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我要跟她一起去
传说——
坐上摩天轮就是幸福;
随着摩天轮渐渐转动、升起,人们在脚下变得渺小,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和身边的人,我们也就离神更近一些;
当摩天论转到最高处的时候,虔诚的许下一个愿望,那样,你的那个愿望就会被神听到,如果神仙认为你是个好孩子,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得以实现。
——这世上大多数传说都是美好的,总是让人心生向往。
漆黑的夜空下,上百米的高空中,远离了地面上的喧腾和灯火辉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别样的寂静。
刘琰波拉紧了风衣,他的坐姿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卷缩,静静地看着对面正在许愿的高婉儿——
看得出来,她很虔诚,那精致好看的脸上带着几分庄重、严谨,宛如那些最忠实的信徒一样。
许愿真的有用吗?
刘琰波不禁在心里这样轻声地问着自己,却又很快地带着些许无奈摇了摇头——
他,终究只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高婉儿的愿望似乎有点多,所以花费的时间有点长,对许愿这种虚无的东西已经完全失去兴趣的刘琰波开始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远方的天空,很黑,很寂寥——
刘琰波早已经过了那种对着夜空独自惆怅的年纪,所以看了一眼后,他便失去了再多看一眼的兴致,转而坐直了身子,开始趴在玻璃窗上朝下看去……
地面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游乐园大门外有多了好几辆亮着警灯的警车,有不少警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赶来了游乐园,游客们也正在朝一个地方聚拢,在人群聚拢的中心,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
“刘琰波,你不许个愿吗?”刚许完愿的高婉儿睁开眼问道。
刘琰波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地面上,随口回道:“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曾经的一些经历,让他拥有了一双超乎寻常的眼睛,不仅视力变得极好,还能在漆黑的环境下视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
夜眼。
此时,刘琰波隐约中觉得,那个正处于人群中心的女人好像是他很熟悉的人。
也就在这时候,摩天轮转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吗?”高婉儿感受到了摩天轮明显变快了的转速,也就放弃了让刘琰波许个愿的想法同样开始趴在玻璃窗上朝下面张望,却看不到个所以然,只好问道:“这下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刘琰波没有回答,随着他们所坐的包厢越转越低,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九十米、八十米、七十米……
当刘琰波他们坐的这个包厢转到离地面大概只有五十米的距离时,他的脸色突然大变——
那个正在人群当中哭得很伤心的人是韩水兰。
哐当~
刘琰波猛地起身,一向都很镇静的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一脚就踹开了他们这间包厢的门,就要往下面窜。
他要干吗?
高婉儿根本来不及细想,急忙从后面一把死死地抱住,要不是刘琰波及时抓住门框,她也就跟着掉下去了。
“刘琰波,你疯了啊?”绕是高婉儿这个拥有‘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精神的主,也是一阵后怕地拍着胸脯子吼了出来。
刘琰波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打算跳下去,但目光却一直锁定在韩水兰身上,眉头紧锁道:“我没疯,你疯了,下次别再做这样的傻事,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刚才,真的很危险!
他能保证自己一个人跳下去会没事,但若是带着高婉儿,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此时的摩天轮其实转得并不慢,是工作人员在人工控制,这个包厢的游客一下,他们就立即控制转动下一个包厢到起点台下客,比平时设备自动控制转动的时间快了好几倍,可有人依然觉得太慢了,等得心急如焚。
几分钟后,刘琰波所乘坐的包厢终于转到起点台上,外面的工作人员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就被他一把推开到一边,然后像一阵狂风一样冲向了不算很远的人群。
游客越聚越多,韩水兰周围早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团团围住,就连在外围维持秩序的警察和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都难以挤进去。
刘琰波生拉硬拽,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路,粗鲁的方式惹得周围一片怨声载道,可当个别想骂娘的人看到他的眼睛后,又把满嘴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这眼神太过阴冷,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可他此刻眼中再无他人,快步来到韩水兰身边,声音放得很温和,却依然掩藏不住那满满的担忧和焦急,问道:“韩老师,出什么事了?”
他这突如其来地凑近、猛不冷丁的一句话,不仅让两个正在问话的警察有点蒙,就连泪眼朦胧的韩水兰也是一愣,暂时止住了抽泣。
然后——
当韩水兰看清楚来人是谁以后,突然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刚止住抽泣的她又开始放声痛哭起来,悲切道:“我儿子丢了……”
她哭得很伤心,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刘琰波心里,他的韩老师就是跌落凡间的天使,这世上的所有悲伤苦难都应该与她无关。
他以前从未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哭得如此伤心。
我该怎么办?
刘琰波半举着双手,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刘大哥…”旁边有人这样轻声地喊了一声。
刘琰波随着声音看去,定睛一看道:“小赵,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问完——
他才想起,小赵是个警察;
他才想起,韩老师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
刘琰波垂下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在了韩水兰的背上,用轻抚当做安慰,看着赵力重新问道:“小赵,找到了吗?”
赵力摇了摇,有点不敢直视刘琰波的目光,低头道:“整个游乐园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现在,只能请韩小姐先跟我们回局里立案,然后扩大搜索范围。”
“我要跟她一起去。”刘琰波毫不犹豫道。
——韩老师,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守护她,是他曾经许下的诺言,虽然晚了太久,但现在该兑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相信你
新城区分局。
配合警方立完案,韩水兰已经崩溃,坐在警局正门外一侧的台阶上,不愿离去。
她时而掩面哭泣,时而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饱含泪水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伤心,只剩下空洞无神的绝望,看不到任何一点点生气和希望。
夜风很大,也很冷。
刘琰波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韩水兰身上,然后静静地坐到她身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不善言辞,但还至于嘴笨到一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可说了又有什么用?
这世上之事,快乐可以说出来让别人分享,但痛苦却永远都无法用语言上的安慰来分担。
韩水兰也没有说话,她甚至都没有再看刘琰波一眼。
警局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偶有高声喧哗,可他们却犹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当中,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韩水兰眼中的泪已流干,久到刘琰波因为一直扭着头看着她,脖子有了酸痛感。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扶搀扶着,走进了警局的大院。
这两位老人的年岁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应该还没到古稀之年,可此刻,他们那蹒跚的步伐犹如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样子,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步。
他们颤颤巍巍地走上台阶,走到埋头抱膝的韩水兰面前,似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微弱,颤着音喊了一声:“小兰~”
韩水兰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位老人,那空洞无神的眼中又一次出现了色彩,可那是比伤心更难过的难过,她张大了嘴却欲哭无泪,沙哑的声音里却又带着悲伤过度的哭腔:“爸,妈,我把曦儿弄丢了~”
这个消息,两位老人来之前就已经收到,可当他们此刻听到自己的女儿亲口说出来时,依旧如遭雷击。
韩母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抹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老伴~”
“妈~”
刘琰波眼疾手快,急忙接住倒下的韩母,然后掐着她的人中。
不一会儿,韩母幽幽醒转,眼睛刚一挣开,泪水就已夺眶而出,嘴里不断喃喃道:“我的乖孙,我的乖孙儿啊……”
“妈~”韩水兰痛哭流涕,不断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
崩溃——
唯有崩溃。
韩父仿佛在这时又苍老了几十岁,也早已老泪纵横,可他没有倒,尽管摇摇欲坠,却依然如一根顶梁柱一样屹立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夜里,他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警局大楼,希望看到希望的光明,问道:“小兰,警察怎么说?”
“警方已经立案调查,扩大了搜查范围。”刘琰波代替回答道。
“那,有消息了吗?”韩父急切地追问道。
刘琰波低下了头,他不敢去面对韩父那希望看到希望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韩父那带着希望的目光逐渐变得黯然,腰杆也慢慢鞠了下去,最后瘫坐在台阶上。
而韩母,险些再一次晕厥过去。
寒风不止,冷彻心扉,吹得这一家三口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越来越没有生气。
刘琰波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劝道:“韩老师,这天这么冷,伯父伯母年级大了,很容易受凉,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好不好?”
“不!我要在这里等。”韩水兰坚持道。
于她而言,在这里等,是等待希望。回家,却是受尽辗转反侧的煎熬。
刘琰波虽不曾为人父,但也明白这一点,可越是明白,他的心就越疼。
“韩老师,要不你就听刘琰波的,先回去。”一直在一旁没有开口的高婉儿也劝说道:“我知道,孩子是你们一家生活的希望,可你们也是他能够回来的希望,要是万一你们在这里病倒了,那他还能指望谁去找到他?”
“回去,你们至少可以用电脑在网上登寻人启事,也可以去拜托身边的亲朋好友帮忙一起寻找,还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遗漏掉的线索,不管有没有用,至少你们能为找到孩子做点什么。”
“而在这里,你们除了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高婉儿的话,显然要比刘琰波的话有说服力,至少换来了韩水兰的一个正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韩家三口在这里除了干等着,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
行动上,他们不可能干涉到警方的方针;
身心上,因为身处警局,他们会被‘有事找警察’的念头完全占据。
而回去,当没有外人在旁边时,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振作起来,也就多一份力量和希望。
“对,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们才是小晨曦最大的希望。”韩父重新站了起来,苍老的容颜上写满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和决心。
他扶起了韩母,拉起韩水兰,然后给刘琰波和高婉儿微微鞠了一躬——
是感谢,也是拜托。
临走之前,韩水兰终于看向了刘琰波,这是她来警局以后第一次看着他,祈求道:“臭小子,曦儿是我全部的希望,帮我找到他,好吗?”
“我知道。”刘琰波点了点头,坚定不移道:“我一定会找到他。”
韩水兰只是心太乱,属于病急乱投医,在这个时候,只要是她认识的人,想必她都会这样去祈求拜托。
可刘琰波答应了,做出了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承诺,一个连警方都不敢做出的承诺。
“真的吗?”韩水兰就像一个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在她儿子丢了以后,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光芒。“那这一次,你一定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好!”刘琰波再次点头道:“韩老师,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食言。”
“我相信你。”
韩水兰这样说着,亦如当年那样真心。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寻找线索
韩家三口走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们相互搀扶着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无助,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家庭正濒临着毁灭。
刘琰波站在台阶上,看着,一双眸子逐渐变得清冷,说道:“高小姐,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他们安安全全地送回家。”
说完,他也不管高婉儿是否愿意,转身走进了警局大楼。
警局里。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繁忙、大有作为。
刘琰波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友好,就差在脸上写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他没有回应前台接待的礼貌询问,也没有搭理半路上又遇到的赵力,径直上了二楼,闯进了一间办公室——
副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不止有潘羽衣,还有周明和其他两位老警察,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很没有礼貌闯进来的刘琰波。
“齐队,你们先出去吧。”
高婉儿这样说了一句后,那两位老警察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几眼后,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可周明却没有走,还皱着眉头问了句:“刘琰波,你进来做什么?”
“我要看今晚八点以后,不夜城游乐园所有的监控录像,还有周围方圆五里以内的所有道路监控。”刘琰波径直走到潘羽衣面前说道。
“监控录像我们已经看过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那孩子是在游乐园的公共厕所门外丢失的,那里根本就没有监控。”周明说道:“再说了,我们警队有规章制度,你不是警务人员,无权查看那些监控录像。”
这一次,周副队长还真不是要故意针对他刘琰波。
当然了,不管周明此时的拒绝是不是有意的,刘琰波都不会在意,更没有搭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潘羽衣——
这监控录像,我一定要看。
潘羽衣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监控,我可以给你看,但你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更不能复录。”
“谢谢。”
刘琰波道了声谢,然后趁监控录像还没送来之前的空隙,给尹含若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去。
不夜城游乐园占地上百亩,园内摄像头更是数以百计,再加上周围方圆五里的道路监控,可能都上千了,这么多摄像头,一个晚上都不太可能看完吧?
韩水兰母子俩是晚上八点左右到的游乐园,韩晨曦是晚上九点半丢失的,这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潜在危险期。
而警方已经看过事发时事发地点周围的录像,且没有收获,也就说明录像上没有什么直接性的线索和证据,那么刘琰波就只能将中间那一个半小时内的所以监控录像全都看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首先要确定一件事——
有关于韩晨曦的丢失,是预谋好的,还是随机的。
如果是前者,录像里必然会有跟踪者的痕迹,范围就能缩小很多;
倘若是后者,那就真有点海底捞针的意思了。
录像送来后,刘琰波先从有韩水兰她们母子俩出现的画面看起。
她们去的地方倒是不多,但一个半小时的量还是有点大,好在刘琰波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不仅视力好到极佳,还有过目不忘、捕捉一瞬间画面的变态能力。
画面比平常放快了五六倍,跟走马灯似的,让人眼花缭乱,除了聚精会神不放过任何一个瞬间的刘琰波,一开始还打算跟着看、一起分析的潘羽衣早已经放弃了,做起了端茶倒水的差事。
办公室里变得异常安静,就连周明都没有再说什么。
周大少爷平时是有点任性蛮横,但也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主,再说刘琰波表现得越在乎韩水兰,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半个小时后,刘琰波看完了有韩水兰母子俩出现的所有监控录像——
没有发现她们有被跟踪的迹象。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处在于这表明着韩晨曦的丢失不是有人蓄意计划的,也就基本上排除了仇家所为这个方向,那孩子的生命安全系数在理论上也就暂时升高了不少;
坏处就在于——
刘琰波只能大海捞针了。
成百上千的摄像头,一两个小时的录像量,这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完的。
可偏偏时间是不会等人的。
按大众说法,人失踪以后的二十四小时是找人的黄金时间,但在刘琰波心里,所谓的黄金时间最多只有四小时——
在人为的失踪案里,尤其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中,嫌疑人一旦得手,自然会按照事前计划好的路线逃离现场,但为了避免离开时不显得有所异常,不引起旁人的怀疑,他们一般都会在现场附近的区域看似平常的逗留一段时间,然后才会彻底离开,这里所用的时间通常都在一个小时之内;
而逃离现场后,会有第一次转移,转移到一个自认为暂时安全的地方进行装改打扮一类的准备。这次转移的距离不会很长,但路程也绝不会太短,场所会挑在相对偏僻的地方,车程预估会在一个小时左右,但经验老道的绑匪一半都会在中间多花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城中逗圈,用来确定没有尾巴;
之后,便是真正的转移。这次转移嫌疑人的目的地会是他们的最终场所,基本上都会出城,若是沿海城市的话,就会出海,而为了以防事情扩大到全面封城检查的地步,这一点必须在两个小时以内做到,才有可能完成这次最后的转移。
四小时,是一个辖区分局在经过各级申请、找交管、甚至是军方等单位帮忙……这一类各种繁琐程序后,大概能完成彻底封城所需要的时间。
这四小时,是嫌疑人逃跑的黄金时间,也就是刘琰波找到他们的黄金时间。
超过这四小时后,多一秒都是成倍增长的变数。
从韩晨曦丢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在刘琰波心里,留给他的黄金时间也就只剩两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伤神又担心地捏了捏眉心,最终,起身道:“潘大队长,能不能再帮个忙,帮忙想办法把所有摄像头的录像一起放出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那你也不该找她
成百上千的摄像头录像要同时播放,一个辖区分局自然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去交管中心。
潘羽衣带着刘琰波来到了交管中心,按他的要求同时播放了所有摄像头的录像。
这么大的量,绕是刘琰波的眼睛再变态,也不敢再在播放速度上加快,只能按正常播放速度来进行。
按刘琰波心里预算的时间,全程看完需要整整两个半小时,也就是韩水兰她们来游乐园后的那一个半小时和韩晨曦丢失后,理论上,绑匪离开所需要花去的那一个小时。
录像播放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刘琰波额头已经见汗。
不是热的,是急的。
心如钢铁?
毫无人性?
他的确常常这样评价着自己,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必然都有其柔软的一面。
也许在曾经的那段黑暗岁月里,刘琰波是没有这一面的,但现在,在经过海市这几年平淡地生活了几年后,在重逢了往昔的故人后,他的心又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且不说是因为被他视为天使的韩水兰,单从人性的角度上来说——
韩晨曦不过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啊!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就在所有录像播放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候,刘琰波的眼睛特然亮了,可目光却变得异常冰冷起来,那是一股深深地恨意。
大概又看了十来分钟后,他忽然转身就走。
“刘琰波,你去哪?”潘羽衣在后面追了上来,挡住了去路。“你是不是有发现了?”
“没有。”刘琰波否认道。
“你骗人!”潘羽衣说道:“刘琰波,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就差没在脸上明写了,知道吗?”
千人千面?
刘琰波今晚掩饰的一直都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从看到韩水兰哭得那么伤心起,他就已经丧失了所有伪装的能力,他的焦急、担心……还有现在的恨……
无一例外,全都露于言表。
“为什么要瞒着我?”潘羽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刘琰波靠在走廊通道的墙上,点上了一支烟,翻白眼道:“潘大队长,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这应该不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吧?”
“你…你什么意思?”潘羽衣明显有些语塞。
“潘大队长,少揣着明白装糊涂,若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能让你们警方这么如临大敌吗?上至你们可能正在家里搂着老婆睡觉的局长,下至轮班休息的辅警,都在第一时间赶来了警局。”刘琰波斜睨了潘羽衣一眼,哼哼道:“要我说,咱们也别在这浪费时间,要么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再把我的发现告诉你。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敲晕,剩得你跟着我去碍事。”
霸道啊!
这还是刘琰波在潘羽衣面前第一次展现出一个爷们的霸气,以至于让潘大队长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就掐他腰间的软肉,气呼呼道:“臭男人,你长本事了是吧?还敲晕我,还嫌我碍事…”
这打情骂俏来得好像有点猝不及防啊!
也太不适时宜了吧?
不过闹腾归闹腾,潘羽衣最后还是妥协了,跟刘琰波说起了和这起案子相关的事——
近一个月来,算上今晚韩晨曦的丢失,在海市多个辖区内已经发生了五起儿童失踪案。
而如此高频率的发案,之所以还没有传开,是因为海市警方有意封锁了消息,一来是为了避免引起市民的恐慌,二来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怕引起罪犯的过度警觉。
就像刘琰波所说,这已经不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警方有理由怀疑这一连串的失踪案可能都是由同一伙人所为,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个组织极其严密性的人口、贩卖集团。
海市警方想要将其一网打尽,市局领导更是给了破案期限。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残酷。
这五起失踪案都发生在公共场合,案发地点不仅人多,摄像头也多,可警方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以说是完全无从下手,以至于让一些想太多的警察认为这简直就是来自罪犯的挑衅。
也许,这还真就是挑衅呢?
刘琰波苦笑着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这些有的没的,既然这是一起连环失踪案,他就不能只顾及韩晨曦一个人的安危,也需要顾及其他孩子的生命安全,所以在行事上就要更加思虑周全、小心谨慎,还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潘大队长,带上录像回警局,准备熬夜吧!”
说完,刘琰波自顾自地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等对方一接通,便开门见山道:“如烟姐,帮我去黑市上查一辆车牌号码是 海a.76321的银灰色五菱宏光,搞清楚买主是谁。另外,再去查一查郊外那些见不得光的仓库,看看有哪些是在一个月之前租给了外地人,要尽快。”
“好,我现在就让三哥去做。“姬如烟没问为什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倒是爽快,可有人不乐意了。
潘羽衣一听是找姬如烟帮忙,瞬间就拉长了脸,两只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咋呼道:“刘琰波,你存心膈应我是吧?追查犯罪是我们警方的事,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我们警方也能做到,你为什么要找姬如烟那个女人来帮忙?你不知道我跟她是黑白分明的吗?”
“你们能做到?那些黑市上的卖主和租主会跟你们警方说实话吗?他们以后的生意不用做了?”刘琰波没好气道:“就算你们能做到,那也是三五天后的事,你们是耗得起,我耗不起,那些孩子更耗不起。”
他说的话很不中听,却是事实。
自古以来,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捞偏门的人最怕的就是跟官差合作,不仅没好处,还会坏了自己在道上的名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说实话,就算要说,那也是挤牙膏,挤一点说一点,能瞒的就瞒。
在这起失踪案里,警方有可能耗得起,毕竟他们现在头上虱子多了不痒,可刘琰波一秒钟都耗不起,他实在是看不得韩水兰那流泪崩溃的样子。
韩晨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韩水兰极有可能会寻死,那他刘琰波就得疯。
潘羽衣被怼得无话可说,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死鸭子,嘴硬的话,低声嘟囔道:“那你也不该找她。”
第二百四十四章 圣诞老人
新城区分局。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正副局长,大小干部,基本都已经到堂,此刻他们都齐刷刷地盯着定格在屏幕上的一张录像画面——
一个圣诞老人。
“刘琰波,你说这家伙就是嫌疑人?”潘羽衣问道:“有什么依据吗?”
“实际的依据没有,全是我个人的推测。”刘琰波开始分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走出来的这条路后面是游乐园一块正处于施工状态的游乐设施地,那里不会有游客,暂时也还没有安装什么监控设备。”
“一个卖礼物的圣诞老人,却从一条注定没什么人的路上走出来,然后匆匆离开,这难道不可疑吗?”刘琰波接着说道:“还有,他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分岔路,看上去跟案发现场隔了很远,可中间实际上只隔了一片树林,只要事先踩好点,半个小时绝对能够绕到这里。”
“现场我们也去看过,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知道,如果说这个人就是嫌疑人,他完全可以从那块施工地后面溜出去,那里没有监控,只有一个看材料的老头,不比他从正门走安全的多吗?”一个年轻的刑警提出了疑问。
“他确实可以从那里溜出去,可溜出去以后呢?”刘琰波自问自答道:“那后面是一条环城路,这大晚上的,一个人跑环城路上去,心里没鬼的人都变成有鬼了,何况他还穿得这么显眼。”
“更重要的一点,他离开时,摆在上面的货物差不多已经卖完,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案发以前,凡是有摄像头的地方,也就是有游客的地方,从来都没有拍到过他打开货柜补货。”刘琰波说着将荧幕上的画面跳转定格到事先选好的另一副图面上,放大了圣诞老人的手推车。
像推着这种小手推车卖东西的小贩,通常最上面摆的东西都是样品,每样商品最多摆一两件,当有顾客买走其中一件,小贩们就会立即从底下那一层拿出同样的一件来补上。
而像画面中的这个圣诞老人,刘琰波以自己过目不忘的变态能力记得相当清楚,从出现到离开,游乐园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过他补货的画面。
一个靠贩卖这些小礼物、小玩具为生的小贩,每次出来都只带点样品出来卖吗?
刘琰波是不信的,会议室的警察叔叔阿姨们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可像他们这种私人小贩要想进到游乐园里去卖东西,不仅要有熟人和关系,还要备录的吧?”还是有人提出了异议。
“警官,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刘琰波解释道:“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生活得都不容易,都是能挣就多挣点。这种小本买卖,本来就是有一天没一天的营生,而且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要是这还要托熟人找关系的话,恐怕卖一年都挣不回来送一次礼的钱。所以像这些小贩,他们最多也就是每次去的时候给游乐园看门的保安们塞包好烟,保安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放进去了。”
在海市做了三年为一日三餐东奔西跑的打工仔,刘琰波可是学会了不少市井生活的小窍门。
他说的倒不假,可很难服众,因为这些全都没有实际性的依据,只是个人的主观推测。
他刘琰波可以依靠直觉行事,但讲究证据的警方显然不会这样做,异议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这不,刘琰波刚回答完上个问题,就又有人问道:“刘先生,那你凭什么认定那辆五菱宏光就是嫌疑人的车呢?”
“我就是知道。”
这一次,刘琰波却不愿解释更多。
怎么解释?
难道要他说人有三急,自己曾在游乐园大门外找了个隐秘的地方随地小便,刚好看到过那辆五菱宏光也独自停放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吗?
这人脸皮就是再厚,也不能这么造吧?
可这么没头没脑的主观肯定,引起的异议就更大了,原本还算安静的会议室变得闹哄哄起来,处处响起了窃窃私语。
当当~
局长老李头敲了敲桌子,示意肃静,然后转眼看向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警察,问道:“小何,你们技术部门能不能还原出这张人像图?”
“有点难度。”女警小何回道。
“有难度也要做,尽力而为。”老李头又转眼看向了另外一个男警察,吩咐道:“老邢,你跑一趟交管局,查一查那辆五菱宏光这几天的踪迹。”
“好的。”老邢点头道:“我这就去。”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下来,毕竟局长都拍板了,其他人就算心里有再多异议,也是浮云。
没有实际性的证据,只凭着听似还算合理的推测,新城区分局的局长为什么要拍板接纳呢?
当初,刘琰波奔赴千里之外的南诏省,几乎以一己之力救回潘羽衣和拿到那份贩毒集团的名单,基层的警务人员不知道,但身为局长的老李头后来是知道了的,所以他才决定再相信这个年轻人一次。
当然,更多的也是出于无奈。
从第一起儿童失踪案到今晚韩晨曦的丢失,在过去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五次案发,可海市警方至今都还没有取得进展行的突破,别说是实打实的铁证,就连一个值得去做深入调查的怀疑对象都没有找到。
而且眼看着离市委规定的破案期限越来越短,罪犯也有可能还会持续作案,警方的压力可谓是相当的大。
所以与其这样干耗着一步一步地去寻找实际性的证据,不如赌一次全凭个人主观直觉的推测——
赌对了,皆大欢喜;
赌错了,也总比坐在警局里什么都不做要强。
这不,暂时有了一个值得去追查的目标后,那些只管接受命令做事的普通警员也就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了,整个警局里的繁忙看上去也就变得井然有序很多。
散会后,刘琰波留在了会议室,他毕竟不是警务人员,不可能跟着去出警,接下来只能留下来等各方的消息,暂时能做的就是复盘一下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新线索。
偷孩子的圣诞老人——
看着定格的画面,刘琰波的目光是冰冷的,可心却是躁动的——
他想杀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拉钩
次日。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但注定不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日子。
天刚一亮,韩水兰就又出现在了新城区分局的门口,那憔悴的样子实在是我见犹怜。
红肿的双眼,失去光泽的脸庞,还有那有些糟乱的秀发……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一夜未睡,独自*。
刘琰波看着,咬紧了牙关,仿佛心肝脾肺都在颤抖。
活了二十几年,刘琰波以前恨过天,恨过地,也恨过命运,更恨过当年那场该死的瘟疫,可他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那个偷走韩晨曦的贼人,真的是罪该万死。
“找到了吗?”韩水兰急切地走上来问道。
刘琰波摇了摇头,赶紧宽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了线索。”
“韩老师,旁边有一家的过桥米线特别正宗,我们去那边吃边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柔,就像哄小孩一样,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就会吓到对方那种。
“我不饿。”韩水兰摇头道:“你去吃吧,我就在这里等消息。”
刘琰波没有再勉强,不过接着又提议道:“那要不我给你在这警局里找间休息室,养养精神?”
韩水兰还是摇头,可随着日头越升越高,她的脸色看上去也就越发苍白,可能随时都会晕过去。
刘琰波很担心,心里更是急得难受,由衷地说道:“韩老师,你这样会把自己身体熬垮的。”
“没事。”韩水兰这时竟然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臭小子,别担心我,韩老师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呢。”
原来——
冬日里的暖阳也会刺眼啊!
刘琰波不禁微眯起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来缓解胸口那一阵阵仿佛刺入心脏的痛感。
然后——
他不顾周边人来人往,也不再顾及着什么学生之礼、男女有别,突然拦腰抱起了韩水兰。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韩水兰激烈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情急之下,又或者是出于女人面对这种事的本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可刘琰波依然不为所动,大步地朝警局大楼内走去。
韩水兰没有再挣扎,甚至为了让刘琰波抱得舒服点,还用手环绕着他的脖子,连头也埋进了他的胸膛,良久之后,才流着泪水轻轻地说道:“臭小子,如果找不到曦儿,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这是很没理的话,却是她现在唯一能宣泄的出口。
自从昨晚韩晨曦丢失以后,韩水兰就一直独撑着,撑着不让自己万念俱灰,撑着告诉自己一定会有希望……
她是一个母亲,本应该坚强;
可她也是一个女人,可以柔弱。
儿子丢了,一个晚上过去了,却依然音信全无……
韩水兰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刘琰波此刻的强势举动至少让她觉得不再孤单,让她觉得自己的眼泪不再是独自茫然和无助,因为——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让她有找到了依靠的感觉。
所以——
一个女人若是连自己的依靠都靠不住了,她为什么不能去恨呢?
刘琰波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每一步走得更加坚定,走进了副局长的办公室。
饥肠辘辘的潘羽衣见刘琰波带回来的不是早餐,而是一个女人,心中不由地腾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气,语气不善道:“刘琰波,敲下门你会死啊,真把这当成你自己家了是吧?”
刘琰波没有理会,可韩水兰就真的有点扛不住了,抬起头道:“好了,快放我下来。”
这一次,刘琰波倒是听话地放下了她,然后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说道:“韩老师,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韩水兰看了看不远处面色不太友好的潘羽衣,又看了看一脸固执的刘琰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是她刚朝休息室里走了一步,就觉得后脖颈一痛,眼前便黑了下来。
“刘琰波,你干什么?”潘羽衣急忙跑了过来道。
她已经认出了韩水兰就是昨晚那个失踪男孩的母亲,她还知道刘琰波和这个女人关系匪浅,所以就越发不理解他现在的行为了。
“她需要休息。”刘琰波说着重新抱起晕过去的韩水兰,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面积不大,布置得也很简陋,好在床铺够大够暖,还有空调,不用担心睡在里面的人会感冒。
刘琰波轻轻地把韩水兰放到床上,再盖上棉被,然后半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她理清有些糟乱的秀发,久久不愿离去——
他此时的目光比这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温和,而动作比那轻摆着杨柳的春风还要更加温柔。
他在看着她,而也有人在看着他。
潘羽衣记得,从认识到现在,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刘琰波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和细心,这让她心里有些吃味,忍不住问道:“刘琰波,她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吗?
又有多重要?
刘琰波的目光不由地变得更加柔和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一季,属于他最后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韩老师,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啊!”
“姐姐。那等我考上大学以后,我能不能去你住的那座大城市里找你啊?”
“好啊!等你考上大学了,你就来找姐姐,姐姐带你去看最好看的烟花。”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个臭小子啊!”
“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姐姐,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一定会去找你的。”
“弟弟,我等你哦~”
……
多年以后再相遇,今时今日的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一年的模样,可那时候说过的话,就像你现在还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着一样——
一字一句,直到永远。
刘琰波没有直接去回答潘羽衣的问题,而是用他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勾住了韩水兰右手的小拇指,然后大拇指对大拇指,就像那一年离别时一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百四十六章 线索到手
海市总面积约六千三百四十平方公里,有十六个市辖区,常住人口超过二千四百万——
这是华夏的东方之珠,是一座仿佛充满着魔力的国际化大都市,吸引了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的人们慕名而来。
在这样一座鱼龙混杂的大都市里,想要追查一辆连牌照都有可能是假的黑户车,就算是黑白两道同时出手,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直到中午的时候,在床边坐了一个上午的刘琰波终于接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电话:“如烟姐,怎么样了?”
“我在警局门口。”姬如烟回道。
“我马上出来。”
挂断电话后,刘琰波却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马上就走,而是细心地找来了一个装满热水的暖瓶和一个新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多久,怕还在昏睡当中的韩水兰醒来时会口渴。
潘羽衣这时候不在办公室,刘琰波的胆子也就变大了不少。
临走之前,他用手轻抚着韩水兰的秀发,轻轻地说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曦儿给你找回来,一定!”
一个早已失去了自我的人要用什么来填充如今和往后的生活?
故人与回忆。
这两样,一直都是刘琰波填充心灵的慰藉,所以他要守护着,也必须守护着。
这是一股执念,会让人脱胎换骨。
当刘琰波走出休息室时、走出警局大楼时,松垮的肩膀抬了起来,走路时也不再时不时地拖步,腰杆更是挺得笔直……就连那双大多数时候都古井不波的眼睛都有了一种异样的变化如鹰似虎,透露着一股可怕的狠劲。
他变了!
整个人身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那股颓废随性的气息,在这个让人惬意、懒散的冬日暖阳天,他却生冷地如同一块硬邦邦的钢铁一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得别人头破血流。
人刚一上车,姬如烟就察觉到了刘琰波的变化。
在今天之前,她见过他嗜血可怕的一面,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那神色中的坚毅已经近乎偏执,仿佛就要陷入疯狂。
“没事吧?”姬如烟有些担心地问道。
刘琰波点了点头,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道:“查到了没有?”
姬如烟同样点了点头,她本来还想多说几句题外话的,不过见到刘琰波这个状态,也就只好放弃了,她现在多少是有些了解这个男人的,知道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关心,而是答案。
“这是监控录像。”姬如烟把手边的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刘琰波。“三哥。”
坐在驾驶位的黑老三会意,先是给刘琰波递上了一支烟,算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接着直奔主题道:“刘先生,你让我们查的那辆车可能是从外地开过来的,只是一个月前在桥北老六那里买了本地的牌照。”
“据老六说,当时去他那里买牌照的一共有两个人,一共买了五张海市的牌照,不过监控只拍下了其中的一个人。”
“怎么只拍下一个?”刘琰波皱眉道。
“刘先生,像做老六那种营生的人,一般都不会在自己的盘子上装监控,因为装了监控,一来等于给以后上门找麻烦的条子留了线索。二来就是会影响生意,本来就是去买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谁愿意让摄像头拍个正着啊。”黑老三解释道:“也就是老六胆子小,比起条子,他更怕自己被黑吃黑,所以就偷偷地在屋里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所以只能拍到进到屋里的人。”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能在需要的时候撞到一个破例的,实属辛运。
老天爷,看来这一次你还算开眼,站在了我这一边——
刘琰波点上了烟,收回思绪道:“那他有没有记清楚那个没被监控拍到的人的体貌特征?”
“**不离十吧。”黑老三如实道:“老六说,那个人四十岁上下,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留了个平头,国字脸,脸有点黑,左眼角下面还有一道疤,有很重的南粤口音。”
“老六还说,本来那两个人刚开始去他那里的时候都是用外号,不过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他拿牌照出去给他们的时候,刚好听到那个被监控拍下来的人骂另外一个人,还叫了全名,叫赵建成。”
赵建成…
刘琰波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连同黑老三转述的这些体貌特征,记得很牢很牢。
他要保证自己只要一看到这个人,就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然后……
“对了,刘先生,符合你说的条件的仓库我们找到了两间,一间在白浦区,一间在金山港。”黑老三继续道:“我怕自己坏了你的事,就没有带兄弟们过去确认到底是哪一间,所以两间仓库的具体地址都放在了文件袋里。”
两个方向,都有了收获。
刘琰波硬邦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柔和,他打开车门道:“如烟姐,三哥,谢谢你们了,改天我做东,不醉不归!“
说完,他便下了车。
姬如烟也紧接着追了下来,绕到他面前,提议道:“要不我让三哥留下来陪你,你要是有什么自己不方便出手的事情,他也好搭把手。”
她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也没有问。
本来,作为海市地下世界的王者,姬如烟若是想知道刘琰波因为什么而在警局待了一晚上,她完全可以用自己手上所掌握的渠道去轻松获得真实的消息。
可她并没有做——
因为姬如烟知道刘琰波不会喜欢这种方式,所以她不会去做。
当然,更多的是没有必要。
心里,她是担心他,但更相信他;
而行动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他,无论事好事坏。
这份情,这份意,都很好很好。
刘琰波心里当然是感激的,但还是摇头道:“暂时不用,等有需要的时候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好吧。”姬如烟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勉强,只是神色中带着一点点失落——
不是想多了,只是源于女人的惆怅。
刘琰波看在眼里,忽然扬起了嘴角,笑得有点小坏道:“如烟姐,你放心,真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一定会是我第一个骚扰对象。”
“真的吗?”姬如烟也笑了。“那我可等着你哦~”
正午时候,阳光变得更加明媚了,今天似乎又会变成一个好日子了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刘琰波的猜想
有了姬如烟提供的线索,这起原本让警方无从下手的儿童失踪案也就不再那么难查了——
就像是一团乱麻线,只要找到线头,总能慢慢扯清的。
通过全国人口资料库的比对,警方很快就找到了桥北老六提供的那份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的身份信息——
吴天;
男;
现年四十三岁;
荆楚省阳市通县人士,曾分别因偷窃罪和抢劫罪坐过两次牢……
而另一个没有被监控拍下来的嫌疑人,在刘琰波转述了黑老三所说的那些样貌特征后,警方的画像专家画出了模拟画像,并且在人口资料库里也找到了极为吻合的人物信息——
赵建成;
男;
现年三十九岁;
南粤省羊城人士,无犯罪记录前科……
紧接着,协助调查的白普区分局和金山港分局也分别传来了消息——
警方在白普区的那间仓库,只是抓到了几个外地来的烟草走私犯;
但在金山港的那间仓库里却有重要发现,不仅在现场找到了一些已经被烧毁的乔装打扮物的残留。还在一个很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几滴干涸的血迹和几根头发,经过dna检测和比对,正好跟其中一个失踪儿童的dna相符——
铁证如山啊!
剩下的就是解救五个、也许是更多失踪儿童,还有就是将罪犯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据金山港那间仓库的房主交代,为期一个月的租金那伙人在第一天就付清了,所以在仓库租出去以后,他这近一个月内只在十几天前去过一次,而且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两眼,当时他就看到了六个人和三台车……
至于那些嫌疑人现在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那里,他就不知道了。
——
下午两点,新城区分局,会议室。
骨干警力再次聚集,不过这次负责会议大方向的不是分局长老李头,而是潘羽衣她老爹——
海市警队的一把手,潘阳明。
这一连串的儿童失踪,已经引起海市高层的高度重视,各个辖区的分局都是愁眉不展了近一个月,现在有了突破口,自然需要一个大人物来主导大方向。
“他们离开时必然不会走高速,应该会走国道,甚至是一些完全没有监控的乡镇级道路,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警力去设卡检查。”有人率先发言道:“我建议立即申请通缉令,以最高等级上发到我们的内部网,这样既可以请求全国各地的警力来协助追缉,还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消息走漏出去。”
“不行,这样所需要耗费的警力实在太过于庞大,而且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完成布控。”一个年长的警察反对道:“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嫌犯的目的地是哪,根据技术人员采取现场的痕迹推测结果,嫌犯大概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就已经从金山港的仓库撤离,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说不定他们早已经到达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现在设卡盘查根本来不及。”
“那我们也可以让各地警方盘查监控啊!”最先发言的警察有些不服气道:“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躲在车子里不出来,能躲掉全国所有的监控。”
“还是不行。”又有人持反对意见道:“就算他们现在出现在某座城市,被某一处的监控拍下来,那座城市的同仁们在看到我们发的通缉令后也要一一排查城市里所以的监控。运气好的话会很快发现,万一运气不好,那就至少要一两天才能排查到,时间上太盲目了,我们等得起,但那些孩子们等不起。”
“……”
会议现场各抒起见,很多人都提出了意见,但大多数都不能采用。
不是意见不够好,只是不适时候。
正如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所说的一样:“我们现在最挥霍不起的就是时间,所以必须要尽快确定嫌犯离开海市后到底去了哪里?”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这会议室里的气氛却焦急如焚,很多警员已经急出了一头汗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潘羽衣也很急,可她只适合冲锋陷阵,对取巧玩脑的事情是不太擅长的,不过她知道身边这个家伙看似老实、可花花肠子多得很,于是不耻下问道:“刘琰波,你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我只会猜,你要听吗?”刘琰波小声说道。
潘羽衣还没来得及回答,耳尖的潘阳明却在听到后立即说道:“小刘,你都在猜些什么,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看对眼下的情况有没有帮助。”
此处的最高领导一说话,无论声音大小,都会引起在场很多人的注意。
会议室慢慢地静了下来,随后又都跟着一把手的目光看向了现场唯一一个平民。
刘琰波摸了摸鼻子,站起来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并没有自己开车走。”
“不开车?”有人当即提出异议道:“那那些车哪里去了?”
“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刘琰波急忙纠正口误道:“他们会不会分开走。”
“金山港那个仓库的主人说看到过六个人和三台车,而且那伙人买了五张海市的牌照,那么会不会就是五台车、十个人的配制,然后在离开的时候,五个人开车走,剩下的五个人各自带一个孩子坐车走。”刘琰波开始发挥想象道:“他们车上一定还备着其它地方的车牌,出了海市后,只要把车牌一换,再在车子的外观上做点变动。”
“因为正常的逻辑都会认为他们所有人都是坐他们自己的车走,要是他们这样反其道而行,那就既可以吸引你们警方的注意力,掩护带着孩子的同伙撤离,还可以保证开车的人也顺利通过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关卡盘查。”
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潘阳明觉得这个小伙子的思路也不是不无道理,便顺着问道: “小刘,那按你说的,你认为带着孩子走的那五个嫌犯会坐什么车呢?”
“黑车。”刘琰波肯定道:“也就是那种私人大巴车。”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个小时
刘琰波所说的这种黑大巴,其实警察叔叔们比他更了解。
很多年以前,这种车是没有任何相关手续的,也没有营运资格,更没有售票亭和固定的站牌位置,车辆也从来不做定期检查,却揽活儿跑超长路线,经常与正规经营的长途车抢客源,见客就拉,气焰极其嚣张。
但随着国家的法制越来越健全,交管部门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近几年里,情况倒是好多了。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社会在发展,捞偏门的也会升级。
现在的黑大巴,很多也都会开始办理一些相关的手续。还有的更是学会了挂羊头卖狗肉,会去一些正规的车站挂个名,达成利益上的共识,然后互帮互助,有财大家一起发……
可不管如何伪装升级,其本质是不会变的——
收价高,但不用买票,也不会进站……
这些都是黑大巴的特点,也正是因为这些特点,,这种车一直都很受哪些个不干不净的人欢迎。
刘琰波也曾是这些黑大巴的忠实客户,他也很了解它们,接着说道:“那些黑大巴的司机都有他们自己的安全路线,也会有意地规避摄像头和临时关卡的盘查,所以这伙嫌犯只要在上车前给那些孩子喂下安眠药,确保不引起车内其他乘客的注意,也就能顺顺当当的到达目的地了。”
他说是猜——
那就真的是全凭猜测!
可这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吧?
会议室里很多警员都开始陷入了沉思,在他们过往的破案追凶当中,像刘琰波这种天马行空的猜测是不可取的。
可眼下,嫌犯去向不明,信息也有限,而时间又不够……
最关键的一点是——
现在缉拿罪犯其实还在次要,最主要的是要尽快解救出那些孩子。
毕竟警方已经掌握了吴天和赵建成这两个嫌犯的确切信息,不管迟早,这人肯定是能抓到的,怕就怕时间再这么拖下去,万一那些孩子被转手了,那要想找回来恐怕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过往的一些陈规旧矩该打破的自然要打破。
说明白点就是——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潘阳明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觉得小刘这个思路可以采纳,当然,我们也不能只走这一个方向。”
“老李,现在就对内发布逮捕吴天和赵建成的通缉令。”
“小陈,你去告诉各辖区的公安分局和交警大队,全员取消休假,带着那两个嫌犯的画像去走访调查,并盘查昨夜案发以后城内所有公共监控录像。”
“羽衣,你和周明还有小刘去查黑大巴这条线。”
“同志们,我知道由于掌握的线索有限,使得要在短时间内破案变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大家别忘了,我们是警察,国家养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来帮助人民解决困难。”下完一条条命令,潘阳明又开始灌鸡汤,动员军心。“所以大家别说难,如果我们都说难,那那些孩子们回家的路就会变得更难。”
“总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算这伙嫌犯能够上天入地,我们今天也要把他们的踪迹给找出来,不仅要从他们手上救出那些孩子,还要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
说到最后,潘阳明站了起来郑重地戴上警帽,气势汹汹地大声问道:“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
“那就开始吧!”
……
从会议室出来以后,刘琰波就跟着潘羽衣回到了她的办公室,还有周明。
他们三个现在算是临时搭档,负责追查黑大巴这条线——
这条线,当然也是有点难查。
因为这些黑大巴向来都是神出鬼没的,平日里进出一座城市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和固定的路线,要搭车的乘客也多是提前就打电话约好在哪些极其偏僻隐秘的地方等着司机去接,所以就连交管中心也很难捕捉到这些车的踪迹。
但要说有多难呢?
其实也不是很难——
开黑大巴,其实也是捞偏门的一种,而且极大多数还是越界捞偏门。
做正经生意,那你就必须遵纪守法;
捞偏门,那你就要学会懂规矩。
而在地下世界的规则里,最看重的就是地盘——
这些黑大巴的司机也好,老板也好,在他们本地可能是一霸,是那种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存在。
但你这主要是靠跑长途捞钱,是要跨市甚至是跨省的,也就等于从你自己的地盘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捞偏门,不给别人一点说法?
你试试!
就比如海市,本市的交管部门或许不知道每天到底有多少黑大巴在这座城市里进进出出,但在本市的黑道上,就一定会有人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就算不上什么难事了,至少对刘琰波来说是这样的。
他再一次拨通了姬如烟的电话,还是开门见山道:“如烟姐,帮我查查,从今天凌晨一点以后开始,有多少黑大巴从海市出去,我需要这些车上的所有车载监控的录像复盘。”
“如果没有监控,就联系开车的司机,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单独带着孩子的男人上车,而且那些孩子极有可能是从上车到下车就没醒来过的。”刘琰波点上了一支烟,缓了口气。“如烟姐,麻烦你了,要尽快。”
“给我一个小时。”姬如烟爽快地回道。
只要一个小时?
刘琰波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他转述道:“一个小时。”
潘羽衣和周明一听,也是同时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
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说长也不算太长,说短肯定也不短了,但至少还熬得起……
休息室里,韩水兰还在昏睡,她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
“刘琰波,你这到底下了多重的手,怎么她还没有醒啊?”潘羽衣也跟了进来,接着她又轻叹道:“唉,不过说实话,她现在不醒来也好。”
刘琰波坐到床边,没有搭话。
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小时!
姐姐,你只要再多睡一个小时就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情况紧急
一个小时——
姬如烟说到做到,在海市的地下世界里,她就是有这个实力。
现在正值腊月,春运时间已经开启,国内所有的交通运输客流量正在步向一年一度的巅峰,高铁、火车、客机、轮渡……
这是一年一度全球最大的人口迁徙,是独具华夏特色的回家时节,也是那些黑大巴出入各个城市最频繁的日子。
从今天凌晨一点到下午两点半,一共有三十七辆黑大巴从海市出去,姬如烟弄到了所有车载监控录像的复盘,无一遗漏,效率之高,连一向都看不上她的潘羽衣都不得不服气。
监控录像一到手,警方立即安排人查看,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老天爷这次应该是真的站在了刘琰波这一边,他这次又猜对了。
警方确实在这些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五个形迹极其可疑的男人,他们没什么行李,各自抱着一个孩子,虽然监控没有拍到这五个孩子的脸,但那主要注重盖在头上的小毛毯显得过于欲盖弥彰。
这五个男人分别上了三辆车,这三辆车的终点虽然不在同一座城市,却在同一个省份——
闽南省。
大方向是有了,但还没有详细的位置。
刘琰波只好又一次打电话麻烦姬如烟,让她帮忙问问这三辆车的司机有没有注意到这五个男人具体是在哪里下的车。海市警方也迅速做出了应对,和闽南省省公安厅取得了联系,请求协同追缉。
线索越来越多,海市黑白两道都忙得不可开交,此时此刻,最不忙的就是刘琰波。
一向喜欢*的他,这一次,倒是扮演起了狗头军师的角色——
全靠猜。
下午五点半,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户上透射进休息室,落在了韩水兰的脸上,她的眉头皱了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韩老师,你醒了啊!”刘琰波没有立即去开灯,他怕韩水兰刚醒来适应不了太强烈的光线。
韩水兰迷糊地“嗯”了一声,随后她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用手揉着又酸又痛的后脖颈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有十个小时了。”刘琰波贴心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啪~
玻璃杯被拍到了地上,应声而碎。
又过去了十个小时?
这个时间量刺激到了韩水兰,让原本还混混沉沉的她瞬间清醒,情绪一下子变得极其不稳定,不仅一巴掌拍飞了刘琰波递过来的水杯,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嘶哑着声音吼道:“你为什么要打晕我?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
刘琰波没有回答,却是一把将这个让他心疼不已的女人环抱进怀中。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曦儿,我要去找我的曦儿!”韩水兰挣扎着,手胡乱地拍打着。“你个混蛋,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吼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声。
刘琰波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安抚韩水兰的情绪。
“刘大哥,刘大哥……”
就在这时候,赵力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跑了进来,可一进门,眼前的一幕又让他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连刚踏进来的那只脚也缩了回去。
他很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什么事?”刘琰波终于松开手问道。
“找、找……”赵力咽了口口水,调整好气息,捋直了舌头道:“找到了,闽南那边刚刚来电话,厦市警方在一次扫黄行动中抓获了赵建成。”
大概在半个小时以前,厦市警方按照每年年末严打的惯例突击了一家洗浴中心,无意中抓获了赵建成,在审明身份信息以后,才发现他正是海市警方今天刚刚在公安系统内网通缉的要犯。
……
刘琰波匆匆赶到会议室,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起案子有了这么重大的突破以后,他的脸色反而变得比之前还难看,神情凝重、眉头紧锁道:“只抓到赵建成一个人吗?”
“对啊。”
正在主持会议的潘羽衣点了点头,又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糟了!”刘琰波没有卖关子,接着道:“这些人都是分开走的,所以他们必然会有一个最终的集合点,还有一个在集合之前联系的特定时间或者是其他什么方法,用来确定其他人是不是都处于安全状态。”
“现在,赵建成被抓,一旦他的同伙们在集合之前联系不上他,肯定会认为他栽了,到时候他们就会按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来处理,不仅不会再集合,可能还会危及到那些孩子的生命。”
这一次,还是猜测,可他对自己这一次的猜测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在这个会议室里,除了刘琰波和韩水兰,其他的都是新城区分局的骨干成员,都是刑侦老手,对侦查和反侦查相当有经验。
他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是因为业务能力不足,而是在憋屈了将近一个月以后,在案子有了这样看似重大的突破,所以暂时被喜悦所蒙蔽了。
现在,他们意识到了——
这真的是一个相当严重的情况。
会议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潘羽衣皱着眉头道:“要不我们让厦市警方立即放了赵建成,然后再派人跟踪他?”
“没有用了。”一个老刑警说道:“就算我们现在让厦市警方放了他,为求自保,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跟其他嫌犯再联系。”
潘羽不自觉地看向了刘琰波,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回答,可后者却是满脸苦笑地点了点头,同意了那位老刑警的说法。
“那现在怎么办?”潘副局长急眼了。“谁能告诉我,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她急,刘琰波更急,边朝门外走边说道:“去机场。”
“去机场干什么?”潘羽衣率先追上来问道。
“去厦市,突审赵建成。”刘琰波轻叹道:“潘大队长,祈祷吧!”
祈祷什么?
他没有说。
可听到的人还是有不少人是能听明白的,他们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
那些嫌犯不要联系得太早。
…………
临上飞机前,刘琰波独自走到一旁,拨通电话道:“三哥,麻烦你立刻飞一趟羊城……”
第二百五十章 彼此彼此
赵建成——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名牌、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男人,那怕此刻他正坐在警局的审问室里,依然不慌不乱,俨然有一副成功人士宠辱不惊的派头,看上去底气十足。
坦白牢底坐穿,抗拒回家过年——
这是一句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戏言,但很显然,赵建成对这句戏言是甚为赞同的,并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他很清楚,以警方手上现掌握的证据,绝对无法定自己拐卖儿童的罪,最多是因为买假车牌和嫖、娼处以行政处罚和治安拘留。
他现在只需要等,等同伙们联系不上自己时,就会执行紧急方案,纷纷撤离到国外暂避风头。
到时候,警方即没有决定性的物证,也没有人证,他赵建成还是赵建成,依然*……
想到此处,赵建成心里开始升起了一丝丝得意感,尤其是在看到对面那两个审问了自己差不多有三四个小时的警察时,看着他们那很上火却又拼命隐忍不发的神情时,他竟然高兴地笑了起来,用自认为很温和却又不失得意的语气问道:“两位警官,我能抽支烟吗?”
嘭~
负责主审的男警察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猛拍桌子道:“赵建成,我告诉你,你现在跟我们警方配合还来得及,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不然等我们抓到你的同伙,你就等着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吧!”
“警官,我配合啊,我都承认了我在海市买过假车牌,也承认了我今天不是去按摩,是去找、小姐,我都这么坦白了,还要怎么配合?总不能承认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吧?”赵建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换成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警官,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也特别痛恨人贩子,我要是做过拐卖儿童这种缺大德的事,别说是坐牢了,你们现在就是枪毙了我都行,可我真的没有做过啊,真的!”
“你、”男警察气结,差点暴走。
看着这根已经快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赵建成不仅不带怕的,还说道:“警官,不让抽烟,那给杯水喝总行吧?”
“两位警官,我估摸着现在都快半夜了吧?想必你们也审累了,要不我们就暂时停下来歇会,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杯水,一会再继续,怎么样?”赵建成忍住了笑,可他实在是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份得意感。“你们放心,我做过的我一定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绝不会反口不认。”
负责主审的男警察气得双目通红,曲回了伸出的食指握成了拳头……
负责记录的女警察也是一脸怒容,都快把手中的笔攥断了……
他们真的很想揍人,揍这个模狗样的衣冠禽兽。
哐当~
就在这时,有警员打开了审讯室的铁门说道: “陈队,局长让你们先出来。”
负责主审的陈队最后还是忍住了一拳砸下去的火气,丢下一声冷哼,和负责记录的女警转身就走。
赵建成终于又笑了,笑着道:“两位警官慢走,一会要是再进来时,麻烦二位记得帮我倒杯水进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陈队他们出去后,审讯室的门却没有就此关上。
赵建成一直都在看着,当他看到连那个开门的警察也退了出去以后,脸上原本还算矜持的笑容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蔓延开来——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赵建成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藏蓝色中山装的年轻人,脸上原本正在蔓延开来的笑容又开始往回缩,因为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太过冷静与从容,这让他心里很不爽,甚至还有点不安。
审讯室的门又一次被关上,而且这一次还是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赵建成一直死盯着不放,他看着这个年轻人锁上门后又关掉了录像和录音,挂在他嘴边上那最后的一丝笑意终于又一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不安,急忙问道:“你是谁?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不然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去投诉你。”
“我叫刘琰波,是接下来负责审问你的人,但我不是警察。”刘琰波走到赵建成面前,替他打开了手铐。“所以你要是想投诉我的话,最好直接去法院。”
赵建成活动着手腕,理直气壮道:“既然你不是警察,凭什么来审我?”
啪~
刘琰波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摇头苦笑道:“你看我这人,一睡得不够就老是记错事说错话。”
“我不是来审你的,是来给你看点东西的。”
说完,刘琰波搬来一张椅子,坐到赵建成身边,背对着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的玻璃窗,挡住了审讯室外潘羽衣等人的视线,然后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来,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几个脸上带着面具、身份不明的人正点燃着用啤酒瓶做成的汽油瓶往一栋有两层楼的小洋房里扔,每扔进去一个汽油瓶,总是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火光四射,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
“我、操……”
嘭~
赵建成后面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被刘琰波连人带椅子一脚踹翻在地,捂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满腔的愤怒从嘴里出来时也变成了哀嚎。
“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刘琰波删掉视频,收好手机道:“放心,你的家人今晚运气不错,消防去的也挺快,所以没有人受伤。”
“不过这人难免有走背运的时候,他们能躲过这第一次,那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刘琰波点上了一支烟,脸上洋溢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用脚轻轻地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赵建成,接着问道:“你说,他们能躲过几次?”
赵建成捂着肚子在地上鞠成了虾样,可他脸上扭曲的表情不是因为身上这难忍的疼痛,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愤怒——
视屏里那栋正在被汽油瓶的小洋房在羊城,是他赵建成的老家,是他这个人的根,那里住着他的妻儿老小。
祸不及家人啊!
赵建成想爬起来拼命,可刘琰波刚刚那一脚实在是踹得太狠,让他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别说爬起来了,就连说话的力气暂时都还没有缓出来——
他只能怒视。
赵建成看着刘琰波,看着他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他那令人胆寒作呕的笑容……
如果眼神能杀人,赵建成此刻已经把他眼前的这个人千刀万剐。
“对了,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没坐过牢,所以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刘琰波掸了掸烟灰,继续道:“在监狱里,最被人瞧不起的是强、奸、犯,但活得最生不如死的却是人贩子。”
“在监狱里都是这样,那要是在监狱之外呢?”
“你说,要是我让人把你是人贩子的事情在羊城传到人人皆知,你的家人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尤其是你的女儿,我进来之前看过她的照片,真的是十八岁的姑娘一枝花啊,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现在,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了她的父亲是一个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那迎接她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呢?”
“依我看,以她的姿色,羊城监狱以后怕是会多上几个强、奸犯了。”刘琰波还在说,还在问:“要不你也来猜猜,到底会多几个,是一个,还是两个,又或者是十个?”
恶毒?
刘琰波这一大通话里的一字一句,已经不能用恶毒来形容,简直就是毫无人性。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还是笑着说出来的,他真的还是人吗?
躺了这么久,赵建成终于缓出来了一点力气,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畜生!”
“彼此彼此。”刘琰波扭了扭脖子,起身道:“与其在这里跟我呈口舌之快,不如好好做个选择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不如狗
人,到底会变得有多可怕?
赵建成现在终于切切实实地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看着刘琰波那从容离去的背影,他心里除了恨,竟然还升起了一丝丝悔意,后悔不应该去海市、后悔……
——悔不当初?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有资格后悔,都是自己的选择。
刘琰波离开审讯室后,先前负责主审的陈队继续接手审问,这一次,赵建成出奇的配合,甚至比警方还着急,不仅对拐卖儿童的罪行供认不讳,还自主推快审问进度。
“现在几点了?”赵建成问道。
陈队看了一眼手表,回道:“晚上十点三十七分。”
赵建成一听,脸色瞬间大变,惊慌道:“快、快把我的手机拿来,如果十一点钟以前我不发出表示自己安全的信号,他们会以为我栽了,就会放弃这单生意,各自处理掉那些小孩以后就撤离。”
很不幸,刘琰波这个乌鸦嘴又猜中了;
不过幸好,还剩二十三分钟。
审讯室里的录像和录音设备已经重新打开,在外面听到了这一切的潘羽衣来不及惊讶和庆幸,急忙催促明显有些犹豫的厦市警方赶紧将手机送进去。
赵建成拿到手机以后,既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而是发了一条微博,内容是——
今晚天气真好!
等他发完微博,陈队顺着往下问道:“你们的集合地点在哪里?”
“澎玙港。”赵建成交代道:“今晚十二点半,会有船来接那些小孩去tw省。”
午夜十二点半?
离现在差不多还剩两个小时。
警方只好先中断审讯,立即组织警力赶往澎屿港,因为从市区出发赶到那里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赵建成刚一被押出审讯室,就看到了正坐在走廊上抽烟的刘琰波,他瞬间又变得无比愤怒起来,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扯着嗓子骂道:“你这个畜生,你会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赵建成现在愿意如此积极地配合警方当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一个以拐卖儿童为生的人也不可能还有良心,能为家人牺牲自己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人性。
他是被逼的。
所以他绝望,他愤怒……更恨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
面对这歇斯里地的恶毒咒骂,周围的人以为刘琰波会抽赵建成两个大嘴巴子,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淡笑道:“我知道。”
…………
澎屿港。
算是厦市开发出来最早的码头之一,离素有华夏宝岛之称tw省不过一百多海里,但由于近年来厦市的经济高速发展,海航运输需要更大的港口来做支撑,这个陈旧的小码头也就逐渐被弃用,除了附近的渔民还在使用以外,就只剩下那些偷渡船和走私船偶尔会来光顾一次。
午夜十二点二十分。
天空中正在下着雨,雨势虽然不大,却足侵湿身上厚厚的衣服,再被冰冷如刀子般的海风一吹,不禁让人直打哆嗦。
“怎么还没有看到有船来,赵建成不会耍什么花样吧?”潘羽衣趴在草丛里,搓着冷得发麻的双手。“
她们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近半个小时。
警方在赶到这里后,出于要一网打尽的考虑,担心所有嫌犯还没有到齐,就没有在第一时间突击他们的集合点,只是严密布控周围。
为了避免引起其他嫌犯的警觉,在十分钟前,警方更是把赵建成给“放了”,让他独自去了集合点和其他嫌犯汇合。
这眼看着就快要到午夜十二点半,离赵建成所说的会有船来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可这海面上除了风就是浪,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着实有点让人心急。
刘琰波神色平淡地趴在草丛中,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尤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潭死水,他已然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调至巅峰,淡漠道:“他不敢耍花样。”
“为什么?”潘羽衣问道。
刘琰波却没有回答,因为他这时看到了一束光——
大鱼来了!
海面上,一条双层渔船正在驶来,驶至近港口时,船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三下,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汪汪~
一直很宁静的海港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狗吠声,紧接着,山脚下那间仓库外亮起了一道强光手电射向海面,一闪一灭地回应着信号。
收到信号后,原本慢悠悠地渔船开始提速向岸边驶来……
“各单位,行动!”
就在渔船刚一靠岸,前线指挥一声令下,近百名严阵以待的刑警、特警迅速开始突击。
嘭~嘭~
只听两声巨响,早已提前悄悄爬上去的两队特警率先破开嫌犯藏身之处的屋顶,由空中突入,确保在第一时间控制仓库内的情况,保证那些孩子们的绝对安全。
“不许动,警察!”
“快跑,有警察~
紧接着,埋伏在周边的刑警接手控制外边情况,开始抓捕岸上想要做鸟兽散的嫌犯。
砰、
第一声枪声响起,船上一名手拿着鱼枪想要反抗的嫌犯当场被击毙,其他嫌犯也是被警方如此果决的手段吓破了胆,想跑的不敢再跑,老老实实地抱头蹲下。
汪汪汪~
砰砰砰~
就在这时,仓库内先是传来了众多狗叫声,紧接着,枪声大作。
一直跟在潘羽衣身边的刘琰波瞬间脸色大变,他再也不去顾及什么“你不是警务人员,不可以直接参加行动”的要求,快如闪电般冲进了仓库,然后——
他楞在了原地。
呼~呼~
后面跟着冲进来的刑警们也纷纷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起来,但他们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胸中忽然有了怒火万丈。
仓库里被关着的不止五个孩子,一共有十几个,但这还不是让人最愤怒的;
最让人愤怒的是,这十几个孩子分别被关在四个大铁笼里;
更让人愤怒的是,每个铁笼子里竟然还拴着两条恶犬。
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这些才几岁大的孩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世道,当真是人不如狗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应该庆幸
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是那一类人?
是草菅人命的恶霸吗?
是毁了万千家庭的毒、贩吗?
还是……
都不是。
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就是这些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因为他们毁掉的不止止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他们还在毁掉一个国家的未来。
他们不死,何以平民愤?
仓库里,不断有警察走进来,然后又纷纷怔怔地楞在了原地,红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吼道:“都还愣着干嘛,赶紧救人啊!”
铁笼里的恶犬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死狗,可那些被蒙着眼睛、堵住了嘴巴的孩子们仍然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的脸上失去了光泽,失去了活波可爱的气息,已经没有了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小朋友,到叔叔这里来,叔叔是警察,是来接你回家的。”一个年轻的警员朝一个孩子伸出手道。
可任凭这个年轻的警员怎么说,那个孩子抱住铁杆的小手就是不愿意松开。
蒙在那个孩子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被解开,他跟这里所有的孩子一样,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无邪,有的只是恐惧和极度的不信任。
警察叔叔,也许此时此刻还不如他抱住的那根冰冷的铁杆更有安全感吧?
这个年轻的警员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转身冲出了铁笼,冲向了正被特警看押着的嫌犯,一拳就砸在了其中一个的脸上,大吼道:“你们这帮畜生,我、操、你们、十八代祖宗。”
什么制度法规,什么不准动用私刑,全都去tmd!
年轻的警员疯了一般对着几个嫌犯拳打脚踢,没有人去制止他,在场所有的警察都心照不宣地默许了他现在这有违警队制度的行为,就连前线指挥官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人民警察——
和平年代最具危险的神圣职业,新时期最具奉献精神的英雄群体。
他们用浑身正气维护一方安宁,用担当负起沉甸甸的责任,只为捍卫国策的尊严,维系社会的稳定与百姓生活的安宁。
热血忠诚,勇于奉献,敢于牺牲……
这是他们的制度与教条,也是他们的标签,更是对他们最好的赞美。
在制度下,他们就像一台在运转着这个社会的机器,可他们不是真正的机器。
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
遇上这种有违人伦道德的事,谁不会愤怒?
没有当场就开枪击毙这些人贩子,已经是在场每一位警察最后剩下的理智。
警察还有理智,可刘琰波的理智却在被他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黑暗的一面慢慢蚕食掉。
铁笼子里一共关着十五个孩子,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有的是被人打的,还有的却是被狗咬的……
这些孩子本应该在家里享受着父母长辈的宠爱,享受童年的欢乐时光,却在这里遭受了非人的对待。
他们其中有人可能因为害怕而哭闹过,所以被这些人贩子毒打了一顿;
他们其中有人可能因为肚子饿而去和狗争过食物,所以被狗咬了……
刘琰波看着这些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曾经那股让他痛恨这个世界的戾气又冒了出来,并逐渐掌控了他的心智——
他把头慢慢地垂了下去,脸色阴沉冷漠,眼睛里开始泛起一抹即妖艳又诡异的血红,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叔叔……”
“刘琰波,你怎么了?”
就在刘琰波即将失控之际,潘羽衣抱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她们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你心有黑暗,那就试着去接纳别人的关怀。
刘琰波重新抬起头来,他现在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着的提线木偶一样,动作不仅缓慢迟钝,还带有一些死板僵硬的别扭感,就连精神状态都处于一种混乱状态。
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锁定在被潘羽衣抱着的孩子身上——
韩晨曦。
刘琰波看过照片,认出了这个孩子就是韩水兰的儿子。
韩晨曦的脸上有点脏,使得那哭过后的泪痕就像已经干涸的溪流一样,一道一道的尤为明显,而且额头上更是有一块不算小的淤青……
这孩子,受了不少苦啊!
“叔叔,真的是妈妈让你来接我的吗?”韩晨曦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超越了他这个年龄的小心翼翼和怯弱,一双小手更是下意识地把潘羽衣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刘琰波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吓人,他整个人此刻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满满的负能量,尤其是一双已经被血红色侵占了所有眼白的眼睛,别说把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吓得不轻,就连潘羽衣这么心大的人看到后都有点被吓到了。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好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刘琰波的双眼已经恢复清明,那一抹即妖艳又诡异的血红已然消退,而萦绕在他心中的那一股滔天戾气也逐渐削薄。
“嗯,是你妈妈让叔叔来接你回家的。”刘琰波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就像刚刚大病初愈一样,连同声音和笑容都变得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
小孩子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他们有时候就好像能从感觉上分辨出好与坏一样,比如有的人就特招小孩子黏,有的人却抱一个哭一个。
刘琰波的样子虽说不再那么吓人,但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可韩晨曦却在此刻松开了潘羽衣的脖子,朝着他伸出了手,就好像感觉到了他会对自己更疼爱一点一样。
面对韩晨曦如此直白的动作,刘琰波倒是有些紧张了,先是搓了搓手,然后又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才敢伸手去把他抱过来……
仓库里,那个年轻的警员已经发泄完,好几个人贩子都被他打的头破血流,而先前那个拒绝让他抱的小孩也终于肯松开那冰冷的铁杆,投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还跟他说道:“警察叔叔,小涛哥哥不见了。”
还有其他的孩子?
听到了的警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他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琰波也听到了,心里同样腾起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僵在原地,反而是抱着韩晨曦转身就走——
他不想在这些孩子们面前失控,因为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压制住另一个自己。
在途径赵建成身边时,刘琰波放慢了脚步,冷冷道:“你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他没有说,但时间终会给出答案。
第二百五十三章 警局内的枪声
“快去,就像以前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统统杀掉,一个都不留!”
“不行,你不能去!他们犯了法,自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你答应过温老,过上正常的生活以后,就不再‘多管闲事’,不再随意杀人。”
“法律?哼!法律能把他们全部判处死刑吗?法律若是公道,你刘琰波早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了,可你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至于温老头,他现在又不在这里,只要你自己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只要他不知道,就不算是你违约。”
“不可以这样做,你不可以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做小人怎么了?做小人的人通常都活得比别人更逍遥自在、随心所欲,有什么不好的吗?”
“……”
有两个声音在刘琰波脑海中不断地争吵着,而且愈演愈烈、互不退让——
在过去那段极为黑暗的岁月里,他患上了很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只是没有让别人知道而已。
刘琰波被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吵得心烦意乱,掏出了一根香烟想要点上,却发现怀里的韩晨曦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安然入睡,只好又收起了香烟和火机。
“你看看,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就在那群人渣手上受尽了折磨,这会对他们幼小柔弱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创伤,你也曾遭遇过,心里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所以你应该去替他们报仇雪恨,同样也算是为你自己出一口当年遗留下来的恶气,不然你刘琰波学这么多杀人的本事做什么?”
“不是这样的,师傅教你本事,不是为了让你杀人,是为了传承。”
“你闭嘴!还为了传承,那个死老头子才没有这么好心,他只是怕他自己成为断送了师门的千古罪人,所以随便拉一个人来顶缸,要不然当年他为什么没有让你去完成最后的考验?要不然在你出山之前,他为什么要那样再三叮嘱?”
“你才应该闭嘴!师傅一直都是按照师门规矩行事,从来都没有……”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刘琰波目光一沉,低声喝止道。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空出右手来,随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竟是用大拇指从上往下直接将自己的食指关节给压到脱臼,然后再从下往上一顶,又给接了回去。
在剧烈的痛感刺激下,他脑海中那两个争吵不休的声音终于消失——
这个方法,一直都是这么好用。
食指关节处的痛疼还在继续,可刘琰波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扭头看向了窗外,看向了不远处——
除了看押嫌犯的特警和带着孩子们先行上车的警员以外,今晚参与行动的其他警察此时都围在一个土坑周围,他们全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其中有很多人已经红了眼眶,有几个女警员甚至正掩面抽泣。
土坑里有一个扎着口子的蛇皮袋,却迟迟都没有人愿意去打开它,这不止是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已知的结局——
这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啊!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脸上,就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一样。
前线指挥官、厦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景洪,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警察颤抖着手摘下头上的警帽,然后他慢慢地跪了下去,将额头深深地埋进了泥水中,悲恸自责道:“孩子,对不起,是我们来迟了~“
风雨中,围在土坑周围的数十名警察齐齐弯腰致歉……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除了各自的呼吸声以外,一直都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于警方而言,这只是一次成功的抓捕行动,而不是一次值得庆祝的解救行动,因为出现了伤亡——
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都说孩子是上苍赐予人世间最美好的礼物,是天使,带来了希望。
可现在,天使被拽入地狱深渊,希望又变成了什么?
今晚参加行动的警察中不乏已经有家有室有孩子的人,他们现在甚至不敢以一个父母的角度去想起那个叫小涛的男孩,害怕自己因此而变得无比愤怒,从而丧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出于职责的理智。
这起案子还没有到收尾的阶段,保持必要的理智显然是每一个警察都应该做到的,但这里面好像并不包括潘羽衣。
回到警局后,警方决定连夜突审所有嫌犯。
刚一下车,刘琰波用一只手抱着韩晨曦,另一只手却是一把拉住了潘羽衣,说道:“你这两天也够累的了,审讯的事情就让当地的警察来做吧。”
“松开。”潘羽衣回头道:“我不累。”
她的语气极为不善,脸色更是阴沉得犹如这不带一丝温暖的寒夜,可冰冷的目光里却又透露着别样的火热,那是愤怒和恨意在燃烧。
自打相识以来,刘琰波还是第一次见到潘羽衣这个样子,神情中已经找不到一丝正常的感觉。
他有些担心,可张了张嘴后,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劝阻。
刘琰波看得出来,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女人此刻已经极度接近疯狂,不仅不会听劝,可能连他这样出声劝阻的人都会被她一并视为敌人。
唉~
他轻叹一声,无奈地松开了手……
夜,漆黑如墨;
雨,越下越大。
在警局里的一间休息室内,刘琰波正倚靠在窗边发愣,就连自己手中的香烟早已经熄灭都没有察觉到。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在想什么呢?”韩水兰走了过来,伸手拿掉刘琰波指缝间的烟头,并递上了一杯正冒着袅袅热气的白开水。
儿子找了回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体贴。
刘琰波回过神来,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道:“没想什么。”
韩水兰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尽管由于这两天疏于打扮让她显得憔悴不少,声音也还是带着一点哭过头的沙哑,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好看,就像朝阳一样温暖,柔声道:“没想什么就早点休息,这两天辛苦你了,等明天回去以后,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刘琰波也笑了,猛点头道:“这个好。”
“那韩老师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呢,可别到时候顶着个熊猫眼回家,烧菜时错把糖当成盐放,那我……”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响起,打断了刘琰波还没说完的话……
第二百五十四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韩老师,你待在这里把门反锁好,等我回来。”说话间,刘琰波已经窜了出去。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警局里开枪?
罪犯?
还是警察?
楼道内变得乱哄哄起来,很多警员都在往楼下跑,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枪声是从一楼传来的。
审讯室就在一楼,该不会是潘羽衣吧?
刘琰波被自己脑海中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开了这一枪,但他清楚一点,像这种疯狂作死、自毁前程的行为,今晚的潘大队长绝对能干得出来。
想到此处,刘琰波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起来,懊恼他自己当时没有再继续劝阻神色看上去明显不正常的潘羽衣。
一楼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不明情况就匆匆赶来的警察手里甚至还拿着枪。
“放开我,老娘今天非一枪打死这人渣不可~”
——还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潘大队长,暴走了。
刘琰波刚下到一楼,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潘羽衣愤怒的嘶吼声,他急忙挤开人群,跑了过去。
走道的尽头,赵力和一个女警察正一左一右死抱着潘羽衣的手,把她从审讯室里拉拽出来。
“我让你们放开,没听到是吧?”
潘羽衣挣脱不开手,抬脚对着左边的赵力就是一顿猛踹——
暴力警花,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赵力被踹得哎呦连连,不过这小子也机灵,一见刘琰波跑过来了,赶紧撒手道:“刘大哥,交给你了。”
赵力手刚一松,潘羽衣转身就又往审讯室里冲,抱住她右手的那个女警根本就拉不住。
“哪去?”刘琰波上前一步,皱着眉头将已然失控的潘羽衣一把给拉了回来。
“你给我松开。”潘羽衣怒吼道。
这一次,刘琰波没有松手。
潘羽衣大怒,抬腿又踹,不过刘琰波显然不是赵力,虽然他也不会真还手,但也不可能站着不动当木桩。
只见他用右手接住潘羽衣踹过来的左脚,然后腰一弯,肩往前一顶,顺势就将她扛在了肩膀上。
这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围的人都傻眼了,赵力更是佩服地直竖大拇指——
好man啊!
“刘琰波,你个混蛋,你放我下来~“
潘羽衣剧烈地挣扎着,两只手跟敲鼓一样在刘琰波背上猛锤着,奈何跟捶在铁板上没什么两样,她锤得自己手都痛了,可后者却无动于衷……
寒风凛冽,冬雨不绝。
刘琰波肩扛着潘羽衣走出了警局大楼,走进了冰冷的黑夜里——
雨水。
除了滋润万物以外,它似乎还有着诸多神奇的魔力,比如浇灭人们胸中的怒火。
站在冰冷的雨水中,潘羽衣似乎也冷静了许多,被放下来以后倒是没有再往审讯室里冲,不过说话却还是很冲:“刘琰波,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是我有神经病,还是你有神经病?”刘琰波回怼道:“潘羽衣,麻烦你下次做事之前先过过脑子,能不能别净干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我要你管?”潘羽衣不服气道。
”你当然不要我管,那你以为我就很想管吗?“刘琰波上火道:“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知道吗?”
“那你就滚远点啊!“潘羽衣大吼道。
两人说的话都很重,很伤人。
刘琰波很少跟人发脾气,但这次潘羽衣做的事实在是太过愚蠢至极。
警察在审讯室里对受审的嫌犯开枪?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严重违法乱纪和不道德的行为——
打死了,牢底坐穿;
没打死,恐怕也得脱警服了。
而无论潘羽衣今晚这一枪有没有打死嫌犯,只要这事一旦传出去,不仅她自己会遭到严厉的处罚,还会让整个华夏警方都陷入社会舆论中难以自拔,甚至会被一些有心人扣上诸多莫须有的罪名。
当然了,刘琰波不是在担心整个华夏警方会不会因此而被乱扣帽子,他是心疼潘羽衣。
人贩子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一种人,也是天底下最下贱的东西,所以他们的命一文不值,不值得拿任何东西去交换。
而潘羽衣是什么人?
是海市新城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是一个好警察。
用她的大好前程、甚至是后半辈子,去换一条人贩子的命,值得吗?
不值得!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
这骂也骂了,吵也吵了,总不能真在这个时候赌气吧?
“潘大队长,你是一名警察,不是一个刽子手。”刘琰波反手拉住了打算自己先走的潘羽衣,语气缓和了下来。
潘羽衣没有再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她的声音里也没有了满腔怒火,甚至突然间就变得很失落,喃喃道:“可今晚,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好警察,为什么会有这种希望呢?
可能——
有些时候,真正的正义只存在于杀戮之中。
潘羽衣仰起了头,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脸上,低声道:“刘琰波,你知道那个叫小涛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刘琰波松手道:“我没有去看过。”
他不知道,但现在却已经能感觉到——
那个孩子的死法绝对很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潘羽衣的手臂颤抖得很厉害,其频率连厚厚的羽绒服都无法隔绝,刘琰波很确信,她这绝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胸中正积压着无尽的怒气。
沉默了许久过后,潘羽衣终于咬着牙道: “他被狗咬断了喉咙!”
有些事,真的是让人说出来都嫌恶毒!
那听说的人呢?
刘琰波同样仰起头来,面对着风吹雨打,好半晌过后,他才闭着眼睛轻喃道:“这样啊~”
这样是哪样?
潘羽衣不清楚刘琰波此时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来说这么一句听上去有些冷淡的话,但她也没打算问个明白,而是狠狠地说道:“所以说,他们该死!”
“他们确实该死,但不应由你去做。”刘琰波睁眼道:“你是警察,就要坚信律法森严。”
潘羽衣没做正面回应,而是问道:“那你信吗?”
你也坚信法律法规吗?
国家律法自然是公平公正的,但因为早已是明文规定,所以也就变得死板,变得不近人情,有些时候难以做到大快人心。
就像——
全天下的人几乎都认为人贩子该枪毙,可在法律判决中,真正被处以极刑的人贩子却总是很少。
潘羽衣是警察,她当然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今晚才因为愤怒走了极端,现在也才会问出一个警察本不应该问的话——
她知道,法律不会让这些人贩子全部去死。
“我自然是信的,但我更信命。”刘琰波眼中再无波澜,平和的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在这个时候看上去显得极为诡异。“我父亲曾经跟我说,做人当心存善念,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恶人自有恶人磨。”
为恶者,祸随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