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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嫡女祸妃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二章 布局

    东宫里,太子双目紧闭,皇后坐在太子身边,神情满是担忧和焦躁。太子伤势过重,太医院的人都说是回天乏力。如今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太子虽然这么多年不得圣宠,可皇后也知道皇帝并非对太子完全无情,如今好端端的出去皇家狩猎就出了这事,饶是皇后不管后宫之事多年,也忍不住愤怒。皇帝如今与她生了嫌隙,便必是要揪出那幕后之人才善罢甘休。在皇后看来,宣沛虽然如今得皇帝看重,可到底背后没什么母家支持,况且年纪又小,待他倒不甚警醒。倒是宣离和宣华两人,当初陈贵妃和德妃与她斗了一辈子,如今这两个小的连太子的性命也不放过,其中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人做的手脚。

    正想着,便听见太监来报,蒋丹过来瞧太子了。皇后转过身来,蒋丹已经迎上去,她看了看榻上面色苍白的太子,握住皇后的手,道:“娘娘,太子殿下吉人天相,自是会安然无恙的。这几日臣妾都在宫里的佛堂里为太子殿下祈福,只盼他早日能好起来,大锦朝日后可不能没了太子殿下啊。”

    她神情真挚,说的话又贴心,祈福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在这明枪暗箭的后宫之中,女人们都巴不得太子出事让出那个位置来,又哪里会想到为太子祈福。皇后闻言便对蒋丹更是生出了好感,蒋丹自入宫以来做事一直十分妥帖,既不邀宠也不居功,为人谦虚和气。皇后拿她做自己人,道:“你有心了。什么大锦朝的未来,本宫如今只盼着他能好好地痊愈,这太子的位置谁愿意拿去就拿去吧。省的被人算计的连命也没了。”

    皇后说起这话时,语气中还是忍不住愤然和埋怨,显然对皇帝带着太子出去太子却出了事颇有怨言。蒋丹一愣,随即道:“皇后娘娘切莫这么说,太子殿下定会没事的。再说那幕后之人还未曾捉到,娘娘总归也要为太子殿下报仇的。”

    皇后似是被蒋丹一席话提醒了,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本宫自是要为皇儿报仇的,谁将他害成了这幅模样,本宫必然要让他千倍百倍偿还。”说罢,又看向蒋丹道:“本宫知道你那一日也是在场的,可有看见什么异常?”

    蒋丹一愣,随即抽挥手,似是想起了什么,躲闪着皇后的目光,结巴道:“没、没有。”

    皇后一皱眉,蒋丹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心生怀疑。她本来不过是随口一问,因着那一日狩猎场上蒋丹也在,不过眼前蒋丹的反应却是说明,她大约还是知道些什么,而且必然有什么蹊跷之处。皇后一把抓住蒋丹的手,将她的手抓的很近,急切道:“你快告诉本宫,什么也不必怕,出了事本宫替你兜着,只要你告诉本宫是谁要害太子?”

    蒋丹任由她握着手,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道:“皇后娘娘,这些事情臣妾本不应该说的。可自入宫以来,皇后娘娘待臣妾极好,况且太子殿下为人赤诚心无城府,臣妾的确是看到了一些事情,藏在心底也坐立难安,罢了,不管是什么结果,臣妾便也认了。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害成这副模样的人,便是陛下也要让他三尺,是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到底是谁?”皇后一听,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牙都要咬碎了。

    “锦英王。”

    锦英王?皇后面上神色变了几变,锦英王,这个名字她从不陌生。自嫁入皇家到后来成为皇后,再到慢慢的被冷落终于成了后宫中有名无实的人。锦英王的名字一直都为皇后所知晓。当初是她看着锦英王府出事,原以为那王府会被连根拔起,却不知为何皇帝起了个好心肠,甚至留了萧韶一条性命。不仅如此,在日后的事务中,皇帝甚至多番帮助萧韶重用与他,连懿德太后对萧韶也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

    皇后在宫中多年,与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其中必然有一些原因。不过她聪明的没有多问,皇家的事情有自己的原因。只是如今听蒋丹说起锦英王是害太子的元凶,皇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对萧韶不怎么厌恶,是因为萧韶一直在朝中保持中立,众位大臣纷纷开始站队宣离和宣华的时候,只有萧韶隐隐的透露出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萧韶既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怎么又会对太子出手?皇后皱眉道:“怎么会是他?”

    看出皇后眼中的疑惑,蒋丹道:“臣妾想,原先锦英王府这么多年也算是循规蹈矩,确实没有害太子殿下的理由,可是……”蒋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榻上的太子。皇后见状,急切道:“可是什么,你有什么话大胆的说出来,本宫心中有数。真的出事,皇帝面前,本宫宗也不是全然无能的。”

    任何一个女人在自己孩子受伤面前总是不会无动于衷,皇后是一个皇后,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一个母亲。她可以这么多年对后宫中的争风吃醋坐视不理,却不能容忍自己的骨肉被人算计。真的找出了背后之人,真的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皇后也是要为太子复仇的。

    “锦英王不会,可臣妾却知道,锦英王妃和十三殿下的感情甚好。”蒋丹慢慢道。

    “弘安?”皇后疑惑。锦英王妃是弘安郡主,皇后对于蒋阮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太子有一次甚至破天荒的在她面前提起蒋阮,说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子。后来她去懿德太后那里的时候,也曾有机会打过几次照面,记得是一个沉静温和的女子,生的又十分美貌,可是那美貌中的轻浮之气竟然被生生的压住不显丝毫,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十分难得的。是以皇后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于蒋阮的感觉,还称得上不错。

    “娘娘有所不知,”蒋丹适时的叹息一声,道:“她与臣妾是一父同胞的姐妹,本不该这样说的,可…。哎,她性子好强,表面上看着恭顺,实则最是容不得人。当初先夫人过世,父亲抬了夏姨娘,二姐姐成了嫡女,她被赶到了庄子上去。如今娘娘且看,那尚书府中,夏姨娘死了,二姐姐死了,三姐姐也死了,二哥出了事,如今连父亲也入了天牢。若非是因为臣妾进了宫,也说不定是个什么结局了。如今她正是节节高升,说句不该听的,十三殿下同弘安郡主非亲非故,如何有这般亲密的姐弟情?这两人感情如此之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皇后紧紧皱着眉头,道:“你莫与本宫打太极,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蒋丹忙应了一声,道:“事实上,那一日在帐中出发前,臣妾曾见过十三殿下与锦英王妃在一处说些什么,臣妾路过的时候,侥幸听得有什么【箭】【密林】中的词语。待臣妾走近的时候,他们便停止了交谈。当时臣妾没能觉出什么不对,如今想起来,却是疑点颇多,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的事情。”蒋丹看了看皇后的脸色,继续道:“后来狩猎结束,第二日所有人回大营的时候,十三殿下是和锦英王夫妇一同回来的,当日所有人都看到,众目睽睽,皇后娘娘一问便知。”

    皇后听完蒋丹的所有话,缓慢的舒了口气,道:“所以你认为,是十三皇子和锦英王夫妇害了太子殿下到如此模样?”

    “臣妾不敢妄加断言。”蒋丹低头道:“锦英王府如今权势滔天,做这样的事情自然吃力不讨好,可若是锦英王妃和十三殿下姐弟情深,要想帮十三殿下一个忙的话,便又是大有不同。要知道如今十三殿下在朝中举重若轻,说句逾越的话,要是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剩下的几名皇子互相争斗,可只要十三殿下有锦英王府这张王牌,无论如何都不会输得。”

    皇后垂首,蒋丹也看不清她此刻的脸色,半晌,皇后才抬起头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蒋丹在心中松了口气,语气十分诚恳:“千真万确。今日臣妾斗胆对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实在是逾越的很,只是臣妾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作恶之人逍遥法外,太子殿下也是大锦朝未来的储君,臣妾不能不为大锦朝着想,让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继续带着面具害人。”

    皇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蒋丹一番,她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中露出竟不是如蒋丹所想的那般愤怒失控的目光,而是带着些审视。蒋丹心中一顿,登时便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心急,一时之间说了如此多的话,难免引人怀疑。更不该随意揣度皇家夺嫡的事情,应当用更委婉的法子提醒的。蒋丹生怕自己的念头被皇后看穿,强自镇定的与皇后对视。

    “辛苦你了,”皇后忽而有些疲惫道:“你能说出这些话,本宫感谢你。”

    蒋丹仔细看了看皇后的神色,心中的石头这才落第,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道:“皇后娘娘不怪臣妾多舌,臣妾已经很知足了。”

    “就这样吧。”皇后道:“本宫还想再待一会儿,蒋昭仪无事便先离开,一会太医过来也不方便。”

    蒋丹忙应着退了下去。

    待蒋丹走后,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犹豫的问道:“娘娘信了蒋昭仪的话?”

    皇后面色一变,方才温柔和善的目光霎时间不见,仿若翻书一般的变得极其冷淡,她道:“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女人,竟也到本宫面前班门弄斧,果真以为本宫是那见识短浅的妇人,被她浅浅几句话就唬住不成?想要利用本宫来对付锦英王府,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虽不闻不问后宫之事,诚然有皇帝的态度,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她并不蠢,不过是藏拙罢了。一个进宫不久的昭仪和一个身居后位多年的六宫之主,前者胜于后者的也不过只有年轻美貌罢了。蒋丹话里的挑拨之意是在太过明显,若真的有这样的发现,何必现在才说,既然打定主意不说,又为何要露出那样的神情惹人怀疑。

    “那娘娘是打算……。?”

    “她倒是提醒了本宫。”皇后冷笑一声,头上的九尾凤簪轻轻摇了摇:“这事情未必就是冲着太子来的,既然有人有心陷害,就与之也脱不了干系。”皇后看了一眼榻上的太子,太子双眼紧闭,嘴唇苍白,想到太医说太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皇后就忍不住心头一酸,继而咬牙道:“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便是拼了这条性命抓住背后之人,本宫定要叫他碎尸万段!”

    ……

    皇帝将面前的折子啪的一下摔倒了底下大臣的脸上:“废物!”

    大臣忙跪下来求饶,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终是压抑不住怒气道:“此事三日之内没有结果,你这个大理寺卿也不必做了,那颗脑袋也不必留着!滚!”

    大臣额上汗涔涔,连忙退了下去。

    太子带去的一众侍卫就在狩猎场中收到伏击全军覆没,如今将此案全权交给大理寺卿,却到现在也没个头绪。皇帝不由得觉得自己胸腔处生疼的厉害,年纪越发上了岁数,身子也不若往昔,大锦朝的江山终究还是要让年轻人来继承。可看看他的儿子们,宣离和宣华之间的暗流涌动,宣沛如今看着倒也不错,可惜出身实在太低了些。若是萧韶能够接任……。想到萧韶,皇帝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世人争相追逐的东西到了他这里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

    蒋阮进宫一趟,见过懿德太后,两人说起太子的伤势,俱是有些唏嘘。懿德太后在宫中对于皇帝的儿子向来秉持一个公正的观点,仿佛孙子并不是孙子,只从一个合格的帝王来打量这些男子。太子虽然生为大锦朝未来的储君实在是不大称心,可懿德太后看人心底透亮,太子倒是如今这些个皇子中心思最直接率真的一个。太子此番中招,懿德太后难免不会伤怀。人老了,对子孙之事看的也比往日重一些,许是想起许多年的往事,懿德太后这几日也过得不甚舒心。

    懿德太后又顺势问了一些锦英王府的事情,蒋阮一一作答了。从前她不明白懿德太后为何对萧韶如此上心,态度也实在是有些奇怪,如今知道了萧韶身世之后却也明白了。想来懿德太后对萧韶也是有诸多愧疚的,洪熙太子因为锦朝这个江山落的一家妻离子散的下场,萧韶小小年纪却要经历那样的巨变。身为皇孙却不能认祖归宗,大约也是不愿意认,身为母亲,身为祖母,懿德太后心中想必是不好受的。

    难怪当初萧韶提出要迎娶自己的时候,皇帝极力反对,懿德太后却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许是因为对于大儿子的亏欠,知道洪熙太子就是因为向小园的原因才如此,所以对于萧韶,生怕他重蹈自己父亲的覆辙。把对洪熙太子的愧疚全部补偿在萧韶身上。

    蒋阮与懿德太后谈了一会子,才起身要告辞。杨姑姑送蒋阮到了宫门口,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这几日精神很是不好。”

    “还在为太子的事情担忧么?”蒋阮看了一眼宫门,道:“杨姑姑且宽慰一下太后娘娘,太子之事总会水落石出的。至于太子殿下,自有皇家龙气保佑。”

    杨姑姑摇了摇头,似是十分为难的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低声道:“郡主有所不住,太后娘娘这几日异常得很,前些日子得知了太子殿下出事后,竟是拿出当初八王叛乱时候穿着的朝服和宝剑。昨夜里还对着南疆的地图看了许久,奴婢怀疑此事和南疆有关。郡主若是愿意行个方便,烦请将此事告之于萧王爷。萧王爷大约能帮上些忙。”

    蒋阮盯着她:“和萧韶有关?”

    杨姑姑有些紧张道:“奴婢伺候太后娘娘多年,太后娘娘做事强硬利落,有些决定也不会告之于奴婢。奴婢总觉得这几日太后娘娘实在是奇怪得很,奴婢一生都是服侍太后娘娘为生,求郡主帮帮忙,奴婢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郡主。”

    杨姑姑在宫中是太后身边的姑姑,自来便是有几分脸面的。就算是在她这个公主面前,也不至于如此苦苦哀求。虽然她说的不甚清楚,倒是可以看出来此事事关重大。许是萧韶能帮上些忙,或许杨姑姑也是知道萧韶身世的?

    蒋阮扶起她来,道:“我既是郡主的身份,也不会对太后娘娘坐视不理,你放心,此事我会告诉萧韶。只是杨姑姑,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不对,烦请立刻告知与我。”

    杨姑姑感激的看着蒋阮,道:“奴婢谢过郡主。”

    蒋阮皱了皱眉,摇着头走了。

    与杨姑姑告辞后,蒋阮就来到皇家的佛堂处。如今太子伤重,无论是不是演戏,面上总是要全几分的。来佛堂处为太子上柱香祈福也是自然。蒋阮方走到佛堂边上,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沉吟一下,躲到一边,见蒋丹走远后,才进去佛堂。

    慧觉大师坐在正中心的佛殿中,手持一串念珠,闭着眼睛默禅,他手上动作庄严,周身气息平和,若非真的知道他的底细,只怕会以为他的确是劳什子得道高僧,光风霁月普度众生来的。

    蒋阮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大师,好久不见。”

    慧觉大师猛地睁开眼睛,他也有许久没有看见蒋阮了。如今他国师之位做的稳当,自己的儿子在那些话大价钱砸出的药材中病情也逐渐稳定下来。原先想也没有想过的权势如今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慧觉大师也会觉得只是一场梦。

    在蒋阮面前,慧觉大师从来不会端国师的架子,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王妃。”

    蒋阮如今贵为锦英王妃,甚至比从前的郡主之名还要金贵几分。慧觉大师是看得清楚,从一个在尚书府被处处为难举步维艰的嫡女走到如今这样风光的地位,蒋阮实在不可小觑。况且她那些神奇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足够令他望而生畏了。

    “我来只是为太子殿下祈福,顺便与大师说一些佛法闲谈而已,大师不必紧张。”蒋阮在一边的小桌前坐了下来,反客为主,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着看向跟着坐下来的慧觉,道:“近来祈福的人很多啊,我瞧着蒋昭仪方过去。”

    知道蒋丹和蒋阮是一个尚书府出来的姐妹,虽然不知有什么恩怨。可蒋阮话里的意思便是要蒋丹的事情,慧觉大师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蒋昭仪的确来的很勤,近来几乎是日日都来。五殿下近来也来的勤,偶尔碰上了,两人还会一道在禅房论些经,都是爱佛之人。”

    慧觉虽然没有挑明说,那话里的意思大约也是差不离了。许是觉得实在是荒唐,慧觉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蒋阮微微一笑,皇家本就多丑闻,妃子和皇子的奸情自古以来就不会少,只是蒋丹和宣华两人未免也太过胆大,真的就在禅房中。也实在是想的出来,的确,禅房是佛门清净之地,寻常人上香祈福,根本不会往禅房里走。慧觉一个出家人,更不会往腌臜的地方想去。可惜,慧觉并非是什么六根清净的大师,他是从市井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骗子,任何人的骗局,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佛门重地,也实在是有伤风化了。”蒋阮低低道,再抬起头时,已然露出了一个十分明丽的笑容:“大师,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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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理寺卿汪大人连夜审理此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且这次关系到太子的性命,背后之人捉拿不出来,便是要掉脑袋的。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透露出汪大人查探证据的时候,在令太子受伤的箭矢发现了些端倪。

    箭矢用上好的玄铁所铸造,箭头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勾,这样的箭矢比起普通的弓箭来,更加伤人厉害。而这样的箭矢,普天之下,正是京城中锦英王府内侍卫常用的箭矢。此言一出,宫中仿若炸开了锅,只听言皇帝赶去了大理寺亲自审案,锦英王夫妇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

    宫中传出的流言中不但包括了锦英王夫妇,连最近炙手可热的十三皇子宣沛也一并算上了。只说锦英王夫妇之所以这般谋害太子,便是因为与十三皇子勾结,想要趁机扶十三皇子上位。虽说话也在理,毕竟如今朝中局势正是紧张。可行事如此大胆狂放,便是锦英王一向是个不怕天不怕地的主儿,弘安郡主可从未如此张狂过。此事便又显得扑朔迷离了。不过不管众人心中怎么想,那箭矢上的证据可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与此事沾上边,锦英王夫妇就休想全身而退。至于十三皇子,一旦被怀疑,怕是也会从此失了皇帝欢心。

    慈宁宫内,懿德太后将手中的佛珠重重一紧,慢慢的皱起眉头:“锦英王府的箭?”

    “正是。”杨姑姑小心的给太后捶着腿:“听闻陛下十分震怒,一个时辰前已经带着人去大理寺,现在还未回来。如今宫中传的正是热闹。”

    “这宫里的牛鬼蛇神如今是越来越多了。”懿德太后冷笑一声,面上浮起了一个残酷的笑容:“既然他们要闹,就随他们去闹。哀家倒要看看,闹到最后,可还有个什么下场。”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杨姑姑诧异道:“不管此事了?”

    “你担心什么?”懿德太后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锦英王府是好招惹的?只怕还没瞧见下嘴的地头,就被人一口吞将了去。”

    柳敏面前是摊开的书卷,然而讲话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终于连宣沛也看不过去,懒洋洋的往后一靠,道:“柳太傅,你又将律法说错了。”

    柳敏猝然回神,有些赧然,道:“微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你好歹也是我的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殿怎么能做那等不孝之事。”宣沛浑不在意的揭开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转头看向柳敏魂不守舍的模样,笑道:“怎么,还在为锦英王妃忧心?”

    他用的是“锦英王妃”而不是“锦英王府”,柳敏霎时间有种心底秘密被撞破的羞耻感。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谋杀太子的罪名不小,便是他身为朝廷新贵,也不能再皇帝面前胡乱求情,反而坏了事。他的目光落在一边的宣沛身上。宣沛从得知了此消息之后倒是一直如此淡然,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的做事,明明此事也是与他牵扯有关,偏他还是如此镇定。柳敏有些看不透这个少年,他也明白这个少年非池中物,假以时日必然成龙。

    他道:“殿下不担心此事牵连到自己?”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宣沛扬唇一笑:“太傅常说不以外物拂动本心,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不是你教我的?”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镇纸,道:“况且本殿从来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世上,总会有报应的。谁做了什么事,老天看的清楚明白,总有一日,也会东窗事发。”

    他这番话说的幽幽,不由得让人听得心中直冒寒气,似乎还含着一丝特别的情绪。柳敏觉得宣沛仿佛在暗指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却又摸不着头脑。

    ……

    佛堂中青烟袅袅,慧觉一身红黄相间的袈裟,即使身处高位,他依旧穿的素淡,从来都是一袭简单的袈裟,这便更让人对他产生由衷的崇敬。仿佛真如一个世外高人一般不惹尘埃,凡身不沾一点凡俗之物。他吩咐弟子擦拭佛像,自己亲自走进每一间禅房中清扫。一代国师却屈尊下贵做这些事情,慧觉面上也丝毫不显不自在,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身边的弟子和外头的宫女太监瞧见了,都纷纷道:果真是世外高人,不拘泥与外物身份。

    博得一群人的敬畏容易,要博得一群人打心底的崇敬却很难。所谓的国师只是一个虚名,终有一日会随着帝王的态度改变而消失。唯有将佛的形象植入人心中,这是大乘,也是大狡猾,一旦提起佛来,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得道高僧,这就是骗术的大境界——相信。

    慧觉慢慢的走过每一间禅房,禅房幽静深邃,帘子掩映住外头喧嚣的日光,给人宁静的感觉。棋盘上摆着棋子和木鱼,龛中缓缓燃着檀香使人宁静。每一间小禅房整洁干净,客人在此论佛法讲经书,实在是一个好去处。平日里也无人打扰,便是讲一个下午,也不会有人进来。

    慧觉走到最后一间禅房中看了看,半晌,终于是将窗台上的一盆花儿挪了个地方,将花儿移入房中的角落。那花洁净如兰,显得气韵悠长,十分高洁。慧觉又垂首看了一眼燃放檀香的神龛,袖子清挥,似是在其中添了什么东西。半晌,他收回袖子,抚着手中的佛珠,慢慢的退了出去,神情丝毫未变,仿佛只是去整理了一下禅房罢了。

    刚退出禅房,便瞧见厅中已然站了一人,华服锦衣,傲然自负,瞧见他,便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正是宣华。

    宣华便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对于慧觉凭借一些小把戏能登上国师之位的事情也颇有微词,只是皇帝是铁了心的相信慧觉,他也不能逆着老虎的毛捋毛。只是心中到底还是瞧不上慧觉,每每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是算不得恭敬。

    “阿弥陀佛。施主又来礼佛。”慧觉淡淡道。

    “五殿下,真巧。”一个清脆的女声适时的传来,正是蒋丹。她瞧见宣华,也是一副极其惊喜的模样,道:“本想来给太子殿下上柱香祈福的,不想又遇着了五殿下。最每每都能在此处遇着五殿下,这便是佛家里说的有缘了吧。”

    慧觉垂首不语,蒋丹一身淡粉色的十二破留仙长裙,将她窈窕的身姿衬托的不盈一握,而前胸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直教人看的眼睛发直。她笑的娇俏,也冲慧觉双手合十拜了拜,道:“既如此,我倒想和五殿下下完上次未曾下完的那局棋。劳烦大师,又要叨扰您,占用您的禅房了。”

    “施主无碍,佛祖脚下众生平等,佛法即本心,万象皆无相。”慧觉打了个禅语。宣华面上显出些不耐烦的神情,慧觉身边的小和尚就将两人领进最里面的禅房。

    二人进了禅房后,便将门掩上。禅房和佛堂正厅隔得比较远,事实上,这里的禅房每日都是空的。上香祈福的事情人人都会做,可要到禅房里轮径说佛,这宫里的人每日忙着别的勾心斗角,哪里还有这个闲心。而慧觉也不会主动与人提起禅房里有什么人,宫中只有这里,大约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了。

    “叫我来做什么?”宣华捏了捏蒋丹的脸,光滑的脸蛋令他爱不释手,下手也重了些。直教蒋丹雪白的脸蛋上被他捏的显出一抹嫣红。蒋丹嗔怪的拨开他的手,道:“别动。不是教你过来商量今日之后的事情么?”

    “商量什么?”宣华心里有些痒痒,蒋丹这副模样实在水灵。他不由得想起与蒋丹夜里的疯狂,这女子表面上看着娇俏纯洁,实际上却是个各种老手,只教他这样阅人无数的人也忍不住失神,是个天生尤物,难怪皇帝喜爱。

    蒋丹注意到宣华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故意眨着莹润的眼睛看他:“自然是商量如何扳倒锦英王府了。如今宫中可都传开了。那箭矢正是锦英王府的没错,这之后只管将罪名一股脑儿的往萧家推便是。其中殿下可要出点力,这一次,可是将十三皇子和锦英王府一起铲除的好机会啊。”

    她话语说的让人动心,宣华哈哈大笑道:“此事我早已成竹在胸。你又担心什么,不过古人说的没错,最毒妇人心,我看你也是将你这个姐姐恨到了骨子里,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本殿的手除了她。”

    被戳穿心思,蒋丹也不恼,宣华虽然性子急躁,可业并非是傻子。她利用宣华,宣华也不是甘心被她利用,全然都是因为他也能从其中获得想要的东西罢了。与其说是利用,倒不如说是一桩平等的交易。她笑盈盈道:“难道就要因为臣妾狠毒,殿下便不要臣妾了么?”

    她浅笑盈盈,媚眼如丝,今日又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直教人看的血脉偾张。宣华的喉结动了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今日的龛香格外醉人。

    蒋丹也蠢蠢欲动,今日与宣华商量后面的事情是假,偷着出来见面才是真。欲望如破冰之水,一发不可收拾。蒋丹迷恋宣华带给她的暴风骤雨一般的激烈,也爱上了这种偷着的快感。人的欲望太重便会让理智失常。蒋丹已然是没有理智的人了,便是放在平常,她也定不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可一来二去,她也已经对佛堂中的禅房放心不已,加之近日皇帝出宫去大理寺,而蒋阮多半凶多吉少,她有肆无恐之下,第一次竟是主动约了宣华。此刻这还算宽敞的禅房里突然就感觉变得逼仄起来,空气里酝酿着一股热烫的气息。蒋丹看懂了宣华眼中的掠夺和狂放,她慢慢的靠过去,柔软的腰肢如风摆杨柳,每一步都是姿态曼妙。

    她缓慢的伸出双臂勾上了宣华的脖颈。

    ……

    然而此刻的佛堂外,皇帝一行人却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在正厅中。萧韶和蒋阮站在一处,宣离立在不远的地方。王莲儿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显然是十分畏惧与皇帝此刻的神色。

    慧觉放下手中的木鱼迎了上来,道:“阿弥陀佛,陛下前来,可为礼佛?”

    皇帝摆了摆手,瞧见慧觉后神色方才稍缓,道:“今日朕不是来礼佛。朕来找老五,听说他在你这里,怎么不见人?”

    “五殿下礼佛恰好遇着昭仪娘娘,两人此刻在禅房论经。”慧觉回答的不卑不亢,却是令皇帝愣了一下。一个皇子和皇帝的妃子论经,在场人便不是傻子,皇帝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此事的,几乎立刻就往那方面想了去。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是佛门重地,大约也只是自己想多了。更何况慧觉平日里不惹尘埃,倒是不好教他看出自己这般心思。

    是以皇帝只是想了一瞬,就道:“带朕去看看他们。”

    慧觉垂首应了,几人往禅房那边走去。宣离落在后面,恰好与蒋阮并肩,他微笑着看向蒋阮,道:“王妃好手段,接下来是不是有一出好戏?”

    “彼此彼此,”蒋阮回他一个笑容:“这出戏不正是殿下安排,怎么还来问我?”

    萧韶不动声色的将蒋阮护道身侧,阻隔了宣离看向蒋阮的目光。宣离也不恼,微微一笑,便径自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方走到禅房中的最后一间,领路的小和尚便敲了敲门,道:“施主,陛下来了。”

    门里没有响动,似乎并没有人听到敲门声。小和尚有些慌乱,奶声奶气道:“师父,就是这一间没错。”

    那门里的确是没有人应门的声音,却细细的传来若有若无的喘息,似乎是极其痛苦压抑的声音,在场的几人便有明白过来的。王莲儿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去看皇帝的脸色。果然,皇帝面色铁青,额上的青筋几乎都要跳将出来似的。总要有人推开这扇门,王莲儿幸灾乐祸之下,便也柔着嗓子道:“大约是在论佛入了神,不若先进去瞧一瞧。”说罢便自己伸手推开门了去。

    便听得“啊呀”一声,王莲儿捂着脸便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差点绊倒,蒋阮扶了她一把,王莲儿这才站稳,忙于蒋阮道了一声谢,这才颤巍巍的伸手指向那禅房里:“简直……。简直太荒谬了!”

    众人都往那禅房里看去,果然与心中料想的一般无二,不,甚至更加香艳些。便见那小几上的棋盘已然被掀翻,上头的棋子散落了一地。地上凌乱的铺着衣物。两个人就在那小几上抱成一团,以及其羞耻的状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他们显然已经忘情之际,好似没有听到众人的脚步声一般,直到陌生的冷气袭来,空气中那股腥臊的味道渐渐散去,上头的人才似乎才明白过来,猛地回过头,瞧见众人的时候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这一刻,这个温柔娇俏,相比与其他宠妃的刻意逢迎从来显得如山野女子一般自在的清新女子已然面目可憎不知廉耻。皇帝不是没有宠妃与皇子勾搭上的,但却没有如此过分,竟是在禅房中行苟且之事,不知廉耻到了如此地步!

    “陛下……陛下……”蒋丹猛地回过神来,皇帝眼中的冷漠让她惊心,不知如此,她还捕捉到了一次属于上位者的残酷。她知道便是在寻常人家,不守妇道的妻子都是要被侵猪笼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尊,蒋丹的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饕鬄过后满足的余韵还未散去蒋丹便先行离开,宣华十分不满,可当外头的冷风吹来时,他热烫的身子才稍稍清醒一些。劈头盖脸听见蒋丹的话便是心中一凉,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去,果然瞧见面前的一行人各自脸色精彩万分,好似看猴戏一般的看着他们两人。

    羞耻,震惊,害怕,恼怒一起涌上心头,宣华这个一向凭借德妃才能成事的人竟是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诺诺的喊了一声“父皇”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皇帝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去重重一脚将宣华踢到一边,怒喝道:“孽子!”他的目光缓缓流转至赤身的蒋丹身上,突然冷笑一声:“将这个秽乱后宫的女人给朕乱混打死!”

    “陛下…。陛下!”蒋丹吓得浑身都在抖,她后悔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与宣华颠倒鸾凤了起来。便是要寻也要寻个隐蔽的地方,今日若不是一时情难自禁,便是皇帝找过来他们也能假意做论经之事,何至于被抓了个正着。怎么就一时失控了呢。

    蒋丹电光石火的想着,猛地想起方才进来闻到的那股醉人檀香,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她在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蒋阮,蒋阮唇角含着微微的笑容,仿佛一直都是这般礼貌温和的笑容,可蒋丹分明就在其中看到了轻蔑和嘲讽。她脑中一片空白,猛地朝蒋阮冲过去,道:“陛下,都是她陷害我的,都是她陷害我的,我和五殿下是清白的!”

    “蒋昭仪,”萧韶开口,声音冷的像冰一般:“我的妻子可没有本事将你陷害于五殿下的榻上。”

    “萧韶,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听见萧韶嘲讽的话,宣华恼羞成怒开口道。

    “闭嘴!”皇帝又是一声怒喝,宣华这下子什么话也不敢说了。蒋丹身子一瑟缩,她看向萧韶,黑衣青年长身玉立,俊美俊美无俦,宣华虽然也生的英俊,也比起萧韶来逊色的不只一星半点,眉眼冷静,看向蒋阮的目光却隐含柔和,尤其是时时刻刻护着蒋阮的姿态,突然就刺疼了她的心。她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是这样的刺眼,蒋阮凭什么就能被自己年轻的夫君心疼宠爱,她又哪点好过自己?人与人的境遇怎就差别如此之大?蒋丹心中越是妒忌,语气就越是不甘,她扑倒在皇帝脚下,哀哀的哭叫道:“不是的,陛下,是她冤枉我,她在这里下了药,臣妾与五殿下是清白的,就是在这里下棋的时候中了招。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待您一片真心……。是那香,那香有问题!”她猛然看向一边垂首不语的慧觉:“你竟收买了国师,你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蒋阮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了,蒋丹其实这话有理有据,很快聚就能想到其中的关键。要是放到往常,或许皇帝会认真的思索她这话,对于慧觉甚至也许会真的报上一丝半点的怀疑试探。可惜蒋丹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说,所有人都只会认为她是穷途末路之下的胡乱攀咬。于皇帝来看只会更加愤怒,认为她是在耍弄帝王。

    人要达成某件事情,必然首先要对其有足够的了解。蒋丹以为成为了皇帝的宠妃,凭借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就能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想的也未免太过简单。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深不可测,便是前世她也是听宣离每每说了这样多的话,也只能勉强摸得个七七八八。

    皇帝这个人独断专行,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有改变。便是这时候蒋丹将事情说得再怎么没有证据,皇帝也是不会相信的了。退一万步,便是她真的拿出了什么强有力的证据,一个身子污了的宠妃,一个和皇子有染的宠妃,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能留在宫中,无论如何,蒋丹这条命,从她被皇帝撞破和宣华颠倒鸾凤起的这一刻,便已经到了阎王手上了。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仅仅只有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显然不够,于蒋丹应该得到的或许更多,蒋阮微微一笑,慢慢的将手指笼进袖中,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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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珠胎暗结

    “蒋昭仪,胡乱攀咬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是清楚吧。”蒋阮姿态闲雅,面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道:“如你所说一般,我攀咬与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蒋丹语塞,一边的宣华却终于弄清了此时的状况。便是到了现在,他也开始明白了自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他虽形式荒唐,今日这般情不自禁却也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的古怪,登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再看向蒋阮的时候心中笃定必定与其脱不了干系,想到之前的事情,便道:“不对,父皇,儿臣与蒋昭仪的确清清白白,是锦英王妃,就是她,她与十三联合起来害了太子大哥,如今还想要来陷害儿臣,他们根本就是狼子野心,父皇,您千万莫要被他们欺骗啊!”

    宣华说的情真意切,他大约也知道夺嫡之事自古以来就是每个帝王的心病,便不留余地的往此处扎针。他想着,虽然不知道萧韶他们眼下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可那箭矢的事情却是做不得假的,便是萧韶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暂时缓了身上的疑点,可怀疑深深的扎进帝王的心中,萧韶还能得了什么好处去不成?而只要提起还奄奄一息的太子,自然也能点出一二。一个儿子卧床不起,一个儿子被陷害与宠妃勾结,宣沛凭借锦英王府这个有前车之鉴的反贼之家做出这等事情,的确是情有可原。

    宣华料想的不假,他想着至少皇帝会对萧韶和宣沛有所怀疑。蒋丹也暗暗松了口气,宣华这话的确是减轻了不少压力,还想要借着皇帝往日的宠爱搏一搏同情,蒋丹眼泪涟涟,只道:“臣妾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叛陛下,若非被人算计何至于此,如今也没脸见人了,只希望陛下赐臣妾一个全尸,全了臣妾的脸面。可若说主动勾结,这罪名如此荒唐,臣妾不认!”

    她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蒋丹深知皇帝喜爱的女子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不被世家宅院束缚的自有烂漫,仿佛是出自山野中的一阵风,倔强而有生命力。便是当初的陈贵妃也正是因此而盛宠不衰,如今她得皇帝看重,也正是因为勉力让自己显得与其他大家小姐不同,此刻她盈盈带泪,骄傲的昂着头,仿佛真有几分宁死不屈的骨气,如一朵清荷颤巍巍的立于风暴之中,加之容色不俗,确实有几分独特的美丽。

    可蒋丹有所不知,皇帝之所以喜爱那样的女子,原因却是因为当初洪熙太子的太子妃,向小园出身山野,神秘而自由,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宫中世家没有的灵气。皇帝尤为欣赏这样的灵气,是以后来宠爱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自由烂漫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固然夺目,可那是建立在向小园本身这个人上。蒋丹如今在做这样的举动时,便显得有些东施效颦,不伦不类。让皇帝心中更加愤郁,觉得她是侮辱了向小园的纯洁和高傲。

    蒋丹没有触及到皇帝眼中的情意,反而看见了一片阴鹜,登时心中便咯噔一下,感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蒋阮微微一笑,开口道:“五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便是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与王爷和十三殿下勾结谋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和十三殿下可都是您的手足,这话从何说起?”

    宣华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眼中的冷意让他惊心,可如今不说就是个死字,宣华便梗着脖子道:“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伤害太子大哥的箭矢是从你们锦英王府出来的,这不是你们的手脚又是怎么回事?哼,我也早已听说了,锦英王妃和十三弟走的颇为亲密,十三弟如今年幼,尚且不知事,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怕就怕十三弟听了有心之人的唆使,犯了弥天大错还不自知,锦英王妃,你想要借十三弟的手达成你的狼子野心,甚至搭上了锦英王府,我说的没错吧?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蒋阮又是一笑:“五殿下这番话说的的确是精彩,我听着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不过五殿下啊,”她慢慢的拖长了声音,目光越过萧韶,落到了一边作壁上观的宣离身上:“有件事你搞错了,要知道,如你所说,这事情便不仅牵扯的是我与十三殿下,还有八殿下呢。”

    宣离?宣华神色一变,有些困惑的朝宣离看去,皇帝面色铁青,看向宣华的目光已然是全然的失望。宣华心中一凉,那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代表着,皇帝将要彻底放弃他这个儿子了……。可是他仍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警惕的看向蒋阮道:“此话何解?”

    蒋阮握了握萧韶的手,这才看向宣华,扬唇笑道:“五殿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受伤的那支箭模样的确是咱们王府上的没错。不过呢,有件事情五殿下却不知道,那些伏击太子殿下贴身侍卫的箭矢,却有八殿下府上的箭矢标识。”

    宣华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宣离。宣离面上含笑,轻轻叹息一声,仿佛无限困惑的道:“五哥,这件事,我也不甚清楚。今日正是大理寺卿将我叫去,当着父皇的面对峙的,确实本府上的没错。”

    “那……那便是你们一起谋害于我!”宣华大声叫嚷起来:“老八,你竟和十三联手,受了这个女人的挑拨,一起害了太子大哥,还诬陷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你们实在是心狠手辣,哪里将手足之情放在眼里。父皇,父皇我是冤枉的,父皇!”

    “你敢说朕冤枉了你?”皇帝不怒反笑,面上的讥嘲之色更加浓厚,宣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听蒋阮和气的声音继续传来:“五殿下好生奇怪,怎么又将八殿下也牵扯进来了?如何又说是八殿下与我们一道害了太子殿下?”

    “这有什么可说的,”宣华大声道:“你们的箭矢都在那里,证据确凿,岂不正是凶器!”

    蒋丹心道不好,下意识的想要去蒙宣华的嘴巴,她知道蒋阮最善于在嘴巴上给人挖坑,掉进去了还不自知。偏生宣华还是个蠢笨的性子,便是巴巴的跳了着了别人的道。此刻蒋阮笑着不露声色的引着宣华说话,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打算怎么做,可蒋丹却知道,要是一直照着她的话说,宣华迟早要露陷。可到底还是晚了,宣华话一出口,蒋丹便动作一僵。

    “那五殿下也未免太过武断了些。”蒋阮语气轻飘飘道:“要知道,除了八皇子的箭矢,还有御前侍卫的箭矢呢。如五殿下所说,难不成是陛下想要谋害太子殿下吗?那可真是殆笑大方。”

    宣华一惊,急切的道:“御前侍卫,那不可能!我吩咐过的……。”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不对,猝然住口,可眼前的只有瞬间安静下来的周围。王莲儿捂着嘴巴惊骇的看着他,蒋阮笑容明艳,萧韶面若冰霜,宣离依旧温和如往昔一般,慧觉连着几个弟子都垂着首默禅,仿佛隔绝在尘世之外。

    而最清晰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皇帝那双几乎要喷火的双眸,宣华毫不犹豫的相信,若非此刻无人,自己的父皇恐怕会就此亲手了结了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御前侍卫的箭矢怎么也会出现在那里。宣离的箭矢出现他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还以为是蒋丹自作主张的安排,若是能一举连同宣离也一块扳倒,自然也是好的,一箭多雕的事情宣华不会拒绝。可御前侍卫的箭矢也在其中,必然不是蒋丹的安排,情急之下他竟然说出了心底的事情,在场的都是闻弦音而知雅意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登时便知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他。

    蒋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一旦宣华被捅出来,难免也会将她也牵扯上。她看向蒋阮,蒋阮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看过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含笑俯视她,仿佛再看一枚渺小可怜的虫子,蒋丹就开始从头皮发凉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被蒋阮牢牢的把握在掌心中了,其中不过是蒋阮顺水推舟,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宣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蒋阮,心中对这个女子却不由得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本来这件事便是锦英王府和宣华之间的争斗,再牵扯上宣沛,无论怎样,坐着看戏的他都不会吃亏,总是能得利的。谁知蒋阮出手便这样狠,干脆将他也一道拉了进来。

    萧韶行事干脆利落,大多不会以这样委婉却毒辣的手法,而宣沛虽老成却还不到如此精妙的地步,此事十有八九都是出自蒋阮的手笔。事实上,便是不放入御前侍卫的箭矢,宣华这一局也输了,宣离与宣沛,锦英王夫妇合谋陷害太子,几个皇子中唯有宣华能全身而退,这本来就是一种不正常。蒋阮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只是在其中轻轻加了一枚棋子,就使得整局棋的情势陡然反转,输赢掉个。

    宣离心中叹息一声,这样聪颖灵秀的女子,若是站在自己身边,当时能匹配的上的。若她跟了自己,其实皇后之位也是能驾驭的,偏生跟了萧韶,他的眸色渐渐转而深沉,倒是要对锦英王府多加提防了。

    “父皇……。”宣华颤声道:“儿臣与蒋昭仪的确是清白的,儿臣什么都没有做,父皇,真的是他们陷害与我……。”他此刻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根本分不清主次。到了眼下,与蒋丹偷情的事情已然不重要,更令皇帝在意的,是他图谋围杀自己的兄弟,妄图篡位的野心!皇帝从大理寺回来便先到了佛堂,宫中又没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出去,德妃不来救场,宣华便如一个没用的废物般,除了求饶什么招也想不出来。

    蒋丹也傻了眼,她没想到不但没将自己身上的罪名洗脱,反而还让宣华自己承认了谋害太子的大罪,要是牵连出来自己,便也是凶多吉少了。此刻唯有一口咬定自己和宣华是被人陷害,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思及此,蒋丹便也跟着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喊冤,只哭喊道:“臣妾真的没有背叛陛下,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清白,求求陛下。臣妾冤枉!”她直磕的额头上渗出了血迹,地上都是红红的血。

    皇帝是什么人,九五之尊说一不二,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况且此刻宣华谋害太子的事情几乎已经水落石出,先入为主的想法,再看面前二人,只觉得是奸夫淫妇。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可众人都忽略了一边还有个王莲儿,王莲儿平日里看着温和知书达理,最是体贴关怀,可是与蒋丹明里暗里已然斗得狠了,如今蒋丹落败,岂能不趁着这个机会狠狠踩上一脚?当下便状若无意道:“许蒋昭仪真的是被陷害了也说不定,这宫中如此多的机会,难免……陛下,臣妾不是听闻夏神医方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了么?倒不如教他过来瞧瞧,看看是不是那个…。对了,香的问题。”

    这话可不是给蒋丹寻求机会,谁都知道夏青和萧韶关系不错,必然也是要相帮萧韶一边的,既然如今蒋丹和宣华要算计的人是锦英王府,如今成王败寇,也轮到蒋丹接受其中的厉害了。王莲儿出自书香世家,却也精明的很,看得明白锦英王夫妇都是不肯吃亏的主,蒋丹在这两人面前实在是太嫩了。叫夏青过来,不是让蒋丹有了求生的机会,而是真正的置她于死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蒋阮微微一笑,这个王莲儿倒是个聪明的,也不枉她在路上“瞧见”她顺势将她一起带过来。怪也只怪蒋丹平日里斗得实在太很爬的太快太高,一旦落了势,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踩上来。她朝着萧韶使了个眼色,萧韶神情一顿,再看向皇帝时,淡淡道:“微臣请陛下召夏神医前来问诊,还内子一个清白。”

    这便是要顺着王莲儿的话叫夏青过来洗脱冤屈了。皇帝自来对萧韶便是有求必应,况且今日这事实在是离谱的很。总归此事也不能被外人知道,夏青是萧韶的人,又自来恪守医德,不必担心传到外头去。要是换了别的太医,今日便也没有命出去了。皇帝冷笑一声,道:“朕就让你们死也死个痛快,来人,将夏青给朕带过来!”

    蒋丹呆呆的趴伏在原地,双目空洞的看着皇帝,曾经缱绻的宠爱如今不过是冷冰冰的一个“死”字。她深刻的明白自己完了,就像是陷入了一张早已结好的大网,无论怎么挣扎,结果都是越来越紧罢了,无法挣脱。

    夏青果真在宫中与懿德太后请脉,听见皇帝要人,懿德太后也没多说,直接放人。夏青匆匆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瞧见萧韶和蒋阮也在此,再看看皇帝一脸铁青的模样,也明白此时非同小可,不由得也正肃了自己的容色道:“陛下宣草民前来有何吩咐?”

    皇帝冷冷的一指地上两人,道:“你给朕看看这两个人,身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药物!”说到“药物”两个字的时候,皇帝特地加重了语气,直教地上的宣华与蒋丹都忍不住一颤,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今日他们也算是拂到了龙的逆鳞,之所以如今都还好好地活在这里,也算是运气。

    夏青朝两人看去,不由得俊脸微红,蒋丹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方才她只顾着心慌,竟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着,几乎是半个身子裸露。这才匆匆忙忙的拾起衣裳穿上,可心中越发的不安,身子都被别的男人看过,皇帝真的还能容下她?这倒像是……因为总归是要死的人,所以怎样都无谓了。

    夏青远远的离蒋丹站着,慢慢跪下身来,他虽是大夫,可也是第一次与衣衫不整的妇人把脉,有些赧然,蒋丹和宣华都屏息注意他的动静。蒋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她知道虽然夏青和萧韶私交不错,可夏青是出了名的金陵圣手,有自己的医德,不会胡乱给人定下病情,是个老实人,大约是不会说谎的。而且近日事出突然,是王莲儿那个贱人突然将他叫过来的,蒋阮并未与他提前打个招呼,或许真的能说出他们是中了招才会如此行事的也说不定。

    她这样满怀希翼的神色自是一丝不落的落在众人眼中,王莲儿扯着嘴角无声的笑了一下,满眼都是鄙夷和兴奋。蒋阮慢慢的垂下眸子,袖中与萧韶紧握交叠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满满都是沉静。

    蒋丹注定要失望了。

    夏青抖了抖袖子,慢慢站起身来,有些迟疑的看了蒋丹一眼,蒋丹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看向他道:“夏神医,怎样,是不是我被人下了药才这般的?”

    宣华也一动不动的盯着夏青,夏青摇了摇头,这才看向皇帝认真道:“回陛下,娘娘身子安好,未曾有什么药物伤害,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微臣方才替娘娘把脉,发觉那是滑脉,脉象如走珠,娘娘有喜了。”

    蒋丹一顿,随即回过头来,皇帝面上浮起一个说不出是什么模样的笑容,只是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有喜了?”

    蒋丹怎么也没有料到夏青竟然查出的是喜脉。她现在唯一的法子便是不能被皇帝误会,事实上,宣华与她也不过近来几次,定然不是宣华的孩子,她肚里的是实实在在的龙种。蒋丹一下子站起来道:“不是的,陛下,今日分明是有人算计与臣妾,臣妾肚里的是您的孩子啊,他或许是个小儿子,陛下您不喜欢了吗?”

    “你说这个野种是朕的儿子?”皇帝缓缓反问。

    蒋丹一愣,突然发疯的抓住夏青的袍角疯狂质问道:“夏神医,你再看看,你看看这屋里的檀香,这气味分明不对,你在看看时辰,你告诉陛下,我肚里的孩子是陛下的对不对?”他使劲儿摇着夏青的袍角,夏青生平最害怕女人疯狂起来。忙皱着眉头跳了出来,将自己的袍角从蒋丹手中扯了出来,正色道:“娘娘,草民说过,这屋里没有什么药物,娘娘身子也十分康健,未曾有所说的什么问题。至于孩子……”夏青有些为难:“草民实在没法子判断。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再找别的太医过来瞧看,犯不着怀疑草民的医术。”说到最后,已然带了些傲然。这些有特殊才能的人生来最是容不得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夏青是神医,固然有几分脾气,被人这样当着面怀疑医术哪里还有好神色。

    不过蒋丹的话大约也是白说了,夏青是如今大锦朝医术最为高明的人,连他都看不出来的药物,太医又有何用。在者如今这丑事如何能大加宣扬,藏着捂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请别的人过来瞧这出好戏。夏青一席话,几乎是一锤定音,再无反转的可能了。

    蒋丹身子慢慢瘫倒在地,她大约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不是的,是你,是你这个庸医和他们一起串通来陷害我。这屋里分明就是有古怪,还有那个劳什子国师,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别以为你和蒋阮那点子勾当我不知道,你们骗到了宫中来,你们如今还想要将这顶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

    她破口大骂,已然是恐惧到了极点,连皇帝在场也顾不得了,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娇俏可人,看在众人眼里,便觉得更加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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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绝境

    世上之事,大抵本就是这样百转千回的,人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不自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蒋丹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陷害锦英王府的箭矢之上,却不知道蒋阮只多添了两样东西便让情势急转,而真正的杀招却在此处,珠胎暗结。

    这本就是一本糊涂账,在夏青为蒋丹把出喜脉的同时,蒋丹的下场便注定了。皇子与宠妃之间,这个孩子但凡有一丁点可能与宣华沾上关系,皇帝都会毫不犹豫的扼杀。皇家血统最是容不得乱伦。腌臜事情最多的宫殿,也最是对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疾。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宣华,他的目光里此刻已然没有了身为父亲看待儿子的心痛与关怀,那是一个君主看待自己叛臣的残酷和无情。那是一种杀机,他缓慢的道:“老五,你杀了太子,还想要嫁祸于人,甚至于朕的妃子勾结在一起,你是要反了天不成?”

    宣华额上的汗一滴滴滴落下来,他也注视着皇帝,半晌,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来。在这场局中,他已然落败,和宣离逗了这么多年,因着德妃的指点一路披荆斩棘在宫中生存下来,以为这天下终究会有他的位子,不想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到了如今,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为何便答应了与蒋丹合作,大约是太过心急了,终于将自己的最后前程也葬送了。输在了这个点。他厌恶的看了一眼蒋丹,道:“蠢货,若非是你,本殿何须落到如此境地。”

    蒋丹面色惨白的看着他,宣华这话,便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他竟然……这么快就认罪了。蒋丹不死心道:“五殿下,你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收起你的眼泪吧,小可怜,”宣华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以为,如今喊一喊冤屈,你还会有活路么?”宣华毕竟是比蒋丹跟在皇帝身边更久的人,皇帝的一个眼神,尤其是杀人的眼神,他最是清楚不过。今日他与蒋丹都逃不过一死了。谋害太子,嫁祸他人,勾结宠妃,一项项的罪名加起来,最后的目的不是直指那一座龙椅?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的臣子觊觎自己的江山,即便是儿子也不行。皇家中没有亲情,他们生来就是要为那把椅子厮杀的。

    蒋丹闻言,却是再也支持不住,仿佛瞬间被人抽走了主心骨,面上竟然呈现出决绝颓然之色。

    皇帝不语,宣华笑道:“父皇,您坐拥整座江山,掌握黎民百姓的生杀大权,儿臣的生死也不过在您一念之间,您这把椅子,坐上去的人的确风光啊。不过,那又如何呢?”宣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蒋丹,笑道:“您有无数美人爱慕,可你怎么知道她们对你就是忠诚的,譬如你这位宠爱的小妃子,当初看着待你温柔体贴,可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佻的挑起蒋丹的下巴,笑容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和嘲讽:“在我身下,她也一样快活的很呢。”

    “别说了!”蒋丹惊恐道。皇帝的面色已然恢复平静,面对这近乎挑衅的话语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宣华说的不过是别人家的事情。倒是王莲儿,面上有些不安,蒋丹落败,她自是乐见其成,可关乎皇帝父子间的秘事,她一个妃子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皇帝不会喜爱见到一个知晓了皇家丑事太多的人,可如今骑虎难下,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推出去避免听到后面的话。

    蒋阮垂下含笑的眸光,宣华就是这样一个人,沉不住气,性子急躁又莽撞。之所以和宣离周旋了这么多年,无非是德妃的指点和身后大臣势力的雄厚,前生在夺嫡的争斗中,德妃死后,宣华就被宣离轻轻松松的斩于马下了。若非这一次蒋丹主动找到宣华,其实她想要留宣华更久一点来对付宣离,比起宣离来,宣华不足为惧。可既然人家都算计到了头上,不反击也说不过去。

    托前世宣离的福,蒋阮对宣华的脾气性子也知道一二,宣华表面上瞧着莽撞,可心底却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今日落到如此田地,蒋丹必然有很大的原因,宣华会将这一笔账全然算到蒋丹的头上,必然是到死都不会让蒋丹好过。譬如方才,宣华故意激怒皇帝,不就是想要将蒋丹这趟浑水搅得更浑。有其父必有其子,相反,皇帝的心胸也未必宽大到哪里去,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若只是单纯赐死,那就是蒋丹的福气了。

    “父皇,不管你如何看待儿臣,儿臣也都认了,自古成王败寇,太子的事情的确是儿臣所为,也的确是想要嫁祸锦英王府,不过,这一切可都是由您这个宠妃提出来的,是不是,丹娘?”宣华的语气越是温柔,蒋丹就越是瑟缩,她想要捂住宣华的嘴,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什么也不敢做,只敢将自己缩成一团,拼命地摇着头。

    “您的宠妃告诉我,父皇总有一日会百年归去,这深宫之中又寂寞又广大,她总要给自己寻一个依靠。于是便找到了本殿,至于那太子的事情,也不过是她挑唆的。父皇宫中果真卧虎藏龙,便是一个小小的宠妃,也能知晓如此多的事情。”宣华自嘲般的一笑:“儿臣禁不住诱惑,便也答应了她的请求。谁知却也不是什么光明的前程。这女人自作聪明想要陷害锦英王妃,到底却也是技不如人。”宣华又沉沉看了蒋阮一眼,蒋阮平静的与她对视,宣华心中便不由得一跳。如今他横竖都是一死,本想着拉一个人垫背是一个,最好是将与这件事有牵扯的人全部拉下来陪葬才好。不想蒋阮的眼神却让他有些心惊,方才的疯狂竟也散了几分,心下不由得有些发紧。

    不过片刻,宣华便又笑道:“八弟,没想到此时与你也找上来了,今日我已落败,这天下大约也是到你手中了。”他根本不顾皇帝的脸面,肆无忌惮的评论这些私密的事情,仿佛还巴不得将事情闹大一般:“我与你斗了一辈子,却不知道你在这事上是否之情,八弟聪明绝顶,我想,今日之事,怕你也是早已料到结局了。我还是斗不过你啊,即便陈贵妃已经到了冷宫之中,你总有法子绝处逢生。”

    宣离并不言语,宣华如今是能多拉一人垫背便是多拉一人了,临死前大约还想给他使个绊子。若是与之争执反倒不好,不若静静的听着。毕竟是非曲直,皇帝心中总有数。宣华说着说着,猛地仰天大笑起来,只道:“原先我不信命,如今却也不得不信了,大约这辈子我真的与那个位置无缘,我却是不甘心的!”

    “你不甘心就亲手谋害自己的兄长,甚至嫁祸他人?”皇帝大约也是气到了起点,反而笑道:“朕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这样本事,连朕的宠妃也一并睡了,怕是朕今日不戳穿你,日后你的那把刀,迟早要架在朕的脑袋上!”

    “父皇何必如此说,”宣华也笑了,穷途末路的人到了此刻反而破罐子破摔,他本就和宣朗那样一味求饶的性子不同,带着一丝急躁,也不如宣离隐忍筹谋,一旦落败绝不会想着东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会将自己的失败一言道尽,连自己的最后一丝退路也要亲自堵死。他道:“这几个儿子中,父皇你又有谁亲自疼爱过?你如今做出一副心疼太子的模样又如何,当初太子被逼得在皇家祭典上出丑的时候,您也没有过问。你自问喜爱八弟,却在听闻陈贵妃待江山不利的时候丝毫不念情分的将她打入冷宫。四弟死的时候你也没有过问。我的母妃为何要让我夺取那个位置,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你的心思根本不在任何一个儿子身上!父皇,我们身上都流着您的血,继承了同您一般残酷的性子,你的眼中只有江山,只有你的皇位。我们也只能看着他。不过儿臣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父皇,这一局,儿臣输了。”

    到了这时候,蒋阮反倒觉得这宣华倒也值得人佩服了,虽然头脑没什么用,却是个输得起的人。至少他这一袭话,倒也帮了自己不小的忙。宣华继续道:“父皇的心思,儿臣从来都没有摸懂过,有时候甚至觉得,您待这个乱臣贼子都要比儿臣好得多。”他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萧韶,苦笑道:“或许儿臣在您心中,真的是微不足道罢,到了能够牺牲的时候,便能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皇帝沉默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并未在听完宣华这一席话后有一丝动容。宣华笑了几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日一事怕也不能善了了。当初在谋夺这个位置的时候,儿臣就知道要做出输的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父皇,毕竟父子一场,儿臣却也要提醒您一句,您的枕边人可不是什么好想与的。所谓蛇蝎美人祸国妖女,越是美貌的妇人心思越是歹毒,有的时候,盘算您江山,想要你死的人可不只是儿臣一个。”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蒋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道:“不过儿臣可以保证,她肚子里坏的的确是皇家子嗣,”宣华缓缓道:“您不折不扣的皇孙。”

    “不——”蒋丹惨叫一声,面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宣华这句承认的话,分明就是坐实了她不守妇道的事实。而怀着皇家乱伦的子嗣,这是连死都不能痛快的大罪。如今就算是她想要痛快的死去,都怕是很难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宣华,猛地扑倒宣华面前,张着手就朝宣华脸上抓去:“我没有,你明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你为什么要诬陷于我,明明我们不久前才……。”打斗中她却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错处,皇帝的面上已然不能用愤怒来形容,好似在看两个跳梁小丑一般。终于沉沉命令道:“老八,这里交给你了,先把这两人关起来。”他顿了顿,才道:“管住你的嘴。”

    这便是要将通奸之事瞒住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算是皇家自己人,倒是不用担心泄露出去的可能。闻言宣华面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蒋丹却是不可置信的拼命摇头,一直到拖她出去的侍卫将她强行架起来的时候还在拼命挣扎,道:“不不不,不是我,陛下您信我,真的臣妾没有背叛您,臣妾还不想死,不,陛下——”只有到真正性命遭受威胁的时候,蒋丹才惊觉她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坦然,自古成王败寇,可要输得起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她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宠妃了,她甚至还怀了龙种,母凭子贵,她本可以荣华富贵加身,假若真的生了个皇子,日后身份水涨船高,便是蒋阮见了她也要行礼,可就在这些美好前景眼前一切都不在了,所有的一切美好都成了泡沫,那肚子里的也不是什么金光闪闪的龙种,变成了野种,变成了她黄泉路上的一道催命符。

    蒋丹的惨叫听在众人耳里都只觉得凄厉无比,皇帝已然转身走了出去,今日他所遭受的打击和震惊不比别人少。帝王总是心高气傲一些,发现自己的亲生骨肉和枕边人一同背叛了自己,甚至自相残杀,或者皇家乱伦,无论哪一样传了出去都是对他致命的打击。蒋丹还在惨叫,突然拖着自己的士兵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一道绯色的裙角。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蒋阮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笑容明艳动人,裙角纹丝不动,而端着的双手摆正在胸前交叠,形成一个极其端庄尊贵的姿势。她越是高贵出尘,越是显得蒋丹卑微不堪。蒋丹咬着牙看她,道:“蒋阮!”

    “嘘,”蒋阮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微笑道:“四妹妹声音且低一低,若是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过来盘问,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介时妹妹便是死了也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在大锦朝遗臭万年,我自来宽厚,看在咱们同是一个母亲曾养育的份上,也是会不忍的。”

    听到“死”这个字眼,蒋丹猛地一颤,全身上下都开始发起抖来,她还不想死,她这样年轻,好容易才进了宫做到了人上人的位置,不过是因为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她就要从此失去性命,这个代价太狠了。蒋丹看着蒋阮,突然抓住蒋阮的裙角,眼里涌上泪水,道:“大姐姐,大姐姐你救救我,往日都是妹妹的不对,什么都是妹妹的错。看在我们姐妹一场,姐姐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姐夫那样得陛下信任,你让姐夫与陛下求求情。大姐姐,我真的没有与五殿下有私情,我肚里的孩子是陛下的,大姐姐,求你救救我,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吗,大姐姐,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就只有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跪下来给蒋阮磕头,那抓着蒋丹的侍卫不敢在蒋阮面前动作,只立在一边不语。蒋阮淡淡的看着她,蒋丹的神色足够可怜,仿佛不再是那个春风得意的蒋昭仪,而是尚书府里那个死了娘亲孤苦无依的庶女罢了。

    她淡淡的看着,忽然伸出手来慢慢的拭去蒋丹脸上的泪珠,她的动作十分轻柔,蒋丹愣愣的看着她,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喜意。大抵蒋阮还是念着一丝情分的,她说的愈发起劲:“当初在尚书府里,只有大姐姐和母亲待丹娘最好了……”

    “是啊,只有我与母亲待四妹妹最好了,”蒋阮叹息一声,打断了蒋丹的话:“可是四妹妹却想要下毒害死我与母亲,真令人心寒啊。”

    蒋丹身子一颤,慢慢的看向蒋阮,蒋阮微笑着看着她,动作温柔,仿佛真的是一个心疼妹妹的长姐一般。可蒋丹自己却清晰地感觉到蒋阮划过自己脸蛋的指尖有多冰凉。比她手指更冰凉的是她的话语,蒋阮道:“四妹妹,你欠我母亲一条命,我怎么还会救你?你慢慢的到阎王爷面前,与我母亲膝下忏悔吧。看看地狱是不是真如画本里的十八层,你又能不能遭受那些极端的刑法。想来,那应当是很痛快的。”

    蒋阮语气温柔,面上笑容明艳,却自有一种来自地狱的阴森之感,只让人觉得犹如索命的鬼魅。

    蒋丹收起面上的的眼泪,道:“你早已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想要我死?”

    “不,”蒋阮收回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尖:“你的命早已在我的手上,我费了这么大一圈力气,自然不只是为了让你痛快死掉的。”她微微的笑了:“想来如今,你便是想爽快的死,也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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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蒋丹之死

    蒋阮走出佛厅外,萧韶正在外面等她,见了蒋阮,萧韶将镀银的暖炉塞到她手中,为她紧了紧披风,才道:“还好吗?”

    “很痛快。”蒋阮朝她嫣然一笑:“回去说吧。”

    宫中出了这等事情,蒋阮和萧韶是不便留下,至少皇帝如今应该想要静一静思考此事。宣离走之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蒋阮,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心知肚明一般。蒋阮并不畏惧,走之前甚至还施施然的与慧觉道了别替太子上了柱香,才慢吞吞的出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萧韶瞧着蒋阮面色不错,并没有一丝不悦的模样,道:“今日你做的太险了。”虽然早知道蒋阮做事有些冒险,可这事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蒋阮偏还做了。即便有锦英王府在她身后,可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弄不好就会将自己也卷进去。

    “我早已仔细琢磨过的,”蒋阮宽慰道:“宣华最后倒是比我想的做得更好,至少蒋丹这一次要想翻身便也难了。”布局什么的,尤其只建立在对于人心的准确把握上,事实上,环环相扣,她是将每个人的反应都料定其中。宣华性子莽撞而生性爱报复,总会不留余地的抓紧最后的机会拉蒋丹下水,毕竟是蒋丹直接造成他落到如此境地的。而皇帝独断专行,今日之事为了拔掉自己心中的一根刺,宣华固然逃不过一死,可蒋丹,对于皇帝曾经信任专宠过的女人,被蒋丹背叛并且与自己的日子勾结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件藐视皇室尊严的大事。加之蒋丹如今肚里还有一个孩子,这只会彻底的激发皇帝心中的阴暗面。蒋丹要想痛痛快快的死是绝不可能的。

    要给赵眉报仇,蒋丹总是要死的,一命偿一命,可要让她轻易地死掉,却又觉得太过便宜了她去。这么多年蒋丹对于赵眉的背叛和所下的毒手,蒋阮决计不会轻饶了她去,是以蒋丹也必然要付出代价来,皇帝不会让蒋丹轻易痛快的死掉,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蒋阮转过头去看萧韶,萧韶注意到她的目光,道:“怎么了?”

    “你会不会认为我心狠手辣?”蒋阮迟疑的问道。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枕边人每日都沉迷在如何复仇之中,何况她的心早已被所有事情浸的刀枪不进心如磐石。

    萧韶唇角微微一勾,似是觉得有些好笑,道:“这样正好。”

    不是假意的否决,他一本坦然的承认她的确是心狠手辣之人,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甚至有几分赞赏。他道:“我喜欢。”

    蒋阮挑眉,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回到了府上,夏青比他们早一步先回来,看着蒋阮要说话,目光落到萧韶身上时又缩了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对蒋阮气鼓鼓道:“三嫂,如今你可要说话算话,现在总能让我想法子见林自香了吧。”

    蒋阮心中失笑,大约要来对付夏青这样死脑筋的呆子,只有林自香才管用了。她笑道:“自然,我一向言必出行必果。等我收拾一下,便告诉你见到她的法子。”

    夏青心中委屈极了,他一生行医无数,最是重视医德诚信,从来都不会昧着良心说话,更不会胡乱给人诊断。今日蒋丹的滑脉却是他做了点手脚,蒋丹根本就未怀了身子。他第一次做坏事,心中害怕的很,加之后来又知道了皇帝误会蒋丹和宣华珠胎暗结,心中更是有些自责不安。原本这样的事情他是死也不会做的,大夫都有自己要遵守的条款。可最近林自香却是迟迟不出现,便是她最常去的那间点心铺子也不见她们家丫鬟来买了。旁敲侧击的从蒋阮这边打听到,原是林长史最近急着林自香的亲事,与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林自香也不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夏青平日里老与林自香斗嘴,看着是相看生厌,可到了这时方才惊觉自己并不想要教她嫁给别人的。可夏青是个呆子,根本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况且林自香如今都不出府门,他如何寻得机会?

    万般无奈之下夏青只好求助蒋阮,蒋阮又哪里是个肯吃亏的,当下便与他做了一笔交易,只要在皇帝面前配合演一出戏,便亲自告诉他如何讨得佳人芳心。一边是自己坚持的医德,一边是心爱之人可能嫁给别人,夏小神医终是下定决心,想着那蒋丹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人,竟也想着往锦英王府泼脏水,这样的人便是骗一骗也是无妨的,终于就有了在禅房里蒋丹被把出喜脉的一幕。

    所以在那之前夏青出现在宫中,也并不是什么巧合,实在是蒋阮的安排罢了。夏青每每想到如此,便会对自己这个三嫂更是多了一份畏惧。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竟连这等事情都算计好了,宣华和蒋丹想要算计蒋阮,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蒋阮瞧见夏青别扭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夏青和林自香这一对欢喜冤家,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亲。不过林自香那个惊世骇俗的性子,大约也只有夏青这样不拘于世俗礼法的人才能容忍了,其实准确说来,却也是十分般配的。林自香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而林长史恰好又参与了一步史书的编纂,是以林府上忙了些,夏青也没有机会瞧见林自香罢了。她不过顺水推舟的说了个谎,一方面既是帮了自己的忙,又能顺势做个媒人,想来也是不错的买卖。日后这两人若真是成了,都还得感谢她才是。

    打发完夏青,露珠有些好奇道:“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四小姐。四小姐丢了皇家如此大的脸面,陛下想来十分震怒,下手应当会不轻的吧。”

    “许是千刀万剐?”连翘打了个冷战:“奴婢听闻千刀万剐之人,那刽子手都是个中好手,将肉片切得薄薄的一片,统共要切一千片,直到最后一片的时候方落气。之前都要教人活活的感受那疼痛,折磨人的很,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被一片片凌迟。”

    “啊呀,那可真是可怕。”露珠也跟着抖了抖:“这大约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法子了吧。”

    最折磨人的法子?蒋阮微微一笑,自然不是,皇家之中,宫中密刑数不胜数,其中的残忍外界所能知晓的不过千万分之一。譬如上一世她最后死之前所遭受的痛苦,何尝又不是一种酷刑,端看有没有人发现罢了。

    露珠注意到蒋阮的表情,心中一动道:“难不成姑娘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法子?”

    “她怀了身子,哪里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做。这一个刑法,我早已替她想好了。”蒋阮语气轻柔:“石刑。”

    ……

    宫中这一夜,过的也是分外热闹。谋害太子的人被查出来,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五皇子宣离,据说是大理寺查到的,皇帝也亲自过问,证据确凿,宣华也当着皇帝的面认了罪。德妃听闻这个消息后便晕了过去,待清醒过来后亲自去找皇帝,众人都猜测到底有着几十年的情分,而且德妃一直循规蹈矩最是安分不过,总也要顾念几分脸面的。谁知德妃进了皇帝的御书房,半个时辰后出来的时候竟是面如死灰,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仿佛知道大势已去般的,自请剃度出家。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德妃出家,便意味着宣华的事情板上钉钉,谋害太子的罪名不小,宣华便是怎样都难逃一死,宣华这一次落败,朝廷局面彻底改写,曾经与宣离分庭抗礼的宣华一派迅速萎顿,各自投奔新的主人,而宣离毕竟是旧主敌人不好亲近,于是宣华的部下们,大多选择了朝中正新崛起的一股势力,宣沛一方。

    人总是这样,尤其是朝廷官场中的人,人走茶凉,都谁要为自己的前程打算。宣华前脚刚下马,后面的人就赶紧投奔下一个主子。宣华前半生打下来的人脉和关系财富,竟是无意中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宣沛,已至于在接下里的夺嫡中,宣沛的力量迅速崛起,弥补了没有强有力母家的不足,几乎能与宣离平分秋色。朝廷局势重新紧张了起来,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皇帝身边的宠妃蒋丹却是因为对皇帝不敬,当着皇帝的面口出恶言,得了一个杖毙的下场。至于王莲儿,则是突然感染了恶疾,被送出宫外治病。外人猜测后宫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可奈何其中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任由众人猜测个不休,总是没有答案,便也成了不解之谜。只是皇帝新起的三个宠妃中,两个便突然如此销声匿迹,只剩了一个冷冰冰的穆惜柔在身边,世情变化的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唏嘘。

    夜色阴寒,宫中一处废弃的宫中,寒鸦栖息,夜枭发出诡异的鸣叫声。一个花园中正站着不少的人,正中间的人被人围着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粗大的绳索束缚起来。这是一件荒无人烟的院子,即便是在宫中,似乎也是多年未曾有人居住过,似乎一点人烟也没有。

    地上的女子神情狼狈,嘴里堵着一块破布,徒劳的发出呜呜的声音,而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显然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女子的身边,还放置着一匹套着犁具的黑色水牛,宫中有这样用来劳作的牛本就十分罕见。这牛也大的出奇,那犁具后面套着却是一个囫囵的石头做的圆滚滚的东西,仿佛是一个滚筒般的,一看便有十足的分量。

    为首的太监尖着嗓音,阴阳怪气道:“都小心着点,仔细着别现在就压坏了人了。”说罢转过头来,对着身披大红披风的女子道:“王妃先请后退一步,省的血迹污了裙裾。”

    “无妨,”女子声音温柔如风:“既是特意来送四妹妹一程,本王妃也不在乎这些。”她瞧着地上还在兀自挣扎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四妹妹别怕,为了让你心中好过一些,姐姐特意来此陪着你一块儿,看着你受刑,总归有个故人在身边陪伴,你也许会好受一些。”

    “呜呜……。”地上的女子徒劳的翻滚着,一双眼睛却是按捺不住仇恨的射向蒋阮,蒋阮丝毫不避让她的眼神,眸光温和道:“四妹妹平日里最是良善,从不看血腥气重的东西,想来也不知道这刑法是什么吧。既然姐姐在此,便先为四妹妹告知一番,也省的待会儿四妹妹觉得陌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蒋丹身子一颤,不再动弹,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蒋阮。

    “这叫做石刑,是大锦朝开国以来便有的刑法。正是为不守妇道的女子所准备,这样的刑法,特意针对的是坏了身子的人。若有女子红杏出墙,坏了外头男子的野种,被人抓住,便是用的此等刑法。这刑法便是要人在地上,用这里水牛拉着的大石头滚筒慢慢的碾过肚子,将那野种渐渐地动肚腹两边碾压出来,这碾压的人又最是需要技巧,不能让人活活疼死了,得把握好力度。一遍一遍的从女子的肚腹上碾过,直教将人的肠子也全部碾出来,肚子碾平,成了薄薄的一张人皮,方能落气。四妹妹,这就是石刑。”

    她笑容艳丽妩媚,语气柔和,偏生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只觉得一字一句都带着阴寒凄厉,越发的让人胆寒。蒋丹闻言,挣扎的更是凶悍,几乎是拼命地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气想要挣脱束缚——这样的刑法,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蒋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又看了看一边的沙漏,突然道:“时辰好似到了,开始行刑吧。”皇帝果真如她所料一般的用了石刑,这便是对腹中有了奸夫孩子的情形而生的刑法。皇帝要秘密处置了蒋丹,她却也是要来亲眼送一程的。

    蒋丹拼命地挣扎,一边的老太监立刻大手一挥,尖声道:“行刑——”

    四个人分别拉着束缚着蒋丹手脚的四条绳索,将她平平的摊开在地上,一边的水牛沉重的打了个喷嚏,即使隔得很远,似乎也能闻到那石磨处传来的血腥之气。石磨的底端带着一些颜色诡异的鲜红色污迹,大约也就是血迹了。

    蒋丹拼命地摇着头,那水牛一步一步拖着身后沉重的石磨滚筒朝她走进,终于石磨的滚筒与她的肌肤相处。她上身本就是赤裸的,这般冰凉的触感立刻就让她瞪大了双眼,似是想要尖叫,可嘴却被堵住,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似的。

    蒋阮漠然的立于一边,石磨从蒋丹身上碾压过去,正是对准了她的肚腹,虽然蒋丹的肚腹中并没有所谓的野种,可第一次压下去,还是渗出了一些血迹,而蒋丹的神情也变得十分痛苦,连仇恨的目光都发不出来了一般。

    拉着水牛的人不敢歇息,立刻又开始第二遍,这东西最是讲究技巧,不能将人活活疼死,要保证人自始至终都吊着一口气。是以第一遍碾压完毕,立刻就有人过来给蒋丹的肚腹处撒上一层薄薄的盐。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那一日所有在场的人中也并非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景,但即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人,瞧见如此残酷刑法还是无法无动于衷。女子凄厉的惨叫久久的盘旋在宫殿上空,给阴森的宫殿涂上一层惨淡的色彩,仿佛人间地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监才挥了挥手,拉牛车的人退到一边。雪地上只余一张赤裸的人皮,薄薄的摊开,旁边是一堆五颜六色的秽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腥臊味道。随行的侍卫都有些反胃,看着站在面前面不改色的女子,皆是有些不寒而栗。这样的场景便是他们这些大男人看了也会胆寒。何以蒋阮从头到尾都是这般平静,连一丝不适的神情也未曾流出来过。

    蒋阮垂眸,蒋丹藏匿起自己的狼子野心跟随在赵眉身上,赵眉待她从来亲厚,她却回报的如此歹毒,这样的人大约是没有心肝的,又或者是心肝肠肺全是黑的,她便要亲自来看一看,亲自设计让蒋丹这样皮囊空空的死,看看她的心肝是否如想象中的一样黑。

    “公公,这张人皮我可以带走吧。”蒋阮轻声道,天竺顺势讲一个沉甸甸的金元宝塞到老太监手上。老太监笑开了花:“自然,自然,只要王妃收拾的干净,这个方便,奴才也是要行的。”

    “那就多谢了。”蒋阮微笑,吩咐天竺:“将这个东西,送到天牢中去吧。好歹也是蒋尚书的亲生女儿,他们父女,也应当见最后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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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年关

    转眼便到了年关。新年前夕,锦英王府倒是忙碌了起来,尤其是林管家,成日里忙的人影都不见,大约是这许多年来的新年萧韶要么都在京城之外,要么就是忙于政务,一切从简。如今蒋阮一来,给锦英王府添了许多人气,锦英王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发现自家主子比起从前来更多了些人气,这里终于像是个“家”了。

    蒋阮穿了一件桃花云雾窄腰夹袄,下身一条散花洋绉裙,输了一个圆翻髻,身上并无多余装饰,只插了一只玫瑰簪,耳垂上两滴珍珠,越发衬得肤白如玉。她平日里打扮统归是明艳动人,又有一些不动声色的妩媚。颜色流于表面的艳丽,又是大红大红的装束,如今难得被连翘和露珠打扮的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乖巧,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收起满身的戾气,倒是难得的温和起来,看起来如同一个未出嫁的美貌小娘子一般。

    已是黄昏,天竺拉开门,从来不怎么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少夫人,外面小雪了。”

    这时候下雪非但不会与人觉得冷,反倒有些新年的感觉了。蒋阮起身出门,萧韶正站在院中吩咐夜枫事情。听闻声响转过头来,瞧见蒋阮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自宣华被斩首后,朝廷风向大乱,萧韶也忙碌了起来。时常早晨出门半夜才回来,每每回来的时候蒋阮也已经睡下了。夫妻二人竟是难得打了个照面,今日萧韶回来的这样早,已是出乎人的意料。夜枫几个这几日也跟着忙,极少呆在府里,见到蒋阮忙热络的打了个招呼道:“少夫人新年好。”

    蒋阮笑着应了,走到萧韶身边,夜枫就看了连翘一眼,道:“属下告退。”自个儿先出去了。蒋阮便也对露珠几个道:“你们也随意休息吧,我与他出去一会儿。”

    露珠自是有眼色的,忙拉了天竺和连翘应着离开。萧韶抿了抿唇,道:“出去走走?”

    “听说每每新年,京城中花灯如织也是很美的,”蒋阮道:“从前无缘得见,今日你总该要陪我瞧一瞧。”

    萧韶忍不住就笑了,似是想到蒋阮的身世,面色又慢慢沉肃下来,眸中便带了几分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和,两人说着便朝府门口外走去。

    适逢年关,街上出来买年货添置首饰的人正是许多,京城中也热闹的很。黄昏以后,家家户户便点亮了大红的灯笼,远远望去,一条街上竟是红彤彤的一排挂在房梁,煞是好看。即便是小雪,街上倒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有种人流如织的寻常温暖。

    蒋阮与萧韶并排走着,他们二人本就生的容颜出众气度斐然,便不时地有人偷瞄,男子便惊艳与蒋阮的美貌,暗自妒忌萧韶的艳福。女子便更胆大了,径自拿了手中的绢花朝萧韶抛去,只萧韶这人也实在是冷清的很,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将那绢花踩在脚下,平白揉碎了一众芳心。

    蒋阮倒是难得的有些稀奇,前生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热闹的景象的,从来都被蒋权扔在府中,同姐妹们上街游玩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生长于山野之中的粗俗举动会丢了蒋府的脸面。此生又为复仇而来,更是无心于此,嫁与萧韶之后,身上的戾气收敛了不少,对于寻常人家可能觉得有趣的事情,也难得的并不排斥起来,用露珠的话说,便是多了些烟火气。

    “你近来很忙,宫中出事了?”蒋阮问道。对于萧韶的事情,她从不多问,只是难得见萧韶早出晚归,必然是有了什么变故,身为妻子,问一问也是应当的,虽然她也许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韶摇了摇头,道:“南疆人混入京城,迟迟未见举动。”顿了顿,他俯下头,靠近蒋阮耳边低声道:“皇上病重。”

    萧韶呼出的热气犹在耳边,蒋阮却是被他的话震住。皇帝竟然病重,前世皇帝并不是在这个时候病重,虽然最后是以她被污蔑为毒死君王成为祸国妖女落下帷幕,可多少她也想着此事与宣离脱不了干系。如今宣华提前死了,宣离也许会先伺机而动,那么夺嫡的最后关头竟是提前开始了?蒋阮想得出神,倒是没留意一时间撞到一个人身上,脚下一崴就往地上跌去。

    “小心。”萧韶皱眉喝道,眼疾手快的忙揽住蒋阮的腰将她靠向自己怀中,蒋阮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三哥三嫂。”

    莫聪和齐风站在面前,莫聪一脸促狭,笑着锤了一下萧韶的肩:“三哥,这没想到你也会出来闲逛,果真有了娇妻在怀就是不一样。”

    萧韶没说话,齐风看了一眼被萧韶扶住的蒋阮,方才蒋阮正是撞到他身上,他笑了笑:“三嫂没事吧?”

    “无妨。”蒋阮道:“夏青怎么未和你们一道?”关良翰一个大男人武夫自是不乐意出来闲逛,夏青和齐风时常呆在一起,不见的话便有些稀奇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兄弟,”不等齐风回答,莫聪自己就抢先道:“如今他是看上了那个长史家的小姐,今儿个也去献殷勤了。”莫聪嘟嘟囔囔道:“也不知眼睛是如何长得,偏生看上了那个姑娘,嘴巴厉害的很,又不通世故,实在是……实在是暴殄天物。”发现蒋阮正看着他,莫聪又挠了挠头笑道:“哎呀,总归是有了桃花的人是咱们这些孤家寡人比不上的。”他哥俩好的攀着齐风,道:“大过年的两个男人出来,实在是惭愧。”

    蒋阮微微一笑,齐风也笑,目光落在萧韶揽着蒋阮腰的手上又显出几分不自然来,只道:“我与老七还有些事,大约也是不顺路,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莫聪莫名其妙的被齐风拉着走开,只听见隐约的声音传来:“哎四哥咱俩到底要去干嘛,你拖我去哪儿……。”

    待两人走开后,蒋阮站直身子,手却被萧韶握住,她转头看向萧韶,萧韶俊美的脸在光影变幻中显得尤其轮廓深邃,表情并不清晰,蒋阮挑了挑眉,也不言语。方才走了几步,便见前头有个卖花灯的铺子。铺子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在各种大铺子中显得并不起眼,只蒋阮却独独看中了一只狐狸灯。

    那狐狸灯做的小巧玲珑,栩栩如生,显得有些精致。蒋阮倒是想起曾在庄子上救过的一只狐狸幼崽,觉出几分兴味来。萧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了顿便道:“你在这里等我。”自己便朝那人群拥挤的铺子中走去。

    那铺子前本也围了不少年轻姑娘家的,瞧见萧韶便纷纷红了脸,自个儿也让开了道路。蒋阮留在原地,突然鼻尖闻到一股香风,这香气倒是有几分熟悉。她抬眼一看,正瞧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绿色袄裙的年轻女子,身边跟着几个丫鬟。那女子眉目清秀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正是滨海总督的千金,姚念念。

    姚念念应是早已认出了蒋阮,在蒋阮跟前停下了脚步,冲蒋阮微笑了一下,道:“萧王妃。”

    “姚小姐。”蒋阮颔首示意,姚念念大约也是出来闲逛的,只是身边竟连侍卫也没有跟,更没有别的朋友,只有几个丫鬟,千金小姐独自出门倒也是稀奇了。只是人家家大业大倒也不怕人诟病,在者姚念念本身的名声便已足够好,并不能借此掀起什么风浪来。

    姚念念笑着朝正在与那对老夫妻说话的萧韶看去,对蒋阮道:“王爷王妃果真伉俪情深,王爷待王妃也是一片赤诚,教人羡慕。”她说这话时目光并没有显出别的意味,仿佛只是随意的夸赞,一片真心实意。

    “姚小姐戏言,日后姚小姐嫁了如意郎君,自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蒋阮微笑回到。姚念念好歹也是皇帝心目中最好的锦英王妃,说起来也与她是情敌了,蒋阮待她自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只寻常未出阁的女儿家听到这话定是羞红了脸,姚念念却一派坦然,丝毫没有不自在。

    “那便不打扰王妃王爷了。”姚念念微微颔首,礼节性的动作她做出来有种矜持的美感,与蒋阮错身而过的时候含笑看了一眼蒋阮,目光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揣测于姚念念的那个笑容,蒋阮直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想得出神,连萧韶买完花灯回到身边也未曾察觉。萧韶瞧她发怔,敲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发呆?”

    那目送着萧韶走到蒋阮身边的女子们瞧见萧韶如此动作,登时便灰心丧气至极,原是有心上人的男子,登时便作鸟兽散。蒋阮回过神来,接过萧韶手中的花灯,道:“方才瞧见了姚家小姐。”

    萧韶皱了皱眉,大约对蒋阮嘴里的姚家小姐是没有什么印象,直想了许久才恍然,却又误会了蒋阮的意思,以为她是醋了才做如此举动。便顿了顿,道:“不必理会外人。”径自握了蒋阮的手在掌心,往前走去。

    两人便又在街上逛了几回,蒋阮如今也不是小女孩,自是不会看见新奇的便会说话,只萧韶性子稳,眼神又锐利的很,但凡蒋阮目光多落在哪个小玩意儿上,他便立刻掏银子买了下来。便是最后蒋阮无意间瞧见的一把琴也差点买了下来,还是蒋阮推说拿着不方便萧韶才作罢,可即便如此,萧韶还是给了银票,教人明日包好送到府里来。

    寻常路人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萧韶一向打扮低调,蒋阮今日又做的是乖巧女儿家之态,别人只当他们是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事实上倒也没错,可不就是新婚夫妇么?

    前世今生蒋阮还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饶是早知道锦英王府有钱也忍不住有些僵硬,想着难怪萧韶虽然性子冷又是个乱臣贼子的名头还有这么多姑娘趋之若鹜,生的俊美又肯讨银子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大抵还是有魅力的。

    一直到了时辰不早,街上的人都开始渐渐散去的时候两人才回府。林管家瞧见二人回来自是又吩咐厨房去将做好的甜汤端来。萧韶和蒋阮喝了点后,林管家和连翘又来说将军府送来东西了,自蒋权关入大牢后,将军府同蒋阮这边的往来倒是更多了些,许是也明白蒋阮的避讳,那边虽然不是时常联系,可逢年过节礼数总要周全的。赵光和蒋信之意气相投,爷孙俩关于战事上有说不完的话,蒋信之连皇帝赐下的府邸修缮的事宜也不怎么过问,有时间就往将军府跑。

    蒋阮梳洗完毕后,瞧见萧韶也已经沐浴好,换了雪白的中衣靠在床头看书,蒋阮随手将他手中的书抽走,跟着上了塌,拨了拨头发道:“这几日你若有闲时,与我去将军府一趟吧。”

    萧韶抿了抿唇,道:“好。”尚书府如今是彻底没了,那将军府也是萧韶的岳丈家,他自是要过去的。

    蒋阮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想借锦二一用,教他帮我查个人。”

    萧韶挑了挑眉,问:“什么人。”

    “府里的大姨娘。”屋里的火盆虽然还燃烧着炭块,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到底还是觉出些冷,蒋阮便不自觉地往萧韶胸前靠了靠,权将他当做大暖炉了。她蹙眉道:“你也应当知晓我府上的事情,如今尚书府没了,却没听见大姨娘出来投靠什么人的消息。这么多年来,她在府里仿佛一个透明人般,总是不争不抢,却又安然无恙,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世上不是没有不争不抢心性淡泊的人,只是那样的人不应当出现在尚书府。赵眉性子单纯所以没能在尚书府的宅院争斗中活下来,大姨娘能在夏研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必然有特别的手段。不知道为什么,蒋阮总觉得有些奇怪,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些事情有种莫名的直觉,蒋阮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大姨娘。

    萧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又将被子与她盖严实了一些,沉吟道:“此事交给我。”

    蒋阮倒也乖觉,顺势将脑袋靠在他怀中,道:“还有那个姚家小姐,今日我瞧着也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安。”

    萧韶微微一动,眸光掠过一丝笑意,便看了一眼蒋阮。蒋阮察觉到他的目光,道:“你别以为我胡乱说道。你那时候是没瞧见,再者便是瞧见了大约也是瞧不出什么。”

    “那你如何看出来?”萧韶低声问道。

    “直觉。”女人的直觉总是莫名其妙,而女人又总是毫无道理的相信自己的直觉。蒋阮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姚念念是什么感觉,不过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姚念念对着她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这一次见面和上次在狩猎场上不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阿阮如此介怀,可是吃醋?”萧韶冷硬的脸登时显出几分促狭的笑意,蒋阮闻言便脸一热,怒道:“我何时醋了,不过是……唔…。”话音未落,剩下的话便被人堵在唇中,屋中便又慢慢的热将起来,似乎连窗子上来扒着的雪花也要给融化了。

    与此同时,京中天牢。

    狱卒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炭块,即便是生了火,天牢中长年累月积起来的阴冷潮湿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驱散的。尤其是到了这寒冬,更是冷得很。年关时节却要呆在这么个鬼地方,难免有些怨气。几个狱卒聚在一起,桌上堆着些酒菜,正是喝的有些醺然。

    天牢深处似乎有低微的呜咽声传来,说是呜咽,却又像是咒骂,窸窸窣窣的激起的回声在这里听着有些诡异。其中一个狱卒便骂了几句,只道:“真他娘的晦气,成日成日的哭丧。”

    “算了。”另一个拉住要去教训的人道:“反正也活不久了,省的惹人心烦,来来来,别管那些,哥几个再喝一杯。”说着便又大口喝起酒来,似是将那声音也遗忘在脑后。

    阴森的天牢深处最后一间,地上正趴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头发长长而杂乱,似是混着不少虱子,他费力的伸手在背后挠了挠,大约也是得了什么皮肤病,本就褴褛的衣裳被抓住了一条条缝子。任谁看到了也不会想到,这个如同叫花子一般,甚至比叫花子还要肮脏下贱的人便是从前的兵部尚书蒋权。

    蒋阮费力的抬起头,狱卒们每日闲谈他也从中听到不少外头的消息。听说蒋丹死了,宣华也倒了,他心里还叫了一声好。蒋丹一个小小的庶女,进宫当了娘娘就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是不闻不问,这样死了最好。至于宣华也死了,太子重病在床,这江山应当是要落到宣离的手上的。蒋权原先还盼望宣离能看在原先他们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旧情能想办法周旋几分将他救出来,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从来未曾听到什么风声。他侥幸向狱卒打听,狱卒也拿嘲讽的眼光看他,蒋权心里便慢慢地明白过来。如今尚书府倒了,他毫无利用价值,狡兔死走狗烹,与宣离来说,他只是一枚无用的弃子,根本没有留下的价值,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丢弃。

    蒋权忽而又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来。

    在那个梦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百姓心中的清流文人,在那个梦里,宣离当了皇帝,蒋素素当了皇后,蒋超前程似锦。他官拜一品,加官进爵。夏研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尚书府繁荣锦绣,蒸蒸日上。

    在那个梦里,二姨娘仍在,蒋俪和蒋丹也在,唯一不在的,却是蒋阮和蒋信之。在那个梦里,蒋信之早早夭折,蒋阮被他送入宫中做了一步一开始就布置好的弃子,最后成了整个尚书府的踏脚石。尚书府踩着蒋阮的骨血步步高升。那梦是如此美好,几乎是蒋权自进入天牢以来做过的最美妙的一个梦了。梦中的荣华富贵如此真实,仿佛那个人生也是真实存在过一般,正是因为如此辉煌,醒来后看见满眼破败才无法接受。

    难道前世债今生偿,若梦里的是前世,正因为前世他将蒋阮害成如此模样,今生才会败于蒋阮手上。蒋权抹了一把脸,天牢的夜特别冷,他恍惚似乎能听到外头爆竹烟花的声音。这已经是年关了,若是往年,若是那梦里的往年……。那正是锦衣玉食,笙歌艳舞的尚书府啊。

    如今却成了一缕尘烟供人践踏,他这个胸怀大志的朝廷新贵如今也成了阶下囚。蒋权的目光慢慢落到地上一张发黑的薄薄毯子样的东西上。那东西已然有些发黑,即使是过了许久,似乎也能闻得到其中的血腥气。那是什么蒋权自然知道,那是一张人皮,来自于尚书府最小的庶女,蒋丹。

    有人将她的皮完整地剥下来送与他做礼物,那人是谁蒋权心知肚明。起初他瞧见这人皮的时候也恶心呕吐,吓得面无人色,日日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如今精神已然有些错乱。这便是蒋阮想要达到的目的的,这是堂而皇之的恐吓,又似乎是警告。她在借着蒋丹的面皮告诉他:伤了赵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蒋丹和夏研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轮到他了……。

    蒋权从未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过,所以那个总是一身大红衣裳的美艳少女便毫不犹豫的如此回敬。她的心狠手辣与蒋权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于她更残酷更冷绝。这哪里是父女,分明是前世今生的仇人,便是仇人也就罢了,而他还输了。

    正是新年,天牢某一间牢狱中传来男子低声的的咒骂,那咒骂声似乎还含着些颤抖的哭腔求饶,夹杂着恐惧的呜咽,慢慢的消散在大锦朝京城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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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除夕之夜

    即便新年的气氛已然席卷了整个大锦朝的京城,宫中却是出乎意料的死气沉沉,甚至于连平日里都比不上。太子殿下自上次身受重伤之后原本已是药石无灵,却因为金陵圣手夏小神医的亲自诊治而捡回一条性命,可即便是性命保住了,下半辈子却只能形同废人。这便意味着太子之位势必保不住,皇后竟是一夜间老了十岁,原先倒也还站着皇后的名头,如今竟是日日夜夜都在佛堂里诵经祈福,瞧着是要让出后位的举动。

    照是往常,皇后的这个举动暂且不提前朝如何看待,至少后宫早已经乱了套。贵人们争破头也希望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毕竟一国之母意味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如今却是无人问津,只因为皇帝因为宣华之事怒气冲冲。五皇子意图谋害太子被斩首,原先瞧着行事最稳妥的德妃也出家了。提拔上来的新的几个妃子,蒋丹被杖毙,王莲儿突然感染恶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蹊跷,想着后宫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寻晦气,就是有再大的诱惑,此刻也是望而却步了。再者,皇帝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只是原先瞧着能夺嫡的几个儿子抛去原先便不被看好的太子不说,宣华突然落马,对前朝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朝臣已然暗中,不,应当说是明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宣离,另一派突然崛起的势力便是宣沛的支持者,其中因为加着宣华的从前的旧部下,竟是与宣离不分上下,甚至隐隐有赶超之势。

    可不论如何,除夕新年还是要过的,只是过的并不那么热闹罢了,实在是有些萧索。

    慈宁宫内,懿德太后看过手中的单子,点了点头,缓缓道:“就照上头的办,另外添一柄沉香红玉如意。”

    杨姑姑俯首称是,将那单子交给一边的宫女后又绕到懿德太后身后,小心翼翼的给她捶着肩,道:“太后娘娘让人送年礼给锦英王府,若是教人瞧见了……”这些年礼都是往锦英王府送去的,过去那些年,自从知道萧韶身世后,懿德太后一直恪守着保护萧韶的想法,除了暗自关心,这些惹人怀疑的事情从不做,如今倒是头一遭新年大张旗鼓的让人送礼给锦英王府。

    “你以为不送,那些人就不知道了?”懿德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姑姑一眼,道:“哀家早已想这样做了,这么多年来畏畏缩缩,如今再不做,只怕日后都没这个机会了。”

    这话说的委婉,却又含着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意味在里面。杨姑姑一惊,登时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越过懿德太后身边,在她面前跪下来道:“娘娘千万莫要这么说。”

    “罢了。”懿德太后挥了挥手,此刻大厅中已无其他人,懿德太后眼皮似是微微阖上,只声音却一片清明:“要变天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宛娘,哀家和你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还会被这点风头闪了眼不成。”她长长叹口气:“只是,哀家还有好些个心愿没有完成。原先想着,时日还长,不想这一眨眼,大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杨姑姑低着头,静静听着,只听懿德太后道:“皇帝的身子可有起色?”

    “听李公公言,似是加重了。”杨姑姑为难道。皇帝病重这事,除了几个亲信和懿德太后外,并无他人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众人都以为皇帝是因为宣华的事情心情不妙所以才格外阴沉,甚至连寝宫都很少出。其实是因为皇帝的身子已然越发的腐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是一国之君,在岁月面前也无法免俗的告饶。如今宣华一死,朝局正是动荡不安,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不知会造成多大的祸害,是以只得隐瞒这个消息。

    “这都是命。”懿德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道:“新太子迟早要立,这底下的牛鬼蛇神也要开始动作了。”

    杨姑姑跟了懿德太后多年,许多事情懿德太后并不避讳她。主仆两人之间几乎已经称得上是没有秘密。闻言杨姑姑就道:“太后娘娘可是要亲上朝堂?”

    皇帝的病情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总是瞒不住的,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其中精明的不少,一旦捅开了去,不说天下大乱,至少要惹出不少祸端。懿德太后年轻时便行事雷厉风行,也不是没有垂帘听政过。只是后来大锦朝渐渐安稳帝位稳妥之后才开始淡出朝中视野,如今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懿德太后出来把持朝政也无可厚非。

    “哀家上朝堂做什么?”懿德太后唇边的笑容有些发冷,满头银丝在金光闪闪的发簪光芒衬托下竟也泛出些冷光。她把玩着自己的红宝石护甲,道:“不将这一池水搅得浑些,怎么抓住好歹。哀家也想看看,这天下的江山到底是谁在觊觎。”她缓缓低下头:“以为哀家困在后宫就没办法,果真是跳梁小丑罢了。”

    杨姑姑试探道:“可陛下的意思,是想要……”

    “哀家原先也想着,这位置就是给他准备的,大锦朝的江山他收的名正言顺。只是现在看来,他是无心这个位置了。他和他爹一个性子,甚至比他爹还要倔,哀家奈何不了他,不对,是哀家害怕了。”年长的严厉妇人难得显出几分疲惫的神色,这个妇人外表瞧着风光无比,手段又雷厉风行,可早时丈夫怀疑,母家崩塌,中年丧子后又丧女,有些伤痛永远不能为外人道也,即使掩饰的再好,内心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她以为自己亏欠了洪熙太子,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的儿子,不得不说,洪熙太子落得最后那个结局,也有她的原因。不想要再重蹈覆辙,只能退步。她深深叹息一声:“皇帝是想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天下间帝王也有奈何不了的事情。哀家和皇帝都亏欠他,不管皇帝怎么想,哀家都是要帮他的。”

    “可若是他不愿意,”杨姑姑有些犯难,小心的试探道:“依太后娘娘的意思,又该帮助哪方呢?”这江山总是宣家的江山,若是那个人不接,宣离和宣沛两人总是要有一个是未来大锦朝的储君。懿德太后对于这两名孙子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络,可懿德太后的态度确实十分重要的。

    “宛娘,你还不明白么?”懿德太后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落在杨姑姑眼中有些古怪,她道:“哀家迟迟不作出态度,就是要看着两人的动作。大锦朝的江山,总是宣家的江山。可如今这江山里,却有外姓人想要来分一杯羹。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哀家也想看看,这一出戏,唱戏的究竟是什么人。”

    杨姑姑身子一震,本能的抬眼去瞧懿德太后。便见这经历过大锦朝风风雨雨,见证了从风雨飘摇至如今的国泰民安,已然有些修身养性不问世事的老妇人眼中陡然迸出一股厉芒。竟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仿佛华发还未生,少年也还未迟暮,利剑出鞘,端的是

    凌厉狠绝。

    除夕之夜的烟花爆竹隐隐从外头传来,应当是后宫中的妃子女眷讨个热闹的彩头而放。毕竟皇帝病重的消息无人知晓,又以为是皇帝心情不佳才没有做年夜宴,这些女子寂寞之时便也只能各自取乐。懿德太后阖上双眼,似是在软榻上睡着了。杨姑姑轻轻地拿过一边的毯子小心的给懿德太后盖上,将烛台里的灯花剪了剪,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出寝宫。

    ……

    这一日锦英王府里却是分外热闹。

    蒋阮头日里才带了萧韶回将军府拜见了赵光一家,赵家男人对萧韶不声不响就拐走了自家女儿虽然十分不满,赵家女人却是对萧韶十分满意。只因为萧韶容貌生得好,性情虽冷却胜在稳重,身边更是连一个通房也无,这点最是令赵家女子满意。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名声差了些,可见着萧韶对蒋阮小心翼翼的照顾,便也觉得这点也不重要了。

    萧韶虽然面上淡淡,礼数却也周全,教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加之蒋信之和蒋阮惯来会做人,从中周旋一二,便也令赵家人的心结解开了。直当萧韶是名正言顺的女婿看待。今日却是除夕,要在锦英王府过的,蒋阮原本以为就是两个人过的,因着萧韶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谁知亲人是没有,师兄弟却来了一众。

    关良翰自是陪着父母过去了,莫聪夏青和齐风却是不请自来,莫聪许是近来也被家里人逼着谈论亲事逼得急了,竟是除夕之夜逃了出来,想了想大约是没什么可以躲得地方,自来熟的就上了王府的门。

    萧韶自是不会说什么,蒋阮也不会将人赶出去,林管家倒是觉得好,人越多就显得王府人气多,旺得很,一高兴瞒着蒋阮又悄悄地在年夜饭上多添了几味珍贵的菜肴,竟是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不过王府的下人手中私房钱一向宽裕,身为大管家自是也不会将这几个钱看在眼里。只是莫聪来了后瞧见菜肴又夸张的嚷了一回,道:“我看御膳房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三哥你实在是太骄奢淫逸了!”

    “实在奢靡!”夏青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死命往嘴里塞菜。

    莫聪看了他一眼便嫌恶道:“注意你的吃相,好歹也是一个师门出来的,你也是个名人,吃的怎么跟乡下人一般无状粗野。”

    “你懂什么?”夏青自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皱眉道:“天下苍生万物最好就是归于本心,管那些个繁冗杂物干甚?皆是虚妄!”

    “那自然是——”莫聪笑眯眯的看着他,论起嘴仗来,夏青自然不在话下,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摇头晃脑道:“听说那林长史家的大小姐是个书呆子,书香门第最是讲究规矩礼仪。”

    “你、你胡说。”夏青一愣,有些心虚道:“林小姐才不是那样迂腐的人。”

    “哎呀,你不信便罢了,咱们京中这个圈子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林小姐是个什么性子,你若是不信,行啊,明日我便让我三妹见到林小姐的时候提你一句,说你不拘于外物礼法,吃东西的时候讲究自由随性,最是自由自在不过……。”

    夏青嘴里的半个水晶虾饺扑通一下掉下来,无奈之下便只得向萧韶求助:“三哥……。”

    齐风一个包子给他塞到嘴里,笑骂道:“真是傻子。”

    露珠正在外头堆雪人,连翘蹲在地上放烟花,天竺抱着肩看着她二人。原先觉得这些令人嗤之以鼻的女子家的玩意儿如今看在眼里也不是那么不屑,天竺嘴角微微上翘。露珠的雪人堆得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个人形,却是脑袋比肚子还大。正嘟嘟囔囔的休整,一边的锦二走过来,噗嗤一声就笑了:“哟,堆自己玩呢?”

    “关你什么事?”露珠一瞧见锦二便好似点了炮仗似的,尤其是听说锦二最近执行任务又老往那烟花之地跑,原先还觉得有些起疑,后来亲自瞧见锦二哄骗那青楼里的一个头牌姐儿,端的是情场老手,看的露珠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索性这些日子都不理锦二了。

    锦二摸了摸鼻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恼了这位姑奶奶,见露珠说完话后果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堆雪人,忽的就有几分心虚,想了想,便也在露珠身边蹲下来,想要帮她一起堆。露珠却是没有如以往一般的讥笑他,只是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堆雪,锦二觉出有些奇怪,猛地觉得手上一烫,他愣了一下,瞧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他猛地觉察出什么,忙伸手扶住露珠的肩将她扳向自己,果真,露珠的肩头兀自耸动着,他伸手抬起露珠的下巴,便瞧见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好不可怜。

    “你怎么了?”锦二有些着慌,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替露珠擦眼泪,道:“我错了,哎,你别哭呀,我要是哪里惹你生气,要不你打我几下,我给你出气?”

    锦二惯会哄女子的,平日里瞧见女子落泪那一番话儿直教人能说的破涕为笑,只是面对哭泣的露珠的时候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来了。

    露珠闻言就哭的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道:“你过来哄我做什么?招惹我又做什么?找你的心上人去,离我远些。”

    锦二怔了怔,倒不知露珠嘴里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意思,面前更着急的是露珠怎样才能不哭,急道:“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哎你别哭了,你哭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露珠不理他,扭头就走,她性子率真出身市井,倒不似别的女子一般忸怩,天真烂漫之余又有些豪气,边哭边道:“招惹了这个又招惹了那个,果真不是什么好人,登徒子!花花少爷!”

    锦二总算好歹听出了点什么,连忙跟上去,一边要给她擦眼泪道:“你话说清楚,我又招惹谁了?怎么又成了花花少爷,我还没娶妻,平白无故坏了我的名声,当心要负责任。”

    露珠瞪了他一眼,尚且带着泪花,恶狠狠道:“那凤娇楼的头牌姐儿,你敢说没有招惹过。”见锦二发愣的模样,露珠又是一跺脚,扭头就跑了。锦二怔了片刻,直到一边的天竺凉凉的抛出一句:“再不追去,人家就去招惹小倌馆的头牌哥儿了。”

    看着锦二跑出去的背影,连翘乐不可支,倒是忘了自己手中还有燃着的烟花,却不想手被人猛地握住往旁边一拉,那烟花猛地飞上天,她才回过神,看着地上的参与灰烬有些后怕,耳边传来男子低声的斥责:“小心些。”

    连翘抬头一看,夜枫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竟是都有各自一震的感觉。连翘忙抽回手,夜枫也是轻咳一声,状若无事的去看天上的烟花。林管家提着灯笼走过,恰好看见这一幕,登时又是一阵老泪纵横,直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苍天有眼,总算保我锦英王府人丁兴旺,桃花十里。”

    “不知这朵老桃花什么时候开呀?”锦四嘴里衔着根草从墙头跳了下来,笑眯眯的调侃林管家。

    林管家老脸一红,道:“小丫头片子懂甚么,当初老夫艳冠京城的时候,多少女郎扔香袋鲜花,那也是满楼红袖招……。”

    “阿嚏。”锦三打了个喷嚏,拉了锦四就往外走道:“真是老掉牙的故事怎么还杵在这里,糟老头子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

    “谁是糟老头子!”林管家暴跳如雷:“老夫是美男子,美男子!”

    ……

    除夕之夜个人有个人的过法,有人过的温馨,也有人过的冷冰。譬如八皇子府上,虽也是笙歌艳舞,美酒佳肴,却又似乎欠了些什么。那主座上的男子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如沐春风,手中持着一个白玉杯盏,笑着与对面人碰了碰杯。

    那对面的人也是一身灰衣,长长的帷帽几乎要遮住大半个脸,不是别人,正是元川。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叹道:“大锦朝的美酒果真香醇,殿下府上尤其醇厚。”

    “不过是身外之物,”宣离微微一笑,诚恳之至,好似面对的是自己从小到大的至交一般:“若是阁下喜欢,我愿与阁下共享此物。”此物指的当不止是面前的美酒,只是话中的意味便要两人自个去揣测了。

    元川放下手中的酒杯,红唇勾了勾,道:“说起来,如今五殿下不在,太子难堪大业,改立太子的大事迫在眉睫,殿下的大业近在眼前,可喜可贺,应当恭喜。”说罢,他便拱了拱手,做了个锦朝有的礼数。

    宣离静静的看着,并不阻止他,却也没有回礼,笑容丝毫未变,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拿上来说的事情。

    元川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年轻男子并不蠢,至少这份忍耐力不容小觑。听闻此事,面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得色,也没有分毫忧虑,似乎也知道自己接下来有话要说。与聪明人打交道不必藏着掖着,是以元川也没有准备瞒着,便是一笑道:“只是元川以为,殿下还有些烦恼。”

    宣离笑而不语,元川道:“容元川斗胆,大锦朝的江山,本就是殿下所有无可厚非,只如今皇子中,除了殿下还有十三皇子。殿下人中龙凤,又天资风流,这本是无可挑剔的事情。十三皇子即使是后来居上,仅凭着新跟上来的势力也不足畏惧,只是……。”他顿了顿,语气便的有些惋惜:“偏偏跟上了一个锦英王府。”

    宣离的手指几不可见的一动,即便是小小的动作,也被元川捕捉到了,他勾唇笑道:“锦英王府抵三十万军权,其中难以撼动的根基更是深不可测,有句话说——得锦卫者得天下,或许不是没有道理。”

    宣离叹息一声,面上挂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我曾试着与锦英王萧韶交好,可惜无论如何难以打动。倒不知如何十三弟得了他的青眼,竟是暗中相护,或许是天意所归。”

    “殿下错了。”元川神秘的笑道:“世上本没有什么天意的,其中所窥见的天机,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这天下本就该是殿下的。事实上,并非是十三殿下得了锦英王的眼,而是十三殿下得了锦英王妃的眼。”

    “元川可为我解惑?”宣离笑着问道。

    元川低下头,恭敬道:“这是自然。朝廷大乱,十三皇子被保护的颇好不易动弹,锦英王府更如铜墙铁壁,唯一的出口,只能是锦英王妃。”

    “哦?”宣离笑道更深。

    “妇人者,攻心为上。”元川也笑了。

    ------题外话------

    突然萌上了林管家和锦四的cp_(:3」∠)_我口味太重了……。突然一百万大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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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喜事

    总之这个新年就在浓浓温馨的氛围中度过了,除却朝中不太平之外,京城中倒是一派祥和,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要真说是什么特别的,便是不知道何时锦二同露珠两个话也说开了,小两口每日虽然吵吵嚷嚷,明眼人瞧着感情却是增益了不少。

    果真,没等这个年过完,锦二就过来求个恩典,托萧韶来说起蒋阮的亲事来了。蒋阮身边的婢子配萧韶身边的暗卫,若是真按身份来说,倒是露珠高攀。露珠本就不是家生子,而是庄子上从外头买来的丫鬟,跟了蒋阮之后便也算是走了好运成了二等丫鬟,等白芷那事过后补了缺成了一等丫鬟,可即便如此,并非代表她和锦二就是平起平坐了。锦二跟着萧韶手下办事也有多年,说起来锦衣卫中也是讲究,这样能进萧韶身的实在算是亲信,说起来是暗卫,却也抵得上一个正七品的武官,加之锦二本人生的这副皮囊也是不错的,锦衣卫们手头宽裕的很,这个条件,放到普通人家,说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破,也是亏的锦二是跟了萧韶,平日里没这个心思,加之父母老家又在外,少了许多红粉烦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锦英王府里从来都是阳盛阴衰,一大帮子大老爷们儿困在一块,露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生的伶俐又嘴甜,在王府里还是备受喜爱的,平日里也没少王府下人过来献殷勤的,自听到露珠和锦二的亲事定下来后,自是失望得很,只想着夫人身边的丫鬟又被人抢走一个。

    连翘和蒋阮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笑的乐不可支:“她二人一人性情似个炮仗,一人偏又滑头的很,碰在一起便是要吵架的主,也不知怎地就看合了眼。想来还真是趣事。”

    蒋阮正在整理新送来的账册,闻言便看了她一眼,道:“她二人是看合了眼,不知你有没有看合眼的?”

    连翘的笑声戛然而止,忙涨红了脸道:“姑娘说什么呢。”她一着急倒是搬出蒋阮未出嫁前的称呼来了,露珠打开帘子,闻言便笑嘻嘻道:“那自然有合了眼的,便是听说那夜枫夜侍卫昨儿个可是在府里的柳树下占了半宿吹笛呢。”

    说起这事便又是锦英王府的谈资了,锦英王府的少主子萧韶闷葫芦一个,手底下随便哪个侍卫拉出来都是情场高手,那讨好姑娘的手段一套一套的。便是平日里瞧着稳重些的夜枫,也学着那些个文人骚客写的在柳树下吹了半宿凤求凰,对的正是连翘屋里的那个方向。

    连翘又羞又恼,一跺脚道:“说、说不过姑娘,还是出去好了!”说罢便小跑着出了屋。露珠在身后叉腰哈哈大笑道:“这就恼了,这有什么可恼的。”

    连翘到底是府里长养出来的,虽然泼辣,却还是恪守着礼仪,听到自己儿女情事自然要害羞一回的。露珠却是个胆大的,小小年纪走街串巷,沾染的江湖气息多了些,哪里还顾忌这些。蒋阮瞧着她的模样,一时间便有些恍惚,只想起当初与这孩子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正是自己重生后的第一年,那时候在庄子上孤苦无依,这孩子心善,愣是要跟着自己,转眼物是人非,她的仇人死的死伤的伤,越活越是风光,好在露珠没有白跟她一场,这终究也算是找着了幸福。

    蒋阮放下手中的茶,将露珠拉到身边,她收起面上的笑容,只整容看向面前笑着的少女,道:“露珠,你可想好了,定好了,就是他了?”

    “他”自然指的是锦二,但凡是丫鬟,主子做主配人之前到底还是要象征性的问一问丫鬟的意思。露珠垂头,又立刻抬起头来对着蒋阮一笑,露珠一口洁白的牙齿,端的是灿烂的很:“就是他了,姑娘。”

    蒋阮颔首,锦二这人虽然瞧着不着调,平日里惯又是副花花少爷的模样,可这样见惯了花花场子的人却是更比旁人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加之露珠也不是什么蠢人,倒也没有被锦二欺负的道理。只这亲事由锦二提出来却是匆忙了些,也不知锦二怎想的,既然两边都答应了,锦二也写了家书回去通知在江南的父母,露珠的卖身契在蒋阮手中,自然由蒋阮和萧韶做主,先将两人的亲事给订下来。只等到了明年的夏末就完婚。

    “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蒋阮道:“你没有父母,嫁妆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露珠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正对上蒋阮的目光,蒋阮冲她微微一笑,露珠的眼睛登时就红了,只道:“姑娘,奴婢岂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当初我话说的明白,你既然舍了性命也要跟着我赌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结局的路子,如今也到了回报的时候。便是去赌场押赌也有个彩头,你就权当是赚了吧。”

    这叫什么话,露珠只听得有些想笑,却又觉得有些想哭,她知道蒋阮平日里待人疏离,即便是最贴身的丫鬟,譬如白芷和连翘,这当初可是跟着她的贴身丫鬟,她似乎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并不怎么亲切,也不如别的主子一般总是笑着打趣。跟着蒋阮,露珠见到的从来只有凶险,蒋阮更是以暴制暴,似乎总是冷冰冰的,然而她骨子里是极护短的,平日里也不过是不善于表达,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露珠挂着眼泪怔怔的想,蒋阮却是有些失笑,她可管不着露珠这些。

    恰好这时候锦一进来,将宫中的信交给蒋阮,蒋阮便让露珠下去,自己翻阅起来。那是宣沛给她的信,上头倒也没有写别的,先是预祝她新年万事顺利,便是一连串的抱怨自己呆在宫里不能同蒋阮见上一面,都亏得这个皇子的身份不自由云云,最后又说近来皇帝心情不好,宫中气氛也比较低迷,还是不要进宫的好。看完信,蒋阮便径自放到一边的烛火中烧掉。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皇帝并非心情不好而是病重,这点从萧韶嘴里便得知了。宣沛这孩子原先受了委屈便不肯讲,重生之后性情大变更是有些看不透。他的心里越是只字未提宫中之事,越是显得有些可疑。蒋阮盯着那烛火中燃烧的灰烬,慢慢的沉思起来。

    ……

    与此同时,京中某一处静谧的宅院,灰衣人站在窗前,也将手中的纸张投入跳跃的烛火中,那烛火很快便吞没了有些发黄的纸张。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竟也是带了一股子奇异的香味,半晌,他才慢慢的勾起红唇,道:“原来如此。”

    “大人,圣女的旨意还未传来。”手下出声询问道。

    元川一笑:“不必了。”

    手下人一怔,便见这灰衣人突然自己伸手掀开自己的帷帽,露出一张全脸来,说是全脸也不尽然,那脸上带了半块面具,面具上画着张牙舞爪的鬼脸十分可怖,然而露出的半张脸却是十分英俊。这样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本该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然而这人出现在眼前,神秘是有,却没甚么美感,只因为那全被一双青色的眼睛给破坏了。这青眼狭长酷似狐狸,长在人脸上,倒好似妖怪一般,给人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那是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手下人打了个冷战忙低下头,不敢与元川对视,元川却是没有看他一眼,慢慢道:“圣女已经进京了。”

    手下人猛地抬起头来,很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这……。”元川进京的时候圣女并未进京,如今这一点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到,怎么就突然来到了大锦朝的京城。下人心中还在揣测,却见那双狐狸似的青色眼睛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下一凛,什么主意也没了。元川慢慢的又笑了,他嘴唇红红,似是擦了上好的胭脂,竟是比女子的还要娇艳,一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鬼魅。他道:“圣女的旨意也是你等能随意揣测的?”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底下人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上头人微微一笑:“真是,念你初犯,饶了你吧。”

    那人正要道谢,猛地只觉得胸中一凉,抬眼一看,便见胸口一点银光,一把小巧精致只有拇指大的的弯刀准确无误的戳中自己的心脏。他瞪大眼睛,面色开始发黑,不过片刻便倒了下去,血水乌黑,显然还中了毒。元川冷然一笑,只慢慢的又看向窗外,这才也不知是喜是悲的叹息一声,在安静的还有一具死尸的院子里显得分外渗人:“人命啊,不过如草芥。”他又慢慢的笑起来,青碧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奇异的光一闪,看着虚空喃喃自语:“你,又能活多久?”

    ……。

    宫中。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的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奏折,身子越发不堪,批阅奏折的速度慢了许多,可每日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不会停止,越累越高,瞧着也令人心悸。李公公适时地奉上热茶,道:“陛下仔细身子,歇一歇吧。”

    皇帝摇头,方又觉得似是有些饿了,皱眉道:“刚才来的是谁?”

    “是董修仪。”李公公连忙道:“过来给陛下送莲子粥的。”

    自王莲儿和蒋丹先后消失在宫中之后,新进来的一批美人倒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剩下的穆惜柔偏生又是个冷冰冰的性子,不会主动伺候人。有一日皇帝无意间倒是瞧见了在花园中董修仪,方才想起这个京兆尹府上的嫡女。

    若说京兆尹府上的嫡女送到宫里来,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一来这送到宫里的人大半是为了富贵荣华,可京兆尹这个缺这辈子再往上爬也不见得有多好,倒是不需要用女儿来换仕途的安稳,二来这个董修仪并未特意邀宠,甚至于有些默默无闻。若非那日皇帝偶然得见,怕是要继续在深宫之中暗无天日下去。

    只如今好,董修仪性子有些沉闷,做的粥却不错,莲子粥清爽可口,皇帝也时时要她做了去用,这样一来一去,董修仪倒成了皇帝身边比较亲近的女人了。

    皇帝一挥手:“拿过来。”

    李公公便吩咐外头的小太监将董修仪放下的莲子粥拿进来。

    与此同时,幽深的宫中走廊中,一身锦衣的女子踽踽独行,身边的太监宫女瞧了都恭敬的问好。这个董修仪当初看着是个不得宠的,没少欺负她,谁知道如今竟是能近了皇帝的身,所以说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这个给别人颜色看的宫人战战兢兢了。只是那华服女子却好似丝毫未瞧见一般,目光有些幽深。

    一路回到偏殿的院子,董盈儿才吩咐太监宫女统统下去,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来,从木柜底下拿出一只木质的匣子,那匣子中正放着一朵新鲜的莲蓬,上头却又点着一些好似蜂蜜样的东西。皇帝近来胃口清淡,不能吃味道过重的。莲子清火却味苦,世上许多人却是无法忍受那星点的苦楚,尤其是九五之尊的吃食上。须得讲莲子心用蜂蜜腌了,去一层那里的苦味,熬出来的粥也更香甜。只是……。董盈儿便又伸手取下自己腰间的一个香包,从里头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来,那粉末也是带着一股异香,方一撒到莲蓬之上便被新鲜的蜂蜜淹没,只闻起来更加清香罢了。耳边似乎又传来那小太监含笑讨好的话:“修仪娘娘的莲子粥是很好的,陛下如今日日都离不了去,这手艺可算是将御膳房的大厨都比下去了。奴才看日后陛下与娘娘只会一日比一日更亲近,离不得娘娘哪。”

    董盈儿收起香包,目光落在那株看似与别的东西一般无二的莲蓬上,唇边缓缓绽开一朵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好似是有人硬生生的拉着她的皮肤扯出来的一般,看起来就有些异样的古怪。

    皇帝自然是离不得她的,不仅离不得她,甚至会越来越依赖她,或者说依赖的不是她,而是她做的莲子粥罢了。能让人上瘾的东西,不会为人所察觉,就是最高明的太医也瞧不出来,只会以为皇帝喜爱她做的粥罢了。她为了不引人疑心,自然也不会日日做粥,其实做什么都一样,只要能让皇帝上瘾。

    她慢慢抓进自己的裙裾,又想起早前宫中那个人来与她说的话:将军府有意为蒋家大爷聘赵家小姐为妻,如今已是在商量着换庚帖的事情。蒋家大爷蒋信之,赵家小姐赵瑾。董盈儿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终于没能忍下去,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尽数拂到地上。外面等候的宫女吓了一跳,猛地就要进来,道:“娘娘!”

    “滚出去!”董盈儿怒喝一声,外头的人便顿时噤声,不敢动弹了。她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片,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这世上,凭什么就有人这么好命。一样的出身,自己又哪点不如别人,却要被扔在这个幽深的宫殿中逐渐枯萎。凭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一起下地狱,总归,不那么寂寞才是。

    ……。

    江南某个宅院,正是绣的黑墙白瓦十分精致,风格清雅,一看便知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此刻门外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嘴里嚷道:“夫人,夫人!”

    那坐在正厅的妇人生的慈祥和蔼,不过四十多岁,看着也端庄贤淑,虽然上了年纪,却也能瞧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一身蜜合色丝缎夹袄群,笑着骂道:“跑这么急,没得给你闪了舌头。慢慢说。”

    那小厮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夫人,少爷来信了!”

    “二郎来信了?”那妇人一听便站起来,面上登时显出止不住的惊喜之意,道:“快给我瞧瞧。”

    那小厮忙双手奉上,妇人接过信来急不可耐的打开便开始阅读,她一目十行,看的也极快,几下便看完了,面上登时浮现出几许嗔怪几许笑意来。周围的丫鬟婆子瞧见她这副申请,俱是有些好奇,道:“夫人,二少爷如何?”

    “这孩子,”那妇人抚着心口道:“一年到头也不回个信,果真是没将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这样的大事便也做主定了,这时候才回信说一句,可真是……。”

    最前面服侍她喝茶的婆子闻言更是一头雾水,有些疑惑道:“夫人所说的是何事,可是二少爷升官了?”既然说是大事,自家夫人脸上也没有显出什么难过的神色,便应当是升官了。思及此那婆子也笑起来:“真是如此,那倒是大大的喜事,应当庆贺才是。”

    “是喜事,却不是升官。”妇人也笑了:“是二郎求王爷做主许了门亲事,这不回来说一声。”

    “这…。这……”婆子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

    “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妇人笑道。

    “丫鬟?那边是还未脱了奴籍,二少爷这样的身份,恐怕……”那婆子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看着妇人的脸色。

    妇人瞧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又笑了,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觉得我家二郎委屈了,只是,当初既然王爷对咱们家有恩,若非王爷,咱们那里还有如今这样的日子过,早已一抔黄土不是。咱们家不是什么官家,不过是做个生意的,那姑娘身份虽然不高,却也不算门不当户不对。”

    “夫人,”那婆子还是有些不甘:“虽不是官家,可咱们也是这江南这边的大户,以二少爷的身份,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姐找不着,偏……”

    妇人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那婆子知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变得有些不安,只听妇人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你以为二郎又是什么身份,二郎是甘心跟着王爷身边做事的,这么多年,一年到头的信也极少,怕也做的是凶险的。这样的凶险,平常那个娇养的小姐肯嫁给他。在者这门亲事是二郎亲自求到王爷面前求来的,就是二郎他自己合心意,孩子合心意,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拦着。行了,二郎既是给了王爷做手下,王爷就能做的他的主,这门亲事王爷看着好,我也同意,想来老爷也不会有什么不对。人无信则不立,王妃身边的人也错不了。”她想起那个沉稳冷清的黑衣青年,面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妇人如此通情达理,婆子倒也不说什么了,再者妇人的一番话确实没什么不对,婆子便也跟着渐渐笑起来,道:“那是一桩喜事,若是早早的将亲事办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夫人就要再添一个金孙啦。”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便说的这样热闹。”妇人嗔怪道,面上却是越发的笑的欢喜。正说着,便听见外头有人说道:“娘说什么说的如此高兴,也让儿媳听着高兴高兴不是。”

    “大奶奶。”一众丫鬟婆子忙笑着招呼。自外头走来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梳着妇人头,真是府上的大少奶奶。妇人便笑了,道:“在说你二弟的亲事,你来得真好,我与你一道说说。”妇人说着突然愣住,看向那年轻女子的身后,那是一个穿着粉色夹袄衣裙的年轻姑娘,约摸十六七岁,闻言便抬头微笑着同妇人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这是……。”妇人有些疑惑。

    那年轻女子一笑,拉住一旁粉衣姑娘的手,笑道:“娘,这可真是巧了,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您还记得这位小姐吗?这位便是定西廖家的廖大小姐。”

    那姑娘也微微笑了,似是还有些害羞,抬起脸来,这回看的清楚,姑娘生的眉清目秀,气质也十分娴雅,仿佛一朵初开的花骨朵儿,道:“廖梦见过夫人。”

    妇人手一抖,茶杯顿时倾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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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波折

    年后表面上瞧着是没什么事情了,蒋权的案判也下来了,正是处以斩刑。其实大户人家的阿腌臜事情不少,要是稍加掩饰,也就是丢了官帽名声坏了的结局,这般丢了性命的后果有些重,但众人再想想那被害的对象是谁,便又心知肚明了。害谁不好,偏去害人家将军府的小姐,赵光在这个案子中没少给院判施加压力,最后这案子的结局,也是皇帝亲自瞧过的,而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原先巴结蒋权的人如今早已恨不得跟他脱离远远的关系,自是没有人会来为蒋权说话。

    那一日蒋权斩首的时候蒋阮却是没去,连翘也不敢多问,想着毕竟是蒋阮的生父,平日里说的再怎么发狠,亲自将自己的父亲送上断头台又是另一番光景,想来蒋阮也是很伤心的。瞧着连翘小心翼翼的模样蒋阮倒是有些好笑,她同蒋权前生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今生也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两人中总有一人要死在另一人手里的,至于血缘亲情,就如蒋信之那一日和她说的一样,此生同蒋家再无关系。

    说起这事,连翘倒是想起了什么,道:“少夫人,大少爷也同将军府那边说过了,夫人的牌位改日便送到将军府的祠堂中,同蒋氏的族谱上也除了名,以后蒋家族里也别想拿这事说道了。”

    蒋阮将自己的生父送上断头台,本在京城应当掀起一阵风浪的,人心都是这样,但凡有什么好议论的,总是要将自己当做指点江山的智慧人一般,而直到蒋权斩首一连几日,街头巷尾也没见一丁点谈论蒋阮不孝的话,这便是萧韶用了特殊的手段堵住了悠悠众口,至于那手段,铁血也好金银也罢,总归是慢慢的护短之意,一个坏字也不愿让众人对蒋阮提起。

    “那便好,”蒋阮搁下手里的笔:“改日便回将军府一趟,开祠也是大事。”赵眉的灵牌一直仍在蒋府的祠堂中,当初她到庄子上去,回来后已隔了好几年,这其中赵眉的灵牌也无人供奉,灰尘积的颇深。若非她后来亲自擦拭,怕是就要生生烂在祠堂中了。如今她们母子三人都不再是蒋家人,这灵牌也该回将军府。蒋阮说着便瞧了瞧外头,问道:“怎么不见露珠?”

    这几日她提手写的都是露珠的亲事,露珠于她来说是重生以来值得信任的人,与其说是丫鬟,倒不如说是一直扶持的伙伴。露珠这边无父无母,却也不能草草的将亲事办了,省的日后总觉得矮人一头。虽说做不到什么大办,却要依照正经人家的小姐份例来办的。

    “大约在屋里绣嫁妆。”连翘笑道:“少夫人对露珠可真好,奴婢都有些嫉妒了。”

    别人家的贴身丫鬟有体面地出嫁,无非也是多些银子,难得有这般亲自操持尽心尽力的。再者露珠嫁的也不错,锦二虽顽劣了些,心地却不坏,更难得的是两人两情相悦,这对于一个下人来说,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如今却是做到了,连翘想着当初几人在庄子上举步维艰,以为生活平安顺遂的过下去都是个奢望,再看看如今的好日子,只觉得感叹万分。

    “日后你与夜枫成亲我也与你办。”蒋阮笑了笑。

    连翘跺了跺脚,道:“少夫人又拿奴婢打趣。”她虽羞恼,瞧着蒋阮笑起来却也跟着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今蒋阮变了不少,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变了,只是觉得她看人的时候似乎更柔和了些,不像从前一般好似隔着云雾一般看人,教人心中无端的有些发虚。这大约都是萧韶的功劳,连翘想着,心中对萧韶也有些感激起来。

    “你去屋里瞧瞧露珠在不在,”蒋阮道:“若在便领她过来,这份礼单总要她自己也过目的。”

    连翘应了一声便往外跑,露珠果真是在屋里,不过倒不是绣嫁妆,而是给林长史夫人绣屏风,林夫人过几日便到了寿辰,蒋阮同林自香交好,便也要送些礼的。林长史是风雅之人,送一副松鹤屏风再好不过,只是这屏风看着简单,绣起来却是有些繁复。双面针恰好又是露珠拿手的手艺,便也在屋里绣着,却忘记了时辰出去。

    连翘推门进来,见状就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少夫人叫你过去瞧礼单。”

    “哎,我想早些把这块鹤嘴儿绣好,时日不多,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能改动。”露珠笑道:“礼单有什么可瞧得,少夫人的眼光怎么会差,我安心的很。”

    连翘笑骂:“尽胡说,还不成还支使起主子不成?快些过去,也不知你这个准新娘是如何当得,自个儿都不急嫁妆的事情,真是越发的惫懒了。”

    露珠自知理亏,便收拾了绣针起身抖了裙裾跟了连翘过去。蒋阮正添了几样东西,瞧她来了就将单子递过去:“瞧瞧还缺什么?”

    露珠笑嘻嘻的接过来飞快看了一遍,神情起先是笑盈盈的,后来便是有些愕然,到了最后竟是有几分惊惶,道:“少夫人,这、这太贵重了。”

    “怕什么,”蒋阮微笑:“横竖都是王府里出,你们王爷有的是钱。”

    连翘噗嗤一声笑了,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萧韶是个暴发老爷一般。露珠眼睛转了转,面上虽然缓和了些,可还是有些不安道:“可……”这里头的礼单对于一个婢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贵重,便是那些跟在达官勋贵间最长久的大丫鬟也不定有这个体面。然而最令她感动的是里头倒是不止金银,连同一些陪嫁的首饰琐碎的东西也都布置的周到,这便是要用心。

    “没什么可是的。”蒋阮打断她的话:“你当得起。”

    露珠不说话了,只咬了咬嘴唇缓缓跪了下来,连翘和蒋阮怔了怔,露珠便郑重其事的给蒋阮磕了三个头,道:“姑娘待露珠恩重如山,露珠没有亲人,姑娘、姑娘就是露珠心里的亲人。露珠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地侍奉姑娘,永远跟在姑娘身边的。”

    蒋阮失笑,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说不得什么恩重如山,你我本就是从最苦难的时候一同过来的。那时候你熬得,现在便是你享福的时候。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得好才是好。”

    这话里说的便是锦二了,露珠似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羞涩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蒋阮和露珠嘴里谈论的锦二正站在东城一间巷道的宅子面前,他上前叩了几声门,很快的,便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将门打开。与锦二说了几句便进去瞧,方走到院子里,便见那屋门被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瞧见锦二,先是一愣,便惊喜的唤道:“二少爷。”

    锦二也笑了一下:“周妈妈,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叫你来见一个人,”周嬷嬷也笑了。屋门后又走出一人,这是名年轻女子,生的也是花容月貌,风姿出众,穿的衣裳款式却是几年前的,颜色也有些发白,即便如此,她还是看起来颇有教养,瞧着锦二微微一笑:“二少爷。”

    ……

    夜里很快就起风了,外头的冷风将窗子吹得一响一响,景阳宫中却是一片沉寂,偶尔有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传来,隐隐约约并不真切。李公公递上一方白娟,担忧道:“天凉露重,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还有许多奏折。”皇帝摆手:“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没等批完……。”

    “可不能这么说。”李公公立刻就跪倒在地:“陛下。”

    “行了,”皇帝先笑了起来:“朕还没说什么,你跪个什么劲。”许是病症让他的神色憔悴了许多,原先不怒自威的表情也缓和了,仿佛从前的霸气一夜之间消退不少,竟显出几分老态来。李公公登时就心中一惊,只觉得皇帝这幅模样倒和先皇当初病重的时候十分相像,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太监,他的义父陪着先皇一道归去,如今皇帝这神态,难道……李公公打了个冷战,不敢往下想去。

    “你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儿。”皇帝突然开口道。

    李公公忙应着推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一个明黄身影独坐在中央的软座上,皇帝的手搭在扶手上,那扶手正是雕成了一条咆哮的巨龙,巨龙张牙舞爪,身上的鳞片栩栩如生,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他突而又笑了笑,然后从一边的桌案上抽出一张明黄的绢帛,那是圣旨。

    他想了想,提笔便写了起来。皇帝落笔落得很慢,仿佛每写一笔都十分吃力似的,然而其中并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这圣旨上的内容已经在心中思索了无穷遍,才写的这样稳重。他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另一张明黄的绢帛,这便是另一份圣旨了,他缓了缓,又提笔慢慢写下去。

    烛火跳跃在帝王的脸上,那张因为疾病而显得有些灰白的脸此刻竟是被灯火照耀的十分明亮,仿佛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将他衬托的精神奕奕,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岁月,终于,这一份圣旨也写完了。他慢慢地抬起手,拿起一边的御玺,先在一份圣旨上按了按,而后抬起来,似是要喘口气,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御玺上的龙头,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朦胧,嘴里更是哼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间小曲儿。

    “二月里郎春风生,小哥哥前去水湾城,哎哟,谁家娘子唤秋生,兜兜转转想进家门……。”这华丽的大殿中猛地响起如此乡下田野间的戏曲实在是有些突兀,皇帝的神情却是逐渐放松了起来,他慢慢的唱着,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大殿,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年抱着药箱自乡间小路上走来的娇俏少女,他唱着唱着,突然重重咳嗽起来。歌声戛然而止,而他看着白娟上的血迹出神。

    片刻后,帝王慢慢闭上眼睛,将御玺在另一份圣旨上重重落下:咚——

    ……

    锦二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方走到院子里,就瞧见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也看见了他,便蹦跳着走过来,正是露珠。露珠瞧见他,道:“晌午那会儿找你不在,出任务去啦?”

    锦二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恩。”

    “不会又去青楼找那边的头牌姐儿了吧?”露珠故意问道。

    锦二冷不防的被露珠这么一问,面色有些难堪起来,道:“不……。”

    “说个笑罢了,”露珠摆摆手:“怎么这样紧张,我又不是母老虎。”

    这自比母老虎的话让锦二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确实是母老虎。”顿了顿,问道:“你特地来这等我,是什么事?”

    露珠见他笑了,倒也没像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只道:“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大约是累了,先回去梳洗休息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想你两个字被露珠吞进嘴里,听连翘和锦三说女子应当矜持一些,若是全人部将心意都说出来了,将来就会被男子吃的死死的。如今她和锦二还没成亲呢,可不能美得他。

    锦二笑了笑,竟也没有如平日那般打趣几句,只与露珠说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就走了。锦二一走,露珠面上的笑容便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惑,露珠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瞧着倒是好似兴致不高的模样,莫非……。任务办砸了?”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理,便也转身回屋去了。

    ……

    蒋阮放下一边的书,顺手将手放到萧韶胸膛里去,这人身子可不比外表冰冷,实在是个大暖炉。她的手是温暖的很,萧韶冷不防的被她冰凉的手袭击,一时间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忍心教她拿出来,只道:“怎么这么冷。”

    “帮露珠拟亲事的单子。”蒋阮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原来成亲这么复杂,当初你我两个人的亲事全凭林管家一人,也真是辛苦他了。”露珠一个简单的亲事就如此繁复,当初她和萧韶两人弄得更是万人空巷,其中花招更是眼花缭乱,看着还不觉得什么,可一旦自己动手坐起来却觉得十分艰难。

    萧韶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也有过问的。”

    “什么?”蒋阮没明白他的话,萧韶却淡淡道:“没什么。”神情却是有些不自然,蒋阮想了想,便又猜到了几分,道:“别告诉我那其中的花样你也想了不少。”

    萧韶没答,便是默认。蒋阮愕然,这人自己看着对亲事也不怎么上心,怎么,私底下竟也还打听了这些琐事不成。她自然不知道,当初亲事的大体事情的确是林管家一手操办,可那些个条条款款都是亲自拿给萧韶过目的,萧韶这还是比照着先皇在世的时候最贵重的婚礼来办,否则单凭林管家一人,怎么可能那样不要命的往里砸银子还一声不吭。

    蒋阮笑起来,萧韶有些恼怒,看了她一眼,道:“你倒像嫁女儿般认真。”

    自重生以来,除了复仇外,蒋阮倒是未曾好好地办过一件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头一遭,萧韶这话倒像是有些吃醋。这几日都忙着询问林管家露珠的事情,的确冷落了他,思及此,蒋阮就伸手捏了捏萧韶的脸颊,道:“我若有个女儿,定也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般的认真,莫说我了,想来你也会比我还紧张。”

    “女儿?”萧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目光深邃如星辰,蒋阮被他的黑眸一看,登时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麻,道:“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和萧韶已经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萧韶看着她,淡淡道:“的确,不过首先得要有个女儿。”

    ……

    八皇子府上,幕僚看着面前饮酒自乐的宣离,一时间有些疑惑,似乎许久没有瞧见宣离如此高兴了。虽然宣离长年累月惯会做出一副微笑的姿态,可身边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表象,像这样从心底透出的得意,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主子脸上见过了。

    幕僚小心翼翼的问:“殿下如此开怀,可是与那元川约好了大计?”

    那个天晋国的使臣行事神秘诡异,虽然说是使臣,举手投足却毫无卑躬屈膝之态,甚至有些自然而然的流出高高在上。幕僚跟在宣离身边,一生中也见过不少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个元川不是好掌控之人,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甚至达成同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赔上去。而这个元川不求名利,更是让人警惕。两人无疑是互相利用,宣离利用元川谋夺大业,而元川要利用宣离谋求的是什么?

    幕僚看不透,唯有向宣离解惑。

    “不,不必约什么大计。”宣离慢慢的举起桌上的酒盏浅酌一口,笑道:“没有盟友,只有能为我所用的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好刀。”

    “这……”幕僚瞬间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殿下如何使这把刀?”

    “使刀的人不是你我。”宣离道:“可这刀砍到的树也碍了我的路。”、

    这便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幕僚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可看宣离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告诉他。这位八皇子虽然有无数门客幕僚,在许多事情上却又有自己独特的主意,甚至于并不全不信任他们。凡是总留有几分余地,这样的人其实世间少有,能够永远保持一颗警醒的心不被任何外物所动摇,这就是帝王的品质。

    “殿下觉得这次能成?”幕僚问道:“那个元川,自始至终似乎没做过什么事,单凭一张嘴殿下如何认定得?”

    “我说过了,刀是一把好刀。”宣离含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希望它能物尽其用。”

    正说着,外头便疾行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从手中掏出一封信来呈上:“殿下,宫中的密函。”

    宣离接过来浑不在意的一看,上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事成。

    宣离又是一笑,那笑容落在幕僚的眼中又是意味不同,比起方才的愉悦,更是带了几分狠戾。那神色很快消失殆尽,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宣离的脸上一般,他叹息一声,低低的道:“陛下,病重了啊。”

    ……。

    这一夜,京城中的某处宅院,有年轻的女子站在树下,神情很有几分哀伤。一边的矮胖妇人劝道:“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这里风大。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要在这里将身子养好才成。”

    女子苦笑一声,声音里很是萧索:“妈妈,我心里难受。”

    “姑娘莫要多想,”那妇人也道:“二少爷一定会想明白的,你是正经的,二少爷那孩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肠也好,今日既然来了便不会推诿。二少爷给姑娘请大夫,时间长久自然就看清了姑娘的心。姑娘且宽心,还有夫人和老爷,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可他已经说了。”女子又是摇头:“我这样与拆散人家的恶人又有何分别?”

    “怎么能是恶人?”周妈妈安慰:“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当初又是旧识,这事一定不会出错,若真是不成,夫人和老爷怎么会答应让您进京?那王妃既然是个明白人,想来也是知道事理的,断不会拿此事为难姑娘。至于二少爷,老奴说句逾越的,姑娘人美心肠好,也是正经人家,哪里比不过一个丫鬟去,二少爷一定会喜欢,男子嘛,哪能不喜欢教养好的闺女?所以姑娘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如今还是好好休息为上,莫要伤了身子。”

    那女子听了周妈妈一番话,神情也缓了缓,笑道:“倒是我想的多了。罢了,此事也是命,我既然来了,也不过是问问他的意思,既然见过了,我这身子又不好,只得先在此歇息下来。等身子好了,便回去吧。”

    周妈妈本还想多说什么,瞧见女子的神情便又住了嘴,只得点头称是。

    ------题外话------

    锦二露珠的事情不是拖字数的支线哈,是和主线有关的情节。还有就是如果早上没更新的话就是更新推迟啦,茶茶断更的话会提前请假,没有请假就不会断更的,当然估计这后面也不会断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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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露珠这几日总算是忙了起来,大约是察觉到老让主子操心这点事也实在是不好,开始着手为自己绣嫁妆,又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对于成亲一事还是颇有期待。只锦二却也忙的很,却不是因为成亲之事而忙碌,整日在府里都不见人,露珠只得问锦三,锦三却也含糊着道不知道锦二在忙什么,大约是主子安排的任务,露珠便也就回去了。不过这样一来,一连十几次,露珠见到锦二的时间竟是越来越少了。

    这一日,露珠照样从锦三嘴里得知锦二并不在府里,便失望的离开。锦三见露珠走后,才一跃跳到树上坐着与锦四说话,道:“锦二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不在府里,主子似乎也并未与他什么任务,还从没瞧见他忙成这样,连露珠那个丫头都不管了。”

    从前锦二虽然也忙,总也要留在府里的,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逗露珠生气,如今这两人关系好容易定下来,锦二这个正主子怎么还不见人?

    锦四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前几日倒是在汇通钱庄瞧见他,好似在兑银票,也不知要做什么。”

    “兑银票?”锦三奇怪道:“他又不缺什么银子,兑什么银票?”锦衣卫身上散碎的银两并不少,至少应付平日里的开销是足够了,锦二单独去取银票却是有些奇怪。锦三想着想着,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哎,这小子总算开了窍,大约是终于想起自己也是个要娶媳妇儿的人了,总要与媳妇儿买些玩意儿。虽说聘礼是由府上给,可锦二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银子,由他来出聘礼也是一样。”

    锦四点头道:“你这样说倒也有道理,锦二又是见过些世面的,平日里惯会做讨女子开心的事情,这送给自家媳妇儿的必然要花费更多的心思。难怪这几日他总是不在府里,大约是在找送给露珠的礼物了。”

    “不过因为这样就冷落人家也实在是不好,”锦三想了想:“这女子总是要哄的,他又不说自己忙什么去了,我若是露珠,必然是要生气的。”

    锦四还要说话,一直抱着剑沉默的锦一却突然道:“他不是买礼物。”

    “哎?”锦三诧异的看过来,道:“不是买礼物那是做什么,锦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锦一却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走,锦三锦四已经习惯了锦一闷声不吭的性子,便兀自耸了耸肩只当没有瞧见。锦一方走到角落,便瞧见夜枫走过来,叶枫的神情也很是有些微妙,他看了锦一一眼,问道:“你也知道锦二找大夫的事情?”

    锦一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我跟上去看了,你……。”

    “我也看了。”夜枫打断他的话,两人之间似是十分为难,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棘手的问题,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夜枫才道:“此事先别告诉任何人,我待锦二回府后再问问,若是因为此事伤了和气便坏了。”

    锦一点头称是。

    在京城城东的一处宅院中,矮胖妇人站在屋门口,双手不住的往围裙上擦拭,显得极为紧张,不多时,从里头走出一名须发全白的老者,老者身负药箱。出来后径自朝那矮胖妇人拱了拱手,从另一边走来一名年轻男子,这男子生的也算是俊俏,一身干净的暗绿长袍,瞧着倒像是哪家的大户公子。老者又冲这男子拱了拱手道:“公子,夫人的病老夫已开了药调养,只这身子本就虚弱,又长途跋涉,如今最好是不要再行动免得伤了起色,最好是多停留几月,老夫开了一些固本的方子,回头让人抓药煎了给夫人服下,别让她伤神,多养养身子,便也无事了。”

    男子闻言有些尴尬:“她不是……。”随即又道:“算了,多谢大夫,只恐这病情有反复,日后少不得劳烦大夫几次。”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入老者手心:“这是这次的诊费。”

    这男子出手算是大方,老者自然也没有别的话说,便又径自做了个揖这才离开。待老者离开之后,矮胖妇人才道:“二少爷,照大夫这么说,廖小姐最好在京城多呆些日子,省的……。”

    “周妈妈,”锦二闻言就笑了:“莫非你以为我会将廖小姐送出去不成?无事,你们就暂且住在这里,母亲那边我会修书回去送信,这些日子就麻烦周妈妈辛苦照料廖小姐了。”

    “二少爷这是说什么话?”周妈妈惶恐道:“老奴自是要好好照顾廖小姐的。”

    正说着,便听见自屋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稍显得有些虚弱的女声传来:“二少爷请留步,廖梦还有话想与二少爷说。”

    廖妈妈见状,忙道:“老奴去送送大夫,二少爷且往里面去吧。”说罢便出了屋,锦二犹豫了一下,以往他虽然流连于青楼花坊,却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这些个女子的名声,这正经人家的姑娘又是不一样,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逾越。不过想着廖梦到底是个病人,又是自家母亲让人千里迢迢让人送到京城的,便也作罢。一撩袍角进了里屋。

    屋中收拾的干净整洁,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窗台上甚至还放了一盆兰花,显然主人是个意趣高雅之人,即便是病榻缠身依旧将日子过得十分高雅。而那女子倚着床榻,脸色还有些苍白,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恭谨的对锦二点头道:“二少爷。”

    锦二便道:“不用多礼,你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别轻易动弹。”

    “二少爷菩萨心肠。”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廖梦自知这副身子配不上二少爷,当初两家的话也权当是戏言,等身子一好,廖梦就回江南,不会打扰二少爷。只是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要对二少爷道一声谢。”

    “你不必谢我,倒是我……。”锦二犹豫了一下,终于似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道:“此事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我……。”

    “二少爷这话也就说错了,”廖梦嫣然一笑:“这与二少爷何干,当初两家说事的时候,你我二人都不过是孩童。如今、如今我爹娘已然不在,当初的话更是玩笑戏言,做不得真的。只是周妈妈疼我,愣是要我来说一说,二少爷千万莫怪她。如今二少爷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所以二少爷千万莫说什么对不住的话了。”

    一番话实在是通情达理,换了平常女子纵使不闹上一闹,面上总是要有几分情绪的,至少绝不会像眼前女子一般好说话。锦二眼中便闪过一丝赞赏,又似乎含了些谢意和歉意交杂:“是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不过廖姑娘的病还未好,至少给在下一个机会替廖姑娘请大夫。”

    廖梦又是微微一笑,两人便说起其他的话题来。锦二平日里跟着萧韶见多识广,又颇懂得如何讨女子喜欢,廖梦的举动就更是出乎他的乎意料,丝毫没有平日女子眼界的狭隘,也是颇有见地,并且性情又温柔似水,两人竟是交谈甚欢,天色晚了竟也没有发觉。一直到了晚上周妈妈还留了饭,一同吃过之后锦二才回府去。

    方回府,做过绣活的露珠正好去厨房找些吃食填肚子,正好遇见锦二,便唤了一声。锦二站住,露珠就走过去,从篮子里挑出两块牡丹糕来递给他:“今日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少夫人赏的,特意给了留了两块,吃吧。”

    露珠自是笑的心无旁骛,牡丹糕散发着特别的香气,锦二却是刚吃过饭,周妈妈的手艺不错,又做的是他许久未吃的江南菜,自然多吃了一点,哪里还吃得下糕点。便伸手接过来,笑道:“好,等会我回去吃。”

    “不过两块糕点,你回去吃做什么?”露珠撇嘴道:“莫要告诉我你们锦衣卫连牡丹糕都很少吃,就在这里吃吧,凉了再吃担心肚子不舒服。”

    露珠也是一片好心,其实她说的这般无意,这糕却是她特意给锦二留下的,是以定要看着锦二吃下肚才高兴。锦二皱了皱眉,讨饶道:“姑奶奶,我方才在外头吃过了,这会实在吃不下,还是等我回去后再吃。”

    锦二都如此说了,露珠自也不能勉强他吃。只是神情有些沮丧,不过转瞬即逝,道:“你今日去哪里了,锦一他们都在府里,单你一人跑出去,还与人吃了晚饭。不会是在青楼吧?”

    她本是说笑,锦二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胡说八道,好歹我也是要成亲的人,怎么会去青楼?纵使姑娘再美,也还是得守着丑娘子过日子。”

    露珠闻言就炸毛道:“你说谁丑?”

    二人又笑闹了一阵,锦二这才回屋,露珠回到屋里后,笑容便慢慢消散下去,连翘见装还打趣道:“老远就听见你和锦二说闹的声音,怎么,现在倒是离不得了?”

    露珠没有说话,连翘以为她是害羞便也没有追问,却没瞧见露珠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有些发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兰花的味道?”

    ……

    日子一日比一日忙碌,露珠面上的笑容似乎也在慢慢消失,蒋阮问起连翘的时候,连翘也皱眉道:“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的确又没什么事,大约问题还是与锦二有关。”

    天竺也道:“锦二近来陪她的日子少,想来是有些不痛快。”

    自己的婢子都异口同声认为露珠是因为与锦二聚少离多而心思不虞,蒋阮并没有附和他们的话,若说是成亲之前都会有的情绪,可她成亲前却是没有。若说是她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特别,以露珠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断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显得心事重重。

    有了白芷的前车之鉴,蒋阮对婢子的情绪注意的多,只是露珠是后来跟着她的,而且行事也没什么不妥,问她来说话,倒像是真的因为锦二才如此。小男女之间的事情蒋阮也不便插手,只得由他们去了。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是滨海总督姚大人不知怎的,又兴起与锦英王府攀亲的念头来了。之前被萧韶警告过一次,姚总督便也收了念头。最近却频繁的开始活动,他自是没有直接来锦英王府下帖子,却也懂得曲线救国的道理,竟是将帖子下到了关良翰莫聪等人那里去。萧韶可以毫无顾忌的拒绝姚总督的邀请,关良翰和莫聪却不行,一来都是朝廷同僚,二来关良翰和姚总督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颇有共同话题。逼近都是硬仗打出来的武人。

    姚家人蠢蠢欲动,蒋阮也没放在眼里,露珠的事情忙过之后,她便忙着看朝中宣沛那一派的大臣。如今宣离迟早都会将矛头对准宣沛,这江山之间的争夺,无论宣沛愿不愿意都已经被卷了进去。如今她只能凭借上辈子对其中的记忆帮宣沛筛选人,来保证宣沛暂时的安全。

    萧韶比她还要忙,听锦四说南疆人已经在京城中多处地方出现,潜伏在京城中的南疆人改头换面要做什么不得而知,怕的就是潜入宫中,同朝廷勾结。事实上,南疆人同朝廷中的人勾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个人是谁蒋阮也心知肚明,不过如今没有证据罢了,也不好打草惊蛇,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却是有诸多不便的地方,

    ……

    夜色沉沉的时候,锦二终于又踏着灯笼的光回了府,露珠坐在屋里,锦二走进来瞧见她,却见她也没有点灯,便问:“怎么不点灯?”说罢便要找火折子将灯点起。

    “锦二,”不等他找到火折子,露珠就打断他的话,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你都在想些什么?”锦二有些不可置信,倒是忘了点灯,问:“怎么又闹脾气了?”

    “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我总是见不着你,但凡你回来了,与我说话的时候也变得特别少,甚至还不如当初我刚到府上的时候。你总是不耐烦,你……。”

    “姑奶奶,我说过了白日主子吩咐有任务,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我白日已经很累了,不想听你这般没道理的胡搅蛮缠。”锦二皱眉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疲惫,他眉心紧蹙,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了。

    “我胡搅蛮缠?我胡搅蛮缠?”露珠的声音也拔高了,紧接着,她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不想与你说这些,我又不是个傻子。你根本就在说谎,姑爷并没有给你什么任务,我问过锦三了。”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神色,锦二却不由得心中一紧,无端的觉得露珠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让他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不是,你听我说……。”锦二还想说什么,露珠打断他的话,问道:“锦二,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锦二一怔,随即怒道:“你胡说八道的是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最清楚不过。”露珠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也高了起来,她道:“你对得起我!”

    “我说过了我没有,你不要借题发挥。”锦二从来待女子都是和颜悦色,如今倒是第一次对露珠说重话,语气中的不耐烦几乎让他同平日判若两人。

    露珠也不甘示弱,怒道:“我借题发挥?锦二,你莫要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戏弄我你觉得很好玩?我虽是一介婢子下人出身,却也由不得人这般羞辱,你若是后悔,大可与王爷说道取消这门亲事,我露珠绝不会有二话说,我也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

    锦二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中已然是抑制不住的怒火,道:“取消?你说的这般轻巧,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滚!”露珠骂了一声,便伸手去推搡他。只是屋里没有电灯,她这么一推搡差点没把自己弄跌倒,紧接着,锦二自己便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将门恶狠狠的关上了。

    屋里半晌没有声音,又过了许久,门被人推开,连翘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灯也不点,黑灯瞎火的……”她摸出一个火折子将油灯点上,这才瞧见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愣道:“你在屋里呀,怎么都不点灯……啊,”连翘惊叫一声,便瞧见想来乐呵呵的露珠呆呆坐在屋里,面上正是泪如泉涌,眼睛已然哭红了。

    窗外似乎有个人影默默战了许久,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另一边的宅院里,周妈妈看着面前起色比起之前来已经好了许多的女子,诧异道:“姑娘这么做果真能成事?那二少爷从来不是个耳根子软的。”

    “放心吧,”廖梦也笑了:“男人都是一个模样,惯来不喜欢女子吵闹的,可女子却敏感的很,一来二去,两个人总是会生出嫌隙的。”

    ------题外话------

    word出问题了,祸妃的文档丢了,前面一百多万字都没有了,心疼死我了,又重新下了个word,搞了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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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目睹

    锦二和露珠吵架的事情隔天全王府上下都知道了,这对小儿女原先就是磕磕碰碰不断地欢喜冤家,吵个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这一次却又闹得不同,锦二都把露珠欺负哭了,这下子王府上下炸了锅。锦衣卫中倒是一边倒的站在露珠这边,露珠这姑娘嘴巴甜心肠好,平日里行事颇为讨喜,锦二到底是一个男人,将露珠这样的小姑娘欺负哭了肯定就是他的不对。林管家自然又怒了,将锦二揪过去好一阵说道,连夜枫和锦一也破天荒的与锦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可惜锦二至始至终都是沉默,根本无从下手。

    众人都开始渐渐的担心起露珠来,露珠却是如往常一般做事,面上也挂着笑,似乎完全不受此事影响一般。不过露珠越是这般,众人心中就认定她受的委屈越大,反而更是心疼了。

    蒋阮虽也不喜锦二的说法,只自家属下的男女之事的确是不怎么好插手,露珠也再三表示不必为此而费心。蒋阮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天晌午,露珠过来与蒋阮说事,管采买的张大娘今儿个儿媳怀了身子动了胎气,便出府回去照看了,采买的事情露珠想要亲自去,连翘见状便道:“对对对,奴婢也想买些东西,不如让奴婢与露珠一道去,回头的时候还能买些翠玉斋的点心给少夫人。”

    天竺扫了露珠一眼没有说话,蒋阮心中了然,想来让露珠和连翘两人出去,露珠散散心也许心情会更好,便也应了。待露珠和连翘走后,蒋阮看着面前的账册,突然问道站在一边的天竺道:“锦二究竟出了何事?”

    天竺微微一愣,随即面上也浮起些微为难之色:“奴婢也不知。”

    “你也不知?”蒋阮有些诧异,随即低下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面前的茶盏一眼:“倒有些奇怪了。”

    ……

    京城的街道仍旧十分热闹,新年带来的喜庆还未消退,有些商铺的红灯笼也没有取下,大约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而街边的小贩为了趁着这个热闹的时候多卖些东西,新奇的小玩意儿数不胜数。连翘和露珠两人身为王府的婢子,蒋阮平日里并没有让她们不许出门的规矩,不过平日里的事情多,偶尔出门也是进宫或者是去别的府邸,大多乘坐马车,难得有这样随意走在大街上的时机。更何况今日表面上是采买,实则大伙儿心知肚明,这是给露珠特意散心的机会。是以连翘并不急着去采买的布庄,反而是拉着露珠在街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自露珠与锦二吵过架之后,锦二并没有与露珠道歉,两人便一直这么冷战着,这已是十分不同寻常。露珠虽然嘴上不说,可明眼人都知道露珠心中必然是十分难过的。连翘一路上拉着露珠都在说些最近京城新鲜的事情,希望能令她高兴一些,露珠虽然笑着,可连翘与她相处这么久,一眼便瞧出露珠的笑容也是十分勉强,登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这样走着,露珠始终兴趣不高,这对于平日里最是好新奇的她来说实在是少有的很。连翘陪着她难过却帮不上忙,正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无意间却瞧见前面有个买糖人的铺子,便笑着拉露珠道:“快看,有卖糖人的,我们去瞧一瞧。”

    露珠平日里嘴馋,又最喜欢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曾经也给买糖人的老者当过吆喝的伙计,一瞧见糖人便也觉得十分亲切,倒是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连翘见状心中松了口气,拉着她上前。果然,便瞧见那一个摆着小摊的人面前是一个稻草炸成的柱子,上头插着各种大大小小栩栩如生的糖人儿。糖人发出一阵香甜的气味,露珠就笑了,便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同那做糖人的老头道:“师傅,给我做个关公吧。”

    那糖人师傅闻言就笑了,道了一声“好嘞”就开始重新熬糖。连翘见露珠此刻倒似乎是忘记了方才的事情,这才有些开心起来,道:“我也要个嫦娥的。”

    糖人师傅开始忙活,连翘百无聊赖就看向周围,看向一处药铺的时候却猛的愣住,猝不及防的叫出来道:“怎——”话刚出口,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连忙住口,只露珠却还是听到了,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就顺着连翘的目光看过去,连翘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便见露珠也跟着愣在原地,一瞬间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只见面前一间药铺里,正有一名矮胖妇人在和药铺的伙计说话,大约是在抓药,而妇人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一身月白色滚边绣兰花长裙,生的清秀娴雅,一看便知礼数极好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此刻正与一边的年轻男子说话,那男子容貌俊俏,面上也带了几分微笑,转过脸来的时候微微俯头,两人关系正是十分亲密的模样。那男子连翘和露珠并不陌生,正是锦二。

    矮胖妇人抓过药,便与锦二说了些什么,锦二便也笑了,三人一起出了药铺。连翘心道不好,正想着要如何安慰露珠才好,便见露珠神色一变,猛地冲了出去。

    年轻女子刚与锦二出了药铺门,便猛地被露珠挡在面前。露珠性子直率,从来都不是个惯会隐忍的,那女子先是有些诧异,随即问道:“姑娘,这是为何挡在我几人面前?”

    露珠不理会这女子的话,只是冷眼看着锦二道可:“如今你总不会说我是胡搅蛮缠了。”

    锦二的震惊放过去,乍惊之下才道:“你误会了,我与她……。”

    “我管你与她有什么关系!”露珠大声打断他的话,深吸一口气道:“王爷那边烦请你自己说一番,我与你之间的亲事便当做玩笑吧,之前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都说了是误会。”锦二皱眉道。一边的女子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连忙轻声道:“这位姑娘你误会了,二少爷不过是……。”

    “我二人的事情与你何干?”露珠一扭头就截断了女子的话,她本就是在市井中长大,一生气就更是有些不管不顾。声音便也大了起来,那女子似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凶的人,倒也吓了一跳,一怔之下倒是猛地咳了起来,一边的矮胖妇人便连忙凑上来将露珠挤到一边,忙不迭的道:“姑娘没事吧,哎姑娘身子才刚刚好一点,今日好容易能出门了,可莫要又引起旧疾。”

    锦二见状便也扶了一把那女子,问道:“廖姑娘没事吧?”

    女子摇头道:“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了。”

    锦二再转过头来时,面对露珠便有些态度生硬了:“赶紧给廖姑娘道歉。”

    “道什么歉?”露珠正是怒不可遏,闻言只恨不得上前将锦二撕了,那所谓的廖姑娘生的美貌有礼,她越发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却还要将眼泪硬生生的逼回去,她冷笑着反问道:“我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要道歉?”

    锦二怒道:“你还不讲理,你方才怎么对人家说话的?”

    “那我要如何说话!”露珠大吼道。

    “算了算了,”女子忙着劝道:“这姑娘是无心的,况且我也没有伤到什么,二少爷不必为我如此。”

    “你身子才刚好就受这等委屈,况且本就是她无礼在先。”锦二扶着那女子道:“让你受惊实在是对不住。”

    露珠冷笑:“这可实在是稀奇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惹得她咳嗽,这样的病秧子身子也是拜我所赐,我竟不知我何时有这样的本领,连这样的罪过都要安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刚刚跑来的连翘见状便是一惊,二话不说就将露珠护在身后,怒道:“锦二,你到底要干什么?”

    锦二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是不相信方才那一巴掌竟是自己挥出来的。露珠被连翘拉在身后,也有些不可置信,她方才本就是急怒之下所言,平日里说话便有些直来直往惯了,对这女子也是存了敌意,话说完后心中便有些后悔,想着自己说错话,可却是没想到锦二竟是为了那个女人……。打了她。

    那女子本来神情有些黯然,见状却是有些慌乱,道:“姑娘,二少爷,哎,你们……。”

    连翘心中很是后悔,今日本是带着露珠来散心的,不想却是遇到这事,如今露珠可算是真正的伤心了。她自然是站在露珠这一边的,与露珠同仇敌忾,看向锦二的目光有些不善。正想撂几句狠话,不想露珠却是从她身后站出来。

    从开始到现在,露珠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哪怕是挨了锦二的一巴掌都仍旧没有流泪。她此刻到似是从方才的不可置信中平静下来,看着锦二淡淡道:“甚好,今日你我也算没有瓜葛了。”说罢转身就走,连翘忙跟了上去。露珠走的极快,她跟着蒋阮走了,平日里的形式做派都有些像蒋阮,心中越是敬慕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学着她的做法。蒋阮若是遇到此事,大约也是要争一口气的。

    露珠和连翘走后,锦二正要追上去,一边的矮胖妇人却是惊叫一声:“哎哟我的姑娘,怎地脸色如此苍白,莫要是旧疾犯了,姑娘可觉得好。”

    锦二听闻此话,犹豫了一下,抬着的脚步终是放了下来,走到那女子身边道:“你脸色瞧着的确是不好,这样,我去请大夫,先回宅子中歇一歇,让大夫来瞧一瞧。”

    这厢露珠回到蒋府里,却是一言不发的先回了自己屋中。连翘安慰了她几句,想着此事大约是不能被其他人知晓,毕竟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不过还是应当与蒋阮说一声的,便径自去了书房。

    蒋阮正吩咐着天竺事情,瞧见连翘回来便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既是让两人去散心,断然没有这么快就散心回来的道理。连翘又是尴尬又是气愤,心中还未露珠鸣不平,就道:“少夫人,奴婢没能完成采买的任务。( 平南文学网)”

    蒋阮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连翘心中正是憋了一肚子火,立刻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若说之前见露珠和锦二冷战连翘还想着定是有些误会,说不定是露珠错怪了锦二,如今亲眼见识了锦二这样的举动,露珠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站在锦二这边的。将事情说完之后道:“难怪之前锦二老不在府里,分明又不是什么王爷要他去做事,露珠说锦二外边有人的时候奴婢还不信,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锦二早就在外面金屋藏娇,呸,真是白瞎了露珠这样好的姑娘。”

    蒋阮听见连翘说完事情的来源后也是有些吃惊,皱眉道:“那个廖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

    露珠摇头道:“倒也看不出来,瞧着倒是知书达理像是个大户人家长养出来的小姐,也不知为何竟会有脸做出这样的勾当,平白无故的勾引有了亲事的男人!”跟了蒋阮这么久,如蒋素素蒋丹这样惯会做表面温柔的人见多了,连翘对这一类的女子本就有成见,加之如此欺负自己的姐妹,连翘只恨不得当时没上去踹那女子两脚。

    “锦二不是这样的人。”天竺突然道。见连翘和蒋阮看过来,她认真道:“锦二性子虽然顽劣,表面上瞧着不规矩,实则并非乱来的人,既然与露珠定了亲事,便不会去招惹别的人。”天竺平日里性子冷冷清清,还是第一次为锦二说话。

    只连翘却是听不进,道:“天竺你这就不知道了,你毕竟是女子,锦二可是男子。朝东暮还西,欢结白日心,寻常男子皆是负心薄心,到底与女子的想法不同。再者你今日是没有瞧见当时的场面,锦二竟是为了一名女子打了露珠。若真是误会,怎么会为别的女人打了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这要说是青青白白没有特别的关系怕也是不鞥为人所信吧。”

    连翘这么一番话下来倒是无可厚非,天竺便也无话可说了。蒋阮皱了皱眉,她并没有因为连翘的话就一时失了分寸,虽然也为露珠不悦,可还是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就道:“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多了个女子,天竺,你想个法子查一查那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竟也这般明目张胆的来我跟我的人抢人,胆子未眠也太大了些。”

    天竺应着便出了门,待天竺走后,满腹委屈的连翘忍不住问:“姑娘还是相信锦二没什么问题,是露珠误会了么?可奴婢还是觉得那女子很是可恶。便是寻常女子都也知道要与有人家的男子保持距离,更何况那人瞧着也是个大家闺秀懂规矩的。怎么会如此随便?”

    “你既然能看出来那女子别有用心,我又如何看不出来?”蒋阮目光沉沉道:“这手段竟是用到我的人身上去了,很好,我也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作怪。”这女子的手段她太熟悉,前生在宫中,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甚多,这样的手段其实称不上有多高明,却几乎是每每得胜,只因为男子怜香惜玉是本能,一旦瞧见弱势的一方必然是会想法子怜惜。露珠心肠直率,和这样的女子交锋必然讨不了好处,只会惹得锦二心中厌烦。不过锦二和露珠到底是锦英王府的人,谁有这样的胆子,偏生挑中了他?蒋阮垂下眸,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

    这一夜,本等着兴师问罪的连翘守着锦二住着的大门,连过来询问的夜枫都被她臭骂了一顿,弄得夜枫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可惜的是,那一夜锦二竟是没有回府。连翘气的几乎想要将锦二的屋子掀了,最后夜枫好说歹说将连翘劝了回去,也得作罢。

    第二日天气晴朗,日光透过窗子射进屋中,这是一间装饰的整洁清雅的小屋,虽然并不是十分华丽,却也还算宽敞。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兰花的清香,闻着便令人心中舒畅。那软榻上正趴伏着一名男子,已然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日光爬到他脸上的时候,他醒了过来,他的衣裳上面尚且带着淡淡酒气,那酒气经他一动,立刻就变得有些浓烈起来。

    锦二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身来,便瞧见软榻上的一角此刻正蜷缩着一名衣裳蓬乱的女子,女子捂着嘴,却还是止不住的小声啜泣传了出来,一声一声如惊雷一般击打在锦二的心上。

    便在此刻,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周妈妈走了进来,道:“姑娘,早饭……”声音戛然而止,她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的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沉默的转身跑了出去,一下子将门紧紧地关上了。女子却像是终于绷断了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低声的啜泣猛地放大,放声大哭起来。

    呆愣的锦二回过神来,脑中只有昨夜零星的几点片断,他只记得昨夜露珠走后,他送廖梦回府找了大夫与她看身子。后来心情实在不好,就去酒馆喝起闷酒来,谁知中途却是被廖梦拉了回去,廖梦初来京城,并不知晓锦英王府在何地,便只得将他带回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宅子。然后,然后发生的事情他也不记得了,不过眼下,锦二看着皱巴巴的床单,心中一跳,再瞧见那床单上的污迹,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廖姑娘……。”他艰难开口道。

    “你……。你不必说什么,今日我便启程回江南,此次,此次就当我们全无见过,这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廖梦好容易止住抽噎说完这句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出来。此话刚落,还不等锦二回答,外头一个人影却是猛地冲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周妈妈。她一进来便直直的跪在廖梦面前,哭道:“姑娘这是何苦,要真是如此,要老奴怎么向死去的老爷夫人交代。”她看向锦二,又一口气给锦二磕了好几个响头,直磕的脑袋上都开始渗出血迹,周妈妈哽咽道:“二少爷,老奴求求你,给咱们姑娘一条生路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日后姑娘还怎么嫁人,便是嫁了人,又怎么会在人家里过得好?以姑娘的性子,此刻不说,怕是回府后也会寻短见。老奴答应过老爷夫人一定会将姑娘好好带大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奴也难辞其咎,不如二少爷罚了老奴,老奴愿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姑娘的一条生路!”

    “周妈妈你这是说什么话,”廖梦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道:“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说这样的话伤我的心。此事与二少爷也没有关系,这、这都是一个误会。”

    “我的姑娘,这哪里是什么误会哟。”周妈妈哭的比廖梦还要伤心:“您是我一手奶大的孩子,老奴怎么会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性子。二少爷,老奴在求求你,求求你给咱们姑娘一条生路。老奴知道二少爷有心上人,可那姑娘模样生的好又长养在王妃身边,没了二少爷日后定然还能嫁给一户好人家,可咱们姑娘离了您还怎么嫁人?她比不得那王妃身边的姑娘呀。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照顾不周,二少爷你且看看咱们姑娘,她性情温和又知书达理,二少爷一定会喜欢她的。”

    这主仆两个一边哭一边说,尽是争着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锦二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周妈妈和廖梦,脑子乱哄哄的,手指突然碰到腰间的一样东西,他渐渐清醒过来,那是露珠曾与他缝的一个小香囊,上头绣着两只小金鱼,十分精致可爱。他顿了顿,慢慢的伸手解下那只香囊,看向廖梦,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才道:“此事都是我的不是,我……。负责。我会即刻同母亲说明,与廖家提亲。”

    ------题外话------

    软妹表示欺负了老娘的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不如露珠咱俩百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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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决裂

    第二日的晌午,锦二总归是在众人的目睹下进府了,林管家瞧见他回来已然是气的跳脚,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让露珠一个从来笑眯眯的小姑娘呆在房里掉了一宿的眼泪,锦二这次也实在是太混账了些。( 平南文学网)连翘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露珠脸上的巴掌印却是大家有目共睹,明眼人总是能猜到几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可却又是不能不往其中想。所以当锦二回来的时候,林管家立刻就将自己藏了一夜的话劈头盖脸的说了出来。

    只锦二的脸色看着比林管家还要难看,似是十分疲惫的模样,林管家堵着他唾沫横飞的说了小半个时辰,却见锦二浑浑噩噩的目光逐渐清醒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林管家就往书房走去。林管家愣了一下,道:“主子还没回府,少夫人在里面。”

    锦二脚步未停,径自往那边走去。林管家先是有些奇怪,随即了然,道:“你莫不是要去道歉,这样好,露珠那丫头好歹也是少夫人身边的人。你这样欺负人家也是打了少夫人的脸面,道歉也是应当的,不过锦二,别怪我老林没告诉你,女人都是十分爱计较的,你今日断然不可能轻松就求得人家的原谅。你只需要记着,到时候无论人家说什么你都得受着,不过我说你也是,好端端的欺负人家姑娘做什么……。”

    锦二脸色却是难看的很,林管家见状,只以为他是心中后悔愧疚,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锦二脚步走的飞快,将林管家落在后面,锦三锦四围了上来,看着锦二的神情也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林管家叹了口气:“这弄得叫个什么事儿。”

    “锦二到底怎么了?”锦三锦四是跟锦二一块儿长大的,本就是有了手足的情分。只这次锦二做的事连她们二人也觉得不地道,若说锦二是动手打了露珠,这两人原先也是十分不信的,毕竟锦二从来都是最怜香惜玉的主,不过一夜未归第二日回府又什么话也不说,两人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这是要向少夫人和露珠赔罪?只怕没那么容易。”锦三喃喃道。

    “哎,跟上去看看吧,劝和不劝离,锦二怕也是一时昏了头。”林管家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蒋阮正在书房中写信,冷不防便听到有人叩门,天竺瞧了一眼,低声道:“少夫人,是锦二。”

    蒋阮今日并未让露珠在跟前伺候,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哭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又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自尊心便是很重的,出了这样的事自觉羞耻的很,哪里还能状若无事的在府里走动。是以屋里只留了天竺和连翘,听闻锦二来到后,连翘便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蒋阮却是没有听见一般兀自提笔写字,这便是要故意晾一晾锦二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锦二竟是自己将门推开走了进来,他这般大的动作放在平日里实在是逾越了。连翘便急道:“你好大的胆子!少夫人没让你进来便进来了,这是哪里的规矩!”

    蒋阮平时对下人并没有恪守什么礼仪的规矩,锦二几个又是萧韶的亲信更是不必如此讲究。连翘今日如此说话一方面是震惊于锦二连表面的规矩也不曾做,另一方面却是想要替露珠出一口气。只是锦二进门之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一张脸上的表情可谓难堪至极,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锦二半跪下来,低下头道:“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

    蒋阮依旧不理他,一笔一划的写字,屋中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连赶到站在屋外的林管家和锦三锦四也不敢说话,谁都看得出来蒋阮是故意晾着锦二,想着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露珠是蒋阮的贴身丫鬟,这般被人侮辱就是在打她的脸,蒋阮平日里虽然看着冰冷,其实是个最护短的人,对锦二能有什么好脸色。

    蒋阮不说话,锦二便也不能站起来,一直到了那屋中的小半柱熏香已然燃尽,蒋阮才搁下笔,将那信纸抖了抖晾干装进信封,放到一边。抬眼看向锦二道:“何事?”

    这般生冷的语气,锦二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低声道:“少夫人,属下为露珠之事前来。”

    “露珠之事我并不知晓,只有连翘知道。”蒋阮淡淡道。

    连翘得了蒋阮的首肯,总算是能将自昨日起心中的那一口恶气发泄出来,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道:“你如今来找露珠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以为说几句好话便能让露珠原谅你不成?你可别将所有人都当做傻子,以为每个女人都对你死心塌地。露珠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却也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姑娘,哪由得你这样折腾?你要是把那对付青楼花姐儿的手段用在露珠身上,我呸!”连翘一激动,便将早年间在庄子上与那些恶奴们对骂的话也说出来了。

    门外的林管家和锦三锦四都有些不忍的闭上眼,心说连翘这姑娘的嘴皮子也真够利索的,要惹谁也千万别惹上她才是。不过连翘的话中却似乎有些别样的意思,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是在讽刺谁?难不成锦二真的在外头还有了个相好不成?

    锦二任凭露珠骂着依旧一声不吭,林管家抚了抚胡子,颇有些欣慰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至少这态度也是好的,女人家总是心软,要是在趁机说几句好话哄哄……。”

    “少夫人,属下不能娶露珠了。”不等林管家的话说完,屋中便响起锦二的声音。

    沉默,包括天竺都猛地看向锦二,林管家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哑然不知如何已对。连翘扶着自己的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莫要说这些话来吓人,你……。”

    “少夫人,属下不能娶露珠了。”锦二又重新说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笃定,清晰地响在众人的耳中。

    蒋阮慢慢的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所有人中,只有她的神色最为平静,她冷冷的看着锦二,那目光竟是与萧韶有些相似。她道:“为什么?”

    锦二朝蒋阮磕了个头,语气沉沉:“是属下对不住露珠,这桩亲事,就算了吧。”

    连翘的眼圈登时就红了,她与白芷露珠三人是从最艰难的日子中扶持过来的,露珠天性天真烂漫,她也把露珠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看待。她是亲眼瞧见露珠知道亲事的满心欢喜,如今却是从锦二的嘴里说出取消这门亲事,她为露珠感到伤心不值,更是恨不得上去狠狠打锦二一顿。她道:“你这人好没良心……。”

    “你与露珠的亲事,自要你们二人相商才行,你如此行事,露珠可知道,她又可同意?”蒋阮的语气温柔,目光却利无比,锦二对上她的目光,一时间竟是无从回答。正在沉默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自是知道的。”

    天竺也跟着朝门口看去,便见露珠自门外走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娇俏的粉色将她的气色映照得也鲜亮几分,眼睛在脂粉的掩饰下仍旧有些红肿,只是神情却是无比的平静。她走进来径自在锦二身边跪下,对着蒋阮磕了个响头,道:“奴婢恳请少夫人取消与锦二的亲事。”

    她说的如此郑重其事,连翘想要出声阻止,毕竟成亲之事不是可以拿来赌气的小事,可转念一想,锦二这人如此的没有良心,要如何劝,倒还不如就不开口了。

    锦三和锦四已然紧紧皱起眉头,只是有不能进去贸然开口,林管家倒是气得直跺脚,一直骂着锦二榆木疙瘩。

    蒋阮静静的看了露珠半晌,才道:“露珠,你莫要哄我。”

    “奴婢不敢欺瞒少夫人。”露珠坦然道,她神情大方,语气清脆,倒是和蒋阮遇事的模样有几分肖似,她道:“奴婢之前这桩亲事全赖少夫人成全,如今却是情分已尽,自然该好聚好散,既然锦二已经主动提出,正好顺遂了奴婢的意,这正是应了好聚好散的道理,只是又要求少夫人成全一次,奴婢心中惶恐。此事倒是与锦二无关,是奴婢与他没有成夫妻的情分罢了。”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虽然温和却是字字强硬,竟是一丁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蒋阮垂眸,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眸光,她只是慢慢的摸着白瓷的茶杯盖子,道:“你二人已商量好了,我自然没有说其他话的余地。只是这门亲事自取消后,就如同露珠所说的,再无夫妻缘分,过往种种皆是虚幻,从此便做陌路人,各自成亲成家,生儿育女。日后耄耋之年想起,也不过是玩笑一场。”她说的冷漠残酷,令在场的人听着都不由得心中一颤,是啊,本有机会成为最亲近的人,到最后却不过是大梦一场,各自有各自的姻缘,表面上瞧着是无大碍,可日后每每想起,便是一桩痛事,尤其是这两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各自还对对方有请。

    蒋阮轻轻地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一片沉寂中,她这个动作发出的声音更是犹如雷霆一般的击打在众人的心上。然后比这更重的是她的话,她问:“锦二,你可想好了?”

    这话中便是含着些警告的语气了,意思便是,锦二今日一旦真的决定要与露珠取消亲事,从此以后,蒋阮便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露珠了。锦二听闻此话,却是慢慢的垂下头去,从袖中摸出一物,拳头紧了紧,才伸到了露珠面前。

    露珠接过来,那是一枚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的正是金鱼的图案,想要取个金玉良缘的好兆头,如今却是物归原主,便也将两人的最后一丝可能给斩断了。露珠眼睛中尚且有些晶莹,却又极快的一笑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冲蒋阮磕了个头笑道:“谢少夫人成全。”

    连翘别过头去,只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寻常人看着如此,露珠心中怎么想的可想而知。蒋阮淡淡道:“好,如你所愿。”她又看着锦二淡淡道:“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锦二神情灰白,一瞬间竟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般,目光甚至有些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平日里风流俊俏的模样。林管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锦三和锦四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今日锦二回府也不过是过来认错,到最后便是两人和好如初,谁知道竟会弄得如此局面。两人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锦二突然提出退婚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锦二和露珠各自离开后,连翘终是抹着眼泪,露珠受委屈,她倒是哭的凶,只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少夫人……”

    “别哭了。”蒋阮的目光有些冷,只对一边的天竺道:“那女人什么来历,可曾查到了。”

    “回少夫人,查是查到了,不过……”她有些犹豫,便听蒋阮道:“查到了就说。”蒋阮鲜少有如此冷厉的时候,显然方才露珠的事情已然让她心情十分不悦。天竺不敢隐瞒,立刻就说了出来。

    来京城寻找锦二的女人叫廖梦,锦二还未跟着萧韶的时候,是江南黄家的二少爷,黄老爷当初路过定西的时候,同定西廖家有过一段缘分,那时候黄夫人刚刚生下锦二不久,廖夫人也生下廖梦,觉得正是有缘,那一日恰好黄老爷和廖老爷吃醉了酒就定了娃娃亲,连亲书都有。不过后来黄老爷回了江南,倒也将这事忘记了。二十多年来都未有往来,谁知道那廖梦却突然找上门来。

    原是廖家出了变故,廖老爷和廖夫人都已经亡故了,廖家各路亲戚觊觎廖家的财产,廖夫人临走之际便拿出那封婚书,要廖梦前来投靠黄家。黄老爷是个注重信诺的人,黄夫人却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贸然娶一个另外的姑娘,恰好廖梦身子又不好,想来京城寻个名医来瞧瞧身子,顺便与锦二说清楚这桩事情,若是锦二不答应,此事便也作罢。那周妈妈是廖梦的奶妈,也跟着一到进了京城。

    天竺道:“那廖家小姐初来京城的时候,与锦二见过一面,锦二也说清楚了,与露珠早已有了亲事,廖小姐也很通情达理,只这边的大夫说不宜舟车劳顿,廖小姐边说身子养好了后就回江南去。”

    “她说的是这样好,可哪里就回去了,分明就是要抢了露珠的亲事,我看也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也不知锦二是如何瞎了眼,偏生被这种人蒙蔽了眼睛。”

    天竺还有些犹豫,锦二的性子她自来是清楚的,那个女子所做的到现在为止的确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甚至称得上是通情达理,可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天竺看不出来,因为锦衣卫们做的事情至少和宅院中女人的争斗没什么关系,可女人的虚伪男人瞧不出来,只有女人才瞧得出来。天竺看不出来的手段,蒋阮却能瞧出来,便是跟在她身边久了的连翘也能看出不对。这女子的心机颇深,一步一步引着锦二到了如此地步,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到了最后,还倒成了露珠无理取闹,将自己从中摘得干干净净。

    “突然退亲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另娶她人。”蒋阮冷声道:“昨夜究竟出了什么事,天竺,你且去查一查。”

    连翘早已对那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闻言便是有些高兴的问道:“少夫人可是要为露珠出气?”

    “确实有些太狂妄了些。”蒋阮漠然的看着自己的袖角,忽然微微笑了:“将这些手段用在我的人身上,倒是个不怕死的。”

    ……

    城东的宅院中,早晨还是哭泣的不能自持的女子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浅黄色的绣兰花棉夹袄裙既不是太过华丽,清雅的恰到好处,又能显出女子窈窕的腰身,若非一边矮胖妇人忧心忡忡的神色,这一切倒也算称得上美好。

    周妈妈看向廖梦,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妈妈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廖梦微微一笑,比起早晨的慌乱来,此刻她倒是显得十分镇定,仔细看来,甚至能从眼角眉梢看出几分欢喜的笑意。

    “老奴只是觉得,搭上了姑娘的名誉是不是太过严重了些,而且日后若是黄二少爷发现了此事,那姑娘又如何收尾,姑娘莫要责怪老奴想得太多了些,姑娘毕竟是老奴一手奶大的,这种事情总还是无法不担忧的……。”

    廖梦笑了:“妈妈多虑,那黄二少爷聪明伶俐,若非搭上自己的名誉,怎么能如此容易便答应了此事。至于亲事之后,”她似是有些羞涩:“我好好的做一名妻子,二少爷是好人,总会与我好好过日子,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被人追究了。妈妈可是觉得我手段阴险了些?”廖梦垂下头去,声音便又变得有些伤感了:“父亲母亲已经不再,那些亲戚待我又如此虎视眈眈,我、我也是没有办法。黄家这样的人家,要是错过了,舅舅舅母一定会将我嫁给米商儿子做妾的,妈妈,我不想做妾,那个丫鬟,她、她既然是王妃身边的人,总能找到更好的。”

    周妈妈闻言也是心酸不已,就道:“我的姑娘莫要说这些话惹人伤心了,若是老爷夫人还在,怎么会让姑娘用自己的名誉做引子,姑娘是身不由己,老奴是知道的。那黄二少爷也是个男人,等姑娘与二少爷成亲后,姑娘这样的性情模样,没有男人不喜欢的,自然会将日子越过越好,都是老奴多想了。姑娘莫怪。”

    廖梦笑了,与周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周妈妈便又进屋去熬药了。待周妈妈走后,廖梦这才回了屋。屋中间的那盆兰花开的正是灿烂,这样的天气兰花是很难养活的,难得有开的这般好的,廖梦轻轻抚摸着那盆兰花的花瓣,花瓣中散发出一股极其诱人的清香,似乎闻得多了,便有一些让人口干舌燥。

    她慢慢的在梳妆镜前坐下来,镜中女子花容月貌,一看便知是娇养出来的大家女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自己父母还在,她的确是不会执着于锦二,不过如今既然已经这样了,黄家这样的人家是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况且锦二生得也好,她更是志在必得。

    一个王妃身边的粗使丫头怎么能同她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来的正经小姐相比,这样的对手,她只要稍用手段便能胜负立判。早在锦二的嘴里便知道这个露珠是个性子直接容不得人的,她越是通情达理,锦二便越是愧疚,有时候不动声色的挑拨,一点一点,终有一日会导致两人的决裂。

    不过单凭这点愧疚,还不足以让两人彻底的决裂。廖梦慢慢的笑起来,抚上了铜镜中女子的脸。

    ……。

    锦二和露珠亲事的告吹在锦英王府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浪,当日,整个王府都死气沉沉,似乎为此事而陷入了烦恼。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自此事以后,接二连三的轩然大波在锦英王府里涌起。

    这天,连翘正和露珠在院子里做绣活,这几日好说歹说露珠总算是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至少表面上瞧着是没什么伤心的地方了,只要走出第一步日后就好说。露珠正和连翘说着话,便瞧见外院一个三等的洒扫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嘴里叫嚷道:“不好了,不好啦。”

    “什么事这样惊惶?”连翘站起来问道。

    那丫鬟一下子停住,看了看露珠,一下子闭了嘴,连翘心中登时就是一惊,状似无意的走过去拉起那小丫鬟道:“我与你出去瞧一瞧。露珠,你先帮我看着绣帕。”

    露珠不疑有他,点头称是。待走到院子外,连翘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她隐隐猜到此事与露珠有关,那小丫鬟嘴一扁,倒像是要哭了:“连翘姐姐,出事了,外头都在传露珠姐姐仗着少夫人的势,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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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珠丫头的人缘不错嘛,大家都来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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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仗势

    锦英王府这些日子来更是沉闷了,几乎比起蒋阮未过门之前还要冷清。但凡下人面上总是带着几分忧愁,若是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的,还以为锦英王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事实上的确是锦英王府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锦英王萧韶虽然平日里行事低调,却架不住本身长得太高调,身世又颇为招摇,但凡出个什么风吹草动,总是能飞快的传遍京城。这何况此事却还不是什么捉猫逗狗的小事,一旦有关男女风月,人们的兴趣就来了,若是再加上一个仗势欺人,哎哟,那可了不得,便是茶馆里头等谈论的大事。

    露珠大约是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只是这事情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事。京城百姓嘴里都言道,那锦英王妃蒋阮果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初从一介不受宠的嫡女愣是成为懿德太后亲自认下的弘安郡主,又嫁到了锦英王府,最后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状告,这手腕实在够强硬。没想到身边的丫鬟也不遑多让,可不是,那萧王爷有个得力手下,本已经在家乡和别人有了婚约,可王妃身边的丫鬟偏又看上了这名侍卫,愣是让王妃做主求了一桩亲事来。如今那侍卫的未婚妻找上门来,那侍卫果真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主,愣是不肯屈于王妃的压力,仍是与那丫鬟取消了婚约,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娶家乡的姑娘。

    人们总是人云亦云,尤其是人人传道一番,说到最后已然传的不成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副恶霸看上良家女要强买强卖,只不过男子女子之间掉了个个儿。传到最后,露珠在众人嘴里的形象便是一个粗俗泼辣,无理取闹的丑陋女子,那廖家小姐倒是生的温婉体贴,美丽大方。

    此话传到锦英王府里去的时候,众人都气的不成。露珠平日里待大家都是很好的,这般无缘无故就被人诽谤,可如今满京城每个人嘴里都在说此事,便是澄清也无人听得进去,要是想要护短将那些嚼舌根的人都教训一顿,又实在是打不过来。

    蒋阮听到此话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只让天竺继续留意那廖家小姐的动向,至于露珠,听到这些话后反而是一笑了之。或许是此事对她的打击越大,倒像是令她一夜间成长了不少,行事也稳重了许多,可原先一个大大咧咧的爱笑姑娘成为这个模样,看在众人眼中总是不好受的。倒是锦二,许是觉得没脸见露珠还是怎么的,越发的不爱留在王府中了。平日里也逐渐变得寡言,几乎成了第二个锦一。只从林管家的嘴里隐隐听到好似已经写信回了家乡同父母商量和廖家小姐的亲事,具体的便是不知道了。

    连翘为露珠鸣不平,倒是找过锦二一次,只骂他没有良心,那廖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平白的放出这样的脏水往露珠身上泼。露珠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子,本来和锦二的事情都只有锦英王府里自己人知道,如今传出去,对露珠的闺誉有多大的影响可想而知,日后露珠再想寻个好人家怕就是很难了。

    锦二只沉默的听连翘骂完,称此事必然不是廖梦所为,一定会查出背后之人给露珠一个交代,其他的再也不肯多说了。连翘气急,便称就等着锦二查出来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

    这一日,江东出了个难得的日头,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初春的气息。那茶馆里小二跑前跑后的给众位客人上茶,正是下午,吃茶的客人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就闲谈起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传言来了。

    “听说那王妃身边的丫鬟露珠也是个霸道的,前不久才听说那侍卫不是已经商量和家乡原有的未婚妻的亲事了嘛,那丫鬟还大闹一场闹到了王妃跟前,我看哪,这事儿没完!”一个戴着毡帽的瘦子神秘兮兮道。

    另一边与他说话的胖子却是“嗨”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丫鬟再如何不济,也是王妃身边的人,王妃自然要偏心自己跟前的人。不过好好地搞出这么一通事儿,听说那小姐是个大户人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子,怎么就遇上了这等胡搅蛮缠的下人呢?哎,老天可真不长眼,这年头,好人都没好报啊。”

    这两人兀自说着,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张茶桌前坐着的一对男女神情有异。男子双拳紧握,面色阴沉的很,似是在极力强抑着怒火,女子犹豫了一下,便要站起身来。男子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低声道:“廖姑娘,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替露珠姑娘澄清了。”廖梦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一笑道:“难不成二少爷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露珠姑娘被人们这般胡说八道不成?你明明也知道露珠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这样任人诋毁一个女子的名誉可非君子所为。”

    锦二一怔,随即沉声道:“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便是如今解释也是徒劳,还是算了,待我找出来那背后兴风作浪之人,此事自然真相大白。”

    廖梦也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座位上坐下来,看着锦二道:“可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因我而起,二少爷,事情本不至于发展到如斯境地。我、我想我还是改日登门拜访,亲自同露珠姑娘说清楚此事。我想给她赔个不是,你们闹到如此境地,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此事和你无关,”锦二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是我没有与她做夫妻的缘分,她这样的性子,你去了王府,事情非但不能解决,反而更加严重。是我对不住她,我也对不住你,即使要赎罪,那也是该由我来做。”

    廖梦垂下眸,看着锦二的搁在桌前紧握的拳头,终于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无事的,二少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天夜里,萧韶沐浴过后,瞧见蒋阮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在榻上看书,倒是盯着面前的屏风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便走到塌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蒋阮拨开他的手,道:“这几日你忙前忙后,成日不见人影,也总算肯回来瞧一瞧府里了?”

    这话里的火气萧韶也注意到了,微微一怔之下倒是不解的看向蒋阮,问道:“府里可是出事了?”

    “还不是你的好下属,”蒋阮坐直身子,看着他也十分不悦,道:“枉我还将自己的丫头托付与他,却是个如此靠不住的人,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情,若非他还在你手下做事,我必然饶不了他。”

    这话说的萧韶却是更糊涂了,他皱眉道:“你说的是谁?”

    蒋阮白了他一眼,便将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萧韶。萧韶忙起来的时候早出晚归,便是有锦衣卫与他汇报事情,也是和朝廷公事有关,哪里会说得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是以对锦二和露珠这些事情还真是不知道。末了,蒋阮才道:“如今你打算如何?”

    “如何?”萧韶的眉头蹙的更紧,下属的家务事他还真的从未插手过,便看向蒋阮道:“你想如何?”

    “你自己的下属自然你自己教训。”蒋阮作势要打他:“无论如何,他欺负了我的人便是欺负我,廖家小姐那边交予我便是,至于锦二,你最好也敲打他一下,此事绝没有这样便宜了事的。”

    萧韶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揽到怀中哄到:“好,我找时机警告他。不过阿阮,锦二跟了我多年,行事也有分寸,廖家小姐你先别贸然出手,此事应当有误会。”

    锦二跟了萧韶多年,萧韶也是个护短的人,锦二这个短萧韶也肯定是要护的,蒋阮也懒得跟他争,只心中还有些不悦,与萧韶又说了两句才作罢。

    只萧韶说了改日便要警告锦二的,还不等到那个时机,便又出事了。

    第二日,露珠正捧刚吩咐完小厨房今日给蒋阮新增的一份药膳,小心的吩咐过之后才准备回院子。连翘在书房里服侍蒋阮,露珠才走到小院子里,便听到门房的伙计匆忙跑过来知会道:“露珠姐姐,外头有位姑娘来找你。”

    “姑娘?”露珠一愣:“什么姑娘?”

    那门房挠了挠头,道:“我也不认识,看着脸生得很,不过那姑娘说是露珠姐姐的朋友,瞧着倒也不像是坏人,露珠姐姐且去瞧一瞧吧。”

    露珠虽然不知道这京城中怎么还会有熟识,不过想着若是有什么急事耽误了也不好,便拍了拍裙子,道:“好,我去瞧瞧。”

    待到了府门口,便瞧见门口果真站着一位蓝衣女子,生的也是弱柳扶风眉目清雅,便是烧成灰露珠也认得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廖家小姐,廖梦。

    露珠这几日虽然表面上瞧着平静,可这么大一盆污水泼过来心中如何不委屈生气,她原先便是个最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这些日子怕众人担心还要强颜欢笑,如今一见廖梦,顿时就将心底那些怒气尽数勾了起来。大家说背后传谣言的人还未查清楚,也许并非这位廖家小姐。可在露珠看来,即便真的不是廖梦放出来那些诋毁的话,此事却终究是因她而起,登时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散尽,看着廖梦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是来向露珠姑娘赔罪的。”那廖梦似乎没料到露珠变脸变得这么快,一时也有些瑟缩,不过也许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冲着露珠施了一礼,道:“这些日子我也听闻了外头的传言,廖梦心中深感惶恐,毕竟此时都是因我而起,若非是廖梦做错了事,露珠姑娘和二少爷依旧是一对眷侣,廖梦……都是廖梦的不是。”

    “不敢当。”露珠冷冰冰道。

    廖梦想了想,突然伸手解下荷包,从荷包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来,她看着露珠道:“是我毁了你的姻缘,今生今世,我不奢求你的原谅,这点银票,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你、你拿着吧。”

    那厚厚的一叠银票大约也有前两白银了,露珠先是一怔,待听完她的话后猛地转身,面上的表情已经是十分愤怒,这与她来说正是赤裸裸的羞辱。虽然身为下人,可平心而论,蒋阮平日里待她从来没有如别的主子待下人一般呼来喝去,露珠跟在蒋阮身边一直是十分自在的。打从跟了蒋阮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遭受如此侮辱。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怒反笑道:“果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赔罪的规矩倒是做的完全,只是只拿出这点诚意来,未免也太过小气了。”

    廖梦一怔,随即道:“露珠姑娘,我如今上京城来,这便是我身上完全的银子,露珠姑娘若是觉得不够,那……。”廖梦一愣,随即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一个看着美丽大方的小姐当街在锦英王府门口给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跪了下来,众人边不由自主的想起早些间的传闻。在加上方才早就有人在一边瞧得热闹,虽然不清楚这边到底说了什么,但看出来的却是那小姐神情委屈,丫鬟咄咄逼人,登时就有人骂道:“哎,这小姐可真可怜,这丫鬟可真是仗势欺人,哪有这般委屈人的,好好地姑娘都当街给人下跪了。”

    “是是是,我方才还瞧见那小姐给她银子呢,瞧那厚厚的银票,这可是收了别人的银子还要人家下跪,也实在太狠了点吧。”一名妇人道。

    “我瞧着这就是前些日子锦英王府王妃身边的那个丫鬟吧,这位下跪的小姐想来就是那侍卫的未婚妻了,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这丫鬟真如别人说的一般无理蛮横,那小姐却是个可怜的,哎,可怜人家一个好端端的闺女,这是找了招了什么祸呀。”

    站在府门院外几十米的地方,连翘和蒋阮远远看着。这几日蒋阮吩咐若是有人来找露珠就立刻禀告过来,听到有人找露珠的时候,连翘和她就过来瞧瞧,果不其然瞧见这一幕。连翘已经气得不行了,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什么,可看那女子的动作便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外头的人可都是对露珠指指点点,露珠可不是吃了哑巴亏。思及此,连翘看着蒋阮有些焦急道:“少夫人,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露珠这下可被人欺负的狠了。”

    连翘是不知道为何蒋阮早已到了却是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一声不吭,甚至不早早的上前为露珠撑场面。只听蒋阮淡淡道:“让她长长记性。露珠生性单纯,此事既然已经无可避免,她便也要借着此事看清楚一些事情,世界上有些女人的手段凶残狠辣,作恶流于表面,这样的人倒是好解决。有些女人却惯做温柔的套子,越是凶恶的手段,外面就越是纯善,女人与女人的争斗,日后露珠总也免不了遇到,她总要见识一下,日后才不会被这种漂亮的刀子迷了眼。”

    连翘听完此话,便也不说话了,默默地站到一边。

    露珠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便是从前也都有蒋阮在一边坐镇,第一次又遇上的是廖梦这样惯会耍手段的人。周围的百姓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恶人,露珠心中委屈的很,若是往常,一定会想着全了王府的脸面咽下这口气。可再看着眼前廖梦这一脸真诚痛悔的模样,倒她还像一个受害的人,心中的火气一上来,再想想若是蒋阮遇到这种情形,必然不会就此忍气吞声,既然外头都说她仗势欺人,总也不能白白的担了这恶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露珠快速走到跪着的廖梦面前扬起手,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廖梦脸上顿时出现了清晰地指头印。

    外头受了蒋阮指令不敢出去的家丁们见了露珠如此暴力的手段都是目瞪口呆,连翘也有些吃惊,露珠嘴巴厉害,可从来都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主儿,这么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就这么眼都不眨的三巴掌打下去,直把所有人都看懵了。

    蒋阮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目光里也带了几分赞赏。

    廖梦也没料到露珠说动手就动手,也被露珠这么几巴掌打的目瞪口呆,竟是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却是露珠看着她扬唇一笑道:“我原先以为,此事虽是因你而起,但你或许并不是个坏人,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如今方才瞧你那一下跪,我才明白,我果真想错了,事上怎么会有你这般无礼下贱之人,想来用这手段欺负的人也不止我一个。还自诩大户人家,我呸,真是要笑掉大牙了。老娘我今日打的就是你,便也替那些年被你欺负的小姑娘讨个公道!”

    “露珠!”这话刚说完,便听到锦二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许是也被面前的景象惊了一惊,几乎没有犹豫的走到廖梦身边将她扶起来,怒道:“你怎么胡乱伤人,道歉!”

    “道个屁!”露珠随口骂道:“事不过三,我老早就与你说了,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当初你打我一巴掌,如今我打了她三巴掌,倒也不亏!”露珠果真是有当纨绔子弟的天分,这么一席话下来竟是让锦二有些哑然,而她面上带着的不屑表情更是让人惊讶,几乎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廖梦推开锦二的手,冲露珠笑了笑,道:“露珠姑娘心中有怨气,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这是我应得的,便是巴掌也受得了。”

    “我怎样对你了?”露珠本来转身就要走的,听闻此话又回过头来冷笑道:“廖姑娘这话说的,是我逼你下跪的?是我逼你给我拿银子的?这可是廖姑娘亲口说的要给我赔罪,是廖姑娘自己的举动,难道廖姑娘所谓的赔礼就是一边假惺惺的装腔作态,一边又叫人过来兴师问罪,这样的赔礼方式我倒是第一次瞧见。”

    “够了!”锦二打断露珠的话,他的神情已然是十分愤怒,一把抓住露珠饿手道:“你太过分了,若是有怨气。,大可对我发泄,何必拿不相干的人出气。道歉!”

    这便是铁了心的要露珠道歉,锦二毕竟是练武的,这么一把攥住露珠的手下了狠力气,露珠几乎要被他捏疼的眼泪掉下来,却是倔强的盯着她不说话。

    “这外头真是好热闹,我竟不知何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我锦英王府前兴风作浪了。”门里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听在外头的人耳中,竟是无端的教人心中一紧,也包括廖梦。她抬起头来,便瞧见一个红衣的美貌女子自府门口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家丁,她面上尚且还带着微笑,语气也十分温和,可那双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看过来时,却像是带着利刃一般,教人发寒。

    “少夫人……。”露珠看到蒋阮的时候眼睛便是有些发红,蒋阮这时候出来便是与她撑腰的。

    锦二和廖梦还未说话,蒋阮却是看着他们二人先开口了:“锦二,我不知你与这位姑娘有何瓜葛,又有什么恩怨纠缠。不过方才我确实好像听闻周围的百姓嘴里说我的丫鬟仗了我的势头欺负别人,不过这姑娘可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不管,这姑娘如此行事,教人说道我的丫鬟就是说道我,说道我就是说道锦英王府的脸面。你难道要为自己的私事随意抹黑王府的脸面么?”

    这一番话轻轻柔柔却是不容辩驳,分明就是“没错护的就是短”的意思,锦二低下头,沉声道:“锦二不敢。”

    “就知道你是个懂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蒋阮微微一笑:“现在,就带着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滚吧。”

    廖梦双手一颤,抬眼看去那女子,女子唇角还挂着笑,上扬的眼尾中却流露出森然冷意。

    ------题外话------

    “世界上有些女人的手段凶残狠辣,作恶流于表面,这样的人倒是好解决。有些女人却惯做温柔的套子,越是凶恶的手段,外面就越是纯善”阿阮的话与大家共勉,遇到这种碧池就先一巴掌甩过去,解了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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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隔阂

    露珠随蒋阮回屋后,仍是站在一边没动,许久,蒋阮抬起头来,露珠一下子红了眼,低声道:“奴婢错了,请少夫人责罚。”

    “哪里错了?”蒋阮看着她问。连翘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话也没说。露珠道:“奴婢不该在王府门口与人争吵,平白让王府成为别人口里的笑料。”

    蒋阮摇头:“你是错了,不过错的不是这里。你错在一开始就对那个女人过于客气,我原以为你跟了我这么久,总也看得清人心的,不想你性子仍是过于刚直,不过也怨不得你。”蒋阮垂下眸:“那人既然敢闹上王府门口,想来也是有恃无恐,大约也有后招。这几日你便不要出门,此事交给我就是了。”

    这一番话下来又听得露珠想哭,连日来的委屈都藏在心底,蒋阮这番话却好似让她一瞬间找到了一个主心骨。蒋阮这人原本就护短,当初就是容不得有人说蒋信之一句不好,如今对于她也是同样庇护,好似有蒋阮在,原先的难过也不那么难过了。她顿了顿,才有些迟疑道:“此事……。可会让少夫人和锦衣卫们有冲突?”

    锦二再如何不是都终究是锦衣卫中的人,就如同连翘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上一样,蒋阮当着众人的面下了锦二的面子,难免让锦衣卫心中不多想,甚至可能让萧韶和蒋阮夫妻之间产生误会。

    “放心吧,”蒋阮微微一笑:“断没有属下对主子有成见的道理,今日若非看在锦二的脸面上,我早已让人将他们打出去了。”

    露珠便不再说话了。

    府外头,锦二扶起廖梦进了一边的马车中,周妈妈在马车中,廖梦不许她下来,周妈妈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见了锦二先是一愣,随即瞧见廖梦脸上的巴掌印登时更是吓了一跳,有些手忙脚乱道:“哎哟我的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是被谁打了?天哪,这块肿的如此厉害,姑娘,您怎么不让老奴跟着。”

    锦二有些惭愧,只道:“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没照顾好廖姑娘。”

    “此事和你无关。”廖梦着急的打断他的话,对周妈妈道:“周妈妈,我无事,方才只是有些误会罢了。二少爷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王府里事务繁杂,你一直陪着我也不是办法,此刻天色尚早,想来你也是有要事在身,我和周妈妈回去就好了。”

    锦二想了想,道:“你一个弱女子,路上若是出了事怎么办,今日来王府已是冒险,还是让我送你吧。”

    “真的不必了,”廖梦笑道:“况且方才露珠姑娘已经误会了,你这般送我,倒是让两人心结越来越深,没关系的,车夫识路,我和周妈妈两人,光天化日之下断然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倒是二少爷自己,惹得王妃不快,会不会影响你在王爷面前的事情。想起来真是觉得今日都是我的错,总是给你添麻烦。”

    一番话说得婉转温和,倒是让人更不知如何应对了,锦二的面色变了变,道:“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不必一直挂怀。既然如此,我便离开,晚点再来宅子里看你。你和周妈妈路上一路小心。”

    廖梦点头称是,笑着放下马车的帘子,围观的人群都已经散去。锦二便也翻身上马,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车中,周妈妈心疼的抚上廖梦的脸:“姑娘,那丫鬟下手也太狠了,这红印大约好几天才能消得下去,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这样的女人,二少爷怎么能要。”

    手一抚上肌肤便觉得火辣辣的疼,露珠下手的确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这会子廖梦的半张脸肿的老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廖梦咬牙道:“我也没料到她竟是如此手狠的人。”她今天原本计划的便是针对露珠,本来这柔弱的姿势也做了,同情心也打了,露珠这样脑筋粗浅的人根本就只有吃亏的份。却没有想到这丫头看着老实,骨子里却是个泼辣的,这三巴掌打下来几乎也将她打懵了,到不曾想到今日会吃这样的亏。

    不过更令廖梦觉得心悸的却是那个从王府门口走出来的红衣女子,锦英王府如今的少夫人蒋阮。早在来之前她便已经打听了蒋阮的事情,知道这女子是个精明厉害的,不想今日亲眼得见,被那双眼睛一瞧,才觉得传闻说的她的厉害根本不及亲自见到的万分之一。那双眼睛表面上含笑,其中的锐利却是触目惊心,好似被那双眼睛一看,心中所想便无所遁形。而且蒋阮对露珠的护短几乎是赤裸裸的。

    周妈妈还在心疼的念叨,问道:“姑娘,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药铺抓些药,这脸色的伤口总要早些消散,那丫头心也太黑了,哪有专挑人脸上下手的。”

    “不用了周妈妈,”廖梦回过神来,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还是先回宅子里躺一会儿吧。”世上断没有这么便宜的道理,既然露珠已经打了她三巴掌,这三巴掌迟早也要从露珠身上讨回来的。蒋阮护短又如何,要的就是她的护短,若是她不护短这才是奇怪,越是护短,日后才更加有趣。廖梦慢慢的抚上自己红肿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

    蒋阮当着锦英王府门口无数看热闹的百姓面前下了锦二的面子,这件事不过一炷香的便传遍了整个锦英王府,或者是说传遍了京城中人人津津乐道的嘴里。锦英王府里的下人果真是一日比一日噤若寒蝉,蒋阮自进了王府成为王妃以来,倒是极少端王妃的架子,性情虽然算不上活泼,待下人却是一贯温和,下人偶尔犯错也是并不追究,是个大度的主子,众人都很喜欢,这是第一次这么明确的与锦衣卫表示不悦,甚至拿出王妃的架子来压对方。若是因为本身的事情便罢了,偏还是因为家务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众人虽然都觉得此事锦二的确是做的不妥,可锦衣卫之间从不管家务感情事,这事儿断没有管得道理,况且锦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也不可能就此断了关系,一时间府里便成了泾渭分明的情形,蒋阮带的人和锦衣卫之间互不搭理,夜枫倒是找了连翘几次,不过连翘如今是看锦衣卫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所以一见他也没有好脸色了。

    不仅下人之间关系微妙,连萧韶和蒋阮之间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本来萧韶今日就忙得很,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府里又出了这等糟心的事情。锦二好歹也是萧韶的手下,萧韶没有因为锦二自己的家务事就对他做出什么样的惩罚,蒋阮却是个眼睛中容不得沙子的人,以她的性子也和萧韶是不可能吵起来的,便无形之中态度有些冷淡,萧韶似是没有察觉,女人总是要敏感些的,不知不觉中,一些隔阂和疏离便生出来了。

    这一日,露珠正教着几个新进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们一些注意的事情,便突然听得小丫鬟们纷纷惊叫的声音,还未明白过来,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大踏步的走过来,待走到面前的时候便觉得手腕一痛,已然被人攥的生疼了。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锦二。

    不过眼下这张锦二的脸却不似原先日子里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坏笑,也不是前些日子那般沉默而无言,此刻这张脸上的神情竟是有些愤怒,还有些失望。露珠还未开口,锦二便先声夺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倒教露珠一时间有些茫然,只锦二摆出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倒是令她火气腾地起了,就立刻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什么怎么做?你大白天的学什么疯狗乱咬人!”

    锦二抓着她的手不丢,咬着牙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怎能如此蛇蝎心肠,竟让人对廖梦做那种事?”

    “你放开我!”露珠被他抓的手疼,一怒之下便也一口咬在锦二的手腕上,锦二吃痛松开手,露珠趁机挣脱,她纤细的手腕上登时便出现一圈红肿的印痕。露珠怒道:“什么那种事?我告诉你,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有一有二,无再三再四,你别想再用到我身上!”露珠被蒋阮敲打了之后,再看到锦二的时候不管心中是何滋味,至少面上却已经坦然了,该骂就骂该打就打,绝不会惦念往日一丝情意。这般说的如陌生人的模样已经令锦二微微一怔,随即他皱眉,看了一眼周围聚在一起瞧着这边的丫鬟,不顾露珠的反对一把拉起露珠的手走到了府里花园的假山一边,他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了一丝压抑的愤怒:“你找人害她?”

    露珠本看他如此行动只为了廖梦心中就十分酸涩,再听他说这话便不怒反笑,道:“锦二,你摸着良心问问,你我认识也非一朝一夕,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给人阴沟里下绊子从来不是我露珠做得出来的事情,倒是你那个未婚妻……。”她冷笑一声:“贼喊捉贼!”

    锦二抓着她的手又是一紧,露珠皱眉,看向他,猛地发现锦二的眼眶竟是有些发红,她忍了忍,终于生硬的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有人闯进她的院子,要强占了她的身子,虽后有人搭救没有得逞,清白却算是毁了。”锦二低声道,似乎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露珠闻言先是有些愕然,随即一股无名火自心中升起,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此事是我做的?”

    “果真不是你?”锦二嘶哑着嗓子问道。

    露珠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凶狠的简直如一头狮子,她看着锦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我。”

    锦二放开她的手,似是有些疲惫,露珠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却又转过头来回头,瞧见锦二仍站在假山处不动,她走过去在锦二面前站定,问:“你如何认为是我做的?”

    “捉到的蒙面人,”锦二吁了口气,可神情并未显得轻松,反而显得十分复杂,他继续道:“承认给他银子的人,是从锦英王府里走出来的。”

    ……。

    廖梦在夜里差点被人污了清白的事情隔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如今锦二,廖梦和露珠的事情已然成了全京城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事情隔三差五便生出些风波,倒是令京城中的百姓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谈资。那些蒙面人虽然最后并未得手,可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被传得满城风雨,廖梦的名声这辈子也算完了。不过对于她,人们的同情倒是更多,更多的却是暗暗揣测背后之人是谁,便也有人觉得此事和那王府里的丫鬟脱不了干系,无论外界如何揣测,总归吃亏的还是廖梦。

    不过廖梦比起别的女儿家遇到这种事情的结果要好些,那便是锦二还算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嫌弃他或者是解决婚约。如此一来,京城中百姓们眼中,这两人更是天作之合,毕竟能经历风雨的夫妇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宅院中,周妈妈端起药碗来喂廖梦喝下,那药也是清苦,廖梦却是眉头也不皱的喝了下去。周妈妈近来神色也很是憔悴,廖梦出了这事,她是最自责的一个,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廖梦,教外人钻了空子去,日日都要上衙门去催快些抓到幕后指使之人。周妈妈喂廖梦喝过药后才出了门,待周妈妈走后,廖梦才径自下了床,这几日她受了惊吓卧病在床,神情总是带着几分惊惶的,可若是此刻有人瞧见她的模样,定会大吃一惊,廖梦神情平静,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从一边拿出一个小匣子,那匣子里有一个折叠的小小的信之,她慢慢的将信纸打开来飞快看完,这才又细细的撕的粉碎,扔到了自己练字用来扔废纸的篓子里。这才又慢慢的坐回床上,看着窗外出神。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倒是比想象中更为顺利,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护短的人,要根据一个人的性情设局,无非就是抓住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只要是人,人心都会有弱点,而外表越是冷酷的人,内心就越是容不得沙子,对于感情的要求也越是高,如此一来,矛盾顿生,打开锦英王府的大门,也就此打开了。

    当然,如此一来,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

    廖梦猜想的不错,锦二的事情,有影响的不仅是露珠。譬如此刻,蒋阮便看着萧韶怒道:“你怀疑我?”

    萧韶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锦二那一日冲动的过来兴师问罪,令蒋阮心中的火气终于也是按捺不住,原先将露珠惹得伤心便也罢了,如今这脏水竟是泼到了她的身上来,蒋阮本就对那个廖家小姐十分不屑,闻言也是真的生了气,当时就要将锦二逐出锦衣卫。

    却是萧韶阻拦了,锦二跟了萧韶许多年,于萧韶来说也就是如白芷露珠对蒋阮的地位一般,锦衣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属下的家务事和锦衣卫中的公事是无关的。萧韶从前也不会为任何一个锦衣卫自己的私事而将其逐出锦衣卫中,锦二做的事虽然欠考虑,却也和正经的公事无关,锦衣卫中规矩严苛,是不可更改的。萧韶要服众,自也不能草草的处置了锦二。

    当日里对廖梦下手的几个蒙面人中只捉到了一个,那人称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做这一桩生意,背后的人并不知道是谁,不过似乎隐隐透露出是锦英王府里的人的意思。原先锦二以为是露珠,可露珠一个丫鬟拿不出那样多的银子,况且露珠的性子也不是如此锱铢必较的人,自然而然的,这怀疑的矛头就落到了蒋阮头上。

    蒋阮手段狠辣,下手又从不留情,尤其是对给自己不快的人,必然要百倍还之。那廖梦欺负了露珠,以蒋阮护短的性子,怎么会不讨回来。这寻个人找廖梦的麻烦,以蒋阮的性子和钱财,倒像是她的手笔。

    蒋阮要逐出锦二,萧韶不依,甚至说此事蒋阮不应当插手,蒋阮气急,也便口不择言道:“你怀疑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韶道:“只是此事是他家务事,没有插手的道理。”

    “你的属下是人,我的丫鬟就不是人?”蒋阮不可思议道:“萧韶,我也与你说了,此事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这个罪我不认,你要护着你的短,我也要护着我的短,既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便什么都不必说了!”她将书册往桌上重重一搁,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是夫妻两个自成亲以来第一次吵架,还为的是如此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可萧韶本就性情冷淡,蒋阮又自尊心极强,一时间的冷战竟然比露珠和锦二的还要可怕,府中人人自危,几乎是乌云罩顶。

    萧韶平日里对蒋阮千依百顺,待锦衣卫也算严厉,可惜却也是个护短之人,蒋阮也是个护短之人,比起萧韶来,蒋阮性子更加偏执一些,许是前世的经历让她容不得身边之人受半点委屈,一旦萧韶表示出了一点点庇护锦二的态度来,她便不由自主的敏感的多想,态度也偏激多了。萧韶也越来越忙,误会得不到解释,两人之间无形的隔膜也是越来越深厚。

    露珠反而为蒋阮担忧得不得了,看着蒋阮坐在书房里的背影,低声对连翘道:“少夫人这几日看着是无事,我总担心着她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王爷这几日都没怎么回府,这可怎么好。”

    连翘摇头道:“少夫人性子倔,王爷偏又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自然是不好了。且不说她们,你又何尝好过?我看那锦二也不是什么良配,你心中大约也是难过的。”如今蒋阮既然成了怀疑对象,与锦二来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露珠也是间接导致廖梦出事的根源,锦二如今与露珠可谓是真真正正的陌路人了。而蒋阮和萧韶又这样,露珠心中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露珠低下头:“这本就是我引起的,原本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惹得姑爷和少夫人不高兴都是我的不是。可连翘,在我心里却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那个廖梦搞的鬼,说句你许是觉得我恶毒的话,那廖梦会遭遇此事,未必就不是因果报应。我觉得她既是造成姑爷和少夫人生气的根源,她就是恶人。”

    连翘点了一下露珠的头:“你这丫头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事情了,放心吧,少夫人如此聪明,又惯会拿捏人心,定然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露珠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少夫人会拿捏人心,用了平日里看那些人的眼光心思去揣测姑爷,才会糟糕。少夫人能猜中所有人的心,却是摸不透自己的心啊。”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外头有小丫头来禀告道:“少夫人,齐公子来了。”

    此刻萧韶也没在府里,蒋阮走出屋,方到院子,便瞧见齐风自外头走来,这些日子也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即使隔得很近,倒也没有见他登门拜访过。蒋阮微笑道:“你怎么来了?倒是稀客。”

    “前几日有个朋友来了京城,前去接待了一阵子,没顾得上过来,三嫂别生气,”齐风笑道:“我也知自己不对,这不,特意送东西来赔罪了。”他说着一扬手上的东西,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也不知装的是什么。蒋阮就笑了:“哪有上门还带礼的,我这又不是什么收银子的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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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齐风也就笑,说道:“不过是些新奇的玩意儿,三嫂这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也不过是献丑罢了。”他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我是听说王府里出了些事情。”

    齐风既然已经如此说了,必然是就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和萧韶既是师兄弟,萧韶百丈楼的事情他也在打点,同锦衣卫自然也有不少的交情。既是锦衣卫的人,就要站在锦衣卫一边,这件事对于齐风来说或许他也是和锦二一边的。蒋阮淡淡笑道:“哦,难不成也是兴师问罪的?”

    露珠这事到底是对她有了颇大影响,平日里说话都惯会做温和的态度的,也许是这几日心情不佳,又或者是齐风也算是熟人,在熟人面前倒是不必做面具了,是以话里就带了些讽刺。

    那道不必,齐风朝院中的石桌虚虚一指,就道:“倒不若坐下来聊聊。”

    蒋阮颔首,两人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连翘送上茶水和点心便退到一边。蒋阮瞧着那茶水,面上依旧含着笑容,语气却是有些发冷:“难不成齐风也以为,此事俱是我的丫鬟之错,那廖家小姐也是我派人毁去清白的?”

    “依三嫂的这样嫉恶如仇的性子,倒是极有可能做出此事。”齐风微笑着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如今他已经将自己的胡子尽数刮去,只是原先的习惯倒还保留着,这样一来的动作未免就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他自己显然不觉得,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蒋阮神情不变的脸道:“但三嫂若是出手,怎么可能还让那廖家小姐逃了呢?三嫂的手段,是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所以,那背后之人嘛,万万不可能是三嫂了。”

    这话说得巧,蒋阮却也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做坏人却还坏的透了,这样心存怜悯的坏人我还没有资格做不成?”

    “不是不是,”齐风忙摆手道:“我是说三嫂性情勇猛,做事滴水不漏,这么蹩脚又漏洞百出的计划绝不会是三嫂做出来的。”

    蒋阮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这么说可是想讨好我?不怕这事传到锦衣卫耳中?”

    “凡是总没有两面讨巧的,”齐风叹口气:“难道我齐风在三嫂眼中就是那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不成?”齐风笑的得意:“三嫂既然和锦衣卫站成了两头,我自是无条件站在三嫂这一边的,那什么,咱们可是一起干下火烧粮仓的大事,总也有些患难之谊,三嫂放心,我是绝对义气的人。”看着蒋阮含笑不语,只是神情显然比方才要柔和多了,齐风心中吁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三嫂就没想过,此事的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蒋阮淡淡道:“我倒是想查,只是如今你三哥日日不在府上,这事我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锦衣卫到底是他的人,我支使不动。况且,他手下的人都查不到的人,我又有什么法子能找到。总归不是我下的手,说不定是那女人自己演的一出戏罢了。”

    “演戏?”齐风有些咋舌:“这……。这虽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可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若那廖家姑娘真的一手演了这么一出戏的话,于她来说会不会牺牲的太大了些?这可是赔了本的买卖啊。”

    “赔本的买卖?”蒋阮轻轻一笑:“所以说男子与女子看事情总归是不一样的。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是重要,可若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名声便也不重要了,就是牺牲的值得。虽然此举眼下在你眼中来看是伤敌一万自毁三千的做法,可是日复一日,你就会慢慢发现,这与她来说根本就是丝毫无损,便是被人说道,也只是无关痛痒的一点闲话罢了。”

    “你这么说,倒是那女子赚了?可我怎么还是不明白。”齐风有些困惑。

    蒋阮看了他一眼,饶是齐风聪明绝顶,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可后宅和前朝毕竟是不一样的战场,男人对于女人的心机永远都不能辨别。齐风都这样想,萧韶锦二的想法可想而知,这或许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差别吧。她微微一笑:“那好,我问你,那廖家姑娘如今是什么背景?”

    “父母双亡,形单影只,身负家财,亲戚虎视眈眈。”齐风想了想,又添了几句:“如今唯一的依仗就是与锦二的婚事了。”

    “这便对了,你若是她,你眼下可还有什么路能走?”蒋阮问道。

    锦二语塞,讷讷道:“三嫂,我可不是女人,你这比方也实在太、太奇怪了些。”

    蒋阮没接他的话,继续道:“这样一个身负家财的弱女子,要想保住家财不被自己的亲戚所动摇,唯一的法子就是找一个好的靠山。锦二的身世府邸都不错,与廖梦来说,如今已经没有比锦二更好的选择了,说句不中听的,便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廖梦自然要紧紧地抓在手里。想要翻山的人,无论路上有多少选择,他的最终目的都是翻山。同样的,廖梦想要嫁到锦二府里,无论做出什么事,付出什么牺牲,只要最后能得偿所愿,这个交易就不算亏了。”

    齐风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只听蒋阮的声音轻柔悦耳,却是十分清明冷静:“好,我们再来瞧瞧此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如今廖梦被人非礼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全京城都知道她是受害的人,是被同情的人,锦二如今不取消与她的亲事,在全京城倒是落了一个好的名声,即便有说道廖梦配不上锦二的,也只是极小一部分。待日后锦二和廖梦成了亲之后,反而会说这是一对天作之合。相反,露珠和我如今已经是恶人了,锦二既然怀疑此事是我下的手,对廖梦就会多几分联系。齐风,你说,不过牺牲了自己一个名誉,最坏不过是被一小部分人说道,可是却能得到众人的祝福,夫君的怜惜,将从前与自己夫君有牵扯的女人彻底斩于马下,这一笔买卖,廖家姑娘可还算亏?”

    齐风早已听的呆住了,片刻后,才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原先以为自己是聪明的,却妹妹在三嫂面前像个傻子,如今看来,倒不是三嫂,那廖家小姐几乎也能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了。竟会拿自己的声誉才做筹码,那廖家小姐果真也不是凡人。”齐风想着,忽然看向蒋阮道:“只是三嫂,你既然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照你这么说,的确可能是那廖梦设的一个局没错,为什么不讲此事告诉三哥呢?”

    蒋阮垂下眸:“告诉他做什么,萧韶是个自信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既然他有自己的判断,别人说什么又怎么会信,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三嫂这话不对,”齐风打断她的话:“你明知三哥不是这样的人。三嫂,我看你是不愿意吧。”齐风虽然不如蒋阮这般善于揣测人心,与蒋阮相处了这么久,大约也摸清楚了蒋阮的性子。蒋阮是个有些别扭的人,夫妻两人第一次出现正常,她自是不愿意低头的,甚至连解释也不肯,这或许是另一种高傲,要是换了那脸皮厚又会说好话的,不过哄一哄的功夫就和好如初了,可偏生对方是萧韶这样的闷葫芦。思及此,齐风也有些郁闷。

    蒋阮看出了他的心思,佯怒道:“你不为廖梦说好话,是给萧韶来说好话的吧,要是给他说好话的话,趁早还是算了,我这没功夫陪你喝茶。”

    “哎哎哎,”齐风忙摸着鼻子道:“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的意思是,三哥也太不像话了,三嫂别生气,看我给你带的小玩意儿。”齐风就去打开一边的匣子,那匣子里正放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圆盒子,蒋阮接过来,只瞧见那圆盒子上雕着一个小人,上面的盖子还能掀开,便下意识的掀开,立刻,一阵流畅的乐声便传了出来。她惊了一惊,探究的看向齐风,齐风笑道:“我那朋友方从海上经商回来,这东西是从一个西洋国度传出来的,叫什么八乐盒,里头有奏乐的声音呢,有趣吧。”

    蒋阮忍不住也笑了,事实上,前生今世,她身处的地方不同,虽然没有机会能拥有一些精致的东西,却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只像齐风这样另辟蹊径找来的玩意儿却是不同,这东西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却胜在新奇有趣,这便难得了。齐风来了这么久,也终于瞧见了蒋阮不再是客套的温和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心中松了口气,道:“三嫂喜欢吧?若是喜欢,不若亲自去那一趟。”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他那里也有许多东西放在易宝阁的,三嫂不知去过没有,若是没有,不若现在去瞧瞧。反正易宝阁是自家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什么瞧得上眼的。”

    蒋阮一怔,易宝阁,她的确是许久没去了,知道那是萧韶的产业,想到当初自己去易宝阁的时候,那时候和萧韶还不是夫妻,和董盈儿赵瑾去里头闲逛,被那价格惊得有些回不过神,那时候还盘算着要给蒋信之弄一把里头的宝盾,如今想来却是恍若隔世。她想了一会儿,便朝齐风笑道:“好啊。”

    这下轮到齐风傻眼了,他本就是随意说着玩的,毕竟蒋阮现在是王妃,哪能总是同他一个外男走在一起,虽说和萧韶关系亲近不到避嫌的地步,可他总觉得以蒋阮玲珑心思,未必就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蒋阮这样眼睛里揉不得沙的人,却能如此坦然的说出好啊二字,齐风也是一时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蒋阮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怎么,你是有事要忙所以也不愿与我出去一趟?这次就叨扰你,大不了日后我再算上盘缠就是了。”

    齐风这才回过神,他也是性情中人,蒋阮一个女子都如此坦然了,他再拒绝反而就显得有些奇怪。再者大锦朝对于成了亲的女子倒也不是如此苛刻,只要没有亲密的举动,也是无妨的。想着蒋阮近来在府里心情也是不痛快,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他就笑了,道:“怎敢,这就去备马车。”

    连翘还有些迟疑,蒋阮就这么跟齐风出去的话,怎么显得像是齐风故意来挖墙脚一般。那齐风眼睛里每次看蒋阮的时候目光都有些异样,连翘身为蒋阮的贴身丫鬟注意到,心中便有些嘀咕。露珠没那么多顾虑,只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困在府里多久了,出去走走也好,齐公子既是姑爷的朋友,也会有分寸的。”

    天竺道:“我保护他们,连翘你和我去。露珠留在府里,若是当街遇上廖梦,恐又生事。”天竺的话一向简短,身为前锦衣卫,这一次露珠的事情,天竺却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态度坚定的站在露珠一边。在她看来,那廖梦别有用心,此事十有八九是冲着露珠来的,这几日露珠不要出门也好,那女人谁知道还有什么弯弯肠子,露珠出去免得中了招。

    露珠也知道天竺是在担心自己,心中一暖,也笑着应下了。待几人收拾完毕,这才出了王府大门。

    ……

    房间里,年轻的男子正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这男子远看的的侧面看着十分漂亮,尤其是一个尖俏的下巴,似是充满了美感,而唇上鲜红若刚擦上的胭脂一般娇艳。只是待走近了去看,美感却被那双青碧色的狐狸眼睛生生破坏了。

    他半张脸带着面具,看似悠闲的盯着面前的棋局,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低声道:“大人,蒋阮和齐风出王府门了。”

    屋中沉寂许久,那执棋男子一手捏着棋子,皱着眉仔细研究这副棋局,似是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才好。片刻后,他才微微一笑,将那枚棋子往中心的地方一落,道:“出去吧。”

    屋里人又很快退下了,男子看着面前的棋局,唇角的笑容越发魅人,似乎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深意,他定定的看了棋盘一会热,忽然伸手拂袖而过,那棋盘上的棋子瞬间被打乱,一粒粒棋子尽数掉在地上,击打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男子却好似十分享受的模样,闭上眼静静的侧耳倾听了一番,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眼,看向窗台。

    窗台上正摆放着一盆兰花,兰花洁白的花瓣微微舒展,好似有了生命里一般轻轻颤动,在这光纤阴沉的屋中仿佛一道光芒,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芳香。男子微微一笑,低声道:“攻心为上,妇人也。”

    这一次,说的十足蔑然。

    ……。

    在京城中流言蜚语冒出的时候,宫中却是平静的有些异样,皇帝如往日一样的上朝下朝,每日的奏折该批阅也批阅,对不懂事的大臣该骂则骂该砍头砍头,喜欢的大臣该提拔提拔,该赏赐赏赐。可有细心的臣子却发现,皇帝对于朝中事宜,已经许久不曾过问如今仅剩的两位皇子了。甚至一改之前对十三皇子宣沛的热络器重,如今对于两个皇子都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无论是朝堂还是底下,这两名皇子都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于是大臣们心中纷纷摸不着头脑,有女儿在后宫中的,便想法子让女儿带个口信回来,这皇帝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曾想那些女眷带回来的消息却更是惨淡,不仅两位皇子,皇帝如今是连后宫都很少去了,宫中鲜少有能近他身的妃子,如今除了冰美人穆惜柔之外,倒是那个小小的修仪董盈儿最为近皇帝的身,那也不过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御膳罢了。

    后宫女眷们抱怨自己零落红颜辜负深宫,前朝的大臣们却是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这大臣们俱是见过大世面的,皇帝这看似只是小动作的举动其中或许有什么意味,譬如对两位皇子的冷落,虽然奇怪,大臣们却不会因为皇帝的冷落就真的放弃对两位皇子的拥护。如今就是赌了,只怕站错了队,若是押对了,那就是赌赢了,泼天富贵触手可及。因此,要求改立太子的折子还是如雪花片一般的飞向皇帝的案头。

    屋中,明月看着坐在桌前练字的宣沛,在众人如今都纷纷战队,宣离使出无穷手段,或强硬或利诱都不过是为了拉拢人脉的时候,宣沛却好似异常的轻松起来,皇帝不召见他,他也乐得自在,整日在屋里练字养神,好似真的一个修身养性的皇子一般。若非明月和朝阳如今是宣沛的心腹,知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野心,恐怕也会以为这个满脸笑容的漂亮男孩心中真的没有那么多筹谋和计划,只是一个略有些聪慧的贵气小公子罢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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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介绍:
蒋家有两姝,原配出长女,妩媚如妖。继室出次女,清丽若仙。
她生母早逝,大哥战死,云游道士算她八字不祥,自幼送入庄子中受人冷眼。
回府后
从来感念继母待她视如己出,
仙子嫡妹不顾诅咒真心相待,
待怀着感激之心代妹入宫....
以为
生父时时关爱,
心爱之人悉心教导,
她为了家族荣光委曲求全,
谁知...
一朝风云突变,心爱之人坐拥天下,自己却落得祸国妖女之名。
嫡妹巧笑倩兮:“姐姐可知自己是小妹眼中沙子,今日也到了除去沙子的时候。姐姐以为,你大哥和母亲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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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繁星,深夜如墨。少女身材窈窕,一身红衣愣是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冷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尚书府嫡长女天生媚骨,特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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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衣似火,心却如寒冬里最冷的冰。
他黑衣冷清,仍甘愿为她温暖冰封的心。
这一世,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雪地青竹,高山冰涧,一步一步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走来。
“阮阮,你恨天下,陪你平了江山又何妨。”
“若我爱呢?”她问。
“我即天下,你只能爱我。”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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