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折返
殷绮听百里辛他们提过这东西，以前也在书上见过，术师用它可凭空化水。当时不觉得什么，如今亲眼目睹却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若是抢来……”
殷绮没能继续思考下去，右腹的伤口虽小，深度却有些要命。流出的血染红了裙摆，带走了大半的力气，她手脚发软，只好单膝跪到地上。
跪下的同时，她不甘示弱，再次发起攻击。附近的碎冰猛然砸向殷廷允，中间一缕细弱红光闪过，非常不起眼。
所有的冰块都被一堵新生成的冰墙拦住，只有那点红光突破了进去。墙体很快裂开，后面却没有出现殷绮所希望的画面。
殷廷允手里攥着只红色冰针，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只下颌有道浅浅伤痕，略微渗血。
“几日不见，五妹比以前更厉害了，”他捏碎血针，悠然向前几步，看都不看脚边痛苦挣扎的女子，“你是怎么解开的蛊术？有人相助？告诉我，我就暂时保住你和百里辛的性命，回了家再向大伯求情，他很清楚，你对殷家还是有用处的。”
“是吗？”殷绮语气里透着惊喜，手却不着痕迹地摸向腰间匕首，“空口许诺，我可不太敢信。”
“要么说，要么立时赴死，你没有别的选择。”
殷绮瞥了眼东南方向，“那边战况激烈，百里辛随时可能殒命，你怎么保？不得先救他吗？”
“告诉我解蛊的实情，我立刻带你去救他，”殷廷允答得又快又坚定，看起来十分真诚，“寄命术发作极快，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殷绮点了点头，低声道：“方法是别人告诉我的，他……”
殷廷允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认真听着，殷绮却突然一跃而起，手握匕首，直奔他跑来。
两人之间不过丈把远，殷廷允心中惊骇，没料到殷绮会采取武夫一样的行动，怔愣中只来得及向后退了两步。殷绮趁机突进，看准了距离用力一刺。
飞在空中的东西可以拦住，握在活人手里的却没有办法。大部分术师都会为此所扰，除了继续修炼没有一点办法，直到御生术足够强大。
殷廷允离那个境界还差得远，仓促间只能奋力去抓她的前臂，面对小了三岁的少女心里并没有多少自信。
自小身体瘦弱，又早早进了灵徒馆，打架这种事一向都在他的认知之外，殷廷修这样的灵徒才是异类。
不过他还是成功拦住了，一抓住手腕便发现殷绮的力气已经耗尽，全靠奔跑的冲势扑来，整个人仍在向前凑。
殷廷允借势侧身，有些笨拙地将她甩开。殷绮站不稳，立刻摔在草地上，这一倒地，竟无法再爬起来。
“你就不知道认输吗？”殷廷允喘着气，模样略显狼狈，“好好的活路不走，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我就是死也不会向你们低头！”殷绮很想大声吼回去，但嘴里发不出什么声音，手脚也不能动，只有眼皮还勉强撑着，露出不屈的目光。
殷廷允又抬起了手，沁珠在阳光下闪着蓝色的光泽，耀眼而美丽。
一道黑影突然掠过，扰乱了这份美景。随着殷廷允的惊呼，第二道和第三道黑影相接而至，逼得他左右闪躲。
那是连射的三支箭，速度很快，准头却不大好。分明是偷袭，竟然只有第二箭中了，其余的全都射空。
射箭人没有放弃，又连射了三箭，但都被殷廷允成功拦住。
被偷袭的青年一头冷汗，努力控制着局面。血从他贯穿的右腿里流出来，伤势虽不致命，但带来的疼痛实在叫他难以忍受。
殷绮本来有些失望，看到殷廷允惨白的脸色又兴奋起来。这种伤对术师来说不算重，忍一忍仍能正常施术，殷廷允大概经历得少，胆子也小，他那脸色里有八成是被自己吓的。
心绪不宁会影响术法，射箭之人还有取胜的机会。
可惜这人在她背后的方向，没法转过去看。会不会是从打斗中冲出来的牧族勇士或百里辛他们？
殷廷允无须如此猜测，他抬头远望，视线定在一处。殷绮暗暗替那人揪心，殷廷允却神情凝重，好像看见了什么难缠的对手。
高高的冰墙陡然而起，正好将殷绮隔开。殷绮看不见人，但能察觉到殷廷允骑马往东边去了。
这就要逃？不管她了？
白衣女子也停止挣扎，连气息都消失不见。殷廷允逃得匆忙，留了她一命，却没忘控蛊杀掉落下的同伴。
“还活着吗？”
救命恩人过来了，低头打量着她，神色平和。殷绮看着这人的脸，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巫祭大会的高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杨成苦涩一笑，“说来话长。”
分别不到一日，怎么就说来话长了？
殷绮满腹疑问地盯着他，杨成只管低头查看伤口，草草包扎下便跑开了。
那是云影和雀影所在的方向。这么半天没人过来，想必也是一番苦战，不分胜负。
百里辛怎么样了？殷绮感觉好些便撑起上半身，慢慢靠在一个冰块上，让自己正对着远处的战场。
打斗仍在继续，冰墙也还是那些，没有新施术的痕迹，更没有人马朝这边赶来。
同伴们很顽强，他们都没有输。
很快，杨成回来了，背上扛着一个人，是云影。
云影被放下来躺到殷绮身边，衣服上满是血迹，但意识还很清醒，弱弱喊了声“五姑娘”。
“雀影呢？”
杨成闷声不答，丢下一个水囊，骑着马又走了。
“雀影死了，”云影低声应道，“幸好师父折返回来，不然我也会死。”
殷绮难过地闭上眼，有些事实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会觉得无法接受。那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跟过来本该是更好的出路，却不到半天便送了命。
杨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更难受，他离开是去找殷廷允报仇了吧？
殷绮抬起头，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杨成的路线显然是直接奔着战场去的，他已经拔出了刀，杀气腾腾。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俘虏
所有人都在拼命，但术师只剩了她一个。
殷绮闭上眼，专心调息，待精力恢复了些，便又去攻击那围住同伴的冰墙。
天气炎热，冰墙一直在融化，远不如之前那般坚固。即使术法减弱不少，殷绮也成功让它崩塌了。
厮杀的人群被这变故惊到，安静了一瞬，许多双眼睛慌忙环顾，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殷绮也希望他们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地上散落的碎冰立刻动起来，飞快地落到敌人后方，堆成一座小山，挡住了大半退路。
两方术师，谁是赢家，这下明白了吧。
“殷廷允！！！”
人群中传出几声响亮怒吼，又气又急，牧族则高呼起“阿斯满”，斗志昂扬。
殷绮松了口气，顿感力竭，头晕目眩之下只好继续坐到云影身边休息。
日头偏西，战斗在一片纷乱的马蹄声中结束。对方所剩兵力明明比这边多，却说跑就跑，撤退地十分果断。
“他们是无色帮，为钱打仗，没有足够的胜算不会死战。”云影小声为她解释。
“无色帮？”殷绮诧异，“你怎么看出来的？”
云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有这份眼力，是师父告诉我的。”
无色帮是支雇佣军，靠杀戮为生，而殷家向来以超然离世的态度自居，能花钱去请他们，肯定是人手不够了。
杨成不打算投靠了？殷绮无法确定，但心里很高兴，觉得又有了留下他的可能。
战事结束，活着的人开始打扫战场。伤者被苗定山指挥着朝这边运来，陆续放到她和云影身边，越聚越多。
百里辛也来休息，殷绮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有一个术师活着，可能就藏在附近。”
百里辛点点头，一下子坐到地上，已是累极，他放下刀，冲着沈烨吩咐：“请告诉牧族的兄弟，想照顾伤者的可以留下，愿意跟我走的尽快休整，过一会儿咱们继续赶路。”
沈烨木然应了声是，迈着虚浮的脚步去了。他没有参战，一直被几个年轻人护在后面，不过看了大半个时辰的血肉场面后，也是吓得够呛。
“你的伤势怎样？”百里辛问道。
“皮肉伤，不妨事。”殷绮轻声说着，慢慢站起来，发觉身上又有了力气。
“殿下见到杨成了吗？”殷绮环视左右，有些担心这人死在战斗中了，“他半路折返，回来便去您那里助战了。”
“见到了，”百里辛难得笑了笑“这场仗没他胜不了。”
“是啊，”戚武在一旁包扎伤口还不忘附和，“杨武师的身手太厉害，他从无色帮后方攻入，一路势如破竹，刀刀见血，最后还砍死了那个领头的，吓得他们逃了。”
“杨武师曾是无色帮的人，你知道吗？”
殷绮想像着戚武口中的场景，听到百里辛发问，苦笑点头：“此事说来也巧，杨武师之前要投奔的正是无色帮。”
“那就对了，”百里辛道，“我听见有人喊他四当家，似乎早就认识，杨武师当年在帮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殷绮没想过这些事，她算了算，即使杨成一离开无色帮便进了殷府做事，当时也不到二十岁，那么年轻就混到一支雇佣军的高层，真是厉害。
“他现在在哪里？”殷绮还有很多事想问，有可能的话要尽快说服他留下来。
戚武指指战场的方向，“杨武师在那边处置俘虏。”
殷绮很想过去看看，又不敢离开百里辛。她怕殷廷允真的藏在附近，伺机下手。
纠结中百里辛竟然站起，“咱们过去看看。”
殷绮十分感激，越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二人一起穿过伤者休息的草地，走到更为混乱的大路上。这里到处都是死尸，其中的牧族人正被挑出来，运到附近的一处空地上。
俘虏也被集中起来，排成一排，他们大多受了重伤，不能行动，有几个甚至失去了意识。
杨成和苗定山都在这里，还有三个牧族男子。殷绮走到近处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杨成好像和牧族人起了争执。
“让开！”略年长的男子冲杨成喊道，已是准备动手的架势。杨成一动不动，默然看着他，气势竟也不输。
苗定山站在牧族这边，一脸不耐，“杨武师，牧族的勇士不能白死，你非要放走这人，岂不是让大家寒心！”
“我才不用他管，你们杀了我吧！”有声音从杨成身后传来，火气更大。殷绮挪了挪步子，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又高又瘦，长相也有些秀气，除了凶狠的声音，一点不像无色帮的人。
他右腿中刀，伤势不算重，被几圈破布草草缠着。这种情况虽走不了路，骑马却没有问题，撤退时但凡有同伴拉他一把，定不会沦为俘虏。
无色帮的人这么不讲义气吗？还是这少年在帮中太讨人嫌了？
“他是我一位老友的独子，今年才十三岁，”杨成郑重道，“请留他一条命，我会好好报答你们。”
报答两个字从杨成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有分量，这是他不会轻易许下的承诺。
殷绮提心吊胆地看向牧族人，生怕他们一点头，杨成就跑到草原去卖命了。
那领头男子倒还坚定，用一口生硬的官话答道：“十三岁，不小，是男人了。”
他伸出手来，指了指东边同伴的尸首，又指指下面一排俘虏，“都要死！”
杨成不再说话，人也未动，殷绮一看便知道他这是打算护到底了。
百里辛亦不开口，他虽欣赏杨成，却没有立场去劝牧族宽恕仇人。
殷绮想了想，走到二人中间，“这孩子年纪轻轻地就上了战场，还被落下，在帮里必定不受待见，他那些同伴没准巴不得他死呢！”
被戳到痛处，少年突然骂骂咧咧地吼起来：“胡说八道，混账，你个……”
后面骂的什么殷绮根本听不懂，也不在意，只继续道：“留他一条命吧，以后杨武师会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对不对？”
殷绮向杨成使了个眼色，杨成愣了一下，点头称是。
牧族人互相看看，三个脑袋凑一起小声商量起来。
殷绮知道，因为术法牧族人对她颇有些崇敬的态度，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给面子，几句话就开始动摇了。
“好，”领头男子很快做了决定，“阿斯满说的，我们听。”
殷绮连忙道谢，杨成也拱手行礼，随即转身去拉那还在叫嚷的愤怒少年。
苗定山冷眼旁观，哼道：“捡了一条命还不高兴，真是又傻又疯！”
话音刚落，少年的嘶吼戛然而止，原来杨成拉他不动，干脆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
杨成将少年扛到一边，殷绮赶紧跟上，后面的牧族人则拿着刀向俘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