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来自大人棘手的任务
顾青初嘴角忍不住抽动,该来的果然来了。
含着悲壮的心,她指着一旁的建筑道:“咱们进去说?”
粉红色带着金箔的杏花院三个字在太阳下闪闪发亮,元锦沛脸色发青,这是一家青楼!
包厢内,顾青初一脸惬意,白日的青楼甚是安静很适合谈话。
杏花院不同于别的青楼,它晚间才会营业,客人们来此观舞听曲或是**一刻。
白日偶尔也会接客,前提是你出得起高价。
虽说是顾青初提议的,但最后还是元锦沛付的银子,即便他很不满意这个谈话地点。
顾青初推却了老鸨叫姑娘的提议,只要了一道茶。
“坊间流言,这间屋子能看到临水县最好的景色”
上楼梯的那一会儿工夫,顾青初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在谈正事之前,她想先缓解缓解气氛。
说话间起身,顾青初随口说着听来的传言,然后走向窗边,双手推开的瞬间整个人身子石化…
顾青初干笑两声,迅速合上窗子,大步往回走搓了搓胳膊道:“嘶~太冷了。”
——这反应表演痕迹略重。
“你要我给你什么交代?”顾青初坐下询问。
元锦沛眉眼微抬,那扇窗户后面究竟是什么?竟然让顾青初主动提起昨日之事来转移话题,他不关心最好的景色,此刻却有些好奇了。
“顾姑娘应该没有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元锦沛用着肯定的语气,不待顾青初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不止是昨晚,在地宫我误中春/药时,顾姑娘也在旁……”
说起往事,顾青初控制不住地脸色僵硬,理亏的人就怕翻旧账。
“我心悦顾姑娘,顾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元锦沛低声诱哄,放低着姿态,双眸深情地盯着顾青初。
“昨夜若非我还保留几分理智,今日该直接请皇上下旨赐婚了,虽说并未发生什么,但……那也和夫妻无异了……”
元锦沛垂眸赫然,说话间难掩涩意。
对比顾青初淡然的神色,俩人的男女身份角色好似对调一般。
“抱歉,元大人,您是要打要罚我都受着,昨日是我醉酒失态,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你和我之间绝无可能。”
顾青初态度坚决,元锦沛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为什么,不要说不合适这种话,我需要一个明确被拒绝的理由。”元锦沛眸色发红,他没想到了这步顾青初的态度竟还没有一丝动摇。
顾青初抬眼看向元锦沛,正色道:“你我辈分年纪相距甚大,我不接受比我小的男子。”
元锦沛冷笑一声道:“当年你中毒年岁几何?”
“桃李年华。”顾青初抿了抿嘴。
“你昏睡三十年,这期间在你的身上除了时间流逝一切都没有变,无论是样貌还是心态,你都停留在二十岁那年,去年你醒来,细说来你还是桃李年华的你,你怎能用长辈身份自居。”
“认真算来,我大你六岁,并不比你小。”
元锦沛一席话说得顾青初哑口无言,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却又不是个道理。
“我年长你,这是事实,不是你这般论的,莫要强求!”
俩人视线相对,各自说着自己认为的年龄算法,谁也不让。
元锦沛嘴角微微翘起,缓缓站起身倾斜着逼近顾青初,一字一句道:“我强求又如何?”
顾青初猛地起身,拍了下桌子怒道:“你的君子枯不想解了吗?”
“如果我不解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不解。”元锦沛淡淡地回了一句,毫不在意地说。
顾青初能看出来他说的真实想法,这才让她更加生气。
连个威胁的点都找不到了?
“我不会答应。”
到最后,顾青初只好干巴巴重复一遍自己的态度。
“所以你我之间存在的问题便是年纪辈分差距?”元锦沛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顾青初一梗,大声道:“这是最大且不能更改的问题。”
本以为元锦沛会怒气冲冲离开,没想到他竟是笑了。
表情得意又满足地道:“所以你是喜欢我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是其余外在的原因。”
顾青初:……
这人是不是太会钻空子了?
正欲开口反驳,眼前的人突然闪身几步走到窗边,边抬手边说:“我来看看众人所言最美的风景是何等样子。”
顾青初哪里顾得自己要说的话,连忙去阻止,可也晚了一步,窗户已经被元锦沛大敞四开了。
元锦沛的笑容僵在脸上,向来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元总指挥使愣住了。
窗户下的院子里立着一面大墙,上面浮雕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如果放在外面,绝对是一件价钱极高的作品,然而它无法在外展出欣赏,因为墙上面刻得是春宫图。
一大面墙刻满了春宫图……
顾青初觉得这辈子的脸在今天都要丢完了,这是她做得最蠢的一件事。
她怎么忘了能够流传市井中,和勾栏院相关的话头,哪里会有正经的!
“总之你我之间不可能!”撂了句狠话,顾青初扭头离开了,她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瞧着顾青初落荒而逃的背影,元锦沛勾起了嘴角,也走出了杏花院。
会被拒绝是他早就想到过的,他想让顾青初一点点接受自己,但眼看事情解决完,他们要回盛京了。
他必须下一剂猛药。
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进一步拿到台面上来,否则顾青初的严防态度,他哪里有机会,得自己创造才行。
回了府衙得知顾青初并没有回来,暗卫来报顾青初回了赵府,元锦沛没有恼,他提笔写了信,交给暗卫后另嘱咐一句:“吩咐影一,此事做不好提头来见。”
听到这话,暗卫心惊,想着一定要将这封重要的信送到。
半刻不敢停息的暗卫,愣是用了不到十日的工夫便抵达了盛京,然后郑重地将信交给了影一。
影一听了暗卫传来的口谕,心下一紧,回到房间小心展开信纸,看到内容后,向来忠心的影一,头一回对元锦沛的命令产生了怀疑。
反复确认信纸的真实和真假后,他知道这真得是大人的命令。
影一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大人发得任务让他感到了棘手。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元大人开始主动起来
在天卫司影一做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任务,为了让一些官员露出马脚,他曾故意散布过各种风声,天卫司不仅仅有刑审一种手段。
这也是为什么百官忌惮天卫司的原因之一,他们动起手来真是荤素不忌。
影一在众侍卫中做得任务是最多的,经验老到的他对各类任务可以说得心应手。
唯独眼前这一件,他有些犹豫了。
大人竟然让他往外传关于天卫司总指挥使玩忽职守的传言,本身百官就想抓住天卫司的错处,这种风声传出去,文武百官肯定趁此机会暗中大做文章。
如果说看了第一段话元锦沛所发出的命令,影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当他看到后面所写的内容,便明白了。
信的后半段写着让连带原因一起传出去。
因宁良候被抓住,元总指挥使冲冠一怒为红颜,屠杀了东域无辜平民数百名,毫无人性,天理不容!
这则消息传出去,最直接导致的便是将两个人牵扯到一起去了。
什么关系能够用得上为红颜一怒这种词,众人心里有数,稍微一想便能品出其中意味。
大人做事向来周全,从未做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谋划。这种用自己名声来谋事,自他进天卫司后就没有过的事。
影一突然想起了影五之前说的话,天卫司要有女主人了。
向来揣测不懂自家大人用意的影一也不过多琢磨,确定了命令的真实性,他便着手去做了。
影一出手,又有元锦沛那番交代,自然是万无一失。
盛京开始流传起了元总指挥使和宁良候的流言,此事不知真假,看似空穴来风,其实也是有迹可循。
否则如何解释元阎王那和任何人不对付的性子,唯独对宁良候和颜悦色?
此传闻暂时在百官中私下讨论,并未流向民间,饶是如此,满朝文武也谈论得起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时间推到元锦沛写完信后,他简单吃了两口饭随后赶去了赵府。
他走到门口被拦下了,门口守卫对着元锦沛忍不住腿软,碍于主家的命令,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元、元大人,今日赵府有事,暂不待客,望您见谅。”
守卫心里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免不了被刁难或者是受一番皮肉之苦,谁知元大人竟然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去了。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深觉捡回一条命的守卫连忙回府内禀告。
府中书房,顾青初挥退下人,得知元锦沛过来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次陷入沉思。
她又想和元锦沛分道扬镳了。
顾青初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按照她的性子,元锦沛这般执迷不悟,我行我素的做法,她心里该厌恶才是。
可她现在发现,对元锦沛无赖式行为,自己有的只是无奈。
她可以确定自己对元锦沛很欣赏,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包括长相都在顾青初的点上,喜欢或许有一点,但这些情感是可控的。
顾青初是个很理智的人,她说的不合适并非推托之词,而是在各个方面两个人真的不合适。
天不从人愿,顾青初越想避开,俩人便越有牵扯,昨晚发生的情况在顾青初的意料之外。
元锦沛的言行举止更是完全打破了顾青初的想法,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无法容忍他人忤逆,顾青初一而再再而三不留情面地拒绝。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拂袖离开。
结果元锦沛跟听不懂,看不到似的,对她全然是包容的态度。
这让顾青初心里的危机感更甚,元锦沛这个人她现在还没有摸透。
她甚至会有些混淆地想,元锦沛这番做派到底是真喜欢她,还是别有目的,这人心机太深了,顾青初放心不下,或许一切只是他的一场算计?
顾青初想来想去思绪越来越乱,别的事情她能看得很通透,唯独感情,自己在这方面经验为零。
看别人感情门清的顾青初,放在自己身上便分不清了。特别是在元锦沛节节逼近下,她一个头两个大更想不明白。
再加上她理亏,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占元锦沛便宜的“登徒子”,所以对于元锦沛的主动,她便显得有些没法子。
她得和元锦沛拉开距离,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了。
顾青初手掌攥拳,拍着桌子下定决心。
离开前,得先把临水县的事情解决了,想起华姑娘,顾青初恍然记起她从驿站取回来的信还没有看。
第一封来自盛京顾文。
顾青初之前去信询问了顾文关于华姑娘的事情,顾文信中说起了他所了解的华姑娘。
华姑娘在边北很得百姓信赖喜爱,她乐善好施,为人和善,在将军府中,虽然没有将军夫人的名头,府内下人却已然将她当作未来女主人看待。
就连边北百姓也认为华姑娘嫁给宋将军是迟早的事情,默认俩人会在一起。
信中又讲了一些华姑娘在边北城的感人事迹,顾文也是道听途说,这里面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不可否认华姑娘有个极好的名声。
不光是百姓,就连宋思明旗下军中的将领对她都尊敬有加。
顾青初合上书信,心想华姑娘这般地位,她在边北想要做什么简直太容易了。
第二封信是来自边北,信封用得是黄色油纸,红蜡封口。
一般农家百姓买不起信封,便用包糕点的油纸自制纸口袋来装信件,这封信是宋思明发来的。
将军府出去的信有特殊的标记,意味着这封信要安全快速地送到目的地,此等规矩传递明信还好,如顾青初要求低调行事,不可外人得知声张的情况,便不适宜了。
故此宋思明特意用了这种伪装办法,神不住鬼不觉将他的信送来了临水县,外人谁也不会注意到。
第二层保障便是信中内容皆是用军中暗语,旁人看了只当普通家信,辨不出内里玄机。
宋思明在信的开端先问华姑娘是否有什么问题,扬言其中可能有误会,字里行间尽是维护之意,然后才道出她的来历。
如此看来,华姑娘在宋思明的心里地位也极重。
华姑娘原名华月,一家三口外出时碰到流窜的敌军被掳走,在敌军杀死了华姑娘父母,要奸污她时,追捕的宋思明及时出现救了华月。
从此华月跟在宋思明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华月的意思是她身无长物,唯有此法报恩。
宋将军有意让她出府嫁人,华姑娘断然拒绝,表明态度宋将军如果嫌弃她是累赘,她可自己离开,但若是强逼她成婚,她便出家或是一头撞死。
从那以后宋思明再未提她出府的事情,华姑娘在将军府住下了。
对外宋思明一直表态华姑娘他当作妹子对待,然而边北那边民风开放,什么妹子姐姐,只要没有血缘喜欢就能在一起。
宋思明一心扑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压根没往别处想,其他人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宋思明跟前开玩笑,所以宋思明丝毫不知外面的传闻。
这么多年便如此过来了。
宋思明信中提到,华月的父母是从东域逃过来的难民,那个时候东域周遭很乱,打斗杀人是常事,住在东域和临水县边通婚的人家,为了保命纷纷出逃寻找安稳栖身之地,华月父母便是其中之一。
因顾青初信中再三交代宋思明不可将此事对任何人说,宋思明回信末尾道除了他,二人通信一事再无他人知晓。
顾青初缓缓舒口气,接着看起了最后一封,这是朝歌来的信,展开信封看清内容后,顾青初瞳孔猛地一缩。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你喜欢我,喜欢的是这张脸?
发向朝歌的信件,顾青初写给的是顾氏宗叔,顾武之作为族长去往盛京后,朝歌宗族事宜暂由宗叔顾长水打理。
顾青初身中红颜醉之毒,她一直以为是顾家朝中暗敌所为,因为当年顾家风头太盛,无法避免地影响到他人利益,所以敌对势力暗地里动手脚。
到现在顾青初也这样认为,直到来了东域,顾青初有了别的想法。
或许顾家只是他人阴谋中推动计划的一环。
无论是她中毒后顾家人的调查,或是她醒来后的调查方向,更多倾向于从政敌入手来查然后举一反三。
但什么都调查不到。
东域之行后,顾青初脑里换了个思路,或许可以看看当年她中毒后,推动了什么事情进行和周遭有什么变化。
顾长水是个举人,考了十年科举未中,虽说才学有限,但对朝廷中事甚是关心,对于当时的朝廷局势以及顾家内外的情形,他是最清楚的。
顾长水懂得明哲保身,在顾长风等人上窜下跳夺权的时候,他退至一旁,丝毫不掺和。
正因为他全程没有私心谋划主嫡一脉,代掌族长一事才落在他头上。
顾长水的信中写道,在顾青初中了红颜醉后,大夏便兴起了流言,说是武曲星陨落,乃皇家不仁,大夏大限将至。
先皇盛怒,因此事斩首了十余名文官,据说是他们传出的谣言,证据确凿之下被处决,那些文官最高官居三品,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动荡,众人生怕被其牵连。
朝廷对外发布告示称这些人是叛国罪。
他们被金国买通,想借着宁良候的死来动摇大夏根基,让顾青初身后的武将起兵造反,造成内乱。
当时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金国和大夏要交战了,大夏调回了不少驻守在外的武将,准备动手打仗。
战火一触即发的局面,不知为何金国突然派了使臣前来,先皇见了使臣后,双方撤离了边境隐隐对峙的兵。
金国和大夏重新恢复了交流,直到现在依旧是友好的关系。
顾青初中毒前,金国是大夏最大的敌人。
两个国家兵力和财力相当,虽然中间隔着天青国不是紧张的相邻关系,但天青国这个小国,根本阻挡不住两个大**队的脚步。
“坊间传言,说是先皇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促成的这次谈话,如果没有他,先皇不会接见金国使者……”
顾青初看完了信,脑子里有根线将所有事都串联起来了。
在她没有中毒昏迷前是属于主战一派的,金国多年来在旁对大夏虎视眈眈,如今大夏胜了南蛮士气高涨,兵强马壮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大夏与金国多年来的日常便是,今日金国夺大夏两座城池,明日大夏打下三座城池,来来回回百姓最受苦。
不如直接将人打痛打怕,让金国成为大夏的附属国,稳住一再动荡的局面。
当年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金国境内雪灾肆虐,发生了上千士兵冻死的丑闻,金国户部尚书贪了军饷物资,让将士们穿塞满柳絮的军装来充当棉衣过冬,柳絮不抗寒,人是被活生生冻死的。
军中乱,民间更乱,百姓没有粮食柴火,日子过得揭不开锅了。
大夏若是此时出兵,大获全胜的可能性很大。
顾青初在中毒前几日便和先皇说这件事情,君臣二人秉烛夜谈,先皇隐约松了态度,顾青初正想再接再厉好好劝劝,让先皇答应她领兵出征,没几日后她便中毒了。
难不成,她中毒的原因在这里?
因此番谈话和她出兵的态度,只和先皇说了,所以顾青初一直没有将这点当作别人对她动手的原因。
往往忽视的细节,可能就是真相,现在又将金国牵扯了进来!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说到李公公,她对这个人有印象,天天端着一脸笑模样,做事老道从未失过礼数。
他促成的金夏谈话?一个阉人,竟敢参议朝政?
先皇驾崩前,留了口谕让李公公不必跟着殉葬。李公公在先皇去世后离了皇宫,在盛京一个胡同买了间院子生活。
自此再没有关于李公公的消息,说来李公公曾经也是众臣巴结讨好的对象,因为他在先皇跟前很得脸面。
一朝出宫,竟是低调的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李公公会不会和东域有联系呢?如果有……顾青初脸上凝重,这是一盘比她想象中更加大的棋。
在顾青初思索间,门外传来守卫慌张的声音,“顾姑娘,元大人又来了!”
这回元锦沛不是自己来的,他带人押着梁番喜三人让他们跪在大门口,四周围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
压着这三个人的是影五,他换上了天卫司飞鱼服,元锦沛站在他几步远的位置。
顾青初出来入眼看到的便是被绑着手跪在地上的三人,影五拱手扬声道:“拜见顾姑娘,我家大人有事和您相商,可否入内详谈”
元锦沛挺直腰板,他这回可不是无故前来。
顾青初运了运气,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掌指向门内道:“请。”
唉,顾姑娘一定很生气!影五幽幽吐息。
他为什么会如此想,因为影五在押解三人路过顾青初面前时,清晰地听到了一阵磨牙声。
顾青初能不气吗?她心里骂元锦沛一百八十遍了,这人可真是出息,居然来这么一招!
这三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现在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无法拒绝。
影五压着三人到一旁的侧院待着,元锦沛则是跟着顾青初来到了书房。
一进屋内,元锦沛便道:“如果不这样,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了。”
顾青初冷眼瞧着,没有说话。
元锦沛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非要现在见顾青初,只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不来看一眼,人就在他眼前跑了似的。
所以才做出了和他平日行事风格不符的事情。
“我发现王大风的踪迹了,在驿站的时候暗卫认出了他一路跟踪,现在应该人已经到了边北。”
说完这话,看顾青初终于正视自己,元锦沛心里苦涩地想,唯有证明自己有用,才能得来顾青初目光的停留。
“边北?”
从顾家来信说王大风失踪后,顾青初便让周然打听,可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查不到任何痕迹。
现在元锦沛说人在边北,若是按照最初王大风的生长背景来看,他和边北那个地方没有丝毫关系,为何要从顾家偷偷离开去那里?
提到边北,顾青初眼下想到的便是华姑娘。
看似不相关的人或事,随着顾青初知道的事情越多,一切隐隐都有了关联。
“天卫司在调查人这方面,大夏内称第二,无人敢说自己第一。”
顾青初看向元锦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自吹自擂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当然,这也是事实。
“顾姑娘,我很有用的。”元锦沛一本正经地说着,脸上满是真诚。
现如今,元锦沛自愿当起了工具人。
顾青初盯着元锦沛良久,久到元锦沛这样厚脸皮的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顾青初突然笑了,她揭开脸上的假面,凑近元锦沛,俩人脸对着脸离得极近,顾青初呼出的气可以打在元锦沛的脸上。
鼻息间萦绕着顾青初身上的香味,元锦沛乱了呼吸。
“你说喜欢我,喜欢的是这张脸?”
窗外阳光洒在未施粉黛的脸上,细腻白皙的肌肤仿佛剥了壳的鸡蛋,殷红的嘴唇在阳光下泛着水光,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元锦沛看着这张美丽的脸靠自己越来越近,顾青初低语似的一句话让他回过神。
垂眸间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眼神中闪过暗芒,他抬脸向前,眼看俩人嘴唇相碰,顾青初猛地退开了。
她忍不住瞠目,这人怎么回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先动心的人总是先服软
元锦沛以为自己是靠王大风的事情给他换来了顾青初的重视,其实并非如此。
提起王大风这人,反而唤起了顾青初的警觉心。
她发现自己对元锦沛太过依赖了,以前没有元锦沛的时候都是靠她自己。
而现在的她,大部分消息来源是出自元锦沛,很多事情也是她表露个想法,元锦沛就做好了。
如果俩人是单纯的盟友合作共赢的关系,顾青初乐得轻松,但现在元锦沛显然不满足于此,他想更进一步,而顾青初不想。
再这样躲在对方的羽翼下,她无疑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顾青初决定来个狠的,她故意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然后问了一个陷阱问题。
不管是元锦沛否定自己的话,还是出神附和,她都能借此言语羞辱一番。
世间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心上人污蔑似的斥责,更何况元锦沛是个傲气的人。
顾青初想故意将元锦沛说得和其余男人一样庸俗不堪,遣词用句皆是剜心之语,她不信元锦沛听了她极为过分的话,还能够稳得住情绪留在她跟前。
她打算和元锦沛来个“不欢而散”,没有说决裂的话,借此互相疏远了关系。
这是顾青初暂时能想最好的办法,回了盛京后,她配出解药清除二人身上的蛊毒,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开始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元锦沛继续当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元阎王。
她做的事情不会危害到朝廷,小皇帝也不是糊涂性子胡乱下命令,所以她和元锦沛敌对的可能性很小。
俩人今后最好的状态便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短短的时间,顾青初脑子里想了很多,可元锦沛的反应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元锦沛没有回答她的话,居然冲过来要亲她。
顾青初故意做出那番姿态,是想要更好地撂狠话,而不是给元锦沛亲密接触的机会!
“抱歉,你离我太近,情难自禁。”元锦沛说着道歉的话,眼中惋惜的情绪顾青初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
“江湖第一美女我见过,金国第一美姬我见过,水国第一公主我见过……”元锦沛说了一串众人提起耳熟能详的各大美女。
“但我对她们都没有对你的感觉,若说是因为脸好看,倒不如说我先喜欢你这个人,然后才喜欢你这张脸。”
说到这里,元锦沛起身再度走到顾青初面前。
“顾姑娘,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但你不可以躲着我,若是见不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元锦沛痴迷地盯着顾青初的眼睛,她可以拒绝他,但不可以让他看不见她。
顾青初目光锐利,她听懂了元锦沛话语里的威胁。
元锦沛哪里是泥捏的性子,他就像是一头蛰伏狩猎的狮子,看似漫不经心地甩动尾巴,其实是在暗中观察猎物等待其放松警惕,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她要离开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让元锦沛发觉了。
所以他撕开了往日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露出了真实的态度。这样有着危险气息的元锦沛,才是真正的他。
这哪里看得出之前乖乖小羊的影子,他分明是个露出獠牙的狼崽子。
顾青初深吸一口气,被元锦沛放在心里,她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还是不幸,此时的她是笑不出来了。
“你在威胁我?”顾青初抿了抿嘴,眼里尽是冷意。
元锦沛势大位高,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便是昏睡了三十年,也没道理会让元锦沛吓住。
“不是威胁,是请求。”元锦沛脸上露出很凄凉的一抹笑,明明放狠话的人是他,眼下他好像被顾青初欺负惨了的模样。
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弱势的。
话说得决然,但元锦沛知道,如果顾青初真的不顾忌转身离开,自己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果断的天卫司元大人,在顾青初面前总是瞻前顾后,那一幕还未发生,现在只是想想他的心里便充满顾虑觉得自己做不到。
“是我请你不要离开,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元锦沛执拗的目光看向顾青初。
又来了,又是那副小孩子受了委屈强忍不哭的可怜眼神。
如果元锦沛态度一直这么强硬下去,顾青初肯定会掀了桌子和他对到底,但现在元锦沛示弱了。
这人真会抓她心理,顾青初脸色不再冰冷,叹息一声无奈道:“你为何要偏执于此?”
“我也不知。”元锦沛回答着。
他的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他喜欢她,想拥有她。
好比一个人身在黑暗许久,突然有朝一日看到了光亮,即便是再怎么细微的一抹光亮,他也忍不住追逐,因为放弃便会再度回到黑暗中。
他想,没人会放弃。
更何况,顾青初之于他来说那不是小光亮,而是悬挂高空的太阳。
“顾姑娘,回盛京途中你我一人一辆马车,我不会再让你困扰,你也不要想着离开,一切等回了盛京再说可好?”
元锦沛提着建议,他知道自己将人给逼急了,现下先将人稳住,不管如何,他不会让顾青初离了自己的视线。
从顾青初准备撕破脸,到元锦沛起刺儿言语威胁,再是元锦沛软了态度……
这一次谈话可谓是峰回路转,每一处俩人但凡有谁没有把握好度,大概便会是不一样的走向。
“好。”顾青初应下。
回盛京一人一辆马车,俩人没了接触的机会,顾青初认为这样能够接受。
元锦沛退了一步,顾青初也退了一步,现在俩人的关系好似辽阔的海面,底下暗流涌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
这件事情谈完了,元锦沛提起了梁番喜三人。
“我想让他们流放去宁古塔”
顾青初说着自己的想法,元锦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以,死太便宜他们了,正好有几个暗卫要去往宁古塔,可以压着他们过去。”元锦沛点头附和。
顾青初想,她不讨厌元锦沛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说的话即便只说了一半,元锦沛也能够听懂。
他们两个人的交流太顺畅了,元锦沛处理事情的态度,外人看来或许会不理解,顾青初却很欣赏,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俩人的三观高度相似。
这边顾青初和元锦沛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女孩子阵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赵府内会有谁在哭?顾青初侧耳听着,越听越耳熟,是小简!
第三百九十六章 你是不是又要作了
听着小简嚎啕的哭声由远及近,顾青初起身迎了出去。
在赵府,谁能给小简委屈受?
推开门顾青初便看到小简小跑着往她这边来,小简跑得太快了,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被远远甩在后面,全都神情慌张,边跑边挥手示意过来看情况的小厮离开。
“顾姐姐,我要死了!”小简一把扑向顾青初,声音悲戚哀号。
元锦沛脸色铁青,正要训斥,视线扫到了小简的衣裙脸色一僵,拂袖离开了。
“见过顾姑娘,小简姑娘没事,她是来癸水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一旁的小简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说:“癸水是什么毒!顾姐姐救命我不想死……”
顾青初也没想到,自称看了无数话本的小简,竟然不知道女儿家来癸水是怎么回事。
卧房内,换了一身衣服的小简抽抽涕涕地坐在桌边,她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癸水了。
“那些话本没写这个,一本也没有。”小简瘪瘪嘴说得很是委屈。
顾青初叹息一声,梦婆婆根本没把小简当个姑娘家来养,只是把她当作利用的工具,一些女人家该知道的常识,小简完全不知。
“莫哭了,这几日不可着凉,少吃生冷辛辣之物……”顾青初交代着小简需要注意的地方。
小简手里搂汤婆子用来捂肚子,她低垂着眼睛发呆愣神。
“小简,你还记得月神教的前任教主吗?”顾青初想了想,决定把在石室发现岳荼尸体的事情现在对小简说。
“我记得。”小简搂着汤婆子的手紧了紧,指尖用力到微微发抖。
“我与梦婆婆坠入山崖后所入的石室内,发现了岳荼的尸体。”顾青初说着,目光盯在小简的脸上,看她的表情变化。
“教中人都说她已经飞升侍奉月亮神去了,我知道她是死了。”小简说得语气平静,眼中豆大的泪水却是一滴滴落下。
她在哭,却一丝抽泣都没有发出。
顾青初将小简搂在怀中,顺着她的后背缓缓道:“她对你很好。”
“她对我不好。”小简咬着下唇。
她说顾青初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不是在奉承,是真的,在东域没有人对她好。
顾青初眼中微微诧异,她以为小简是因为怀念而伤心落泪,但小简却说岳荼对她不好。
“顾姐姐我想回去休息可以吗?”
小简这是在逃避这个话题,不想再往下说了。
顾青初说好,亲自送了她回房间,让小简躺在床上休息。
然后顾青初出了赵府,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关于小简到盛京的目的是什么,顾青初并不急着相问,这事到盛京自然而然便知道了。
顾青初现在最忧心的还是元锦沛这个人。
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离开我身边。
刚才和元锦沛谈话,对方表露出的这个意思,霸道性子一览无遗。
她与元锦沛之间现在已经成了一团乱遭的毛线,短时间别想理清,元锦沛想先稳住她,顾青初又何尝不是在往后拖延。
待回了盛京,要做得事情太多了。
顾家的敌人,明里暗里可不少。庞大人对顾家动手看似是有新仇,实际上背地里绝对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顾家不止明面上这几个作对的政敌。
重新回到盛京的顾家,再次触及到了他人的利益,顾家现在并未站稳,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这种情况下,她又和元锦沛闹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所以顾青初没有对元锦沛翻脸,实行了拖字诀。
不得不跟个感情骗子似的吊着人,这其中有顺应元锦沛的意思,也是顾青初的有意为之。
是的,顾青初想明白了,自己已经将拒绝的态度表明,元锦沛还一直主动送上来。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接下来她不会客气了。
兵者,诡道也。
顾青初不是个呆板的人,更算不上正直,前面的表现她认为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作为顾青初,看在元锦沛的私交她已然做到份儿,回盛京的路上,她该恢复宁良候身份了。
这边顾青初思绪渐开,回了府衙的元锦沛却是困惑了。
他不明白,自己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顾青初为什么不利用他?
一门心思想要体现自己价值的元锦沛,发觉自己总是被顾青初忽视。
在感情上元锦沛有自己的理解,如何加固俩人之间的联系?那就是让顾青初对他放不开手。
顾家如今在朝堂上看似一帆风顺,实际如履薄冰。
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顾青初身边晃了如此久,他还言语重点表明自己很好用了,但她为何还是视而不见。
“我没用吗?”元锦沛这个问题是发自内心问的。
一旁的影五和影二听得软了腿,俩人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大人在宁良候那里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一趟回来,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可是自信到没边儿的人啊!
爱情这东西果然可怕。
“大人,你若、咳没用,置旁人于何地?”
说完影五暗暗点头,他用了一个谨慎的反问句,应当没有错处。
元锦沛也觉得自己不是无用之人,他又不是那晏召。
到现在了,元锦沛还不忘再踩晏召一脚。
牢狱内的晏召,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心里暗骂元锦沛这个王八蛋够狠,他被困在这里竟是动弹不得,有能耐一辈子不放他出去!
不管晏召每日照三餐心里骂得多狠,元锦沛是一点没有受到影响。
他拍了下桌子扇子唰地展开,轻笑了一声道:“有办法了。”
顾青初转了一圈,突然想到没和元锦沛说李公公的事情,之前的顾青初做这些事情还有些心理负担。
现在彻底转换了思维。
该支使就支使,如果最后元锦沛不乐意俩人分道扬镳,总比现在因为感情分歧而闹掰更好听。
如此想得顾青初抬脚往府衙去。
她刚到门口,就看到梁番喜等人带着刑具和脚链往外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压着三人的官差是天卫司侍卫,顾青初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会又要送赵府去吧?顾青初突然想起元锦沛离开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又要作了?
如果是,她这回可不客气了。
她会让元锦沛知道,女人作起来,比男人更可怕。
第三百九十七章 顾姑娘,您可来了!
“回顾姑娘,这三人被判流放宁古塔,我们二人负责押送。”
侍卫回答时站直身子行了拱手礼,天卫司这帮人对外出了名的不听管,能让他们这般恭敬的人很少。
如今多了一个顾姑娘。
实在是他们大人的态度,让他们不敢不尊重。
顾青初听了点点头,天卫司还是如此效率飞快,一个时辰前说的事儿,现在就将人带走了。
进了府衙,顾青初径直来到元锦沛的院子。
影五影二守在门口,二人见到顾青初来了,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还没等顾青初说话,影五先问好,然后整个人如释负重道:“顾姑娘,您可来了。”
这犹如见到救星一般的语气,让顾青初好奇元锦沛做了什么。
左右观望了一圈的影五示意顾青初往外走,影二留在原地守着,影五和顾青初俩人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影五压低声音道:“那个软蛋正在里面接受审问……”
影五口中的软蛋是月神教大祭司。
审问大祭司这事他们不担忧,二人怕的是元锦沛眼中那抹嗜血,这般模样的大人他们很久没见到了。
提起曾经大人暴戾血腥的行事风格,影五回想起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自从遇到宁良候后,大人极少参与审讯,性子也平和了不少。
“审讯大概过了小半时辰,我送过一回茶水,发现大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且那软蛋进去后,半分嚎叫声都没有……”影五说着奇怪之处,若不是实在惧怕大人的威压,他们真想进去再看看。
影五和顾青初说这些,一是想让她安抚一下元锦沛的情绪,让她多加注意可能不对劲的地方,二则是卖个人情。
以前影五接过很多调查相关的任务,他发现很多贪官都是被吹了枕边风,一时走了糊涂路,接着一步错步步错。
由此可见,枕边风的威力是非常厉害了。
他家大人的枕边风现在来看,只有顾姑娘能吹动了,影五想找个靠山,以后大人惩罚他的时候帮忙求求情。
他没想免除责罚,只要不让自己被赶出天卫司就成。
在影五心底,他各方面都不比身边的师兄弟强,他怕有一天掉队。
看似憨厚乐观的影五,内心其实很自卑,他在这方面他隐藏的很深。
影五已经将天卫司当作家了,不想去别的地方当差,特别是年中的时候元锦沛开始收留孤儿进行培养,影五的危机感更甚了。
“顾姑娘,回去的路上大人还要多多劳烦您费心,您受累了。”影五露出一排大牙,笑得讨好。
顾青初没与影五相处之前,他跟在元锦沛身后冷着脸,看起来不近人情又冷漠高傲,是那种属于天卫司侍卫统一似的表情。
天卫司侍卫对外都是那样的脸,不管真正性格什么样,他们所作出表现,无论是眼神亦或是动作载满了天卫司的气势。
外人看了会忍不住惊叹道,这就是天卫司!气势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对其陌生的情况,若是熟悉了之后……
顾青初瞥了影五一眼,不禁手扶额头,心中暗暗腹诽,还好这般狗腿的样子他没有对外表露出来,不然天卫司的形象要被影五败光了。
——笑得太贱。
“不要笑了。”顾青初忍不住提醒。
影五听了瞬间收敛起笑意,表情正经认真,一息间收放自如。
顾青初:…………
很好,变脸很快。
天卫司的人都是演技派。
“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元大人。”顾青初正色说道。
“顾姑娘您跟我太客气了,我现在就去传话,以后有事尽管吩咐。”说罢,影五小跑回院子进屋请示。
顾青初长吸一口气,明白影五这般言行举止的反应其实有迹可循。
若说她和元锦沛的关系,误会最深的怕就是天卫司这帮侍卫了,种种回忆想起,顾青初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当真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想捋顺都找不到头。
“顾姑娘,我家大人请您进去。”
影五过来回话,然后顾青初在对方饱含期望仿佛要去拯救世人的目光中踏进了屋子。
对影五的担忧顾青初认为是他多虑了,直到进了屋子看到里面的场景,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影五跟元锦沛禀告的时候他是在正厅,所以并没有看到内室的场景,否则早就哭天抢地叫唤起来了。
元锦沛一身白色衣袍染得血红,脸色苍白,呼吸羸弱。
他对面的大祭司瞧着更是出气多进气少,被绑在椅子上的他嘴巴大口吐着鲜血,地下黄色的方毯被染成了血红色。
满屋子的血腥味,两个人看着一个比一个惨。
顾青初第一反应便是上前给元锦沛摸脉,覆上元锦沛的手腕,顾青初凝重的脸色稍缓,他的身体没有看着那么糟糕,比她想得好太多了。
“他对我下蛊。”
元锦沛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看清顾青初后指了指对面的大祭司,是告状的语气。
顾青初和元锦沛俩人都没觉得不妥。
对于元锦沛偶尔的撒娇,顾青初她适应良好。
反倒是气丝游离的大祭司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仍觉得牙齿发酸,然后便是狠狠地反驳,他好意思这么说!
当然这些都是大祭司的心理活动,他现在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听了元锦沛的话,顾青初沉下脸,看向大祭司的目光充满冷厉,她走向前边探着大祭司的脉搏边问元锦沛:“到底怎么回事?你中蛊了?”
元锦沛摇了摇头:“他给我下蛊之后,我及时将蛊虫逼了出去,虽说呕了口血,应当无事。”
话是这么说,但元锦沛讲完话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听着可怜极了。
顾青初摸完脉,从袖兜中掏出瓷瓶,她倒出一粒药丸喂给了大祭司,保他一条命,这人以后还有用。
和元锦沛相比,大祭司的伤才是由内而外实打实地重,这一地还有元锦沛衣衫上的血,大部分应该是大祭司所流。
元锦沛从榻上起身,用了几次力无果,最后他伸手对着顾青初抿了抿嘴道:“扶我。”
顾青初将瓷瓶放回袖兜,然后上前扶住了元锦沛的手腕。
“这就是他下的蛊虫,虽是将它逼了出来,但我这头却无端晕眩,身子也没什么力气……”元锦沛领着顾青初指了指不远处桌腿旁的一块黑迹。
蛊虫被逼出后,便如灰烬一般燃烬,只在地面留下一块黑灰,如此更加让人难以辨别是何蛊虫。
说着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元锦沛一个大男人作西施捧心之状,又将他的头靠在顾青初肩膀上,身子的力道也往顾青初那边栽去。
真是好生柔弱。
某位元大人为了拉近和顾青初的距离,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让姓顾的娘们出来
青初不太了解蛊物,她不知道将蛊虫逼出后人的体内是否还残留毒性。
并没看出元锦沛的惺惺作态,顾青初动作小心地将人扶回榻上坐着。
一旁的大祭司想拆穿元锦沛的把戏,但他张不了口。
大祭司眼眶发紫,牙齿掉了几颗,舌头更是肿胀到只给喉咙留了一点喘气的空隙,他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天卫司审讯的手段就是这么折磨人。
大祭司把元锦沛的所言所行,听在耳里看在眼里,除了内心怒斥这人虚伪,别无他法。
哪里是他下蛊伤人,明明是元锦沛要求在先,现在说得好像是他主动害人一样,当下他是什么处境,他哪里敢动手啊!
大祭司为自己叫屈,奈何有口不能言,只能任由元锦沛在旁甩黑锅。
“是我大意了,明日咱们启程不会耽搁……”
“我虽将蛊虫逼出体内,不知是否还有余毒,也不知他下了什么蛊,路上还要麻烦顾姑娘照看一二了……”
……
……
元锦沛一副接下来拜托你了的架势,让顾青初相顾无言。
这絮絮叨叨说话的人,真是她最初相见那个沉默寡言的元锦沛?
如果影五知道此刻顾青初的想法,他一定会大声肯定,大人还是最初的大人!
健谈话多的模样只是对待宁良候,和其余人说话的态度还是那般,一句话说完绝对不说第二句。
“元大人不必担忧。”顾青初说话间瞥了眼大祭司,接着道:“这人可是审问完了?”
“审完了,他都交代了。”元锦沛说着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将带血的外衣换了下来。
一旁的大祭司欲哭无泪,他交代什么了?
自己被带进这个屋子后,那个元大人便让他用蛊毒对付他,说如果成功就放了他。
若是失败则要被打一顿,不下蛊也要挨打。
让元锦沛吐一口血的蛊毒,是大祭司最后一只蛊虫,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打得意识不清了。
他不知道元锦沛为何要这般,但他除了配合别无选择。
直到现在,他隐隐约约明白,元锦沛这番作为是为了在林朝面前装可怜!
大祭司还下意识将顾青初称作林朝,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没错,这次所谓的审问,大祭司从头到尾就是个工具人,是元锦沛来博取同情的工具。
元锦沛心思有多重?他不仅要顾青初在朝政之事上离不开他,更想要抓住顾青初的感情,哪怕是出于同情怜悯,他都不想放过分毫。
分为两辆马车赶路,元锦沛断定顾青初会避着他,所以要找一个能让他们沟通的由头,眼下便有了。
换了一身玄袍的元锦沛脸色依旧苍白,应该是刚才运内功强行逼出蛊虫所致。
为何元锦沛在外独自行走时,旁人很少猜测到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如果元锦沛收敛了气势威压,光凭一张俊朗的脸庞加上皎皎如月的气质。
谁也无法将他和元阎王联想在一起。
便是顾青初,再看元锦沛这番儒雅的扮相,仍忍不住晃了下神。
双眸敛起,顾青初默默移开视线,谦谦君子只是表象,这人就是个斯文败类。
在元锦沛换衣服时,唤了影卫将大祭司拖走,离开屋子前大祭司留下两行浊泪,他太冤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的眼泪无人在意。
“顾姑娘可还有事办?无事明日便启程了。”元锦沛仍维持虚弱的状态,靠在榻上语气弱弱地问道。
当年元锦沛被一众高手围困大战一天一夜,浑身是伤却面不改色,虚弱到站在原地步子都迈不开的他,往那一站仍威慑众人不敢上前。
眼下只是吐了口血,元锦沛就表现得跟病西施似的。
天卫司侍卫的演技,大概是有传承的。
东域七十一寨现如今正在循序渐进的整改,有情况他们会上报到天卫司,东域内元锦沛也留了天卫司的人负责监督。
待朝廷任命新的东域之主,他才会将人撤回来,新的东域之主上任,最主要的便是加深东域和大夏百姓之间的联系。
这也是顾青初之前给元锦沛提的建议,说是叫文化入侵,它比武力镇压更加有用。
会无形中将东域糟粕的东西给“化掉”,让他们从内心开始归属大夏。
元锦沛觉得顾青初说得有道理,结合自己之前的想法,待他们回盛京后,东域之主一案结束了,皇上颁布新诏令,东域会往好的方向去转变。
临水城这边晏家的势力已经被其余人瓜分完了,曾经在东域边境只手遮天的晏家,已如风般消散。
晏家逃走的几个掌柜,天卫司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边北那边的华姑娘也被天卫司盯上了,这回她再有什么动作,不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被天卫司注意到的人,没有**。
现如今拨开迷雾的那部分,天卫司已经掌控了**成。
只要在暗处的人稍微露出一丝马脚,天卫司便会死死抓住,闻着味儿也会把他们从洞里拎出来。
“我是想和你说一说李公公”
顾青初将自己所知道的和她猜测到的内容一一对元锦沛说了。
“你可了解李公公其人?”顾青初问着。
话落片晌,元锦沛没有回答,他静静看着顾青初不说话,眼神意味不明。
“怎么了?”顾青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周围也并未有什么异常之处。
“你其实可以不必说。”元锦沛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晦暗。
顾青初来东域最大的目的是解除蛊毒,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其余所谓邪教、三皇子等事,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李公公这事压根犯不着告诉元锦沛,顾青初大可利用三皇子或是李公公,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无论是她去找李公公威胁询问,或是暗地里辅佐三皇子,抑或是联络邪教……
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来和他说明这些事的选择,因为现阶段,大夏越乱对宁良候的立场来说更好。
从混乱的局面脱颖而出,重新立于众人之上。
元锦沛没有说破,他心里明镜一般。
顾青初瞬间便明白元锦沛话语中的意思。
“三十年前的顾家保家卫国,三十年后的顾家依旧如此,只要我活着一天,顾家就不会做出危害社稷之事。”
这番话是顾青初发自内心说的。
她可以和其余大臣斗法算计,也可以谋略得利,但在大是大非上,顾青初的原则永远不会动摇。
元锦沛看着眸光发亮的顾青初心跳得很快,这类言论他听得太多了,被天卫司抄家灭族的大臣,全都高喊自己冤枉说着一心为国。
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触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什么国家百姓他们全都抛在后面。
元锦沛是个很难共情的人,但此刻的顾青初让他感受到了触动。
眼前的人在元锦沛心里发着光,怎么会有这样让他移不开眼睛的女子呢。
元锦沛错也不错的目光,让顾青初被盯得发毛,想了想自己说得并没有问题,挺了挺腰板站得更直了些。
表达出自己的态度是一方面,顾青初也有意隐隐表忠心。
打破屋内寂静的是门外影五的敲门声:“大人,府衙外面被军队包围了!”
军队?
俩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往外走去。
顾青初发觉她和元锦沛每次谈话,好像总是会被各种打断,好在今日的事说得差不多了。
来到了门口,还没出去顾青初便听到一道粗狂的男声叫嚣道:“让那个姓顾的娘们出来!”
——姓顾的?
——娘们?
第三百九十九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门外的人是在点她呢!
活这么大还没被打上门来堵着骂,顾青初神色冷峻,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军队!
大门不是由下人打开而是顾青初踹开的,这一脚,没点功夫还真踹不动。
瞧着大门有个不算明显的脚底印,随行的天卫司侍卫心里有了数,果然,能被他们家大人看上的女子,怎么可能简单!
气势凛凛地走出门,顾青初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为首骑马的男子身上,二十左右的年岁表情傲然,一看就是没遭受过教育的无知小儿。
“你是什么人?敢来府衙门口叫嚣,谁给你的胆子。”
大门口围了一百来人,个个身穿铠甲手拿红缨枪,他们并未举军旗,也没有携带任何归属军队的标志。
男子没有下马,鼻孔朝天地瞥了一眼顾青初,轻哼道:“你就是那个姓顾的娘们?长得也不怎么样。”
现在的顾青初仍戴着假面,普通女子的装扮并不惹眼。
元锦沛眉头蹙起,正欲抬起手给属下信号将这伙人拿下之时,被顾青初阻止了。
“我来。”顾青初如此说了一句,元锦沛眼中杀意褪去,颔首将手背在了身后。
来了东域后,有事基本都是元锦沛来解决,她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可以借我用用吗?”顾青初冲着影五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剑问道。
“当然可以!”影五双手将剑奉上。
顾青初接过转了个剑花,眉尾满意地挑了挑,这把剑还算顺手。
下一秒,顾青初手中的剑尖直冲为首男子的头部,她下巴抬起用着比他还嚣张的语调道:“府中唯一姓顾的就是我,连名头都不敢报的东西,敢不敢比划比划?”
男子面色不善,一个女子竟敢如此辱他?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话落,男子从马上跃下,拎起背后的长刀冲着顾青初砍来。
顾青初武功不算多高强,但她敢和一个不知武功深浅的男子叫板,是因为她身上还带着从石室拿来的毒药。
若是打不过,凭借她的轻功躲闪一二,随时可以下毒。
顾青初从来都不是个讲武德的人。
过了两招后,顾青初发现她高估眼前的男子了,自己完全打得过面前这人。
听着下刀辟地的声响,见其在地面砍出一道道深痕,顾青初分辨出男子是个擅长以力取胜的人。
有蛮力又会武功的人不好对付,奈何他碰到的是顾青初,轻功高强的她身姿灵活,几番躲闪便让男子自己累得喘不过来气。
就是现在!
顾青初眸中精光一闪,手起剑落,待男子反应过来,顾青初已经站回了最初俩人打斗的原位。
他再看身下,衣服从上到下被劈开成了两件布片,风吹过滑落在地,自己登时**裸站在众人面前。
这是冬天,男子穿的是棉衣,外面还套着一件软甲。
如此更加体现出顾青初剑法用得精妙。
“谢谢,剑很好用。”顾青初将剑递给影五。
影五憨笑两声,夸他的剑比夸他更高兴,这是当初大人送给他的呢!
另一头,男子的属下迅速将身上披风递给他。
男子裹着披风不敢乱动,他如果伸手指着顾青初,自己大腿就漏出来了。
害怕出现那样的窘境,男子手放在腹前紧紧抓着披风,上下对在一起严丝合缝。
这样的确是没有露出身子了,但裹得太紧,身体曲线看着略微明显,那左腿弯曲挡在右腿前,怎么瞧着都是娘里娘气。
“说到娘们,你不觉得自己此刻更生动相像吗?”没给男子留一分面子,顾青初直接笑了出来。
“你不想活了吗?”男子目光阴翳,话语毒辣布满杀意。
顾青初收敛起笑意,男子以为她怕了,正欲继续往下说,未料对方起身冲着他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整个人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不想活了吗?”顾青初居高临下看着男子,一只脚踩着男子脖颈,她手肘拄在膝盖处,微微弯腰动作潇洒地将这句话还了回去。
顾青初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衣袍,白色腾云锁着袖口,玄色掐腰玉带尾处挂着紫色穗子,脚上踏着玄色鹿皮靴子。
她的穿着是一种东域特色服饰,样式类似于大夏女子骑马服,临水城女子日常也会这样打扮,清爽立整,做事方便。
微风吹过,顾青初身后的发丝飞舞,发鬓上的蝴蝶发钗翅膀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元锦沛从一旁看到的便是顾青初英姿飒爽的模样。
他手掌缓缓覆上胸口,专属于顾青初的强烈心跳又来了。
此时的顾青初长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她周身的气质更让人移不开眼,元锦沛的目光有些痴了。
不光是元锦沛,他身后的天卫司侍卫也看呆了,看着顾姑娘柔柔弱弱,打起架来凶狠程度不比他们差啊!
皮囊算什么,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才是一等一!美人在骨不在皮,他们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放开我们校尉!”
见男子落了下风,他带领来的士兵将手中长枪对准了顾青初,又因他们校尉在顾青初脚下而不敢轻举妄动。
“大胆,我们校尉乃冬将军的亲侄儿,你们敢伤了他,冬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闭嘴!”
听到下属爆出了自己的身份,男子脸色发青,这般被打趴在地说出他身份,简直是屈辱!
顾青初嗤笑一声,顺手捡起旁边男子掉落在地上的刀,将腿收回来,用刀横在了他的脖间,毫不在意道:“冬将军可不是你的保命符。”
微微往下一压,男子的脖颈多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冒出染红了刀刃。
男子额头布满薄汗,他现在不敢动不是因为未着衣装,而是他脖间的刀紧贴在脖颈处,自己的武器自己最了解。
他但凡转个头,就直接自刎而死了。
“求姑娘手下留情!”跟随男子过来的两名小官脸色霎时变了,见顾青初毫无顾忌的模样,他们一改高高在上的姿态,迅速跪在地上高举手做认错状。
校尉有个万一,他们也别想活了!
顾青初并没有想杀人,只是压一压男子的气焰,对待这般性子的人,不动点真格的他不知道害怕。
“冬将军,听着有点耳熟?”顾青初手中的刀没有挪开,扭头看向元锦沛,她一时想不起来。
跪在地上的俩人死死盯着长刀,生怕顾青初手滑伤了人。
“那批雷锤是从冬将军借的。”元锦沛回道,然后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嘴角闪过不可察的微笑,现下看来,好像不用还了。
从他大伯那里借雷锤?
地上男子表情变得苦涩,感受到喉间的刺痛他艰难开口沙哑问道:“敢问二位是何人?”
打上门来却不知道他们是谁?斜睨了一眼地上的男子,顾青初勾勾嘴角,这回说话知道客气了?
顾青初收起长刀,似笑非笑地对男子道:“等冬将军来,你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小辈犯错,长辈得出面不是吗?
顾青初和元锦沛俩人四目相对,知道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只觉一股凉意由脚后窜到头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四百章 这两个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作为冬将军的侄子,冬临在军中处处被优待,便是冬将军亲口说不必如此,周遭人仍会偷偷相让。
如此养成了他心高气傲的性子,觉得谁都该对他毕恭毕敬。
他知道自己可能惹了有些背景的人,但他大伯可是大名鼎鼎的冬将军,在朝堂上官至三品,东域一带的大官。
多大的背景能高过这?这些人再如何也该给他大伯三分薄面。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冬临和其手下一百来号人,直接被关了大牢,并且是最破最脏蛇虫鼠蚁最多的牢房。
即便是行军打仗,日常风餐露宿,冬临也没有待过这样脏臭的地方。
眼下两个时辰过去,不见衙役过来送一碗水,这可不像是看冬将军面上礼让三分的样子,他们和一般囚犯没有任何区别。
虽说很嫌弃环境,但冬临没过多精力分散在这上面,他站在牢门前,眉头紧锁想着事儿,心中七上八下。
“你可知这俩人何等来历?”
冬临越想越不对劲儿,他们显然知道大伯的身份,但言语间却没有什么尊重,看穿着打扮和当地人并无不同,口音也听不出异常,临水县何时有这样的人物了?
跟随冬临来的小官是两名副使,他们三人被关在一间牢房。
听见冬临的问话,二人神色皆是茫然,他们自小生长在军中,除了打仗就是练兵,一年到头沐休出兵营的日子,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对外界了解甚少。
冬临亦是如此,十岁之前他跟随父母住在深山老林,十岁后他被冬将军接到身边,自此一直生活在军营。
那些纨绔少爷的玩乐,他从来没有过,在今年年初,冬将军才允许他自己带兵出来巡逻。
对东域一带以外的事情详知甚少,便是可能听过,也是左耳听右耳冒,不感兴趣从而不记得。
如此一来,他们一行人对顾青初和元锦沛的身份两眼一抹黑。
话说回来,既然冬临不知道顾青初和元锦沛的身份,为何还要寻仇似的来门口叫嚣呢。
往远了说,还要从他的情窦初开说起。
作为一个大龄未婚男子,冬临在去年对大姑娘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至此每次他从军营出来巡逻,路过临水县必来晏家拜访,看似是来询问晏家这个商会会长商路安全情况,实际是来看一看心上人。
面相粗狂的冬校尉有一颗少男心,他一直在暗恋。
冬临大概每三个月来一趟临水县,这次过来在城门口听百姓交谈,得知了大姑娘已逝的消息。
伤心欲绝之下,对谈论的人威胁恐吓,让他们说出是怎么回事。
那些百姓哪里知道内情,关于大姑娘和大公子的死,晏家和府衙至今对外没有个说法,他们也是听传言胡乱说的。
冬临一副凶神恶煞不说就不放过他们的架势,众人吓得不管真的假的,把他们道听途说的都讲了。
到最后传言彻底变了味,到冬临的耳里成了另一个故事,说临水县有一个顾姑娘,和府衙关系极好,她和晏家二公子合谋,让大姑娘和大公子惨死转移晏家财产。
其实传言中没有顾青初的事,是其中一个男子胆小,在冬临逼问下他临时想出来的,只为了将眼前的人糊弄走。
为了自己保命,和他毫不相干的顾姑娘死活他并不关心。
就这样,冬临带着属下一路直奔府衙,他要让顾青初一命偿一命。
在冬临心里,临水县的府衙敢欺负晏家,只因晏家是商户,他们绝对不敢和军队叫板,他也要让那姓顾的娘们感受被强权压迫的恐惧。
这般莽撞的结果就是冬临踢到了铁板上,不仅没给大姑娘报仇,他们现在还被对方不费一兵一卒都被下了大狱。
只因抓了他。
这无疑是冬临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现在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松开抓着铁栏的手转身走到墙面,正欲指天骂地发一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毒誓。
大牢衙役拿着钥匙走过来了,他们身后跟着两名天卫司侍卫。
“出来,大人要见你们。”
大人?!一个七品县令也敢对他称大人,他是校尉!正五品!
冬临不知道侍卫口中的大人指得是元锦沛,他冷哼一声道:“见我,他配吗?”
侍卫表情未变,眼中的冷意藏不住,大门外说顾姑娘不配知道他姓名,转头就被扒了衣服关在大牢,这人现在还敢吆喝?
说完这话的冬临脸色有些僵,显然同样想起了刚刚的耻辱回忆。
现在的冬临穿着囚服,发丝凌乱,脸肿得像个猪头,和两个时辰前穿着铠甲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相比,狼狈得不是一分二分。
说出这番话来,谁人看了都不觉威风,只觉甚是好笑。
看出面前二个侍卫讥讽的表情,冬临正欲发怒,一柄剑抵在了他的喉间。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被划开了,刺痛感让他不敢乱动,冬临瞪大眼睛剜着面前的侍卫,这帮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拔剑,不讲武德!
“走不走。”侍卫冷漠地问着。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耗子唧唧叫着乱窜个不停,牢房中的耗子个头大胆子也大,他们不怕人,甚至还吃过人。
很多犯人都有被耗子啃掉脚趾或咬坏耳朵的经历,它们算是狱中一霸。
这时,另一名侍卫从怀中掏出暗器,甩向墙边的耗子,薄薄的刀片将耗子头身分离。
察觉周围投来惊恐的目光,侍卫抱着剑皱皱眉道:“太吵闹。”
此话一出,周围喊冤的囚犯通通闭上了嘴巴,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牢房里的耗子都成了精似的,一个同伴死了,它们也都不叫了,钻进洞里猫了起来。
冬临眉头抖了抖,他怀疑眼前的人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副使对侍卫作揖,然后劝着:“校尉,咱们走吧,或许是冬将军来了。”
他大伯不会这么快赶来,那县令的拜帖就算快马加鞭到了军营,通传验身也要好一会儿。
不是八百里加急诏令,小小县令的信件,不足挂齿!
冬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脖间的剑尖儿实在太凉了,他顺着副使的话下了台阶。
“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耍什么花招,等你们跪下哭着求我!”
服软的同时,冬临仍不忘撂狠话,典型没有遭受过天卫司的毒打,不过也快了,两个侍卫看冬临的目光犹如看傻子。
在被压着走向前堂的冬临,走起路来故意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表现一副宁折不弯的态度。
走在路上的冬临还在琢磨,之前他想岔了,这俩人应当没什么身份背景,否则何必算计晏家的家财?
那顾姑娘大概是江湖人士,艺高胆大,不知道东域这边谁是老大,县令现在请自己过去,估计是赔罪的。
他们应该是江湖世家,身边穿着统一服饰的护卫,是他们府中的打手,江湖人不是好讲究派头吗?大概就是这样。
冬临嗤笑一声,他们难道没听过民不与官斗?县令没有那么大的面子!那个男人给他跪地磕头可以放过,姓顾的娘们必须为大姑娘偿命。
心里想着二人跪地求饶画面的冬临脸上露出笑来,只是这笑很快就凝住了。
因为他踏进前院后,一眼便看到了冬将军的亲兵守在门口,这才过了两个时辰的工夫,大伯怎么可能在!
也就是说临水县这边人过去送信,大伯就直接赶过来了?
也不对,临水县到军营的道路崎岖不平,马匹没有这个脚程速度,应该是飞鸽传书。
冬临心中咯噔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让他大伯仅是收到信便放下一切快马赶来?
今天可是一年一次的检兵大会!冷汗顺着脸颊往脖领里流,冬临眼前有些发黑。
他最初想得很简单,大伯平日虽然对自己严厉,但内心还是很宠他的。
此事自己没有犯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县令敢包庇姓顾的娘们,他大伯也会罩着他。
这一点冬临心中很肯定,在外面无论如何大伯私心会向着他,等回军营被惩罚军杖也无所谓,眼下他非得要将那娘们解决了。
这些信心,在冬临发现冬将军已经到了临水县后全部瓦解。
事情好像比他想得更加严重。
前堂会客厅内,元锦沛和顾青初占据了两个主位,冬将军坐在左边的位置,三人沉默不语。
冬临一进屋子,看到这座位心中暗叫不好,冬将军到哪个府邸不被当座上宾?他何曾见大伯屈居人下的位置坐着!
心里有些发慌的同时,冬临对二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呦,冬校尉来了,冬将军先听你亲侄子说说怎么回事”顾青初抬了抬下巴,对冬将军的说话语气相当随意。
冬将军到了府衙后,正欲说信中事被元锦沛制止住了。
元锦沛让冬将军坐下,意思是现在什么都不必说,唤你侄子过来,你听他说。
没等说话便被堵上嘴巴的冬将军心里一肚子气,看自家不成器的侄子来了,他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这小王八蛋真是给他找了一个好大的麻烦!
迈着门槛进来的冬临对上自家大伯凌厉施压的目光,他有些腿软了。
第四百零一章 军法是我写的
深谙冬将军脾气的冬临知道,此刻大伯没有大发雷霆起来揍他,越面无表情说明越严重!
不敢多说什么别的,冬临将自己外出巡逻至临水县,听到他人谈论后来到府衙的所有经过一一讲出,这期间影五在旁做了补充。
例如冬临说:“我来到县衙门口,让他们将凶手交出来”
影五在旁便会接过话说道:“冬校尉让人围了府衙,挥刀指着大门说让姓顾的娘们出来,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冬临说到哪里影五觉得有漏的便插话补充。
元锦沛没有出言斥责,理亏的冬将军更不好开口,如此冬临也只能忍了,他现在是半分不敢造次。
就这样,二人“合力”将发生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详细说了一遍。
“混账东西!”
冬将军胸口剧烈起伏,抬手砰地拍了下桌子,起身一脚将冬临踹到三米远的方柱上。
胸口的钝痛让冬临咳嗽不止,他委屈地看向冬将军,没想到竟然看见大伯单膝跪下行礼请罪!
“家中侄儿莽撞无知,是我管教无方,望元大人大人有大量……”
求情服软的话一出,冬临脸上血色褪去一片煞白,他明白自己这回惹大祸了。
冬临不知道元锦沛是何人,冬将军知道,元阎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临儿惹了他能有好果子吃?今日必须把此事了结,否则日后临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和元大人那点交情,不足以托大让对方包容临儿。
军营内检兵的冬将军收到来自天卫司的信件,内容只有一句话,说邀他前来谈谈冬校尉的事情。
冬将军心中暗道不好,元锦沛将他雷锤拿走了,他自是知道天卫司在东域这边行动,但他没想到自己侄子能和对方产生纠葛。
从头到尾冬将军就没想过手下的兵会和元锦沛有摩擦,结果转头他侄子就把人给惹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冬将军长叹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插科打诨。
眼前的姑娘他不知道是何身份,但凭借对方能够坐在元大人身旁,与他平起平坐就不能轻视待之。
元大人用自己的名义给他来了信,说明就是要为这位姑娘出头。
错已铸成,他只能尽量平息眼前之人的怒火,一切还要看对方的态度。
“混账东西,这可是堂堂天卫司总指挥使,这位姑娘和元大人相熟,岂会是贪图晏家破东西的眼界!”
“你识人不清,是非不明,枉我用心教导你多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道理你不懂吗,还不过来跪下请罪!”
冬将军一顿臭骂,言语之间恭维顾青初也将元锦沛给夸了。
冬临再怎么不知朝廷事,对天卫司绝对有所耳闻,他知道天卫司总指挥使是大夏只手遮天的人物,他们惹不起。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求二位原谅。”冬临扑通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再起身时,全脸唯一没伤的额头也变青了。
冬将军见元锦沛和顾青初没什么反应,拿起身后护卫的狼牙棒,抬手冲着冬临挥去:“今天我打死你个惹祸精!”
“好了。”
冬临挨了一棒槌后,顾青初叫了停。
“冬将军训小辈回家去训,莫要将这里弄得闹哄哄,惹人心烦。”
顾青初这般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冬将军皱了皱眉头。
他敬着元大人对其心服口服,念在顾姑娘和元大人相熟,也愿意给她几分面子。
但瞧着顾姑娘现在这般拎不清地端起身份……
冬将军心中有些不快。
冬临亦是如此,他嘴上没说什么,心中骂着顾青初狐假虎威,不知哪里冒出的轻贱女子,眼下倒是会借势。
待被喜新厌旧丢弃一旁,看她还敢猖狂!
作为一介武将,冬将军更擅长打仗,平日官场交际行事多是幕僚心腹帮忙出主意。
伯侄二人算不得心思深沉的人,心中所想从表情上很容易发现,顾青初清楚明了地看出二人对她满是不服和反感。
顾青初看了眼元锦沛,如果没有他在,这俩人绝对不会这般乖觉。
“听说你以前是王三斗手下的兵?”
冬将军本是一名屠夫,二十岁那年被山匪打劫家破人亡,入了军营在王三斗手下当兵,后选拔龙虎精兵时被刷下来,借酒消愁误了军报被赶出了顾家军,调到了其他军队。
过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事的人一根手指能数过来,顾青初之所以知道,是元锦沛对她说的。
若是别人提起他在王三斗手下当兵,冬将军少不了吹嘘一番,说他曾经是龙虎军,虽然龙虎精兵没被选上,但他也当过龙虎军,是其中一员。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经历,在这些年的行兵打仗中,他深刻意识到在顾家军队待的半年,他学了多少保命的东西。
当然,冬将军绝口不提自己被赶出顾家军的事。
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但现在顾青初提起此事,他不能说这些了,因为冬将军知道,元大人一定也将自己被赶出顾家军的事说了。
“是又如何?”觉得被戳到痛处的冬将军,认为顾青初要讽刺揶揄他。
“听说你现在用的练兵方法还是当年顾家军那套,所以立的军法也没变了?”顾青初悠哉地品了口茶。
冬将军脸色僵硬地应了声是。
“领兵生事、仗势欺人、败坏军誉……”顾青初轻飘飘地连说六七条罪状。
“在顾家军法中数罪并罚,受军棍一百杖,官衔撸到底,两年内立功不计……”
一条条惩罚说下来,冬临忍不住有些发抖。
军棍一百杖会死人的,虽然可分二十杖一次领罚,但也不好受,他看过那些受罚的人。
在床上十天半个月动不了,稍微结痂便要再次受刑,他见过军中犯错最严重的兵,当时罚了四十军杖,连着领罚三次后整整养了半年,平日睡觉都要趴着,坐也不敢坐。
他要连着受五次,一年内别想舒服躺着睡了。
这还只是第一个,接下来的惩罚总结在一起,便是他未来两年要在军营做最苦最累的活,便是战场立功了也不计算,他要向受害者道歉求得原谅,一年拿不到军饷,校尉官职也没了成为一个白头兵……
他不要这样!
冬临求救的目光看向冬将军,心中安慰着自己,大伯一定不会答应的,这人实在太过分了!
“请问姑娘是何人,为何如此了解顾家军法?”
冬将军原是因元锦沛不敢轻视顾青初,现在则是因为她本人了。
顾家军早已解散,眼前女子却熟知顾家军法,难不成是龙虎将军的后代?
这般猜测的冬将军,听顾青初说了一句他打死也猜不到的话。
“军法是我写的,我不了解谁了解?”
顾青初云淡风轻的一句,如平地一声雷,炸得人耳鸣目眩。
冬将军脑子一片空白。
第四百零二章 你没意见吧?
顾家军成立初始实行的是大夏军事法制,顾家军法是在大家军法下更加细致的规章条例。
最初是顾明华顾将军也就是宁良候的哥哥,他提议的细化军法,经过集会讨论,顾家军内开始奉行顾家军法。
后来先皇褒奖宁良候时提到她在军事上的成就,众人才在先皇口中得知,原来当年名噪一时的顾家军法是宁良候所写。
有的百姓可能不了解没听说,行兵打仗之人皆知道这点。
冬将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说顾家军法是她写的,难道……
“你、你、您是……主上?!”冬将军话语说得磕磕绊绊,脑子突然有些不灵光了。
面前之人是宁良候吗?
说来遗憾,当年在龙虎军待半年的他,竟一次未见过宁良候。
外人认为他和顾家军没有任何干系,毕竟只待了半年能有什么感情。
然而在冬将军心里一直把宁良候当作主上,他很敬佩她。
在顾家军当过兵的人都有一个信仰,那便是宁良候。
那个发誓士兵便是战死,也会将骨灰给他们带回家乡安葬的人。
宁良候对士兵说的话,每一句都未食言。
他在顾家军半年,比在其他军营待三五年的感情更深。
在顾家军,你更加能够感受到军队的凝聚力和归属感,那是一种他即便离开了顾家军,每每回想起来仍会热血澎湃的心情。
半年内所学到的东西,他用到了现在。
没有顾家军,就没有现在的他。
冬将军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宁良候醒来了,是他听过最好的消息,比打了胜仗都开心。
当时他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回盛京,见一面宁良候和当年的王三斗将军,此生也没什么大遗憾了。
然而他作为镇守大夏边关的将军,不能无诏回京,现在他多年来的遗憾竟是要补上了么!
冬将军之所以如此相信顾青初的话,因为他与元锦沛有过几面之缘,元总指挥使的身份作不了假,有他在,顾青初的话多了十成真实性。
听到冬将军叫她主上,顾青初心里有些惊讶。
顾青初听元锦沛说起冬将军这个人,从百户长一路摸爬滚打到三品将军,多年来驻守在六峡谷。
东域的那条山脉相邻六峡谷一带,所以冬临才会巡逻至临水县。
在东域这边,冬临作为冬将军的侄子的确有嚣张的资本,府衙怎敢和驻守在这里保护一方平安的军队起冲突。
冬将军驻守六峡谷原本是三万人,近些年来大夏国兵力强盛,逐渐增派到六万。
这也是冬将军能够从兵部要来雷锤的原因,毕竟他手下的兵规模在那里。
冬将军今年五十出头,他五官冷硬,是那种看一眼孩童,小孩子能被吓哭的严肃长相。
活了大半辈子的冬将军,年轻时性子再急躁,现在也沉稳下来了。
在冬临的眼中,大伯对他有些暴躁,但在平日绝对是众人心里可靠值得信任的大将军。
从小到大他没有看过大伯这样“扭捏”。
脸都憋红了!
主上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冬临自然知道,军营中的幕僚和心腹下属私底下都管他大伯叫主上。
脑子转过弯来,跪在地上的冬临伏着的身子更低了,关于顾青初身份,他根本不敢往深了想。
“当年让你走看来是我顾家军的损失了。”顾青初如此调侃一句,算是应了主上这个称呼。
冬将军听到激动极了,主上认可他呢!
之前因为顾青初说话口气随意而心中不虞的冬将军,现在心里唯余感叹,果然是宁良候,这般大气从容的气魄,我等望尘莫及。
往那一坐,在元大人面前毫不逊色不说,气场更是半分没有他压住!
“你这侄儿……”顾青初话说一半,冬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冬临,然后道:“他犯错了应该受罚,就按照您说的办。”
冬临秉着呼吸,他头不敢抬话不敢吱声,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一动不动,若是有个地缝他恨不得钻进去。
这一天心情起伏太过跌宕了,屋子里这几个人没一个他能惹得起。别说上座的二位,自己身后的侍卫他都不能惹,脖子间再次被划开的口子还泛着痛……
冬临猜到顾青初身份后,回想起自己的大放厥词,他没被拔了舌头真是家中祖宗保佑。
这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加上他挑衅在先,就是把自己打死了,他大伯也没法子。
世事难料,上一秒冬临还在为惩罚过分而生气,现在已经因为自己能全须全尾地接受惩罚而庆幸。
原来在门口时,他感受到的那一道杀意不是错觉,元大人当时可能真的想杀他。
“影五,将人带下去,冬将军请坐,咱们再说说别的事。”
顾青初暴露自己的身份是有原因的,接下来的才是正事。
影五将冬临带走和来时对比鲜明,冬临像被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连头都抬不起来。
冬将军已经从见到主上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他对元总指挥使和宁良候交情好这个传言有了新的认知。
原本冬将军没将这当回事,以为是空穴来风道听途说的消息,现在看来,传言还有所保留。
这哪里是交情好?便是他和别的将军以前经常喝酒,也做不到可以随意吩咐他身边的近卫。
这位侍卫他见过,跟在元大人身边随行,隶属于天卫司。
天卫司的侍卫个个都有点桀骜不驯,很有个性,便是听从元锦沛吩咐帮他们做个事,言行举止都是不卑不亢的。
侍卫和侍卫之间相比,众人总是会高看一眼天卫司的侍卫,这样的人竟然会听从宁良候的吩咐。
冬将军看得清楚,在主上吩咐后,影五甚至都没看元大人的眼色便直接去做了。
按照正常情况,作为元大人的近卫,听到旁人的吩咐,不该看一眼元大人得到主子颔首才去做吗?
影五并没有,他理所当然地听从命令并且去实施了。
主上和元大人的关系,比他认为的更加亲近。
顾青初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引发冬将军诸多猜想。
她对待影五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可能是在盛京时影五经常去宁良候府的关系,若是换个暗卫,哪怕屋内的影二,她说话的语气可能都不会这么随意。
侍卫押着冬临离开,冬将军刚坐下便听到元锦沛半分感情都没得,冷冷地说:“你侄子和雷锤交换了,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
冬将军磨了磨牙,万分心痛地答应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拒绝!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雷锤连个响都没听见!
冬将军眼底深处满是悲戚,顾青初明白,冬临回军营不会好过了,不止她说的惩罚,冬将军必然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元锦沛对冬将军的识时务很满意,他扭头对顾青初道:“我的事情说完了。”
顾青初嗯了一声,该到她说了。
第四百零三章 这绝对是个”惯犯“
之前听元锦沛的讲述,顾青初觉得冬将军是一个古板倔强,墨守成规的性子。
毕竟顾家军法这么多年过去,他沿用至今改都没改便可窥见一二,对于这样的人,顾青初心里已经想好了话术。
可现在眼前这压抑激动,眼睛精光闪亮对她崇拜不已似的冬将军,顾青初所有话都哽在喉间。
无他,冬将军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真诚了。
这种拿她当自己人的态度,让顾青初有些不好意思使手段。
“冬将军和孔潜可相熟?”
提到孔潜,冬将军眉毛都竖起来了,若不是顾及顾青初在,搁在军营里他早就骂上了。
“不熟。”冬将军顿了顿,觉得这两个字没有力度,他又补了一句道:“有仇。”
大夏东边没有邻国,连绵不绝的山脉无人居住,之所以要驻守六峡谷,是为了防止辽国绕侵。
虽然现在辽国国力不复以往,但也不可小觑。
大夏如今重点防范的是金国,大夏东边发生战事的可能性极小,故此朝廷只派遣了两个将军,手中各带六万兵马驻守,为大夏东南一带画上坚固的防线。
这两个将军分别是孔潜和冬安东将军。
二人从十余年前因为一次粮草问题发生矛盾,至今都不对付,将领关系恶劣,两军之间的士兵也是小摩擦不断。
有一句话是面和心不和,这两位将军表面平和都做不到,互相提起来对方没有不骂的。
也正是因为二人这般“决裂”,没有联手作乱的可能,皇上才更为放心让二人驻守。
顾青初听元锦沛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二人是真的不和还是做做样子私下有谋划。
“是真不合。”元锦沛说得非常坚定。
五年前两边巡逻士兵发生冲突,后来事情愈演愈烈,互相谁也不让谁,冬将军弄瞎了孔潜一只眼睛,孔潜断了冬将军独子一条腿。
最后朝廷出面才平息了事端,皇上连发了两道圣旨训斥二人,所以现在才看不到两个军队动手。
二人也注定不会握手言和。
听了这事儿顾青初心里有了算计,她想让冬将军对付孔潜。
顾青初早上收到了盛京周然的来信,说他有新发现,关于顾家淮辽以东的商铺,当年大管事身死,顾南下狱后商行被各方势力瓜分,现如今铺子的背后都是一个人。
正是如今驻守八林关的孔潜。
周然现在只调查到这么多,但也是一个大发现,所以给顾青初写信禀告。
搁在以前,这事没有火烧眉毛,顾青初一定是要往后放一放的。
顾青初顾忌身上的毒怕自己早死,所以想为顾家人留些后路,她也没有精力去做些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顾青初身上的红颜醉回盛京就能解,这就好比是封印消失了。
人,就是要“造”起来。
三十年前没中毒的宁良候,可是个狼灭的人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顾青初要造到什么程度呢?吃了她的都得给吐出来!
当年孔潜有没有亲自对顾家出手不知道,但他一定掺和其中了,否则如何解释顾家铺子都在他手里捏着?信里周然也写了孔潜身上事不干净,嫌疑很大。
周然之所以能调查到,是因为孔潜现在正偷偷往外出售这些铺子。
宁良候醒来这些铺子在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孔潜不敢留着,即便再如何赚钱也不能留了。
可惜孔潜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其实早已经捅到顾青初面前了。
正想着要如何对付孔潜,冬临将军的侄子就送到面前了,顾青初便想用冬将军压制孔潜,压得他向身后人去求救。
别看孔潜如今是三品大将军,但在这盘大阴谋的棋局中不过是个小卒,顾青初要抓背后那条大鱼。
顾青初笑着对冬将军说:“巧了,我和孔潜也有仇。”
眼前人蒙着面巾,这句话说得像是说笑似的,只是为何温和的话,让他不自觉周身发冷?
冬将军直了直身子,语气带有试探问道:“主上,您是什么意思?”
“你虽叫我主上,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好托大真当自己是,这件事咱们还是要商量着来。”
“孔潜多年前曾对顾家出手,他如今正在往外抛铺子……”
顾青初对冬将军说了自己的计划,淮辽以东这边各地区的人没什么差异,冬将军绝对可以找到值得信任的本地人,装作买家去接手孔潜手中的铺子。
冬将军对付孔潜这是陈年旧怨,不会打草惊蛇。
“这点我可以做到,只是不知买了孔潜的铺子,然后我能做什么?”冬将军不解。
顾青初笑容神秘:“然后,就可以闹起来了。”
冬将军离开府衙时已经是深夜,他连夜赶回军营,顺道还带上了自己不争气的侄子。
厅堂内的顾青初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房休息,和元锦沛道晚安的时候,发现这人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顾青初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元锦沛笑了,一把展开扇子摇了摇头道:“我在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没办法遇到当年的你。”
传闻中的宁良候上天入地,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民间甚至有过小道传闻,说皇室每朝都会有一个宠臣。先皇时期是宁良候,现在的皇上身边是元总指挥使。
严格来说,他得皇上信任是凭借亲缘和从小到大的交情,宁良候才是真正的天子宠臣。
顾青初“横行霸道”的时候,元锦沛还没有出生,许多关于宁良候的事情,他都是道听途说的。
刚刚,他仿佛从顾青初身上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她,这种诬陷甩锅的手段信手拈来,显然是个“惯犯”
他很想认识那个时候的她。
现在顾青初总喜欢在自己面前装作老成,还用年龄的借口拒绝他。
——嘁,别想让他放手。
他们是真正的一类人,对顾青初越了解,元锦沛越放不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念了一句诗,元锦沛摇着扇子晃悠脑袋一步一叹气地出了屋子。
顾青初太阳穴跳了跳,什么意思?说她老?
平日自称长辈顾青初不觉得有什么,眼下听了元锦沛念这诗,不愉快的心情一下子就上来了。
就连第二日启程离开盛京时,顾青初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女人嘛,对于年龄总是敏感的。
有些事她可以自己说,但别人说绝对不行。
顾青初这股火气没留多久,出了临水县就发泄出去了,被她怒冲的倒霉蛋,正是守在城门口鼻青脸肿的冬临。
第四百零四章 明明就是生气了
冬临有点委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是犯浑做错了事,难道就不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他现在不仅失去了心上人,连心爱之物也被大伯毁掉了。
冬临不爱喝酒不赌钱,唯一的爱好就是木雕,他有一间屋子装满了这些年自己雕刻的满意作品,每一件都是他的心血。
昨日冬将军回去后,直奔冬临屋子将木雕毁掉了一半,说是因为雷锤没了,所以要让冬临也感受那种心情。
大半屋子的木雕成了烧饭的柴火,火光照在冬临的脸上,他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掉了两滴泪。
看到冬临哭了,冬将军满意了,他半夜心疼雷锤在被窝里也是掉了两滴泪!
停止丢木雕进灶台的手,冬将军回了自己营帐,从小冬将军就不惯着冬临,冬将军面对熊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我比你更熊。
冬临本以为受了顾青初说的惩罚可以逃过大伯这一劫,结果是他想得太好了。
木雕被毁还不算完,大伯又让他赶来临水城,护送元锦沛一行人至月湾河。
冬将军的命令冬临不敢不听,他来了临水县又不敢去府衙求见,便领人候在城门口,想着等人出来了,他向前表明来意顺势同行。
到时候大家都急着赶路也顾不上他,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应该没事。
冬临并没有吃到昨日木雕的教训,他又把事情想得太好了。
天卫司侍卫明面上人数缩减至五十人,其余的人回到自己原本位置,当然在暗处还有一些随行的侍卫。
拢共三辆马车,顾青初和元锦沛各一辆,另外一辆则是东域之主的囚车。
大祭司被喂了毒放走,经过天卫司的“教育”他已经弃暗投明,原本他出了东域就是去投靠三皇子,之前已经联系上那边了。
这回再去便是双重身份了,被天卫司拿捏在手里,不想死的大祭司只能配合。
昨晚大祭司借着夜色离开,天卫司其余侍卫也是天不亮走的。
顾青初和小简坐在一辆马车里,因为来了癸水,小简身子不怎么舒服,她抱着汤婆子在马车里摇摇欲睡。
“冬校尉?不对,现在不是校尉了。”顾青初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小简有些清醒,顺着马车帘往外看去,冬临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恭恭敬敬听训。
影五瞟了一眼冬临, 这回不像只大公鸡——顺眼多了。
冬临穿着普通士兵铠甲,一改嚣张气焰,明明是个大块头,偏做出含胸驼背的窝囊样。
“昨日还痛失所爱要打要杀的,今日怎的不愤怒了?你不应该去找凶手吗?”
顾青初上下打量一眼冬临,嫌弃之意十分明显。
冬临开口正欲告罪说昨天是他的错,顾青初那边就跟连珠炮似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逮着训了一顿。
“罢了,离我马车远点,看着心烦。”顾青初挥挥手让冬临走开。
虽然只是针眼大的发泄口,但顾青初借此将情绪调整过来了。
一旁的小简默然,昨日她又听府衙厨娘说了女儿家来癸水要注意的地方,包括心情方面,说来了癸水心烦气躁是正常的。
小简觉得自己小腹处有些不适,心情没有受什么影响,相比之下马车里的顾姐姐倒像是来了癸水的人。
她明显感受到了顾姐姐的躁意。
小简阖上眼睛,她先睡一觉,醒了再哄顾姐姐开心,昨夜没睡好她有些困了。
不知睡了多久,小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车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撩开帘子发现影五骑马在侧。
“影五哥哥,顾姐姐呢?”小简问道。
影五指了指前面的马车,示意顾青初在他家大人的马车上。
小简现在觉得身子好多了,她起身准备也去前面的马车,被影五拦住了。
“我劝你不要去。”
“嗯?哦。”
一句话,小简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因为她想到如果自己过去,元大人那眼神大概会似利箭一般将她射得百孔千疮。
见小简老实在马车里看话本,影五笑容越发灿烂,他的任务完成了。
元锦沛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叫顾青初来他马车诊治之前,特意交代影五说莫让闲杂人打扰。
多年的主仆默契,让影五在给顾青初传完话后,一直骑马行在小简的马车旁,就是为了阻拦这么一道。
影五眺望远处的天空心下祈祷,希望大人能早日抱得美人归!天卫司应该有个女主人了。
另一头,元锦沛正在装病。
从小到大元锦沛有一副非常健康的身子,后来他中了君子枯,也只有在毒发的时候难受,其余时间跟没事人一样。
中了大祭司的蛊毒,元锦沛恢复很快,常人可能会不适一段时日,他现在就觉得身体如常了。
这不是元锦沛所愿,中蛊毒本身就是元锦沛有意为之。
他为了加深自己和顾青初在回盛京路上的交流,可谓无所不为其极。
没有条件他自己创造条件,元锦沛非常不要脸地开始装病了。
“身体没有大碍,应该是残留的毒素正被身体吸收,随着汗液排发就好了。”顾青初将在元锦沛手背的银针拔了下来。
之前和找来的巫医顾青初交流了一些心得,对元锦沛中的蛊毒心里有了数。
这根针是为了让元锦沛多发发汗。
“唔,好。”元锦沛含糊不清地说。
见顾青初要离开,元锦沛连忙道:“顾姑娘,昨日你生气了?”
一早对自己没有个好脸色,元锦沛当然明白是他昨日的话让人生气了,本来元锦沛出了临水县就想装病了,但看到顾青初对冬临一副火气很大的样子。
——他退却了。
万一没把人哄好,反而更严重那就糟了,他再等一等。
元锦沛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觉告诉他,等一等。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元锦沛又从影二口中听说顾姑娘有心情撩开帘子看风景,并且还往外扔了瓜子皮。
元锦沛这才敢装病,让影五去将人请过来。
不说别人,影二看得都有些心酸了,他家大人何曾看过别人脸色?影五那个憨货还真让他给说着了!
只盼着宁良候少磋磨他家大人……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性格,影五是欢天喜地迎接新夫人,影二则是“嫁女儿”忧愁的心态。
不管这二人怎么想,元锦沛在一旁装病装得不亦乐乎。
“顾姑娘,不知为何我手好痛,可以捏捏吗?”元锦沛颤巍巍地伸出左手,下一秒,顾青初一根银针扎上去了。
“我上了年纪难免手的力道不准,用针才靠谱。”顾青初冷静地说。
这点小伎俩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元锦沛表情一僵,语气呐呐地道:“顾姑娘因我昨日的诗句生气?”
“没有,怎会,不敢。”一连三个否定词,顾青初面无表情。
元锦沛摸了摸鼻子,没错了,她还很生气。
第四百零五章 别爱我没结果
“那个……我没有说你老。”元锦沛哪里哄过别人,让他杀个人都比哄人容易。
“昨日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你多想了,当时是、算了不说了,总之你不要生气了。”
说完这句,元锦沛想了想,又略带生硬地补充道:“好吗?”
“我不明白元大人什么意思,也没有多想。”顾青初依旧冷冰冰的态度。
元锦沛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好似一阵东风,将顾青初心里的零星火焰反倒吹旺了,妥妥的火上浇油。
顾青初心里冷哼一声,这人是不是在说她小心眼?
这明显不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且看起来比刚进马车的时候更严重了。
元锦沛没辙,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说。
“你要不打我一顿?我不还手。”元锦沛将另一只手上的银针拔了,然后坐直身子任君收拾的模样。
“你身体好了?我回去了。”顾青初收拾着银针包,不欲搭理元锦沛,道理谁都懂,但谁生气的时候会讲道理?
元锦沛抿抿嘴,垂着双眸羽睫轻颤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昨日脑子有些乱”
“当时看到你与冬将军说话时,心里想的都是三十年前的你该是如何意气风发,风华绝代。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惋惜,遗憾那个时候的我不认识你,也无法去认识你。”
“随之而来的便是庆幸,还好你中了红颜醉,这是你和我的缘分。”
“红颜醉让你中毒卧床三十年,让顾家从此走下坡路,我不该庆幸这个,你与冬将军侃侃而谈的模样是那么美好,而我的思想却如此卑劣。”
“我想自己为什么不早出生几十年,早一点喜欢你并且保护你。”
“你对我来说是灵魂上的羁绊,那种共鸣的颤动是和他人给与不了的。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宁良候,不是顾青初,而是你这个人。”
“何况,你长得很美,否则也不会得那么多人的喜欢。”
说到最后,想到晏召,廉郡王、乌木还有一路上对顾青初献殷勤的男人们,元锦沛难掩嫉妒嘴脸。
路上掩盖自己美貌易容成普通人都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要是露了真面目,狂蜂浪蝶更不会少了!
“我钟情你,觊觎你,你不老。如果昨日的言语冒犯到了你,是我的错。”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能让元锦沛心甘情愿,低声下气的哄着说是他错的人了。
元锦沛不会哄人,但他不知道,发自内心真诚的自我剖析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顾青初气息微乱,其实她这火发得莫名其妙,但她就是不想收敛。
也可能是之前脾气压得狠了,找到红颜醉的解药后便彻底放松下来,没那么顾忌,情绪也跟着飘忽起来。
她这个人发火很多时候并非要做什么,放任在一边自己就能消化了。
顾青初也的确想借机不理元锦沛,路上得个清净。
她没想到元锦沛会说这么一番话,顾青初她不怕敌人如何阴险狠辣,若说她的弱点,那便是他人的真诚。
顾青初属于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回过去的不会比一分低。
元锦沛这番真诚的样子,戳到了顾青初的弱点。
对着那张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脸,她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这事儿本来也是她无理取闹更多一些。
看吧,被戳中弱点的顾青初开始自我反省了,明明之前想得还是生气的人不讲道理这点。
“元锦沛,别喜欢我没有结果。”说完话顾青初动作顿了顿,这句话有点当年疼痛青春的味道了……
“没努力过怎会知道没结果。”元锦沛语气里满是执拗,他现在不想和顾青初讨论这些。他更关心别的。
“你不生气了吗?”
顾青初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说了我没生气。”
这次说不生气可和前面不一样,元锦沛嘴角勾了勾,不生气就好。
月湾河距离临水县有两日的脚程,冬临送到桥边拱手行礼道:“二位一路顺风,在下回去复命了。”
这两天冬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顾青初找茬让他受罪。
事实证明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了初见被损一顿外,其余时间他被忽视了彻底。
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以前的冬临会觉得受到侮辱而暴跳如雷,现在他恨不得顾青初将他当隐形人。
“回去告诉冬将军,实在教不好小辈就送顾家军去,或者天卫司也行,我们可以给他做做样子!”
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来,顾青初面都没露地贬了冬将军一句。
来之前冬将军特意有所交代,无论顾青初和元锦沛他们说了什么,便是关于他的折损话,也要老实受着。
冬临咬咬牙,应了声是。
望着天卫司缓缓离去,直至身影变成黑点,冬临才调转马头喊了声走。
冬临并不知道,这是顾青初和冬将军早就说好的,对外不能让人觉得冬将军和他们交好。
让满脸伤的冬临来送他们,外人会猜测这是天卫司故意踩着冬临打冬将军的脸,这样关系能好?
包括临别前的那句话也是,只有这样冬将军对孔潜的出手,其他人才不会往他们身上联想。
毕竟冬临被打的实在很惨,合该结仇。
“不管什么人,只要他们有相同的利益便有可能联手,即便看起来双方交恶。”顾青初点燃手中的香,驱散着马车内的虫蚊。
小简似懂非懂的点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马车行驶至天黑,顾青初和元锦沛他们一行人在破庙落脚过夜。
二人坐在石桌前,桌上热着从临水县带出来的清酒,自从上次醉酒后,顾青初便把山楂酒列为不可喝的禁酒。
谁能想到酸甜可口的山楂酒后劲那么大……
再也不喝了。
“冬将军已经将铺子都收过来了。”元锦沛和顾青初碰杯说着。
“看来我找对人了。”
冬将军找的本地人丝毫没有破绽,任凭孔潜调查都不会发现问题,急着将铺子全脱手的孔潜能甩出去便都甩了。
看似将铺子分开卖了十来个人,其实背后都是一个人——冬将军。
不,应该说买家是顾青初更准确,因为冬将军收铺子的钱,是顾青初给的。
“接下来热闹了,可惜看不到。”顾青初惋惜地摇了摇头。
“顾姑娘想看?”
这话意思顾青初听的出来,她若说想看元锦沛便能带她去看。
“也不用亲眼看到,到时候听个热闹也可。”顾青初也不是事事都要凑热闹。
“大人,有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应当是赶路的。”在外放哨的天卫司侍卫过来禀告。
夜色茫茫,他隐约看到那人背着包袱,面相打扮瞧不清楚。
元锦沛不在乎道:“这地方谁都能歇脚,不必管。”
然后那人进了破庙。
在见到是谁后,元锦沛就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人给赶走!
不止是这一个,在那人进来后还没等说话,下属又来禀报,说从西边来了黑压压一大帮人。
第四百零六章 主上,我们来了
元锦沛认为的不速之客是乌木。
乌木不是要去清安县寻根吗?顾青初还没等问出心中疑惑,又听天卫司侍卫前来禀告。
黑压压一片人?
来不及和乌木寒暄顾青初连忙往外走去查看,元锦沛紧随其后。
是要来劫囚车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顾青初有些出乎意料,如果是,那三皇子还真打破了她对其的固有印象。
记忆中的三皇子可不是个胆子大的人。
提身跳上房顶,顾青初看到了那伙人,夜色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不过瞧着他们走路一高一低的动作如此整齐,有些像是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兵。
乌云压月挡得严严实实,但凡有点月光都能看清来人是否穿有铠甲,现在这距离谁也看不清楚。
“你说他们是不是来劫囚的?”
作为接下来可能要被劫的一方,顾青初和元锦沛没有丝毫慌乱,俩人颇为闲情逸致地在打赌。
“我赌他们不是,要跟吗?”元锦沛回道。
顾青初摇摇头笑道:“我也赌他们不是。”
——三皇子到底没有兴师动众的胆量。
顾青初和元锦沛跳到院中,走到门口打算等等看这伙人是路过还是来破庙歇脚。
万事都有先来后到之分,瞧着那边大概几百人的架势,这个破庙怕是休息不下。
其实这些人挤挤也能住得开,只是不知对方身份,怎好安心让人睡在身侧。
乌木在后面瞧着顾青初,他觉得阿朝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顾青初感受到一道视线,回过头来和乌木眼神对上,她弯了弯眼睛脆生道:“乌木,你不是去清安县吗?怎会在这里?”
按照乌木的脚程,比他们还先出发,不可能才走到这里。
元锦沛在旁双手抱臂有些吃味,叫得还真熟!
“我是特意返回来找你的。”
——噌
元锦沛耳朵一下子竖起来,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踏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顾青初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咱们待会说。”
话落,顾青初注意力放在门外来人上面。
大门被推开,率先走过来的男子扯着嗓子道:“他娘的终于有个落脚地儿了,快点生火做饭,给马栓好喂上草,明儿一早继续赶路。”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男子,哪里能想到这荒郊野岭的破庙有人?
之前侍卫们将马车都拴在山神庙背墙位置,他们习惯性将痕迹打扫干净,从外面看一点瞧不出里面有人的样子。
“妈耶!”男子用力撑着眼皮睁开眼睛,发现院子内站着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吓得他惊呼出声,随即拔出身上配刀。
“委傀?!”
如此近距离顾青初看清了来人是谁,为首的男子是委傀,这二百来人全是她本应在盛京的顾家军!
委傀揉了揉眼睛,将刀收回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主上,顾家军前来接您!”
“外面冷,你们都进来再说。”元锦沛招呼着众人进到了庙内。
是旁的人自是需要防备一二,若是顾家军共处一室便没关系了。
委傀一开始没认出说话的人是元锦沛,进了屋内火把通亮看清了元锦沛的脸,他忍不住吸一口冷气。
东域一行,元阎王经历了什么?
如此和蔼的模样让委傀有些坐立难安。
曾经在十八狱被审问数日的委傀,太知道这位爷的手段了,若不是当时他报了死心,但凡有一点想活的念头,都会忍不住交代出来。
这样的人会关心他们的冷暖?
想想都可怕。
委傀哪里知道自己是被爱屋及乌了,他只觉得提心吊胆。
“你们怎会来此?”顾青初问着,今晚有太多她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是顾文之大人吩咐我们过来的……”
因为王三斗感染了风寒,也是上了年纪,病一场身子便弱一分,越往东域来越冷,王三斗有心来但怕路上病倒拖后腿,便由委傀领兵来接应顾青初。
现在盛京之人都知道宁良候和元阎王同行,并且立了功将邪教铲除。
还有一些别的传言……委傀快速瞥了一眼元锦沛,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说了。
顾文之知道三皇子不在皇陵外逃了,东域这边有很多可能是三皇子的人在为官,加上顾青初和元锦沛押送东域之主,路上定然危险重重。
在危难关头,天卫司这些侍卫舍命救的肯定是自家主子。
他们家老祖宗独身在此,怎么想怎么不放心,身边没有自己人怎好做事?
顾文之便和王三斗等人商量,看看能否去接应。
说到底,最让顾文之相信的还是顾青初身边这些顾家军,王三斗等人听闻东域这边危险程度,又知一路是明着走,便已经开始着急了。
几人一合计,由委傀带兵前来,当天决定好当晚便整装出发了。
正好最近顾家军主要训练的作战便是行军突击,他们一路行进的很顺当。
顾家军一路快马加鞭,眼看着要到东域了,没想到会在破庙遇到了他们主上。
委傀挑能说的讲给顾青初,那些小心思他自然不会大庭广众当着天卫司面说。
顾青初听得暖心,家里人都在惦记她。
“你们来得正好。”顾青初觉得老天特别眷顾自己,有时候自己需要什么便送来什么。
她在冬将军面前暴露身份,对外放出冬将军惹了宁良候和元锦沛的信号,就是想接下来一路要凭借宁良候的身份回盛京。
这期间她还需要用顾家军的身份去行事,但顾家军的名头做事,出手的总是天卫司就有点不合适。
这不巧了,顾家军的人从盛京赶过来了。
顾青初眯了眯眼睛,从委傀手中接过写有顾字的旗子舒展开。
因为一路急行,顾家军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耽误行程,所以没有张贴顾家军旗,行事极为低调。
“将此旗插在红色的马车上,马车在庙身后头。”
顾家士兵领命双手接过军旗,转身向后面走去。
影五非常热情:“兄弟跟我来,我带你去。”
这幅哥俩好的模样让委傀心中犯着嘀咕,盛京时主上和天卫司关系是不错,现在瞧着好似更亲近了。
虽然没有交谈,但从天卫司侍卫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委傀便觉得不同了。
这种温和的气息是什么鬼?
天卫司与温和这个词就没有划上等号的可能,他们向来是凌厉冷硬的。
委傀扭了扭脖子,一定是他多日赶路太过疲乏出现错觉了。
破庙内,顾青初问着委傀盛京那边发生的事情,元锦沛在旁听了会儿,然后默默地出了屋子。
他对屋内的乌木勾勾手,示意他跟过来。
乌木看了眼顾青初,将包袱放在地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