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大唐皇族,宫中密议】
此时大唐皇宫之中,聚集着十几位皇族,其中一半乃是年纪略高的长者,另一些则是年轻一代的人物。
李氏精英,几乎尽在于此。
年高者,如淮南王李神通,号称李家的常败将军,一辈子打的都是烂仗,但是放眼整个隋末英豪,无人胆敢小觑于他。
为什么没人敢小觑于他,正是因为他能够打烂仗。
他之所以每战都败,是因为每次都要扛起最艰难的战局,他虽然败了,但是李家其它人却赢了,这位看似中庸的老头子,一辈子都在为李家而付出。
他不在乎名声,把中庸的本领发挥到登峰造极。
他每战都是必败,始终败而不亏。
据说这老头曾有一句名言,乃是针对当时整个天下的英豪,放言道:“你们可能赚了,但我永远不亏,你们在我这里打赢了一场,却在其它地方输给李家十场,老夫擅长的就是绵里藏针,慢慢会把你们全都给拖死,不服啊,来打我啊……”
一个常年败将,放出这种狂言,可想而知那些英豪何等暴怒,一旦按捺不住火气就会率兵来打。
于是,恰好中了这老头的诡计。
所以这老头虽然打了一辈子败仗,并且几乎每一次都是战败而逃,偏偏却没人能够追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搞东搞西。
故而人送外号,隋末第一搅屎棍。
除了这位淮南王爷,李家还有另一个老货,曾经乃是李家族老,现在担任宗正寺卿,负责管理整个皇族的族谱,出征祭祀的事情也少不了他。
这老货的存在感很低,平日里几乎很少露面,但是同样无人胆敢小觑于他,因为这老货乃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
蛮不讲理,喜欢躺下,老家伙最出名的一次搞事,乃是去荥阳郑氏借取军粮,一次借了五万石之多,信誓旦旦给人许下巨利。
但是前几年大唐立国之时,荥阳郑氏拿着借契找他要债,结果这老家伙直接翻脸不认账,装死狗一般的道:“粮食是我借的,跟李家没关系,你们想要讨回债务可以,把老夫拉到东市上去卖,老夫体重过百,能卖不少钱呢。”
荥阳郑氏大怒,岂能吃下这个亏,据说当时前去要债的乃是年轻家主,按照辈分还得喊他一声姑父,毕竟世家都有联姻,李氏曾经也是门阀,所以双方沾着姻亲,而且还是很亲的那种。
眼见这老东西想要赖账,荥阳郑氏的家主暴跳如雷恐,破口骂他道:“老东西,别以为你现在成了皇族,我荥阳郑氏位列五姓七望,这一份债务可不是那么好赖的。李家若不肯还债,休怪郑氏翻脸……”
结果老家伙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登时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你竟然这么狂的吗?那可别怪姑丈我躺下了啊!”
说完竟然真的双腿一蹬,直接两眼泛白躺在了地上,并且招呼家丁下人,立刻给他披麻戴孝,然后弄了一口王爵之棺,吹吹打打的抬去了荥阳郑氏。
这老东西直接在郑家‘躺尸’三天,让人到处散播郑家逼死他的怪话,但是每当到了饭点之时,老东西立马从棺材里爬出来上桌,弄的那个郑氏家主无比腻歪,仿佛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偏偏打不得骂不得,还得陪着笑脸喊着姑丈,伺候老头吃饱喝足,继续回到棺材里躺尸。
最后终于是郑家老一辈出面,好言相劝把这老东西劝走,那五万石的军粮利息全免,再也不用支付当初许下的巨利,只要还清本钱,就算债务两清。
然而即便如此,这老家伙仍旧赖账不还。李家当初为了争夺天下,赊欠的债务实在太多,若是每一笔债务都要还清,怕是两三代人都没法还完。
所以这老东西经常赖账,成为世家之人最恶心的滚刀肉。
他和淮南王李神通,一文一物两个老家伙,算是李氏皇族的根基,乃是核心之中的核心。
除了这两位老人以外,今日聚集皇宫的还有年轻一代,比如赵郡王李孝恭,同样也是李氏的核心人物。(注:此时还不是河间王)。
世人只盯着李世民的赫赫战功,只看到李秀宁的横扫北地,但是很多人都会忽视,其实李家的李孝恭也很能打。
这货在隋末大乱之时,凭借一己之力扫平巴蜀,攻占三十余州,直接俘虏朱粲,后来攻打南方,更是****,一战干挺了梁王萧铣,三战平定了整个江南,并且还镇压了辅公祐的叛乱,甚至带兵招抚了岭南诸州,其实古代哪有招抚一说,都是拎着刀子找人谈判,先打一仗,打完了再谈,整个岭南之所以归顺,无非是被李孝恭给打服了而已。
这家伙今年也才三十五岁,只比李世民大了七年而已,但是他为李家建立的赫赫功勋,未必就比世人瞩目的李世民更少。
……
今日皇宫聚集了这么多的皇族,连两位老人和李孝恭全都到了场,偏偏众人之中缺少了极为重要的一个,那就是同样不会被世人小觑的李元吉。
这货堪称骁勇绝伦,可惜性情乖张,尤其大唐立国以后,渐渐变得穷奢极欲,并且做事偏执,目光也很短浅,近几年来不知为何,竟然和世家走的很近。
他仍旧没能想明白,李家再也不是曾经的门阀,而是成了执掌天下的皇族,已经站在了所有世家的对立面。
李家众人曾经劝他多次,甚至把李家的谋算暗示于他,结果这货不思帮忙,竟然跑去世家告密,幸亏没把实底透露给他,否则李家的大计必被揭穿。
由于李元吉的特殊情况,所以皇族每次秘议很少喊他,尤其是今天一事,更加不能让他掺和,否则这货再去泄密,李家的努力付诸东流。
却说此时已是中午,按说已经到了饭点,有那宫内力士小心翼翼的前来讨问,是否可以给诸位皇族送上餐食,可惜众人虽饿,却都摇了摇头。
淮南王李神通慢条斯理的说着好饭不怕晚。
大宗正笑呵呵的说着少吃一顿没什么大碍。
李孝恭同样没有吃饭的心思,他朝着那个力士恶狠狠瞪了两眼。
至于皇帝李渊,则是一直望着门外,忽然口中轻叹一声,语带伤感的道:“每次需要丢人,都是老大前去,唉,咱们等等他吧。他在外面给人陪着笑脸,咱们哪能在家里大吃大喝。所以等他回来再开饭吧,咱们一家人坐着一起吃。”
在场皇族皆都点头,年轻一辈纷纷站起,由李孝恭负责领衔,一齐躬身行礼道:“叔父(伯父)教训的对,我们要等着大伯哥。他为咱们李家,受了太多苦楚。”
由于今日乃是家族密议,所以小辈们并不称呼陛下,而是各自喊的叔父伯父,但是这种称呼并不算是失礼。
李渊看了众人一眼,脸色似乎很是欣慰,忽然不知为何,眼中又显苦涩,仿佛叹息般道:“老大很好,老二很好,秀宁那丫头,同样也很好,就连你们这些小家伙,个个也都贴着李家的心,偏偏却有一个混账,后脑门上长了反骨……”
这话语带所指,谁都知道说的乃是李元吉,在场小辈不方便接口,各自干咳两声装作没听见。
但是李神通和大宗正却脸色一寒,突然一齐冷哼出声,盯着李渊道:“你若是下不了决心,我们帮你下这个决心。整个李氏几百口人,可不能全都因为他而死。”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李渊却满脸苦涩,足足好半天之后,他才再次叹息开口,道:“还有三年时间,老大还能活三年时间。到时若是老四还不回头,就让他陪着老大一起去吧。”
李神通和大宗正面色一软,陡然也都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门外脚步有声,却见李建成终于归来,众人连忙站起来迎接。
不但年轻一辈迎接,就连老一辈也都起身,甚至就连皇帝李渊,同样也是站了起来。
李建成似乎因为赶路很急,所以进门之后不断咳嗽,他先是朝着众人点头,又给几位长辈拱了拱手,这才道:“大家先别急,让我喝口水。”
说着抓起一个茶碗,仰头咕咚咕咚猛灌,那喝水的架势哪里像个太子,简直比民间的老百姓还有不如,但见他一气儿猛灌,喝完一碗仍不解渴,于是又抓起一个茶碗,再次仰脖子喝下。
喝完茶水之后,忽把两个茶碗摞在一起,然后对着一个屋内侍卫轻声开口,仔细叮嘱道:“把我用过的这两个茶碗都烧一下,按照惯例砸碎之后深深埋在土里,万万不可传染于人,免得我心里甚是不安。”
那侍卫连忙跪地,哽咽道:“殿下,其实不用如此啊。”
李渊眼中明显不忍,同样开口道:“老大,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旁边一群平辈王爵,也都连连劝他,各自道:“大哥,您的病传不了人,我们不怕,无需如此。”
然而李建成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纠结这个事情。
他缓缓走开几步,几乎是习惯性的和众人拉开距离,感觉自己的咳嗽沫子不会喷到旁人,这才再次开口说话,陡然大笑道:“诸位,那些人又被我骗了一次。”
他满脸都是欣慰,猛地又是咳嗽一声,在场诸人心里发酸,看着他的笑容心感难受。
第92章 【我李建成想去看看妹夫】
然而李建成却显得颇为兴奋,自己站在门边不断开口,再次道:“今日我去太原王氏的府邸,果然那些人正在聚众商议,我把姿态摆的很低,让他们感觉诚意十足,那些人终于放松警惕,不再惊恐河北一战的战绩。他们已经答应下来,暂时不要那个国公封爵……”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喜色,大宗正目光闪动几下,沉吟出声道:“也就是说,这一局我们又赢了。”
“是啊,又赢了!”李建成呵呵而笑,笑的那般开怀。
突然他转头看向北方,面带憧憬又道:“经过这一战之后,世家看到了李家的力量,原来我们不但能够争夺天下,而且还能抵抗北地草原的突厥,三妹真是了不起,打了一个大威风,有了这个战绩之后,声名必然更加显赫,接下来正可趁热打铁,再做理清田亩的事情必会顺畅许多。”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面色显得更加憧憬,又道:“世间之事,难在开端,只要有了开端,就可徐徐推进,到时河北道不断理清田亩,收回之后授田还给百姓,等到此事形成惯例之后,其它地方便可慢慢推行,百姓们一旦有田,日子就有奔头了。再也不用饿死冻死,再也不用易子而食,母亲不用因为孩子饥饿而哭,丈夫不用担心养不活妻女,多好啊,真好啊,你们说是也不是,那种生活真的很好啊……”
他越说越显得开心,眼中全是向往之色,仿佛自己能够活到那一天一般,可以看到天下百姓全都幸福的活着。
在场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觉得心里一阵酸楚,李神通突然眼圈泛红,扭过头去长长一叹,咬牙道:“宅心仁厚者,当如李建成,可恨贼老天,为何如此狠?”
李建成哈哈大笑,对着李神通拱了拱手,道:“神通叔父,何须如此啊?所谓人活一世,已是老天所赐,建成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反而觉得活的很是够本,我能为李家付出,能让百姓们过好,等到我死了之后,也许会有人会赞一句这人还不错,有这一句称赞,建成心满意足也……”
这人真是胸襟宽广,他完全是看开了一切,所以并不畏惧死亡,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绝症。
在场众人心里更加酸楚,然而面上却都陪着笑意,大家生恐会让李建成感觉到不开心,所以有人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郡王李孝恭,他故意语带神秘,伸手指向北方,道:“建成大哥你可知道否?我们刚刚又收到了一份河北的飞禽传书,但是你肯定不会想到,这份传书是谁发过来的。”
李建成果然被他转移心思,连忙好奇问道:“莫非是三妹写的家书?快点拿给我看上一看。”
李孝恭哈哈一笑,摇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份传书不是秀宁所发,而是世民那小子亲手所写。”
李建成登时一怔,愕然道:“二郎?他怎么去了河北?”
忽然醒悟过来,面色变为恍然,点头道:“是了,因为河北战事!二郎那般精明,看的比我更远,当初三妹和妹夫开始理清田亩之时,我和父皇只想到世家会做出反击,但是二郎却已提前预测,世家很可能会勾结外族,他性格最是维护家人,必然担心三妹在河北的安危,所以他肯定会派出兵力,悄无声息的潜往河北,难怪这一次战局如此顺利,原来是二郎和三妹一同打的。”
这才是真正的李建成,仅从别人一点提示就想通了所有,他的精明和睿智,其实并不比李家任何一人逊色,恰恰相反,胜过很多。
李孝恭甚是敬佩,猛然朝他竖起大拇指,突然再次开口,语气更显神秘的道:“你猜猜,二郎写信说了什么喜事?”
李建成听他语气如此,顿时更加显得惊奇,这次他不再猜测,而是陡然朝着李渊一伸手,远远喊道:“父皇,把书信拿我看看啊。”
那边李渊呵呵而笑,仿佛故意急他一般,摇摇头道:“此信谁都可看,偏就不能给你,你弟弟这次在河北发了大财,所以写信的口吻颇为沾沾自喜,我怕你看了之后眼馋,所以这信不能给你观看。”
李建成登时一怔,愕然道:“我会眼馋?”
他微微稍一思考,随即便笑了起来,语带所指道:“无非是斩获了突厥犍牛,得到了骑兵的战马,这些财富固然甚好,但却不能算是喜事一词,刚才孝恭满脸神秘,指的必然不是这个。”
他说着看向李孝恭,故意摆出大伯哥的架势,装作呵斥般道:“说,到底是什么喜事。值得你神神秘秘,父皇也跟着配合。”
“哈哈哈哈!”
李孝恭大笑出声,终于不再逗他,只见李孝恭再次凑前几步,完全不在乎李建成的传染病,但他还没开口解说,李建成已经后退几步,李孝恭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站在原地对他道:“咱家三丫头,需要大婚了。”
李建成先是一呆,随即脸色怔住,足足得有三四个喘息之后,他眼中猛的光彩一闪,道:“是那个顾天涯?这小子没提亲就敢胡乱来?”
明明李孝恭只说的大婚,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某事,只因他实在太过精明,听出了李孝恭口中的一点点失误。
李孝恭刚才说了‘需要大婚’四个字,仅这四个字就让李建成明白了一切。
众人都对他的反应之速几位敬佩,忍不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但是李建成却微微皱眉,面色显得有些不好看,突然道:“大雁都没有送上两只,这小子真是不懂规矩。”
语气竟然颇为不爽。
一如不久之前某位秦王殿下说话之时的样子。
这俩位大唐宠妹狂魔,果然不愧是一母同胞。
幸好这时李渊终于开口,像是开解于他道:“你妹妹经过那一次事后,全家人都跟着担惊受怕,那丫头从小性格执拗,做起事来很容易犯糊涂,现在有个男人让她收心,说来也是一件大好之事,所以呀,你别怪你那个妹夫,据说,据说……”
李渊忽然期期艾艾,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往下说。
他是当父亲大人,有些话确实不好往下说,屋中其他长辈同样如此,脸上都挂着荒唐之色。
但是毕竟还有年轻一辈,有人年纪比李秀宁还小,突然嘿嘿笑了出声,帮着李渊继续往下诉述,对李建成挤眉弄眼道:“据说是三姐主动出击,大雪地里直接把三姐夫给拿下了。”
李建成登时呆立当场,满脸惊愕道:“三妹她…她…”
陡然尴尬的咳嗽两声,他是当大哥的也不好说些什么。
唯有那些年纪小的皇族嘻嘻哈哈,不断挤眉弄眼的道:“此事乃是二嫂逼问而出,我们这些人全都听傻了。所以大哥您不能怪罪三姐夫,他一个文弱书生哪能反抗三姐啊?”
李建成明显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荒唐,荒唐,秀宁这个丫头,年纪也不算小了,她怎能这般着急,连个场面也来不及走。虽说妹夫家里很穷,但是咱们李家并不贪他送礼,可是自古传承的规矩,问名纳吉总得需要吧。唉,这事,这事,算啦算啦,回头我备上一份厚礼,让人给妹夫送到河北那边,免得他因为贫寒,无法给咱家送礼,我是做大哥的人,必须得帮一帮他……”
这真是敦厚到了极致,不愧是家中长兄之风。
众人甚是佩服,连连向他致敬。
唯有李效恭笑着开口,仿佛调侃般道:“这可好,这可好,自家妹子被人娶走,你这当哥哥的还得帮着出彩礼,倘若我是那个臭小子,怕是开心的笑出花来。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没事啊,古往今来绝对能够排进前三,不但不用上门入赘当驸马,而且娶的还是皇家金枝玉叶,啧啧啧,就连彩礼都是娘家帮忙给出的。放眼天下当哥的人,你可算是独一份……”
李建成看他一眼,笑骂道:“若我猜的不错,恐怕你也有这个心思吧?就算我忘记了帮着三妹夫备上厚礼,你这个做堂哥的恐怕也会替我去办。”
李孝恭哈哈大笑,点头表示认可,他们都是当兄长的人,做事确实是周密细致。
但是李孝恭忽然又摇了摇头,道:“可惜咱们的好意不需要了,如今那个小子已经不算贫穷,若是真要问名纳吉,他能够出得起彩礼。”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李建成一眼,笑呵呵道:“不是穷人了啊,已经不是穷人了。”
李建成却猛地脸色一肃,郑重道:“我对于他是穷是富,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只要三妹的日子过得开心,便是嫁给一个苦哈哈又能如何?但我对他的心性很是在意,我看重的是三妹会不会所托非人。”
他突然严肃起来,众人连忙也止住嘻哈,只见李渊终于拿出飞禽传书,示意某个侍卫递送到李建成那边。
传书还没递到的时候,李孝恭已经同时开口,在一旁沉声道:“世民在信中所书,对咱家妹夫评价甚好,他专门写了一句称赞,让人读过之后立知其意,写的是,白虎虽幼,已有倾国之姿……”
李建成微微一怔,愕然道:“这明明是形容女人的词儿啊?”
李孝恭像是失笑起来,很是无奈的道:“你也知道,世民那人一向喜欢拽词,他似乎也觉得这词写的错了,但是已经落笔不好再改,所以,后面又写了一句。”
李建成看向于他,好奇问道:“二郎又写了什么?”
李孝恭陡然神色一肃,郑重道:“如虎虽小,已具食牛之气。”
李建成登时目光爆闪,转头向着北方看了一看。
白虎虽幼,已有倾国之姿,如虎虽小,已具食牛之气!二郎那般高傲的眼光,竟能对那位妹夫做出此等评价,这词分明已经不是称赞,隐约含着被人折服的味道,也就是说,那位妹夫已经得了二郎的认可。
也就在这时,侍卫终于把传书递送过来,李建成急急打开观阅,脸色渐渐变得精彩起来。
开窑烧砖,挣得小钱。
小钱拿出,支付孩童。
孩童捡铁,熔炼成钢。
李世民在信中所写之事,一件一件都是顾天涯。做事循序渐进,完全是一步一步脚印,那种胸有成竹的稳健,让李建成看的连连称奇。
他继续往下看信,脸色变得更加精彩。
他看到信中写着顾天涯开了一个小小的夜校,茅庐虽小但却收了很多孩童,寒冬腊日之节,几十个孩子跪倒积雪,一声感念师恩,一口窝窝头送上。
他看到信中写着顾天涯带领李世民深夜去了一个贫寒之家,站在窗口观看一位母亲呕血吐出粮食,那是一种悲怜天人的济世之心,李建成越看信越觉得欢喜。
他转头看向河北方向,眼中明显有种难以形容的感慨,不知为何竟然像是按捺不住的冲动,似是发现了最让他喜悦的宝物一般。
他遥遥眺望北方,轻轻的道:“这位妹夫的心性,竟是与我一般柔软,人来世上走一遭,欣喜竟有同路者,我李建成活不三年了,我想去看看这位妹夫。”
他想去河北,去看看顾天涯,他自己快要死了,但是当世没人能懂他的心。他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李家,但是他天生的那种胸怀苍生无人能够理解。
现在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同样的人,竟然也是一心一意的在乎着老百姓,这让他无比欣喜无比激动,所以他急不可耐的想去见见顾天涯。
他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告诉这位妹夫,他想让这位妹夫坚持他的悲怜天人。
如此才算死而无憾,因为等他死了以后还有人会真心的在乎着贫寒。算是继承他的遗志,让他没有白活。
李建成,史书窝囊废的第一人,自古上位者皆狠,谁能赞成他的软心肠?
也许只有顾天涯了吧。
第93章【李世民和顾天涯‘翻脸’】
放眼整个李氏皇族,几乎所有人都对李建成心存包容,他说想去河北走一走,没人出声阻拦他。
他说想去见一见顾天涯,众人同样不愿意阻拦他。
不但不阻拦,甚至在鼓励,其实李家之人早就有个想法,他们希望李建成可以出去散一散心。
他是一个只能活三年的人了,对大家完全没有任何的威胁,并且这位太子一向敦厚,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让百姓过好,他虽然紧紧抓着太子之权不放,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抓权乃是为了去做更多的事。
他从不把权威施展出来耍威风,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去为百姓谋福利。
比如前不久的大雪寒灾,李建成担心的夜不能寐,他到处筹措粮食,去向世家低头,朝堂之上最忙的人是他,下朝之后最忙的还是他。
堂堂一个太子,活的比谁都累,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明明可以享受所有的荣华富贵,但他却天天给人陪着笑脸,一次一次的去向世家借粮。
他太累了,累的让人看着难受,所以李家众人无不对他包容,大家都希望他能放下一切出去走一走。
自古都说皇家无亲情,因为权力会让人变狠,但若是在开国之初,皇家其实还有亲情的,打天下的时候,父子一齐上阵,有困难的时候,全族拧成一股绳,同舟共济,咬牙坚持,这已不是亲情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着无法割舍的同袍情意。
所以这时候的李氏皇族,人与人之间尚且保有着亲厚,毕竟立国时间尚短,亲情并未被权力的熏染。
李建成只能再活三年了,全家人早都盼着他不要活的太累,现在听说李建成想要出去走走,众人简直是有种喜出望外的惊喜。
于是大家一起出声鼓励,甚至是急不可待的怂恿,皇帝李渊甚至专门下了一道圣旨,给李建成赐下了一个宣抚河北的差事。
至于众多皇族则是出钱出力,竟然凑出了一笔不小的钱粮,他们深知李建成的爱民之心,所以凑些钱粮让他带去河北,到时候一路走一路赈济百姓,这位皇家大伯哥沿途之上必会特别的开心。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与李世民悄然潜往河北的方式不同,李建成出行的方式乃是大张旗鼓。
不但皇帝亲自下旨赐给差事,不但皇族凑钱凑粮出人出力,甚至动用了东宫卫率,甚至想让他乘坐太子车辇,大家希望他能慢悠悠的走,一路游览整个北方的风光,至于差事不差事的无所谓,纯粹是让李建成有个出行的名义而已。
这是所有李氏皇族送给他的敬意。
这一趟,大家就是为了让他出去散心的。
这一趟,大家只希望他不要再活的那么累。
但是李建成却婉拒了车辇,他分明有种时不我待的急切,他只是答应了带上东宫卫率,因为他要保护皇族们给他凑出来的钱粮,然后,出发。
目地,河北。
他没有选择乘车,而是直接骑上战马,自从李氏起兵以来,他一直躲在幕后负责筹措军粮,他从未上过战场厮杀,然而这一次却选择骑马。
骑的还是战马?
他仿佛迸发出熊熊战意,满心之内都是迫切焦急,他想用最快的时间赶到河北,去见一见那个能继承他遗志的妹夫。
于是,出发。
【时大唐武德六年,冬,岁旦将至,大唐太子李建成出离长安,驭战马而行,率东宫两卫,顶风冒寒,千里奔赴,于十四日之后,至河北密云县,县有一村,名顾家村】
……
此时顾家村中,李世民竟然未走,他原本只能在河北稍留数日,必须得早早赶回洛阳天策府,否则王爵擅自离开属地,会被世家抓着把柄抨击,但是突厥人陡然入侵,却让李世民得到了机会。
他不用急着赶回去了。
因为他是天策府上将,更是大唐第一亲王,只要有战事起,他就有资格参与,这事无人能够抨击,反而要给他记上一个功劳。
所以擅自离开属地的问题,再也不会有人拿出来说事。
哪怕是战事已经结束,他仍有借口可以留下,至于说辞是什么,无非是清点战场而已。
清点战场需要十几天的时间吗?
其实并不需要!
虽然涉及几千头的犍牛,更有几千匹的战马,此外还有突厥骑兵用作行军口粮的肉干,以及一万多口的突厥俘虏。但是这些东西清点起来很是简单,只需要两三天的功夫就能理清。
显然这并不是李世民留下未走的原因。
他之所以耽搁盘桓,乃是因为要等李建成。
他的大哥要来了。
自打李建成出离长安之时,李家早已给河北发来了飞禽传书,所以李世民才会留下来等,他已有两年不曾见到自己的大哥。
他十分想念大哥,迫切想要见上一面,同时也想让大哥给主持公道,因为他和自己的妹子‘闹翻’了。
与其说是和妹子闹翻,不如说是和某个混账小子闹翻,舅哥和妹夫前一阵子还勾肩搭背,然而这段日子却吵的不可开交,原因很简单,分赃不均匀。
那个混账小子顾天涯,简直是十辈子吝啬鬼投胎,只要一想起这几天吵闹,李世民就感觉恨的牙根发痒。
此次大捷一战,斩获战利品极多,自己的天策府又是出人又是出力,五万大军直接从洛阳千里奔赴而来,甚至为了他和妹妹的安危,自己还把玄甲铁骑也派了来,并且还拉下颜面,请求秦琼贴身保护他,自己这个做二哥的人,真是对妹夫掏心又掏肺。
结果呢?
这个臭小子是个白眼狼啊。
仗已经打完了,该分好处了吧?自己想要分一些突厥犍牛回去,弄到洛阳那边驯化之后售卖,也许胃口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可那臭小子不能直接掀桌子翻脸啊?我才只要三千头而已,又没说是四千五百头全要,结果他就翻脸,跟我掀桌子瞪眼。
还有那些突厥战马,因为战阵有所损伤,所以自己同样只要三千匹而已,剩余的全都可以留给娘子军,结果那小子又是翻脸,竟然还破口骂我不要脸。
他气的牙根痒痒,感觉自己很是委屈。
偏偏自己的妹子胳膊肘儿往外拐,竟然也跟着那个臭小子站在一路,不但和他又吵又闹,兄妹二人甚至还打了一架。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打输了,但他认为那绝不是他打不过妹妹,只是因为他心疼妹子,所以才不肯下死手而已。
但是秀宁那个死丫头不顾亲情,竟然把他英姿勃发的帅脸打肿了。并且还洋洋得意,去向自己老婆显摆,说什么二哥武力太差,完全不是她的对手,简直一点面子不给他留,压根就不尊重自己这个哥哥。
哼!
气死人。
只要一想到这几日的事情,李世民就觉得胸口发堵难受。
可怜他堂堂天策上将,位列大唐第一王爵,对上自己家人竟也憋屈无奈,偏偏还不能像是针对敌人那样心狠手辣。
所以,只能盼着自家的大哥早早过来主持公道。
妹妹把他打了一顿,妹夫直接跟他翻脸,这让李世民感觉很是受伤,非常需要大哥的安抚和帮助。
可惜他却不想想,顾天涯翻脸是有原因的。
总共只有四千五百头犍牛,他直接想分去三千头之多。这是直接要了接近七成,顾天涯岂能不和他翻脸?
另外还有那些突厥战马,总数约是俘获了七千匹,但是由于战场厮杀,带伤受损的足有四千,那些马已经无法充任战马,只能改做拉车运货的畜力,价值几乎折低九成,在军中之人看来属于废嘛。
剩余三千匹好马,他却一开口全要,虽然是为了扩建玄甲铁骑,但是娘子军也想留下来当战马,双方都有需求,肯定要争要吵。顾天涯骂他不要脸,昭宁和他打了一架,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好几天不愿意搭理他们。
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唐秦王,原来也有傲娇耍性子的时候。
幸好一家人没有冷脸太久,因为李建成终于到了顾家村。
第94章 【公主身份,终于揭穿】
此时乃是一日清晨,天色少有的放晴,由于早早派出斥候打探,众人已经知道李建成的行程,所以大家全都来到村头,各自站在一边向远处眺望。
李世民的面色仍旧拉着,突然看向不远之处的顾天涯,冷哼道:“等会我大哥来了,保准有你好果子吃。我大哥一向疼我,他绝不会给你好脸。”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听起来完全不像个名震天下的英豪,反而像是小孩子跟人打架输了,准备向家里的大人告状。
偏偏顾天涯竟然也像个小孩子,直接朝着他瞪了一瞪眼,毫不示弱的道:“他是你的大哥,同样也是昭宁的大哥,他既然能疼你,肯定也能疼昭宁,所以你不要得意,大哥他绝对会秉公处理。”
“哼!”李世民像是极其不爽,甩头给他一个后脑勺。
“呸!”顾天涯同样像是不爽,扭过头也给他一个后脑勺。
舅哥和妹夫两人各自摆着脸子,这一刻简直连个小孩子都有不如,在场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人人脸上都是古怪之色。
长孙王妃明显在努力憋笑,突然伸手拉起昭宁的小手,压低声音道:“丫头你看到了没有,男人有时候就像小孩,哪怕是名动天下,哪怕铁骨铮铮,但是他们也会辩嘴,闹架的时候也会生气。”
她说的名动天下,显然指的乃是自己丈夫李世民,至于铁骨铮铮,则是在赞誉敢和李世民争吵的顾天涯。
昭宁朝着那边两人看了一眼,口中轻轻感慨一声,幽幽道:“二哥他的性格并非如此,我知道他是在宠着天涯,否则他堂堂天策府上将,何至于跟一个穷小子拌嘴。我这个哥哥啊,他真的很疼我……”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口中发出一笑,又道:“但是我家那口子也很不错,他其实一点都不是铁骨铮铮,若论世上油滑无赖之人,他绝对算是其中一大翘楚,可他看出二哥很在乎亲情,知道二哥渴望和人争吵的味道,所以他就故意去气二哥,天天追着二哥又吵又闹。”
长孙王妃明显心有同感,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样,挺好。男儿活在世上,肩膀都扛责任,纵然已经名动天下,然而交心却难有一人,你二哥这一阵子虽然天天暴跳如雷,但我知道他这一阵子过的极其开心,有时候晚上睡觉做梦,还要大骂一句顾天涯,梦魇之间吵吵嚷嚷,不忘喊着定不与你干休,特别有趣,像个孩子。”
昭宁远远看了顾天涯一眼,俏脸一片温柔的道:“我家那个也是,晚上也会呓语,嘟嘟囔囔之间,说着许多怪话,有时候突然哈哈大笑,直接喊出二哥的名字,似乎很是得意,一口一个李世民,说什么你原来是这样的啊,并不比别人多了两个头。看我顾天涯,专门来气你……”
两个女人全都噗嗤一声,各自手捂小嘴笑了起来。
至于那边的顾天涯和李世民,仍旧各自拉着一张驴脸哼哼,两个女人看的更觉有趣,几乎已经笑的直不起腰。
但也就在这时,终于听到前方传来动静,那是一阵明显急促的马蹄声,道路远处很快出现了一人一骑。
李建成,来了!
在他后面不远处,是一队急急追赶的太子卫率,漫天风声呼呼,似是有人在喊,不断的道:“殿下,殿下……”
顾天涯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呓语一般的道:“殿下!”
这两个字一旦说出,有些事情再也遮掩不住,无论是他还是李世民,又或者是那边的昭宁,大家全都知道,身份已经揭穿。
哪怕前不久的时候大家努力遮掩,甚至在大战之后仍旧相互保持默契,比如李世民说要战马犍牛,用的借口乃是运回去***如顾天涯装作翻脸,用的借口是帮娘子军争取利益。
即便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但却始终保持着心照不宣,哪怕有些事情已经遮掩不住,大家仍旧装作我还蒙在鼓里。
但是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揭穿。
因为,李建成来了。
这并不因为他是大唐太子,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因为另一个身份,他乃所有人的大哥。
一家之兄长,宛如老父亲,有他来见顾天涯,便代表着整个李氏认下了这门亲。
哪怕顾天涯是个烂泥腿子出身,哪怕天下人都知道李秀宁曾经许过人,但是只要李建成来了,这一切都不再被人诟病。
倘若他不曾来,这门亲事就不能算,若是他一辈子不来,这事就得一直遮掩下去,那样的话昭宁永远只能是昭宁,而不是李氏皇族的平阳公主,哪怕她和顾天涯已经子嗣成群,一辈子也只能算是私奔拼凑的露水姻缘,不可称为结发夫妻,即使白头到老也不被承认。
所以在李建成没来之前,昭宁一直不敢揭穿自己的身份,李世民何等人物,同样得掩饰自身,只称自己乃是李二,不敢过多的做出许诺,哪怕他已经认可了顾天涯,但却不敢点头应承这门亲事。
唯有李建成,才有这资格,除他以外,还有李渊,但是大唐皇帝怎好直接开口,去让天下人耻笑李家的出尔反尔,所以只能是李建成,由他来背这个骂名。
对于顾天涯来说,这是恩。
倘若以后有了顾氏家族,这也是恩。
……
却说李建成一人一骑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众人跟前。
他满身风尘仆仆,脸上带着蜡黄之色,此时恰有一阵北风吹来,倒灌入口让他连连咳嗽,他连忙勒住战马,下意识捂嘴扭头,足足咳嗽良久,才将手掌拿开。
然而突然眼中一凝,猛把自己手掌藏在身后,他脸上的伤感一闪而逝,几乎是瞬间变成一种释然,他笑呵呵的看向众人,笑的是那么敦厚儒雅。
在他身后藏着手掌里,分明是一团咳嗽出来的污血,他努力把手掌藏好,生怕被大家看见。
他不愿让人担心,先行开口招呼起来,他的笑,让人看了温暖,但他故意装作生气,埋怨众人道:“天气这么冷,你们怎都出来了?一家人之间,何须弄这门面,以后不准如此,大哥很不喜欢。天太冷了,干嘛出来迎我,快快回家,都别冻着。”
这不像是一位太子的威严,反倒像是民间百姓的口吻,笑呵呵的,平易近人,似在呵斥家中子弟,然而却是口硬心软。
李世民突然发足狂奔,远远朝着李建成扑了过去,不知为何,他眼中有泪,陡然呜咽嘶喊,样子极其失态,大哭道:“哥,哥啊……”
他扑向李建成的马前,满眼都是滚滚热泪,他完全不像是横扫天下的秦王,而像是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刚才还说要找大哥告状,然而这一刻压根没提那茬,他只是扑向李建成马前,仰头看着自己的大哥。
后方不远之处,段志玄等人看的怔怔发呆,几位天策府大将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外和震惊。
足足好半天之后,秦琼忽然缓缓开口,语带愧疚的道:“你们那些人,总想争权力,叹我秦叔宝,竟然不拦着,唉,可怜秦王殿下,何等尊兄重情,偏偏咱们整个天策府上下,都盼着他能坐上他大哥的太子之位。怂恿别人手足相争,此事何其心狠也……”
显然秦琼并不知道,这事本就是李氏皇族的顺水推舟。秦琼一辈子重情重义,这时只想恶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他真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偏偏他这无限自责的一巴掌,恰恰惊醒了那边的李建成和李世民,但见李建成陡然面色一愣,皱着眉头呵斥一声,‘不悦’呵斥道:“堂堂天策上将,大唐第一秦王,你竟哭哭啼啼,这像什么样子?速速擦了眼泪,自罚掌嘴两次。”
而李世民明显也已反应过来,陡然提起巴掌重重甩了自己两下,语带愧疚道:“大兄教训的是,臣弟以后不敢了,刚才只是一时激动,所以才有些失了仪态。”
李建成‘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揭过。
然后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众人,很快发现了唯一一个陌生的面孔,他顿时呵呵一笑,朝着顾天涯招了招手,故意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天涯?果然长的一表人才。”
顾天涯越众而出,恭恭敬敬向他拱手,郑重施礼道:“草民顾天涯,见过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李建成猛然大笑起来,道:“好一个草民顾天涯,好一个见过太子殿下,可惜这话我听了不怎么喜欢,所以你得把这个说辞改一改。”
顾天涯岂能听不懂他的暗示,连忙道:“敢问如何更改?”
李建成又是哈哈大笑,忽然伸手指了指昭宁,他面上带着一丝促狭,对着顾天涯逗趣的眨了眨眼,道:“换掉草民二字,换成妹夫如何?”
说着第三次大笑,又道:“另外还有太子殿下四个字,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怎么改。”
顾天涯几乎想也不想,双手再次郑重一拱,大声道:“妹夫顾天涯,见过大舅哥!”
“好!”
李建成重重点头,瞬间将称呼敲定。
第95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有了李建成的点头,一切全都变的不同。
从今天开始,顾天涯和昭宁的事情终于定下,哪怕昭宁曾经许过一次人家,但是没人会拿这事挑毛病。
无论是悔婚也好,出尔反尔也罢,就算有人想要指责和非议,但却指责不到顾天涯和昭宁头上。
所有的骂名和指责,全由李氏皇族扛下
因为,李建成代表家族点了头。
这意味着大唐从今天开始,终于又多了一位皇亲国戚。
……
秦琼等人陡然一起拱手,同时对着顾天涯抱拳,齐声道:“吾等天策府将,见过平阳驸马……”
这是见证身份昭示之礼,所以三位大将全都面色肃重。
偏偏顾天涯像是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躲闪开去,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这个驸马的事吧,我觉得还有待商榷……”
“哈哈哈哈!”
猛听李建成再次大笑,忽然大有深意看向顾天涯,道:“驸马者,尚公主也,乃是入赘为婿,成为妻子的附庸,此事若是搁在普通之人身上,或许会感觉到无比的欢欣,但是天涯你乃大好男儿,心中必然有着不情不愿,我这么说,不知道可对否?”
顾天涯略显尴尬的干咳几声,讪讪道:“也不算不对,毕竟这是规矩,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李建成一脸打趣看着他。
顾天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大声说道:“但是我这人不同,因为我吃不了软饭。”
“好!”
李建成陡然伸出大拇指,冲着他重重一竖,道:“大好男儿,就该如此,若你选择入赘为婿,我反而有些看不起你。”
顾天涯登时怔住,他没想到李建成竟然如此开通。
却见李建成忽然负手背后,语气悠悠道:“你与吾妹,微末相识,彼此情真,当可携手,吾妹闺名秀宁,自己改名昭宁,无论秀宁还是昭宁,她都是大唐的平阳公主,但你娶的却不是公主,而是落水遭难的昭宁,所以,你不是驸马。”
既然不是驸马,那就不是赘婿。
在场众人都是一呆,三位天策府大将满脸怔愕。
但是三人反应很快,猛然再次一起拱手,重新见礼道:“吾等天策府将,见过…见过顾家兄弟。啊哈哈哈,竟然不是驸马,竟然不用入赘,顾兄弟啊,你可是赚大了。”
顾天涯面色有些惭愧,连连给三位大将回礼,不断道:“诸位还请勿笑,非是在下执拗,只因我家只有一个男丁,香火实在不好断绝。所以我娶的乃是落水女子昭宁,不是咱们大唐的公主殿下……”
“对对对,你娶的是昭宁。”众人顺着他的话风点头,纷纷表示他说的有理,齐声道:“既然昭宁是个落水女子,自然不是大唐的公主殿下。”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拱手朝着众人一礼,道:“多谢。”
随即转过身来,忽然向李建成弯腰下去,语带感激的喊了一声,极其郑重的喊道:“大哥!”
李建成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他道:“只要日子过的好,身份其实无所谓,规矩这东西,都是人定的,可以选择去守,也可以选择不守,不管你是驸马也好,或者是平民百姓也罢,在我李建成眼中一视同仁,你的身份只是我的妹夫,只要你能善待昭宁,我就永远是你大哥。”
顾天涯重重点头,郑重承诺道:“一定!”
至此,身份终定。
……
而也就在此时,李建成的太子卫率终于追了上来,但见一两千骑各自驮着口袋,分明都是一袋一袋的粮食。
李建成转身看着那些粮食,笑着对众人道:“你们看到了没有,我带来了几千石粮,有了这些粮食以后,百姓们必能渡过寒冬!等到他们分了牛马和田亩,明年就能开垦荒田种植,虽然暂时只能救助一县,但是此事毕竟有了开端,只要有了开端,日子就有奔头,也许用不了多久,天下所有百姓都有粮食吃……”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变的满脸憧憬,仿佛极其渴盼的道:“百姓有了粮,不用去逃荒,再也不会冻饿而死,再也不用背井离乡。倘若此事能够早早达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众人看着他的满脸憧憬,下意识全都看向顾天涯,不知为何,忽然错觉,大家只觉的李建成这位大唐太子殿下,竟和烂泥腿子出身的顾天涯如初一辙。
两人的心胸,是那般的相似。
唯有顾天涯面色怔怔,似乎看着那些粮食哭笑不得。
足足好半天之后,他才面带尴尬向李建成,道:“大哥千里迢迢而来,不辞辛苦带着粮食,如此敦厚仁慈,令人感慨莫名,可是您却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弄粮的办法……”
“你说什么?”
李建成登时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急急问道:“你们有了弄粮的办法?”
但是李世民却目光一闪,明显是不愿意这事说穿,他猛然大声开口,冲着李建成吵嚷起来,故意打岔道:“大哥,你先帮我主持个公道!”
说着转头瞪了一眼顾天涯,随即又转回头看着李建成,再次大声吵嚷道:“我要告状,三妹打我,还有这小子,骂我不要脸。”
堂堂天策府秦王,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吵嚷,这个举动极为突兀,明显与他的身份不合。
李建成和顾天涯同时心中一动,随即微不可查的相互对视一眼。
他俩已经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
关于弄粮一事,不能在这个场合说出,否则事机不秘,容易打草惊蛇。
顾天涯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开始了配合。
只听他陡然一声冷笑,同样也大声吵嚷起来,对李世民道:“你找大哥主持公道是吧?我正好也觉的心里委屈。争吵这么多天,始终没个结果,我也要向大哥告状,告你当二哥的不要面皮。”
李世民顿时‘跳脚大怒’,像是被顾天涯气的不轻。
而李建成则是脸色一沉,同时对两人呵斥起来,故作不悦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倘若传出去,被人给笑话,回家再说,允尔争辩。”
顾天涯和李世民相互‘怒视一眼’,各自转头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
李建成像是有些无奈,对众人连连苦笑几声,道:“孤去处理一些家事,训斥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明明年纪都不算小了,竟然还学小孩子吵嘴,唉……”
秦琼等人连忙行礼,连连道:“殿下但请自去,吾等不敢参合。”
李建成这才转身,追着顾天涯和李世民而去。
舅哥妹夫三人,极其默契的演了一场戏。
虽然是默契演戏,但是该争的同样要争,无论顾天涯还是李世民,两人确实需要李建成给主持个公道。
犍牛,他俩都想要。
战马,他俩也都想要。
谁都不肯让步,谁都不愿吃亏,所以这事一直僵持不下,须得找个有份量的人撮合。而李建成身为皇族大哥,恰恰是最有份量的一个人。
……
片刻之后,驿站之中。
但见李建成手里拿着一卷册子,脸上带着浓浓震惊和不可思议,道:“虽然我早就听说你们斩获颇多,但我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几千头牛,几千匹马,这,这,难怪你们会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是在克制惊喜,但他根本无法克制,所以连声音也显的颤抖,开声又道:“这么多的犍牛,驯化之后全是畜力,倘若全都用作耕田,那得开垦多少土地?还有这些战马,完全能再建一支玄甲铁骑,足足三千匹马啊,岂不是三千个玄甲铁骑?”
李世民顿时抓住机会,转头对顾天涯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听清没有?大哥也支持我的想法!有了这三千匹战马之后,我的天策府又能建立一支骑兵。”
顾天涯丝毫不给他情面,冷笑道:“你的天策府能建立骑兵,难道我媳妇的娘子军不想建立骑兵么?”
李世民顿时一瞪眼,争辩道:“我要建立的乃是玄甲铁骑,整个天下只有我懂的操练。”
顾天涯‘嗤’的一笑,故意装作不屑道:“此事有何出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做到!无非是战马罩着铁甲,骑士穿着重铠,战马喂养上好的草料,骑士则是顿顿饱餐肉食,只要做到如此,任何一支骑兵都是玄甲铁骑。”
李世民气的一拍桌子,道:“你们河北穷成这个鸟样,拿什么好料去喂养战马?更别说是骑士顿顿饱餐肉食,你顾天涯在两个月前还吃不饱呢。”
顾天涯像是‘勃然大怒’,跳起来指着他道:“你信不信只需要三年,我河北会比你洛阳更富?不如咱们打个赌,就赌这三千匹战马如何,你把战马留在河北三年,看看我和昭宁养不养的起骑兵。”
李世民再次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要转移话题,更不要把我当成傻子哄,我若和你打赌,先得把战马留下,即便三年之后我打赌赢了,你这臭小子绝对会赖账不认。”
“不,我绝不赖账!”
顾天涯一脸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道:“我顾天涯做人光明磊落,人送外号诚实可信小郎君。二哥你若不信的话,可以三年之后看一看。倘若我三年之后真的赖账,二哥你可以随便打我的脸。”
“我呸!”
李世民猛然一口口水,喷了顾天涯一个满头满脸,道:“我信你个鬼。”
两人这般争吵,显然寸步不让。
旁边李建成看的头大如斗,无奈只能不断劝和调停,先是对李世民道:“二郎,要不你让一让吧,就当是给秀宁的嫁妆,也算是当二哥的尽了一份心。”
李世民明显迟疑一下,不过很快就大摇其头,道:“嫁妆我会送,战马不能给,我乃天策府秦王,肩负着莫大责任,我要建立玄甲铁骑并非私心,而是要保证整个关中的震慑,甚至还有江南和两淮,以及剑南和岭南等地。”
大唐虽然已经立国六年,但是很多地方并未真心归附,只不过是靠着武力威慑,让许多人不敢显露心思。
比如四个月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反叛,至今没能平定,叛军仍在两淮。
那个叛军的首领并非普通人物,而是隋末响当当的义军首领辅公祐,如果不是因为寒冬难以剿乱,李孝恭绝对还会在两淮和他厮杀。
所以李世民想要战马并非无理,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没有私心。
既然他没有私心,李建成只好去劝顾天涯,略显无奈的道:“妹夫,要不你让一让吧。你二哥乃是天策府上将,他需要震慑的地域比较多。”
顾天涯叹了口气,同样也学着李世民一般大摇其头,道:“我想要战马,同样没私心,河北道和草原接壤,北部几乎都是边境线,偏偏突厥骑兵来去如风,随时都有南下的可能,一旦他们长驱直入,受苦受难先是黎民,所以我想帮着昭宁建立一支铁骑,让娘子军拥有对战突厥骑兵的能力。唯有做到如此,才能保住一地民生……”
他说着看向李建成,忽然语气变的酸楚,道:“大哥,河北苦啊,家家十户九空,村村都是寡妇,我们不能再遭兵灾了,因为真的死不起了。”
李建成明显一震,几乎下意识重复他的话,喃喃道:“是啊,河北不能再遭兵灾了!因为百姓真的死不起了!”
顾天涯擦了一把眼角,转头又去看向李世民,同样语气酸楚道:“二哥,算我求你了,成么?今次这三千匹战马,算我顾天涯跟你借的。等到将来某一天,我偿还给你三万匹,五万匹,行不行?”
他并不是胡乱吹嘘,他真有办法偿还这笔债,并且时间不用太久,顶多也只需要三年……
三年这个数字很特殊,恰好也是太医判断李建成能活的日子。
第96章 【此事,危险】
顾天涯的一番恳词和苦求,终于让李世民的神情有了变化。
他再也没像刚才那般,表现着自己的寸步不让。
但他心里虽然认了,嘴上却仍旧强撑,道:“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是可怜河北道的黎民。你顾天涯还没资格跟我借东西,这三千匹战马是我借给河北百姓的。”
顾天涯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郑重的给两人行了一礼。
李建成微微点头表示示意,转过头来却却安抚李世民,温声笑道:“二郎啊,其实你的眼光应该放长远一些。你老是不自觉的想把关中经营好,可是你想没想过其它地方也是咱家的?现在你是天策府秦王,所以认为关中一代是你的封地,可是将来某一天的时候,整个天下都要你去担着啊。到了那个时候,关中跟河北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这话明显带着一种暗示,更是如雷棒喝般的提醒。
李世民面色猛然一震,脑中仿佛敲响黄钟大吕,但他目光下意识看向顾天涯,隐约之间似是闪过了一丝迟疑。
却见李建成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天涯不是外人,乃是咱们妹夫,所以二郎你不用警惕,这个事情不必瞒着他。”
李世民缓缓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让我蓦然惊醒。无论河北关中,又或江南岭南,放眼整个中原,都是咱家地方,我确实不应该争,相反应该帮衬着!”
他说到这里一停,忽然哈哈大笑,道:“三千匹战马我不要了,四千五百头犍牛我也不要了,全都留给河北,让这个臭小子好生经营。河北百姓若能富裕,也是我大唐百姓富裕。但是这个臭小子却需要劳心劳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李家稳固江山,如此这般一想,原来亏的是他,哈哈哈哈,好得意啊。”
李建成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如释重负的道:“你能想通这些,为兄甚是欣慰。”
他说完之后看向顾天涯,打趣问道:“这次不用争了吧!”
顾天涯连忙点头,诚恳意切再行一礼。
李建成面色更加释然,感觉终于劝和了两个小兄弟。
他像是想要拍一拍顾天涯的肩膀,但是最终却忍下渴望没有上前,反而笑呵呵的叮嘱道:“刚才你俩因为争吵,激动之下离我太近,以后切记不可如此,须得站的离我远些,最好能在五尺之外,万万不可直面我的咳嗽。”
这话才一说完,李世民陡然变色,他满脸都是苍白,像是心中恐慌。
顾天涯同样脸色变化,忽然把目光看向李建成手掌,轻声问道:“大哥,你手里是不是有血?”
说着不等李建成回答,紧跟着又道:“此前我们在村头迎你之时,小弟见你以手捂嘴剧烈咳嗽。那时你将手掌藏在身后,你不想让我们看到你咳出了血,对吗?”
李建成呵呵而笑,摆摆手道:“骑马颠簸而已,应是没有大碍,你是我的妹夫,对于李家来说不算外人,所以这事我不瞒你,太医诊断我还有三年可活。”
顾天涯眼睛一凝,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问道:“何病?”
可惜李建成并不在意他的病,所以压根没有回答顾天涯的意思,他满脸温和微笑,很是悠然的道:“这次来到河北之后,我心里觉得很是满足,我看到了你的顾家村充满活力,看到了那些干活百姓的脸上笑容,我听着她们的期盼,听着她们的憧憬,她们在议论着地,她们还谈及了牛,她们盼着春日来到,可以早早的开荒种田,真好,真好啊……”
忽然他转头看着顾天涯,问道:“你收回了八个村庄的田亩,这些土地你准备怎么分授?”
顾天涯不敢迟疑,连忙回答道:“一家若有两丁,可得田地百亩。”
李建成明显怔了一怔,皱眉道:“河北道饱受兵灾多年,存活的男丁怕是很少吧。”
顾天涯再次开口,解释道:“我把妇孺和老寡全都算作壮丁,每个人都会分给口粮之田。”
李建成顿时满意,连连点头道:“这很好,这很好。”
忽然又问道:“牛呢?你准备怎么分?”
这次顾天涯微微沉思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四千五百头牛,能够满足七八个县,但是暂时我还做不到那么大,所以先要从密云县开始施行,按照三百亩地一牛的标准,先分给八个村庄的百姓。”
李建成登时又是一怔,道:“一家若有两丁,便可得田百亩,这岂不是说三家人便能共用一头耕牛?如此分配是不是稍微有些浪费?”
“大哥,这不浪费!”
顾天涯猛然开口,语气有些艰涩,道:“因为河北寡妇多。”
说完之后,才做解释,又道:“寡妇都是女子,体力难比壮丁,所以要多给她们分牛,才能保证耕种土地,若是不给她们足够的牛,她们…她们会把自己当成牛……”
李建成面色苍白,下意识道:“以人当牛,充作畜力!”
顾天涯忽然扭头别处,像是不愿意让李建成看到他眼圈泛红,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娘就当过牛,她拉着沉重的木梨,把自己当成畜力使。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娘的肩膀全都脱了皮。”
李建成怔立原地。
顾天涯又道:“虽然现在我长大了,我娘不用再去拉梨,但是河北还有很多女人,她们的孩子像我当年那样小,所以她们也会像我娘一样,把自己当成拉梨耕地的牛……”
李建成面色更加苍白,仿佛身躯都在摇晃,足足好半天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艰难道:“人,牛!”
人!
牛!
授田之后若是牛不够用,那些寡妇绝对会把自己当成拉梨的牲口。
他猛的看向顾天涯,一脸郑重的道:“你的分配办法很好,不愧是我的妹夫。”
这是赞同犍牛分配方式的表态。
顾天涯得他认可,心中顿感轻松,道:“您的心肠很好,不愧是我大哥。”
李建成哈哈大笑,指着他道:“难怪二郎说你油滑,原来你小子真的油滑。”
他明显极其欣慰,对顾天涯越发的赞赏,忽然他再次开口,这次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沉声道:“粮食呢?怎么解决?你说你们已经想到了办法,但是大哥我对此事最不放心。”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深意道:“您身为大唐太子,谙熟所有内政,想必您应该知道,咱们其实有着存粮。”
他故意把‘存粮’二字咬的极重。
李建成何等人物,几乎瞬间就猜到答案,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是前隋粮仓?你们盯上了前隋粮仓。”
不知为何,他脸色变寒,眼中猛然闪现担忧,急急又道:“此事,危险。”
顾天涯登时一怔,想不通他为什么如此紧张,就连李世民也是微微皱眉,感觉大哥似乎太过谨慎了些。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门口冲进来一道身影,赫然乃是昭宁,俏脸全是急色,她进门之后并没有和两位哥哥打招呼,而是直接扑到了顾天涯的身边,低声道:“出事了。”
顾天涯心里一惊。
他隐隐有种不妙之感。
能让昭宁这般紧张的事,必然是和他有着联系。
第97章 【对不起,你升官了】
确实是出事了。
也确实和顾天涯有关联。
但见昭宁略显担忧看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天涯,你还记得妞妞母亲吗?”
顾天涯登时紧张起来,急急道:“莫非是她的胃病?”
说完忽然摇了摇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沉吟道:“不对,肯定不是胃病的事!她已经辞去粮仓差事,如今在咱们这里做工,她现在每天都能吃饱,胃病肯定会慢慢康复……”
陡然目光一凝,似是想起一种可能,顿时脸色微变,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莫非是偷粮一事?”
昭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就在刚才之时,来了两个衙役,他们手里拿着县令孙昭签发的令书,声称要把妞妞母亲抓回县衙问审。”
她说着看了顾天涯一眼,紧跟着又道:“我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劲,于是暗示燕九等人恐吓对方,哪知两个衙役的态度十分强硬,竟然坚持要把妞妞母亲抓回去,甚至放出话来,他们并不怕死,倘若娘子军的战士胆敢阻拦他们差事,他们直接就死在咱们的驿站之前。”
顾天涯明显瞳孔一缩,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此举大异常人,必是有心而为!”
昭宁点了点头,道:“当时燕九等人抽刀欲砍,结果两个衙役毫无胆怯,反而仰天哈哈大笑,像是盼着能被娘子军砍死,我觉得事情太过诡异,所以暂时喝止了燕九等人,如今他们正在驿站之前对峙,两个衙役坚持着要抓妞妞的母亲。”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道:“这两人绝非县中衙役,必是密云孙氏的家奴。”
“我也这么认为。”
昭宁再次点了点头。
旁边李世民忽然开口,像是提醒般道:“自古有刁奴作恶一说,很多人以为指的是仗势欺人,其实刁奴二字还有更深一层含义,那就是他们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吃谁的饭,听谁的话,谁养着他,当谁的狗……”
顾天涯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李世民的暗示,点头道:“既然是狗,就得咬人,哪怕需要面对的是惹不起之人,但是主人一声令下他们也得扑上来咬,因为他们能够认清自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做墙头草,所以只能铁了心的跟着主人,就算是死也得一条道路走到黑。”
他说着看了一眼李世民,接着又道:“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既然是密云孙氏的家奴,身家性命早已和密云孙氏绑在了一起。孙家若灭,他们都死,孙家若活,他们才活,他们只是家奴而已,尚不具备卖主求荣的资格,故而只能跟着主家一起,无论对错都要死撑下去……”
李世民甚是赞许,道:“正是这个道理。”
李建成突然出声,沉声道:“既然你已看透此事的背后,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会如此?”
顾天涯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脑中闪过无数推测,陡然灵光一闪,已然想通一切。
他目光看向李氏兄妹三人,道:“两个孙氏家奴,专门来驿站抓人,他们不但毫无胆怯,而且还放言要死,这显然是铁了心的要办成此事,非要把妞妞母亲抓回去才行……而抓回去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让妞妞母亲在县衙之中过堂。为什么要过堂呢?过堂肯定是要定罪。为了达成定罪这个目的,他们甚至连娘子军的威慑都不顾了,这是破釜沉舟之举,凸显着不赢就死的决心。”
李氏兄妹皆非普通之人,瞬间都听出顾天涯的话中含义,齐声道:“然而妞妞母亲只是个普通寡妇,他们犯不上如此大动干戈,所以此事必然别有所指,妞妞的母亲只是个引子而已。”
顾天涯眉头紧皱,心中生出一股浓浓担忧,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要抓的不止妞妞母亲一人,倘若事情真像被猜测那般,他们恐怕是要审判很多人。”
审判很多人?
李世民顿时目光一厉。
李建成眼神也是一森。
唯有昭宁稍微慢了半拍,暂时没能想明白孙氏的意图,忍不住问道:“审判很多人又能如何?”
顾天涯轻轻吐出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他们要让百姓去当替死鬼,替他们背上粮仓搬空的大罪。”
昭宁登时一呆!
顾天涯目光看向于她,叹口气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已经猜到了咱们的下一步动作,他们知道咱们要动用粮仓里的粮食,所以才会提前做出筹谋和反击……”
昭宁登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咱们并没有泄密啊!甚至只是一个计划而已,此事你只和我说过一次。”
仅仅只是一个计划。
没说给任何外人听。
也就是说,这事压根就不存在泄密的情况。
所以昭宁才会觉得意外,俏脸一片不可置信之色。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然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仿佛喃喃般道:“世家之中,有高人啊。”
完之后转回头来,面色肃重看着昭宁,解释道:“对方通过观察我这一阵子的行事风格,直接推测出了我的下一步举动。就如你们领兵打仗一般,未曾开战先要料敌机先,以前我是个穷苦小子,他们并不把我看成对手,所以不怎么猜测我的举动,很容易被我的手法给蒙蔽。但是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他们开始把我当成敌人看待了。”
昭宁毕竟是一代女帅,此时终于明白了顾天涯的意思,点头道:“所谓兵法之道,无非互猜而已,既然他们把你当成对手,自然会用心揣摩你的心思,而你自从县衙告状开始,每一步都是奔着土地和粮食,世家之人并不傻,相反全是精明人,他们见你一直盯着粮食,很容易便会联想到粮仓……”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而一旦联想到粮仓,他们必然会做出反击,因为,粮仓里的粮食已经被他们侵吞了。”
顾天涯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肃重道:“所以说,妞妞母亲是在替我们受过。她虽然曾在粮仓偷粮,但是一个女人能偷几斤粮?对方也知道她偷不了很多粮,他们需要的只是妞妞母亲承担罪名而已。”
李世民忽然开口,语气森然道:“一个女人担不起这么大的罪。”
顾天涯缓缓点头,道:“所以他们会抓很多人。”
昭宁陡然大怒,道:“河北是我的采邑,百姓是我的黎民,既然对方撕破脸皮,休怪我也不讲道理,我现在就点起兵马,先去把密云孙氏屠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欺负我男人十八年,狗一般的东西,也敢欺负我的天涯……”
这恐怕才是她想去灭人满门的原因。
其实她性格并非小家子气,相反乃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小小一个密云孙氏,并不会放在她眼里,但是对方欺负顾天涯,那可就得另当别论了。
她早就把密云孙氏记在小本本上了。
她早就想着带领大军杀了对方全家……
今天遇到这事,正好遂她心愿。
哪知顾天涯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摇头道:“不行,这事得按照规矩走。你能屠灭一个密云孙氏,但你屠不灭所有的世家。”
昭宁顿时一怔,俏脸显得愕然,道:“我没打算屠灭所有世家!”
旁边李建成叹了口气,对昭宁连连苦笑道:“我的傻妹妹啊,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吗?今次之事,不止孙家,对方明知我们都在河北,仍然敢做出这样的反击,这种胆气岂是一个小小密云孙氏能有的?这绝对是天下所有世家联合起来了啊。密云孙氏只是被他们摆上了明面,负责和我们打这一场擂台而已……”
李世民同样也开口出声,缓缓道:“大隋所留粮仓,天下各处都有,既然密云孙氏能够侵吞粮仓,别的世家岂能放着肥肉不咬?此事堪可算是最大窝案,因此反击之时必也上下齐心,所以秀宁你不能冲动,万万不可靠着兵力硬干,虽然我们李氏已经夺了江山成了皇族,但是我们还没有能力和所有世家同时为敌。”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向顾天涯那边,又道:“天涯刚才说的很对,此事必须按照规矩走。”
“如何按照规矩走?”
昭宁明显心里有气,恨恨道:“莫非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抓人,问审,定罪,把侵吞粮食的一顶帽子,扣在我河北道百姓的头上?”
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顾天涯道:“既然对方把密云孙氏摆上明面,我们也找一个人放在明面,密云县的县令乃是正七品,顾家村驿站的驿长也是正七品,双方都是七品,又是一县之内,遇有重大之案,自当一起问审。”
昭宁登时怔住,下意识道:“也就是说,让我家天涯去和孙昭打擂台?”
李世民淡淡一笑,反问道:“不行吗?”
“当然行啦!”昭宁不知为何,喜的眉花眼笑。
反而顾天涯有些意外,眉头皱起道:“可我只是驿卒,并非驿站驿长。”
“嘿嘿嘿嘿!”
李家三兄妹同时低笑起来,齐声开口道:“对不起,你升官了。”
从今天开始,正七品驿长,享三百斤俸禄,与中县之令同。
……
顾天涯明显怔了一怔,想不到自己转眼之间生了官,但他仅仅只是一个迟疑,陡然双手攥成拳头,大声道:“好!”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官。
当官不为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时代并没有红薯,但是并不妨碍我护着黎民,你们想抓妞妞的母亲回去过堂是吧?我这个崭新出炉的正七品官护着她去。
天下世家又如何?
密云县衙斗一斗。
……
……下一章,有一个熟人会死去,大家可能会伤心,千万不要骂我啊。他不死的话,咱们的顾天涯无法怒发冲冠啊。
第98章 【忍有限度,不忍就杀】
片刻之后,驿站门口。
但见一群娘子军悍卒手握横刀,目光凶狠的盯着对面两个衙役,对面两个衙役则是豁出去了,摆出一副横不畏死的无赖架势。
只听两人不断吵嚷道:“按大唐律,民触法当刑,我们乃是奉命抓人,你们为何横加阻挠?莫非娘子军故意庇护盗匪,是你们在幕后指使盗窃之事?”
“放你娘的罗圈屁。”悍卒们勃然大怒,几乎要抽刀子砍人。
但是两个衙役毫不畏惧,反而哈哈大笑问道:“既然不是你们指使,为何要庇护那个刘氏?既然不是你们指使,为何要阻拦我们抓人。”
这两人言辞尖利,很娴熟泼脏水的手法,隐约不似普通家奴,倒像是极擅此事的人物。
他俩手举抓捕文书,不断大声质问,又道:“我们手持县令签押之文,遵从的乃是大唐国法律例,然而你们竟然视做无物,莫非娘子军可以漠视王法么?”
娘子军的士卒们虽然彪悍过人,但是嘴皮子功夫明显落入下风,无奈只能骂骂咧咧,气的暴跳如雷但却不敢杀人。
原因很简单,昭宁临走之时下令他们忍着。
幸好这时顾天涯终于到了。
燕九连忙迎上来几乎,压低声音道:“顾…顾公您要小心,这两人不是普通衙役。擅长抓人话柄,言辞极其刁钻。”
顾天涯缓缓点头,道:“放心,我认识他们。”
说着踏前几步,目光看向两个衙役,突然面上泛起微笑,语带深意的道:“我原本以为,来的是孙氏家奴,但我没想到,竟然是孙氏嫡支,两位都是族中掌权之人吧?难怪能用言辞逼住我的同袍……”
对面那俩孙氏之人的面色丝毫不变,仿佛并不在意身份被人戳穿,只是继续举着抓捕文书道:“出身如何,又能如何?我们即便是孙氏之人,难道就不能担任衙役为民出力吗?”
“好,好一个为民出力!”顾天涯称赞一声,对着两人竖起大拇指。
陡然他转身回头,望着悍卒们身后护着的妞妞母亲,笑呵呵道:“刘氏嫂子,你过来吧,既然人家拿了抓捕文书过来,咱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了。但你不用害怕,咱们只是走一趟而已……”
妞妞母亲连忙走出,面带惊慌的躲在他身后。
顾天涯冲她温声鼓励一下,转头重新看向两个衙役,道:“走吧!”
哪知两个孙氏之人猛然摇头,一脸坚决道:“按照律法,此妇有罪,当以锁链拿之,带回县衙问审。”
顾天涯的脸色顿时拉下来,森然道:“不经问审之前,何来定罪之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彼此都知道对方心思,你们想要动用锁链拿人,无非是想让人先入为主,刘氏若是被你们锁住,别人下意识就会认为她有罪,这等龌龊招数,你们认为我会同意吗?”
他毫不顾忌的揭穿了对方的诡计。
但是两个孙氏之人满脸强硬,继续举着抓捕文书在坚持,大声道:“我们遵从的乃是大唐律例,阁下想要漠视王法不成?”
“王法?哈哈!”
顾天涯陡然大笑,然后转头看向村头,远远喊道:“大哥,二哥,媳妇,快过来啊,这里有人跟我谈王法……”
那边顿时传来长笑之声,只见李氏兄妹携手而来。
昭宁第一个开口,语带傲然道:“谈王法?可以呀!我家男人乃是国戚,普通王法不可加身。本宫这个说法,不知行也不行?”
这时代可没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说法。
昭宁连本宫的自称都用出来了,分明是在拿着公主的身份压人。
你们拿一个狗屁文书叽叽歪歪,就别怪本公主毫不留情的打你们脸。
想拿王法说事?
锁链锁着刘氏?
不行!
两个孙氏之人明显一呆,眼中各自闪过焦急之色,但是两人反应很快,瞬间想到了说辞,大声道:“我们要抓的是盗贼刘氏,我们要抓的不是顾天涯,就算他是国戚,又与此事何干?”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妞妞的母亲并非国戚,既然不是国戚,就得遵从国法。
也就是说,他们仍旧还是有权力锁链拿人。
这两人不愧是世家出身,这个借口确实能堵住昭宁的话。妞妞母亲是个黎民,没有资格逃避律法。
可惜,今天在场的不止昭宁。
李世民开口了。
若论装逼之事,李世民一声不弱于人,但见他负手背后,一脸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刘氏不再是黎民,传大唐皇后懿旨,赐河北刘氏命妇,因其抚养孩子含辛茹苦,堪称天下守寡女子之表率,感动上苍,当赐命妇。”
命妇是什么?
命妇就是女人的官身。
有了官身之后,已经不是黎民,虽然依旧还要遵守律法,但是普通律法不再加身。比如,锁链不能锁她。
两个孙氏之人明显又怔住,目光全都呆呆看着李世民,足足好半天之后,两人才陡然反应过来,急急争辩道:“大唐并无皇后,何来皇后懿旨?”
大唐现在确实没有皇后。
因为李渊的妻子六年前已经病史。
虽然立国之后追封皇后,但是那毕竟属于追封亡人。所以两个衙役的反击十分刁钻,大唐现在的的确确没有皇后。
既然没有皇后,何来懿旨一说?
可惜,他们忽视了李世民身份。
但见李世民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法否定的大道理,悠悠然道:“皇后是我娘,我替她传旨,如此而已,不能行吗?”
说着看向两人,一脸漠然又道:“如果你们还是不服,那么本王再给一个说辞,昨晚本王入睡之后,家母在天上托梦于我,让我替她传个旨意,封赐刘氏成为命妇,这说辞,满意否?”
两个孙氏之人目瞪口呆,只觉自己的脸上仿佛火辣辣的疼。
确实没错,李世民就是在打他俩的脸。
而且是毫无顾忌的打。
刚才那个懿旨是假的,是我李世民临时捏造的,但是你们能把我怎样啊?我说刘氏是命妇他就是命妇。
不服?
可以!
但是你们得忍着。
两个衙役明显不想忍,因为今日之事不止锁链拿人这么简单。
可是还没等他俩开口,忽然又见一个男子缓缓上前,满脸敦厚道:“呵呵呵呵,认识一下,孤乃大唐李建成,勉强当了个太子……”
孤乃李建成!
勉强当太子!
这话说的何其平淡,然而两个衙役呆立当场。
太子也站出来了,他俩还敢锁链拿人吗?就算明知皇后懿旨压根没有,但是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惜他俩虽然认了,李建成却不愿放过他俩,猛然笑呵呵问道:“孤是不是要跟你们做个保证,昨晚家母也曾托梦于我?”
两个孙氏之人哪敢接茬。
他俩不敢接茬,李建成仍不放过,陡然脸色一寒,森森然道:“在孤面前说王法,那么孤就和你们谈王法,按大唐第一律例,太子乃国之储君,汝二人是何身份?安敢见君而不见礼?”
两个孙氏之人登时一惊,几乎不约而同就要见礼。
可惜李建成陡然暴吼一声,语气更加森然道:“晚了!见君不见礼者,按律当有两判,小判,鞭笞八十,大判,斩立决也。”
古代律法,确实如此,任何一个罪名都会有俩个判决,可以选择大判也可以选择小判。
两个孙氏之人面色猛然变白,他们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李建成会怎么判,李建成该怎么判。
果然只见李建成缓缓一抬手,淡淡道:“太子卫率,还不行刑?”
噗噗就是两刀。
两颗人头飞起。
直到两个孙氏之人倒在血泊之中,李建成的面色才又恢复敦厚,他转脸看着呆立当场的顾天涯,笑呵呵的提点道:“妹夫你要记住,忍这种事要看彼此情况,倘若双方势均力敌,那么你可以隐忍,可若是蝇蝇狗狗也来触犯你,你难道也选择和他们讲道理隐忍吗?那你很累啊,讲道理是讲不清的。”
旁边李世民冷笑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这小子还是没能认清身份,他没能适应自己皇亲国戚的权力。”
顾天涯仍旧呆立当场,好半天才喃喃的道:“皇亲国戚?可以杀人?”
李世民又是一声冷笑,淡淡反问道:“否则你以为我们李家江山哪来的?”
说着指了指地上两个孙氏之人,道:“他们是世家出身,按说不能随便判死,但是他俩为了达到目的自己选择担任衙役,这可就给我们抓到机会了,身为衙役,却不敬王爵,所以一刀杀了,此事咱们占理。”
旁边李建成出声又道:“妹夫你一定要记住了,与人争锋必须寸步不让,既然这两个衙役坚持锁链拿人,意图坐实妞妞母亲的偷窃之罪,那么咱们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先给这两个人扣上一个该死之罪。这才是打回了对方的出招,而不是你刚才所用的那种办法。你跟他讲的再多又有何用?他们难道真的在乎王法吗?今日之事,双方乃是一场刀光剑影的厮杀啊……”
顾天涯缓缓点头。
他渐渐有些明白高层次斗争的手腕了。
既然对方坚持锁链拿人乃是无赖手段,那么自己这边就得同样无赖的打回去。
怎么打?
直接把人杀了!
必须用这种最决绝的反击告诉对方,你们出的无赖招数让我感觉不爽了,你们没把我们当回事,竟然用这种无赖的招,那就别怪我们心里有火,逼着你们不许再用无赖的招。
这时李建成看了一眼县城方向,随后又看向顾天涯身后的刘氏,突然道:“虽然两个孙氏之人杀了,但是对方还在县衙那边等着,我们能帮你做的暂时只能这些,剩下的必须你自己去干,我们只是看着,绝不出手帮忙……”
这是跟着顾天涯一起去密云县衙旁观的意思了。
顾天涯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伸手拉着妞妞母亲的手,沉声道:“刘氏嫂子,咱们去县衙。”
说着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脚朝着县城方向而行,轻轻又道:“本官身为正七品,级别当与县令同,他要问审,我也问审……今日之事,是大唐驿站和地方世家的首次争锋,对方要害民,我们得护民!”
一群娘子军悍卒听到他的说法,顿时排成两列跟在他的身后。
李建成和李世民对视一眼,拉着昭宁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此去……
密云县衙。
升堂问审。
天下世家联合是吧?我烂泥腿子顾天涯来了!
……
……不好意思,前面的预告失效,这章死的是孙氏之人,不是咱们大家的老熟人。下两章才是,顾天涯血染长街。
第99章 【第一局,先由弟子打】…第一更爆
此时密云县衙之中,到处弥漫着紧张气氛。
顾天涯猜的一点没错,世家真的抓了很多人,但见几十个妇女锁着铁链,蓬头垢面的缩在一起哭,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她们脸上那种惊恐和绝望,任谁看了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偏偏世家之人没有恻隐,反而狠了心的要把此事办成铁案,他们把这些女人抓来,未经问审先用锁链,这是疑罪从有的毒计,哪怕没罪也会打成有罪。
可怜这些女人孤寡柔弱,怎能抵抗世家的狠辣手段?
她们很多人身上都有鞭痕,明显是在被抓之时被人打的,不管有罪没罪,抓的时候先打一顿再说,如果把人打死了,打死也就打死了,又能如何?小民而已!
民者,黎庶也。
是黔首,是烂泥,黎民这个称呼从何而来?起初乃是专指奴隶社会的奴隶,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个称呼的蔑视之意何等强烈。
黎民百姓皆黔首,价值难与牲畜同,在世家大族眼中,黔首的价值还比不上牲口,只能算作烂泥腿子,一条性命不值几钱。
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这种事情无所谓的,烂泥腿子翻不了天……
只要能把世家侵吞粮仓的罪名找人顶上,打死几十个孤寡女人完全是值得的,倘若今日之事无人插手,这些女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幸好事情稍显转机。
有人在护着这些女人。
却原来是程处默强硬出手,带着家丁部曲闯入县衙,二话不说,直接拔刀,上百部曲围成三四个圈,杀气腾腾的展开了保护。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出手庇护,所以世家的毒计一时难以达成,因此显得极其急躁,甚至可以说是暴怒。
陡然只听一声惊堂木响,仿佛要把桌案砸塌,县令孙昭的声音森然响起,明显有种暴跳如雷的愤怒,他厉喝质问道:“程处默,你好大的胆子,带人私闯县衙,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这话看似暴怒,实则暗含心机,明着是在大耍官威,其实是把一顶大帽子扣在程处默头上。
可惜,程处默什么脾气?
岂会尿他这一壶?
若是搁在以往,也许直接就拔刀砍人了,但是现在程处默似乎聪明了一些,竟然学会了抓人话柄做出反击,嘿嘿冷笑道:“请叫我程县尉。”
仅仅一句话,直接把孙昭的诡计打了回去。
孙昭明显一怔,仿佛首次认识程处默一般。
却见程处默再次冷笑,反口竟然开始质问他,傲然问道:“我乃一县之尉,乃是县中之官,县衙有我一席之地,我凭什么不能进进出出?”
孙昭咬了咬牙,陡然开口道:“你进县衙当然可以,但你为何带着家丁?足足一百部曲,此事作何解释?”
“哈!”
程处默直接打个哈哈,仰头把鼻孔朝向了天上,一脸无赖的道:“我摆谱,不行吗?”
说着看向那些家丁,仿佛极其不满意的又道:“这才带了一百多口人,我还觉得不够有面儿呢。倘若是当年在瓦岗寨之时,我爹曾经当过混世魔王,那时我的架子可足了,随时带着几百上千人。”
孙昭明显被他噎的不轻,厉声暴喝道:“如今已是大唐天下,你竟敢说犯乱之语。”
哪知程处默毫不在乎,反而一脸得意看着他,道:“我就说了,你能咋地?我爹号称混世魔王,这事连大唐陛下都曾承认,秦王殿下甚至专门许诺,允许我爹可以保留称呼,你算什么东西,难道比大唐的陛下和秦王还高吗?”
孙昭勃然大怒,面色已经铁青。
但也就在这时,忽听有人淡淡开口,悠悠然道:“此等烂杂之事,何必掰扯清楚,黄口小儿胡闹,孙昭县令也跟着胡闹吗?县令莫要忘了啊,你今天是在升堂呐。你身为一县执掌,有权问审断案,哪怕程县尉乃是官身,可他的职位比你低呀。既然你高他低,这县衙之上就得你说了算……”
这人明显是个手段阴柔的高手,短短数言已经给孙昭指明了方向,只听他慢悠悠又道:“所谓官大一级,覆压其顶,今天之事便是说破天去,一个县尉也无法阻拦你的决断,因为,你是县令,而他,只是县尉。”
孙昭何等机敏,登时反应过来,他刚才因为被程处默所气,故而思绪钻入了牛角尖,这时才突然察觉,他根本不需要和程处默吵,他的官位比程处默大,只需要动用他的权力便可了。
他陡然大笑出声,目光遥遥看向程处默,淡淡道:“程县尉,你要阻拦本县升堂问审么?若是真要阻拦,还请明言说出,如此本官才好上书朝廷,趁机罢免了你的县尉之职,哈哈,哈哈哈哈……”
他故意发出大笑,并非城府不深,相反乃是攻心之策,希望程处默落入陷阱。
可惜,程处默压根不在乎。
只见小家伙猛然拔刀在手,一张小脸赫然现出决然之色,大声道:“吾家先生曾言,虽万千人吾可往矣,孙昭狗贼,你想设计让我罢官是吧?告诉你,爷不怕……”
他说着挥刀一击,冲着天空咔咔两下,大声又道:“一个县尉之职而已,你们真以为小爷会在乎?就算罢免这官又能如何,正好让我弄一个更大的官儿,哈,是不是感觉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别生气啊,别难过啊,俺家上头有人,你说这事气不气人……”
孙昭登时眼神一厉,语气森寒道:“你这是想用无赖手段。”
程处默‘哈’了一声,满脸无所谓道:“我们做事,就是这样……”说着反问对方,满脸鄙夷又道:“你们能耍无赖,小爷学学不行吗?”
孙昭暴吼一声,厉声喝道:“你这是在替程家招惹灭门之祸。”
“我去你娘的吧,你还吓不倒小爷!”
程处默同样眼神一厉,同样语气变的森寒,但见小家伙手持横刀,这一刻分明有种昂然果敢的气势,无比坚决的道:“今天就是说破天去,这个问审你也得等等。”
“若是本官不想等呢?”
孙昭猛然站起身来,已有撕破脸皮的意思。
但是程处默毫不退让,冷冷盯着他道:“那我就直接杀了你。”
手中横刀一挥,眼光择人欲噬,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小家伙今天是豁出去了,只要孙昭真敢坚持升堂,这小家伙绝对真敢将他砍死。
第100章 【本官顾天涯,刚刚升的官】…第二更爆
世家最烦程处默这种愣头青。
尤其还是个尚未成年的愣头青。
不讲道理,不计后果,哪怕天下世家能把整个程家灭门,但是这个后果程处默不会去琢磨啊……
愣小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一旦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孙昭的胆气同样果敢。
他仿佛不怕程处默的威胁,相反像是盼着程处默能把他砍死……
……
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出大堂,竟然直接朝着程处默逼近,他脸上带着决然之色,眼中闪着不畏死的决绝。他一步一步接近而来,陡然把胸膛向前一挺,等到胸口触及刀锋,他猛地冷冷发出一笑。
他笑的那般阴冷,语气明显带着嘲弄,忽然道:“本官已经凑上来了,程县尉可敢当堂杀官么?”
程处默僵立当场。
他其实并不傻!
他知道自己不敢真的杀孙昭。
当堂杀官,罪大恶极,一旦真把孙昭杀了,事情再也无法收住,官员乃是朝堂象征,当堂杀官如同谋反,这个罪名程处默扛不住,因为他不能牵连整个程家。
杀官乃是谋反,位列三不赦之一。
这是要满门抄斩的重罪。
程处默年纪虽小,但他懂的不能牵连家人……
若是这世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他绝对会二话不说一刀把孙昭给剁了,但是他身后有着爹娘,有着兄弟姐妹,这让他无法快意行事,只能举着横刀僵立当场。
孙昭明显知道他的顾忌,因为显得更加果敢,森然又道:“本县已把胸口送上,然而程县尉却不敢以刀捅之,显然这一局,你已经输了,既然输了,那就得认,你我都是官员,应该守着规矩,本官乃是正七品职,而你只是从九品下,双方差的实在太远,你想阻拦我不够资格。”
他说完之后,目光直直盯着程处默,陡然发出一声厉喝,仿佛晴天霹雳,暴吼道:“本官正七品职,今日就要升堂问审,尔乃县衙下属,安敢与我对峙?若想对峙,那就杀我,若不杀我,那就退后,本官现在就要审这些盗窃之妇,倒要看看还有谁能阻拦于我,程县尉,你想让你全家谋反吗?”
程处默面色艰难。
他焦急的朝着县衙大门看去。
孙昭登时冷冷一笑,语带讥讽道:“你在等谁?谁能帮你?”
哪知就在他问出此话之后,大门之外竟然真的传来声音,悠然淡淡的道:“他在等我!”
孙昭瞳孔猛然一缩,感觉这个声音很熟。
顾天涯踏门而入。
……
他进门之后,面色平静无波,望着孙昭说道:“他在等我,但我却不是帮他,相反,是他帮了我!孙昭县令,你好大的官威呀,非要正七品的同级相对吗?那么我顾天涯如你所愿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猛然伸手指向自己,语带嘲讽的道:“认识一下,本官顾天涯,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升的官,不知道我的资格够不够?”
你说程处默级别不够是吧?
我这个崭新出炉的正七品官行不行。
孙昭明显怔住,眼中闪过浓浓警惕。
程处默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家伙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他欢天喜地跑向门前,想也不想直接弯腰行礼,欢喜道:“顾先生,您来啦,我差点撑不住了,差点中了他们的诡计!可我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带着部曲闯衙,我……”
顾天涯面色温和看着他,忽然伸手轻抚小家伙的额头,温声道:“你做的很好。”
程处默登时喜的眉开眼笑,道:“多谢先生夸奖,我这个学生还不错吧。”
哪知顾天涯突然面色一肃,沉声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学生……”
程处默登时僵立当场。
小家伙脸色快要哭了。
他毕竟年纪不大,还是性格跳脱的孩子,他眼圈明显已经泛红,望着顾天涯可怜巴巴的道:“先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赶出夜校,为什么不再认我这个学生。”
却见顾天涯面色仍旧严肃,忽然再次伸手轻抚他的小脑袋,轻声又道:“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再是你的先生。”
程处默哇的一声,他真的哭了出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
但是顾天涯并没有安抚他,反而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陡然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开口,像是盟誓一般庄重的道:“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师父……”
说着看向程处默,再次道:“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徒儿……”
程处默登时呆住,眼圈里还含着泪水,他怔怔仰着脑袋,看着顾天涯的目光。
也就在这时,猛见门口冲进一人,赫然乃是大将秦琼,一脚将程处默踢倒跪地,大声道:“小子还不跪下,给你师父磕头。”
师父者,如父也。
不是那种传道解惑的师,而是把徒弟当成了自己的儿。
徒儿,徒儿,虽非亲子,但也是儿。
这是能够继承师父家业的身份,是能够和嫡子嫡女相提并论的资格,师父一旦收了徒儿,一辈子都得为徒儿负责。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顾天涯算是程处默的半个父亲,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天,他就得对程处默好好照顾。
而等他死的那天,程处默要给他披麻戴孝。
如子嗣一同!
甚至比庶子的位置更靠前。
他跪拜之处,乃在灵堂。
难怪秦琼会急急冲进门中,将程处默二话不说踢倒地上,只要程处默给顾天涯磕了头,徒儿的身份从此以后就算确立了。
此时程处默终于反应过来,小家伙登时变的又惊又喜,他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就给顾天涯磕头。
偏偏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孙昭冷笑的声音响起,道:“在我县衙之中,演出一场拜师收徒的大戏。给谁看?想作何?今日你们已经耍了一套无赖,莫非还要再耍第二套第三套?这里乃是密云县衙,你们要想拜师去往别处!”
说着陡然上前,一脸坚决之色,又道:“此地,是吾官署,本官,不喜欢看……”
程处默顿时勃然大怒,暴吼出声道:“你敢耽搁我拜师!”
小家伙双目血红,这次明显是发了真火,他手中死死握着横刀,很可能真的会砍死孙昭。
而孙昭则是满脸故意不屑,似乎一直在刺激程处默砍死于他。
这事隐约透着古怪,不用想也知道乃是世家之谋!
第101章 【你们才是真正的大盗】…第三更爆
孙昭若是当场被杀,世家一方必然赢定了。
因为,此处乃是县衙。
因为,孙昭身穿官衣。
官衙之内杀死官,无论对错算谋反……
可见世家能够屹立不倒,确实是有着牺牲一切的狠心,大利之争锋,至亲亦可杀,牺牲一个孙昭而已,换来所有世家的胜利,他们只要赢下这一局,事后必会好好照顾整个密云孙氏。
所以孙昭根本不怕死,他今天冲动的像个疯子,他是在为整个家族谋福,他知道自己是被所有世家推出来的牺牲品……
但是顾天涯岂能让其如愿?
……
他先是伸手拦住程处默,顺手把小家伙推向秦琼那边,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再次现出微笑,他双目直直盯着孙昭,仿佛是好朋友欣然相见。
他笑的那般随和,声音里透着亲切,忽然笑呵呵问道:“听闻孙昭县令想要升堂问审?”
孙昭对他的微笑很警惕,不过仍旧缓缓点了点头,语带深意道:“不错,本官正要升堂,问审一桩盗窃大案,判决一批偷粮之贼。”
说着伸手一指那些女人,目光直视顾天涯的眼睛,森然又道:“罪大恶极,罪不容恕。”
这话一语双关,也许说的不是那些女人。
顾天涯陡然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升堂好啊。”
突然面色一冷,沉声道:“巧的很,本官也要升堂!”
说着伸手也指向那些女人,他目光同样逼视孙昭,冷冷又道:“你言她们罪大恶极,本官却听说屈打成招!”
孙昭眼神如剑,带着刻骨森寒。
但是顾天涯恍若未见,而是缓缓仰头望天,忽然大有深意的道:“至于你说的盗窃大案,确实有桩盗窃大案……”
猛的重新看向孙昭,口中吐字无比缓慢,几乎一字一顿道:“这才是罪大恶极,这才是罪不容恕,敢问孙昭县令,现在还敢升堂否?”
孙昭深深看他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缓缓开口,无比阴沉的道:“敢!”
事情已至此处,没有撤退可言。
……
但见孙昭陡然转身,大踏步走入大堂,他面色平静坐回官椅,猛地拿起醒木重重一拍,用力之大,几乎像砸,沉声道:“左右衙役何在?速给犯妇上刑。按大唐律,偷窃者问审,当刑杖三十!”
刑杖三十,就是三十棍。
这么多棍一旦打下去,哪个女人能够撑得起?恐怕立马就得断气,当时就得横死。
程处默等人眼中焦灼,但却不敢出声做出反对,原因很简单,顾天涯已经答应对方升堂了,既然答应了对方,那就得遵守规矩。
但是顾天涯猛然哈哈一笑,突然道:“自古以来,律有两判,乃是法外容情之规,任何罪名都有大判和小判,也就是说即便定了罪名,判决仍可往大往小周旋,但是孙县令尚未问审,先就以盗窃者之罪而定,本官倒要问问孙县令,你可有物证人证乎?”
孙昭冷冷出声,道:“本官已经查明,她们用自己的胃偷取粮食。”
忽然眼神森厉,仿佛择人欲噬,又道:“顾驿长如果想要物证,不如咱们剖开她们的肚子如何?看一看这些女人的胃里,有没有装着偷窃的粮食。”
真够狠的!
要剖开女人的胃。
这比刑杖三十还要毒,这是直接让女人全都死。
顾天涯的脸色森寒下来。
孙昭则是满脸冷冷的笑……
他在等着顾天涯接他的招。
哪知顾天涯根本不接招,而是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这些妇女有罪,她们确实偷了粮食。”
众人都是一惊,程处默差点叫出声来。
孙昭则是面色惊喜,伸手便想拿起醒木敲,他要立刻下定论断,坐实这些女人的盗窃罪名。
但是他没想到,顾天涯比他更快开口,只听顾天涯大声又道:“本官以正七品之职,判定这些妇女盗窃有罪,按大唐律,刑杖一棍。”
只一棍!
不是三十棍!
根本不会打死人,这些女人全都保住了。
他笑着看向孙昭,仿佛在提醒对方一个事实,缓缓道:“孙昭县令,我也是官!”
既然他也是官,自然也能判案,自古刑罚皆有大判小判,他直接给出了最小的判决。
程处默等人登时喜出望外,小家伙甚至哈哈大笑喊了一声好,然后得意洋洋看着孙昭,故意问道:“孙昭你听到了没有?我家师父已经帮你判案了!哈哈哈哈,不用感谢,我们做事,就是这样……”
哪知孙昭同样满脸笑意,忽然慢悠悠开口道:“判大判小,都无所谓,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女人判了罪!”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偷窃粮仓的罪名已经扣上了。
程处默等人顿时呆立当场。
却见顾天涯仿佛早有预料,竟然顺着孙昭的话风点了点头,道:“孙县令所言一点没错,这些女人确实判了罪,她们在粮仓做工,然而挣不足养活孩子的粮食,所以只能选择偷窃,盗窃工具就是自己的胃。”
孙昭面带微笑,道:“很好!顾驿长不愧是明察秋毫。”
哪知顾天涯突然大笑起来,道:“如果这也能算明察秋毫,那么顾某非得愧疚至死,查出一群可怜女人偷点粮食而已,这怎么能配得上明察秋毫四个字?”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带着深意,看向孙昭道:“孙昭县令啊,你还不自知吗?本官真正的明察秋毫,乃是查出了一群大盗啊!”
猛地大踏步上前,伸手直接指着孙昭,大声道:“这群大盗是谁呢?这群大盗就有你!今日在此,敢问阁下,尔等侵吞国之粮仓,眼中可还有王法否?”
世家喜欢说王法,因为擅长玩规矩。
但是现在,顾天涯也说王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砰一声巨响
孙昭重重砸动醒木。
但见他脸色阴沉,陡然竟从官椅之上站起。
他双目死死盯着顾天涯,说话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应该能够明白,这种事不可放在台面上,无论大唐皇族还是天下世家,彼此双方暗地里都存着默契,大家只以这些女人互为攻防,她们定罪之后世家便算赢了。但你,却打破了双方的默契……”
说到此处停了一停,猛地再次大声开口,一脸决然做出判定,厉喝道:“今日之案,至此完结,关于密云粮仓失窃一事,乃是仓中女工偷盗所致,本官问审已毕,现在宣布退堂。”
然而顾天涯却突然长笑,大声道:“你的问审已毕,但是本官的问审才刚刚开始。”
孙昭陡然面色一狠,死死看着他道:“你真要为了一群泥腿子,非和天下世家撕破脸皮不成?”
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满脸决然的道:“你们搬空了国之粮仓,那原本应该是天下百姓的粮。”
“好!”孙昭猛然厉喝出声,几乎宛如咆哮,道:“你要战,我便战!”
忽的转头看向大堂后方,再次厉喝道:“来人,把孙七给我带出来,咱们让这位悲怜天人的顾驿长认清自己,让他明白他没有资格和天下世家撕破脸……”
顾天涯顿时目光一凝。
他听到了孙七的名字……
第102章 【一国太子,弯腰行礼】…第四更爆
孙七管事是被人拖出来的。
浑身血淋淋,到处都是伤,也不知他受了多少毒打,连两条腿也被人给打断了。
他已经不能自己行走,被俩个壮汉家奴拖着出来,虽然他还没有断气,但是气息却极其萎靡,最惨的是他满脸死灰,眼中毫无活泛之色。
这是心里已死,对这个世间绝望了……
但是当他被人拖出之时,他看到了顾天涯站在堂上,也不知为何,他黯如死灰的眼睛猛然一亮。
他挣扎着想要挺起胸膛,可惜浑身哪还有一丝力气,他只能遥遥望着顾天涯,忽然脸上凄凉惨笑,虚弱道:“顾…顾小哥啊,又见面了啊,只是想不到再见之时,孙七已经落到这般田地。”
顾天涯面色苍白,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陡然暴喝一声,冲那两个孙氏壮奴厉吼道:“放开他,给我放开他。不放他,你们死……”
锵琅琅!
整个院子忽然响起抽刀之声。
几十个娘子军悍卒齐齐拔刀,目光凶悍的盯在孙七身上,同声厉喝道:“放开他……”
一步一步逼近,真会举刀杀人。
“哈哈哈哈!”
孙昭突然放声长笑,宛如疯子一般疯狂。
他脸上狰狞一闪,竟也厉喝大吼起来,咆哮道:“来啊,杀啊!想要放人?不可能的。不放,就是不放,顾天涯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曾经同情于你的孙七,如今他像是一滩烂泥,被我亲自打断了双腿,可是你能把我怎样啊?你能把天下世家怎样啊?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黎民百姓,烂泥腿子,命不值钱,该死还得去死……”
他疯狂大笑,仿佛已经疯了,但他眼中极其清明,显然一切都是伪装。
他陡然伸手一指孙七,语气变的阴寒无比,道:“这个家奴,吃里扒外,他生在我家,长在我家,孙氏给他吃给他喝,让他一家老小能活着,可他竟然不思忠诚,反而去帮着那些女人掩盖偷粮之事!倘若没有他的暗中帮忙,你真以为那些女人能把粮食偷回家吗?”
在场众人全都怔住,目光呆呆看向孙七,忽然几十个女人齐齐跪地,对着孙七管事呜呜大哭,嚎啕道:“孙先生,孙先生啊,我们给您磕头,我们给您磕头啊……”
唯有受过帮助之人,才会明白孙七的伟大。
倘若没有孙七的暗中帮忙,这些女人根本不可能偷到粮食,哪怕是用自己的胃去偷粮,可她们没有机会把粮食吃进胃里。
几十个女人下跪,一齐给一个家奴磕头,这场面何等悲壮,然而孙昭再次大笑出声。
他猛地走到孙七身前,抬手重重一拳砸下去。
孙七登时吐出一口污血。
孙昭却狂笑着转头看向顾天涯。
他大声道:“顾天涯,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你才帮百姓做了几点事,你比我家这个该死的家奴差远了。哈哈哈哈,可是这又能如何啊?他只是一个家奴,犯了家法随时可以打死,哪怕是大唐律例之中,也有这一条相关的铁律。”
说着又是重重一拳,发疯一般砸在孙七身上,他宛如疯子般狂笑又道:“你看,你看啊,我又在打他,我很快就会把他打死,可你能把我如何?你能把天下世家如何?”
孙昭说的确实没错。
这时代的家奴如果犯了错,确实可以被主家随意打死。
并且还不用承担律法之罚。
……
“孙昭,我杀了你!”
顾天涯终于中计,猛然暴吼一声。他从一个悍卒手中夺过横刀,发疯一般朝着孙昭冲去。
孙昭毫无畏惧,反而胸口一挺,不断刺激他道:“来啊,杀啊,一刀将我砍了,发泄你的愤怒,恰好今天卢氏公子在场,帮我们之间做一个见证,这事会写入史书,成为一段‘佳话’,有人在大唐的县衙之中,当堂行凶杀死大唐官员。”
他这一番话,全都是陷阱,但是顾天涯怒火冲头,已经完全不去顾忌什么,他双手握着横刀,发疯般的冲向孙昭。
但是孙七管事猛然挣扎几下,也不知从哪里忽然来了力气,大喊道:“顾小哥,求求你……”
他像是生怕顾天涯会冲动,所以急急又开口大喊,嘶吼道:“你还记得那首诗吗?你还记得那首诗吗?”
顾天涯前冲的身形顿时一止。
他双手握着横刀,目光怔怔看着孙七,下意识问道:“雪压枝头低?”
孙七管事连连点头,陡然又是一口污血喷出,他面色已经极其惨淡,气息比刚才更加萎靡,但他强撑着自己精神,冲着顾天涯努力微笑,道:“那首诗,你写的真好。”
在场众人全都莫名其妙,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一首诗。
但是顾天涯却突然一叹,将自己手中的横刀扔在地上。
唯有他才知道,孙七在劝自己。
雪压枝头低
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
依旧与天齐
那是他和孙七之间的共勉,只有两人才明白诗中的期盼,那是一种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家奴相互约定。
红日代指志向,天齐乃是伟业。
等到红日笼罩天空的时候,我们将会和天空一样平齐。
何等凌云壮志!
但是,现在还不是红日已出的时候。
顾天涯需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很远……
所以孙七才会劝阻顾天涯,这一刻也只有他才能劝住顾天涯。因为,两人乃是知音。
虽不曾交友,亦不曾结拜,但是一个烂泥腿子和一个世家家奴之间,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相知和默契。
他们有着共同的伟大理想,他们都有着一颗同情良善的赤心。
此外还有一人,正是大唐太子……
但见李建成陡然越众而出,身为一国太子竟然弯腰下去。
他远远朝着孙七管事行了一礼,语带艰涩的道:“孙七先生,一路走好,欣闻世间竟有先生这般人物,李建成觉得不枉人世走上一遭,但我无法救你,更不能让天涯救你,所以孤以一国太子之身,向你这位世间大贤送上一礼,只愿黄泉路虽远,先生可以慢慢行……”
满场惊呆!
谁也不敢相信,李建成竟给一个家奴行礼。
并且还称他为先生。
并且还说他是大贤。
第103章 【忍了十八年,我已不想忍】…第五更爆
孙七管事明显也怔住,足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此时他气息早已萎靡极点,但他眼中分明迸发出强烈欢喜。
他陡然颤声开口,仿佛自语喃喃,满脸开怀的道:“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虽然会被主家打死,但这并不是我孙七的错……”
顾天涯重重点头,李建成同样重重点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大声道:“你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
孙七陡然挣扎一下,努力让自己挺直胸膛,他口中发出大笑,仿佛一切都已释然,长笑道:“我没有错啊,我真的没有错啊!”
猛地看向顾天涯,眼中突然热泪滚滚,嘶吼道:“顾小哥,你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啊。当今这个时代,实在太难熬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时代,他们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们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口中蔑视喊着黔首黎民,可是黎民也是人啊,我孙七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女人饿死,顾小哥,顾小哥……”
他说到此处之时已是嘶喊,明显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尽头,但他强撑着胸中一口正气,陡然怒眼圆睁发出咆哮,宛如咆哮般道:“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
顾天涯眼泪横流!
他知道孙七让他答应什么。
此时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手,但见李建成握着顾天涯的手一齐抬起,重重点头道:“孤与他,一同答应你。”
猛然又有两只手伸来,赫然是面色铁青的李世民和昭宁,李家兄妹三人共同抓着顾天涯的手,目光一齐看着大堂上的孙七,宛如仰天盟誓一般的道:“孙七先生,一路走好。”
孙七面带释怀,口中发出欢喜的笑。
眼看他就要断气,众人心中全是不忍。
哪知就在此时,陡然孙昭哈哈大笑,疯子一般的道:“你怎能自己死?你没资格自己死?你只是一个家奴,就算想死也得主家宣判……”
他猛地眼中一冷,森寒看向顾天涯,突然抬手指着已经快要断气的孙七,赫然对那两个壮奴发出命令,无比绝情的道:“打死他!”
砰!
一根木棍当空而击,恶狠狠的砸在孙七头上。
这位心怀良善的家奴,临死也没能自己断气,他双目呆呆看了看孙昭,然后遥遥看向顾天涯……
额头血流如注,转眼溘然长逝。
他是在临断气之前,被人活生生的打死在朋友面前。
他怒眼圆睁的死了,眼中明显带着绝望,但他不是绝望自己死了,他绝望的是他死了谁还能拦着顾天涯?
顾小哥,千万不要中计啊!
这是他临死之时的心声,可惜已经没有能力嘶喊出来!
这位出身低微的家奴,临死都还在替朋友担心。
……
顾天涯疯了!
这一刻顾天涯真的疯了。
他眼睁睁看着孙七倒地,眼睁睁看着朋友被人打死,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刻终于变成了疯子。
他咆哮着弯腰下去,想去捡起那把横刀。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时色变,几乎想也不想同时开口,断喝道:“天涯,忍住。今日并不只有密云孙氏,而是五姓七望都有人在,这是一个陷阱,你千万不能去跳……”
今日县衙之上,确实还有很多人。
也许顾天涯不认识他们,但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却都认识,那全是五姓七望的嫡支,分明是专门来此做个见证。
这是所有世家的联合,已经不是顾天涯能够抗衡的巨力。
甚至整个大唐皇族也扛不住,需要俯下身子和对方谈和,如果顾天涯中计,李家很可能保不住他。
除非,撕破脸。
但是,那会让整个天下瞬间陷入动荡。
也许会死很多人!
也许李家的江山会颠覆。
毕竟大唐立国不久,天下各处并未清平,北方突厥虎视眈眈,江南辅公祐起兵谋反,世家广散各地,而且有钱有粮,倘若他们真的发起狠来,绝对会资助一股叛军祸乱大唐……
如果不能一日之间杀光所有世家,那就不能随随便便的动用狠手。
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入骨三分,中毒会忘。
此时就连昭宁都变了颜色,用手死死抓着顾天涯不放,满脸焦急道:“天涯,千万别,你要忍,你一定要忍,你整天都给我说,你是一个能忍的人。你想想咱家的家训啊,你千万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
顾家家训,必须隐忍。
然而……
“啊啊啊啊!”
这一刻的顾天涯,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叫,他双目变的血红,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孙昭,他仿佛感觉不到昭宁抓着他的手,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孙昭一个人。
他喉咙不断发出低吼,忽然像是呓语一般出声,道:“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
昭宁见他如此,俏脸一片苍白,旁边李建成和李世民对视一眼,用手死死按在顾天涯身上。
李家三兄妹全都能够看出,顾天涯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却见顾天涯虽然被他们按住,但是双目仍旧死死盯着孙昭,他喉咙里还在低吼,继续那种诡异的呓语,不断道:“我这个烂泥腿子,一直活的小心翼翼,我总是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个稳健的人。因为,我是黔首,我是黎民,我这一条烂命,在世家贵族眼中不值钱,如果我不愿意忍,我随时都能被人打死……”
昭宁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眼泪,手掌发颤的抚向顾天涯脸庞,急急道:“天涯,天涯,你别吓唬我,你千万不要吓唬我啊。”
“啊啊啊啊!”
陡然顾天涯一声咆哮,也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挣扎,竟把李建成和李世民推开,他大吼一声冲出,刹那间冲入县衙大堂……
他仿佛真的疯了。
双目血红的盯着孙昭。
他口中不断咆哮,野兽一般嘶吼,嗷嗷道:“我们是黔首,我们是黎民,你们是世家,你们是贵人,但是烂泥腿子又如何,我们必须活的卑微吗?生而为人,谁都只有一条命,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我们黔首也是有血性的人!”
匹夫一怒,血流五步。
他怒眼圆睁看着孙昭,陡然疯狂发出大笑,咆哮道:“黔首顾天涯,送贵族一死。”
说完探手入怀,猛的掏出一物,然后就在李氏三兄妹惊急的眼神之中,就在五姓七望满是惊喜的注视之下……
他将那东西指向了孙昭。
砰砰砰!
一连三声震响,那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间的声音。
孙昭直接倒在血泊之中!
李氏三兄妹齐齐色变,五姓七望则是满脸大喜。
顾天涯,终于中计也。
第104章 【大家都给我一个面子吧】1更
县衙之上,当堂杀官。
这种事古往今来都很少,几乎每一次都会被写在史书上。
杀官这个词,一向和造反联系在一起,因为官员乃是朝廷象征,是封建王朝的权力体现,所以杀官属于目无王法,既然目无王法还不算造反吗?
今日顾天涯冲冠一怒,为了朋友血溅五尺,爽是肯定很爽了,但是他摊上大事了。
世家一方,无不大喜。
“哈哈哈哈,好啊!”
陡然有人放声大笑,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好。
随后只见这人越众而出,伸手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孙昭,突然由笑改哭,仿佛仰天质问,‘悲愤’道:“上苍啊上苍,您且开眼看一眼,我世家一族传承千载,劳心劳力一心为民,保家卫国,治理地方,身为汉家脊梁,撑起民族傲骨,然则我们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回报是什么?是死啊,是被人当堂给打死……”
这货仰天大哭,像是真的心生悲切,嚎啕又道:“可怜孙昭吾弟,实乃一时俊彦,只因他一身正气不愿低头,竟然被人打死在县衙之上,他可是县官啊,他正在问案啊,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结果却被人直接给打死……”
这尼玛绝对是个好演员,就是演的有点太不要脸。
李世民脸色阴寒,陡然冲着这人冷哼一声,道:“卢照云,你有点太过了!”
他身为秦王已然发话,天策府大将必然帮腔。
只见段志玄猛然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道:“今日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你这么嚎啕大哭演给谁看?娘卖皮,真不是玩意!”
旁边张亮同时开口,满脸杀气道:“我和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把我当成傻子哄?”
最后是秦琼缓缓开声,黄脸汉子明显带着怒气,沉声道:“汉家脊梁这个词,世家恐怕配不上,至于保家卫国,撑起民族傲骨,我倒是很想问上一句,当年五胡南下的时候你们在干啥?似乎骨头比谁都软,似乎跪的比谁都快……”
一连四个人,全都发出声音,这一刻,天策府力挺顾天涯。
但是那个卢照云昂然不惧,反而继续嚎啕大哭,口中不断喊冤,要让上苍开眼。
其实谁都知道他喊冤是假的,让上苍开眼也是假的,他的意图极其明确,无非是要把顾天涯的杀官罪名给坐实。
昭宁陡然一声厉喝,俏脸带着浓浓煞气,森然道:“卢照云,你再哭一下试试看,休怪本公主给你提个醒,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脾气很不好,河北道匪患横行,而且靠近草原突厥,倘若你们今天全都死在此处,天下人得到的消息只会是匪患作乱……”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若是卢照云再敢演戏,她就把今日到场的五姓七望全都杀了,然后对外宣称,死于匪患作乱。
这个威胁很有力度。
这才是真正的李秀宁,杀伐果断狠辣无比。
如果对方把她惹毛了,她真有可能玩一手绝杀。
那个卢照云果然有些担心,几乎是瞬间止住了哭声,他脸色略显难看,叹口气道:“唉,女人就是麻烦……”
女人确实麻烦,因为不愿讲理,哪怕他卢照云演戏演的再好,遇到怒火冲头的女人也是白搭。
但是,他也并不是特别畏惧昭宁的威胁!
因为,五姓七望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杀的。
自古至今,世家强横,不但有钱有粮,而且养着私兵,比如现在的大唐李氏,当初也只是世家而已。李渊为什么能够起兵谋反?那是因为李家本来就养着私兵。
当今五姓七望,和那时的李家差不多。
今日到场的乃是七大门阀代表人,几乎每一个门阀都是庞然大物,不但分支绵延,而且把持地方,家里养着私兵,暗中资助匪患,实力堪称强横无比,未必会比皇族差多少!
倘若昭宁今日真敢杀人,那就代表着李家和所有世家撕破了脸。
那将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注:这才是真正的唐初历史,世家强横之时甚至看不上皇族,比如李世民想娶世家女,结果人家不愿嫁】
由于昭宁的突然威胁,眼看今日之事就要谈崩,但是李家三兄妹何等人物,岂会让事情真的谈崩?
世家一方同样精明,自然也不会让事情谈崩,否则大家直接掀翻桌子不玩了,无论皇族还是世家全都没好处。
自古权和利,人人皆想夺,若是彼此实力相近,各退一步守个平衡!
所以这时候就得有人站出来打圆场了。
干这事,李家擅长的很,大唐太子李建成,出了名的老好人。
至于世家那边,同样有人站出,忽然朝着李建成拱了拱手,恭敬道:“太子殿下,谈一谈否?”
“呵呵呵呵!”李建成未曾开口先是发笑,随后才满脸敦和的上前两步。
但他仍旧不是向对方搭腔,反而先把顾天涯拉在自己身后,这才又道:“大家都是相熟之友,诸位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面子。”
这话才一说出,满场脸色精彩,无论世家一方还是皇族一派,各自都在心中苦笑出声,暗暗道:“我就知道,肯定又是这一套。”
大唐太子李建成,擅长的就是讨面子。
偏偏他的面子极其管用。
比如当初隋末大乱,李家起兵逐鹿天下,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世民和李秀宁领兵作战,李建成则是负责后勤,这位太子殿下奔走在各个世家之间,帮助李家源源不断的筹措物资。
他筹措的物资之多,可不止有粮食而已。
比如战马!
比如军械!
盐,铁,草药,炊具,等等等等……
只要是行军打仗所需之物,李建成全都要去筹措,他借了无数世家的债,肯定要做出重大许诺,但是等到大唐立国之后,世家每每问他索要债务,这时候李建成就会发挥特长,凭着面子让那些债主稍微缓缓。
大唐太子的面子,已经成了当今天下一大趣闻。
他的每一次讨要面子,涉及的都是几千上万贯巨资,唯有今天不一样,他的面子要保一个人……
但见李建成再次开口,笑呵呵对着众人又道:“诸位都是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李建成的为人如何,想必不用说大家也能知道。”
这话说的倒对。
在场众人无论哪一家哪一阀,对于李建成的为人确实钦佩。
所以众人无不轻轻点头,甚至面色都变得缓和许多,纷纷笑道:“殿下心胸宽厚,乃有长者之风,吾等一向引为楷模,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殿下怒目相视。”
李建成连忙拱手,身为太子竟然向众人施了半礼,就在众人慌忙躲闪之际,陡然李建成哈哈大笑,略显无赖道:“来不及啦,你们已经受了我的礼,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面子。”
说着猛然伸出手来,指了指护在身后的顾天涯,对众人语带诚恳又道:“你们相互认识一下,这是我李建成的妹夫。”
众人岂能不知他的意思,相互间各自对视一眼。
李建成忽然叹息一声,仿佛很是伤感道:“孤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亲情,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妹夫去死。”
在场世家颇为难做,一时不知该不该软口。
唯有那个卢照云突然冷哼出声,道:“殿下不只一个妹妹,自然也不只一个妹夫,倘若你的每个妹夫都要来上一出当堂杀官,殿下是不是每一次都要向我们索要面子?若是那样的话,我们世家还活着干什么,不如直接引颈就戮,倒是省了殿下一番心思。”
这人说话很冲,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强横,然而李建成并未生气,反而突然对他拱了拱手,十分诚恳的道:“卢氏兄弟,退一步吧,孤确实是有不少妹妹,也确实会有不少妹夫,但是,没人能够比得上顾天涯。”
卢照云再次冷哼一声,道:“那你想要如何?”
李建成面色一肃,郑重道:“顾天涯没有当堂杀官,他不能扛着杀官的罪。”
这就是他的请求。
说完之后,生怕众人不肯答应,紧跟着又道:“至于孙昭为何而死,咱们可以认定他是积劳成疾,皇家给予追封,宣称他是官员楷模,因为一心要给百姓谋福,所以才会劳累而死,皇家会用圣旨传告天下,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好官。”
卢照云迟疑片刻,陡然冷笑道:“这个退让实在太大,范阳卢氏暂不表决。”
暂不表决。
但不是急迫相逼。
这其实已经是做了退让,范阳卢氏算是给了李建成面子。
但紧接着再次开口,突然看向李世民那边,语带深意又道:“太子殿下仁厚敦和,他的面子我们肯定会给,至于秦王殿下的天策府,那可就得另当别论了。你们刚才辱骂于我,范阳卢氏不会忘记……”
李世民‘嗤’的一笑,面不改色的道:“本王等着你们出招。”
卢照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转头又看向昭宁那边,道:“平阳公主好大的威风,刚才竟然威胁范阳卢氏。”
昭宁眼中一森,冷冷道:“你们范阳卢氏威震北方,可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威胁的。”
卢照云‘嘿’了一声,竟然毫无畏惧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昭宁面上杀气闪过,缓缓道:“那我非要试试不可了。”
眼看又要闹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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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从今日起,顾天涯不准执掌权柄】…2更
李建成连忙把昭宁拉开。
卢照云同样也被人拽走。
但是众人只顾着谈判,一直没注意一个事情,那就是杀完人之后的顾天涯,似乎他的情况很不对劲。
像是吓傻了,又像疯癫了,自从他打死孙昭以后,他脸上眼中全是茫然。
他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仿佛真的已经痴呆,不断的道:“我死不死的无所谓,天下百姓的粮食怎么办?难道要继续饿死人,难道这就是这个世道?孙七,孙七,你看到没有,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李建成突然大哭,一把抱住顾天涯肩膀。
他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哀哀垂泪哭的心酸,道:“你们看看我这妹夫,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能不能留他一命,再给他满足一点点心愿……你们世家侵吞的田产和粮食,多多少少退回来一些吧。诸位,给个面子行不行啊?”
又要一个面子?
侵吞的田产和粮食退回去一些?
在场所有世家,全都面面相觑!
他们目光看向顾天涯,再看看哀哀垂泪的大唐太子,不知为何,有个错觉,总感觉这俩人是在演戏,只不过演戏的手法比卢照云精彩。
一个装傻,逃避杀官之罪。
一个大哭,顺嘴提出要求。
配合的很默契啊。
……
虽然明知道顾天涯和李建成是在演戏,但是在场的五姓七望皆都不予揭穿。
今日的事,毕竟需要有个了断。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掀桌子,世家联合起来确实强横,但是李家皇族也不是吃干饭的。
真要是走到撕破脸皮那一步,无论彼此都要死上很多的人。
这不符合利益之道。
退让才能保持平衡。
所以,该结束了。
在场世家悄然对视一眼,随后一个青年抬脚上前,他是众人推出来的代表,负责和皇家达成协议。
这青年不是旁人,赫然是那个曾经召集家丁奔赴河北的郑观鱼,可惜没能赶上突厥一战,反而在今日成了世家的代表。
他的姐姐乃是李建成的太子妃,所以众人才把他推出来做谈判。
但见郑观鱼面上带着苦笑,出来之后先是对李建成喊了一声姐夫,然后才满脸无奈的道:“天下世家可以退步,但是皇族也必须做出退步,顾天涯今日杀官,杀的还是世家官,由此可见,他对世家有杀心,所以我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他从此不能执掌权柄,他永远只能呆在民间,不允许进入朝堂……”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非要如此吗?”
郑观鱼点了点头,道:“若是普通人对世家有杀心,我们自然不会如此防备,但他是平阳公主的夫君,自然不可以等闲视之,他今日杀人之时,显得何等冲动,这虽然是我们的计谋,但也是我们的试探,结果发现,他性格危险,倘若被他执掌权柄,他某一天再次冲动了怎么办?我们引颈就戮?虽然让他砍杀?这肯定不行的,所以必须做出限制。”
李建成看了顾天涯一眼,随即转回头看着郑观鱼,无奈道:“那他以后还能干什么?”
郑观鱼毕竟是世家之中少有的心软之人,叹口气道:“只要不让他当官,不让他执掌大权,随便怎样都可以,我们不会再盯着他。他可以呆在民间,做个富家翁享福,这其实挺好,顺顺当当一辈子。”
李建成顿时皱眉,不悦道:“你们想让他去当商贾?”
这时代商贾的身份极其卑微,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平民百姓。
难怪李建成会有不悦,若是别人恐怕早已发火了。
郑观鱼明显有些为难,忍不住小声的道:“姐夫,这是所有世家的要求。如果李氏皇族不答应,彼此只能是撕破脸。”
李建成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替顾天涯感觉心酸,自己妹夫这辈子算是完了。
哪知顾天涯突然笑呵呵点头,道:“好,我就做商贾。从此不履官场,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
做商贾这事,实在大有可为啊,等到钱财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砸出去的力量绝对会是一场屠杀,
也许那时候世家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山崩海啸。
但是李建成却怔了一怔,以为顾天涯是在牺牲自己,他心中更加酸楚,口风不由变硬,转头对郑观鱼道:“你们的要求我们已经答应了,但是世家不能只提要求,你们也需要付出,否则这不是谈判……”
郑观鱼点了点头,道:“既然皇族做出让步,我们自然也会做出让步,关于前朝田亩之事,我们可以退回来两成,另外就是大隋遗留的粮仓,里面储存的粮食确实空了,我们也会退回一部分,但是最多只能退两成……”
这他竟然丝毫不做隐瞒,直接把世家侵吞粮仓的事情说出来,偏偏越是如此,越是代表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他说完这话之后,目光诚恳看着李建成,再次道:“姐夫您应该明白,世家也需要活下去,田产和粮食,乃是根与基,你们李氏皇族曾经也是门阀,对于这种事情比谁都懂,世家吞下去的肉,绝不可能全都吐出来,之所以退回来两成,已经是最大让步……”
李建成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道:“我原本以为能有三成。”
郑观鱼迟疑一下,突然道:“确实是该退回三成,但是顾天涯当堂杀了官。他这是打了所有世家的脸,我们必须要给一个惩罚。”
李建成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而顾天涯此时早已不再装傻,突然开口道:“那我让你们打脸一回,田产和粮食退回四成,可以否?”
郑观鱼登时一愣,好半天才满脸古怪道:“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泥腿子,这种无赖招数不要一直用,这会辱没了你的身份和风度。”
他不知因为何故,竟然对顾天涯极为随和。
他并不像卢照云那般冷嘲热讽,反而像是好朋友一般规劝顾天涯。
但是顾天涯连连摇头,叹口气道:“风度翩翩又能如何?辱没身份又能怎样?若是能帮百姓多拿回一些粮食和田产,我顾天涯愿意乖乖跪在地上任凭你们吐浓痰……”
郑观鱼再次一愣,忽然上上下下打量顾天涯,足足好半天之后,方才再次开口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我姐夫非要护着你,原来你的心,和他一般软,你们这样会活的很累啊,天下百姓未必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不过么,我很敬佩。”
顾天涯脸上一喜,急忙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是朋友了,既然已经是朋友,粮食和田产可以退回一些了?四成如何?三成半也能商量!”
郑观鱼目瞪口呆,突然苦笑摇头,道:“你又耍无赖,再这样我可不搭理你了啊。”
他不知因为何故,似乎对顾天涯极其友善。
但他面色却变为肃重,用一种极其严谨的语气道:“田产和粮食,乃是根与基,退回四成绝不可能,三成半也是痴人说梦,天下世家的底线,顶多只能退回三成,但是因为你杀了孙昭,等同于打了所有世家的脸,所以我们再次缩减一成,这是世家对你做出的惩罚……”
顾天涯叹了口气,道:“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用意,你们压根就没打算弄死我!”
郑观鱼并不瞒他,直接点头表示承认。
顾天涯看他一眼,忽然感觉由衷的佩服,忍不住道:“你们推出一个孙昭,故意让他刺激我发怒,但你们并不是为了让我犯下杀官之罪,你们真正的目的乃是留住那一成的田产和粮食。真是好手腕啊,我成了你们的提线木偶。”
郑观鱼顿时笑了起来,道:“我们世家不傻,弄死你没有任何益处,这等于是和皇族撕破脸皮,彼此双方都不愿走到那一步,事关前朝田亩和粮仓,我们也知道不可能全部吞下,但是我们已经吞下了,不愿意全都吐出来,所以才设出一计,稍微做出一点牺牲……”
他说着看了顾天涯一眼,笑着又道:“密云孙氏死了一个孙昭,但是整个孙氏将会受到照顾,而大唐皇族只能收回两成田亩和粮食,原本应该三成现在却缩减了一成,这是你的罪过,因为是世家对你的惩罚。不过么,你我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我们主要还是不舍得那一成财富。”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竖起大拇指道:“佩服,真是佩服。对我一个惩罚,省了一成财富。世家传承千载,手腕果然不凡。”
他是由衷的感到佩服,但是昭宁却陡然大怒,对郑观鱼断喝一声道:“郑观鱼,你是不是皮又痒了?顾天涯是我男人,你得喊他一声姐夫,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他做出惩罚……”
郑观鱼登时满脸苦笑,似乎很是畏惧的后退几步,然后才远远辩解道:“秀宁姐,咱们讲点道理行不行?小弟只是代表世家出面而已,这个惩罚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
昭宁俏脸发寒,再次断喝道:“不是你定的,却是你说的,等到今日之事结束以后,我的一顿暴揍你是免不了的。”
郑观鱼顿时缩了缩脖子,忽然可怜巴巴看向顾天涯,道:“你也不管管。”
顾天涯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道:“我跟你不是很熟吧,我娘子打你我为什么要管?别说是她想打你,其实连我也想打你……”
郑观鱼满脸憋屈,道:“咱们是亲戚啊。”
顾天涯嘿嘿两声,一脸笑眯眯的道:“可你们让我当不了官!”
他其实从未向世家认输。
这次低头只是为了下一次的报复。
……
……第二更到,中午12点发布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