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新安电器厂
八月的一场强台风袭击了粤东地区,新安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失。雨翔跟着书记区长们忙着到农村去查看灾情,指导农民生产自救。天还下着雨,雨翔坐在面包车里,看见电力公司的工人在抢修路边的高压电路,方想起耿志华说的拉广告的事来。这段时间一忙,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他要抽个时间去新安电器厂找吴志生,要不然就到塘家寨他家里去找他。雨翔和吴志生并不是一个村的,秋萍跟吴志生才是一个村的人,那日雨翔跟老耿说他和吴志生是一个村的,本来意思是他老婆和吴志生是一个村的,这下夸了海口,文人死爱面子,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只好硬着头去碰碰运气,到吴志生那里看能不能给老耿拉个广告。雨翔心里这么想着,可他并不认识吴志生。吴志生现在是长安镇炙手可热的人物,新安电器厂在他手里三年的功夫,就名声赫赫,省内外的乡亲都知道新安县有个新安电器厂,比县里的国营厂还要出名。吴志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谨慎胆小的生产队长了,有些事,镇长书记们都让他三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雨翔跟刘书记打了个招呼,说有点私事出去一两个钟头就回来,其实下午也没啥事,忙也忙过了,刘书记说你去吧。雨翔高兴地骑着单车来到新安电器厂。这新安电器厂是镇办集体企业,五六年前还是一个十来个工人打白铁桶的小作坊,如今已变了样,做起了高压电器。雨翔骑着单车到了厂门口,只听见车间里“哐啷”的冲床声和砂轮打磨声机器声等声音传来。工厂面积不大,中间空地还没半个篮球场大,三面是车间,门口靠路边这一栋是四层高的楼房,下面做车间用,楼上是办公室会议室卫生室销售科技术科等部门。雨翔问门卫吴厂长在不在厂里?门卫说你上二楼厂长室看看。雨翔上了二楼厂长室一看房间里没人。
“喂,你找谁?”一个身材修长长头发的姑娘问雨翔。
雨翔转过身说:“找吴厂长。”
“找吴厂,你在这里等一会,他去了车间,一会上来。”姑娘说完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姑娘走后,雨翔便拿了报纸坐在藤沙发上看等吴志生回来。没一会吴志生和三个人回到办公室,看见一个人坐在藤沙发上看报纸,问道:“你找谁?”雨翔放下报纸,一看问话的人近一米八的个头,国字脸,五十来岁,说话声音洪亮,像个乡干部,雨翔猜这人可能是吴志生,而吴志生见这看报纸的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雨翔说:“我找吴厂,你是······”吴志生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雨翔见他说,立刻站起来,伸出双手去和吴志生握手,激动地说:“吴厂,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我是秋萍她爱人,也就是进标他妹夫。”他怕吴志生一时想不起秋萍来,便再说秋萍二哥进标来。吴志生忽然笑道:“我想起来,难怪见你这么面熟。你叫陈雨翔,在公社当文书,对不对?”雨翔没理会他说文书还是秘书的只要他想起自己就好,他说:“吴厂好记性。”这话当然是恭维。吴志生把身边的几个人介绍给雨翔:“这是郝举鹏教授,上海交通大学的教授,梅县人,老乡;这位是我们厂的技术科长黄振南工程师;这位是我们厂的副厂长蔡明发同志。”吴志生一边把他们三人介绍给雨翔,雨翔一边和他们一一握手。握过手之后,吴志生对雨翔说:“你先到隔壁会议室坐,我一会找你。”转头对黄振南说:“你去叫小莉倒杯茶给雨翔喝。”雨翔忙摆手说:“不用了,吴厂,你和郝教授先谈工作的事,我到会议室等你。”说完走出厂长室。
雨翔来到隔壁的会议室,这边小莉就端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给他,说:“您稍坐一会儿,吴厂很快就见您了。”说完离开了会议室。雨翔见小莉就是刚才他进门问他找谁的姑娘,心道,也不知道她和吴厂是什么关系,我找吴厂和吴厂找我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变化真大啊。吴志生是个人物,不简单,居然把上海交通大学的教授都请到厂里来走一走,他越想越觉得吴志生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大学教授,而且是中国名牌大学的教授,都到新安电器厂来,一是说明了吴志生确实是个人物,二是新安电器厂前途不可限量。能当教授的,都不是傻瓜,那是绝顶聪明的人,人中的龙凤,精英中的精英,看问题是入木三分的啊。以前他听别人说新安电器厂怎么好,他并不觉得,还以为那可能是别人吹牛皮吹出来的。这次他亲自到新安电器厂,他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氛,一进大门就可以看见的大字标语“科学管朗量就是生命”似乎说明了一切。
吴志生送走了郝教授,马上到会议室拉着雨翔的手回厂长室,说:“雨翔,你来正好。你看见了,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要帮我上变压器项目,他可是中国著名的变压器专家啊。中国人有句俗话,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早不来晚不来,郝教授千里迢迢到厂来,这个时候你就来了,这不是巧吗?不是我说大话,我什么样的人才都招得到,就你这样的秘书人才难招。说来说去,你也算是和我同村的,都是自己人,说话做事一条裤,同心同德。好,你来的好,可以帮我办大事。”雨翔说:“我不懂什么变压器电器的,帮不到你什么忙啊。”吴志生说:“这不用你懂,你懂变压器我还不要。我要的是你会写报告就行,照我的意思写,什么牛皮都可以吹,不用怕。实话跟你讲,我们中国人什么都不缺,就缺大胆。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前半生胆小谨慎,这一路走过来,看多了,才明白一个道理。你看那发财的当大官的,不都是胆大包天的人吗?我也来承包镇办厂,我承包到手就有我说话的权利,厂里生产什么我说了算,我跟镇委书记说,要不然我不承包。他们答应了我。我做高压电器,为什么做高压电器?我去深圳看过,到处都是开发,开发没拉高压电开啥发啊,所以这高压电器肯定能卖得出去。可我自己不会,没关系,我出钱挖电力局的工程师过来晚上偷偷做,什么都做成。现在的新安电器厂,跟你说,名头响着呢。就一个氧化锌避雷器,是我们和西安高压电瓷研究所合作的。这西安高电所外行人听了没啥感觉,电力行业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啥分量。中国有几个这样的高电所?行业的制定者和领导者,有了他们谁都会认可。雨翔,我现在又要上变压器项目了,很多事情要你帮忙,比如打报告向银行贷款等等。怎么样,来帮我的忙?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雨翔本来要和吴志生谈做广告的事,现在他们的产品不愁销路,而却还要上变压器项目,跟银行贷款,这广告的事他如何说得出口?还有吴志生要雨翔帮忙,怎样帮忙雨翔也不清楚。这帮忙的事可以理解为仅仅是一般的帮忙,如用业余时间帮吴志生写些报告等,也可以理解为到吴志生这里来上班,真的是帮他,可这一点,雨翔做不到。他在公社好好的,虽说不知道公社哪一天和镇合并,但合并对他的工作并不影响,说什么他还是在事业单位。这新安电器厂是个镇办集体企业,说散就散,比不得国营厂,要解散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能和国家机关事业单位比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拿来比。
雨翔微笑说:“吴厂,和你说实话,我是有心帮你,可我什么也不懂,写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入你的法眼。再说,我还在那边上班,不是自由身啊。”
吴志生哈哈笑道:“你来我这里上班,就是自由身了。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别见怪。你现在领多少工资?一个月一百三十块算是不错的了。就算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你能混出个样?我还当过生产队长呢,比你的官大多了,我都不要了。现在怎么样,我比镇委书记镇长还牛,不是我吹牛,叫我当镇长镇委书记,我都不要!现在的社会是有钱就是爷,没钱给人当孙子都不要。雨翔,我今天是跟你说掏心话。我也不逼你,你有空就过来我这里坐坐,说说话,慢慢了解工厂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坐机关坐久的人了,思想要改变喽。”他看看手表,接着说:“走吧,晚上我请工商银行行长吃饭,你陪我去。”
【七十四】鸳鸯浴
雨翔说:“这不好吧?”看看手腕上的精工表,吓了一跳,五点半了。他很自然地说道:“哎呀,下班了。”这时听见铃声响起,外面的机器声也停了下来,没想到一坐下来听吴志生侃大山时间就过了一个下午,他在刘书记面前说出去一两个钟头就回来的,这下可好了,明天上班准备被书记刮鼻子吧。吴志生并不知道雨翔的心思,只道他不好意思去,头一回见面就被请去吃饭,说:“走吧,没事,吃餐饭用不着你我出钱。车在下面等着。”雨翔只好跟着吴志生走出办公室下楼去。一辆日本三菱面包车停在楼梯口旁边的大门过道上。吴志生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雨翔上了后面的座位,司机把车门关了。吴志生对雨翔说:“你坐中间那排,这位给行长坐。”然后对司机说:“走吧。”
三菱面包车驶出新安电器厂的大门,向左转弯,再往前行走一百米,就是横着的新安公路了。这时面包车到了这里,向左转了个弯,驶上新安公路,朝西向长安镇的方向行去。雨翔望着窗外向后闪去的县农机配件厂,排灌站,县工商局等单位,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公路上的摩托车呼啸而过,进口面包车多了起来,这是以前想象不到也是不敢想的,单位也有了进口的面包车,领导们出门办事都不用坐汽车站的长途客车了。面包车忽然停下,雨翔身体稍微向前倾斜,他用手抓住前座靠背,这才稳住身子。
车停在桥头旁,车门打开,上来两人。雨翔一看先上车的那个人就知道是行长,红光满面,国字脸,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肚脐以下的衬衫全扎进深蓝色的西裤里,皮带头上的一条凶猛的鳄鱼,张着大嘴,锋利的牙齿,锃光闪亮,他脚下的皮鞋一尘不染。后面上来的那人雨翔就猜不出他的身份了。看他的个子不高,穿着打扮不会比行长差,头发擦了啫喱,梳理得有纹有路,他这人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上的短髭,粗而浓密且黑,但他整理的很漂亮,下巴剃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看颇有有绅士风度。别看他只有二十六七岁,但他做事却很老成。胡子温柔地问道:“温行长,坐好了?”温行长笑说:“走吧,没事。”胡子对司机说:“到温泉山庄去。”
面包车在桥头转了个弯,顺着新安公路,向东驶去。吴志生回过头对温行长说:“温行长,几次邀你去泡泡温泉,尝尝野味,都没时间。这次要不是我派胡子去盯着你,今晚我看你也没空吧?”温行长说:“我是真的忙。你问胡子就知道了,他一个下午在我的办公室,什么人都来找我,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胡子忙帮着行长说话:“没错,我在行长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看行长特别忙。”吴志生笑说:“你这个财神爷,是不容易当。我看你很久没吃野味了,要泻泻火了。”温行长笑道:“男人都一个样,都需要泻火。胡子,今晚就看你安排了。”胡子说:“好说好说,保证行长满意。”
他们一路说话,雨翔一句话都插不上。雨翔看车一路往五经富镇去,像要去丰顺县。车到了五经富镇,果真往丰顺去了。丰顺县多温泉出了名,温泉山庄到处都是,那小的汤泉馆更多。只要找准地方挖一个坑,就有烫手的泉水冒出来,围上墙,盖上瓦,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汤泉馆,因此,有人说丰顺的烫泉馆多过米铺,这点不假。有一点规模名字起雅些便称做某某温泉山庄。吴志生和县工商银行行长一起去泡温泉自然是到像样的温泉山庄去。车到了露水温泉山庄,天色黯淡了下来,只见山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橘红色的灯光陪衬下,温泉山庄显得温柔多情。
大家进了餐厅坐下,吴志生这才对温行长介绍雨翔说这是他的秘书,雨翔只有默认,跟着温行长握手。胡子的名字叫洪小宝,原来他是吴志生的马仔死党,别看他识字不多,人比鬼还精,长安镇上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吴志生常说他要是读了一箩筐的书,比教授还厉害;他要是出生在民国时代,说什么现在也是个将军。吴志生出门把他带在身边,省去许多要繁琐的小事。还有些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说不出口的男女之间的事,只要他比个手势,洪小宝就能会心让他满意,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洪小宝掏出三五烟一一派发,然后开始点酒菜:清炖鲤鱼、红烧山猪肉、椒盐烤南蛇、烧烤乳鸽、枸杞山药乌龟汤、一瓶XO酒。雨翔原以为这清炖鲤鱼便是鱼塘里的鲤鱼,心道看这里的厨师能把这普通的鲤鱼做出啥味道来,这才看出水平。等上菜后听洪小宝对温行长说:“行长,这鲤鱼要趁热吃。”夹了一块给温行长,一块给吴志生,雨翔方知自己错了,这鲤鱼原来是穿山甲。穿山甲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有红头文件禁止捕食,于是餐桌上的名字改为鲤鱼,知道的是穿山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鱼塘里的鲤鱼。雨翔第一次到这样的餐厅吃饭,自然是第一次见识开眼界。
“行长,来,我敬你一杯。”雨翔心道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一点热情都没有,他坐在行长对面,于是站起来端起酒杯伸到温行长面前。温行长只好端起酒杯和雨翔轻轻碰了一下,呷了一小口酒。洪小宝侧过头问温行长:“要不要叫小妹陪陪喝酒?”温行长看着吴志生,说:“你要不要?”吴志生回答说:“主随客便。”温行长回过头对洪小宝说:“你看这办。”然后似乎是对雨翔说的:“这喝酒讲气氛,啥身份都放在一边,只要本性,快乐就行。”吴志生接着他的话说:“对对,没错。雨翔,有小姐在,别叫什么行长的厂长的。”雨翔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笑说:“知道了。”
洪小宝出了房间去叫陪酒小姐。温行长对吴志生说:“你要贷款二百万的事,我这里没问题。”吴志生一听他说没问题心里一阵狂喜,接着又听他说:“不过,你们那厂是集体厂,不是国营厂,你要找镇政府担保才行。”这话让吴志生心里刚欢喜了几秒钟就跌到寒冷的冰窖里高兴不起来。集体厂怎么了,瞧不起集体厂是吗?新安县有哪一家国营厂敢和新安电器厂比的?说穿了,是和他吴志生比!不过,话说回来,气归气,吴志生也知道这不怪温行长,这是中国体制的问题。他每次出外跟客户打交道,别人都要问他新安电器厂是不是国营厂这个问题,有时这个问题让他很尴尬。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也能把新安电器厂转正为国营厂就好了,国营厂的好处不仅仅是贷款,地位了名誉了等等好处自然多的是。这事对他来说,好比是看着天上飞过的天鹅,手中无枪箭,口里只有流口水的份。吴志生笑说:“好说,只要你这里过关了,镇长书记那边好说。”
洪小宝带了两个娇小玲珑的小姐来,让她俩分别坐在温行长和吴志生旁边。温行长说:“胡子,这洋酒没洋妞,喝着没意思,去拿瓶国产的白酒来。”他身边的小姐娇声地说:“老板,洋酒好喝,洋妞不好玩。”温行长搂着小姐的腰哈哈笑道:“洋妞怎么个不好玩了?”小姐撒娇拿起酒杯递到温行长的嘴唇边,说:“中国货套洋东西,不配套。”温行长听了哈哈大笑,拿过酒杯把酒一口喝下,说:“有意思,你这小妞,也来一杯酒。”小姐推开酒杯,说:“不忙吗,先吃口菜。”夹了一块山猪肉给行长,行长眼尖,看见乌**,用汤匙割断**,夹到小姐嘴边:“把这吃了,比什么都补。”小姐不肯吃,说:“我不要补,老板你才要。这是壮阳的东西。”温行长说:“你错了,乌龟是水里动物,这**是滋阴的,对女人是最补的。”
洪小宝去拿了一瓶茅台酒回来,看见温行长和小姐两人夹着**相让,于是帮腔说:“老板让你吃是喜欢你,还不快吃下去。吃下有奖哦。”一说有奖,小姐左手神向洪小宝,右手用筷子夹了**放进嘴里嚼。洪小宝把她的手推到温行长的腰上,说:“你表现好,老板会奖你的。”那小姐方知上当,但**已经咽下肚里,瞟了一眼洪小宝,心里十分不爽。
那边吴志生也和小姐一杯来一杯去的喝着酒,冷落了雨翔,雨翔只好当服务员,看见他们的酒杯酒少了或没了赶紧倒满酒。一餐饭吃了两个多钟头,直到两瓶酒喝完洪小宝给每位小姐一百块钱才离开酒席。洪小宝去开了三间房,温行长和吴志生各一间,他和雨翔还有司机三人共住一间。吴志生问温行长:“不会醉吧?”温行长笑说:“没事,这点酒喝不醉,喝醉了来这里就没意思了,让小妞捡了便宜。”吴志生明白温行长的话,说:“那就先去泡泡温泉?”温行长说:“好,听你安排。”
温泉山庄洗浴中心在山庄的后面,五人进了洗浴中心,脱了衣裤,雨翔有些害羞,躲到一边去淋浴。司机蔡恒南知趣也在一边淋浴。洪小宝吴志生和温行长三人下到中间的温泉浴池泡身。洪小宝一人在对面,吴志生靠着温行长,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看茶水费多少?”温行长说:“小事小事,开心就行。”吴志生心里一愣,什么叫开心?他不明白。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不问明白,要把贷款的事敲定,变压器项目才有可能上马。于是吴志生谨慎地问道:“百分之十?”温行长说:“老吴,我说过了,多少没关系,大家高兴就行。”吴志生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没底,又问道:“再加三个点?”温行长笑说:“老吴,行了。咱们下面的节目是什么?”吴志生明白他同意了,说:“鸳鸯浴?”温行长笑说:“我这人一生没啥爱好,就这一点。”吴志生向洪小宝招手,洪小宝立刻走过来,吴志生对洪小宝说:“带行长去鸳鸯浴。”
洪小宝点头答道:“好。”侧过头对温行长说:“跟我来。”向岸上走去,温行长跟在后面。
【七十五】女人的焦躁不安
秋萍下班去幼儿园接女儿回到家里,见门锁着,知道雨翔还没回来,也没有去多想。进了屋,先去打开煤炉下边的进风盖一半,让炉火旺起来,再去洗米煮饭。等做好了饭菜,还没见雨翔回来,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一刻钟就到七点钟,自言自语道:“都下班了,到哪里去,还不回来?”女儿婷婷说:“妈,我肚子饿了。”秋萍说:“好,咱们先吃饭,不管你爸了。”
秋萍留了一些饭菜给雨翔,洗好碗锅,这才跟女儿洗澡,洗完了才到自己洗。她一边洗澡一边想,雨翔去哪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跟区长书记去了哪里还没回来,等洗好澡再去问春虹老公。摸摸自己光滑的肚皮,心里又想这回应该有吧,如果真的有了,她早做些准备。这里面有思想上的准备,也有物资上的准备。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雨翔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是反对还是支持?还有最担心的是公社的人都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她在新华书店还好说,大不了不上班让单位开除,而雨翔呢,他如果也被开除,她只是假设,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两人都被单位开除,丢了铁饭碗,该怎么办?但愿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而她必须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为了自己多生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和雨翔的孩子,他们必须冒风险。根据别人的经验,都是肚子稍微大些就开始向单位请半年假或者三个月的假,然后到亲戚那儿藏起来直到小孩出世满月或半个月再去上班都可以。至于自己去哪里藏身等有了再考虑也不迟。她穿上衣服走出来对女儿说:“婷婷乖啊,在家玩,妈去春虹阿姨家一会就回来。”
“不,我不在家。我也要跟你去。”婷婷说,她抱怨道:“爸爸从来不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的。”
“妈没说不管你啊。妈有点事,要到春虹阿姨家问一下你爸爸去哪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也去。”
“好,婷婷要去就去。”
秋萍没办法说服女儿只好带着女儿去春虹家。婷婷一进屋便拿了凳子坐下看电视,说要看动画片。春虹的小儿子贝志凯说:“这个时候没有动画片了。”婷婷不相信:“你骗我。”贝志凯耐着性子说:“我真的没骗你。没有就没有。”婷婷不高兴,跑到秋萍面前投诉:“妈,凯哥欺负人。”秋萍好生安慰女儿,说:“凯哥没骗你,动画片已经放过了,现在是放故事片的时候。”婷婷对着贝志凯说:“我们家有电视,不看你的。”
“哟,小姑娘挺有个性的。”贝区长走过来说道。他现在当了区长兼副书记。
秋萍见到他便问道:“贝区长,知道阿翔下午到哪里去了吗?到现在还没回家。”
“下午三点多他说出去办点私事,一会就回来。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贝汉强说道。
秋萍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紧张起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春虹笑说:“看你紧张的样,哪里会有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事的。”
秋萍心里想也是,他一个大男人的,会有什么事呢?她问贝区长:“他没说去哪里办什么事?”贝汉强说:“没有。等等吧。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这个人。也许他和朋友去喝酒没回来,也是有可能的。”秋萍心道但愿如此。
回到家里,洗了衣服,看看挂钟,九点了,雨翔还没回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去哪里也不告诉一声,要不然他会早早回来了。秋萍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她想雨翔会不会到二哥厂里去没回来,于是便她对女儿说:“婷婷,妈和你去婆婆家,今晚你跟婆婆睡啊?”婷婷不明白地说:“为什么我要跟婆婆睡?”秋萍说:“妈去找爸爸。”婷婷说:“爸爸是我的,我也去找。”秋萍有些生气,说:“走吧,先去婆婆家再说。”晚上带着小孩到处走不方便,她想把婷婷放在婆婆哪里,自己一个人好出去找他。秋萍于是推出单车,锁了门,载着女儿到了文化局婆婆家里。
进了屋见着公公婆婆,秋萍说了雨翔从下午三点多离开公社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又把她去问过贝区长的事都说了。百川皱着眉头说:“这阿翔也真的是,要去哪里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太不像话了。”柳枚心里想,是不是儿子跟媳妇吵架了,跑了出去,但她看秋萍的样子又不像。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想来想去,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怀疑他们夫妻吵过架。于是大着胆子问秋萍:“你们没什么事吧?”秋萍不明白婆婆说的话,说:“有什么事,我和阿翔好好的,没事啊。”柳枚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吵架或者有别的事情?”秋萍说:“没有。我和阿翔之间好好的,吵什么架。”她很不高兴婆婆这么问她。只有你心疼阿翔,阿翔是你儿子,我就不心疼阿翔了?阿翔还是我老公呢。秋萍尽管心里不高兴,但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她脸上还是要装着没事一样,她对婆婆说:“妈,晚上婷婷在你这里住,明天早上我会来接她去幼儿园。我现在去我哥厂里找阿翔,看他在不在。”柳枚说:“快点去吧,婷婷我带着,明天你不用来接她,我会送她到幼儿园去。”婷婷有些怕婆婆,在婆婆面前不敢说跟妈妈去找爸爸了。柳枚今年刚办了退休,陈百川也退居二线,虽然还挂着上班,却不管事,实际上也是退休。两人都时间带孙女。
夏日的夜晚,长安镇中心广场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聊天纳凉,有点人满为患。这几年,小镇又扩大了许多,镇东西两翼原先一片加起来有百亩的田地也变成了居民楼房,连镇北大同医院后面的良田听说也被开发商买去了。一个镇就这么一个足球场大的中心广场,居民休闲娱乐就显得狭小了。
秋萍骑着单车穿过影戏院和广场,然后向南朝河边骑去。一会来到二哥的厂,只见车间灯火通明,哆唻咪的音乐声夹杂着短暂的儿童音乐此起彼伏,工人们还在加夜班。车间是铁皮房,挂在工人头上的吊扇呼呼旋转。秋萍走进车间,直感到一股热浪朝她袭来,她本来就出了一身的汗,这时更是大汗淋漓,头发都湿透了。她找到二哥,问道:“阿翔今天来过吗?”
“没有。”进标回答道,看见妹妹一头大汗,心里觉得妹妹这个时候来找他有些蹊跷,问道:“阿翔出了什么事?”
“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下午三点多钟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秋萍用衣袖一边擦额上的汗一边说。
进标听秋萍这么一说,宽心了许多,“你别急,男人一个晚上没回来也是正常的。”秋萍急得的要哭,听二哥没说一句安慰话却说男人一个晚上不回来也正常,忙跺脚说:“二哥,你没声没息走一个晚上,看二嫂急不急。”进标笑道:“跟你说笑话,你别当真。阿翔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睡个觉,明天上午再不见他回来你打个电话给我。”说着掏出一张名片给妹妹。
秋萍问道:“你啥时候装了电话?”
进标说:“上个星期三装的。有电话有什么事就方便了,特别是我开厂做生意的,一些小事,打个电话去就搞定,不用再派人跑来跑去。秋萍,你家里装了电话就好了,阿翔在外面有什么事也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你。”
“装一部多少钱?”
“六千三。”
秋萍一听装一部电话要六千多,吐吐舌头,惊讶道:“你别吓坏我。我连电视机都买不起,哪里敢装什么电话。这是没裤穿的穷人买皮鞋,我装不起。你还是想办法帮我找到阿翔。”
“这么晚了,上哪儿找?还是先回去吧,也许他这个时候在家等你呢,你在外面瞎找。真要没回来,等明天看看再说。”
秋萍见有人找二哥,便不再多说什么话了。心道二哥说的也有可能,这会儿可能阿翔已经回到家里了。她心里祷告,但愿如此。于是告辞二哥回家去了。
这一个晚上,秋萍怎么也睡不着觉。自从她和雨翔结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整个晚上不在她身边。她生婷婷或坐月子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伺候她,她没有感到孤独过。这个晚上,她感到了孤独和痛苦,那是心爱的人不在身边的孤独和痛苦。不知道啥时候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枕头都湿了。
【七十六】坐收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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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翔也是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在席梦思床上辗转反侧。他出来到现在,家里和单位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知道秋萍心里一定很着急,一个晚上也像他一样睡不好觉。可是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去打电话到公社叫人告诉秋萍他今晚回不了家,可是过了县电话打不通,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早已归心似箭,闹得吃早餐都没心情吃。八点多回到新安电器厂,雨翔跟吴志生和洪小宝告辞,匆匆去推了单车出了厂门骑上一路飞奔回家。
屋里坐着雨翔的父母百川和柳枚,还有秋萍二哥进标也来了。秋萍听见门外单车声,马上起身走到门外,见是雨翔回来了,却高兴不起来,也没问他昨晚去了哪里,跟他进了屋。雨翔一见父母还有秋萍二哥都来了,说:“真是对不起拉,劳驾爸妈和二哥,一大早的就到家里来。”百川说:“你去哪里了?也该给家里打个招呼啊。别让家里人到处找,找也找不到你。”雨翔笑说:“昨天下午,我去吴志生厂里,没想到下班的时候他硬拉我去陪他和客人到丰顺去吃饭,晚了回不来,住了一夜一大早就回来了。”秋萍埋怨说:“你不会打电话到公社啊,不知道让人有多担心,一个晚上都没睡觉。”柳枚也数说儿子:“阿翔你也是,不是三岁的小孩,出门怎么能这样做。”雨翔赔笑道:“不是我没打电话到公社来,是在那里根本打不通。”
进标见雨翔没事,回来就好。心想雨翔怎么会和吴志生混在了一起。吴志生这人他了解,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强人,除了会吹牛逼外,有些事他看不惯。吴志生有了钱,其实那钱也不是他的,新安电器厂还欠银行多少钱,进标不知道,但吴志生把新安电器厂的一切当做是自己的一样,随心所欲,大肆挥霍。哪有这样办厂的?他自己的电子琴厂,也需要钱,然而他不敢随便花钱,就是装一部电话,他和雪芳都考虑了很久,还有他一家吃住都在厂里,到现在还是租的住房。他也想向银行贷款,可是一分钱也甭想拿到。对吴志生有看法他又不好说,只想向妹夫提个醒:“阿翔,你和吴志生少来往些好。”
雨翔听二哥这么说,不明白是为什么,说:“我看他这个人很有胆识和远见。昨天下午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都到新安电器厂了,吴志生要上变压器项目,人家郝教授是中国的变压器专家,都敢到这山区镇办小厂来,说明了吴志生这个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是个了不起的企业家。二哥,你们民营企业看不起镇办集体企业,就像镇办集体企业看不起国营企业一样。但反过来看问题,国营企业比镇办集体企业有先天优势啊,国营企业是政府办的,是自己生的儿子,哪里不关照,要贷款也好贷;镇办集体企业就差了几个等级,你们私人自办的企业,不入政府的法眼,啥好事都轮不到你。”
“你这一大堆话,我也说不过你文人这张嘴。”进标笑道,“说实在的,我的周转资金也紧张得很,就是贷不到款,只有靠自己那点老本,老牛拉破车慢慢向前走。”
雨翔说:“二哥,爸妈,你们在这里坐,我到单位去。”说完出去了。
柳枚听到进标说他的厂资金紧张,便说:“二舅,你知不知道你表弟陈飞挺有钱的,你为什么不跟他借些来周转?”
“阿婆也知道我表弟陈飞有钱?”进标笑着反问道。
“当然知道了。谁不知道,整个长安镇的人都知道。人家退休工人,靠啥养老,靠那点退休金够吗?你看看啥东西不涨价,就退休金不涨,放在银行里又没几个利息,不如放在你表弟那里,拿多些利息。长安镇像你表弟这样的有好几家呢,中原彩印和你表弟是最讲信誉最大的两家。你表弟是开米铺的,叫富贵米批发部,开的挺大的,钱放在他哪里没事。你需要钱周转,可以跟你表弟借吗,亲表弟的,怕什么。”柳枚津津有味地说道。
进标说“他的钱利息高到两分钱,我做实业的承受不起,那敢向他借钱。莫不是阿婆也把钱放在他哪里了?”
“不好意思,二舅,我的钱也不多,我和阿翔他爸一生人存没一点钱,现在我也退休了,就靠退休金生活,阿翔那点工资还养不起父母,孙子孙女生日的,还有亲戚们有什么事,都要花钱,所以我这钱只能放在高利息的人那里了。”柳枚没想到说着说到了自己的钱,于是不好意思向进标解释道。
进标笑说:“阿婆放心,我不是想向你借钱。我只是提醒你,别把所有的钱都放陈飞那儿,有风险的。他真要拿不出钱还给你们,你们怎么办?”
“不会吧。”柳枚不信,说:“你表弟每个月的利息挺准时给人的,要去把本钱拿回,几千块钱一下子就拿出来还给人了,我亲眼见过,没事。他两兄弟这么大的生意,不会有什么事。”
“他那生意不是我背后说他坏话,几十车大米摆在那里装门面,值多少钱?人要真的偷走的话,不用一个晚上,货物全给你搬空,第二天早上你去看他的铺头会发现全空的,到时就惨了。”
柳枚笑道:“你说的跟电影‘林家铺子’怎么一模一样。不会的,现在是新社会,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百川听了许久,这时开口说道:“我觉得二舅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阿枚,咱们的钱虽然不多,但那都是一生的积蓄,是养老钱,不能只为了几个利息就借给私人。还是放在银行保险,银行是国家的,不至于倒闭破产吧。”
“经济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百川,你我都不懂。”柳枚瞟了一眼进标,心道,什么是简单的道理,钱赚钱啊,这钱只有仔生仔,才有赚。放在银行,那是死钱,是存钱,不是赚钱。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存钱,一个是赚钱。赚钱当然有一定的风险,就好比开厂的,你说是做实业,没风险,那是骗人的话。你看人家陈飞两兄弟,多长时间,都盖新房子了。你二舅开电子琴厂开了这么多年,还是租人家的房,哪能跟他表弟比。
进标见柳枚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告辞了妹妹和百川柳枚回到厂里。
【七十七】请工商吃餐便饭
进标回到电子琴厂,刚进办公室坐下翻看昨日的销售记录,雪芳就推开门进来,气呼呼地说:“阿标,你养得人还不如一条狗。”进标抬起头问道:“怎么了,谁不如一条狗?”雪芳说:“张锦雄,他辞工不做走了。标,咱们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他,是不是?工资比别人高两三倍,奖金也比别人拿的多,逢年过节也少不了他。没咱们,他家盖得起楼房吗?没半点良心,说走就走,真的还不如养条狗。”进标听了没生气,说:“昨晚他跟我说了。我对他说,你是跟着我一起创业的,在古代,那是开国大臣,你在厂里除了我,你的位置比谁都高,你上班也自由,慢来早走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别人的话,早就被我骂个狗血淋头了,谁敢这么做?没人敢。你想辞工,我看你也不是真的要辞工,是被别人鼓动的吧,你别上人家的当。他说他不是被别人鼓动,他是想到深圳开五金店,老婆已经去了,店都付了订金,他不辞工不行。我琢磨这小子不是被别人鼓动,到别人的厂去,就是自己也做电子琴。”雪芳一听老公这么分析,立刻赞同说:“没错,我看这小子一定是自己开厂去了。前些日子我提醒你,千万不要让他接触到咱们的客户,那一回看他对山东客人这么殷勤,我就有点生气,你是管生产和技术的,销售不是你管的,你跟客户套什么情。看来这臭小子早就有预谋了,连这个月的工资他都不要就敢走,是真的要开厂,咱们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进标说:“**说过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张锦雄走了,天也塌不下来,咱们的粤美电子琴厂不是刚开始的那个时候了,他走了也好。其实许多人对他都有意见,说他钱拿的多,活干的比别人少。他走了,新人可以上来,咱们又不用给像他那么多的钱,是不是?张锦雄要自己干就自己干,咱们不怕。只是对客户要多加联系,特别是老客户,估计张锦雄都有他们的联系地址,咱们要多和客户沟通联系。”雪芳说:“阿标,今后你这管生产的和管销售的不能在一起办公,销售这一环,你要紧紧抓住,这是咱们的命根子。”进标说:“知道,这事我早就这么做了。你看我不是在看昨日的销售报表吗?”进标扬起报表给雪芳看看。
这时有人敲门,进标喊道:“进来。”门被推开,进标一看是蔡美丽,后面跟着四五个穿制服的工商人员走了进来。蔡美丽说:“老板,县工商局的同志找你。”然后她向工商局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老板。这位是老板娘。”说完出去冲茶。进标起身和工商局的人一一握手,拿出三五烟发给那三个男的,蔡美丽冲了茶给工商人员一人一杯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吴老板,老板娘,两位刚好在这里。我们接到有人举报,你们非法生产电子琴,我们现在是来调查的。”工商的头说。进标和雪芳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怎么是非法生产电子琴呢,他们不明白,是谁举报他们,他们不怕工商来调查。进标笑道:“工商大哥大姐,我有做不到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中午我请客,请赏脸。”头儿口气缓和些,说:“吴老板,其实你会做人我们也会做人。说实话吧,你这厂没办工商执照吧,还有你生产的电子琴也没注册商标,这两样没有开厂就是违法的,当然,还有税务局那边,税务证也要办理。有了这些手续,你就是合法经营了。”进标和雪芳紧张的心才放下来,原来是办证的事,这事早有人叫他们办了,他俩没去办,是不想去招惹工商税务的人,如果去办了这些证,这费那费的都来了,逢年过节的也少不了送些礼物,他们还怎么开厂?话说回来,好在进标开始办厂这么多,工商税务的没来找他们,才让粤美电子琴发展了起来,进标和雪芳还要感谢他们。
进标从抽屉里拿出两条三五烟用报纸包好给了工商的头儿,说:“走吧,一起去吃午饭。”工商的头儿说:“吴老板,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进标说:“没事。我能够交上你们这些朋友,是我的荣幸,吃餐饭算不了什么。”工商一行人先出去在面包车上等着进标,进标跟老婆要了钱便出去上了工商的车。
面包车开动引擎,工商头儿坐副驾驶位,回过头问:“吴老板,到哪里去用餐?”进标心里明白,请这些人吃饭不能太随便了,长安镇最好的酒家便是石松酒家了,于是反问道:“石松酒家怎么样?”头儿笑说:“吴老板太客气了,石松酒家就石松酒家。”后面的话他提高了几分贝,是让开车的听见。
石松酒家位于镇内新安公路边,纯正的客家风味吸引了不少本地人到酒家吃饭。进标和工商局一行人进了酒家上二楼单间坐下,工商头儿对来这里吃啥菜都烂熟于心,不用看菜谱就可以点出,但他故作谦让,拿着菜薄递给对进标说:“今天吴老板做东,吴老板来点菜。”进标推开菜薄,笑说:“对点菜我是最没行的。还是你们点吧,喜欢吃啥就点啥,不用怕。”头儿笑说:“恭敬不如从命。吴老板看得起我们,你们几个每个人都点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小周,从你开始。”他把菜薄给那叫小周的人。小周没看菜薄,对服务员说:“来盘烤鸭吧。”服务员说:“一盘不够吧,不如来一只?”小周说:“好,就一只。”接下去有点酿豆腐的,有点清蒸枪鱼,烤乳鸽,猪手的,最后是工商头儿点,他笑着说:“你们这海陆空都有了,就差野味,给来个龙虎汤,再拿一瓶五粮液酒来。”这龙虎汤是用野猫和蛇用泥瓮慢火炖成的,最费时间,没五六个钟头不能喝。一只猫配一条蛇,这蛇最好是毒蛇,炖一小瓮汤,味道自然是清甜与众不同。一般酒家不敢做这道菜,怕没有客人吃,石松酒家就不同了,每日都要炖上两三个。有时晚来了还点不着这道菜。女的没喝酒,便要些健力宝饮料先喝。
等上菜的时候,进标一边发烟给男的,一边问那工商头儿:“大哥贵姓?”小周抢着回答:“这是我们的刘股长。”进标拍马屁说道:“原来是刘股,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进标根本就不认识他,也没听见过他的大名,忙给刘股打火点烟。刘股长点着烟吸了一口,说:“不是我们关照你,是你吴老板关照我们,大伙说是不是?”其他人听头儿问他们,忙说是,刘股说的没错。
一会菜上来,倒了酒,刘股端起酒站起来,其他的人也跟着端起酒站起来,刘股说:“来,为吴老板的兴旺发达干杯。”进标忙说:“谢谢各位。”和他们一一碰杯,才把酒喝下肚里。
酒过三巡,刘股长红光满面的,话多了起来,说:“听说没有,镇委有两公婆闹出了一场戏,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小霞笑说:“刘股说的没好听的,什么好戏,都是说女人的咸话笑话。”刘股说:“这回不是说你们女同志的咸话,你们在场我怎么敢乱说话。”众人听他这么认真,都竖起耳朵听他说什么。刘股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两公婆都在镇委上班。那女的以前还当过妇女主任,听说**的时候被镇革委会主任彭信年睡过······”小霞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看看,刘股又说男女那事了,刘股说那事挺兴奋的,没那事他就没话说。”引得其他人都笑了,唯有进标没笑。进标心想,刘股说的莫不是自己的表妹桂香?且听听他怎么说。刘股瞪着小霞,说:“你别笑,我说的是真人真事。”小霞听刘股这么说,便看着刘股,说:“你接着说吧。”刘股呷了一口酒,咂咂嘴,说:“这女的后来嫁给同一个单位的人,也就是在镇委上班的人。男的虽然是离过婚,还有一个男孩,但夫妻俩还算恩爱,同一个单位上班吗,算是美满婚姻了。可是,问题就在这个女人的家庭。这女的祖上留有一栋房产给她,结婚后,男人就到女方家住了,算是上门女婿吧。男的到了女方家,就变成了主人,楼下出租给发廊也是写男人的姓名,最关键的是后来这房屋要做房产证,这三层高的楼房居然是写男人的姓名。前两年,男的赶时髦,停职下海去了,偷偷把这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去做房地产生意去。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男的被人骗了,没钱还银行,银行自然要把那三层高楼拍卖。可女的不肯,说这房子是她的,你们银行凭什么拍卖她的房子。银行说,就凭这房产证啊。女的看见这房产证在银行手里也傻了眼。”老陈见刘股没说了,他接着说:“我也听说了,这女的闹得还挺厉害的,谁要来看她的房子,她便要跳楼,搞到谁也不敢要她的房子。”
小周说:“女人要跳楼就跳吧,不关我们的事。来,刘股,我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和刘股轻轻碰杯,自己先喝为敬,把酒喝了下去,空倒着酒杯给刘股看。刘股装着看小周,又看看杯子,说:“真的喝下去?”小霞老陈小周等人一口同声说:“刘股,不准撒赖,喝下去!”刘股说:“真的喝?”小霞说:“真的喝,人家小周都喝了,你不喝是乌龟王八蛋。”说完话自己都笑了,其他人也笑,坐在小霞旁边很少说话的吕凤珠“噗嗤”一笑,口里的饮料喷出,喷到了老陈脸上,老陈拿眼瞪她,吕凤珠忙用纸巾替他擦脸。刘股见了,笑说:“好,像个小夫妻。我把酒喝了。”吕凤珠侧过头瞪刘股,把手中的纸巾砸到老陈的脸上。
“刘股,还要不要喝?”小周见酒瓶已经倒空,问道。进标听见,刚想起身去拿酒,刘股说:“不喝了,不喝了。下午还要上班。都把菜吃了。”然后对进标说:“吴老板,你这几天抽个空到工商局去办理营业执照,我说税务局那边你也要办个证。老陈,你把要办证的手续资料和流程给吴老板一份。”老陈打开公文包,抽出一张纸递给进标,进标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把那张纸折了放进口袋里。
酒足饭饱之后,进标结了帐,还给吃饭的人每人一百块钱的小红包,刘股要车送进标回厂,进标说不用了,我到我妹妹家去一下,很近的,不用坐车,于是面包车屁股冒烟一溜烟走了。其实进标没打算去秋萍那儿,早上刚去过妹妹家,他只是不想坐工商的车才说出这个理由婉拒他们。进标一路走一路想酒桌上刘股说的那件事,这件事**不离十说的是桂香。开了厂后,他很少有自己的空闲时间,不是在厂里就是出差到全国各地跑。最近也没听桂花说起她姐姐有什么事。他让桂花和小虎夫妻俩独立出去开了线路板厂,专门替他加工电子琴线路板。这样实行分工专业化,他省了很多心,桂花和小虎自己做老板也能够有发展。他又想起张锦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张锦雄看见桂花和小虎比他晚进厂的都当了老板,自己还跟人打工,心里不平衡吧,于是辞工也要当老板。
【七十八】注塑机的烦恼
【俺有个小小的要求,看了本书收藏或者送些朵鲜花,再差的骂两句也可以,不要一个屁都不放就走人,太对不起山城的广大人民群众了。】
进标回到了厂里,工人已经上班了。他到车间走了一圈,碰见内弟吴远波,远波说:“姐夫,电子琴塑料壳存货不多了,我打过电话给国庆,你再打个电话给彭文婷吧,要她加班赶货,不然厂里没三天就要停产了。”进标说:“我知道了。”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便打给彭文婷。对方是个小姑娘接,进标有些生气,大声地说:“我是吴进标,你叫彭文婷接电话!”对方说:“吴老板,彭姐确实不在办公室。······她可能在车间。我去找她。”说着把电话挂了,这时进标心中的火忽地蹿起,大骂道:“我操她奶奶的,小姑娘敢挂我的电话!”他重新拨过去,响了好长时间才听见彭文婷的说话声。进标说:“连你接电话的小姑娘都敢挂我的电话,太不像话了。文婷,你听我说,你不要插嘴······”那头彭文婷说:“小姑娘没错,你不要发火,标老板,有什么对我说,冲我发火!”进标毫不客气,说:“文婷,既然你这么说了,好,你也别怪我发火。我问你,最近的塑料壳为什么不准时交货?”彭文婷狡辩说:“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讲信用的,每批单都是准时交货给你的。标哥,你是谁啊,谁的货都可以拖,迟些交货,就是你的不可以,我一直都是这么跟下面说的。”进标说:“文婷,你不要再说大话了。你要不要我带账单到你那里对对帐?你做老板的,心中有数,货没交就没交。我不管你,这两天想办法让工人加班,赶我的货,两天不交货害我停产,到时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的损失我要你赔!”进标说完把电话挂了。他越想越不对,彭文婷一定是在搞什么鬼。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事跟雪芳说,雪芳一听,凭女人的敏感,皱眉说道:“阿标,俗话说,祸不单行啊,你要注意。张锦雄这个时候走掉,彭文婷又迟交货,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看咱们也不要盖房子了,把钱用在买注塑机,自己生产。我看这塑料壳的钱好赚。你看文婷刚开始的时候,有什么,几台注塑机,还是你到深圳帮她买的。可人家现在的厂,比咱们的像样,外人一看,一排排的注塑机,就知道有钱。咱们有啥东西,做产品总装,这是给人家打工,不是办法。你说呢?”
“刚开始办厂的时候,我就想自己买注塑机了。可是咱们没这么多本钱,这注塑机是吃钱的家伙,新的一台十来万的,咱们去哪里借这么多钱?按照咱们厂现在的生产规模,买一两台机根本不顶事,就是十台我看都够呛。”
“能不能向你表弟陈飞借点?”
“不行,他的钱千万不要借,光利息就能把咱们压死,千万不要借高利贷。”
“这怎么办?万一哪一天你和文婷翻脸,咱们不是完蛋?”
“真要有那一天,她不做,我把她的货款扣下,再找别人做。开塑料厂的又不是她一家。”
“标,你怎么还是想找别人给你做,这和文婷做有什么不同?有文婷这个样子,其他人也会有这样的结果的。肚子疼就一次疼,一刀下去解决问题,你好好想想。要不然,咱们买旧机器也行。”
“不行,不行。我一贯不主张买二手货,买二手货运气差的话,买来还不够修,又要耽误生产。要买就买新的。”进标虽是这么说,可是要买新的注塑机,一台十万的话,十台就要一百万,他自己没这么多的钱。他和雪芳细算了一下,把生产的流动资金都算进去了,他们只有五十多万现金,这五十多万全部用来买注塑机是不可能的。这事让进标和雪芳伤透了脑筋,尽管他们想到未雨绸缪,买新的注塑机,今后不至于受制于人,但限于巨额资金,他们没办法筹集到,一时又想不到其它办法解决,只好任其自然发展再看。再说,彭文婷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绝情,他还压着她许多的货款,进标不是每一次文婷送货过来就结账给她,进标压她的货款最少两个月,进标还是有时间考虑和寻找注塑机的。因为买注塑机这件事,进标也不敢想盖新房子了。
雪芳忽然想起工商局的事来,便问道:“中午和工商谈的怎么样?”
进标说:“要办工商执照和税务登记了。这几天先把这事办了再说。厂走到了这地步,不能再像游击队一样干,一有政策,政府工商税务可以把咱们的厂给封了,事情就大了,到时没有后悔药买。这时也应该办工商税务等证了,变成正规军才行。”
“这国家的政策会变吗?办证啥的到时成了证据就麻烦了。”
“不会吧。这政策肯定是会变的,但要像过去一样封杀私营企业我看不会,改革开发只能越改革越开放。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改革开放只能向前走,还能往后退?只要这个大方向不会变,咱们就没事。对了,还有,咱们的产品要到工商局注册一个商标。”
“咱们的电子琴不是有了吗?叫‘粤美’牌啊。”
“这‘粤美’牌电子琴是咱们自己的叫法,但要得到官方承认,才有用。”
这天晚上,进标和雪芳夫妻俩在这间陈旧的出租屋里,吃了很长时间的晚饭,也谈论了许多的问题。他们还没有在镇上买有房子,就连塘家寨还是破旧的老屋,父母在那住着,带着孙女孙子。处在创业期的中国民营企业主,不可能像其他如包工头先富裕起来的人们一样,也盖高楼买车先享受。进标的钱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全用在发展企业上。他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本田125的摩托车。
吃完晚饭,进标到厂里叫蔡美丽到他的办公室来。蔡美丽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人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靓妹仔。穿着时髦的连衣裙,在厂里走过,特别招人眼球。头发扎成马尾,脸蛋儿越发鲜亮。鼻尖凌厉,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她是精明能干的姑娘。最难得的是她的嘴巴甜,会说话,很讨客户喜欢,因此,进标让她负责销售业务。当然,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够解决的,比如一些省级的大客户和老客户定价问题,她没权力定价,其实她只是负责订单的出货和县市级新客户的订单,那些有省级代理的县市级便不能销售他们的电子琴。作为老板的吴进标,不可能把重要的客户商业谈判完全交给别人。每日的销售报表和仓库存货明细表,第二天早上上班后,蔡美丽就会准时放在进标的办公桌上,让她的老板掌握销售和库存动态,急时调整生产。蔡美丽说:“老板,今天的报表还没统计出来。”她知道老板是想看报表,一进到办公室就开口。
果然进标问道:“没统计出来没关系,说个大概数。义乌曹老板的08、09、108三个型号今天两车货都装齐走了吧?他的单还够做多长时间?”蔡美丽回答说:“他的两车货下午都发走了。他的单还够做一个月左右。”进标接着问:“山东济南秦老板那边呢?”蔡美丽说:“秦老板只要108型,这个型号的货仓库存货不多,他追的紧,我也叫远波生产抓紧点。听远波说,108型号的塑料壳和琴键等存货不多,也就两三天就用完。老板,阿琼天天打电话给华鑫塑料厂,好像不起什么作用,你要亲自打个电话给他们老板才行。”进标说:“我知道了,我到华鑫塑料厂去。你去办你的事吧。”
蔡美丽离开后进标也跟着离开了办公室。他骑着他那辆125本田摩托车去找华鑫塑料厂找彭文婷。他没给她电话,告诉他要去,进标想搞个突然袭击,先到她的厂去看看生产些谁的产品,如果在厂里碰见她,他就当面要她把事情说清楚。华鑫塑料厂在岭丰村东靠大路边上,进标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华鑫塑料厂。铁栅门锁着,进标按着摩托车喇叭,看门的老头姗姗来迟,好不容易等到老头来。老头认识进标,问:“吴老板,找彭老板是吗?”进标也不说是,只说:“顺便到车间看看产品。”老头听他这么说,也没多问什么,开了门让他进来。进标进了厂后把摩托车停放好车棚,就去了车间。
他在注塑车间边转边看,十多台注塑机都在运转,工人忙着没理会他。他看见有新型号的电子琴塑料壳便停下来拿起来看,他一看就知道是单音色25健的普通玩具电子琴,他正想开发这个产品,没想到有人走在了他的前面。他自己的08、09都要过时了,108型是12健的产品,比前面两个型号多了几个健。工厂只有不断地推出新产品,才能够吸引买家购买。进标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心里已经有了数,便到彭文婷的办公室。
“喂,国庆,你忙什么呢?”进标走进办公室见到国庆就喊道。
国庆听见喊声,抬起头一看,是进标,忙放下手中的游标卡尺和零件,笑着打招呼:“是什么风把标老板吹来了?”起身到茶几旁,用手示意进标坐下。进标坐下后看了一眼国庆,说:“今非昔比啊,国庆老板也牛起来了,我的东西你们都不想做了,准备把我抛了是不是?”进标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国庆冲着茶一听,心里起毛,却骂奶奶的,上门挑衅来了,脸上还得微笑,说:“阿标,哪里话,你是谁呀,大爷啊,我们的大爷啊,你的东西我们不做做谁的东西?”冲好茶放了一杯在进标面前。进标说:“你叫文婷来,我没这么多时间跟你们一个个瞎耗。”国庆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个样,都是兄弟,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进标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行!要不然,你跟我到她家去。”国庆妥协了,说:“好好,我打电话叫她来。”
国庆拿起电话打给表妹,国庆说:“文婷,你来一下厂里,阿标来了。”那边文婷说:“我知道了,下午他就打过电话给我。没什么大事,我不过去了。你跟他说,他的单我们还照做,不会误他的事。”说完把电话挂了。国庆侧过头对进标说:“文婷她说她有客人在家,离不开身,她不过来了。你想说的事她全清楚,叫你放心,你的单我们照做,不会误你的事的。”
“哈,不想来就不来?”进标火气冒起,提高嗓音,说:“你叫她别跟我玩这一套。什么客人不客人,今晚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国庆见进标火气十足,也不敢跟他硬碰硬,说心里话,毕竟是华鑫厂理亏,先生产别人的产品和自己的产品,文婷也要自己做电子琴了,那25健的塑料外壳就是华鑫厂的。国庆重新拿起电话拨给文婷,口气十分严重地说:“文婷,你一定要过来,不过来不行,阿标发火了。”文婷说:“好,我过去。”
彭文婷来到厂里,走进办公室就开口对进标说道:“标哥,我知道你上门来兴师问罪,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当着我的面骂,骂完了我们再说事。”文婷那气势,是要把进标的火气压下去。进标听她这么一说,又是在她的地盘上,如何撒野?口气缓和地说:“文婷,你这么说是你的不对。什么叫兴师问罪?你有什么罪?你我都不是小摊小贩,为了点鸡毛利益吵嘴打架。你我是干大事的人,是合作者。从开厂到现在,我们一直合作的很好,很愉快。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也亏得有你这位财主,我才能把电子琴厂办下去。你的货款我是有迟付给你,但我不会赖账,不结给你。你也知道,我那边做好了电子琴,运出去,大多数客户都是欠帐的,要等他们卖出去才能结账给钱。我不像你,客户不多,你的资金又比我雄厚,我不能像你一样,财大气粗,压着客户。文婷,我的108外壳,你知道我有多紧,不用两天,我就要停产了。你还不给我生产?电话跟你说都没用,非要我亲自登门找你,你才肯帮我生产啊?”
“不是不帮你,最近的订单个个都紧,你看我的厂,日夜没停的,二十四小时机器都再转,还是做不过来。标哥,我知道了,明天上午换模具,开始做你的108,下午就可以送一车过去了。”
“一车不够,最少你要有八台机生产我的产品。”
“不行,那怎么行?全做你的,别的老板不造反啊,不行。我会安排的,让你不停产就可以了。”
“停产了怎么办?”进标瞪着文婷的眼问道。
文婷毫不示弱,说:“我赔你,你的损失我赔。”
【七十九】深圳老板
长安镇是个山区镇,发财的机会没有大城市多,资本的流动也没有城市那样频繁。于是个别先发了家的人这个时候要寻找投资,便选择了技术要求不高,不像高压电器精密仪器等要有国家标准,技术含量高需要有工程师才能做出的产品,而且工人的培训也简单,基本上是进厂后不用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学会,投资资金又适合他们的玩具电子琴行业。因此,在长安镇,经过几年的发展,玩具电子琴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个时候已经有五家厂做电子琴了,加上配套的厂,也就是这个产业的上下游厂家,像塑料厂,纸箱厂,电子线路板厂等,就有十多家了。新安县粤美电子琴厂是最早的,但发展并不是最快的,就发展速度来说是居中。建厂一两年,吴进标是在摸索还债中度过,几乎说不上发展。渡过最困难的两年后,他的厂有了发展,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些人和民间资本开始进入这个行业。从工人的规模来看,粤美电子琴厂已有五十多个工人,是人数最多的厂。其它厂最多的也就四十来个工人,少的十多二十个。那一天晚上,进标去了华鑫塑料厂发现他们在生产25健的电子琴塑料外壳,这说明有人走在了粤美电子琴厂的前面。谁有新产品,谁就能够赢得客户。他明白,商人都是惟利是图的,你没有新产品,商人就会很自然抛弃你。他意识到这种危险就在眼前,就会很快发生。雪芳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也有担忧。雪芳说:“阿标,我们也要生产25健甚至32健的,不能让别人走在前面,要不然,我们的客户都销他们的产品了。”
“是啊,事情不来就不来,一来什么都来了。工商税务证要办,产品商标要注册,还要开发新产品,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最关键的是怎么样才能花少钱买到注塑机,从根本上解决粤美厂受制于人的问题。我恨不得能够分身,把这些事都一起给解决了。”
“你不要想太多,一件事一件事来。阿标,睡觉吧,明天先去工商局,然后再去税务局那边把证办了再说。至于做25健的电子琴,我叫老波头几个人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先把模具做了再说。”
“行。客户那边明天我叫美丽给所有的客户去电话,告诉客户我们已经在做这个新产品了,看一下客户的反应。”说完,进标熄灯睡觉。可是他一下又睡不着,爬起来下床坐到凳子上点着一只烟抽。雪芳在床上说:“你能不能不抽烟睡觉啊?快上床睡觉。”进标只好把烟丢在地上踩灭火上床睡觉。
第二天上班后,进标交代了蔡美丽打电话给客户的事便去了工商局。等他上午下班前回到厂里,蔡美丽说:“义乌的曹老板想看25健的电子琴样板,叫我寄过去,我说模具还在调试,很快就生产出来,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寄给你。其他的客户都有兴趣。老板,这件事要抓紧啊。”进标说:“你去叫老波头来。”
蔡美丽去叫了吴远波来,进标问道:“你姐跟你说要做25键的电子琴没有?”远波回答说:“说了。我和蔡师傅研究了一上午,模具要想快的话只有到深圳去做。只要款式定下来,就可以先做几块线路板,再按照样板装上喇叭,电子等调试,看和买来的样板有什么不同,内外同时进行,这样等模具出来了,这边也定型了,就可以同时生产了。姐夫,你看呢?”进标说:“你看哪一款好,我看以下。”远波说:“好,在我桌上放着,我去拿。”远波刚要离开,进标说道:“不用拿过来了,我去你那里看。”
下班铃响起,工人们才放下手里的工具和电子琴部件,离开车间。进标和远波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桌上放着一部拆开来的电子琴,地上还放着五部电子琴。远波说:“姐夫,我选的就是这部,你看这款式好不好?”进标拿起来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才放了下来,走到地上把那些电子琴排成一排,比较看看那个样式更吸引人。他每次出差到深圳广州,有时间总要到玩具电子琴市场转转,发现有新的电子琴,他就买一部回来。还有他大哥进吉在香港买了不少玩具电子琴送给他。粤美电子琴厂是在模仿中成长起来的,他们没有研发能力,更没有强大的资本去支持研发,他们只能走模仿这条路。这是早期的大多数中国民营企业所选择走的一条路,一条创业的道路。
进标又把桌上那部电子琴拿下来放在地上,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远波选择的没错,便决定带这款电子琴外壳到深圳去开模具,里面的线路板等拆开留下来给远波。他坐夜班车去了深圳。到了深圳罗湖下车,天还没亮,五更天的,他又不想花钱去旅社开房睡上几个钟头,身上带着三万多块钱,不安全,于是抱着电子琴坐在车站里等天亮再去模具厂。好在不是冬天,夜晚并不冷,几个钟头进标忍忍时间也就过了。
模具厂在深圳八卦岭,进标到了模具厂,还没到上班时间。门口一条街一群群穿着浅蓝色工作的打工仔手里拿着白色的泡沫饭盒吃着早餐。进标肚子到这个时候也饿了,他走到卖早餐的手推车摊前看看,炒粉条,炒粉丝,面包馒头,粽子,粥都有,还有辣椒酱。进标买了三个肉包一碗粥蹲在路边吃,吃完了手里拿着的泡沫饭盒不知道该不该扔在地上,看地上都是白色的饭盒和塑料袋,他也扔在了地上。
上班时间一到,工人们陆陆续续进了厂,一条街又冷清了,只有卖早餐的和一个环卫工人在扫街。进标进了厂,找到范先生,他跟范先生是熟人,他是模具厂的厂长,见了面寒暄几句便谈到进标的电子琴开模具的事。等范先生看过进标带来的电子琴外壳后,进标说:“范生,你要加班,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能够帮我开好。这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那小厂的生死存亡,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多少钱都可以。”范生笑着说:“你就是给我一百万我明天也做不出来。这样吧,你放心好了,我会以最快的时间帮你做好,加班加点帮你先做。你等等,我叫生产部的人过来。”接着范生打电话叫了生产部的人过来,交代了几句生产部的人拿着电子琴塑料外壳走了。进标这才放下心来,心道这回有救了,到业务部交了两万块钱订金,回来见到范生,想起注塑机的事,又是愁眉不展。
范生见进标一脸愁容,问道:“吴生,你应该高兴啊,事情都帮你办了,还有啥事这么不开心?”
进标说:“想买注塑机,自己生产塑料外壳,可是钱又不够,真是伤透了脑筋。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解决?”
“一是向银行贷款了;二是信用担保,银行开出信用证给客户,到期以后我们再还给银行;最后就是你跟客户熟,他可以给你分期付款,你把机器拉去先用。”
前面两个对进标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他感到失望。然而听到第三个建议时,心里一亮,便觉得这个有希望。进标说:“分期付款,这个办法好。范生,你有没有做注塑机生意的朋友,是铁杆朋友?”
“什么铁杆朋友?”范生是香港人,听不懂进标说的意思。
进标想了想,还是这样解释好:“意思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兄弟一样的朋友。”
“哦,”范生思索着,“做注塑机的生意的这样的朋友没有。”他见进标很失望,又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交情还算不错,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拉开抽屉,找出一张名片,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给对方,范生跟对方说,他有一个朋友想买注塑机,就在厂里,你开车过来。范生打完电话,把名片递给进标看。进标看名片上的姓名是徐三琨,深圳三和商贸机电设备有限公司总经理。这时有人来找范生,范生跟进标说你在这里等徐生来便离开了办公室。
进标一个人在办公室,看见桌上的电话机,便拿起来给香港大哥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大哥他在深圳。进吉问他有没有时间,进标说事情办完做夜班车回家。进吉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这才把电话挂了。
十点多钟,徐三琨才到模具厂。进标一见,是个北方蛮有风度的汉子,五十来岁。范生向两人相互介绍认识后,进标单刀直入,问有哪些型号的注塑机,是不是新的,徐三琨一边回答一边拿出说明书给进标。说明书上图文并茂,里面大部分注塑机都符合生产电子琴外壳的要求。进标说:“徐总,实话跟你说,我想买十五台几种型号的注塑机,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怎末办?”
徐三琨笑道:“有多少钱就买多少台啦。”
“我买几台不管事,最少要买十台。你能不能让我分期付款?”
“啥,分期付款?”徐三琨装糊涂,说:“我还没听说过什么是分期付款呢。香港有卖楼花的,我卖设备从来就不讲什么分期付款。”
他的话很明白,进标心道想和他做生意看来是毫无希望了,没希望还有什么好谈的,简直是浪费表情,他还要赶着回家,家里的事情多着呢,都等着他回去处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说:“生意不**情在。你这里都有报价,我回去看能够筹集到多少钱。我先走一步。”
“你别急着回家,”徐三琨见进标要走,上前热情地说:“吴老板,这样吧,我看也差不多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我做东,请你去吃饭,我们边吃饭边谈。价钱好商量。”他不想把到手的生意让他溜走,他以为进标是嫌价钱贵,如果是价钱上的问题,那就好说了。再说,生意不成,说什么进标也是他的一个潜在的大客户,请他吃餐饭是小事。他又对范生说:“范生,你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们去吧。”范生笑着说,他觉得自己一点忙都没有帮到进标,有些内疚,于是说:“徐生啊,吴老细是我的好朋友,人完全可以信得过,没问题的。你可不可以做生意灵活一点,给他分期付款买机器?他是一个真正的大客户,你不要放过。”
范生的一句话,让徐三琨不得不重新掂量吴进标。是啊,一开口就十多台注塑机的客户,对他来说是一个大客户了。做生意的,谁会轻易放过这样的一条大鱼?可是,这世道骗子也多,说生意做的比香港李嘉诚还大的都有,没什么不敢说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他对进标并不了解,这也难怪他多个心眼,宁可生意少做,也要一次付清货款。
【八十】考察电子琴厂
一辆丰田面包车离开了模具厂,里面开车的是徐三琨,进标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徐三琨问道:“吴老板,听你的口音,是潮汕人吧?”进标说:“是潮汕地区的人,但我是客家人。”徐三琨说:“客家人······叶剑英元帅好像也是客家人。”进标说:“没错。叶帅是客家人,他的家乡在梅县,我的家乡在新安县,和叶帅不是一个县。”徐三琨说:“客家人我信得过,人忠诚,厚道,又勤奋,像叶帅一样,受人尊敬。”进标说:“那是客家人沾了叶帅的光。其实,客家人好人坏人都有,就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一样,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只不过是好人占多数。”徐三琨扭过头瞥了一眼进标,笑说:“是吗?但愿你是个好人。”进标也笑说:“希望你不是坏人。”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小车开进竹园饭店,下了车,徐三琨带着进标走进餐厅,选了一个面靠落地玻璃的餐桌坐下。徐三琨要进标点菜,进标说:“不怕你笑话,我对菜没啥研究,随便点些能下饭的就可以。”徐三琨说:“你是客,还是点一个吧。”进标只好照着菜薄点了一个鱼香茄子煲,其它的菜就交给了徐三琨点,烧鹅,鱼,一盘野菜,一碗粟米羹,还要了两瓶青岛啤酒。
“来,吴老板,祝我们合作愉快成功干杯!”徐三琨举起酒杯。
“好,祝我们合作愉快成功干杯!”进标和他碰了杯。
两人把酒都喝了,一瓶酒也就倒三杯,徐三琨还要啤酒,进标看着风度翩翩的徐三琨说:“不用了,徐总,你自己喝。我是不会喝酒的。”
“当老板哪里有不会喝酒的?”徐三琨看着进标说,“我们北方的老板,个个都是啤酒肚,豪爽,一个人少说也几瓶啤酒。”
“徐总的公司是私人的?”进标想到这个问题便小心第问道。
徐三琨笑了笑,说:“几个朋友合股开的。吃菜吧,吃完了到我们公司看看。”
他原是天津市机电设备公司的老总,去年跑到深圳来和两个朋友一起开了家三和机电设备有限公司,他任总经理。虽说日常经营的事他说了算,可进标一再提出分期付款这事他也不敢答应。吃了饭回到公司,趁着进标到展厅看设备的时候,他给了两位朋友打电话,一位坚决反对,说这么做是冒险;另一位说只要收回八成本钱,你再去考察他的厂,看看他的厂规模和经营情况,如果都好的话可以跟他做分期付款,就可以冒这个险。但这事最后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进标看了机器回来,很是高兴,走进徐三琨的办公室便对他说:“徐总,只要你同意分期付款,现在我就跟你签合同,买十台。”他原先想进十五台的,可自己口袋没这么多钱,就是分期付款,付50%的钱,十台最少也要五十多万,因此,他只能说买十台,要是不行,五台六台都可以,他不仅要先生产25键的玩具电子琴,以后其它的电子琴外壳都自己生产,这才是最关键的。只要把电子琴外壳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又有了线路板总装等生产电子琴的基础,虽然彭文婷在25键电子琴的外壳上走在他的前面,但他想他不会输给她的,他可以争取时间,早日生产出25键的电子琴,领先推出市场。对此他很有信心。
徐三琨说:“你别急着签合同,这事还得让我好好考虑。”
“怎么了?”进标担心他不同意,又怕他趁机敲诈一把,提高价格来做分期付款,这不划算。于是说:“如果这事你也要考虑,那就当我们交个朋友,生意不成没关系。我得赶回家去了。”
“吴老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考虑要不要到你那里看看你的厂,再和你签合同。”
“原来是这样。好啊,到我的厂去看看,你就有信心了,我求都求不来。”进标心里巴不得他去,这样一来,他买注塑机也就有了希望。
徐三琨相信范生不会骗他,范生介绍的吴老板也不会骗他。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事又不能叫下面的人去,这么大的事,上百万的生意,他必须亲自去考察对方才行,心里才有底,可是跟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跑到他的地盘,万一,只能说是万一,中国人最喜欢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句话了,显得中国人谨慎又谨慎,万一有什么事,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万一的事,是啥事,他不敢想,也不敢说,但愿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来回。他本来可以不用冒这个险的,但生意并不像他们当初想象那样好做,三个朋友之间也有矛盾,他的压力不小。因此,只要是有点希望的生意,他都不会放过。他交代了副经理便和进标开着车去新安县了。
离开深圳,一路烟尘滚滚,面包车经淡水上了广汕公路,直到普宁池尾才离开广汕公路北上往新安县去。从普宁池尾到新安县,四十多公里的山路,走了一个半钟头,才到长安镇。进标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钟了,问徐三琨要不要先吃饭?徐三琨说先到你的厂去看看吧。
到了粤美电子琴厂一看,徐三琨的心凉了一大截。这算是啥厂啊,就这破铁皮房,也是厂,这和他想象中的宽敞的厂区,一排排的瓦房车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进标见他那惊讶的面孔,笑说:“徐总,我是白手起家的,到现在能有这个家当已经是不错的了。”
“是吗?”徐三琨挤挤笑容,说:“白手起家确实是不简单。”他看见工人还在加班,又被这种精神感动。北方的国营厂,有谁跟你晚上加班的,白天好好做就不错了。他经过工人身边的时候,工人们头都没抬起看他一眼,一心做自己的事,这样的工人实在是难得。
吃了饭,进标带他到华侨旅行社开房住下,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这单生意该不该做,做有什么风险,风险有多大?他想起另一个朋友说的,只要能收回80%的本钱,就可以做,这道理他懂。可是,分期付款第一次不可能收回80%的成本,有50%就不错了,还有一个问题是分几期付款,最后一期要多长时间,这些问题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跟进标说。
进标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则,做生意最关键的是审时度势,占领先机,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这是他这几年经商开厂总结出来的经验。因此,他在和徐三琨谈购买注塑机的时候,并没有在价格上和徐三琨过多地讨价还价,而是想方设法促成这单生意,做到以少钱办大事,分期付款便能做到为原则。这样,他也就彻底解决了受制于人的又能不落后于人的尴尬局面。
“徐总,你还有什么顾虑的地方,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价钱方面我也不多跟你讨价还价了,我付三十五万给你,你先给我八台注塑机,再分三期按比例付款,一年内我全部还清你的货款,你看怎么样?”在进标的办公室里,进标问道。
“三十五万八台还要分期付款,吴老板,平均一台机器你最少也要给我50%的货款才合理。”
进标听他的口气,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趁热打铁,一锤定音:“好,那这样就七台机,我先付你三十五万,其它的款分三期一年内付清。”
徐三琨见进标说话豪爽,说:“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咱们签个协议。”他终于答应了进标。
进标一听徐三琨的话,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太谢谢你了,徐总,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对你的感激之情。谢谢你。”
“哎,没啥。”徐三琨也被进标这个血性汉子感动,说:“我祝你的生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蒸蒸日上。”
“有了你的帮忙,我是如虎添翼啊。”进标忽然想要喝杯酒庆祝一下,便叫蔡美丽去买酒,徐三琨笑着拦住,说:“算了,你这里没有现成的酒就算了,还是先起草协议吧。签了字,我回到深圳,马上把机器运过来给你,你也好付款给我。”
“对,没错。徐总是做大事的人。”进标回过头叫蔡美丽按照他和徐三琨协商好的购买注塑机的内容起草了一份协议。徐三琨签了协议后就回了深圳,第二天便把注塑机运到粤美电子琴厂,进标付了款就找地方租厂房安装注塑机,又是忙着招师傅,这样一个星期就过了,深圳那边新模具也做好了。
【八十一】偷生孩子事发
这段时间,进标几乎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二点钟,守着注塑机成功注出25键电子琴外壳和琴键,又和内弟吴远波等人调试电子琴线路板,听听音色等达没达到要求。一日下午,进标正在车间里和远波调式新电子琴,秋萍来找到他,说有事要和他商量。进标看他心事挺重的样子,便和她到办公室,关上门,问道:“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秋萍心里本来就很复杂沉重,听二哥说她遇到了麻烦事,心里更是不愉快,板着脸说:“二哥,我找你商量事,不一定都是麻烦事吧。要是你嫌妹妹找你麻烦,那就拉到了。我走了。”
其实进标也没那个心思嫌妹妹遇到什么麻烦事,真要有什么事,他做哥哥的二话不说也会帮忙,这会儿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惹得妹妹不高兴要走人,急道:“秋萍,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哥是谁呀,难到你还不了解二哥吗?你有什么事要二哥做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二哥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眉头也不会皱,就上刀山下火海。”
见二哥真的是急红了眼,秋萍“扑哧”一笑,说:“没叫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进标这才放下心来,笑说:“还说我呢。我看你的脸色,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商量,是不是想借钱?”
“不是想借钱。二哥,告诉你吧,是喜事,你很快就多一个外甥了。”
“是吗?”进标听了高兴,看着妹妹的肚子说:“你肚子又有了?”
秋萍被二哥看得不好意思,说:“我都说你很快就要多一个外甥了,你还问。二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在单位上班的,被人知道了不是好玩的,阿翔和我都要被单位开除,还要罚款抓去做结扎。你给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
进标脸上没了笑容,说:“现在还看不出,你别太紧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你有没有跟单位领导打个预防针,到时请假也方便。”
“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肚子稍微大些,就开始请假,直到孩子生出,也要请假半年的时间,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我怎么跟领导说呢?没充分的理由不行。还有,我不在公社露面,半年的时间啊,这么长的时间,公社的人都会怀疑阿翔的。”
进标琢磨着妹妹的话,说:“你不要在公社里住了,趁这个时候搬到外面住,这样公社里的人也见不到你了。你向单位请假的理由吗,······对了,你说到我这里来,我需要你帮忙。你看怎么样?”
“二哥,这行吗?搬出外面到哪里住啊?租房子?这事阿翔还不知道呢,我怕他知道了会反对。”
“早晚要让他知道的,不如现在让他知道。行了,厂里上了新产品,我最近比较忙,我今晚抽个空到你那里,和阿翔好好谈,商量对策。”
“好,二哥,今晚你一定要去啊。”
“一定去。”
吃晚饭的时候,进标和雪芳说了秋萍肚子里有孩子的事,雪芳高兴地说:“秋萍早就该生多一个了,你看上班的人,谁不是两个小孩的,有的还不止两个,就他们两公婆胆小。这年头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进标说:“他们两人是不想丢了铁饭碗,才没敢要第二个孩子的。”
“什么铁饭碗?”雪芳嗤之以鼻地说:“天下没铁饭碗的人多着呢,难道不成都要饿死啊。他们两个要真的砸了铁饭碗,就到咱们这里来做,发财我不敢说,饭菜总比他们俩的单位要吃得好。”
进标也正是想要雪芳这句话,有了她这句话,他到秋萍家里说话也有了底气,也可以增加秋萍和雨翔要孩子的信心。再退一步说,秋萍和雨翔到这里来,谁能保证姑嫂之间不会产生矛盾?到时雪芳也无话可说,他们来厂还是你主张的啊。
可是,当雨翔知道秋萍肚子里有孩子和进标的想法的时候,他虽然感到惊愕,却有自己的想法。雨翔说:“搬出外面去住,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你们想一想,公家的房子,不用房租,你搬到外面去,又不是自己买有房子,谁有这么傻的,这违反常理啊,人家会觉得我和秋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说,久不见秋萍,风声就会起的,谁都会猜你一定躲藏起来偷生孩子,这话会传到书记耳朵里的,领导不会坐视不管,到时我就麻烦了。”
秋萍听老公这么一分析,句句都是理,然而心里面想轮到自己偷生第二胎就这么难,这不行那不行的,于是说:“你是怕麻烦不想要孩子?”这句话像一把剑一样对着雨翔,雨翔说:“你想要孩子我何尝不想?”他只有这样安慰她,要是说他不想或者说他不敢要,秋萍还不立刻发火啊。“我只是想说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麻烦,尽量减少咱们俩的麻烦吧。”
“想要孩子,没有不麻烦的。真要是有了,把我们的铁饭碗砸了,二哥说了到他的厂去,二哥总会给一碗饭给我们吃吧,二哥你说是吗?”秋萍看着进标。
进标自然是不用多说,一口应承:“我那里随时随地都欢迎你们,不用考虑这么多。二哥有碗饭吃,都会分一半给你们的。”忽然想起桂花的电子线路板厂在乡下靠河边的地方,比较偏僻,不是到这里上班的没人到这地方来,比较安全,于是说:“不用租房了,就到桂花那里去住。”
虽然有了退路,但秋萍和雨翔还是没有想到更好掩人耳目的办法。这生孩子的事,要让人不知道实在是太难做到了。看秋萍铁了心要孩子,雨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要是真的被单位开除,他也不想到秋萍二哥的电子琴厂去。他不是小看私人企业,他对秋萍二哥挺敬重的,知道她二哥是个能人,可是他对做电子琴没什么兴趣,还有说不好听的话,他是个男人,也是个舞文弄墨的人,自尊心比别人强,也好要面子,他不想被别人说是靠舅子吃饭的人。但当着秋萍二哥的面,这些话他不好说,只能在心里想。
秋萍算着已经有了五个多月,晚上要二哥陪着,买了三条三五烟和一袋苹果,去书店林经理家。她之所以要她二哥陪着她去,是比较好说请假的理由,他二哥要她到他厂里去帮忙。其实这理由有些冠冕堂皇,或者说是掩耳盗铃之意,谁不知道现在的女人上班好端端的忽然说请假,就是为了偷生孩子。关键是单位的领导对你怎么样,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这样,偷生孩子就有了希望。兄妹两人到了书店林经理家,见了面,一阵寒暄后,进标说明来意,林经理有些为难的样,说:“女同志请假不太好吧?”进标笑说:“好和不好,还不是你经理一句话。经理跟你说实话,我是开厂的,我要管厂,我老婆管财务,两个人确实忙,家务事一点都没时间做,刚好这段时间我母亲要照顾我父亲的日常生活,两头走不开,我呢请外人帮忙又不放心,只有请自己的妹妹来帮忙一段时间,等我父亲能自理生活后,我母亲来镇上帮我做些家务,也就不用秋萍了,她也就可以上班了。情况就是这样,经理你看着办。”他看看林经理的脸色,接着用手把用报纸包着的三条烟推到林经理的面前,说:“这是三条三五烟,算是小意思。只要你同意了,大意思我会办的。其实,请个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说你啥也不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林经理心想的是那大意思是啥意思,他猜测秋萍一定是肚子里有了孩子,想请假偷生孩子,如果是这样,这大意思就有意思了。偷生孩子的事,只要做的隐蔽,没人告发,抓不着证据,他做领导的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必要跟人家过不去。何况自己也偷养了第二胎,只不过孩子他不敢放在自己身边,别人也没证据说他有两个小孩。他笑着说:“吴老板太客气了。既然这样,你想要你妹妹帮你的忙,秋萍过几天打个请假报告白天送到我的办公室,我按正规手续批了秋萍就是。”
林经理的话明白地告诉秋萍他同意了她请假,秋萍喜不自胜,连说谢谢林经理。等她写了请假报告批了后就开始了躲藏偷生孩子的生活。开始的时候,秋萍还在她二哥那里帮忙做些家务,进标又联系了桂花和小虎,让他们在厂里打扫一间房给秋萍住。等秋萍肚子越来越大看得出来的时候,秋萍便到桂花电子线路板厂里住下,直到把孩子生出出月后才上班。
长安公社大杂院里的人几个月没见到秋萍,忽然见到她白白净净有些发福回来,私下议论声便传开了。这风声吹到了领导们的耳朵里,说陈雨翔同志的老婆偷生二胎,可这时领导们正忙着与长安镇合并的大事,官要升要调任还是被降职,就看这个时候了,谁有时间去理会你超生的事。
这日是黄道吉日,新安县举行新长安镇镇委办公大楼搬迁暨长安公社和长安镇合并仪式。新镇委办公大楼在军田洋。这军田洋的名字据说清朝以前就有了,原来这里是驻守长安镇守军的军垦田,民间称为军田洋,这名称一直沿用到现在。军田洋位于镇中心广场的东面直线也就五百多米的地方,离长安公社也挺近的。跟新安电器厂更近,新安电器厂和新镇委同在一条路上,头尾相距不到五十米。只不过新安电器厂的大门向东,新镇委的大门向南。新镇委比长安公社大了两倍,原来在县公安局门对面的镇委更是不可比。新镇委大门上面的楼房顶镶着金黄色的琉璃瓦,远处看去,气势非凡。新镇委大门前人山人海,舞狮和锣鼓声停下来后,新安县委书记和县长发表简短的讲话,然后由镇委书记蔡子明和镇长刘东平开启新镇委的大门。一时锣鼓响起,领导们带头进入新镇委,后面跟着各级领导,嘉宾,镇委工作人员等。进入镇委大院,东北面都是办公大楼,西面是车库。对着门口中心偏北楼前有两座相连的假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假山仿张家界的山建造,高的假山顶上埋有水管,水从山上潺潺流下,有如瀑布,落在池里,溅起水雾,阿娜多姿。池的四周有喷泉,同假山上的水一起喷射,更是壮观。
雨翔也挤在人群中进入了镇委大院。忽然他被一人拉着手臂,一看这人竟是吴志生。吴志生在雨翔耳边小声的说:“你跟我来,到电器厂,这里说话不方便。”雨翔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吴志生要跟他说什么话。
到了新安电器厂厂长办公室,吴志生说:“秋萍最近生了一个孩子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雨翔惊讶不已,秋萍生孩子的事连吴志生都知道了,看来这事是包不住了便点了头。吴志生叹口气说道:“我是听镇领导说的,你赶快辞职,免得被公开处理。”雨翔心里凉飕飕的,忙问道:“辞职还要罚款结扎吗?”吴志生说:“你听我的,先写封辞职报告给蔡书记,我跟他熟,打个招呼,不要公开处理你,以后的事再说。辞职后你到我这里上班,没人敢说你的闲话。”
【八十二 】蛇吞象
认识吴志生的人背后都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大炮生,说这人会吹牛逼,不是一般会吹,是特会吹的那个级别,是吹牛逼高手中的高手。还有人说,如果全中国举行吹牛逼选拔赛,大炮生不是冠军也会拿个亚军回来。对这样一个人说的话,陈雨翔不知道要不要信,但看吴志生跟他说话表情严肃的表情,不像是骗他,何况自己确实是养有第二个孩子,他早知道一个道理,纸是包不住火的,偷生小孩的事早晚要东窗事发,结果他也想到了,就是开除公职,尽管如此,他听了吴志生的话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十多年的工龄就因为秋萍超生没有了,这意味他不再是国家职工。他到新安电器厂上班,他变成了集体工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人,什么保障都没有,没有福利,没有医疗报销,有时还没有周末,只有认干活,只有认一个老板——吴志生。
雨翔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把吴志生的话跟秋萍说了,秋萍听完也吓了一跳,心里惶惑不安地说:“镇委书记怎么会知道呢,不可能啊,没人知道我生孩子的事,这事做得这么保密。”她想了想,给自己壮着胆子说:“阿翔,你别听大炮生的话。咱们死都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镇委书记镇长的抓不到咱们的证据,他们能随便开除你啊?我就不信。”
“你别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我看**不离十。你不知道我前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在,我都不敢碰别人的眼光,这几个月要不是公社忙着和长安镇合并,搞机构改革,我看我早就被整了,孩子也生不出来。人家会向我要你,你说我是交还是不交呢?哎,这些都过去了。咱们孩子平安出世,老天爷保佑,这就满足了。阿萍,我看还是听志生的话,他说得没错。我主动些,无声无息地处理这事,对我们来说应该是福。有得有失啊,造物主对所有的人都一样。”他感慨说了最后一句话,秋萍并不是很理解。不过,真要她腰杆硬起来,真敢在镇委书记镇长面前说她没生第二胎,她不敢。雨翔安慰她道:“不用怕,别人都这样生活着,辞职就辞职,到吴志生那里去,也有一碗饭吃,再不然,就到你二哥的电子琴厂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陈雨翔把辞职报告送到镇委书记蔡子明的办公室,蔡书记看后很快就批准了陈雨翔的辞职。陈雨翔原是长安公社的人,他犯不着把过去的事带到新镇委,再说镇上牛人吴志生也跟他打了招呼,放陈雨翔一马。这吴志生说他牛,还真是牛。长安镇的工业产值,新安电器厂贡献了35%,另一大户便是长安镇建筑工程公司占了50%,而建筑工程公司的总经理都没有吴志生牛,这是因为,镇里的建筑队分散在省内外各地,带队承包的工头挂名长安镇建筑工程公司,名下的建筑队多,产值就大过新安电器厂,看似建筑工程公司的产值大,却有些虚的,不像新安电器厂一样,一年产多少是实打实。还有,这吴志生把变压器越做越大,他的胃口是想成立一个专业生产变压器的工厂,而不是目前新安电器厂的一个变压器车间。
吴志生要想蜕变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是县工业机械局就没通过,你在镇里小打小闹可以,没人管你,可你要成立变压器厂,得有上级批文,须是国营单位,变压器厂又属于工业机械局管辖,没有工业机械局的同意,你就不能成立。
雨翔辞职后便开始到新安电器厂上班。上班第一天,他有些不习惯,看见吴志生站在厂门口,吴志生和他寒暄几句,便叫他上二楼他的办公室等他。雨翔看工人见到吴志生站在大门口都有些害怕,特别是那些迟到的,低着头推着单车进厂。这种气氛,让雨翔感到自己好像矮了一截,那种在政府机关上班的优越和趾高气扬的感觉一扫而光,又有点让他感觉虎落平阳的味道。他回想起在长安公社这段平淡的日子,人生不知不觉糊里糊涂就这么走过来了,他也没想到现在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雨翔,”吴志生一进门就说道,让正在感慨万千浮想联翩的陈雨翔回到现实,他礼貌回答了一声:“吴厂。”吴志生走到雨翔跟前,说:“等会开个车间主任以上的会议,欢迎你的到来好不好?”雨翔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我初来咋到,千万不要开什么欢迎会,我不习惯。还是自然些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会认识了。”吴志生爽朗的笑道:“看你紧张的样,不开欢迎会就不开。雨翔啊,你来到这里帮我的忙,不是我说大话,我真的是如虎添翼。厂里这么多人,我全不看在眼里,大学生也好,工程师也好,哪怕是教授。我跟你交个心,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你看是红是黑的,没人能知道我想什么。我想做大事,祖宗们都没有做过的大事。做大事不能被条条框框框着,限死在那里,你看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没等雨翔回答他的话又接着说:“现在厂里的处境我用一句话来概括,叫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那些官老爷,懂个屁,什么你这是镇办集体企业,不能搞什么变压器厂,我操他奶奶的,这**的天,还要分什么集体企业国营企业私人企业,三六九等的,行政处级什么级的,这不是搞阶级斗争吗,是企业之间的阶级斗争。国营企业是地主老财,集体企业是贫下中农,私人企业连雇农都没份,不知道是啥身份。这地主老财身份高,有政府照着,吃香喝辣的,在我眼里全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雨翔,啥时候,我们也当当这个地主老财······”他看见雨翔一副惊讶的表情便停下来看他。
吴志生大胆的言论让雨翔惊讶不已,他的奇言怪论匪夷所思,雨翔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这难怪雨翔脸的表情会变得有些怪怪的。他并不明白吴志生说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意思。这个时候的吴志生是没有了退路,比破釜沉舟还要严重。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向银行贷款也越来越大,几十万变成了动辄百万,变成了靠银行输血维持生命的青年人。新安电器厂又好像是一个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这水越装越多,必须往里面不断地注水坑才不至于枯竭。所以吴志生急着要建一个更大的厂,来掩盖小厂因为贷款而产生的经济危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对任何人都不会说。他忽然一笑,对雨翔说:“没吓着你吧?”
雨翔知道自己失态,也跟着笑了笑,恢复常态说:“不是吓着我,我是听了你的话,好像明白了许多道理,我以前都是白过了,一心只想着读圣贤书,写好文章。今天听了你一席话,才觉得可笑,十分可笑。吴厂,和你相识,真是相见恨晚啊。早跟你来往,我也不至于穷的叮当响。”
“做人别怕穷,就怕没志气。只要你跟定我,好日子会有的。”
雨翔心道,我现在是上了贼船,不跟你又有什么办法?你千万别对我耍两面三刀啊,要这样,我就完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笑着,向伟大领袖**表决心似的对吴志生说;“吴厂,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他忽然想用一句话来表达他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但搜肠刮肚的一时又想不起,只好说:“套用一句爱情的话说,我跟定你是海枯石烂心不变。”说完这不伦不类的话自己都笑了。
没想到吴志生听了雨翔这么比喻,哈哈大笑。洪小宝走了进来,问道:“吴厂,什么东西这么好笑,说给我听听,也让我大笑一回。”雨翔一听,脸都红了,真害怕吴志生鹦鹉学舌重复他的话,如果是这样,不仅让他难堪,更让他今后在这个厂里如何做人?吴志生像是明白雨翔的心思,淡淡地笑说:“我是高兴。雨翔今天开始到新安电器厂上班,加入到我们这个班子里来,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小宝,你和雨翔,一文一武,就像是我的左右手,又像是我的心腹大将,开疆掠土,实现我的伟大抱负。雨翔刚来,还不知道我的抱负是什么,我要建造一个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年产值达到一千万以上的大厂。”
雨翔问道:“其它产品不做了,只做变压器?”
“对,只做电力变压器。你不知道电力变压器的利润有多大,新安电器厂的利润,一大半是变压器车间贡献的,这里面技术含量也高,像我们现在做的节能变压器,就供不应求,这是**郝教授搞的。那些高压开关,计量箱,避雷器这些小玩意,建了变压器厂我都不要了,蔡明发要做就给他做下去。小宝,县委办公室主任你跟他联系没有,于书记在不在?”
“早就联系了,跟张主任说好了,于书记没去哪里就打电话过来,张主任安排你跟于书记见面。刚才张主任来电话了叫你去县委呢。”洪小宝说道。
吴志生说:“那好,马上去。你去叫司机。”
洪小宝问道:“要不要叫技术科长黄振南去?”
“叫他去干什么?”吴志生反问道,“你想跟县委书记上变压器技术课啊?县委书记不听这,他要听的是大话,建变压器厂对咱们县有什么好处,知道吗?”他对雨翔说:“你跟我去。”
吴志生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些文件放进皮包里,把抽屉推回去,再把皮包交给雨翔拿着,这才出了办公室。雨翔在他后面跟着,下了楼,面包车已经开到了跟前。洪小宝打开车门,吴志生上了前面坐,雨翔和洪小宝在后面坐。车开出了新安电器厂。
【八十三】 蛇吞象(中)
新安电器厂离新安县委县政府并不是很远,吴志生等人坐着面包车不用五分钟的时间就进了县委县政府大院。县委县政府还是老样子,几十年没变,县委县政府等直属机关分散在一排排两层的砖瓦平房里。车在一栋房前停下来,吴志生等人下了车,接着走进房子上了二楼,先到了楼梯口边的张主任的办公室,张主任说道:“吴厂,你们坐,别急啊,于书记和刘县长正在商量工作,你们等一会,刘县长出来后就可以进去见于书记了。”吴志生心里起疑,是不是县委于书记变卦不见他了,但转念一想,刘县长也在,那不是更好吗?县委书记和县长一起,两个当家的都在,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是我吴志生运气好,还是倒霉运,一会就见分晓。于是吴志生对张主任说:“张主任,我原来是想见了于书记,再见刘县长的,刚好让我碰上书记县长在一起,不如这样,我两个人一起见,你去跟他们说,好吗?”
张主任有些为难,吴志生想要见于书记,已经不容易了,现在还要搭上一个县长,他和县长不熟,也不知道县长的脾气,县长是否同意见吴志生他没把握。洪小宝递过一只三五烟给他,还帮他点着了烟,张主任吸了一口,说:“我试试看,看县长什么意思。”抽了几口,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走出办公室,到于书记的办公室去。
他在门口敲了三下,里面于书记说道:“进来。”张主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刘县长坐在藤椅上,礼貌地叫了一声“刘县长”便走到于书记身边,稍微弯腰,低声说道:“新安电器厂的吴志生厂长已经来了,他说也想见刘县长。”于书记说:“好啊,叫他来。”然后对刘县长说:“向东,你来的正好,和我一起见见咱们县的明星企业家吴志生同志。”刘向东说道:“是新安电器厂的吴志生?”于书记说:“没错,就是他。怎么样,要不要见见,你这个县长,听听这个明星企业家的新思维,这对搞活新安县的经济大有好处。”刘向东笑了笑,说:“你都给我下指示了,不见我也要见这为能人了。”张主任见刘县长同意接见吴志生便过去叫他们过来。
新安县委书记于长远和县长刘向东两人吴志生都认识,吴志生一进门,先跟靠门口的县长握手说刘县长,你好,再去跟于书记握手说好,陈雨翔洪小宝也跟县长和书记了手。于书记伸出手示意说:“坐吧,大家坐吧。”等吴志生陈雨翔洪小宝坐下,于书记笑说:“吴厂长,你来见我和刘县长,是来报喜的吧?说给我和刘县长听听。”
吴志生本来紧张的心情被于书记诙谐轻松的话化解,他笑说:“还没到向你和刘县长报喜的时候,不过,这一天会到来的,只要有于书记你和刘县长的强有力支持,报喜这一天会到来的。”吴志生有意在“支持”前加上“强有力”表示他多么希望于书记刘县长的支持,不是一般的支持,是非一般大力度的支持。于书记和刘县长听吴志生需要“强有力的支持”,都知道来县委找他们的企业家都需要县委县政府的支持,而支持企业发展壮大也是县委县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做为县委县政府对企业的支持,只能按照国家有关政策进行。于书记说:“说说看,你希望县委县政府支持你什么?你又有什么项目规划可以让我们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支持你的。”
吴志生心道,县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水平不一般啊,说话不仅严谨,而且时刻都不忘国家政策。这讲党性讲政策讲纪律吗,他也当过生产队长,现在也是新安电器厂的党委书记,他知道些官道,这些原则性的东西嘴上是不能少说的,凡是都讲政策,还让人活吗?因此便有这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话了。于是吴志生侃侃说道:“先从整个国家改革开放的大形势说起。中国的改革开放,一定会掀起开放热,像深圳一样,到处都开发,建工厂工业园,这大规模的建设,少不了先三通,水电路先通。这通电就需要变压器了,所以变压器是开发建设必不可少的物资。再从广东变压器行业的现状分析,广东几大变压器厂不是在广州就是在佛山,粤东地区还没有一家电力变压器厂。因此我们想建一个电力变压器厂,规模超过佛山的变压器厂。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中国第一流的变压器专家,上海交通大学郝云祥教授,就是我们的技术顾问,新安电器厂现在生产的节能110KV电力变压器,就是郝教授的科研成果。如果我们在郝教授的科技研发基础上,引进波纹油箱生产线和硅钢片自动切片生产线,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就可以建成中国第一流的变压器厂,年产值超过五千万,五年的时间,就可以收回全部投资成本。于书记,刘县长,在我们县建一座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是历史给予我们的机遇,也是改革开放给予我们的机会。要抓住这个机遇,时不我待,希望县委县政府能够像给国营企业一样的待遇给我们,变压器厂就有了希望。”
他的话,一般人听了真的会热血沸腾,在一个小县城建一座中国第一流的电力变压器厂,年产值五千万,超过了这个县的工农业总产值,不可想象,也不敢想,这是不是真的,还是吹牛?建一座这样的变压器厂,对新安县来说,好像是天方夜谭的事。但仔细回味吴志生的话,好像又不是没有可能。首先新安电器厂已经生产出变电力压器产品,技术上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再说还有上海交通大学郝教授做他们的技术后盾,相信他们做变压器应该不是问题。那问题在哪里呢?吴志生希望县委县政府够像给国营企业一样的待遇给他,这问题有些模糊。于书记刘县长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于书记赞赏道:“吴厂长,对于你勇于开拓进取的精神,我们是欣赏和赞成的。”吴志生一听这话,心里面便骂道,你个球的,我来这里,就是听你说欣赏和赞成,我操他奶奶的,让我白跑啊,什么也没捞着。
一直没说话的刘县长这时开口问道:“吴厂长,你说清楚一点,具体一点,你是希望我们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你就可以建成变压器厂?”
刘县长的话,让吴志生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急忙说:“是这样,能不能让新成立的变压器厂属于国营企业?只要是国营企业,工业机械局也不会干涉我们了,我们就有办法建厂了。”
“换了一个名称,集体企业换成国营企业,你真的就有这么大本事?建一个厂不是这么简单的,涉及很多人事,说再多,最关键的是钱和厂房,这厂房用地还好说,但这钱你从哪里来,我看不是一个小数目。”于书记忧虑最多的是钱,他不知道吴志生有什么本事,难道他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能变出钱来,如果是这样,他也不用建什么厂了。
吴志生听了于书记的话,很不高兴地说:“于书记,钱的事你放心,这不用你操心。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跟我们已经有合作意向了,只要我们新建的变压器厂是国营企业,贷款的事就可以解决。”
刘县长见于书记似乎对这事不感兴趣,他有他担心的理由,多少国营企业向银行贷款后是血本无归的,虽然不好说吴志生也想借国营企业的帽子戴戴,向银行贷款就是一件坏事,像他们这些县处级的领导,考虑问题是不想好的先想坏的,这样做官才能稳。这做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步走错,一生都毁了,所以官场上才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句话。就这样,中国造就了多少平庸四平八稳的官员出来。刘县长想着还是说几句话:“这样吧,吴厂,你回去整理出一份报告送给县委和县政府研究研究。这是一个新情况,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下结论的。你要把建厂的可行性,规模大小,所需资金等等有关建变压器厂的资料详细写清楚。”他侧过头问于书记:“于书记,你看这样可以吗?”于书记说:“好,就这样。刘县长说的对,还是给我们一些文字报告。你们回去着手准备吧。”
吴志生见话说到此,便起身和于书记刘县长告辞回厂。上了面包车,吴志生问雨翔:“你看有希望吗?”雨翔说:“我的感受是好像这个县委书记不太会同意。”吴志生急道:“县长呢?”雨翔说:“刘县长对这个项目有些兴趣。”吴志生叹了一口气,说:“毕竟是县长啊,抓经济的,知道变压器厂意味着什么,对新安县的工业有什么影响。雨翔,你要抓紧写报告,写好一点。两个当家的有一个有点意思,我们就要抓住不放。”他看了看洪小宝,说:“你要想办法看看刘县长有什么业余爱好,做好公关准备工作。”洪小宝笑道:“这些闲杂事我会做的,”
说着话车回到了新安电器厂。雨翔跟着吴志生上了二楼厂长办公室,吴志生对着雨翔说:“你先看看文件,需要什么材料跟我说。”雨翔想了想,说:“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吴厂,要想县里面批个新建的国营厂,这意味着需要上面的批准,还需要县里拿出真金白银出来新的投资,我看这两条都难做到。新安县的家底有多少,你应该比我清楚。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新建什么国营厂,咱们县国营厂多的是,个个都是亏损没人要的,对县委县政府来说是个包袱,有人接手高兴都来不及,随便就会指一个给我们的,我们把他们招安过来就行了,多简单的事,用不着这么复杂,你说是不是?”
吴志生没反应,眼睛看着陈雨翔,像是头一回才认识他似的,忽然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好啊!你怎么不跟我早说。”雨翔被他吓了一跳,接着听吴志生说:“这个建议好,太好了。集体厂吃掉国营厂,太好了,蛇吞象啊。好,你把这个建议写进报告里面,具体是把哪一个国营厂给我们,这个不要写进报告里面,到时我们在向他们建议,由于书记刘县长他们定。”
【八十四】 蛇吞象(下)
吴志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对陈雨翔说:“你叫我吴厂吴厂的,我听了别扭。咱们就以兄弟相称,我比你岁数大,为兄,以后有人在的时候,你才称呼我厂长。”雨翔说:“行,听你的,志生哥。”吴志生答应:“唉。这就对了。你好好看材料,我下去走走,顺便给西安高压电瓷研究院一个电话,请求他们派个设计工程师过来。”
雨翔说好,等看完有关材料,他心中已经有谱了。第二天下午,把写好的报告给吴志生,他看后说:“建变压器厂对新安县的经济影响这点还要改,现在写的显示不出重要性,迫切性,话要说重些,不怕吹牛,不建变压器厂,新安县的工业就没有希望,就要被新的经济浪潮淘汰。建新的变压器厂,不仅能够改良我县的经济体质,还能拉动我县的经济增长,增加就业,改善民生,这些都写进去。写好后交给小莉去打印。”雨翔嘴里答应好,心里想这变压器厂简直就是新安县的救世主。
“哦,这新建的变压器厂得有个名字才好。”吴志生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是不是叫新安变压器厂?”
“不行。新安电器厂,新安变压器厂,新建的变压器厂跟新安电器厂没关系,要分家的,这名字不能跟新安电器厂有瓜葛,再说这个名字也太小气。对了,你看叫汕头变压器厂怎么样?”
“汕头变压器厂······这挂汕头的名字可以吗?”
“我问你好不好,你管他呢,我们县就属于汕头管,起汕头变压器厂也不过分。如果能,我还想起广东变压器厂这个名字,够大气,一听就震慑住客户,但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可以起的。就叫做汕头变压器厂吧,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在汕头地区的,好。”
雨翔听吴志生已经决定了新的变压器厂的名字,也不再多说,他在报告里直接写到新建的变压器厂就叫做汕头变压器厂。他把报告改好后交给小莉打印。
这个星期天,洪小宝已经约好县长刘向东到山里打猎,吴志生没叫陈雨翔去,带了三把双桶猎枪,天蒙蒙亮,就开着车到县政府门口接县长了。因为要跑山路,吴志生跟工商行温行长借来一辆三菱越野车。三菱越野车向横亘新安县北部与五华县交界的深山峻岭驶去。其实吴志生对打猎兴趣不大,无奈县长嗜好玩枪打猎,只好陪陪县长到山里去玩一玩。这世上,男人可以有许多爱好,但有两种爱好,百分之九十五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喜好财与色。说不喜欢财色,那十足是假话,或者说嘴上说不喜欢心里还是喜爱的。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金钱关的道理。这几年,吴志生与不同的官员打交道,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官的也不都是圣人高僧,其实也和他差不多,都是俗人,也爱金钱和**。有了这两样法宝,什么样的难关不能过,什么目的不能达到,何况他的目的又是堂堂正正的呢。这个时候,他虽然还不知道刘县长是不是也喜爱这金钱**,但他想,刘向东肯和他一起去打猎,就说明了一切,只要和他混熟了,他就会替自己说话。
刘向东是去年刚上任的县太爷,四十四五岁,是年轻有为的新一代领导人。他对吴志生也不熟,可最近老是听到吴志生的名字,听多了自然对这个人就好奇,可他是一县之长,不可能主动去结交一个镇办集体企业的小厂长,这有失他县长的身份。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那日吴志生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去,他们算是认识了,他对吴志生的变压器厂这个新项目很感兴趣,认为新安县这个时候迫切需要这样的项目拉动整个县的经济发展,因此,当洪小宝提出到北山去打猎的时候,他爽快地答应了。他需要进一步了解吴志生这个人和他的变压器厂项目,看看是否值得他支持。
为了打破车上的沉默,吴志生对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刘县长说:“刘县长,我是第一次去山里打猎,这还是沾你的光,你要多多指点。”他是投其所好。
一说起打猎,刘向东真的就来劲了,他转过身子对吴志生说:“说起打猎,我们家在山里,不说太遥远的,从我爷爷说起,我爷爷就是一个很优秀的猎手。到了我父亲,那可是方圆几百里都出名的神枪手,所以解放战争打土豪劣绅,东江游击队找到我父亲,要我父亲加入游击队,村里的猎户青壮汉都看我父亲的,只要我父亲加入,他们也跟着加入。所以,我也继承了我父亲我爷爷的基因,也喜爱打猎。这到野外打猎啊,你们会发现不仅有趣,还可以锻炼人的身体和意志。大清王朝的皇帝,为什么要围猎,除了考量军事外,也是要锻炼皇太子阿哥贝勒们的身体意志和智慧。”
“刘县长实在是知识渊博啊。”吴志生赞赏道。
“刘县长,你父亲参加东江游击队了吗?”洪小宝见刘向东没说这个问题便问道。
“参加了,这才有我一家的红色革命家庭。”刘向东无不自豪地说。
“我说个笑话吧,也是讲神枪手的······”洪小宝看着县长,说:“县长,这笑话可不太正经哦,没关系吧?”
刘向东笑道;“说吧,没关系,这不是在县政府办公室。你说来给我听。”
“好,那我斗胆说了。这是个民间故事,说的是,有一个神枪手,有一回放了一枪,这一枪真准,不偏不倚,正中一个男人下面那颗卵蛋,”洪小宝有意停了下来,刘东方以为他说完了,觉得没啥意思,也不好笑,说:“这也叫神枪手。是要人命啊。”洪小宝笑说:“还没说完。”吴志生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故事,说:“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于是洪小宝接着说:“巧的是,这个男人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那子弹穿过男人那颗卵蛋后直往前冲,冲到了女人的卵巢里。几个月后,那个姑娘怀孕了,到处骂那男的**了她,那男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只好说我都变成太监了,怎么**你。”
哈哈,一阵笑声在车里响起。司机蔡恒南笑得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了,急打方向盘,车回到路中间,吓得他出了冷汗。吴志生等人只感觉车晃动了,身子有些倾斜,却没注意刚才车的危险。
听完笑话之后,吴志生对刘向东说:“刘县长,你对建汕头变压器厂有什么意见?”刘向东说:“你说变压器厂的名字叫做‘汕头变压器厂’?”吴志生回答说:“是,是叫‘汕头变压器厂’。”刘向东肯定地说:“好,这个厂名起得好,我是全力支持汕头变压器厂的建设。你详细真实地把你的设想告诉我,关键是你们的资金从哪里来?”
吴志生说:“我们做变压器技术上是没问题的,我也不多说了。汕头变压器厂必须是国营厂,只有是国营厂,资金才能解决。我跟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许董事长谈过这事,他说我们是国营厂他会支持我们的。我也想好了,要使汕头变压器厂成为国营企业,等你们批很难。刘县长,现在我们县的国营企业很多都亏损,对县政府来说,不仅是包袱,还是一个头疼的事,你不如在亏损企业中划一个给汕头变压器厂,工商税务等换一个名字就可以了,我们保证吸收原来的工人。这样,既解决了县政府的难题,又为我们县的国营企业找到了一个出路,一举两得。”
“好,好,让你接收亏损的国营企业,这是一个好思路。”刘向东想了想,说:“县里亏损的国营企业太多了,像陶瓷厂,化肥厂,麻袋厂等,都是亏损厂,但这些厂跟你那变压器不沾边,只有农机配件厂还沾点边,好,就这农机配件厂,你看怎么样?”
吴志生高兴地说:“行,农机配件厂也属于工业机械局管,可以。”
刘向东叮嘱道:“这事你们谁也别先说出去。下个星期你把报告送上来,我和于书记先商量一下,再召开县政府讨论你们的事,到时可能会请你们也参加会议。吴厂,你最好请一两个专家过来,参加会议,这样很有说服力。”
吴志生说:“西安高瓷研究院的李工明天坐飞机到汕头,下午就可以到我们这里了。**的郝教授也请他来,一起参加会议。”
“还有一事,想请你们帮忙。”刘向东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说:“今年八月中秋节,县里要举办第一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到时县里广邀香港、澳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等地的华侨回来参加活动,我是举办这次活动的筹办委员会执行主任,说不好听,是穷人家办喜事,非办不可。我为这次活动经费伤透脑筋,老吴,你来赞助十万块钱给我,让你在海内外乡亲面前也露露脸,还有你这国营厂的事我包了,怎么样?你不吃亏啊。”
吴志生被吓了一跳,十万块钱给你办活动,还说不吃亏,他真想骂人,但这话又不能说,脸上还得挤出笑容,说:“十万块钱多了点,我建新厂还有许多地方要花钱呢。这样吧,刘县长,八万块,一口价,怎么样?”
刘向东心里好笑,好像吴志生是在和他做买卖,讨价还价似的。但他又想,八万就八万,于是说:“行,这事就这样吧。今天野外打猎,就不要再谈公事。放松好好打猎吧。”刘向东说完朝前面看去,一片山地,目的地就要到了。
【八十五】分家之争
这日雨翔下了班回到长安公社,一看里面这么多人,雨翔下了车,忙向熟人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杨老太太说:“你还不知道呀,这地方原来就是西山公祠,现在人家姓蔡的要收回去了。”雨翔看见农技师杨裕山也在,忙问他:“老杨,西山公祠归还姓蔡的,我们这些家属房属于谁的地盘?”杨裕山没回答他的话,却说:“你有地方住,赶快搬走吧,别到时候让人赶着屁股走人。”雨翔想了想,他的话有道理。当时是合二为一,都是公社的,没这个问题。可现在这公社没了,这地方是镇委的还是西山公祠的,说不清。人家蔡氏宗亲不会只同意收回几间房子,多少还得划些地方给人家。雨翔这样一想,觉得杨裕山的话更有道理。等秋萍下班回来,跟她说了房子的事,秋萍也是干着急。她近来一心都忙着小儿子陈文韬,儿子她母亲带着,在二哥那里住着,秋萍几乎天天都要过去看看。女儿好在上了学,雨翔母亲会接送,要不然不知道她有多么忙。秋萍说:“这房子,你要赶快去找,看哪里有房出租的。要不然,你跟吴志生说说,叫他帮一下咱们的忙,好歹你现在跟着他,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睡大街吧。”雨翔口头虽然答应了老婆去找房子,可他也不知道哪里有房出租,而且又要上班,不会有时间去找房子。跟吴志生说这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心里苦闷,想着到了这地步,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求求吴志生了。
雨翔抽个空跟吴志生说了房子的事,吴志生说:“你别急,这房子早晚要买的,租房还不如买房,买下房子是自己的住了就安心了。”雨翔说:“只是眼前急啊,屎都要拉到裤子了,还等挖茅厕,来不及了。”吴志生说:“我叫小宝帮你找间房子先搬进去住,变压器厂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只等向汕头信托公司贷到款,我再给些钱你自己买间房。”雨翔听他这么说,感激涕零地说:“志生哥,谢谢你,谢谢。”吴志生笑说:“没事,自己兄弟,我不帮你谁帮?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雨翔说:“我知道。”吴志生说:“你去楼下帮帮他们,看一下花车怎么样装扮。”雨翔答应就下了楼去。
楼下厂中央空地上停放着一辆1.75吨五十铃人货车,几个工人师傅正在围着车搭架。这是厂里响应县政府的号召,制作花车等县里举办第一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游行用的。其实制作花车也不需要雨翔说什么,花车如何装扮已经设计好了,还有图纸。雨翔拿起图纸看,只见图纸上的花车把一辆车包了起来,还画有嫦娥在月宫中翩翩起舞的画。花车上放置新安电器厂的产品。
“陈秘书,听说变压器厂的事上面已经定下来了,是吗?”一个工人问道。
“等吴厂开会宣布就定下来了。”雨翔想不知道怎么对工人说这件事,于是说了一句这样的滑头话。工人知道当秘书的人都是油嘴,见他说的等于没说,于是也不再问他,只干自己的活。雨翔跟工人没什么话说,看了一会便走开了。
这时,他看见洪小宝骑着摩托车进厂停了下来,便走过去。洪小宝解开后座上的纸箱,雨翔见是录像机,问道:“你买的,多少钱?”洪小宝说:“不是我买的,是刘县长的。也不是很贵,四千五块钱。”回过头来,说:“帮帮我的忙,帮我拿车头的录像带到吴厂的办公室。”
雨翔帮他拿录像带跟着洪小宝上了吴厂的办公室,洪小宝把门关上,锁死门,雨翔见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洪小宝头都没抬,在拆开纸箱,把录像机端到电视机旁,说:“放录像带。”雨翔想,放录像带也不需要搞得这么神秘吧,还锁上门。他哪里知道,洪小宝放的是什么录像带。一会连接好电视机和录像机的线好,洪小宝开始放进一盒录像带,便去拉上窗户布帘。雨翔看着电视机,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他从未看过不堪入目的画面,心里紧张起来,对洪小宝说:“你这是放黄色片?”洪小宝淡淡地说:“是啊,是黄片。现在当官的都喜欢看这个,越黄越好。”雨翔说:“不会吧。我在公社这么久,没听说书记区长看这种片的。”洪小宝这才侧身看雨翔,像是看外星人似的,说:“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次看了?”雨翔脸红道:“是。”洪小宝突然笑道:“难怪你这么老土。像你这样的人,谁敢跟你一起看黄片?不瞒你说,现在当官的,没有一个没看过黄片的,大家心里都知道,都想看。你去文化馆看看,文化馆晚上变成录像场了,十二点钟前是放香港武打片,下半夜才是台湾香港的三级片,火爆的很。”雨翔偷偷看了几眼电视荧屏,一男一女在床上赤条条黏在一起,女的伊呀呀地叫,叫得他一身燥热。
“这片不算是最好看的。”洪小宝见雨翔那样子,十分可笑,心里乐道,再放一个更刺激的给你看。走上前去换了一盒录像带,回到雨翔身边,说:“你看这盒录像带,更过瘾。他妈的,四十八招式,一招一式,像是教武功一样,招招有名。来了,你看,第一招叫做:老爷推车。”雨翔一看,不禁笑道:“这也叫老爷推车。”越往下看,自己也看呆了。什么骑马坐轿,**花开······名称应有尽有,还真是想得出这么雅的名字来,匪夷所思。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洪小宝忙去关了电视机录像机,雨翔这才去开门。开门一看,是吴志生,后面跟着技术科长黄振南。洪小宝拉开了窗帘,回过头对吴志生说:“吴厂,录像机买回来了。”吴志生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说:“小宝,你去帮陈秘书找找看,哪里有房子租,他家最近要搬走。”黄振南一听要租房子,说:“这事让我听见,巧了,我知道我有个亲戚有间空房,两房一厅的套房,在百家楼,陈秘书要租的话下了班跟我去我亲戚那里。”吴志生说:“振南,这事拜托你了。你跟你亲戚说,这房租由厂里来出,别乱来啊。”黄振南笑说:“不会的,我亲戚听我的,不会乱来的。”雨翔说:“谢谢黄科长。”黄振南说:“你说谢谢我都不好意思了,都是吴厂的人,这算不了帮啥忙。”
吴志生说:“刚好你们几个都在,我跟你们说,中秋节过后,汕头变压器厂就要举行奠基仪式,过后开始分家,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心腹爱将,自然吹我的号不用多说,你们要注意那些不吹我的号的人,别让他们乱说话。汕头变压器厂每一个部门,都只有一个声音,同心同德向钱看。”
雨翔听吴志生这么一说,心道这人也够独裁了,什么只吹一个人的号,如果是在机关,这种行为肯定是要遭到别的干部公开反对,但这是在企业,如今的企业一切都是厂长说了算,书记的话都没力量了,渐渐边缘化。新安电器厂是书记厂长都由吴志生,也就没有书记厂长之间的矛盾。吴志生和副厂长蔡明发之间的矛盾,也传到了镇委书记耳朵里。
镇委蔡书记在镇委办公室里对吴志生说:“老吴,树大了要分叉,这道理大家都明白。要分家了,你搞你的变压器厂,老蔡留下来,这个时候没必要闹出笑话来,好不好?”
“蔡书记,这老蔡不是你,我早就把他踢出厂了。你评评理,他老是跟我过不去,我怎么不生气。你说得对,要分家了,我只抓变压器项目,其它的我都不去管了,留给他,让他管,他还不满意啊,还要说三说四的。你转个话给他,不要欺人太甚,我吴志生是有脾气的,再说三说四的,跟下面的职工乱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老吴,你看你,还是这个脾气。你听我说说好不好。”
“好,你说。”吴志生耐着性子听他替蔡明发说些啥话。
“你放手让老蔡管厂,这没错。但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老蔡当新安电器厂的家,没钱你叫老蔡怎么当这个家的家长?不说多的,你多少要留些粮给老蔡,不要把全部钱带走了,留下空厂和债务给他,这是叫他有孙悟空的本事,也不敢要新安电器厂啊。还有,听说这次中秋节,县里举办海内外中秋联谊会,你赞助了八万块钱,你也没跟老蔡商量,这算是变压器厂的帐还是新安电器厂的帐?”
“你对赞助县举办中秋联谊会也有意见?”
“我是没意见。镇政府也支持,这是一件具有深远影响的大好事,我怎么会反对?”
“好,好,蔡书记不反对就好。这帐吗,当然算是新安电器厂的,在没分家之前,变压器厂还是新安电器厂的,变压器的销售收入都归新安电器厂。”
“这不合理吧?”
“怎么不合理?”吴志生反问道。
“我听老蔡说,变压器的销售收入还不够做变压器的投入。新安电器厂的银行贷款,基本上都是为了变压器项目贷款的,换句话说,这债是有由做变压器欠下的,你不能叫其它的还吧。”
“蔡书记,你说这话就外行了。”吴志生提高了嗓音,不客气地说道:“没有变压器的投入,哪来的产品效应?新安电器厂都是一些没技术含量或者说技术含量低的产品,你看像油开关,这个产品早就过时了,我们还做,客户为什么还买,就是因为我们有新的产品变压器啊,是因为我啊。对变压器的投入,带活了其它产品,广告效应知道吗?”
“我是不知道。”蔡子明冷笑道。这吴志生越来越猖狂了,搭上了刘县长,就不把他看在了眼里,商人企业家都是忘恩趋利的狗东西。蔡书记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有表现出极有涵养的一个人,口气缓缓道;“老吴啊,这帐你怎么算都好,这新安电器厂是长安镇政府的,你多少要留些给我。”
“好,蔡书记,你放心好了。新建的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后,变压器账目和新安电器厂的帐分开。老帐咱们慢慢算。”
“行,老帐咱们慢慢算。”蔡书记同意吴志生的意见。
【八十六】中秋佳节
长安镇委对吴志生是十分不满滴。新安电器厂是长安镇的重点企业,为了支持新安电器厂的发展,镇委镇政府从工商税务到银行贷款担保等等都全力支持新安电器厂,外人并不知道现在新安电器厂的财务状况,镇委蔡子明书记虽然说不上是了如指掌,但还是知道个大概,用一句话说长安电器厂不为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新安电器厂的名声如今响遍整个新安县,彷佛吴志生就是这个县工业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原来是镇里的,现在是县里的了。吴志生翅膀已经硬了,镇委镇政府他可以藐视了,他竟敢在蔡书记的面前说老帐慢慢算。蔡书记要不是涵养好听了这话早就发怒了。镇委镇政府对新安电器厂的支持和贡献,就像是父母,如今儿子大了,有本事了,这本事也是父母给的,反过来竟敢和父母清算吃饭钱。
不过蔡书记冷静下来想想,他也知道,吴志生现在的靠山是县政府,是县长刘向东,他没有必要和吴志生闹得脸红脖子粗像仇人似的。说心里话,他对吴志生还是佩服的,你想想,有谁有本事把地方国营县农机配件厂换成汕头康顺变压器厂的名字,只有他吴志生想得到办得到啊。再说他问自己和吴志生翻脸这么做得到什么好处没有,一点都没有。虽然他内心上是不想新安电器厂倒下去,感情上他也不想。要算账,镇政府跟吴志生有什么帐好算呢,算了有能怎么样,现在的吴志生不是从前的吴志生了。
“蔡书记,走吧,中秋联谊会九点正式开始,现在快八点了,晚去不好。”蔡书记正在办公室想着吴志生和新安电器厂的事,办公室主任来叫他,蔡书记便跟着办公室主任下楼坐车到县城中心广场去。
今天的县城中心广场人山人海,各乡镇派出的表演队穿着鲜艳的戏服姑娘小伙子们一排排站在广场上,四周都是看热闹的民众,一条写着“新安县首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横幅挂在主席台上方,两边写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海内乡贤聚桑梓共庆团圆,下联是:五湖精英会新安谋划发展,主席台背景画着一幅嫦娥空中飘舞,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下面写着“月是故乡明”。高音喇叭放着“我的祖国”等歌曲。
新安县县委县政府邀请的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本县籍华侨和港澳同胞两百多人前天就回到了新安县,他们分别住在县委招待所和县华侨旅社,广东省侨联的领导也被邀请到了新安县。这时,一队面包车吉普车桑塔纳小轿车驶进中心广场,打头的是县委书记于长远和县长刘向东的车。长安镇委书记蔡子明见县委于书记和刘县长下了车,赶紧走上前去和他们握手。
于书记刘县长和华侨、领导一一握手后和一些主要嘉宾、领导走上了主席台。蔡子明也在主席台最后一排就坐,他见吴志生也在主席台上最后一排坐着,朝他微笑点了点头,心道连他也配坐在台上,凭得是什么,是有钱?放屁!
吴志生春光满面,穿着一件新的短袖衬衫,头发梳理整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面露脸,在华侨、在省市有关领导面前风光。刘县长向别人介绍他时是这么说的:“这是新安县最著名的企业家吴志生同志。”吴志生心里乐滋滋的。是啊,在海内外乡亲面前,特别是还有省市的一些领导面前,他能够露脸他感到赞助那八万块钱值得。
吴志生正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是如何风光,传来刘县长宣布新安县首届海内外乡亲联谊会暨大型中秋闹花灯活动开始,接着是县委于书记的讲话,省侨联领导的讲话,接下去是华侨代表的讲话。话讲完了就到了表演节目花车游行。这两项节目才是今天的主要内容和重头戏。
今年中秋的天气凉爽,太阳躲到了云层了,很适合表演。只可惜表演的节目不过是武术舞龙等表演,比较有特色的是请来了普宁县英歌舞队表演。表演者身着民间服饰,脸上像京剧表演者一样彩装,装扮成水浒108将,除时迁舞蛇外,其他人双手各持一根短木棒,上下左右相互对击,动作健壮有力,配合大锣鼓、潮式乐队,节奏强烈,气氛轰动。英歌的出现可追溯至明代中期,当时民间歌舞已很活跃,民间常用以祀神、游神、庙会或自娱。英歌主要以水浒英雄人物故事来表现。
小孩喜欢看热闹,不过看了一会英歌舞就觉得没趣了。陈雨翔不知道中秋组委会怎么会请了邻县的英歌舞队来表演,新安县也有许多民间表演艺术啊,像五经富的烧龙架,点起火来,那壮观的气势让人惊叹不已,一条火龙翻江倒海上下腾挪之势,伴随着鞭炮声,烟雾火光,达到冷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雨翔看见母亲带着女儿婷婷在人群中,走过去,“婷婷,今天没上学?”
“学校都放假了。”婷婷回答道。
雨翔最近忙的都糊涂了,女儿跟着母亲住,自己为了搬家,又是变压器厂要奠基的事,德国瑞士的专家这几天就要到,他还有忙着找德语翻译。这德语翻译在新安县不好找,恐怕也找不到。好在对方说会英语,他也只有去找英语翻译了。
“妈,月饼你买了吗?”雨翔想起该送些月饼给母亲过节。
“不用买,买什么月饼,这月饼含糖量高,老人吃了也难消化,别费那个钱。”
“我要吃。爸爸买的为什么不要?”婷婷说。
“好,婷婷你想吃,爸买给你吃啊。”
“阿翔,你别宠着孩子,要这样,婷婷我就难带了。”
“妈,这是过节,一年也就一次,跟宠孩子不宠孩子没关系。”雨翔还想说下去,见周围都是人,也就停下不说了。柳玫很不高兴,带着婷婷回家去了。
雨翔就这么几句话,闹得跟母亲有意见,近来他和秋萍跟母亲生疏了许多,他中午跟秋萍一说,秋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都还小,自己还要上班,婷婷才刚上学,人还小,正需要人接送的时候,“阿翔,过节的,你准备买什么送给你妈?”
“月饼她不让送,就买只鸡送过去,你去送。”
“你做儿子的去,我才不想看见你妈那脸色这么难看。也不知道你妈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对我挺好的。”
“这婆媳关系是天下最难调理的,你想小媳妇熬成了婆婆,谁不会变?你以后当了婆婆,也会变的。你还是去我妈那里,我去你妈那边,顺便看看儿子,我也很久没去看了。”
“你还好意思说,儿子都不认你了。”
吃了饭,雨翔和秋萍夫妻俩分头买了些礼物去对方父母那儿。
秋萍到菜市场买了一只杀好的鸡,再买了一些鸡蛋就去了雨翔父母那儿。进了屋见到晓燕,晓燕说:“我哥在家吗?”秋萍问:“啥事?”晓燕说:“还不是汕头变压器厂的事。这吴志生收编了农机配件厂,厂里的人说啥话的都有,说有些人就要被开除了,我担心我和我那邹呆子都被放假,真要这样就麻烦了。我哥不是跟吴志生熟吗,我问一下我哥,叫我哥跟吴志生打个招呼,千万不能放我们的假。”
“秋萍,这事你回去跟阿翔好好说,叫他想办法,千万不能让燕子没饭吃啊。”柳玫说道。
秋萍说:“我会回去跟阿翔说。”
秋萍回到家里,下午她不用上班,等雨翔回来,她跟他说了晓燕的事,雨翔笑说:“没事,怎么会放晓燕和她老公的假呢,这担心是多余的。”不过,雨翔想这中秋节的,应该送些月饼给吴志生才对,下午厂里放假,他估计吴志生没空,不会休息在家的,只有吃了晚饭就去。
到了吃完晚饭,雨翔在街上买了一盒七星伴月骑着单车去吴志生家。吴志生家在塘家寨,盖着两间两层楼房的大屋,这让人很羡慕。吴志生见雨翔也买月饼来,说:“你买月饼来干吗?我这里多的是。我都说了,这过年过节的,我是最怕你们个个提着袋子上门,我全家一个月不用吃饭光吃月饼都吃不完啊。”
雨翔说:“志生哥,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逢年过节的,不送些礼心里过意不去。你想想,这平常日子,都是你关照我们,到了年节日,我们不能忘了你呀。”
“你我别这么俗套。”吴志生到了一杯龙井茶给雨翔,说:“你喝喝我这茶,看看味道怎么样?”
雨翔接过茶,就闻到一股清香,刚喝一口,便觉得与众不同,说:“好茶好茶。”
吴志生笑道:“不用喝也知道是好茶。你知道这个茶一斤多少钱吗?三千多块钱。”
一斤茶三千多块钱,雨翔是见过,那是在书本上见的,真让他喝过这还是头一回。他想,这么贵的茶不会是他自己买来喝的吧?买好烟好茶的,轮不到自己抽自己喝;抽好烟喝好茶的,不用自己买。雨翔这一想,自己那盒八十多块钱的七星伴月月饼就显得寒碜了。
“翻译找到了吗?”吴志生问道。
“德语翻译咱们县根本就找不到。英语翻译县象山中学高中毕业班的有一个老师,听说还可以。如果你要带他到欧洲考察,恐怕就不行了。”
吴志生是要在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奠基后就要到德国瑞士考察变压器生产线,厂里正准备从德国家引进波纹油箱,从瑞士引进硅钢片自动切片机和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找个外地的翻译吴志生又不台喜欢,象山中学毕业班的老师课程任务重,只能短时间在本地陪陪几天,真要跟着吴志生到欧洲去那是不行的。
【八十七】 更大的坑
吴志生是新安县第一位走出国门到欧洲去考察的企业家,他走的实在是太远了。他把国外的一切当成了是世界一流,因为他不仅要做中国第一,也要做世界第一。这第一的野心让以后的他尝到名誉仕途与国有银行打交道时等等的甜头,也让他毁掉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王国。
雨翔说:“志生哥,真要去欧洲,去汕头或者广州请个专业翻译才行。”
“本地没有没办法,也只有这样了。”吴志生已经想好了,汕头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钱董事长也要跟他一起到欧洲去考察,不如叫他找个翻译一起去,但他又怕这个翻译搞鬼,他原想找个本地的去是最好的,只可惜找不到。
雨翔要回家,吴志生叫老婆拿了一盒七星伴月的月饼给他,雨翔不肯,“这怎么好,我带一盒来,你又回我一盒,等于没收我的啊。”
“礼尚往来,这盒月饼和你的不一样,你拿来的我收下了,以后不许你买什么礼物来,知道了吗?”
雨翔只好收下离开了吴志生家。他踏着月光,抬头一看,十五的月亮真圆,正挂在天边,像一个发光的银盘,银盘上有一些朦胧的画,是传说中的月兔和嫦娥,还是嫦娥和吴刚在桂树下聊天?他想中秋的夜晚,应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边吃着月饼边欣赏月亮的,可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女儿母亲带着,儿子岳母带着,自己和秋萍住的房子是租来的,不用秋萍说,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日子过得真窝囊。他想起吴志生答应他汕头变压器厂成立后,贷到款就给一些钱给他先盖间房住,他也不知道吴志生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没放在心里。眼看贷款这事真的就要办成了,雨翔没见吴志生提起,他也不敢问他要。
这一转眼就到了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奠基仪式的日子。
老天不作美,下着小雨,新安电器厂和县农机配件厂全体工人都到齐了。这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就选在新安公路边的一块农田上,这块农田是塘家寨的,为什么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就选择这块良田上建厂?时至今日,仍是一个迷。汕头康顺变压器厂既不是买下或是通过政府征用土地,而是吴志生想出的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给塘家寨每户人家一个进入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工作的指标,用指标换取土地使用权,这给以后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和塘家寨的纠纷埋下了祸根。吴志生之所以这么做,他是要为村里的百姓做贡献啊,我们农民也可以转为国家正式职工了,一家一户一个指标,让村里的农民一夜间变成国家工人,领工资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吴志生对塘家寨村民最大的贡献,他为这个贡献而骄傲,当生产队长的时候,他没有对村里做过贡献,不过,那时候也不可能。
县委县政府常委们都到齐了,参加奠基的还有德国瑞士人,这几个外国人中国人看着是专家,其实就是他们国家某个要破产的变压器厂的工程师,比起咱们中国大学里自己的专家,那是差远了。上海交通大学的郝教授,还有整个变压器厂厂房的设计单位西安高压电瓷研究院也派人参加奠基仪式,这仪式可谓轰动小小的长安镇新安县城,前所未有。
建造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厂房的资金也有了。好一个吴志生,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甘情愿跳下去。马小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新安县一个名声在外的包工头,居住在新安县里的人很少听见他的名字。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夺取建造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厂房的热情。他被吴志生描绘的汕头康顺变压器厂美好的前景搞晕了头,经过不断的努力,终于一举夺标拿下建造汕头康顺变压器厂厂房。
在温州城按摩房间里,马小飞对吴志生说:“志生哥,你得给一点启动资金吧,要不然我的建筑工程队怎么动啊?”
“怎么动是你的事,不用我教你吧。”吴志生一边享受小姐的按摩,一边说:“小马,这不是一般工程,你别耽误我那五栋厂房,我那五千万的进口设备半年后就可以到汕头港,按合同,你要给我准时建好厂房。你放心,你的钱我不会少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马小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上了吴志生的当,吴志生说先给他两百万的工程启动资金,他天天找他,结果吴志生说这钱还没到帐,他又要到欧洲去了,等吴志生一个星期欧洲回来,半年后进口设备就要到了,这怎么办?很明显,吴志生是要马小飞拿出钱来先投资建厂,而马小飞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的真金白银投下去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回老本,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可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就此不做,把合同撕了,他不仅仅是赔钱的问题了,他遇到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无赖,一个什么都可以做得出的投机客。马小飞只有跟吴志生合作,一切看他的眼色做事了,也许今后有机会把本钱老回来。
马小飞正想着这些苦恼的事,按摩小姐爹声爹气地说:“老板,舒服吗?你这东东好大哦。”她那柔软如蛇的手握着马小飞的东东在打飞机,马小乐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一脑子苦恼随着一江春水抛到了大海去。
他回到新安县,还得去工地看看,半年转眼就过去了,厂房也建好了四栋,“志生哥,我实在是没钱了,这最后一栋厂房你剥了我的皮我都没办法做了。”他和吴志生在观看厂房时说。
“吴志生笑道:“剩下最后一栋厂房,以后再说吧。小飞,从今天起,你就是汕头康顺变压器厂的副厂长,也在这里领一份工资,你看好不好?”
“我现在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志生哥,你要我在你这里上班,可要说好了,我上下班是不准时的啊,还有我可不会做什么变压器,你想叫我做什么,管什么?”
“你还是管基建吧,这后勤基建都归你管。”
“不要,不要,后勤我管不来,婆婆妈妈的事,我最怕了,也不懂管。就基建吧。这回要说清楚啊,变压器厂的基建没钱我不做啊。”他怕又上吴志生的当,建一座小房子都要他先拿钱出来,那就不行了。
吴志生笑道:“你现在是变压器厂的人了,厂里要基建,哪里会叫你出钱。”
就这样,马小飞从一个包工头转变成为汕头变压器厂的副厂长。
变压器波纹油箱自动生产线,硅钢片自动切片机和全自动真空干燥设备从德国瑞士经过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的新安县,来到了汕头康顺变压器厂的车间。安装调试这些洋机器花了两个月,最后成了装点门面的摆饰,成了上级领导来到汕头康顺变压器厂视察和指导工作时的花瓶。只要有上级领导来,吴志生是要陪同领导视察国际生产变压器最先进的机器的,这时机器就会通一下电让它运转,但也不能长时间运转。
自动生产线有个问题,是吴志生当初就疏忽的,这就是生产线一开动一天等于现在全厂做一个月,十多天就够做一年,几个人操作这些生产线,全厂近一千人都要放假了。中国人多啊,最不缺的是劳动力,这工人放假了怎么办?还有,最让吴志生头疼的是贷款五千万人民币买了这些进口设备,据上海交通大学郝举鹏教授检查这些洋机器后发现这是人家淘汰的生产线,吴志生听了大吃一惊,忙恳求郝教授千万千千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是外国佬淘汰的生产线。不管人家是淘汰的垃圾也好,在咱们中国还是一流最先进的,他的理论是,没有外国的垃圾,就没有中国的科技进步!变压器波纹油箱自动生产线和硅钢片自动切片机是不能再用了,吴志生没用这么多的原材料给这些洋机器吃,实际上说穿了,是没有资金购买原材料。就连发工资都成了问题。
各车间主任同一时间聚在财务科,七嘴八舌地向财务科张锡贵科长发难:
“张科长,这工资几时发啊,你得给大伙一句话,我们好回工人。”
“三个月没发半分钱了,你叫我们怎么做人,心里怎么不慌?”
“人家农民工人还有一点自留地,种种菜啥的,不用花钱买,日子还可以熬得过去,我们这些没自留地的工人,怎么熬呀?”他说有自留地的是塘家寨招进来的农民。
······
“你们都不用天天往我这里跑,我有钱还不发给位大爷。求求各位了。”张科长抱拳说道。
“你是大爷,是变压器厂的财神爷啊,我们是代表工人来找你的。”
“找我没用啊。”张科长顺带了一句:“你们就是找吴厂长也没有用。吴厂就差没给县长县委书记下跪了,要钱都求到了县委县政府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