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岁花开应更亸
“公子知道的还蛮多的。”頔夜公主踏叶而起,又朝少公子的面门劈去。
少公子抬脚往后躲去,手里的剑刺入頔夜公主双刀之间,反手之力软剑回弯打到了頔夜公主的手腕,頔夜公主吃痛,手上的刀脱落。
落地之后,少公子的剑抵在了頔夜公主的下颚上,他淡淡地笑道:“公主想要赢我,再练个几十年吧。”
頔夜公主双手紧握放在身侧,眼神凶狠地盯着他,有那么片刻,少公子觉得面前的頔夜公主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公主莫不是觉着将我杀死了,绥绥不与我相见了,便能把我忘的干净吗?”少公子收回剑放回腰间淡淡地说道。
頔夜公主没有说话,盯着少公子看个不停。
“既然公主若是这样想,不如我们打个赌,我消失一段时间,若是绥绥不找我,那我便再也不出现,若是绥绥起了找我的心思,并且付出她所该有的行动,那公主便再也不能拦着我们相见。”少公子负手而立,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我不赌,我不会用绥绥做赌。”頔夜公主捡起地上的双刀,将它们放回背后的刀鞘中。
“公主莫不是觉得没有信心会赢?”少公子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頔夜公主刚要开口,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连忙将背后的刀丢在了树下面,抬头却见君执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回头望去,却见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绥绥睡眼朦胧地从黑暗处跑了过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頔夜公主有些心虚,调整好自己慌乱的气息即刻问道。
“又做了噩梦,梦到我那没良心的父亲抛弃我跟娘亲,只留了个背影,一句话都不与我说,所以气的哭醒了,寻不到你,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了这里。”绥绥梦中的父亲,其实连她那时的自己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所谓的梦到,只不过就是她极度想念而造成心痛的假象罢了。
頔夜公主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带着她飞身上了树顶。
落座于几丈高的树顶,仿佛离暗夜更近了,抬头便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华温柔地撒在绥绥和頔夜公主身上,她们仿佛是美玉一般,发着温蕴的光。几颗稀疏闪烁的繁星明亮于天边,如此壮阔的景象,让绥绥忘记了哭。
“我从没发现,终首山的夜晚竟然这么漂亮。”她眨着明亮的双眸看着夜空。
頔夜公主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地心里被涨的满满的,她拉着绥绥的手道:“以后你若是难过了,我便带你来此处。”
“恩。”绥绥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再也不见刚才那一抹悲恸的样子。
几日之后,当两人再来到此处的时候,却见她们常看夜空的树上凭空出现了一间树屋,树屋精巧别致,木榻茶炉,藏物室应有尽有,如此一来再也不用坐在树枝上看了,躺在小榻上,煮一壶清茶,倒是悠闲。
绥绥自是以为这树屋是頔夜公主做的,兴奋地跑了上去,到处细瞧。
頔夜公主站在树下面,心里十分不悦,那种感觉就像,明明是她发现可以让绥绥开心起来的事物,却被人捷足先登了一般。可又见绥绥喜欢的紧,便没有下手去摧毁,既然那位少公子这么喜欢默默无闻,那么她就顺水推舟吧。
过了些许时候,少公子没有再出现,绥绥与頔夜公主说自己很想念少公子的时候,頔夜公主就知道,那夜她与少公子的赌局,她输了。頔夜公主看着绥绥寝食难安,一脸思春的模样,心里仿佛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少公子的木屋前,却见少公子正躺在屋顶晒着太阳。
他的木屋处于终首山的深林之处,由于山路十分险阻,没有功夫傍身的人,绝对上不来,这也是为何重华寺一直没有人发现少公子与她们相交密切。至于寺院里面唯一会功夫的净慧师太,每日见的香客就多,剩余的时间几乎都下山去乐施好善,也不会有时间来这样的地方。
少公子见頔夜公主神情落寞地走了过来,坐起身,嘴角微翘地从屋顶上轻盈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如此嚣张的气焰不禁让頔夜公主想撕毁少公子那张俊俏的脸。
少公子见她看自己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敌意,索性也不说话,就让她那样看着自己。
頔夜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眸子缓缓地说道:“是我输了,你去见她罢。”
少公子得意洋洋地掏了掏耳朵,痞痞地笑道:“声音太小了,在下耳朵不好使,没听到。”
頔夜公主贝齿紧咬,狠狠地盯着少公子看,轻启朱唇:“你可以去与她一起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里是终首山,收起你在蝴蝶谷那一套。”
想是自打一开始,頔夜公主就已经知道,少公子是蝴蝶谷的少当家君执了。这丫头在宋国的时候,看来也不是天天就知道玩儿尺八箜篌那一套音律之乐了。少公子笑了笑,转过身不看她,可心里却有种赢了頔夜公主的胜利感。
“放心,你既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我也会隐藏的很好,包括重华寺整个上上下下,我不会让其他人有看到我的机会。”少公子十分自负,全然忘记防备身后的頔夜公主。
背后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之时,少公子已经不能动弹,若是他反抗,身后的尖刀就要将他的胸膛刺穿。
“怎么,頔夜公主可是要杀了在下?”少公子不敢轻举妄动,却不知頔夜公主为何不即刻下手。
少顷,頔夜公主放下尖刀,使出自己的全身力气朝少公子的背后打了一掌。这一掌就如同隔靴搔痒,頔夜公主的真气本就不雄厚,一掌绵绵无力,伤不到少公子半分。
“我不杀你,杀了你绥绥会哭,她本就没有父亲,你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所以我知道她可能潜移默化地将你当做了心里对于父亲的寄托,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我不会杀你。”頔夜公主收起刀,神色隐忍地说道。
“绥绥她从未下山涉世,不知男与女的差别,所以在她眼里所有人都与她一般,我自是希望公子你是个君子,万不能因为绥绥不懂,而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占她便宜。”
“若是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我便扒了你的皮。”
頔夜公主说完这些话之后,转身抬腿飞离了少公子的木屋。
少公子坐在木屋前的阶梯上,看着頔夜公主修长而匀称的背影,不禁淡淡一笑。
绥绥不知男与女的差别,莫不是那日她说楚王丑,也是将他当做女人了?少公子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还好这张脸不是特别粗狂,否则他的绥绥一定不会与他像现在这般亲近。
随后的几年之中,少公子依旧留在终首山,頔夜公主仍有两个时辰不在终首山,由此少公子与绥绥的感情也逐渐浓郁,甚至有时三人夜里一起去树屋看夜空闪烁。这让頔夜公主心里十分不爽,跑去找了绥绥的娘亲畅谈了两个时辰之后,第二日绥绥的娘亲便给她找了礼乐,习字,诗书与画画的老师来教导她。如此一来,就算頔夜公主不在寺里面,少公子也没办法与绥绥两人一同玩乐,只能踩在窗外的树枝上看偷偷她。
礼乐,习字,诗书,画画。只有最后一个绥绥还算是学的好一些,可出于生活拮据的情况,绥绥的娘亲见她只有画画得心应手,索性把礼乐和习字的的师父都辞退了,只留下了诗书与画画。后来绥绥的娘亲无意中看到了頔夜公主的水墨真迹,便将画画的师父辞退了,由頔夜公主胜任了绥绥的教画师父,因此也省了一大笔开销。
頔夜公主那一手水墨丹青,就连少公子也打心里佩服,听姬雪曾与他说起过,頔夜公主的丹青在宋国的时候,便是贵族大家争先恐后争夺的收藏品,就连之前宋公议政厅的墙上挂的那一幅宋国山水图,也是出自頔夜公主的手笔,只不过后来洛蝉夫人与公子卿乱政,这幅图便不知所踪了。
若是绥绥能继承頔夜公主一半的画功,那也算是了不得。
就在少公子全心全意地认为頔夜公主会把绥绥往好的方向带领时,却意外地发现,她们两个姑娘居然在偷偷地画春殿图在市集上卖。少公子自是不能再闯进春红馆那样的地方去阻止两人临阵描摹,也不能对頔夜公主与绥绥直接挑明两个人的举动是惊世骇俗,这不但会让绥绥觉得是他偷窥了两人小女儿的秘密,说不过頔夜公主的那张嘴,更适得其反。
于是少公子便抓来了一个街头小混混,给了诸多银钱,让他去找绥绥和頔夜公主的麻烦。
少公子不让小混混伤害两个人,即当中挑明两人是女扮男装,并且掀了她们两人的书摊便好。
少公子回到山间小路上等着她们,果不其然看着她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若无其事地问她们发生何事了,頔夜公主不语,倒是绥绥拉着少公子说个不停。
帛书的纸本来就脆,掀翻了染了泥便都毁了,少公子听绥绥说,那是她近些日子与頔夜公主不辞辛苦画出来的,如今什么都没得到,就都没有了。
少公子抱着她,素手轻抚她的青丝安抚着她,如今她的绥绥长大了,也不再是以前那般稚嫩的模样了,有女妖且丽,绰约多逸态的美人。华容婀娜,柔情绰态,一颦一笑俏丽妖娆,如同繁星的双眸水遮雾绕,无意间的笑颜都能媚意荡漾,鼻子坚挺而秀美,小巧而又精致的红唇嘴角微翘。
可偏偏美人还不自知,不管从儿时还是长大之后,都十分喜欢拨乱他的心。
“绥绥为何喜欢画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少公子抱着她,说话的时候却是朝着頔夜公主的。
仿佛是挑衅,頔夜公主猛地看向少公子,许是想清楚了今日在市集发生的事情,頔夜公主默然笑了笑。
“那才不是乌七八糟的东西,那是骨碌教给我的,你不懂就不要妄自评论。”绥绥从少公子的怀里出来,一幅怒气冲冲的表情看着他。
少公子哑然,春殿图什么的,他是不太懂,毕竟还没有成亲,也没有经历过女人,好在绥绥她以为少公子不知她与頔夜公主画春殿图的事情,因此能理直气壮地用这话去搪塞他。
“那倒不如绥绥与我说说你与骨碌画了什么,我看我是否能懂?”少公子笑吟吟地问道。
“你···”,“我····”绥绥涨红了脸,却不知要说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属于頔夜公主和绥绥之间的秘密,不允许有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可是这秘密,少公子却偏偏知道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暗中破坏。
“绥绥,我饿了,我们走。”頔夜公主走上前去拉着绥绥往山上面走去。
少公子留在原地,回味着頔夜公主刚才那一晃而逝的笑容,想必今夜他的木屋又会不消停了罢。(未完待续)
第八章 绿窗春与天俱莫
是夜,本是乌云满布的夜空,却被风吹的四散开来,暗夜之中露出了一弯残月。风将地上的落叶卷上了半空,却又被踏风而行的人踩在脚下。风吹起腰间的带子簌簌作响,少公子刚刚闭上的双眼,再次缓缓张了开。
风吹开了木屋的门窗,灌进的凉风让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少公子坐起身看着暗夜里的烛光,慢慢地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
少公子一跃而起,出了木屋的门,轻轻地落在院子里的木栅栏上边,朦胧的月夜之下,依旧是身穿夜行衣的頔夜公主,只不过她手上的武器却从五年之前的双刀变成了长鞭。
“在下竟不知公主有这等嗜好,夜黑风高自己拿着鞭子送上门来,是近些日子在春红馆学了什么不成?”少公子环着肩膀笑吟吟地轻浮道。
“公子既然如此深知,想必也是没少去春红馆这等声色之地,我与春红馆的杏妈妈有着多年交情,下次公子若是去了可要提前告知我,我好跟杏妈妈交代一下,好生照顾一下公子才是。”頔夜公主丝毫不因少公子语言上的调戏而面红耳赤,倒是少公子听到了頔夜公主说出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面色微变。
“莫不是你在山野间呆久了,连公主的那套礼节都忘干净了,如此恬不知耻的话,你倒是敢说。”少公子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负剑而立。
“怎么,只允许你说,便不允许我说了,这是什么道理。”頔夜公主“唰”地一下甩出了鞭子,直直地朝着少公子打去。
少公子抬脚而起,踩在頔夜公主的鞭子上借力,刺出了剑朝頔夜公主的面门而去。
頔夜公主侧身躲过,随即收回了鞭子,反身又是一鞭朝他打去。
少公子以剑抵挡迎面而来的鞭子,两物缠绕,少公子以内力注入剑身,妄想斩断頔夜公主的鞭子,却发现这软鞭极为结实,凭白老头送给他这把上古含光剑居然不能将它斩断。
莫非頔夜公主手里的鞭子是夜火琏?
少公子深觉事情不妙,索性收回手里的含光剑,可頔夜公主的鞭子却是不放,几经僵持之下,頔夜公主的鞭子上的突然发着红光,那鞭子上突然长出了黑刺,将少公子的剑活生生地卡在了鞭子中间,少公子用力回收,却见頔夜公主猛地将鞭子扬了起来。
剑脱手飞出,少公子飞身向前夺剑,頔夜公主出掌朝少公子打去。少公子微微一笑,猛地接下了頔夜公主打过来的一掌,她手掌上传过来的力道震得少公子胸口一痛,被这一掌生生地打回了木屋的台阶上,喉咙一紧喷出了一口热血。
“公子可还当我是五年前那般的功力吗?”頔夜公主飞身而起接下含光剑,她将恢复原状的鞭子系在腰上,拿着那把她抢下来的剑细细的看着。
如今的頔夜公主真气与内力十分雄厚,少公子显然已经敌不过她了。这五年想必她没少刻苦习武,如今她身上的鞭子正是夜家,夜火一派的夜火琏,看来夜家的隐形军队已经有两个分支找到了她,剩下的十个想必也快了。
“上古神剑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承影剑在周王那,宵练剑在楚王那,商末失踪的含光剑没想到却在公子手里,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只是自身功力不够,浪费了这把好剑了。”頔夜公主细细地看了剑上的刻纹之后,又将它丢还给了少公子。
少公子捂着胸口站起身,接下了剑:“想着夜火琏是专门克剑的鞭法,夜家所创的十二个派别的功夫,頔夜公主学了两个就有如此的功力,在下当真是佩服。”
“公子若是能将用在绥绥身上的功夫都用于刻苦练功,也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落在我之后。”頔夜公主笑了起来,暗夜里,风吹散了她的青丝,露出了白净而精致的脸庞,亦是神采飞扬。
小丫头赢了他,便开始教训起他来了,少公子擦掉嘴角的血痕缓缓地道:“我自是没公主这般神通广大,既得空练武,还能教绥绥画那种不雅之物,在集市上贩卖。”
“本公主向来雅俗共赏,画的出绝世山水,也画得出闺房之欢,想必你不知,我与绥绥的春殿图早已响彻九州,试问哪家**楚馆没有我们画的图册,就连齐国与晋国的后宫现在也将我与绥绥的画作,作为诸侯公子与新婚妻子行乐之前的教诲。”
“公子说的不雅之物,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頔夜公主依旧站在远处,不与他靠近半分。
“可你们终究是女子,也终究是未出阁未嫁的姑娘。”少公子紧缩峨眉。
“你怎么样我自是管不着,可绥绥我一定要管。”
頔夜公主听闻之后,缓缓地笑出了声:“女子应当怎样,难不成在公子的眼里,女子便谈不得与男子一样的事了吗,若是你当真要管绥绥的事,那么就请以该有的身份去管罢,多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的。”
该有的身份?少公子不禁愕然,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束缚绥绥呢?他的脑子里猛然像是灌了一坨浆糊,没办法清明通透,他对绥绥莫名其妙萌生的占有欲究竟是什么呢?是沉溺于她的美貌,亦或是喜欢她微笑娇嗔的模样,他似乎从来对谁都未曾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恍然间连少公子自己也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
“公子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自是配不上绥绥的,是老老实实地不越界依旧做以前的小白,还是回到你的蝴蝶谷去,公子想明白一些吧。”頔夜公主淡淡地说完,便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少公子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残月,心事重重。
第二日一早终首山上的木屋处就不见了少公子的影子,一直躲在暗处的頔夜公主暗自一笑,转身朝重华寺奔去。
回到蝴蝶谷的少公子显然闷闷不乐,在凌霄居里躺了几天,却发现姬雪和白老头都没有回到谷里,一肚子的心事却无人共说。索性从凌霄居出来,往君婀姑姑的彩蝶山走去。在山脚下,少公子又遇到了时常出入君婀姑姑深闺的男人,男人的衣服上,三头金蛇更是显眼。多年不见,他的样子虽然老了一些,但是气度却不减当年。
“叹白云苍狗,曾经的小殿下已经这么大了。”男人带着三分笑容,盯着少公子看。
少公子不语,只是朝着男子拱手一拜,便继续往彩蝶山上边走去。
“孤送给殿下的玉佩,殿下可还留着?”男子见少公子不打算与他闲话,连忙开口问道。
少公子点了点头,漠然道:“国公不必称我为殿下,我娘亲早已远离周地,我也不是什么殿下。”
“少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男子踱步上前,不再称呼他为殿下。他抬起一只手搭在少公子的肩膀上,露出一副关怀的模样。
少公子不语,许是因为与男子关系疏浅,所以便说不出什么来。
“如今燕国小镇南米的桂花开的正好,不如少公子随我一同去看看吧,料想来去不过两日,如今你这模样让君婀看到了,难免会多虑,等回来再去彩蝶山上见你姑姑罢。”男子说着便拉起少公子出了彩蝶山。
南米小镇位于燕国,又与蔡国的地界不算太远,所以一般自蔡国前往燕国的旅人,喜欢把这里当做歇脚的首站。南米位于栖靳岭附近,所以自然资源也是很富饶,除了一些山货与药材,就属桂花开的最好了,秋天的时候,满城的晶莹剔透,香飘万里,远远望去,当真美如画卷。
南米的桂花开的好,因此南米小镇以桂花而制成的各种小吃也十分受人欢迎,如桂花鸭,桂花糕,桂花酿等等。
少公子自小不太愿意吃鸭子,只能勉强地接受桂花糕,倒是桂花酿,少公子喝了不少。以往在蝴蝶谷的时候,君婀姑姑从来不让他沾酒,于是负责他起居的侍女也便都听君婀姑姑的话,不能给少公子吃过一点酒,少公子自知姑姑是为他好,可每每走到山下百家所时,遇到那帮村民们说起酒的香味,自是也禁不住好奇。后来在白老头与姬雪的引诱之下,少公子才算是圆了这个喝酒的盼头。用白老头的话来说,舞剑若是没有酒,就像是烧菜没有清酱一般,索然无味。
那次少公子信了他的话,一连喝了三坛竹叶青后,整整昏睡了一日才醒。
也是那一次,成就了少公子如今的酒量。
桂花酿虽香甜,可是后劲也十分大,几壶下肚之后,少公子的脸色略显酡红,他杵着胳膊,靠着手背,微闭着眼睛,听酒楼里许多过路人的高谈阔论。
“料想那时安阳发生瘟疫,清河公主舍命救周地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却是这样的下场,真是惋惜啊。”少公子听到旁边的房间赫然传来这样的谈话。
燕国国君连芷将少公子带到南米之后,请他去了镇子上最好的一家酒楼吃饭,这家酒楼奢华的程度虽比不上燕国的都城南燕的任何一家酒楼,但是好在桂花鸭和桂花酿做的不错,而包房的绝佳位置也是赏桂花的好地方,因此少公子也并没注意,左右的房间里是否坐了人,只不过这家酒楼的隔音确实是不太好,当真是说些什么都会听的一清二楚。
“听说那清河公主生的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娃娃,要是个男孩子,想必那个位置也早就换人了。”少公子闭着眼睛听着,却始终不做声。
“我看是个男孩子也未必,清河公主的良人就是死于权利的斗争,哪还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争抢呢?”少公子抬起头缓缓地看着坐在他对面,拿着酒杯自酌的燕国国君。
少公子笑了笑:“国君这戏未免做的太粗糙了些,若是有什么就与我直说,私自议论王族可是要车裂的。”
燕国国君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鹰一般的眸子盯着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公子看。随后,朝身边的侍从挥了挥手,侍从得令出了门后,两侧议论之声便戛然而止了。
“孤只当你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倒是没想到你还能猜出孤这般心思,不枉孤今日将你叫来。”燕国国君站起身走到了窗子旁边,随风而进的桂花刚好飘落在他的脚下,而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直直地踩了上去。
花被他的鞋子踩碎,蹍进了地上,化作尘土。
少公子心知肚明面前的燕国国君之所以想要帮助他报仇,想要助他夺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并不紧紧因为他是君婀姑姑的侄子,也不是因他诸侯忠心的一枪怒血。从楚国灭姜开始,已经丰盈羽翼的各国国君早已蠢蠢欲动了,他们只是欠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成为楚襄公那样一个称霸的时机。(未完待续)
第九章 宫漏穿花声缭绕
少公子故意装着微醺之态,为的就是不想听他那般大义凛然的假话,如今少公子因为一个绥绥心里已经够乱了,哪里还能听得进去燕国国君的大话。
忽然,燕国国君拉起了少公子,将他带去了窗户边,一阵冷风经过,吹醒了少公子的朦胧之态。
“君执,孤希望你莫要在逃避了,不单单是为你死去的父亲报仇,你本应该夺回属于你的位置,难不成你想永远缩在蝴蝶谷,做一个江湖毒医不成?”燕国国君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盯着少公子瞧。
少公子低头沉思,随即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桂花散落,一时之间眼神有些迷茫。燕国国君的这句话,他听到了心里。早先前,少公子在决定救楚王的时候,心里是存了要给周王找不舒坦的心思,不过这些年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终首山的某个姑娘身上去了,与她相处的时候,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仿佛全都化之乌有一般。
想是他陷入泥潭中,可他却万幸没有深陷其中。
燕国国君目的不纯,可少公子偏偏被他的几句话,和他故意演的戏动了心。
若是他做了九州的王,不但可以为父报仇,甚至能毫无理由地轻易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少公子的心里**如同迅速疯长的野草一般,看不到边际。
“想当初臻太后乱政,致使殿下和清河公主流落在外至今,这九州本就是殿下的,殿下自然不用妄自菲薄,如今周王处处牵制于楚国,公子若有心复仇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皆可来寻孤协助,若是公子依旧觉得行医济世自在的话,孤也不多劝诫公子了。”燕国国君轻轻地拍了拍少公子的肩膀,一副慈父的模样。
“那么国君想要我怎么做呢?”少公子虽然很想将眼前慈爱的连芷,当做与父亲重合的影子,但是心里的清明却拒绝让他如此。
毕竟年幼无父至今,是少公子最大的软肋。
连芷嘴角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方才犀利的眼神也缓和了些许:“今日少公子醉了,我们暂且不说,改日你得空去都城南燕,我们再好好聊。”
欲擒故纵的把戏,少公子认为是情字当头时,女人对男人用的一贯做法,倒是没想到燕国国君用的这样得心应手。
少公子闭着眼睛继续装醉,拿起身边的酒壶便往嘴里灌着桂花酿。他听到身边传了轻轻一声戏谑的笑,而后又听燕国国君吩咐身边的人,去附近的声色之地找一些姑娘过来,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少公子靠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眸缥缈迷离,因为微醺而笑意满面的脸也显得十分妩媚,少公子这幅模样,险些让燕国国君身边的侍从,都心神不宁,更何况声色之地那些女人了。她们进了屋子之后,便都想尽一切办法靠近少公子,栖身在少公子身边,一两个胆子大的还将手伸向了少公子白色的衣裳里面。
少公子的衣服被扯乱,露出洁白的胸脯,因常年习武,使他身穿衣服之时看起来十分单薄,倒是没想到在脱了衣服之后,身上却这般健硕坚实。少公子在几个女人之间游走,看到燕国国君身边的侍从退出了屋子之后,猛地背过身子,迅速在香炉里面加了几味儿香料。不过一会儿,那些堆在少公子身上的女人们都像着了魔一般,闭着双眼,面带微笑,痴痴傻傻地在半空中抓着什么。
少公子站起身,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环顾四周,识得方才是哪几个女人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少公子眼神不似刚才那般游离,本是勾人心魂的桃花眸充满了凶狠之气,他从袖袋里面拿出一把匕首,将方才那些碰过他身体的女人的手一一砍了下来。而那些被断了手,却中了少公子**香的女人,依旧不知道疼痛,一脸痴笑,像是做了不会醒来的美梦。
少公子清理了沾染了血迹的匕首,而后缓缓地放回了袖袋里,仿佛他刚才根本不是在剁手,而是切掉一些毫无用处的累赘一样。他的白衣不染纤尘,面容绝美如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推开窗子,轻轻一跃而下。从酒楼后院的马厩里找了一匹看起来算是健壮的马,驾马连夜赶回了蝴蝶谷。
不知是少公子真的喝了太多,还是桂花酿的后劲大,夜风虽然清凉拂面而过,带走了酒后的燥热,可一到少公子住着的凌霄居,他便腿脚发软,眼前事物全然是叠影了。少公子扶着栏杆往卧房里走去,却见门口站着一抹桃红色的身影,少公子晃了晃头,睁大眼睛望去。
“少谷主怎生喝得这样醉。”那抹桃红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君婀姑姑几年前救下的蛊女妃舒。
几年前,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而今已然亭亭玉立芳华出了。
妃舒连忙跑过来扶住少公子,脸上小女儿家的娇羞尽显。
少公子猛地推开她,靠着栏杆质问道:“是谁让你私自上了凌霄居,在蝴蝶谷呆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忘了凌霄峰的规矩,除了打扫凌霄居的里外之时,不允许任何人上来吗?”
妃舒神色一顿,面露委屈的看着少公子:“是姑姑让我来看看少公子是否回到谷中,我见少公子卧房的茶壶有动过的痕迹,却不见少公子的身影,索性在门口等到现在,我只是为了确定少公子是否回到了谷里面。”
少公子随即想起,自己从终首山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凌霄居,想要去彩蝶居见姑姑,却被燕国国君拉走,喝到了现在。少公子揉了揉额头,若不是以前姑姑从山下收上来的那些婢女们,总打着歪主意要爬上他的床,他身边也不会到现在连一个服侍自己的人都没有。
在蝴蝶谷里面,除了打扫凌霄居的日常,就连烹茶倒水,沐浴更衣,也都是少公子自己动手。其实早前不是没有过近身侍候的婢女,只是曾经发现了有几次,有婢女往他的茶水里放合欢散,甚至在服侍他更衣时对他百般诱惑。少公子自是觉得无趣,也懒得搭理,索性统统丢给了表妹君绫。
少公子觉得,若是每次遇到了女人想要亲近他的麻烦,丢给君绫之后,他便都能图个清净了。
也是因为如此,蝴蝶谷上上下下的婢女和女药师都十分惧怕君绫,因为曾经对少公子起了歪心思的那些女人,几乎全都没有好结果,也是因为此事,君绫被君婀姑姑打了许多次。
纵是打,君绫依旧勇往直前,这让少公子心生愧疚,怎么说也是养大自己姑姑的亲生女儿,血亲关系的相连,少公子自然就对她更好了一些,然而这不一般的好,在君绫的眼中也变的暧昧起来。
“你且先回去吧,等明日一早,我便去彩蝶山见姑姑。”少公子踉跄地走过妃舒的身边,眼里完全容不得她在凌霄居的一时一刻。
“可是公子,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妃舒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道。
少公子皱着眉,回过身,看着山崖对面的一轮红日慢慢地起升,无奈的笑了起来,当真是醉糊涂了,跑了一夜,却不知已经是破晓时分了。
妃舒红着脸,看着少公子一笑而倾城的模样,心里翻滚着,荡漾着,好似心田里的花朵全都开了一般。
“你还不走吗,我记得每日卯时,你要给君绫讲《蛊经》的不是吗?”少公子靠在门上看着她,一双迷离的双眸摄人心神。
妃舒心里早已被小鹿撞的晕头转向,喜上眉梢,一听到君绫这两个字,猛地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君绫这小丫头模样乖巧喜人,可虐待起人来的模样却十分狰狞,这谷里面的传言全然都不是空穴来风,妃舒抬头还想再看一眼少公子那张俊美的脸,却发现少公子已经进了卧房,并且将卧房的门死死地关上了。
妃舒低下头,紧紧地咬了咬嘴唇,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凌霄居。
而回到屋子里的少公子爬到了床上昏昏欲睡。方才那句话,少公子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才不管妃舒有没有教君绫《蛊经》这回事,搬出君绫完全就是他故意而为之,蝴蝶谷君绫的悍名早已远扬,借此来杀一杀妃舒的锐气。少公子自然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所以才让她快些离开,莫要再做些白日梦罢了。
一觉睡到了晌午,少公子才幽幽转醒,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去了凌霄居的药房给自己煮了碗醒酒汤灌下去,才算是回了魂。沐浴梳洗了一番,才去了彩蝶山见姑姑。
彩蝶山上的人约莫这个时候应当是在用午膳的,果不其然少公子到了彩蝶居之后,姑姑与君绫正吃着,今日的菜色十分赏心悦目,尤其还有少公子最喜欢的鱼汤。少公子摸了摸肚子,想着昨夜只喝了酒,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怪不得肚子空的难受。
“执哥哥,你回来了。”君绫看到许久未见的少公子,猛地扑了过去,少公子见状,急忙转身,躲到君婀姑姑身后去了。
“绫儿,君执这才回来,你让他歇歇,莫缠着他。”君婀温婉的笑着,吩咐身边的侍女再拿来一只碗,更是亲力亲为地为少公子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少公子双手接过君婀姑姑递过来的汤,随即也坐在君婀姑姑一旁的木凳上。
“早知你今日回来,吩咐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冬葵了。”君婀慈爱的看着少公子,始终笑着。
“阿娘只对执哥哥好,我今日还说想吃冬葵,可阿娘说姑娘家家不能养的太娇惯,给什么就吃什么,我方才还在想,难不成执哥哥才是阿娘亲生的,我是捡来的不成?”君绫双手托腮,一双清澈的眼眸始终离不开少公子的方向。
“那一定是绫儿太顽劣了,所以才惹了姑姑生气,不给你想吃的罢了。”少公子抿了口汤,缓缓地说道。
“瞧,你哥哥都了解你那泼皮的性子,快跟你执哥哥说说,你今日又做什么坏事了吧。“君婀素白的手指握着汤匙,一点一点往嘴里送着奶白色的鱼汤。
君家的人似乎手指都长的特别好看,或许是常年沾染了不同的植物,与灵药,这让本是纤长的手指变得十分白净,还带着丝丝药香。
少公子低头喝汤不语,心里却早已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不过是赏了她一顿鞭子而已,怎么算是坏事,来蝴蝶谷这么久了,难不成不知道执哥哥的凌霄峰是不能过夜的吗?”君绫撅着嘴一脸埋怨。
少公子噙着笑,拿起桌边的箸夹来一片香烤兔肉放进了嘴里。
“是我昨日让她去的,妃舒本就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没看到人,却见凌霄居的茶炉放了碳,自然就想着要等君执回来。”君婀放下汤碗慢条斯理地说着。这话虽然是在说给君绫听,可少公子却觉着像是在说给他听的。
“她大可留字给执哥哥,告诉他回来即刻去彩蝶居就好了,何必要费劲心思地,蹲在门口等着,就算是她有原因在先,可既是进了蝴蝶谷就应当守规矩,难道不是吗,阿娘。”君绫猛地站起身,仿佛十分不悦自己的娘亲为妃舒开脱。
“绫儿,她虽是我救回来的人,以侍女的身份留了下来,可是你别忘了,她将毕生所会的制蛊与解蛊之术全部留在了蝴蝶谷,而且她细心教你制蛊之术,在名义上,她是你的师父。”君婀抬起手压着君绫的肩膀,一股内力流出将君绫缓缓地推回凳子上。
“既是绫儿的师父,就更应该遵循蝴蝶谷的规矩,以免上行下效。”君绫歪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轻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章 落日凭栏翠秀寒
“道理都在你那,我说不过你,你既然伤了人,我自然不能偏袒你,去彩蝶山山后的崖石洞里,思过两日吧。”君婀姑姑神色平常地说道。
“我才不要去,那洞里面阴森恐怖,还有蛇和蝙蝠。”君绫自小没少在那洞里面面壁思过,但好在没在里面过夜,这次不知怎么了君婀居然让她在里面过夜,而且一呆就是两日。
“那么,只有我亲自把你抽在妃舒身上的鞭子,抽回到你身上了,一报还一报?”君婀姑姑侧过头,一双眸子盯着君绫看。
君绫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少公子。少公子低着头专心喝汤,直到脚下传来一阵踢打,才抬起头朝君绫望去。回想母女二人刚才的对话,少公子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之前那些在凌霄居上,对少公子动歪脑筋的侍女,也大都被君绫打的打,伤的伤,逐出谷的逐出谷,那时也没见君婀姑姑,有这么大的气生,可见这位妃舒是抓住了君婀姑姑的软肋。
以侍女之身报答救命之恩,以言传毕生所有而收买君婀姑姑的人心。蝴蝶谷在制蛊方面,肯定不及西夷蛊女知的多,妃舒言传身教,还在蝴蝶谷中将毕生所学,整理成册,由此而来的人心,确实不得不让姑姑将她当做上宾来对待。
如此一来,他若是说了妃舒的不是,反而更会让君婀姑姑更起恻隐之心,他的姑姑,就是这样一个善良过头了的女人。
“绫儿不如去崖洞里吧,你自是学了诸多的蛊虫习性与辨识,区区蝙蝠和几条蛇自然是不能将你如何,”少公子见到君绫那张吃惊的脸,不禁暗自苦笑,这丫头小时候自己总顺着她,为她同君婀姑姑求情,如今这次他却不在为她求情了。
“况且我十分想吃那蛇肉羹,不如绫儿替我抓一些回来可好?”少公子嘴角上扬,眼里略过一丝狡黠。
果不其然,君绫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十分雀跃的问道:“执哥哥,当真喜欢吃蛇肉羹吗?”
少公子侧过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君婀姑姑,见她眉头皱了一下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情,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离开蝴蝶谷四处行医时,没那么讲究,有时几月不得肉味,只能在田地里抓一些野鸡,野兔和蛇,田鼠之类的解馋,不过那味道十分鲜美,现在想想倒是十分怀念。”
这一副睁着眼睛扯谎的本事,真不知道是打哪里学来的。少公子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笑的调皮却美的媚态万千的姑娘,挑着眉眼笑着叫他小白。
“原来表哥为了救人,竟吃了这么多苦。”君绫喃喃地说道。
随即她猛地站起身,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说:“我这就去崖洞抓蛇来吃,表哥你要等我回来,莫要再这么快离开蝴蝶谷了。”
少公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平时把自己身上那些烂桃花都丢给了君绫挡,现在又骗她去给自己抓蛇。倘若被蛇咬到了,叫他的心如何过意的去。
“君绫。”少公子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晒干的熊黄草,却发现君绫早就跑远了。少公子召唤立于一旁的侍女过来,将熊黄草放心香囊交给了她,让她带着香囊追上君绫,并且嘱咐她一定要看着君绫将香囊系在身上才进崖洞。
侍女红着脸缓缓地出了门,少公子这才放下心来。这熊黄草晒干碾碎之后是医治蛇毒的良药,若是君绫被蛇咬了,能原地自救,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君执,熊黄草是陈地药材,想是你这五年在陈地呆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认识了什么朋友没?”君婀姑姑放下碗筷问道。
君执心里一紧,莫名地惊慌,随后见姑姑面目表情十分正常,暗自松了一口气。许是第一次出谷这么久,让姑姑对他很是担忧。
“认识倒是认识了,只不过都是一些走江湖混饭吃的,自然都是一些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少公子不敢多言,生怕多愁善感的姑姑想多一些什么。
姑姑站起身,吩咐一旁的侍女们撤下桌子上的空盘,随即转过身又对少公子说道:“随我去药房,我有话同你讲。”
少公子跟在君婀姑姑的身后,出了彩蝶居的门,往后院走去。
彩蝶山与少公子的凌霄峰不同。彩蝶山地势十分平缓,不似凌霄峰陡峭,就拿少公子凌霄居的悬崖连廊来讲,彩蝶山连廊全是位于花丛或着山涧的清泉上。而彩蝶居是姑姑与君绫的起居之处,灰墙朱门黑瓦,进门就是一处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老槐树,每年秋日之时,红槐花总是会飘的漫天都是。随后就是方才用饭的前厅,前厅南北通透,在一旁有一座通往后院的拱门。后院有一处活泉从山涧流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一条九曲连廊从上边蜿蜒,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了连廊的玉阶,东边就是姑姑的药房,正北是姑姑的卧房,在往后边走就是君绫的卧房和绣楼,虽然那个绣楼一直没有用得上,可毕竟女儿家的地方,该装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到了君婀姑姑的药房,她便遣散了身边的侍女,带着少公子走了进去。
这药房,少公子自小就来过很多次,就连装药的小屉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哪味儿药的具体位置。君婀姑姑并没有带着他在药房的前厅停留,而是直接去了药房的后堂,那里面大都是研制出的毒药和解药的成品。
君婀姑姑走到一处带锁的屉子前,拿出袖袋里面的钥匙开了锁,从屉子里面拿出一个檀香的木盒子。她拿着木盒子走到少公子面前:“这里面有一盒雪耳龙涎丸,我要你明日下山给燕国南米镇上的澹台家送去。”
少公子表情疑惑地接下了手里的盒子,随即想着澹台家,莫不是与祖上君佘太祖有姻缘的那一家?因为澹台家的负心人,导致了君家最后的两位孪生炼药师一死一归隐,归隐的正是君佘太祖,创立了蝴蝶谷,并生下了澹台一家与君家的骨血,算是有着姻亲关系。虽然早在曾祖那一代,两家算是破冰了,可毕竟平时都不怎么走动。君婀这一举动举动,显然是出乎少公子的意料之外,看来他的君婀姑姑定是为澹台家的某一个人瞧了病。
君婀看出了少公子的疑惑,随即莞尔一笑道:“澹台家的小公子,体弱多病,在你离开蝴蝶谷这段期间,他的父母和祖母便求来了蝴蝶谷,要我为那孩子瞧病。”
“所以姑姑是看那孩子可怜,就施以援手了?”少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木盒子,他这个姑姑就是这般心善。这也导致了在她掌管蝴蝶谷的这几年里面,以往树立的江湖毒门威严完全变成了看病问药的江湖医馆。买卖毒药,制毒制蛊生意逐渐减少了,几乎上门的都变成了治疗疑难杂症的需求。
“那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却瘦弱的像个四五岁的孩童一般,来蝴蝶谷时已经是汤米不进了,我若不救,那孩子在世上恐怕就不多时日了。”君婀姑姑并没有觉着自己有不妥之处,就连对少公子说起此事的语气都带着万千的庆幸之感。
少公子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说。先不说救与不救,蝴蝶谷这恶毒的名声不光是在险恶江湖之中,保护自己,不受干扰侵犯的屏障,更多的是立足于九州,独善其身,使得任何诸侯国不敢轻易进犯,甚至取缔。而今,姑姑却正在一步一步地用仁慈,毁掉先祖树立的屏障。更何况,救澹台家小公子的龙涎本就是不易找到的药材,唯一的一盒还是由白老头从隔海之国得来的,倒是此次便宜澹台家这小子了。
“我听姑姑的就是了,明日一早我便去南米将这个交给澹台家。”少公子将盒子揣在怀里,不再多言。
“君执。”姑姑走进一步唤着他的名字。
少公子抬起头,见君婀姑姑眼神温柔地盯着他看。
“你与你父亲十分相像,从来都顺着我,绝不多问。”君婀姑姑抬起手抚摸着少公子的眉毛。
少公子笑了笑,握住了君婀姑姑的手:“我想是我与父亲都十分相信,姑姑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好或是不好,都不能单凭猜测而生出片面的想法。”
君婀慈爱的笑了起来,一双水凝双眸像是含了泪水,想必姑姑与父亲生前的感情十分要好,否则也不会每每怀念起来都要热泪盈眶。
“君执,姑姑想问你一句话,你可否能如实回答。”君婀姑姑拉着少公子坐在了椅子上。
“姑姑请讲。”少公子拿起桌上玉色小壶为君婀添水。
“你对君绫的感情是如何?”君婀小心试探。
少公子倒水的手顿了一下,他放下了小壶,不知怎样回应。他抬起头望着君婀,却见君婀一脸期待,少公子自然知道姑姑期待的是什么,若是他能与君绫连理一生,在姑姑心里莫不是这世间最好的姻缘了。
“你自是与我说就好了,不必担忧,我历经这么多红尘俗世,不会把儿女私情看的那么重要。”君婀的话让少公子暂缓片刻,随即垂下双眸思酌了片刻。
“姑姑,君绫是我最好的妹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不会爱她,更不会娶她。”少公子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君婀听后眼神透露失望,但却面色带笑地庆幸少公子与她说了实话。
“看来君绫终是错付了一片真心。”君婀略有惋惜。
“并非是一片真心,君绫自小就在蝴蝶谷里边长大,连山下的百家所都十分少去,更何况出谷,我是她长这么大唯一能接触到的男人,所以君绫对于我的眷恋或许根本不是爱,而是如同亲人般单纯的依赖,就像小孩子害怕自己的父母突然有一天抛弃了自己,转而喜欢其他的孩子一般的心情无异。”对于君绫,少公子看的十分透彻,她虽心性顽劣了一些,但起码心思跟随了姑姑,没有什么坏心眼,自小在山谷里面长大,又十分天真单纯。
“即是这样,那么以后你便不要再用君绫来做你身前的挡箭盾牌了,我怕她哪一天真的习惯了,会不顾一切,伤了你真正爱的人。”君婀端起了少公子为她倒得茶,抿了一口。
少公子笑了笑,想是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早被姑姑知道了,可自己还在姑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
“是,姑姑。”少公子摸了摸鼻尖,有些愧疚地回答道。
“君执,我即是承认了你是蝴蝶谷的少谷主,你便有权利掌管这蝴蝶谷的上上下下,你看不惯的人也好,你讨厌的人也罢,都可以随意丢出山谷去,你懂吗?”姑姑神色认真地与他说道。
少公子点了点头,明白姑姑与他说这样多的话,就是在旁敲侧击地告知他,若是以后蝴蝶谷再有违背规矩的人来骚扰他,既不用拿君绫做挡箭牌,也不用顾忌姑姑的颜面,直接丢出蝴蝶谷就好了。
“可毕竟这蝴蝶谷中,都是姑姑救回来的人,我怎敢不顾及姑姑的颜面啊?”少公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顾忌到姑姑在蝴蝶谷里的威严,自然能忍的便忍了,忍不住便拉着君绫来挡在自己的身前。毕竟君绫与姑姑是亲生的关系,而他虽是名义上的少谷主,于姑姑只有教养之恩而已。
“我既然救了,就能再将她们杀了,这蝴蝶谷是时候要些人出去,来散布一些言论了,否则若是再被我这样救下去,好不容易老祖宗在江湖之中树立的蝴蝶谷这险恶名声,真真就全毁在我手里了,到时候,怕是难以独善其身啊!”君婀姑姑长叹一口气,多有无奈地说道。
少公子不知怎地,听闻此话却想笑。看来君婀姑姑自己也知道,一个凭毒药买卖的地方,快被她经营成了医馆。
好在他每次出谷行医之时,都是用的白老头的名号,否则这蝴蝶的名声已经被他与君婀姑姑两人,变成了日行一善的佛堂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红杏枝头春意闹
“姑姑,昨日燕国君来寻你,你可知?”少公子道。
君婀看着少公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进谷的破阵之法是我亲自教给他的,我暗自留了个心眼,让他再进入坎卦生门之时,药房里面装有当归的屉子便会自动弹出,所以他每一次进蝴蝶谷,我都是知道的,而且我还知道,昨日是他拉你出了蝴蝶谷,因此我才会让妃舒去凌霄居等你,怕你出事,却无人照料。”
少公子眉头微蹙:“所以在我小的时候,那次与你吵闹着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姑姑也自然知道是因他而起的了?”
君婀又点了点头:“所以我那时才更改了凌霄居的八卦五行阵,要么你以为凭这么长时间,他为何没有机会去凌霄峰上寻你,偏偏每次都在彩蝶山下与你相遇?”
“姑姑既然知道他是个恶人,为何不远离他,反而偏偏拿他没办法呢?”少公子摸着下巴十分不解地问道君婀。
君婀抬起头看着少公子,本应是漆黑一片的瞳仁,却带着晶亮的闪烁。
“我知他恶,也知他为了所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我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他,可那又怎样,我还是爱他,看不得他受伤,又看不得他受苦,想与他厮守又排斥他的诡计多端,所以只能即爱他,又防着他,君执,你或许还有没爱上过一个人,所以你不懂,爱一个人,不是让他为自己而改变,也不是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按照你的意愿而活,这样太过自私了,他错我陪着他错,他对我便陪着他对,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们二人无可避免,一定要站在对立面上,那便彼此博弈,我输了我便死,他输了,我也绝不轻饶。”
少公子不知道君婀姑姑为何对燕国君有这样深沉的迷恋,他那时连自己对绥绥的感情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更不会明白君婀姑姑与燕君两人之间更为复杂的感情。他与白老头和外祖想的一样,认为君婀姑姑与燕国侯二人的缘分,不过就是孽缘罢了。更为自私地想着,倘若将来真的有一天,他与燕国君为对立之势,他也绝不会因为姑姑,而对燕君心慈手软。
从彩蝶山回到自己的凌霄居,少公子又在凌霄居门前见到了浑身伤痕,弱不禁风的妃舒。她面色苍白,眉眼悲切,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却在少公子眼里突生厌恶。
“你不好好养伤,又来我这里作甚?”少公子靠着栏杆旁的木柱子朝她翻着白眼儿。
“少谷主莫要怪君绫妹妹,我自知触犯了蝴蝶谷的规矩,理应受罚,君绫妹妹这几鞭子我挨得住,少谷主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再与君绫妹妹生了嫌隙。”妃舒声情并茂,动之以情,一副忠心护主,惹人怜爱白花般地模样。
少公子嘴角尽显嘲笑,深深地觉着君绫这一顿鞭子,是抽的轻了,怎会让这蛊女还有力量下床,来他跟前胡言乱语。
少公子抿着嘴,闭着眼睛想到今日君婀姑姑与他说的话,想直接将面前的人丢到乾卦金火阵里面乱箭穿了,可又想到君绫抽了她鞭子,如今还被丢到崖洞去紧闭,便忍住了这样的想法,毕竟现在,君婀姑姑还是看重她的,就先让她多活一段日子罢了。
“你且放心,君绫与我的感情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啊,觉着君绫的鞭法退步了,所以故意将你在凌霄居过夜的事情透露给她,就是想让她用你好好练练鞭法罢了。”少公子不怀好意地抱着肩膀笑了起来。
既然赶不走她,那便骂两句让自己,让君绫舒坦舒坦。
妃舒听到少公子说的话,眼里的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神情惊愕地猛抬头,使得眼泪滑落在腮边,却忘记擦下。
“想你一个贱奴蛊女,姑姑既然收了你安身至此,安安稳稳地多好,偏偏来我跟前挑拨我与君绫的兄妹关系,你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少公子歪着头,故意显露出得意的表情看着她。
“还有,在彩蝶山,你教君绫制蛊,君绫她虽无拜师之举,但你也算是君绫半个师父,称她一声妹妹,显着亲昵,我自是管不着,可往后我不想听到你在我跟前称呼君绫为妹妹,我可不想跟一个低贱的蛊女扯上任何关系,你能明白吗?”平时在彩蝶山的少公子通常以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佳公子形象示人的,与现在妃舒面前这般狠毒又无礼的模样简直是大相径庭。
“少谷主····”妃舒被少公子的话语惊住了,事先预备好的那些说词也全都忘了个干净。
“早些回去养伤吧,我这凌霄居,你还是少来一些的好。”少公子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想起身的妃舒,懒得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绕过她走回了凌霄居,并将重重的山门关上了。
次日一早少公子便下山再次回到南米,一路策马飞奔到了南米的澹台家。见识到了澹台家在南米气势宏伟,绵延百里的庄子,并且遵照姑姑的吩咐,将姑姑炼制的救命药,交给了澹台大伯。这澹台大伯是澹台家现如今的当家之人,共有四女二子,那奄奄一息的小公子,就是澹台大伯最小的儿子。这小公子自小便是个病秧子,续命的奇药吃了无数,却始终不见好。就算现如今的澹台家是九州上名号最响亮的药王之家,藏有九州之上各种奇花异草,灵丹妙药,却没办法救自己的孩子,无奈之下,这才求来了蝴蝶谷。
少公子此次并有幸见到这位小公子,自然也不知道他病的如何。
少公子本想送了药之后便离开的,可澹台大伯盛情难却,留他在府上吃饭。少公子不好拒绝,便一口答应了。于是,少公子在澹台家得到了上宾的对待,好酒好食不再话下。
少公子年少至今,时常呆在蝴蝶谷万窟山,君家老祖的墓穴里。对老祖君佘的感情略有深刻,因记在《君家本纪》里的澹台家与君家那刻骨铭心的过往,之前少公子还在耿耿于怀,甚至暗地里故作清高,鄙夷着澹台家的每一个人,现回想起来确实是显得肚量小气了。
不光是过去了多少年,该有的仇怨早已随着时过境迁化解了。现在澹台家的人,都是难能可贵的通情达理,且更懂得感恩之人。若是他在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有些丢姑姑的脸了。少公子离开澹台家时,澹台大伯送给少公子一个约莫一指长的墨色晶石,并且告诉少公子,此物名为固子,碎之与陵香,山柰,细辛焚之可解百痛。少公子也随即想起,蝴蝶谷的藏书室里面,有一本书是介绍这固子的来历。想当初,昔日最大的商周牧野之战,周就是靠着这股馥香,让大半部分的伤兵忘却疼痛,依然厮杀于战场,使商族溃不成军。
固子的产生还要从上古时期帝喾二妃简狄说起,她在吞食玄鸟留下的五彩斑斓的玄鸟蛋,孕育的商族首领契后,将此玄鸟养与身边,玄鸟死后,简狄悲痛,将玄鸟埋于盘古山。又在简狄死后的百余年后,埋在盘古山的玄鸟之骨被商族挖起,供奉于堂,吸收万人供养,感受万人香火。而后经人发现,骨带异香,并结成了墨色晶石,犹如墨玉一般温润,取名为固子。
周王得九州之后,将固子分封给各位诸侯,因世代相传,随意许多诸侯不是刻成了玉佩,就是做成了指环佩戴于身上,以彰显身份。
而送给少公子这一枚据说是周王讨伐郑国之时,郑国国灭,有人从郑国公姬伯夸身上拿走,辗转卖给了澹台家。
临行前,大伯还嘱咐少公子,若是君家以后有难事,来找澹台家帮忙,澹台家一定会倾力相助。
少公子欣然接受,郑重地与澹台大伯道了别,这才骑着良驹,揣着固子往回走。可是他本应该回蝴蝶谷去,却不知为何,走到与陈国的岔路之时,鬼使神差地往陈国的终首山跑了去。
不知绥绥现在是否不再卖春殿了,不知绥绥是否变了样子,可还有想他。
山间的风景依旧,少公子循着路往山上走去,却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一些声响。少公子错愕想着,这终首山上的人向来人烟稀少,除了山下那条路,往来的商队人员会稍多一些,山上向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少公子瞳孔紧缩,心里担忧着绥绥与頔夜公主的安危。
少公子猛地踏叶而去,拨开层层遮挡的树叶,却见绥绥与頔夜公主正穿着奇怪的衣服,带着骇人的面具,正在恐吓身穿锦袍且趴在地上的男人。少公子停下脚步,躲在隐蔽处偷偷地看着这两个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臭小子,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看看够不够我们买点肉打牙祭,否则现在就把你抽筋剥皮给吃了。”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是少公子听得出来这是绥绥的声音。
那人趴在地上依旧是哆嗦,估计是吓傻了,也估计不想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索性就抱着头在那趴着不动。
站在绥绥身旁,穿着一身灰黑色麻布衣裳,头上还插着树枝做的犄角,分明就是頔夜公主扮的,若是不仔细看,当真以为他们就是山里的山妖。
頔夜公主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并用涂得乌漆墨黑的手掐着地上人的脖子,吓唬他。
那人抬头一看,便见着一个带着狰狞面具,头上长角,皮肤漆黑的怪物,早就吓的尿了裤子,哭着将身上的钱袋,以及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扔了出来。绥绥见状飞速地将那些东西捡起来,当捡到一个红色锦布之类的东西时,却见她迟疑了一下,蹲下身子,缓缓地将那个带着香味的锦布展了开来。
锦布轻柔,上面用金丝绣着一对鸳鸯戏水图。少公子见状,不知怎地喉咙一紧,仿佛眼前出现了绥绥仅穿着那块锦布出现的场景。
少公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使劲摇了摇头,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绥绥抖落着那块布走到頔夜公主面前。
頔夜公主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从她手里面抢了下来,蒙在了躺在地上,一直不敢反抗那男人的脸上,随后一个手刀将男人打晕,站起身子,摘下了面具。
“你在春红馆又不是没见过。”頔夜公主从绥绥手里拿过她收捡财物的布袋子,仔细的翻查里面的东西。
“可是我见过的都是那些姑娘身上穿着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穿这种东西?”绥绥的声音里透着不解。
“绥绥,莫不是你还没穿过不成?”頔夜公主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绥绥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亲已经在给我绣着了。”
頔夜公主将拣满了了财物的布袋子往肩上一抗,抬起手撩了一下绥绥的下颚笑着说道:“明儿去镇上,我买一件送你。”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少公子全然也没听见去,完全沉醉在绥绥方才那张酡红媚态的脸上。待少公子回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往山上走去了。少公子紧随其后,小心翼翼的跟着,如今頔夜公主的真气比他雄厚,察觉到有人跟踪是轻而易举。他远远的跟着,等到了平日里他们观星的树屋时,才找了隐蔽的地方继续看着她们。
想当初造这个树屋之时,少公子两夜没睡,没少卖力气,可且被頔夜公主提前在绥绥面前邀了功,这也是他至今不喜頔夜公主的原因之一。眼前的树屋被绥绥打理的很好,四周缠绕着藤蔓,既美观也有隐蔽的作用。
两人将掠来的财物全部倾倒进藏物室的箱子里面,在打开那箱子的一瞬间,少公子差点从树上栽下去。那箱子里面珠宝玉器,金银铜钱,应有尽有,料想这些日子他不在,这两个人是做了多少打家劫舍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
“骨碌,我们已经有这么多钱财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搜刮这么多钱财的原因啦?”少公子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心里猜想着,莫不是这頔夜公主是想用这些抢来的钱,以作收买人心,来重新夺权不成?
“这才多少,绥绥,你心太小了,这么些钱财离我的期望差得远。”頔夜公主的话证实了少公子的想法。
若是将来的頔夜公主当真回到宋国得回了该有的位置,那么《九州列国志》应当怎样记载呢?頔夜公主靠做山匪劫来钱财积累平定庶子之乱?还是靠画春殿图完成了复国的第一步?光是这样想想都觉得十分荒诞。
“绥绥,你可有什么梦想?”頔夜公主的声音轻盈,看得出来只要少公子不在终首山,頔夜公主生活的十分开心。
“梦想?”绥绥反问着她。
“就是说,等你长大了,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頔夜公主缓缓地说道。
绥绥想了一下,而后道:“我将来要继承净慧师父的衣钵,做重华寺的住持,多赚些香火钱供养娘亲,以重华寺主持大师的表象,隐藏住混沌弟弟与小山匪的多重身份,开心了喝酒吃肉,不开心也喝酒吃肉,谁都左右不了我。”
寺院大都倥偬拮据,且戒杀生,除了能在山间偷偷地打些野味,市集之上高价采买些鸡鸭鹅肉打打牙祭,根本没有机会吃到其他的肉食,于是绥绥对吃肉这件事情至今仍有许多执着。
“哦,原来绥绥的愿望是要座一个酒肉都沾,劫道抢钱的花尼姑。”頔夜公主恍然大悟地说道。
“错,我这是劫富济贫匡扶正义的侠客尼姑。”绥绥语气坚定的说道。
頔夜公主爽朗的笑声传进了少公子的耳朵里,使他心里犹如焚了滔天怒火。不说这吃肉喝酒,拦路劫道,光是带着绥绥出入声色场,画春殿,便让少公子认定了是頔夜公主带坏了绥绥,让她变成了一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人。
正在气头上的少公子最终做了一件大事,一件让绥绥再也没法跟着頔夜公主下山厮混的大事。
等到入夜之时,趁着夜色浓了,少公子悄悄地潜入绥绥的卧房里,将她一头的青丝剪得一根都不剩下,并且在她枕边留字“做尼姑,六根清净,需要削发明志才好。”
待第二日,頔夜公主气势汹汹地找上少公子时,他正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虽然他认为,绥绥被他剃了头,就会乖乖地呆在重华寺里,下不了山,卖不了画,更去不了那些声色之地,可毕竟姑娘家,到底是注重仪态的。
頔夜公主的鞭子直直地朝着少公子甩过来的时候,少公子正在躺在繁茂的树干上晒着太阳,他惊起侧身而下落于地面,才避开了这凶狠的一击。而頔夜公主想必这次是气坏了,什么都没多说,来了就直接与少公子交手,招招凶狠,仿佛像是要了少公子的命一般。
少公子吃力的躲着頔夜公主的鞭子,他离开终首山之前,頔夜公主的真气就是在他之上了,事隔这么久,頔夜公主的武功只有进步,没有退步。果不其然几招之后,少公子的身上便实实在在的挨了几鞭子。尤其是手臂上,被頔夜公主那把鞭子活生生抽开了衣袂,渗出了血迹。
“你回来便回来,为何要将绥绥的一头青丝剪去,公子难道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让绥绥的娘亲知道了,会有多伤心吗?”頔夜公主额间青筋凸起,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狠上半分。
“与頔夜公主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若是绥绥的娘亲知道你带绥绥整日里都做些什么,我想她可能会更伤心一些。”少公子不依不饶地回着嘴,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与她对峙。
两人两句话都没说全,就又打在一起去了。此时的頔夜公主气红了眼,发出的全是最凶狠的招式,少公子吃劲力气抵挡,已是伤痕累累。夜火琏犹如一条火蛇,直冲少公子而去,少公子用剑挡,却被夜火琏的黑刺伤到了手腕,含光剑落入地上,少公子的胸口结实地挨了夜火琏一鞭子,倒在地上猛地从口中喷出了血。
“骨碌。”少公子才想用真气修复自身,却见远处的绥绥一边喊着一边快速飞奔了过来,因为没了头发,她今日戴了一顶青色小帽,看起来倒是清爽可人。少公子撇着嘴角笑,伏在地上面露痛苦,突然决定不打算以真气修复自身之损了。
听到绥绥的呼唤声,頔夜公主猛地收手,将鞭子收好,放在腰间的布袋里面。
绥绥一路小跑,来到少公子跟前,见他身上都是伤,拿出怀里的帕子替他擦着嘴角的血痕。
“骨碌,你为何要把小白伤成这个模样。”她将少公子扶起来,见他站立困难,于是拉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让少公子依靠着她。
少公子嘴角咧着笑,理所当然地将自己高出绥绥将近半身的重量,负在她的身上,神情更是略带挑衅地看着对面的頔夜公主。
“绥绥,我可是在帮你,他昨夜潜入你的房间剪了你的头发,今日就能潜入到你房间杀了你。”頔夜公主看着面前不知里的绥绥,嘴巴差点气歪。
“小白怎么可能杀我呢,骨碌,你想太多了,小白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莫要太针对他了。”绥绥一副迷惑之容,望着怒气冲天的頔夜公主,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一见面就打架,也不明白頔夜公主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我针对他,我针对他?”頔夜公主面色已被气成了青绿色,一直重复着方才绥绥说的话。
“骨碌,我的头发还会长回来的,况且剪发的时候又不痛,你都将小白打成这样了,也算气消了,就不要再难为他了,行不?”她想上前去给頔夜公主顺气,才走两步却被少公子的胳膊勾了回来。少公子佯装伤口痛,装模作样地叫了两声,绥绥立即又回到了身边。
看着頔夜公主被自己气惨了的模样,少公子前所未有地身心舒畅,他面部洋溢着谜一般的微笑朝着頔夜公主示威。然而这一切,绥绥自然没法抬头看到,她一直盯着頔夜公主看,想必更疑惑她今日的脾气怎么这样大。莫不是像净慧师父与她说的,女人每月都有那么几天,千万是千万不能惹的,娘亲也一样。
“骨碌,莫要再气了,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绥绥柔声地问道。
頔夜公主紧咬贝齿,闭起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少公子本以为她又要破口大骂起来,却没想到頔夜公主吐出一口气后张开了双眼,已经不见刚才那般气红眼的模样。
她将自己的脾气和秉性收放如此自如,倒是让少公子钦佩不已,他想着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頔夜公主却做到了,实属难能可贵。
“罢了,罢了,你既然那么喜欢,我便不伤他了。”頔夜公主声色沙哑,转过身子慢慢往回走着。
四周的落叶萧萧,显得頔夜公主颀长纤瘦的身影十分落寞。
“小白,你记住,我是因为绥绥喜欢你才不伤你,不杀你,你最好让绥绥对你的这份爱永永远远持续下去,否则绥绥放开你的那天,便是你的丧命之日,你可否明白我说的话?”頔夜公主侧过头,眼神犹如刀子一般朝少公子劈了过来。
少公子心里一紧,可表面上却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就要看骨碌你那时是否能杀的了我了,毕竟人生的路这么长,好的不能会一直好下去,而坏的也不会一直坏下去,不是吗?”少公子挑着眉毛,仍旧用话激怒她。
可偏生頔夜公主翘着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此处是终首山的山腰之处,离他们的树屋不远,绥绥肯定不能将少公子带回重华寺去疗伤,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带了个男人走进重华寺的起居之处,她的娘亲,净慧师父一定会将她关禁闭,再也不让她出大门了。好在绥绥一早吃了很多,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将少公子连拉带拽地扛回了树屋。这路程虽然不长,却也耗尽了绥绥的力气,她再也禁不住少公子这一身的重量,忽地倒在了树屋的地上,来不及躲开,便被少公子压在了身下。她揉了揉摔痛的手肘,转过脸便看见少公子那闭着眼睛,且绝美无双的脸,正近在咫尺。她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竟忘记爬出来。
两个人的鼻息相融,少公子故意装作昏睡,全然享受着来自绥绥的注视。他们身体相近,更让少公子感触到了绥绥这前所未有的柔软娇躯,他哪还有心思觉得痛?
他的脸上忽然传来一阵瘙痒,温热的,满是香甜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的到,是绥绥在偷亲他的脸。这是少公子此生遇到的第一个吻,来的悄然,却也让他心生甜蜜。
“小白,小白你还能不能动,我得起来给你的伤口上药,否则等下伤口与你的衣服粘连在一起就麻烦了。”她柔声地唤着他。
他还在意犹未尽之中,软香在怀更想赖着不走,可身下的小姑娘不解风情地抬手推了推他的胸口,他这才不得已地动了动身子,让她可是寻了机会从少公子身下爬了出来。
少公子翻过身缓缓张开眼睛,靠着小榻边上的木墩上,看着绥绥跑进了藏物室拿出一堆瓷瓶。待返回到他身边后,轻手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了开,小心翼翼为他清理伤口。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少公子不知怎地,突然心生愧疚。
“我未见骨碌如今天这般生气,小白你又说了什么惹到她了?”绥绥一边为少公子细心上药,一边开口询问。
少公子看着她美而不妖的小脸,淡淡地笑着:“想必是觉得我与你走得太近了,她不喜吧。”
“骨碌才没有你那么小心眼。”绥绥噘着嘴俏皮地嗔道。
“我怎么小心眼了?”她娇嗔的模样看的少公子心痒痒,随后抬手轻撩了她的面颊。绥绥朝他瞪了眼睛,可嘴角却是含着笑。
“不过我说句做花尼姑的玩笑话,你就将我头发给剪了,你当真我与骨碌不知你昨日一直跟着我们吗?”她将少公子的伤口处理妥当之后,便侧过身与少公子并肩地坐在了一起。
少公子垂眸一怔,頔夜公主内力雄厚,若说她发现了少公子的踪迹倒还说得过去,怎么绥绥会这样轻易地察觉他,难不成頔夜公主还教了绥绥武功不成?少公子转眼一想,他来去就这么几天的时间,绥绥的武功也不能突然精湛到如此出神入化。
“你身上的味道,我隔着十里都能闻到,下次若是要跟着我,先把你那一身惹人起疑的药香先去一些。”绥绥歪着头看着少公子疑惑的面容,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这鼻子,果然比狗还要灵敏。”少公子恍然大悟轻声笑道。
“哼,你才是小狗。”绥绥撅着嘴,佯装生气。
少公子侧过头,看着她如玉一般的模样,望向她的眼神如星海却不自知。
“给。”少公子从怀里拿出一缕系着红绳的青丝,青丝如同黑锦缎一般光滑,十分厚重,一只手勉强才能握的下。
绥绥错愕,迟疑地接过少公子手里的青丝,放在自己的鼻子前嗅了嗅:“我的?”
少公子点了点头:“这是其中一半,另一半我藏起来了,左右这一半给你是让你粘在帽子上,搪塞你娘亲用的,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鲁莽了一些,但至少你近些日子不能下山,也不能做那拦路劫道的小山匪了。”
“山匪怎么了,我和骨碌也是个有原则的山匪,就昨天那个男人,他本是县官家的长子,与乡正家的小姐姐有了婚约,还去镇上的春红馆找姑娘,人家姑娘不愿意搭理他,他还打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有道理讲了。”绥绥红着小脸,说话的时候更是义愤填膺。(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肯爱千金轻一笑
少公子侧着身子枕着手背,一双桃花眸盯着她看。她被勾了魂,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火,她坐直身子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自己是说的太多了,下山去春红馆的事情,可只有骨碌知道。
“绥绥还去过春红馆?”少公子声音慵懒,却带着质问的语气。
绥绥捂着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
“绥绥可知那春红馆是什么地方?”少公子继续问道。
她躲闪着少公子的视线,猛然站起身对他说道:“诶呀,快晌午了,小白你流了这么多血一定饿了,我去重华寺的厨房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说着她便动身往外跑去。
少公子咬着手指,邪魅地笑了笑,待绥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抬腿勾住她的脚踝,她身子一软,就轻易地跌落进他的怀中,又是软香在怀,少公子满心欢喜。
“小,小白····”他听到她略含娇羞又柔软的呼声,心里的堤坝早被击得溃不成军。她这一声声,胜过这世上的千万美好。
少公子故意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鼻息相交,香甜扑鼻,绥绥见状,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躲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一般温顺。少公子笑了笑,喉咙干渴,却没有再继续。
少顷,绥绥忐忑地张开了眼睛,却见少公子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眼里有些失落,毕竟按照她的想法,少公子应该吻她才对。她撅着嘴,不情愿地从少公子的怀里钻了出来,执拗地拽了拽身上凌乱的衣服。
“绥绥,我可能以后不会时常呆在终首山上了,若是你长时间看不到我,会不会想我。”少公子长吁一口气问道她。
“你要回家了吗?”绥绥依旧红着脸,可神情却不似方才愉悦。
少公子点了点头:“是要回家了,要回到我真正的家,光明正大。”
他说的模棱两可,绥绥也听的懵懵懂懂。在她的心里,少公子与骨碌一样,都是不愿意与她讲出实情的人,她不问,也不勉强,只选择相信。
“小白,无论如何,先要保护好自己,我在终首山上等你回来看我。”绥绥一双眸子如同一活泉水,滋润了少公子的心田,也融了少公子冰封已久渴望。
“你放心,每年春夏之时,我若得了空必定回来看你,你好好等着我便是。”少公子抬起手摸了摸绥绥的额头,笑容宠溺,这是他自己没见过的笑容,也是在蝴蝶谷里甚至任何地方,不会对其他人露出的笑容。
日渐式微之时,少公子离开了终首山,想着绥绥的不舍,少公子竟然也带着莫名的辛酸之感。
日夜兼程往回跑,终于在第四日过午抵达山脚下,恰巧在山下遇到了为百家所村民瞧病的君婀姑姑,她见到少公子的一身鞭伤,随即吩咐身边的药师留在百家所继续为村民问诊,自己带着少公子即刻返回了彩蝶山上。
“好好的让你送个药,怎么自己送出了一身伤来?”待到了君婀姑姑的药房,他直接被姑姑按到了特制的药池里面。
药池里褐色的药汤浸湿了少公子白衣,袅娜的热气而出,使他身上的伤痛缓解了不少。他坐在药池里面舒缓地展开自己皆是伤痕地身躯,细看那被鞭笞的伤也都慢慢地愈合结痂。
“姑姑这药池,除了给顽劣的君绫洗过,我还未见有第二人浸泡过。”少公子本就受了夜火琏的伤,又连夜赶路吹了风,面色十分苍白。
“几味去腐生肌的药罢了,又不是多名贵的药材,你若喜欢,我天天欢迎你来泡,君绫那丫头就算你哄骗她说这池子能幽体生香她都不乐意来泡。”君婀姑姑将药池四周的挡风布帘拉好,随即到药屉子拿出了几味药材,放在碾槽里压碎。
“泡一次就行了,我可不想再受第二次伤了。”少公子靠着池子边上,想着近些时日还是好好提高一下自身的功力,否则一个姑娘都打不过,肯定会让白老头笑话。
“好在你被夜火链伤了之后没有即刻用真气疗伤,否则这些年的功力就算是白费了。”姑姑的话让他万分疑虑,他可没听说夜家的夜火链,还有这般邪乎的说法。
“姑姑怎会知道我身上的伤是夜火链所致,而且似乎姑姑对夜火链十分熟知?”少公子好奇地问道。
少公子并没有与她说过,自己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夜火链,为何姑姑这样轻易地就从他的伤口断定,他是被夜火链所伤?
君婀没有说话,她细心地将碾好的药放进了细细的竹筒里面,随即又从一个上锁的小柜里面取出一个琥珀色的瓶子,将瓶子里面的液体倾倒进竹筒里面,而后将竹筒放在炉火上炙烤着。
少公子也没有追问,静静地靠在池边歇息,药房里面只有炉火炙烤的声响,许久君婀才开口道:“其实,这夜火琏并不是夜家的。”
少公子张开眼睛,仔细地听着君婀接下来的话。
君婀将方才倒空的琥珀色瓶子细细地用清水洗净,放置在一旁:“你可还记的《君家本纪》里面有这样一则传说?”
“上古洪荒时期,那时君家的祖先炼药师被迁入一场浩劫之中,原因就是用玄珠、应龙骨和祝融真火将混沌之时开天辟地的盘古斧练成一个通体燃火,浑身黑刺的鞭子。”火上的竹筒被烧得黝黑,君婀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一只手带上了玉色隔热手套,徒手将烧得滚烫的竹筒拿了下来,将里面沸腾的红色黏稠液体倒进了那个琥珀色的瓶子之中。
“浑身黑刺,这倒是与夜火琏很相像。”少公子想到了鞭子缠绕在他的剑上时,确实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短刺。
“若是那条鞭子就是夜火琏呢?”君婀姑姑走了过来,递给少公子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即又走了出去。
少公子从池子中站起来,缓缓走到一旁的小榻边上,将身上沾湿汤药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匀称别致的身体。
“姑姑怎么断定那夜火琏就是书里君家祖先炼制而成那只呢?”少公子系好身上衣服的带子,将完美的身体包裹在白色锦缎里。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识过一次被夜火琏打伤的人,伤口血肉外翻,不似平常的鞭伤那样有规则的形状,犹如被烫过一样,略带焦色,而且夜火链的随随便便一鞭子抽在身上,就能将身上的真气全部抽散,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被打伤的人与我父亲描述伤他武器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我十分确定那个鞭子就是《君家本纪》里说的那只,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只鞭子会无缘无故的生出黑刺来,早前是听闻夜家的人偶然得到了这件宝贝,可他们不知,自己所创的那一套鞭法,其实连鞭子万分之一的威力都还没有使出来,还自己以为是地以主人只由霸占着它,取了不三不四的名字,夜火琏。”君婀听到布帘后面不再有簌簌的换衣声,才从外面将布帘敞了开来。
“我见你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与我早前见到的十分相像,你可是见着了夜家的什么人了吗?”君婀将药池附近的布帘用缎带一一系牢。
“几年前宋国的浩劫使夜家的人几乎全被诛灭,连戍守边关的夜大将军都不能幸免,姑姑可还记得夜家十二分支的传言?”少公子身上的伤痛减缓了不少,这也使他的疲乏暂时得到了缓解。
“记得,我还知道这夜火链就是这夜家十二分支的其中一支。”君婀姑姑知道的事情,似乎比少公子想象中的多。
“你莫不是遇到了那个患难宋国公主,识破了人家的身份,被她追杀了不成?”君婀姑姑太过聪慧,只不过猜想的出入有些大了。
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岔开话题道:“不知为何我挨了这么多鞭子,怎么都没事儿呢?”頔夜公主的鞭法看起来已经是为上乘了,若姑姑说这夜火链使出的才不及万分之一,若是其威力全部使出来呢?那岂不是天地都要为之而撼动了。
“你莫不是又忘记了,君家为何会成为炼药师?”君婀见少公子不再说下去了,便也不再多问,君婀知道少公子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他比君绫聪明许多,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也是君婀为何放心地让他出入蝴蝶谷的原因。她转身递给少公子一碗乳白色的药,那药热气腾腾却散着绯色的气息。
君家的血可以练百药,更有融合万药之效。想是君家的先祖在炼化这个鞭子的时候融入了君家人的血,所以这鞭子才不会彻底伤害君家的人,只要不用内力将真气逼得全身游走,就不会散尽真气。如此看来,姑姑说的并没有错,頔夜公主的夜火琏就是《君家本纪》里面所描述的那一条鞭子。
少公子接过那碗药,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那鞭子之所以会被夜家拿去,我猜也是跟他们夜家与祝融自古的渊源所致,书上说那鞭子是祝融真火所炼化,能通体燃火,不过现在那鞭子的实际威力使不出来,火也就不复存在了。”君婀姑姑接下空碗,又交给少公子方才她炼制的药液,嘱咐他每日运功之前涂在伤口之处,运功疗伤之时内力便不会散尽。如此一来,不出几日少公子身上的伤就会痊愈。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是晌午,君婀姑姑吩咐厨房做了少公子最爱吃的冬葵,留他在彩蝶居用膳。两人才吃到一半就听外面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说小姐扛着一条黑色巨蟒回来了。
姑姑猛地站起身,显是受了惊,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栽倒。少公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转头便朝那个禀报的婢女喝道:“如此大惊小怪,险些惊倒谷主,小姐不是好好的吗,你慌什么?”
婢女被少公子一吼,吓得跪倒了地上带着哭声求饶。
少公子没有再搭理那个婢女,扶着姑姑往彩蝶居的前院走去。
君婀姑姑的忐忑不安体现在她不停摇晃的身体上,少公子近乎是搀扶着君婀向前走。两人步入前院的时候,映入眼钱的便是约莫有三丈长的通体黑色鳞片的巨蟒。那巨蟒的身体被摞在一起约有两丈的高度,而君绫正坐在蛇头上,神情万分炫耀。
君婀强压着心惊胆战对坐在蛇头高处的君绫问道:“这是你在后山崖洞里面杀的?”
君绫骄傲地背着手,从蛇头处一跃而下道:“当然。”
她的衣服近乎被血迹浸透了,可面色平常无异,完全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
“身上可有受伤?”君婀姑姑声音颤抖,却强忍着镇定,若不是少公子搀扶,想必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有是有,但是不碍事,吃几服药躺上个几天就好了。”神采飞扬的君绫完全看不到君婀姑姑的担惊,一脸的得意洋洋。
“执哥哥,这回你的蛇肉羹可以吃上几年了。”君绫跳着跑到少公子的身边,眯着双眼娇笑着。
少公子看着眼前那张明媚的笑脸,一时语塞。他之前欺骗她说自己喜欢吃蛇羹是为了让她遵照姑姑的命令,乖乖去崖洞思过,这下好了,思过肯定没怎么用心,全顾着去捉蛇了。
“绫儿,你来。”君婀姑姑笑的惨白,抬起手召唤君绫过来。
君绫不知自己的娘亲要做什么,她歪着头,将信将疑地朝君婀走去,待走近身后,君婀猛地抬起手朝君绫后颈敲去。少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惊住,君绫也一样,惊呼还没喊出口,便瘫进了君婀的怀中。少公子见状从姑姑手里面接下晕过去的君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君执,走,带她去我的药房。”君婀姑姑定了定神,吩咐婢女将黑蟒的尸体处理掉,随后又与抱着君绫的少公子回到了药房。(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肯爱千金轻一笑
少公子侧着身子枕着手背,一双桃花眸盯着她看。她被勾了魂,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火,她坐直身子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自己是说的太多了,下山去春红馆的事情,可只有骨碌知道。
“绥绥还去过春红馆?”少公子声音慵懒,却带着质问的语气。
绥绥捂着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
“绥绥可知那春红馆是什么地方?”少公子继续问道。
她躲闪着少公子的视线,猛然站起身对他说道:“诶呀,快晌午了,小白你流了这么多血一定饿了,我去重华寺的厨房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说着她便动身往外跑去。
少公子咬着手指,邪魅地笑了笑,待绥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抬腿勾住她的脚踝,她身子一软,就轻易地跌落进他的怀中,又是软香在怀,少公子满心欢喜。
“小,小白····”他听到她略含娇羞又柔软的呼声,心里的堤坝早被击得溃不成军。她这一声声,胜过这世上的千万美好。
少公子故意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鼻息相交,香甜扑鼻,绥绥见状,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躲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一般温顺。少公子笑了笑,喉咙干渴,却没有再继续。
少顷,绥绥忐忑地张开了眼睛,却见少公子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眼里有些失落,毕竟按照她的想法,少公子应该吻她才对。她撅着嘴,不情愿地从少公子的怀里钻了出来,执拗地拽了拽身上凌乱的衣服。
“绥绥,我可能以后不会时常呆在终首山上了,若是你长时间看不到我,会不会想我。”少公子长吁一口气问道她。
“你要回家了吗?”绥绥依旧红着脸,可神情却不似方才愉悦。
少公子点了点头:“是要回家了,要回到我真正的家,光明正大。”
他说的模棱两可,绥绥也听的懵懵懂懂。在她的心里,少公子与骨碌一样,都是不愿意与她讲出实情的人,她不问,也不勉强,只选择相信。
“小白,无论如何,先要保护好自己,我在终首山上等你回来看我。”绥绥一双眸子如同一活泉水,滋润了少公子的心田,也融了少公子冰封已久渴望。
“你放心,每年春夏之时,我若得了空必定回来看你,你好好等着我便是。”少公子抬起手摸了摸绥绥的额头,笑容宠溺,这是他自己没见过的笑容,也是在蝴蝶谷里甚至任何地方,不会对其他人露出的笑容。
日渐式微之时,少公子离开了终首山,想着绥绥的不舍,少公子竟然也带着莫名的辛酸之感。
日夜兼程往回跑,终于在第四日过午抵达山脚下,恰巧在山下遇到了为百家所村民瞧病的君婀姑姑,她见到少公子的一身鞭伤,随即吩咐身边的药师留在百家所继续为村民问诊,自己带着少公子即刻返回了彩蝶山上。
“好好的让你送个药,怎么自己送出了一身伤来?”待到了君婀姑姑的药房,他直接被姑姑按到了特制的药池里面。
药池里褐色的药汤浸湿了少公子白衣,袅娜的热气而出,使他身上的伤痛缓解了不少。他坐在药池里面舒缓地展开自己皆是伤痕地身躯,细看那被鞭笞的伤也都慢慢地愈合结痂。
“姑姑这药池,除了给顽劣的君绫洗过,我还未见有第二人浸泡过。”少公子本就受了夜火琏的伤,又连夜赶路吹了风,面色十分苍白。
“几味去腐生肌的药罢了,又不是多名贵的药材,你若喜欢,我天天欢迎你来泡,君绫那丫头就算你哄骗她说这池子能幽体生香她都不乐意来泡。”君婀姑姑将药池四周的挡风布帘拉好,随即到药屉子拿出了几味药材,放在碾槽里压碎。
“泡一次就行了,我可不想再受第二次伤了。”少公子靠着池子边上,想着近些时日还是好好提高一下自身的功力,否则一个姑娘都打不过,肯定会让白老头笑话。
“好在你被夜火链伤了之后没有即刻用真气疗伤,否则这些年的功力就算是白费了。”姑姑的话让他万分疑虑,他可没听说夜家的夜火链,还有这般邪乎的说法。
“姑姑怎会知道我身上的伤是夜火链所致,而且似乎姑姑对夜火链十分熟知?”少公子好奇地问道。
少公子并没有与她说过,自己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夜火链,为何姑姑这样轻易地就从他的伤口断定,他是被夜火链所伤?
君婀没有说话,她细心地将碾好的药放进了细细的竹筒里面,随即又从一个上锁的小柜里面取出一个琥珀色的瓶子,将瓶子里面的液体倾倒进竹筒里面,而后将竹筒放在炉火上炙烤着。
少公子也没有追问,静静地靠在池边歇息,药房里面只有炉火炙烤的声响,许久君婀才开口道:“其实,这夜火琏并不是夜家的。”
少公子张开眼睛,仔细地听着君婀接下来的话。
君婀将方才倒空的琥珀色瓶子细细地用清水洗净,放置在一旁:“你可还记的《君家本纪》里面有这样一则传说?”
“上古洪荒时期,那时君家的祖先炼药师被迁入一场浩劫之中,原因就是用玄珠、应龙骨和祝融真火将混沌之时开天辟地的盘古斧练成一个通体燃火,浑身黑刺的鞭子。”火上的竹筒被烧得黝黑,君婀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一只手带上了玉色隔热手套,徒手将烧得滚烫的竹筒拿了下来,将里面沸腾的红色黏稠液体倒进了那个琥珀色的瓶子之中。
“浑身黑刺,这倒是与夜火琏很相像。”少公子想到了鞭子缠绕在他的剑上时,确实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短刺。
“若是那条鞭子就是夜火琏呢?”君婀姑姑走了过来,递给少公子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即又走了出去。
少公子从池子中站起来,缓缓走到一旁的小榻边上,将身上沾湿汤药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匀称别致的身体。
“姑姑怎么断定那夜火琏就是书里君家祖先炼制而成那只呢?”少公子系好身上衣服的带子,将完美的身体包裹在白色锦缎里。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识过一次被夜火琏打伤的人,伤口血肉外翻,不似平常的鞭伤那样有规则的形状,犹如被烫过一样,略带焦色,而且夜火链的随随便便一鞭子抽在身上,就能将身上的真气全部抽散,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被打伤的人与我父亲描述伤他武器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我十分确定那个鞭子就是《君家本纪》里说的那只,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只鞭子会无缘无故的生出黑刺来,早前是听闻夜家的人偶然得到了这件宝贝,可他们不知,自己所创的那一套鞭法,其实连鞭子万分之一的威力都还没有使出来,还自己以为是地以主人只由霸占着它,取了不三不四的名字,夜火琏。”君婀听到布帘后面不再有簌簌的换衣声,才从外面将布帘敞了开来。
“我见你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与我早前见到的十分相像,你可是见着了夜家的什么人了吗?”君婀将药池附近的布帘用缎带一一系牢。
“几年前宋国的浩劫使夜家的人几乎全被诛灭,连戍守边关的夜大将军都不能幸免,姑姑可还记得夜家十二分支的传言?”少公子身上的伤痛减缓了不少,这也使他的疲乏暂时得到了缓解。
“记得,我还知道这夜火链就是这夜家十二分支的其中一支。”君婀姑姑知道的事情,似乎比少公子想象中的多。
“你莫不是遇到了那个患难宋国公主,识破了人家的身份,被她追杀了不成?”君婀姑姑太过聪慧,只不过猜想的出入有些大了。
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岔开话题道:“不知为何我挨了这么多鞭子,怎么都没事儿呢?”頔夜公主的鞭法看起来已经是为上乘了,若姑姑说这夜火链使出的才不及万分之一,若是其威力全部使出来呢?那岂不是天地都要为之而撼动了。
“你莫不是又忘记了,君家为何会成为炼药师?”君婀见少公子不再说下去了,便也不再多问,君婀知道少公子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他比君绫聪明许多,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也是君婀为何放心地让他出入蝴蝶谷的原因。她转身递给少公子一碗乳白色的药,那药热气腾腾却散着绯色的气息。
君家的血可以练百药,更有融合万药之效。想是君家的先祖在炼化这个鞭子的时候融入了君家人的血,所以这鞭子才不会彻底伤害君家的人,只要不用内力将真气逼得全身游走,就不会散尽真气。如此看来,姑姑说的并没有错,頔夜公主的夜火琏就是《君家本纪》里面所描述的那一条鞭子。
少公子接过那碗药,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那鞭子之所以会被夜家拿去,我猜也是跟他们夜家与祝融自古的渊源所致,书上说那鞭子是祝融真火所炼化,能通体燃火,不过现在那鞭子的实际威力使不出来,火也就不复存在了。”君婀姑姑接下空碗,又交给少公子方才她炼制的药液,嘱咐他每日运功之前涂在伤口之处,运功疗伤之时内力便不会散尽。如此一来,不出几日少公子身上的伤就会痊愈。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是晌午,君婀姑姑吩咐厨房做了少公子最爱吃的冬葵,留他在彩蝶居用膳。两人才吃到一半就听外面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说小姐扛着一条黑色巨蟒回来了。
姑姑猛地站起身,显是受了惊,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栽倒。少公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转头便朝那个禀报的婢女喝道:“如此大惊小怪,险些惊倒谷主,小姐不是好好的吗,你慌什么?”
婢女被少公子一吼,吓得跪倒了地上带着哭声求饶。
少公子没有再搭理那个婢女,扶着姑姑往彩蝶居的前院走去。
君婀姑姑的忐忑不安体现在她不停摇晃的身体上,少公子近乎是搀扶着君婀向前走。两人步入前院的时候,映入眼钱的便是约莫有三丈长的通体黑色鳞片的巨蟒。那巨蟒的身体被摞在一起约有两丈的高度,而君绫正坐在蛇头上,神情万分炫耀。
君婀强压着心惊胆战对坐在蛇头高处的君绫问道:“这是你在后山崖洞里面杀的?”
君绫骄傲地背着手,从蛇头处一跃而下道:“当然。”
她的衣服近乎被血迹浸透了,可面色平常无异,完全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
“身上可有受伤?”君婀姑姑声音颤抖,却强忍着镇定,若不是少公子搀扶,想必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有是有,但是不碍事,吃几服药躺上个几天就好了。”神采飞扬的君绫完全看不到君婀姑姑的担惊,一脸的得意洋洋。
“执哥哥,这回你的蛇肉羹可以吃上几年了。”君绫跳着跑到少公子的身边,眯着双眼娇笑着。
少公子看着眼前那张明媚的笑脸,一时语塞。他之前欺骗她说自己喜欢吃蛇羹是为了让她遵照姑姑的命令,乖乖去崖洞思过,这下好了,思过肯定没怎么用心,全顾着去捉蛇了。
“绫儿,你来。”君婀姑姑笑的惨白,抬起手召唤君绫过来。
君绫不知自己的娘亲要做什么,她歪着头,将信将疑地朝君婀走去,待走近身后,君婀猛地抬起手朝君绫后颈敲去。少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惊住,君绫也一样,惊呼还没喊出口,便瘫进了君婀的怀中。少公子见状从姑姑手里面接下晕过去的君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君执,走,带她去我的药房。”君婀姑姑定了定神,吩咐婢女将黑蟒的尸体处理掉,随后又与抱着君绫的少公子回到了药房。(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东城见觉风光好
少公子将浑身是血的君绫放在窗边的小榻上,即刻退到了屏风后。屏风另一边传来簌簌的地脱衣声,少公子想着君绫方才的模样显然是没什么大碍,姑姑着急地敲晕了君绫,难不成是害怕君绫身上有更重的伤却不与她说?若在平时,君绫挨了君婀姑姑的打,都要哭上三个时辰,赖着卧床三天,话语里埋怨姑姑手重,不吃不喝以表抗议的。可方才见君绫那般的情况,倒是比挨姑姑的打轻松多了。
少公子自觉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索性前脚刚抬起来要走,却听到屏风后面君婀姑姑带着哭声与他说道:“君执,你身上是否还有晒干的熊黄草?”
“怎么君绫伤的很重吗?”少公子凝眉,连忙摸到腰间的锦袋。见锦袋里面还剩下唯一一只雄黄草,少公子如释负重地长吁了一口气,还好方才泡药池之前他将身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若是他忘了,这熊黄草可就真没了。
“你且快去用熊黄草,车前子,马蒂丁,长卿碾碎在一起,取方才那只巨蟒的胆来,调和煮水三次,将这三次的水放入浴桶之中,再将第四次的水盛碗装出。”从君婀姑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判断,君绫方才的风轻云淡是装的,若不是君婀姑姑提前察觉了,想必君绫强撑到死都不会说。
少公子遵照君婀姑姑的吩咐,速速跑去了药屉之处,找到了姑姑所说的那几味药,碾碎之后又提着剑寻到了君绫带回来的那条巨蟒,幸好少公子早到一步,否则君婀姑姑的那些婢女险些一把火把那只巨蟒给烧了。
少公子的含光剑本就是上古宝剑,劈开一条巨蟒取胆十分容易。少公子深知能使君婀姑姑六神无主,君绫受的伤一定不轻,所以他必须要快。劈开蛇腹取胆,与药融合,煮水,布置药汤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待一切布置完毕后,少公子依旧躲的远远的不靠近,一直到听见内室里溅起的水花声响,少公子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
少顷,姑姑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为复杂,少公子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说不上是埋怨,也说不上是难过。
“君绫可还好?”少公子内疚地开口问道。
“君绫不好。”君婀姑姑瘫在藤椅上,闭着因哭的红肿的眼睛说道。
“可是被巨蟒咬到了,中了蛇毒?”少公子忐忑不安地问道。
“若是我没猜错,绫儿她应当是钻进了巨蟒的腹中,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她身上到处都是出血点,就像是被万针刺入到身体里一般,让人无法数得清,蛇毒顺着这些伤口浸入到她的身体中,若不是你身上还有熊黄草可以祛除蛇毒,我想她应该是挺不过今晚。”君婀睁开红肿的双眼,担惊过后,更使身体瘫软。她说话的声音沙哑,却也足以震撼少公子。他方才当真没看出来,君绫身上的伤居然那么重。
“你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你与君绫一同爬山,她为了跟上你的脚步,就算崴伤脚,行路困难,却也执拗着不说话,咬着牙就是为了可以与你一道往上走,还有她为了追赶你功力,日夜没命的刻苦习武,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她也险些走火入魔,还有你与她同去药山采药,你不过被荆棘刺伤了,她便夜半提刀去了药山,劈了整座山的荆棘,致使双手上都是血刺,差点废了两只手。”
少公子听着君婀姑姑喋喋不休地说着君绫小时候所做的傻事,那些在稀疏不过的平常,让少公子听在心中,犹如马踏过河,溅起水花万丈。在他看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是让君绫拼尽了全力。他竟不知他的傻妹妹为了他受过那么多重伤。他竟不知这些伤,险些让那个连轻微的鞭伤都吵着疼三日的小姑娘闭口不提。
“是我对不住君绫。”少公子低下头双手攥着拳头缓缓地说道。
“这世上情爱大都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君执,姑姑并不是怪你,我深知喜欢一个人的这种心思是拦都拦不住的,就像是长在药草根下面的杂草,不知哪天就破土出芽了。”君婀抬手用帕子拭干眼角未干的泪痕。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你表妹的心思,若是将来有一天她的执迷不悟伤了你所爱之人,还请你不要责怪她,也请你待我将来不在她身边时,替我护她周全。”君婀虽身于谷中,却也有着半生的经历,她所看透的东西,自然比少公子多。少公子没有办法不答应她,毕竟是她将少公子抚养成人,毕竟君绫贯穿了少公子的整个年少时光。
君绫醒来的时候,少公子早已离开了蝴蝶谷,他知道了君绫对他的心思,心里抗拒说出实话去伤害天真无邪的君绫,更不知改用怎样的姿态去面对醒过来的她。他不想君绫再因自己而弄的遍体鳞伤又惹得君婀姑姑伤神,所以少公子选择不告而别。
在君绫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着,少公子在哪,可否吃了她捕来的蛇?
回应君绫的是侍女的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这是君婀吩咐给侍奉君绫身前的侍女与药师的,她急于斩断君绫对少公子的情丝,却怕适得其反,只能暂且先将两人隔开,待时间一长再让君绫慢慢遗忘就好。
在君绫身上的伤痊愈之时,跑去了少公子的凌霄峰。凌霄峰上的凌霄阁空牢牢的,不见少公子的身影。君绫一个人坐在凌霄峰院内海棠树下的亭子之中,从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她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在亭子中的小榻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少公子没有地方可去,想回终首山去看绥绥,却又碍于頔夜公主的胁迫,在没提高自身的功力之前,他绝不要在回到终首山受辱。他一路行走到南米,又去了澹台家的庄子上。早前得君婀姑姑所托,前来此送药,澹台一家许诺,若是少公子今后遇到任何难事,便可来南米澹台家求助。如今这天下之大,少公子迷了心性不知该去何处,窘迫之时,便想暂时安身此处,待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再另行打算。
小住在澹台家时,少公子与澹台家的大公子澹台不言皆是习武之人,两人相见恨晚,每天都相约于莲池一旁切磋剑术。两人年岁相仿,因此也聊的十分投机。
澹台不言的剑术师从齐国太尉万俟忌。对于这位大名鼎鼎,曾饮马江湖,不求功利的万俟忌,少公子也略有耳闻。他原本是一个闲散的江湖人士,喜好钻研剑术。在他年少时,时常与江湖上各派的领头人邀约比试,因一次都未曾输过,从而剑术名闻天下。至于他为何当上齐国的太尉,还要从齐国前一位国君齐威公说起。
齐威公在位的时候,齐国宗亲势力十分强大,甚至在权力上出现了本末倒置。齐威公想扭转这个局面,因此派出自己的嫡子齐国的大公子姬陌前往蔡国去请九州名士韩子出仕。在公子陌前往蔡国的路上,遇到了被仇家追着砍的万俟忌。万俟忌这半生放浪形骸,虽剑术高超,却生活拮据,仗剑天涯还喜欢打抱不平,到处惹是非,因此仇家不再少数。公子陌见此,好心地帮助万俟忌,将追他的人一一斩杀,可万俟忌却不领情,反而觉着公子陌多管闲事。公子陌心胸开阔,并没有放在心上。待到了蔡国说服韩子出仕之后,又再次在蔡国清华寺的门口遇到了刚与人切磋完剑术的万俟忌。此时的万俟忌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是个问题。公子陌看出了他的窘迫,将他安置在了韩子的府上,并将身上所有的钱财留给了万俟忌,自己一人独身回到了齐国。
几天之后,韩子出仕于齐国,身边不但跟着新婚的妻子姚莹,还有被公子陌收服了的万俟忌。后来在韩子在齐国施行依法而治,约束宗亲的势力范围,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与变法。变法之后,宗亲势力有所收敛,齐国内部权力渐渐凝聚,实力也随之变强。韩子被封为奉麟君,成为齐威公的上卿,而万俟忌成为公子陌身边的亲卫。
几年之后,齐威公病重,公子陌代齐威公前去周地安阳朝觐周王,也是此时,齐国的宗亲势力卷土重来,他们趁着齐威公病重,派了大量的家兵去刺杀韩子。韩子携带家眷出逃,却未想半路中了埋伏,其妻姚莹为了保护韩子,死于乱刃之下。
听闻本来半路接应韩子出逃的正是韩子的同门师兄,庄荀大家。可不知为何庄荀大家并没有如约出现,反而是路过的白老头,施以援手,救了韩子与其女韩小妹。
这也是为何少公子能得知,如此之多有关万俟忌的事情。
再后来,公子陌与万俟忌回到齐国时,齐威公已经归天。公子陌继位,为齐国国君,将万俟忌封为太尉,与他一同携手,将参与刺杀韩子的宗亲一个接着一个鸩杀,放逐,囚禁。
宗亲势力开始惧怕,为了自保,对齐国公缴械投降。可在暗地里依然不消停,甚至暗中挑拨万俟忌与齐国公的君臣关系。
这第一件事,就是身为太尉的万俟忌,手里的兵权过高,一个外姓之人掌握着齐国所有的兵力,宗亲便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甚至诋毁万俟忌是别有用心。
为了不使齐国公为难,万俟忌上交了兵符,却依旧使三军将领们臣服,全部听他命令操练兵阵。
宗亲此次落败,万俟忌的地位无法撼动,他们便将手伸向了齐国公。
齐国公继位之后三年,娶了宗亲同姓异氏之女为君夫人,因忌惮宗亲势力,始终不使君夫人有孕。于是,君夫人收集娈童与幺女送入齐国公寝宫,以此诋毁齐国公品行,从而引众怒。齐国公得知君夫人真实用意之后,将其打入冷宫,不再与其共榻而卧。
宗亲欲再送美人入宫,却被齐国公婉拒。而后关于万俟忌与齐国公断袖的风言风语开始盛传于齐国都城觉华王城。
齐国已经负了韩子,万不能再负忠贞之臣。
于是,齐国公接受了宗亲送进宫的美人,却在不久之后,被这位美人投了毒,危在旦夕。万俟忌首当其冲地带着身中剧毒的齐国国君,整整跑了九日九夜来到了澹台家求药,一路上用自身的真气护着齐国国君的心脉,险些整个人的功力散尽。
关于这次投毒,少公子是知情的,因为这毒药,就是齐国宗亲前来蝴蝶谷买卖的。那时的姑姑不想做这些有损阴德的事情,但是蝴蝶谷终究是蝴蝶谷,江湖上的威名已经树立了,就不能出尔反尔。君婀姑姑既然不愿意做,制毒的事情都落在了少公子的身上,那次少公子是故意将毒药的计量减少了许多,否则凭他九日九夜早就变成一具骸骨了,哪还能跑到澹台家求药。
最终,齐国国君被澹台大伯救了回来,还为万俟忌服了灵药,使他的内力得以快速恢复。也因此,万俟忌为了报答澹台家,将澹台不言收做徒弟,并传以剑术。而齐国公醒来之后,不光是以重金言谢澹台大伯,更是将九州铸剑名家欧冶子打造的名剑,纯钧赐给了澹台不言,嘱咐他好好与万俟忌习武,将来可自荐来齐国谋官。
澹台不言告诉少公子,回到齐国的万俟忌,将预谋投毒的那股宗亲全部杀死,连那自知已经难逃一死,已经自缢了的美人,也被万俟忌挫骨扬灰。从那之后,齐国公不再重用宗亲的力量,而改用外亲。宗亲的这股势力,才算是彻底的清除了。
许久之后,齐国公再次邀请回到蔡国的韩子入仕,却被他婉拒。或许他怕了,不再相信齐国,也或许是他看开了,一生不再注重功名尘土,只想守着女儿长大。齐国公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下万俟忌可以完全信任。(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西风愁起绿波间
所幸士为知己者终身不娶,一心只为齐国公尽责,尽管齐国公没少往万俟忌的太尉府送美人。澹台不言说,万俟忌至今未娶,所以也没有亲生之子,可他却想将自身的这一番剑术传承下去,于是便收了三个徒弟与一个养女,其中一人是周王室清河公主的贴身侍卫,一个是澹台不言,另一个十分神秘,澹台不言从未见过,也没听他师父提起过。而唯一的养女则是与宋国大公子妘均有婚约的九州兵家弟子的女先生貅离。
少公子暗自思酌,清河公主的贴身侍卫岂不就是缠情岛上的殇舅舅?原来,殇舅舅这般厉害,还是万俟忌的弟子。
小住在澹台家的这段时间,少公子除了与澹台不言切磋武艺,无事之余,便坐在翠色匆匆院子中放空。他的剑术精湛了不少,思绪也清明了许多。目前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前去燕国与燕君联合,一点一点稳固自己,再夺回周地那些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几日他思酌着找个机会与澹台家作别,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少公子名义上的姑父,燕国国君连芷先坐不住了,直接找来了澹台家。少公子不知是澹台家有燕国国君的耳目,还是他的这位姑父设计了这样别有用心的巧合,总之在少公子的心里已经设下了防备之心,他没有忘记君婀姑姑所说的话,这位燕国国君并不是什么善类。
跟着燕国国君连芷身边一起来到澹台家的,还有一个年岁与君绫相仿的男子。这位男子的样貌与君婀姑姑十分相像,少公子可以肯定,他应当是那君婀姑姑另外的一个孩子,当年被燕君抱走,并且作为燕国储君培养长大,是君绫的孪生哥哥,也是少公子名义上的弟弟。
“慕君,他是你表哥,名唤君执,孤希望你们以后能多走动。”燕君连芷为并不熟络的两个人相互介绍。
慕君,慕君,少公子友好地笑了笑,这燕国国君连芷当真能捏到姑姑最柔软的地方,喜君,思君,为慕君,这名字成了姑姑的软肋。
慕君十分有礼的朝少公子拜了拜,并且恭敬地称他为“表哥”。
少公子加以回礼。淡淡地叫了一声“表弟”。
兄友弟恭起来还当真是不含糊。
澹台家的庄子在南米城外,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也好在澹台家在南米的庄子够大,才容得下燕国国君这一队人马入住。国君的到来让澹台家整个家上上下下热闹了起来。晚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想是澹台大伯将这一年准备的好事物全都展露了出来,生怕怠慢了国君。
月夜花台,烛火明明,三两面容姣好的舞姬在中央翩然起舞,编钟声与古琴声忽近忽远,每个台位上鎏金香炉袅娜的香雾氤氲,这香雾缠绕着烛火的光,使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祥和。燕国国君坐在主位上,左边依次是澹台家的老夫人,澹台大伯,大伯的妻子,以及澹台家还未出嫁的小女儿澹台小喜。右边依次是连慕君,少公子,以及澹台大公子澹台不言。
台中央的舞姬一曲舞毕,轻盈而下,少公子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稳如泰斗的燕国国君连芷,少公子不明他究竟要做什么。按理来说他来找了少公子,少公子也应了他,应该即刻出发回南燕共商大计,可为何还偏偏要在澹台家留上几日不可呢?
“老身以茶代酒敬国君一盏,恩承国君对澹台家的庇佑,澹台一家结草衔环,世代尽忠。”澹台老夫人拿着一杯青蓝色的茶碗盈盈地朝着燕国国君一拜。
燕国国君谦谦有礼地起身,回敬着澹台老夫人。
澹台老夫人据说本是燕国名门医官之后,嫁入澹台家之后,中年得一子,便是澹台大伯,之后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本想给夫君纳一门贵妾,人都选好了,还没进门,丈夫就得病身亡了。她一个人支撑了澹台家所有的不易,就算是风烛残年却也身带岁月历练过的雄厚气势。澹台大伯与其妻子本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共患难自然也是伉俪情深,澹台家的四女二子都是大伯妻子所生。大女嫁了燕国上卿雍门家的大公子为妻,二女嫁了燕国医官童氏为妻,三女嫁了燕国都尉风氏为妻。少公子略觉奇怪,若说澹台家既然将三女全都嫁给了与权贵沾边的人,为何不向国君求个官位给澹台不言做呢?毕竟自己拿到的权势,总比攀附着别人的强。
“怎么不见小公子的身影,早听闻澹台大伯已然向人讨了灵药来医治,不知如今这位小公子的身体如何了?”燕国国君开口问起了君婀姑所治愈的那个孩子。
澹台大伯笑了笑恭敬地起身回道:“那孩子常年病榻缠身,近日虽有些好转,但依旧害怕冲撞了国君。”
“无妨,孤这里有一枚三蛇首的镶金玉佩,你且叫他出来领赏,这玉佩孤特意让蔡国德高望重的仁切大师念了佛经开光,定能保佑他长命百岁。”少公子听到燕国国君这句话时,内心不禁冷笑,看来少公子还真是多想了,他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这一出好戏,而戏的主角并不是自己。
“去请小公子来孤跟前领赏。”燕君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澹台大伯自然是不能不给燕君这个面子,随即吩咐站立身边的奴,去找这位自小就是病秧子的小公子来此赴宴,甚至还特意嘱咐奴,一定要穿戴妥当,勿免失了礼节。
燕国国君的眼睛环顾四周,最终落在还未及笄的澹台小喜身上,随即拿着酒杯轻轻一摇问道:“小喜快到了及笄之年了,可许了哪家的人吗?”
澹台大伯抬头看了一眼少公子,那眼神里仿佛有些许求助的意味,少公子一怔,随即垂下眸子不与澹台大伯再做任何交流,他不自然地摇了摇头,这场戏的主角不是他,况且君臣之间的争斗少公子一点也不想惨和进去,他如今只想借助一支势力,回周地复仇罢了。这一切让燕君看进了眼里,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慕君也快到选夫人的年纪了,不如将小喜嫁到连家做媳妇可好?”这一句话可谓是笼络人心最好的话了,少公子侧过头看着燕国国君,仿佛是想通了他为何死盯着澹台家不放了。
澹台大伯小心翼翼的看着燕国国君,久久没有再说话,坐在一旁的澹台夫人才想站起身回绝,那名叫小喜的小姑娘猛地站起身,走到了台子中央,彬彬有礼地朝着燕国国君盈盈一拜,十分乖巧地说道:“民女身份低贱,自然不配国之子,况且民女的姐姐所嫁都是国君之臣,自古长幼有序,小妹自然不能逾越姐姐们,还请国君收回成命。”
少公子笑了笑,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连芷不分长幼尊卑的。想着之前听君婀姑姑说过,这位国君原本就是个妾生子,不过母亲受宠了些,便不知礼数了,最终惹了君夫人不喜,问蝴蝶谷那时的谷主——君婀姑姑的父亲,买了毒药,毒死了这对不知天地高厚的母子。
那时姑姑为心善少女,见连芷与自己年岁相仿,却要为后宫的争宠而葬送了一生,她良心难安,违背着自己的父亲,将连芷偷偷地救了下来。
然而姑姑的这一举动不但开启了他们的孽缘,也给了连芷反扑的机会,并且开启了燕国庶子登顶国位的先河。
想必一路阴谋诡计,过关斩将,练就了一身城府,否则这位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走上了国君之位。
“国君,小女自小顽劣,时常与市井中人交谈,口不遮掩冒犯了国君,民妇愿代小女受罚。”澹台夫人猛地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小喜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小喜,不停地朝燕国国君磕着头。
燕国国君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台中央的两个人,并没有开口让她们起来,也没有开口要责罚他们,少公子看出了燕君的眼神里突然而来的杀意。本不想管闲事的少公子突然想到之前澹台大伯对他的好,又想到澹台不言也是难得与他合得来的一个朋友,这世上本就知己难得,若是澹台一家真的惹怒了燕君,这一家老小,可真的会没命。少公子酝酿着站起来想要为她们母女两人求情,却忽闻身后台阶之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狗子是不是不该来?”
狗子?少公子以为是自己出了幻听症,才想回头望去,却见那个自称为狗子的小男孩穿着一袭深色袍子,带着与衣同色的发巾走到了澹台母女的身边,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澹台夫人的身边,拿着小手替澹台夫人擦拭着额头上的尘土。
“小喜,你是不是又惹阿娘生气了。”从外表看起来,这个小孩子约有六七岁的模样,但是从他的话语里边,又听出他就是澹台家那个病怏怏的小公子,如今瞧他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些了,也不如之前君婀姑姑描述的那般,不能独自行走。想着一定是姑姑的药对他起了作用,才让他的病渐渐转好,能行能走,能说能笑,而且礼节与话语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我才不像你,天天惹娘亲哭,我乖巧着呢。”小喜朝他嘟着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看起来姐弟两人十分要好。
“这便是你家那位自小称病的小公子?”燕国国君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地问道。
“正是,这孩子已有十一岁,因儿时病重,食不进东西,才看起来比实际小上几岁,近些日子求了灵药服下,他的身体才有一些好转。”澹台大伯看着妻子和孩子都跪在台中央,心里有些不忍,但仍旧恭敬地回着燕国国君。
“你且上来。”燕国国君朝澹台家的小公子摆摆手说道。
小公子起身缓缓上前,走到距离燕国国君还有大约几步的距离便不再上前,行礼,跪坐,一气呵成,不得不说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药王大家,在礼节这个上面让燕君挑不出半点错误来。
“民在此跪拜国君,恐身上恶疾冲撞国君,还请国君见谅。”模样如同小孩儿,行事却如同大人,虽身体病弱,可脑子却聪明伶俐的很,小小年纪的少年就有如此深的城府,着实让人不敢想他长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少公子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幼小的背影,方才想要为他们求情的心思也渐渐地安耐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君开口问道。
“回国君,民贱名唤狗子。”
本因方才澹台小喜抗婚的事情弄的众人十分紧张,却被澹台家小公子的这一声狗子笑了场。坐在少公子一旁的连慕君险些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捂着嘴笑道快内伤的样子也是十分滑稽。看来少公子没有听错,方才那声狗子,确实是这位小公子的名字。
“国君,小儿自小身体孱弱,家里老人说贱名好养活,若是能活过十岁再取个好名字也不迟。”澹台不言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上前跪拜于燕国国君。
燕国国君看了澹台不言一眼,满意的笑了笑,随即说道:“几年不见,澹台不言已经出落的这般英姿挺拔了,想是你还小的时候,你家只有你一个男子,孤想带你去南燕做慕君的伴读,但是你父亲舍不得你,现在见你弟弟妹妹承欢你父母膝下,孤是否还能再请你入仕辅佐慕君呢?”
少公子扯着嘴笑了笑,原来这就是燕君布置的重头戏吧。方才少公子还在想,为何澹台三女皆嫁了燕国贵族之家,而澹台不言却无法谋求一个燕君身旁的官来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罢了。想必是澹台家这几十年都不曾与权势相交,若是想早就想了,不会等到现在。少公子看出了燕君是在胁迫澹台不言入仕,并将澹台一家人全都攥握在手里。
重澹台不言是万俟忌徒弟,若以此名号当立燕国将军,岂不响亮。(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西风愁起绿波间
所幸士为知己者终身不娶,一心只为齐国公尽责,尽管齐国公没少往万俟忌的太尉府送美人。澹台不言说,万俟忌至今未娶,所以也没有亲生之子,可他却想将自身的这一番剑术传承下去,于是便收了三个徒弟与一个养女,其中一人是周王室清河公主的贴身侍卫,一个是澹台不言,另一个十分神秘,澹台不言从未见过,也没听他师父提起过。而唯一的养女则是与宋国大公子妘均有婚约的九州兵家弟子的女先生貅离。
少公子暗自思酌,清河公主的贴身侍卫岂不就是缠情岛上的殇舅舅?原来,殇舅舅这般厉害,还是万俟忌的弟子。
小住在澹台家的这段时间,少公子除了与澹台不言切磋武艺,无事之余,便坐在翠色匆匆院子中放空。他的剑术精湛了不少,思绪也清明了许多。目前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前去燕国与燕君联合,一点一点稳固自己,再夺回周地那些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几日他思酌着找个机会与澹台家作别,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少公子名义上的姑父,燕国国君连芷先坐不住了,直接找来了澹台家。少公子不知是澹台家有燕国国君的耳目,还是他的这位姑父设计了这样别有用心的巧合,总之在少公子的心里已经设下了防备之心,他没有忘记君婀姑姑所说的话,这位燕国国君并不是什么善类。
跟着燕国国君连芷身边一起来到澹台家的,还有一个年岁与君绫相仿的男子。这位男子的样貌与君婀姑姑十分相像,少公子可以肯定,他应当是那君婀姑姑另外的一个孩子,当年被燕君抱走,并且作为燕国储君培养长大,是君绫的孪生哥哥,也是少公子名义上的弟弟。
“慕君,他是你表哥,名唤君执,孤希望你们以后能多走动。”燕君连芷为并不熟络的两个人相互介绍。
慕君,慕君,少公子友好地笑了笑,这燕国国君连芷当真能捏到姑姑最柔软的地方,喜君,思君,为慕君,这名字成了姑姑的软肋。
慕君十分有礼的朝少公子拜了拜,并且恭敬地称他为“表哥”。
少公子加以回礼。淡淡地叫了一声“表弟”。
兄友弟恭起来还当真是不含糊。
澹台家的庄子在南米城外,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也好在澹台家在南米的庄子够大,才容得下燕国国君这一队人马入住。国君的到来让澹台家整个家上上下下热闹了起来。晚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想是澹台大伯将这一年准备的好事物全都展露了出来,生怕怠慢了国君。
月夜花台,烛火明明,三两面容姣好的舞姬在中央翩然起舞,编钟声与古琴声忽近忽远,每个台位上鎏金香炉袅娜的香雾氤氲,这香雾缠绕着烛火的光,使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祥和。燕国国君坐在主位上,左边依次是澹台家的老夫人,澹台大伯,大伯的妻子,以及澹台家还未出嫁的小女儿澹台小喜。右边依次是连慕君,少公子,以及澹台大公子澹台不言。
台中央的舞姬一曲舞毕,轻盈而下,少公子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稳如泰斗的燕国国君连芷,少公子不明他究竟要做什么。按理来说他来找了少公子,少公子也应了他,应该即刻出发回南燕共商大计,可为何还偏偏要在澹台家留上几日不可呢?
“老身以茶代酒敬国君一盏,恩承国君对澹台家的庇佑,澹台一家结草衔环,世代尽忠。”澹台老夫人拿着一杯青蓝色的茶碗盈盈地朝着燕国国君一拜。
燕国国君谦谦有礼地起身,回敬着澹台老夫人。
澹台老夫人据说本是燕国名门医官之后,嫁入澹台家之后,中年得一子,便是澹台大伯,之后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本想给夫君纳一门贵妾,人都选好了,还没进门,丈夫就得病身亡了。她一个人支撑了澹台家所有的不易,就算是风烛残年却也身带岁月历练过的雄厚气势。澹台大伯与其妻子本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共患难自然也是伉俪情深,澹台家的四女二子都是大伯妻子所生。大女嫁了燕国上卿雍门家的大公子为妻,二女嫁了燕国医官童氏为妻,三女嫁了燕国都尉风氏为妻。少公子略觉奇怪,若说澹台家既然将三女全都嫁给了与权贵沾边的人,为何不向国君求个官位给澹台不言做呢?毕竟自己拿到的权势,总比攀附着别人的强。
“怎么不见小公子的身影,早听闻澹台大伯已然向人讨了灵药来医治,不知如今这位小公子的身体如何了?”燕国国君开口问起了君婀姑所治愈的那个孩子。
澹台大伯笑了笑恭敬地起身回道:“那孩子常年病榻缠身,近日虽有些好转,但依旧害怕冲撞了国君。”
“无妨,孤这里有一枚三蛇首的镶金玉佩,你且叫他出来领赏,这玉佩孤特意让蔡国德高望重的仁切大师念了佛经开光,定能保佑他长命百岁。”少公子听到燕国国君这句话时,内心不禁冷笑,看来少公子还真是多想了,他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这一出好戏,而戏的主角并不是自己。
“去请小公子来孤跟前领赏。”燕君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澹台大伯自然是不能不给燕君这个面子,随即吩咐站立身边的奴,去找这位自小就是病秧子的小公子来此赴宴,甚至还特意嘱咐奴,一定要穿戴妥当,勿免失了礼节。
燕国国君的眼睛环顾四周,最终落在还未及笄的澹台小喜身上,随即拿着酒杯轻轻一摇问道:“小喜快到了及笄之年了,可许了哪家的人吗?”
澹台大伯抬头看了一眼少公子,那眼神里仿佛有些许求助的意味,少公子一怔,随即垂下眸子不与澹台大伯再做任何交流,他不自然地摇了摇头,这场戏的主角不是他,况且君臣之间的争斗少公子一点也不想惨和进去,他如今只想借助一支势力,回周地复仇罢了。这一切让燕君看进了眼里,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慕君也快到选夫人的年纪了,不如将小喜嫁到连家做媳妇可好?”这一句话可谓是笼络人心最好的话了,少公子侧过头看着燕国国君,仿佛是想通了他为何死盯着澹台家不放了。
澹台大伯小心翼翼的看着燕国国君,久久没有再说话,坐在一旁的澹台夫人才想站起身回绝,那名叫小喜的小姑娘猛地站起身,走到了台子中央,彬彬有礼地朝着燕国国君盈盈一拜,十分乖巧地说道:“民女身份低贱,自然不配国之子,况且民女的姐姐所嫁都是国君之臣,自古长幼有序,小妹自然不能逾越姐姐们,还请国君收回成命。”
少公子笑了笑,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连芷不分长幼尊卑的。想着之前听君婀姑姑说过,这位国君原本就是个妾生子,不过母亲受宠了些,便不知礼数了,最终惹了君夫人不喜,问蝴蝶谷那时的谷主——君婀姑姑的父亲,买了毒药,毒死了这对不知天地高厚的母子。
那时姑姑为心善少女,见连芷与自己年岁相仿,却要为后宫的争宠而葬送了一生,她良心难安,违背着自己的父亲,将连芷偷偷地救了下来。
然而姑姑的这一举动不但开启了他们的孽缘,也给了连芷反扑的机会,并且开启了燕国庶子登顶国位的先河。
想必一路阴谋诡计,过关斩将,练就了一身城府,否则这位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走上了国君之位。
“国君,小女自小顽劣,时常与市井中人交谈,口不遮掩冒犯了国君,民妇愿代小女受罚。”澹台夫人猛地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小喜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小喜,不停地朝燕国国君磕着头。
燕国国君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台中央的两个人,并没有开口让她们起来,也没有开口要责罚他们,少公子看出了燕君的眼神里突然而来的杀意。本不想管闲事的少公子突然想到之前澹台大伯对他的好,又想到澹台不言也是难得与他合得来的一个朋友,这世上本就知己难得,若是澹台一家真的惹怒了燕君,这一家老小,可真的会没命。少公子酝酿着站起来想要为她们母女两人求情,却忽闻身后台阶之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狗子是不是不该来?”
狗子?少公子以为是自己出了幻听症,才想回头望去,却见那个自称为狗子的小男孩穿着一袭深色袍子,带着与衣同色的发巾走到了澹台母女的身边,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澹台夫人的身边,拿着小手替澹台夫人擦拭着额头上的尘土。
“小喜,你是不是又惹阿娘生气了。”从外表看起来,这个小孩子约有六七岁的模样,但是从他的话语里边,又听出他就是澹台家那个病怏怏的小公子,如今瞧他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些了,也不如之前君婀姑姑描述的那般,不能独自行走。想着一定是姑姑的药对他起了作用,才让他的病渐渐转好,能行能走,能说能笑,而且礼节与话语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我才不像你,天天惹娘亲哭,我乖巧着呢。”小喜朝他嘟着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看起来姐弟两人十分要好。
“这便是你家那位自小称病的小公子?”燕国国君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地问道。
“正是,这孩子已有十一岁,因儿时病重,食不进东西,才看起来比实际小上几岁,近些日子求了灵药服下,他的身体才有一些好转。”澹台大伯看着妻子和孩子都跪在台中央,心里有些不忍,但仍旧恭敬地回着燕国国君。
“你且上来。”燕国国君朝澹台家的小公子摆摆手说道。
小公子起身缓缓上前,走到距离燕国国君还有大约几步的距离便不再上前,行礼,跪坐,一气呵成,不得不说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药王大家,在礼节这个上面让燕君挑不出半点错误来。
“民在此跪拜国君,恐身上恶疾冲撞国君,还请国君见谅。”模样如同小孩儿,行事却如同大人,虽身体病弱,可脑子却聪明伶俐的很,小小年纪的少年就有如此深的城府,着实让人不敢想他长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少公子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幼小的背影,方才想要为他们求情的心思也渐渐地安耐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君开口问道。
“回国君,民贱名唤狗子。”
本因方才澹台小喜抗婚的事情弄的众人十分紧张,却被澹台家小公子的这一声狗子笑了场。坐在少公子一旁的连慕君险些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捂着嘴笑道快内伤的样子也是十分滑稽。看来少公子没有听错,方才那声狗子,确实是这位小公子的名字。
“国君,小儿自小身体孱弱,家里老人说贱名好养活,若是能活过十岁再取个好名字也不迟。”澹台不言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上前跪拜于燕国国君。
燕国国君看了澹台不言一眼,满意的笑了笑,随即说道:“几年不见,澹台不言已经出落的这般英姿挺拔了,想是你还小的时候,你家只有你一个男子,孤想带你去南燕做慕君的伴读,但是你父亲舍不得你,现在见你弟弟妹妹承欢你父母膝下,孤是否还能再请你入仕辅佐慕君呢?”
少公子扯着嘴笑了笑,原来这就是燕君布置的重头戏吧。方才少公子还在想,为何澹台三女皆嫁了燕国贵族之家,而澹台不言却无法谋求一个燕君身旁的官来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罢了。想必是澹台家这几十年都不曾与权势相交,若是想早就想了,不会等到现在。少公子看出了燕君是在胁迫澹台不言入仕,并将澹台一家人全都攥握在手里。
重澹台不言是万俟忌徒弟,若以此名号当立燕国将军,岂不响亮。(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独鸟冲波去意闲
澹台不言看着跪在台阶上的狗子,又看了看台中央的阿娘和妹妹,缓缓道:“陛下严重了,本是乡间野民,能跟在国君的身边已然是万幸,万不奢求辅佐国之子,况且民的见识也不及国之子,民愿意跟着陛下,不求功名。”
“这才是澹台家的好男儿,澹台大伯,你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啊。”燕国国君喜上眉梢,威逼利诱之后总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澹台大伯无奈的笑了笑,想是内心早已苦闷不堪。
“都不要再跪着了,回到位置上且继续喝酒罢。”燕国国君已然忘记了方才,是谁让众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惧怕。
一切都重新归位之时,燕国国君将身上的那枚开过光的玉佩,命身边的内侍送去了坐在澹台不言身边的小公子手上。小公子依旧彬彬有礼地道谢,不差丝毫。
宴会恢复如初,身着麻衣的奴仆们有序地上酒布菜,少公子夹起面前的火炽牛肉,放进嘴里咀嚼,一阵芬芳随鼻息而出。这牛肉本就是平时吃不到的,今日想必是国君到此,破例宰了牛,而又恰逢澹台家稀世药草甚多,这炙烤的火也烧了许多味道香浓的草药,来熏制着牛肉,致使这牛肉进了嘴里竟然十分清爽,丝毫不油腻。
少公子忍不住又多夹了几块放在嘴里,回味在这种香味里面无法自拔。然而,面前的一切开始变的虚无缥缈之时,少公子这才警觉自己是中了什么**的药,随即沉下丹田,将真气运行至全身,不动声色地将这**的药从鼻息间逼了出去。
好在这**似乎下的不重,少公子片刻清明之后,却见自己的桌子前正跪着澹台家的小公子,而宴会上的所有人正盯着他与小公子看。
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往四周看去,能在澹台家的宴会上动手脚的人,一定不是燕君连芷的人,而且这么些药量不至于死,只是片刻失神,像是让他故意错过了什么一般。少公子的眼神停留在澹台小喜头上的那朵红色的鲜花上,那花儿如碗般大小,层层叠叠,犹如薄纱。是罂锣魂,传说盛开在太华山,上古神兽肥遺的洞穴里面的珍奇。蝴蝶谷的书阁《大荒南经》里有记载,火炽有奇香,可惑人。少公子低下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自称为狗子的澹台小公子,一切恍然大悟。
少公子依稀记得澹台小喜头上原先是没有那朵罂锣魂的,自从狗子出现后,那朵花才出现在小喜的头上。少公子轻瞥了一眼连芷,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可怜起他来,若没有真心相付,凭他一个人和澹台这一大家子斗,他肯定会吃亏。
“你且是在求我,就要按照礼节来,莫让其他人留下什么口舌。”少公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淡定地将方才失魂的片刻隐藏在心。他见狗子跪在他前面,想着一定是狗子向他求了什么。索性就按照狗子的意愿圆了他,否则等下再给他吃点什么上古时期少公子见都没见过的药草,少公子自然是承受不住。
狗子抬起灵精的双眸,朝着少公子三拜,利落而干净。少公子面色如常却内心波澜,这小子难不成要拜他为师?
“狗子拜见师父,六礼已经让奴送去师父的房里,现在恳请师父赐名。”狗子兴奋地模样就像是个虔诚的孩童,可少公子却十分清楚这小子的鬼心思。
方才在少公子失魂之时,一定是连芷问了狗子的大名为何,估计澹台大伯都没有来得及给狗子取,所以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于是燕君又起了将狗子收入麾下的想法,便想要给狗子赐名。狗子聪明,知道燕君此次前来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想要整个澹台家都握在自己的手里,让他们无可选择,无路可逃。于是在面见燕君之前,狗子就想到了一个方法,这个方法就是寻求于少公子的庇护。毕竟澹台家的人都知道,燕君和姑姑君婀的情缘,燕国国君谁都能动,就是不能动蝴蝶谷君家的人。
狗子预先想到了若是少公子一开始就不愿意蹚浑水,那无论怎样,澹台家都没有办法再有机会挣脱燕君的掌控。于是他动了歪心思,早些安排了奴将磨碎了的罂锣魂放进了少公子的牛肉里面,再让小喜带上罂锣魂的鲜花以提醒少公子,澹台家与君家往日的情谊。这便让少公子就算是骑虎难下也得骑。
少公子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心想这澹台一家还真是不好惹,想当初君家祖上两姐妹都折在澹台家一个男人的手上,今日少公子折在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
“成蹊,澹台成蹊。”少公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成蹊又朝少公子拜了拜,才起身乖巧地坐到少公子身边。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们一大一小是澹台家最好的灵药。”少公子盯着成蹊看,而刚被少公子取了名的成蹊始终保持着单纯无邪的笑容,以至于其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晚宴结束之后,少公子带着淡淡的酒意,正走在回自己卧房的路上,走在身前的奴一直低着头,见他喝得有些醉了,便将手里的灯台靠近了他,为他照亮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少公子忽见脚下的路有些不对劲,澹台庄子从花台走回少公子卧房的主路明明是石板路,可不知为何从方才,他脚下变成了青草路。
少公子酒醒了些许,拉着身前一直俯身的奴,将他按在了地上,抬手就要打。若不是那位奴抱着头喊着救命,少公子险些将伪装成奴的澹台小喜给劈了。
“凶巴巴的。”小喜从地上爬了起来,噘着嘴嘟囔道。
“小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少公子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替她扑落了手上的泥土,而后他歪着头,一脸灿烂地看着小喜。
暗夜里,小喜只看得见少公子那双明亮的双眼,好似天上的辰星一样耀耀生辉。小喜的脸微微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心已经乱了起来。
“四姐,你把我师父带哪里去了。”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这呼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少公子刚刚收的徒,澹台家的小公子澹台成蹊。
成蹊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想是刚甩开了身边的奴,才连忙跟了过来。
“喏,你师父不是好好在这么?”小喜别开脸不想让成蹊看到她害羞地模样。
然,成蹊也忽略过了小喜眉眼含春的模样,看到少公子之后,一脸兴奋,拉着少公子就往前走去。少公子悠然地跟着成蹊的脚步走,心里虽然已经猜到这两个小鬼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可偏偏就想要戏弄着成蹊,于是开口问道:“狗子,你要带我去哪?”
成蹊停下来脚步,回身看着一本正经地与少公子说:“师父既然赐了名字给成蹊,以后就唤弟子为成蹊吧。”
“呦,那方才你在胁迫为师之时,可否有想到以后要受到哪些处罚,还有我即是你师父,自然想称呼你为什么,就称呼为什么,你焉能管得了为师,狗子?”澹台家与君家冰峰消融来的不易,自然是骂不得,姑姑才给他治好了病,少公子可不想再让姑姑的心血付之东流,自然是打不得。既然打不得也骂不得,不如就用师父的身份压着他,让他知道想拜少公子为师,是一件多么后悔的事情。
成蹊抬起眼睛看了少公子一眼,他默认了少公子对他的这个惩罚,就算以后都被称为狗子也没关系,只要能救澹台家,就算被人叫一辈子的狗子,他也觉得值了。他眉目之间颇有些无奈之感,那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禁让少公子莞尔。莞尔过后却是深深的担忧,这小狗子明明重病缠身,却还在担忧着澹台家上上下下的安危,才小小年,天真里就蕴藏了城府极深的心思,看来这世上果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之处,命运不公的,不单单只有少公子自己啊。
“四姐,你拿着灯台跟在我们后面,若是等一下摔了不要喊。”成蹊背过身子牵着少公子的手继续向前。
少公子回过神,跟着澹台成蹊和小喜的步伐向前。行至一处隐秘的凉亭,少公子隐约见亭内烛火盈盈,与他们一同走近了之后,隐藏在老杨树后边,隐约地听到了澹台大伯与澹台不言两人的谈话。
“燕君这是在掘澹台家的后路,不言方才你当真不应该答应他要跟随他左右的。”大伯皱着眉头,可见十分担忧不言的处境。
“阿爹如今我只有小喜这一个妹子了,大姐,二姐,三妹都被他胡乱地指了婚,而他现在仍旧不放过小喜,一入贵门深似海,大姐和二姐放弃了什么,我想阿爹不会不明白,不言身为小喜兄长理应当站出来挡在她身前不是么,怎么能让小喜为兄长挡箭?”能与少公子聊的来的,自然不是池中之物,少公子靠着老杨树得意的赞赏着澹台不言的为人。
“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以为我就不心疼吗,可是你还记得你大爷爷一家人为燕君卖命落得了什么下场吗?”澹台大伯惆怅地望着亭子边上的灯台说道。
“当然记得,大爷爷功高盖主,捏着燕君庶子继位的身份不放,妄想掐着燕君的软肋得到更多的权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好在祖母明智,在大爷爷妄想与权贵沾染之始就分了家,否则九州上哪还有药王澹台一脉的人活着。”澹台不言的话传进了少公子的耳朵里。
澹台不言的大爷爷,正是澹台大伯已故父亲的亲哥哥。这世上因果循环的事情就是如此,早先澹台家为了名扬天下,攀附权贵,拉着君家一起,不惜牺牲一切。而今为了避开权势,仍旧用尽了所有,还是拉着君家一起。
少公子不禁苦笑,君家到底是欠了澹台家多少,世代都不够还啊?
“话虽如此,你大爷爷虽然攀权爱贵,可真正遭燕君灭门的原因却不是功高盖主和得人软肋,你看燕君从庶子走向国君,他曾经依附的老臣还有几个,这世上,国君的秘密是最听不得的,关键的是,你大爷爷听的还最多。”澹台大伯的话不无道理,羽翼丰盈了,哪里还能受得了别人的钳制。
“父亲,楚国灭姜,让九州的国君似乎都想跃跃欲试,更何况燕君,他不过是看重了我是万俟忌弟子的身份,想让我带兵沙场,对外扩张罢了,大爷爷一家罹难时的惨状我们看在眼里,所以连杀鸡儆猴的事情都免了。”澹台不言说的话,正是少公子想到过的事情。
“可是,不言,父亲担心你的安危。”澹台大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出这句话来。
澹台不言笑了笑安慰着澹台大伯:“太尉万俟忌的徒弟哪有那么脆弱,不过若是以我一身保澹台家三世太平,也算划得来。”
“不言兄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燕君不一定能斗的过你们一家子。”少公子从老杨树后面走了出来,而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小身影却依旧躲在暗影里面不敢出来。
少公子一身白衣飞舞,缓缓地朝凉亭走去。
“君执兄弟,你为何在这?”澹台不言见少公子的此时出现并没有过多气愤,相反带着些许欣喜之感。
少公子笑了笑,猛地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将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人儿展露了出来。
“小喜,成蹊,是你们两个带君执过来的,对不对?”澹台大伯看着两人调皮的笑容,面露严厉地说道。
小喜连忙摇了摇头,指着成蹊说道:“是狗子的主意,小喜只是照做。”
这鬼丫头知道澹台成蹊如今身体羸弱,即使犯了错,澹台大伯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才将错误推到了他身上,用一句话就将自己撇的干净。
“成蹊,夜深了不早些回房间休息,身体才好了一些,就忘了病痛吗?”澹台大伯虽嘴上骂的凶,但仍旧是关心成蹊的身体。
成蹊没有说话,噘着嘴十分可怜的看着澹台不言。(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唯有深红浅白已
“父亲,莫要责怪成蹊了,如今儿子应了燕君与他回南燕,你身边可就只剩下这两个小鬼承欢膝下了,若是把他们都骂走了,父亲可真要成孤独一人了。”澹台不言的话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了澹台大伯的要害上。
大伯不说话了,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小鬼,又看了看少公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石凳上叹着气。
“父亲莫要叹气,成蹊哪也不去,就陪着父亲。”澹台成蹊走到澹台大伯身前,跪坐在地上,俯身趴在澹台大伯的双膝上,一双晶莹如宝珠般的双眸仰望着澹台大伯。
这双星空一般的双眸,在暗夜之中耀耀生辉,论谁见了都无法再忍心责骂了吧。
此时少公子的胸口不知怎地有些空空荡荡,他想着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他开口对父亲说这样的话,父亲会是什么模样?是会像大伯一样,将成蹊紧紧抱在怀里,还是?还是会怎样,少公子居然不知道了,因为毕竟他从没有见过父亲,也不常常呆在母亲的身边。唯一的姑姑对他也仅仅只有教养之恩而已。
少公子有时候常想,生他的人不养他,养他的人却不是生他的人。他很想明白,对生他和养他的人来说,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大伯,成蹊如今这般懂事了,你不如详细地问问他,在方才的宴会上,他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又或者你带着他去府上的珍宝阁瞧一瞧,看一看那里少了些什么,再抱着成蹊可能会觉得更重一些。”少公子不喜欢被人设计,自然也不能轻饶了澹台成蹊。
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个徒弟也就算了,可他嘴巴里还存着罂锣魂的味道。少公子要让澹台大伯知道是他再次救了这小鬼一命,而他君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被人使了阴招,还能高兴地与之相处。
澹台大伯听到少公子的话,将成蹊从怀中拉出来,细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站起了身,扬起手就给了澹台成蹊一巴掌。澹台成蹊被打的在地上转了一圈,险些栽倒。澹台大伯才要抬脚去踹他,少公子却迅速地将澹台成蹊拉于身畔,将他护在怀里。
大伯扑了空,看着立于一旁护着澹台成蹊的少公子压着怒火说道:“这孩子不知好歹,你姑姑的药救了他,他却摆了你一道,如此小小年仅心机颇重,打死了一了百了。”
少公子低下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成蹊,他一侧的小脸已经被打的红肿了起来。想是这惩罚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少公子满意地笑道:“大伯若是打死了成蹊,我姑姑的心血就白费了,况且如今我是成蹊的师父,我自己的徒弟自然由我自己来管教,大伯放心就好。”
“君执,成蹊的命是君家人救的,成蹊的命自然就是君家的,若是有一天他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莫要手下留情。”澹台大伯攥着双手,沉重地说道。
这话虽然说的狠,却是大伯的以退为进。如此一来,成蹊的命是君家的,与少公子的渊源更近了一步,无论何事发生,总会护着他周全。
更重要的是,若是将来有一天燕君发起了疯,要了澹台家所有人的命,也会因为君家而饶了成蹊。
“大伯说笑了,成蹊这孩子伶俐聪慧,虽有时会使一些小性子,断然也不会失了分寸,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少公子摸了摸成蹊的头淡淡地笑着道。
成蹊抬头看着少公子,一双星眸却无怨恨之意,他眨了眨眼,随后即刻跪在地上道:“师父与家兄不日就要与燕君前去南燕,成蹊因病未愈,不能相送,徒儿在此先与师父磕头拜别。”
他知自己做了错事,所有的后果自己承担,因此挨了澹台大伯的责罚,一点也不怪少公子。而今他以这个借口,不跟在少公子的身边,想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偏生少公子看明白了澹台成蹊眼中的精光。他听闻澹台大伯与少公子方才那一席话,为了能摆脱燕君的胁迫而保命,已经被自己的父亲给卖到了君家。可他放不下年迈的父亲,更放不下身边的亲人,因而先入为主的与少公子拜别。
“小弟既然拜了公子做师父,就要时时刻刻侍奉在他身边,哪有理由不跟着的?”澹台小喜想必也看出了澹台成蹊的小心思,故意捂着嘴笑道。
澹台成蹊抬头瞪了小喜一眼连忙解释道:“成蹊身体还未痊愈,自是怕拖累师父和大哥,将来若是有一天成蹊的身体好了,一定会侍奉师父于跟前。”
这话说的深明大义,若是少公子强求,自是作为师父的不仁了。
“你先暂且现将身体养好,我们来日方长 。”少公子扶起成蹊,此去燕地有澹台不言跟着就行了,没必要再搭上一个澹台成蹊。
澹台大伯听闻此话,身形微顿,他是感激君家,感激少公子的。少公子没有计较成蹊对他的算计,更不计前嫌地护着澹台一家,这样的情深意重,使澹台大伯感激涕零,他缓缓地朝少公子弯腰一拜。
少公子坦然地受了澹台大伯的这一拜,心里却更加在意起澹台家的安危与否。
此夜过去之后没多久,燕君便带着少公子和澹台不言两个人启程往燕国的都城南燕去了。
燕国位于九州南部,处在郑国西北之上,多山多河,无四季之分,只有夏冬两季,夏日炎热多雨,冬日湿润微凉。燕国的耕种十分广泛,盛产稻米,黍,麻等。九州上最有名的云雾茶也是出自燕国。而今是年关时节,正是气候最宜人之时,一路仍旧繁花如常。南米离南燕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约有五日路程,可燕君带着他们一行人缓缓地行进,硬是拖了将近半月才走到南燕。少公子不知燕君的心里的想法,也懒得揣摩,索性跟着澹台不言一路闲聊,就当做是游山玩水,倒也惬意。只是那位燕国的储君连慕君似乎总是想搭话,少公子起先不在乎,他与连慕君两个人本就是表亲,连慕君愿意与他亲近,他也自然地去回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少公子还是明白的。倒是澹台不言,在面对连慕君的时候,完全守着君臣之礼,不漏半分不妥之处,丝毫没有平起平坐的友人之意。两人一来一去咬文嚼字地搭着话,听得少公子都累。澹台不言的滴水不漏,惹得连慕君十分不爽,却又找不到借口去责怪,索性不再跟着他们。
相距南燕王城已经不远的时候,燕君撇开少公子、澹台不言和连慕君这一行人,先行回到了南燕王宫。少公子听闻是恰逢年初的春耕季节,燕君要与南燕的群臣同去田野里祭祀春耕神。这是南燕的习俗,每年年初时举行的隆重祭祀之礼,目的是为祈求春耕神保佑百姓此年风调雨顺,大地丰收。
少公子看着在燕君面前绷了一路的澹台不言,莫名地有些心疼。往昔神采飞扬的少年,却因惧怕开罪燕君,而处处压抑着自己,步步维艰地让自己滴水不漏。如今燕君一走,少公子不知为何,暗自替澹台不言松了口气。与他商量着去南燕城里瞧一瞧燕国的风土人情,却被迎面走来的连慕君打断,并告知他们燕君有另外的安排,需他们与连慕君一同前去。少公子轻瞥了澹台不言一眼,而后不做声响地驾马上前跟在连慕君身后。
三人骑着马,带着一队人,来到了南燕郊外不远处的一座农庄门前。农庄的大门呈现灰黑色,门上有两只雕刻着鱼头的铜环,鱼嘴的附近已经有苔绿色的痕迹,灰黑色的大门之上,挂着一个手写的黒木牌匾,“庄府”两个大字,就在上面。
少公子歪着头想,燕国的庄府,不就是那位庄荀的家吗?这位庄荀先生与曾是奉麟君的韩子同在兵家鬼柏先生门下为弟子。其祖上原本是燕国典客,可到了庄荀这里,家道中变,日渐衰落,很他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鲁国去,师承兵家的鬼柏,可又天性洒脱与散漫,与兵家之学又格格不入,后来自开庄家学说,先前被人嘲笑,年过不惑之后才逐渐受人追捧。周地的紾尚阁,晋地的玄堰楼,楚地的云梦城,都有其弟子在传播其思想,谈论起学说。少公子之所以对庄荀这般了解,还是要归论白老头。韩子在齐国遇难之时,庄荀并没有如约去半路接应韩子,韩子妻子为救其女,死在乱刃之下,好在当时白老头路过,这才将韩子与其女韩小妹救了下来。后来庄荀赶到的时候,韩子才知,那些齐国的宗亲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故意派人拖住了庄荀,就是为了至韩子于死地。庄荀因此内疚,对白老头更是千恩万谢,可九死一生的韩子却看淡红尘,决定再不入仕。白老头救了韩子,与他成了莫逆之交,也自然而然地与庄荀相识。齐国之后的韩子不再热衷于仕途,便与庄荀和白老头相约在每年年初,于燕国南燕庄荀的农庄上见面,共享垂钓之乐。初春正是燕地鱼儿肥美的时节,三人又皆好钓鱼种草之事,志趣相投自然能凑在一起。
燕君与他们走回南燕的这条路,正是每年韩子去庄荀的农庄上必走的路,莫非燕君想要他们假装一次与韩子的偶遇,然后拜韩子或者是庄荀为师?这个想法不禁使少公子浑身打着激灵。然而路上没遇到,就蹲在庄荀的农庄门口,而恰巧,庄荀今日也没有在家,应门的小童既不让他们进去,连慕君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如此不里不外的执着,着实让少公子摸不着燕君的心思,他想如此大动干戈难不成是要庄荀入仕,再次为他卖命不成?
可少公子转眼一想,若是燕君的真心如此,敢情是让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跟着连慕君一起蹲在庄荀的门口,让他俩来着做说客呢?少公子鄙夷地瞧着门口在等候庄荀归来的连慕君。他可不想做这个说客,况且若是这事儿让白老头知道了,一定会在背后埋怨他强人所难。
少公子朝澹台不言摆摆手,两人便骑着马不顾连慕君,往南燕城里面去了。
今日燕君耕地祭春神,所以南燕城里的百姓都去田间一睹燕君风采去了,往来的人流不多,这也方便了澹台不言和少公子两人的悠闲。如今南燕的天气不似夏日一般湿热,但两人行至了一段时候却是有些口渴,本想去茶摊上喝碗茶,却被一位坐在酒楼上的老叟叫住了。老叟面色微红,显然是喝酒喝的已经微醺了,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倒像是神庙中的送子爷爷。
少公子看了看澹台不言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竹筷子,正是那名老叟从楼上不偏不稳扔下来的。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少公子仰起头问道。
老人家挥了挥手道:“你们上来,我再告诉你们我要做什么?”
少公子自然不想管闲事,拉着澹台不言就要离开,可澹台不言却悄悄地对少公子说道:“这老人家不像是无事生非的人,或许他当真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们,我们且上去看看吧。”
少公子抬手将澹台不言发髻上的竹筷子拿了下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燕国都的酒楼自然比南米的那家酒楼要奢华的多,少公子与澹台不言走了上去,就见到方才丢筷子的那老叟坐在二楼的一处靠栏杆的桌子旁,一身青色棉布袍子看起来倒是朴实的紧。澹台不言与少公子坐在老叟身边,少公子将老叟丢下去的竹筷子插回竹筒里面,看着桌子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酒罐子,不禁心里猜测难不成是这老叟喝酒没有钱付,让澹台不言和他付账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独鸟冲波去意闲
澹台不言看着跪在台阶上的狗子,又看了看台中央的阿娘和妹妹,缓缓道:“陛下严重了,本是乡间野民,能跟在国君的身边已然是万幸,万不奢求辅佐国之子,况且民的见识也不及国之子,民愿意跟着陛下,不求功名。”
“这才是澹台家的好男儿,澹台大伯,你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啊。”燕国国君喜上眉梢,威逼利诱之后总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澹台大伯无奈的笑了笑,想是内心早已苦闷不堪。
“都不要再跪着了,回到位置上且继续喝酒罢。”燕国国君已然忘记了方才,是谁让众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惧怕。
一切都重新归位之时,燕国国君将身上的那枚开过光的玉佩,命身边的内侍送去了坐在澹台不言身边的小公子手上。小公子依旧彬彬有礼地道谢,不差丝毫。
宴会恢复如初,身着麻衣的奴仆们有序地上酒布菜,少公子夹起面前的火炽牛肉,放进嘴里咀嚼,一阵芬芳随鼻息而出。这牛肉本就是平时吃不到的,今日想必是国君到此,破例宰了牛,而又恰逢澹台家稀世药草甚多,这炙烤的火也烧了许多味道香浓的草药,来熏制着牛肉,致使这牛肉进了嘴里竟然十分清爽,丝毫不油腻。
少公子忍不住又多夹了几块放在嘴里,回味在这种香味里面无法自拔。然而,面前的一切开始变的虚无缥缈之时,少公子这才警觉自己是中了什么**的药,随即沉下丹田,将真气运行至全身,不动声色地将这**的药从鼻息间逼了出去。
好在这迷药似乎下的不重,少公子片刻清明之后,却见自己的桌子前正跪着澹台家的小公子,而宴会上的所有人正盯着他与小公子看。
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往四周看去,能在澹台家的宴会上动手脚的人,一定不是燕君连芷的人,而且这么些药量不至于死,只是片刻失神,像是让他故意错过了什么一般。少公子的眼神停留在澹台小喜头上的那朵红色的鲜花上,那花儿如碗般大小,层层叠叠,犹如薄纱。是罂锣魂,传说盛开在太华山,上古神兽肥遺的洞穴里面的珍奇。蝴蝶谷的书阁《大荒南经》里有记载,火炽有奇香,可惑人。少公子低下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自称为狗子的澹台小公子,一切恍然大悟。
少公子依稀记得澹台小喜头上原先是没有那朵罂锣魂的,自从狗子出现后,那朵花才出现在小喜的头上。少公子轻瞥了一眼连芷,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可怜起他来,若没有真心相付,凭他一个人和澹台这一大家子斗,他肯定会吃亏。
“你且是在求我,就要按照礼节来,莫让其他人留下什么口舌。”少公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淡定地将方才失魂的片刻隐藏在心。他见狗子跪在他前面,想着一定是狗子向他求了什么。索性就按照狗子的意愿圆了他,否则等下再给他吃点什么上古时期少公子见都没见过的药草,少公子自然是承受不住。
狗子抬起灵精的双眸,朝着少公子三拜,利落而干净。少公子面色如常却内心波澜,这小子难不成要拜他为师?
“狗子拜见师父,六礼已经让奴送去师父的房里,现在恳请师父赐名。”狗子兴奋地模样就像是个虔诚的孩童,可少公子却十分清楚这小子的鬼心思。
方才在少公子失魂之时,一定是连芷问了狗子的大名为何,估计澹台大伯都没有来得及给狗子取,所以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于是燕君又起了将狗子收入麾下的想法,便想要给狗子赐名。狗子聪明,知道燕君此次前来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想要整个澹台家都握在自己的手里,让他们无可选择,无路可逃。于是在面见燕君之前,狗子就想到了一个方法,这个方法就是寻求于少公子的庇护。毕竟澹台家的人都知道,燕君和姑姑君婀的情缘,燕国国君谁都能动,就是不能动蝴蝶谷君家的人。
狗子预先想到了若是少公子一开始就不愿意蹚浑水,那无论怎样,澹台家都没有办法再有机会挣脱燕君的掌控。于是他动了歪心思,早些安排了奴将磨碎了的罂锣魂放进了少公子的牛肉里面,再让小喜带上罂锣魂的鲜花以提醒少公子,澹台家与君家往日的情谊。这便让少公子就算是骑虎难下也得骑。
少公子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心想这澹台一家还真是不好惹,想当初君家祖上两姐妹都折在澹台家一个男人的手上,今日少公子折在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
“成蹊,澹台成蹊。”少公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成蹊又朝少公子拜了拜,才起身乖巧地坐到少公子身边。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们一大一小是澹台家最好的灵药。”少公子盯着成蹊看,而刚被少公子取了名的成蹊始终保持着单纯无邪的笑容,以至于其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晚宴结束之后,少公子带着淡淡的酒意,正走在回自己卧房的路上,走在身前的奴一直低着头,见他喝得有些醉了,便将手里的灯台靠近了他,为他照亮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少公子忽见脚下的路有些不对劲,澹台庄子从花台走回少公子卧房的主路明明是石板路,可不知为何从方才,他脚下变成了青草路。
少公子酒醒了些许,拉着身前一直俯身的奴,将他按在了地上,抬手就要打。若不是那位奴抱着头喊着救命,少公子险些将伪装成奴的澹台小喜给劈了。
“凶巴巴的。”小喜从地上爬了起来,噘着嘴嘟囔道。
“小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少公子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替她扑落了手上的泥土,而后他歪着头,一脸灿烂地看着小喜。
暗夜里,小喜只看得见少公子那双明亮的双眼,好似天上的辰星一样耀耀生辉。小喜的脸微微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心已经乱了起来。
“四姐,你把我师父带哪里去了。”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这呼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少公子刚刚收的徒,澹台家的小公子澹台成蹊。
成蹊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想是刚甩开了身边的奴,才连忙跟了过来。
“喏,你师父不是好好在这么?”小喜别开脸不想让成蹊看到她害羞地模样。
然,成蹊也忽略过了小喜眉眼含春的模样,看到少公子之后,一脸兴奋,拉着少公子就往前走去。少公子悠然地跟着成蹊的脚步走,心里虽然已经猜到这两个小鬼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可偏偏就想要戏弄着成蹊,于是开口问道:“狗子,你要带我去哪?”
成蹊停下来脚步,回身看着一本正经地与少公子说:“师父既然赐了名字给成蹊,以后就唤弟子为成蹊吧。”
“呦,那方才你在胁迫为师之时,可否有想到以后要受到哪些处罚,还有我即是你师父,自然想称呼你为什么,就称呼为什么,你焉能管得了为师,狗子?”澹台家与君家冰峰消融来的不易,自然是骂不得,姑姑才给他治好了病,少公子可不想再让姑姑的心血付之东流,自然是打不得。既然打不得也骂不得,不如就用师父的身份压着他,让他知道想拜少公子为师,是一件多么后悔的事情。
成蹊抬起眼睛看了少公子一眼,他默认了少公子对他的这个惩罚,就算以后都被称为狗子也没关系,只要能救澹台家,就算被人叫一辈子的狗子,他也觉得值了。他眉目之间颇有些无奈之感,那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禁让少公子莞尔。莞尔过后却是深深的担忧,这小狗子明明重病缠身,却还在担忧着澹台家上上下下的安危,才小小年,天真里就蕴藏了城府极深的心思,看来这世上果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之处,命运不公的,不单单只有少公子自己啊。
“四姐,你拿着灯台跟在我们后面,若是等一下摔了不要喊。”成蹊背过身子牵着少公子的手继续向前。
少公子回过神,跟着澹台成蹊和小喜的步伐向前。行至一处隐秘的凉亭,少公子隐约见亭内烛火盈盈,与他们一同走近了之后,隐藏在老杨树后边,隐约地听到了澹台大伯与澹台不言两人的谈话。
“燕君这是在掘澹台家的后路,不言方才你当真不应该答应他要跟随他左右的。”大伯皱着眉头,可见十分担忧不言的处境。
“阿爹如今我只有小喜这一个妹子了,大姐,二姐,三妹都被他胡乱地指了婚,而他现在仍旧不放过小喜,一入贵门深似海,大姐和二姐放弃了什么,我想阿爹不会不明白,不言身为小喜兄长理应当站出来挡在她身前不是么,怎么能让小喜为兄长挡箭?”能与少公子聊的来的,自然不是池中之物,少公子靠着老杨树得意的赞赏着澹台不言的为人。
“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以为我就不心疼吗,可是你还记得你大爷爷一家人为燕君卖命落得了什么下场吗?”澹台大伯惆怅地望着亭子边上的灯台说道。
“当然记得,大爷爷功高盖主,捏着燕君庶子继位的身份不放,妄想掐着燕君的软肋得到更多的权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好在祖母明智,在大爷爷妄想与权贵沾染之始就分了家,否则九州上哪还有药王澹台一脉的人活着。”澹台不言的话传进了少公子的耳朵里。
澹台不言的大爷爷,正是澹台大伯已故父亲的亲哥哥。这世上因果循环的事情就是如此,早先澹台家为了名扬天下,攀附权贵,拉着君家一起,不惜牺牲一切。而今为了避开权势,仍旧用尽了所有,还是拉着君家一起。
少公子不禁苦笑,君家到底是欠了澹台家多少,世代都不够还啊?
“话虽如此,你大爷爷虽然攀权爱贵,可真正遭燕君灭门的原因却不是功高盖主和得人软肋,你看燕君从庶子走向国君,他曾经依附的老臣还有几个,这世上,国君的秘密是最听不得的,关键的是,你大爷爷听的还最多。”澹台大伯的话不无道理,羽翼丰盈了,哪里还能受得了别人的钳制。
“父亲,楚国灭姜,让九州的国君似乎都想跃跃欲试,更何况燕君,他不过是看重了我是万俟忌弟子的身份,想让我带兵沙场,对外扩张罢了,大爷爷一家罹难时的惨状我们看在眼里,所以连杀鸡儆猴的事情都免了。”澹台不言说的话,正是少公子想到过的事情。
“可是,不言,父亲担心你的安危。”澹台大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出这句话来。
澹台不言笑了笑安慰着澹台大伯:“太尉万俟忌的徒弟哪有那么脆弱,不过若是以我一身保澹台家三世太平,也算划得来。”
“不言兄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燕君不一定能斗的过你们一家子。”少公子从老杨树后面走了出来,而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小身影却依旧躲在暗影里面不敢出来。
少公子一身白衣飞舞,缓缓地朝凉亭走去。
“君执兄弟,你为何在这?”澹台不言见少公子的此时出现并没有过多气愤,相反带着些许欣喜之感。
少公子笑了笑,猛地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将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人儿展露了出来。
“小喜,成蹊,是你们两个带君执过来的,对不对?”澹台大伯看着两人调皮的笑容,面露严厉地说道。
小喜连忙摇了摇头,指着成蹊说道:“是狗子的主意,小喜只是照做。”
这鬼丫头知道澹台成蹊如今身体羸弱,即使犯了错,澹台大伯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才将错误推到了他身上,用一句话就将自己撇的干净。
“成蹊,夜深了不早些回房间休息,身体才好了一些,就忘了病痛吗?”澹台大伯虽嘴上骂的凶,但仍旧是关心成蹊的身体。
成蹊没有说话,噘着嘴十分可怜的看着澹台不言。(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夜色晨光相荡沃
“今日祭春神,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不去耕地去一睹燕君风采,偏偏在没人的时候在街上闲逛呢?”老叟手捧着酒坛,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今日祭春神,老人家又为何不去耕地一睹燕君风采,偏偏在此独自饮酒呢?”少公子笑意满满地问道。
“老头我被友人爽约,独自一人无处可去啊。”老叟拄着下巴惆怅的说道。
“我不似你们还有大把时间去逍遥,我不知还有多少年岁能等到下次见面。”
少公子与澹台不言面面相觑,对于初次见面就着实能吐露真心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且少公子和澹台不言的年岁,压根儿也理解不了面前这老头的惆怅,所幸两人都没再接话下去。
“该你们了,该你们说你们的理由了。”老叟转眼间又变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少公子挑着眉梢示意澹台不言说话,澹台不言授意点了点头道:“小辈身不由己,被迫前去高门做说客,可高门岂是我辈之人可以去的地方,所以就与友人跑了出来图个清静罢了。”
“你我巧是困顿之人,不如今日在此痛饮,忘却尘忧可好?”老叟随即又让店家上了十多坛子的酒,豪气干云地说道。
少公子瞟了澹台不言一眼,却见他似乎是着了这老叟的道,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少公子桌子下边的脚踢了踢澹台不言,澹台不言看了看少公子,方觉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荒谬了,张口又要改主意,却见老叟将店家端上来的几坛子酒递给了他。
这回不喝也要喝了。
澹台不言接过酒,带着求助的眼神看着少公子。少公子紧缩眉头,要是澹台不言能有成蹊一半的心计也不至于这样轻松地被这老叟给下套。
“老人家既然这样喝酒未灭太过落俗,不如我们一边玩行酒令,一边喝如何,我们三局两胜,输了的人请客。”少公子抬起眼睛盯着老叟看。
听到要玩儿行酒令,老叟十分雀跃,断然忘记了若是平常农耕人家的老叟几乎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会玩起权贵之人消遣的行酒令。
少公子轻挑眉梢又道:“‘相’字为首,‘人’字为尾,我们三人一人一句,从不言开始。”
澹台不言看了一眼老叟,又看了一眼少公子,随即出口道:“相识皆有缘,何必梦里人。”
“公子可是想念远处的情人了?”老叟意味深长地笑道。
澹台不言涨红了脸不语。
老叟轻轻地戳着额头,随口说道:“相逢莫要空杯饮,命里同归有几人?”
少公子拿起酒樽,缓缓地饮了一口,燕地向来天气热,因此连酒都十分清淡甜腻,这老叟若是喝了陈地或者是楚地的酒,想必早就醉的话都说不出了。
“相背天下而去,莫与天下谈君,”
老叟猛地说道:“最后一个字要为‘人’,小子你认输啦。”
少公子依旧笑着说道:“谁说‘君’不为人,就拿之前被齐国封为奉麟君的韩子,难不成他不是人吗?”
老叟的脸色霎时变了色,指着少公子道:“你这般无趣的很,身为小辈欺负老叟我,还强词夺理。”
老叟的声音引得四周皆朝少公子这边看来,好在今日人少,看热闹的人也是那么三三两,老叟的吼声也经不起半点风浪来。
“我劝老先生还是坐下消消气,否则明日满城的南燕百姓都知道名闻天下的庄荀,是个喝酒不给钱的老醉鬼。”少公子挑着嘴角笑着,一双桃花眸闪着精光。
澹台不言怔了怔,随即看向那位青衣老叟。在府上堵不到的人,没想到却让他们俩这么轻易的就给遇上了。
老叟吧唧吧唧嘴,乖乖地坐回了凳子上,赌气的看着少公子道:“果然是有什么样子的师父就有什么样子的徒弟,白老头那人喜欢在鱼饵上涂草药以此来抢我的鱼,他的徒弟则用行酒令来骗我的酒吃。”
少公子哭笑不得,这是谁骗谁吃酒,还未定,嘴巴上就开始不饶人了。
“庄荀先生不必生气,这行酒令是我们输了,这酒也是我们请先生吃。”澹台不言好言好语地与庄荀说道。
“不必,你且先垫着,随后与我回我的农庄上去,我把钱还给你们就是了,省得若是以后被老白知道了,说我老人家竟占你们小辈人的便宜。”庄荀随手将几个没喝完的小酒坛放进了随身的布袋子里,转身向楼下走去。
少公子看着桌子上一片狼藉,扔下了些许碎银子便与澹台不言两人跟在了庄荀的身后。
两个人如何走来的,又如何走了回去。门口的人依旧在等,见到庄荀身后的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表情皆是错愕。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更让人眼红的是,庄荀只让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跟着进了门,其他的人仍旧晾在门外面不给进门。
连慕君急红了眼,险些将农庄的门给撞破了。
澹台不言才要出门相劝,却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子正准备出门去,她身穿桃红色绣着精致玉簪花的短褂,粉色交领的长裙,脚上是一双同色的荷花绣鞋。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倒是让人想要亲近。澹台不言想要上前与其搭话,却见女子猛地从门后边拿出一把一人高的扫帚破门而出。
澹台不言与少公子皆是吓得一震,却见站在身旁的庄荀喊道:“蓉儿,你当心,这把扫帚你再打坏了,我可不再给你买了。”
门外哀声连天,这哀声之中还听得出是几声柔弱的咒骂。持续了片刻的鸡飞狗跳之后,四周安静了,那位少女也背着扫帚纤尘不染地回到了庄子里,平稳地将扫帚放回了原处。
庄荀抻着脖子细细地瞧着女子身上有没有受伤,却不敢靠近,确定她身上没有伤之后,便悄悄地对少公子和澹台不言摆摆手,让他们跟着他悄悄地走进去。
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虽然一脸不惑,但仍旧随着庄荀先生的意思,轻手轻脚地往庄子里面走去。
“师父,蓉儿要你买布料的钱,你是不是又偷偷拿去吃酒了?”少女转过身子,言笑晏晏地对庄荀说道。
庄荀叹了一口气,吧唧着嘴说道“师父这不是被人爽约了心里不舒服么,你就当可怜你师父,况且我也没多喝,就喝了一点点而已。”
少公子无奈地回想庄荀所说的一点点,大约有十几坛子。
“那师父,他们是?”少女看着少公子与澹台不言两个人问道庄荀。
“他们是,他们是···”庄荀有些犹豫,不知如何介绍他们为好。
“他们不会是你在外面欠了酒钱,而跟过来要你还酒钱的人吧?”少女心思灵巧,显然是长时间呆在庄荀身边,不但知道他平时的嗜好,连秉性都摸索的十分透彻。
“哪有,你师父我才不会欠别人的酒钱。”庄荀摸了摸下巴深思道。
“这位,是你白爷爷的小徒弟,名字叫····叫···”庄荀看着少公子,显然方才忘记问了他的名字。
“在下君执,有幸与姑娘相见。”少公子执手上前,以礼相待。
少女含笑回礼:“在下庄荀先生的唯一关门女弟子简蓉,见过公子。”
少女回礼之后抬起头看着澹台不言,澹台不言不知怎地,显得有些拘束,只是在尴尬的笑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庄荀先生明显也想不出澹台不言有什么可以与他攀得上的关系,索性看着傻笑着的澹台不言道:“这是我新收进来的傻徒弟,蓉儿以后你便有师弟跟着你了,脏活累活全部丢给他就好了。”
还在傻笑着的澹台不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庄荀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要收我为徒?”
“怎么,你还瞧不上我是不是?”庄荀神气的模样让少公子看在眼里,倒是与白老头有那么几分神似。
“不是,徒儿高兴还来不及。”澹台不言即刻朝着庄荀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我虽不崇尚我师父鬼柏先生的学说,但毕竟师承于他,教你为兵之道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且你是万俟忌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也不能学我庄家天道无为之说,不过你要事先答应我,万不可用兵家之事去祸害九州上的百姓。”庄荀正色道。
澹台不言连忙点头,其兴奋至极的模样倒是让少公子想起了那晚澹台成蹊拜他为师的狗腿样。
庄荀收澹台不言为徒,却不收少公子为徒,可见相比较万俟将军与白老头,白老头真是惹了庄荀的厌恶啊。
庄荀吩咐了简蓉将少公子与澹台不言安置于农庄的西厢,便自己一个人往庄子的远处走去了。
庄荀的农庄虽然大,却不似澹台家的那般奢华,亭台楼阁的赏景之地甚多,但大都朴实不华。许是先生很喜欢吃鱼,他庄子上的湖泊也比较宽广,且湖泊上还设有方便垂钓的浮桥和赏景水台。少公子望着先生一身青衣缓缓隐去于绿柳之中,有那么几分怅然潇洒,也有那么几分落寞之意。
少公子可没听白老头说过庄荀先生的家里人是否还存世,若是他独自一人存活于世间,显然比白老头和姬雪不易的多。
待庄荀走后,简蓉看着澹台不言,缓缓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是在朝他要着什么东西。澹台不言疑惑地看着简蓉,又看了看少公子,仍旧不解其中之意。
“师弟的六礼呢,你当师父是仙人,不用吃饭吗?”少公子总算是明白庄荀那嘴上不饶人的功夫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澹台不言搔了搔额头说道:“拜师拜的急,我忘记买了,可否让师姐陪我一起去市集置办了?”
简蓉放下手,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少公子,若是没有要尖嘴利的模样,这位简蓉倒是十分可爱动人的。 少公子笑了笑道:“简蓉姑娘不必担心我,庄荀先生的农庄虽大,但我不会乱走,你放心与不言去,我留下来,以防燕君的那些人又来农庄上闹事。”
简蓉朝少公子莞尔点了点头,随即拿起立在连廊边上的背篓背在身上,随着澹台不言出了门。
目送这两人出门之后,少公子抬起脚随着庄荀先生的步伐跟了上去。南燕的天气很适合繁花与万木的生长,缤纷落花散于湖水,少公子望着澄清碧玉一般的湖水,霎时觉得胸中的污气都去了半分。
“小子,你过来。”少公子闻声望去,却见在湖心上有一处亭台,台上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庄荀正坐在小楼上朝着少公子招手。
少公子环绕四周,发现往湖心去的浮桥不知何时不见了,连方才湖边停靠着的小船也都没了。少公子含笑望着坐在小楼上庄荀,负手而立,不失分寸。
“老白不是教了你功夫吗,你且踏水飞来让我开开眼。”庄荀故意为难少公子,如此宽阔的湖面,就算是白老头在也不一定能飞的过去。
虽然少公子不知庄荀先生为何这样不喜白老头,但至少不能让白老头的功夫被外人瞧不起。少公子环顾四周,发现湖边上廊子旁边种着些许竹子,少公子猛地想到了个好法子或许可以让他轻松飞渡过这片湖泊。
“先生等一下,小辈这就过去。”少公子将内力运行于周身,从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处锋利而出,廊子边儿上的竹子顷刻间断了两三只。
少公子走上前拿起断了的竹子将它们从中间一个一个地劈成了两半,随即将它们一一地扔在了湖水之中,竹子缓缓浮起在水面上。少公子双手将真气凝聚在胸前,朝着方才他丢在湖里面的两三个竹条打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