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光明逝去,遗址中的陷阱
随后字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一个个龙字,几乎都要随之腾飞起来了。
一笔一画,都像是一条小小的真龙,在空中蜿蜒盘旋着。
浩浩荡荡的龙威凭空产生,隐隐化作了巨大的无形屏障,阻住了闪电劈下的道路。
嬴不凡手握七星龙渊剑,一道道剑气席卷而出,仿佛都化为了条条真龙一般。
昂!昂!昂!
一阵阵龙吟声传出,几乎响彻了天际。
开始时,还不见得能够听闻。
如同幼龙诞生,在这龙巢中发出阵阵哀鸣,嗷嗷待哺。
但短短几个呼吸后,便已潜龙出渊,笑傲苍天。
又过了片刻后,这虚空之中,已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龙字。
仿佛有千万条真龙,在这天地之间尽情咆哮,遮天蔽日,声威震动八荒。
卫光明看到这千万龙吟之势,耳膜有些微微阵痛,但他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轰隆!轰隆!
空中再次劈下了两道洁白的闪电。
那三道洁白的闪电,宛如雷霆巨蛇一般,在空中疯狂舞动着,与那千万真龙之势,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轰!轰!轰!
又是三道闪电落下,随后紧接着又劈下了三道闪烁着白金色光芒的闪电。
足足九道有昊天神辉汇聚而成的闪电,落在了那由浩瀚龙威凝结而成的无形屏障上。
轰隆!
那九道闪电在一瞬间突破了龙威的限制,仿佛穿越了一切时空的界限,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来到了嬴不凡面前。
嬴不凡神色如常,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他只是手腕一抖,将那柄七星龙渊剑抬了起来,做出了即将劈砍的模样。
嘭!
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传出,漫天锋锐的剑气,自那柄盖世神剑上散发出来。
嗡!嗡!嗡!
万千恐怖的剑鸣声出现,如低沉的轰雷一般在空中响起。
在那一瞬间,那九道闪电,仿佛是被突然定格了一般,原本迅猛无比的势头被生生遏住,停在了空中,没有了要继续突进的意思。
甚至这九道闪电
还在微微地发颤,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无数道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剑光所过之处,云层破碎,星辰坠落,那原本耀眼的闪电也变得黯淡无光。
两人脚下的大地,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似乎随时有着崩塌的可能。
震天的剑鸣声响起,不仅将天空中雷霆的怒吼声掩盖住了,还压下了那千万真龙的咆哮声。
嬴不凡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但却是令周围的时空都为之凝固,仿佛他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得缓慢无比。
七星龙渊剑开始缓缓落下,在其落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漫天剑气再次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漫天剑光已化为了赤金色,随着长剑的落下,也就立刻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的金色剑光于空中汇聚,如同万流归海一般,那千万条真龙也在这一剑之下尽数破碎。
一剑之下,斩尽漫天真龙。
但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那浩瀚如海的金色剑光,此刻如同骄阳当空,足以令星辰坠落一般。
在那金光之中,嬴不凡的身形显现出来,一道璀璨到极点的剑光从天而降。
此剑宛如因神灵被触怒,而降下的神罚中的利刃一般,有着诛灭一切的威能。
嗤!嗤!
密密麻麻的剑光坠落下来,每一缕光芒都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锋锐之气。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剑光还处在半空,但那深不可测的剑意却是已将那片空间压成了粉碎。
脚下的大地也变得龟裂,灼热的剑气在地面上翻滚着,将整片地面都烧了个透穿,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出现在了大地上。
卫光明之前,用昊天神辉与符道相结合所营造出来的意象,在这一剑之下,尽数破灭。
轰!
一柄由无数剑气凝结而成的金色小剑洞穿了一切阻碍,以无法抵御的速度和威力,从卫光明的胸膛处穿体而过。
卫光明身体猛然一震,连续向后倒退了数步,身子也是微微摇晃着。
他身上虽然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伤势,甚至那一身白色的棉袍还要比之前更加洁净了几分。
但这位光明大神官苍老的脸庞上没有了半点血色,苍白得如同六月的飞雪一般。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自卫光明的口中喷出,染红了他脚下一大片的土地。
鲜血落地后,他的脸庞上才显出几分病态般的血色,原本摇晃不定的身子也慢慢地开始稳定住了。
锵!
长剑回鞘,嬴不凡长吐了一口浊气,眼中略过一丝感慨之意,面上的神色也变得非常复杂。
有遗憾、惋惜,还有着愤怒和不解,但更多的是如释负重般的解脱之色。
“真是了不起啊,年轻人,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未来的那个时代就需要你来扛起了”
卫光明脸上依旧挂着平淡的笑容。
明明是危在旦夕,生死一线的时候,但他的话语之中却饱含着让人难以置信,也出人意料的欣慰之意。
“何必呢?刚才那一剑,以你已经身化光明的境界,完全是有能力避开的,又为何要硬接呢?”
嬴不凡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击的威力,眼前这个老人现在这种状态只是回光返照,早已处在了弥留之际。
若非是凭借着天启的至高境界,还有他毕生苦修的那股至阳至纯的光明之力,现在的卫光明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又为什么要执意赴死呢?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嬴不凡面色变得有些许阴沉,话语之中也饱含着怒意。
他是一个有着极致的骄傲和自信的人,对于胜利无比渴望。
但他绝不希望,自己的胜利是因为别人的相让而获得的,哪怕对手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也一样。
“在刚才那一击之前,我就已经在昊天的启示中看到了我注定的结局,而且是无法改变的结局,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些,也还能轰轰烈烈一点”
卫光明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淡淡的光明之火,这是他用来维持生命最后的光明之力。
那摇摆不定,看起来又即将熄灭的火焰便表明了他此刻的生命即将消逝于天地之间。
所以他的话语中不再如之前那般郑重和严肃,反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洒脱之意。
这位光明大神官堪称昊天道当代第一人,几乎是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大人物。
他侍奉了一辈子的昊天,有着一颗无人能比的光明之心,毕生都以捍卫光明为己任,哪怕是因此被囚禁了十五年,他的内心也从未有过半点动摇。
为了追寻那个所谓的黑夜的影子,他几乎付出了他的全部,甚至现在,又即将为此付出他最后的生命。
“到了现在,我依旧还是那句话,真的值得吗?”
嬴不凡与眼前这个老人虽然处于不死不休的敌对状态,但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还是比较敬佩这个老人的某些方面的。
至少这位光明大神官的那份执着就很可敬,尽管这执着在嬴不凡看来非常愚蠢,而且,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对一个能为了自己的信仰奔波一生,乃至献出生命的人,他还是愿意给予必要的尊重和理解的。
所以他问出了这个他已经问了好几次的问题,不仅是出于好奇,也是为了得到他心中某些问题的答案。
卫光明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回答,但他眼中的深邃和坚定,就已经揭晓了一切答案。
“虽然我有必杀你的理由,但你的确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谢谢”
卫光明微微欠身,随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果断。
“我即将投入昊天的怀抱,在此之前,能否请小友帮我一个忙,就当是一个老人临终前最后的托付吧”
“如果不过分,我可以答应你”
嬴不凡听到这话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放心,只是一个平常的要求”
卫光明说完,便深吸了一口清气,眼窝中跳动着的光明之火突然暴涨了数倍。
淡淡的白光从他身体里不断散出,化为了漫天光点,环绕在了他的四周。
光点看似微小,但却令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有些震荡。
这些白色光点,是一位数百年来最强大的光明大神官,毕生苦修的昊天神辉所化,每一颗都包含着极为纯净的光明力量。
对于修炼昊天神辉的人来说,这每一颗都可堪比可遇不可求的天地灵物。
哪怕只有区区一颗,那也能让昊天神辉的修行一日千里。
片刻之后,卫光明身躯中终于不再有光点逸散而出,而那漫天的白色光点也是逐渐汇聚在了一起。
最终,这些他毕生苦修的昊天神辉,在他面前融合成形,然后空中出现了一枚琉璃色的珠子。
嘭!
珠子成型后,卫光明用最后的力量将其推至嬴不凡面前,然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替老夫找个传人吧,光明的传承总要延续下去,光明的使命不能断在我这一代”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卫光明的身躯瞬间化成了灰,随后如那漫天飞雪一般,在空中飘荡着。
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小友,拜托你了。”
风起风停,雪起雪歇,荒原之上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寒风一直在吹着,那一堆灰被卷地到处都是,有很多已经被卷进了空中,飞到了方圆百里外的雪地上,甚至还有的飞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这家伙对于光明的执着,还真是让人费解,难不成真如他所说,那所谓的永夜真的存在?”
“可如果真有,那对于这样一个世界来说,又是怎样恐怖的东西能让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呢?”
嬴不凡收起了那颗琉璃色的珠子,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
原著之中,带来永夜的是那位昊天化身,那如今这个世界的永夜又会是什么呢?
“但愿这家伙所谓的预言是假的吧,否则又得扯出一大堆麻烦了”
嬴不凡往前踏出了一步,便瞬间来到了数百里外的雪地上。
熊猫笨笨早已趴在那里,等候着自己的主人了。
它看到自己主人的到来,立马跃到了嬴不凡跟前,用柔软的身子在主人身上不停地蹭着。
“宁缺啊,宁缺,那天魔宫遗址的终点可不止一个,但愿你的运气能好点,不要遇到卫光明所说的那人吧“
“否则哪怕是祝玉妍,也未必能护你周全啊”
嬴不凡轻轻拍了拍熊猫笨笨的宽大的背部,笨笨立刻心领神会,然后趴下了巨大的身躯。
在自家主人坐上来后,就立马腾空而起,以飞快的速度向前方掠去,不一会儿,便化为了一颗细小的黑点,然后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天空中。
……
而此刻,早已走到天魔宫最深处的祝玉妍和宁缺的确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祝玉妍玉手之上闪烁着紫红色的光芒,周身置于紫红色的雾气之中,身材依稀朦胧,更平添了几分诱惑。
但此刻,她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身上黑色的锦衣华服也沾上了点点的血迹。
身旁的宁缺身上的灰衣早已破碎了好几处,裸露的皮肤上被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嘴角也挂着鲜血。
他背上的长弓早已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手中抓着那把书院六先生亲手给他打造的刀,眼中的神色凝重得可怕。
原本的两人在这处天魔宫遗址之中虽说不上来去自如,但因为宁缺所修的浩然剑,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太多的危险。
他们二人甚至还用了些计谋,将那些诸子百家的传人引到了错误的终点,而他们自己走来到了天魔宫遗址真正的终点。
但出乎意料,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所谓的机缘,而是令人心惊的死神。
此刻的二人正处于一座古朴的大殿中,也就是昔年天魔宫在这极北荒原的驻地中的正殿。
这座大殿本应该是非常宽敞的,但如今有一座白骨及干尸堆成的小山占据了大殿的正中央,所以整座殿都显得极为拥挤狭小。
第四十七章:枯坐殿中的老僧
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那白骨干尸堆成的小山里其实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很老,老到头发早已落光,牙齿也已经落光,只有两缕极长的白色眉毛在脸上飘拂,快要垂到他干瘪的胸前。
此人身上穿着一件极旧的僧衣,僧衣早已破烂如缕,丝丝絮絮就像眉毛般挂在身前。
那个人很瘦,瘦到胸腹下塌,四肢细如柴枝,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肌肉与脂肪。
那嶙峋的骨头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皮,尤其是深陷的眼窝看上去就像两个黑洞,看起来极为恐怖。
但偏生那眼窝里透出的眼神,却是显得那般的慈悲温暖。
除了那看起来非常薄,而且已经丧失了弹性光泽的皮肤外,这位老僧与身周的白骨干尸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他坐在白骨山堆里,很难被人发现。
有两根很细的铁链穿过老僧如破鼓般的腹部,另一头钉死在身后的坚硬墙壁上,那墙壁上还有着许多血迹。
但看起来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样子,早已变成了黑色,涂在了那些破旧不堪的僧衣之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已经衰弱到相当于一具尸体的老者,却让名震天下的书院十三先生与大名鼎鼎的阴后停滞不前。
两人的身上都还留下了不轻的伤势。
宁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黑色长刀,那刀锋之上吞吐着青黑色的光芒。
一道道青色的符意缠绕在了刀身之上,形成了纵横交错的青色纹路。
“你到底是谁?小师叔又为何会将你困在这里?”
宁缺这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有关浩然剑的东西,他在这门功法上的造诣也是与日俱增。
大殿中央的那个老者周围有着极为强大的浩然之气,而这股气息中又藏着天下无双的锋锐。
能做到这一点的,放眼天下,也只有书院的浩然剑能有这个资格了。
很明显,大殿中央的那个人是被那位浩然剑仙柯浩然亲手封印在此的。
而眼前这个老僧看似已经油尽灯枯,但那如同干尸般的身躯里实际上还隐藏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之前他们两个人便是被其突然暴起,措手不及之下才受了不轻的伤。
“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了故人的气息”
老僧缓缓挺起身来,穿过腹间的铁链叮叮作响。
大概可能是带动了体内伤势所造成的痛楚吧,那枯瘦如鬼的骨脸上现出一丝痛楚。
他那深陷的眼眸之中,透出了极为温暖的目光,同时也带出了几分追忆之意。
“故人?我看是仇人吧,若是故人的传人,怎会一来就要大打出手呢?而且你被封印在此这么多年,心里的恨恐怕不少吧”
祝玉妍身边紫红色的迷离雾气越发浓郁起来,那双原本洁白的玉手都被渲染成了妖异的紫红色。
宁缺听到这话,面色变得更加凝重,磅礴的天地元气尽数灌入了手中的长刀之中,随时准备打出雷霆般的一击。
“仇人也可以是故人,更何况柯疯子与我也曾经是朋友,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
老僧牵动着唇角松如叠纸的皮肤,露出了一丝难看的微笑,眼中好像真的出现了长辈看待晚辈的神情。
“我在这里枯坐了数十年,当年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有很多都想明白了,所以你们不必如此畏惧”
铁链穿体而过,老僧无论是说话还是极为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显露出几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但他那虚弱的声音以及温暖眼神,依然看起来是那般的平静慈悲,令人感觉如春风一般。
“既然如此,刚才又为何出手伤人呢?”
祝玉妍冷笑了一声,开口质问道。
“我在这里困了数十年,难得见到有人到来,的确冲动些,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铁链叮叮再次响起,那枯瘦老僧微笑地看着身周的白骨干尸,艰难地伸出手指,然后在身前一根白色腿骨的边缘上缓缓抚过。
虽然是道歉,但在他的脸上,却没能看出有丝毫歉意。
“你…认识我柯师叔?”
宁缺并未在乎老僧的神情,反倒带有些好奇地问道。
“柯疯子是你师叔,那你应该就是夫子的弟子了,旁边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着那股浓重的天魔策气息,应当是魔门中人吧?”
老僧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只是温和地询问道。
宁缺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善意和信任,但旁边的祝玉妍那副万分警惕的样子,又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向雨田道兄身体还康健吗?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
老僧将目光看向祝玉妍,态度依旧是非常温和。
“邪帝?你倒是见多识广,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邪帝他老人家神出鬼没,我等后辈又怎知他的行踪呢?”
祝玉妍变得更加警惕了,全身功力都运转了开来,名震天下的天魔真气顿时覆盖了全身。
邪帝向雨田,那可是魔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乃是百余年前的一位绝世人物,一身功力绝对已入天人至境,是站在世间顶峰的一位至强者。
而这个老僧居然还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听其口气,两人还是平辈论交,并且交情还不错。
邪帝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性子古怪的很,能和他交朋友,眼前这个老僧也至少是一位天人至境的强者。
只是不知是何许人物,也不知是怎样的事情,能让这等人物都沦落至此。
“枯坐于骨山,山中亦不闻晨鼓暮钟,不知岁月渐逝,我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当年那个阴葵派居然也出了阁下这样的人杰”
老僧转而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宁缺,“看你这样子,应该就是书院这一代的天下行走了吧,可修为为何会如此之弱,不过是初入洞玄,莫非书院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吗?”
宁缺知道自己是书院历史上最差劲的天下行走,但被对方当面点明,难免还是觉得有些羞恼。
但想到这名老僧枯坐于天魔宫遗址数十年,称小师叔为轲疯子,又能与那邪帝向雨田平辈论交。
想必也是一位辈份奇高的世外高人,而对于年纪大的人,总是需要有一些尊重的。
想到这里,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开口反驳了。
“废话不需要多说了,也请你收起那虚伪的善意,你到底是谁?又想要干什么?”
祝玉妍虽然没有从这个老僧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但天魔策这门功法极重心灵上的修行。
将其修到高深之处的人,冥冥之中,对于即将发生的一些危机会有所感知。
她现在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老僧对她们两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还真是敏锐的感知啊,哪怕我将所有恶意尽数隐藏起来,依旧无法获得你的信任,罢了,反正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此话一出,宁缺两人立刻向后退了数步,心里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在动手之前,你们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老僧开口询问道,但还没等两人开口,他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柯疯子成为书院第一任天下行走,腰间只佩了一柄普通青钢剑,但世间无数奇才都未曾胜过他的剑锋。”
“他行走于世间,以浩然剑会战天下群雄,荡平世间不平事,为书院赢得了极大的赞誉”
“但也因此引起了世间很多势力的忌惮,他们害怕书院会变成下一个昊天道,柯浩然由此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而柯疯子这个人习惯于站在风雨高峰之间,指天划地,眼中全无半点敬畏,那些顶尖势力中的老古板自然对其非常不满”
“但他这个人实力极强,虽然做事高调,却极为聪明,没有什么人能抓住他的把柄,所以那些势力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
“直到众多势力发现了一件事情,这才有了对付柯疯子的办法”
老僧看起来像是在追忆,又好像只是一个讲故事的旁观者,淡淡的语气中没有带着丝毫感情。
“又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用来对付柯师叔这样的人物呢?”
宁缺不屑地笑了笑,看起来很是不信。
在书院后山,那位柯师叔几乎是他那些师兄师姐们的偶像,有着举世无双的才华和实力。
而他这一路走来,看到了自己这位师叔留下的许多痕迹,心中对其早就有着极其崇高的敬意了。
这样一个敢用手中长剑,笑骂苍天的人物,这世间又能有什么事情威胁地到他呢?
“世事无常,再强大的人也总有其弱点,别说是你那位师叔,就是你的老师夫子也一样”
祝玉妍这次倒是并没有开口反驳,还有些感慨地说道。
宁缺听到这话后,不禁翻了翻白眼。
这女人到底是站哪边的?这时候不应该同仇敌忾吗?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反驳,毕竟这种危机时刻,还得仰仗这个女人的实力,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还得靠她来保护呢。
目前来说,这女人可是得罪不起的。
“你这份自信和骄傲倒是和当年的柯疯子一般无二,可惜实力上差的太远了”
老僧这话让宁缺脸上一黑,但又不好发作,看起来有些憋屈的样子。
“当年为了解决柯疯子这个麻烦,各大势力可谓是出了极大的力气,联手布下了这处天魔宫遗址,哪怕是我现在想来,也觉得这手笔实在太大”
老僧那像枯叶般的眼帘缓缓垂下,似乎想起了当年事情,都是对他平静安宁的心境的某种冲击。
“各大势力派人扮成天魔宫的余孽,血洗了位于大明的一个小世家”
“那和我柯师叔有什么关系?”
宁缺此刻心里非常无语,自己花了大力气才进来了这个天魔宫遗址,结果这只是一个为了对付自家师叔而布下的陷阱。
真是想骂人啊!
“这些人的目的只是想将柯疯子的疯意挑起,所以他们的目的是那一日,在这个小世家中,表演韶舞的可怜的跳舞女子”
听到这话,宁缺的眉头不禁跳了跳,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陈皮皮曾经告诉过他,咸阳城里原本是有一家叫做红袖招的娱乐场所的,而那个地方曾经是那位柯师叔常去的地方。
为此,宁缺还特意去找过红袖招的遗址,想要从那里找到一些有关浩然剑的修行方法,可惜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能让那位柯师叔发疯的人,莫非便是当年红袖招中的一位女子吗?
当年究竟是何人,能够征服那样的一个潇洒如仙的男子呢?
那各大势力不惜付出极大的代价,都要致那柯师叔于死地,那自然是明白杀死谁,会让柯师叔陷入癫狂的境地。
就像如今自己回到老笔斋,看到桑桑倒在血泊里,哪怕所有线索指向的是皇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刀扛箭,直闯宫门,找当今秦皇讨个说法。
“你既然说各大势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为何这处天魔宫遗址会被那柯浩然覆灭呢?”
祝玉妍开口问道。
老僧闻言,突然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起来,那苍老难看的笑容中隐藏着很复杂的意味。
有感慨,有震撼,也有些许苦涩,还有那么一份骄傲。
然后他静静地开口说道:“各大势力的确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柯浩然也同样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里。但有一点出了问题,那就是那些势力的掌门人大大低估了柯浩然的实力。”
老僧似乎想到了当年的场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般复杂难懂。
“各大势力所布下的后手,还有那无数的强者都被柯疯子杀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个天魔宫遗址都被浩然剑的剑气所笼罩,最后连我也被他囚禁在这里”
“敢问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缺看着老僧那深陷的双眼,静静地问道。
老僧闻言一笑,然后缓缓抬起了枯瘦如树枝般的双臂。
那本就破碎不堪的僧衣被其撑开,那手上的十根手指的肌肤之下骨节恐怖可见。
宛如自冥界探出的一双骨手,但那骨手所结的手印淡淡释放着令人心境恬静的温暖气息,慈悲得像饱含着光明之力的两朵白莲花。
第四十八章:莲生三十二
那骨手所结成的白莲手印之间,涌动着异常强大但却凝结无比的气息。
可却又没有丝毫的杀伤力,随着气息渐渐消散,老僧身周的白骨尸骸表面忽然又生出一层极温莹的光泽,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他那深陷的眼窝中精气神渐渐强盛了起来,那枯瘦干瘪的双颊也逐渐变得丰润了,枯槁如木的脸上还露出更加浓郁的生气。
宁缺盯着老僧腹前的那两双骨手,感受到了那道强大的气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僧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境界太过于高妙莫测,几乎都能与那位小师叔相比肩了。
祝玉妍看到老僧那双枯瘦的骨手,所结成的如白莲花般的手印,眼中突然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她出身魔门,从小观遍百家典籍,她曾在一本典籍上看到过一个与眼前这个老僧有些相似的人物。
这书中是这样评价他的:“西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莫非是那人,但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祝玉妍对这个老僧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但她并没有把握,所以并未说出口。
“其实当年各大势力之所以会把柯疯子当做眼中钉、肉中刺,都是因为我在暗中安排”
“实际上各大势力本没有那么大的决心,但在我的暗中布置和挑唆下,他们下定决心要除去书院的一大臂膀”
“这一切的阴谋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他们的,而是我一个人设计的”
“我以各大势力为棋子,布下了这盘惊天之局,现在想来,这种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的确是很有意思的”
枯瘦如鬼的老僧端坐于骨山尸堆上,那双骨手结着白莲印法,眼神显得温柔而又慈悲。
宁缺瞪大了眼睛,颤声着问道:“你究竟是谁?当年你究竟想做什么?”
祝玉妍听到这话,也是面色一沉。
难道不是他吗?如果传言如实,这个人虽然精于算计,但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可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这是老僧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看不到光芒的大殿顶端。
那穿过腹部的铁链被带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让痛楚重新回到了他那干瘦如鬼的苍老脸庞上。
老僧那双深陷的眼眸之中的目光依旧温暖动人,枯瘦的骨手结成的两朵白莲花开始瓣瓣绽放。
“当年为了制造机会,我挑起各大势力的矛盾,并将其集中在柯疯子身上,意图引起书院和各大势力之间的纷争”
“我耗费半生心血,才制造出这样一场滔天风雨,向那个柯疯子拍过去,可我没有想到,就这样,他居然还不死,最后还能将我封印在这里”
“至于我是谁?”
老僧收回了那有些迷离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二人,温和地开口说道:“我来自昊天道。”
“昊天道?你还真是背叛得彻底啊,莲生师叔”
大殿后方忽然传出了一个饱含着讥讽与嘲笑的声音。
一个手执长剑,穿着红色衣裙的美丽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宁缺二人的身旁。
宁缺定晴一看,正是那前些日子刚刚结识的道痴姑娘,叶红鱼。
她看到骨山间那位枯瘦如鬼的僧人双手结成的手印后,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
甚至少女那话语中还隐隐藏着一缕危险的杀机。
“叶红鱼,你怎么来了?还有,你认识这人?”
叶红鱼并没有搭理宁缺,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老僧,周身的天地元气都开始调动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知守观的气息,你便是师兄这些年来,新收的弟子吗?”
老僧看到叶红鱼的那一刻,面色突然有了些许变化,像是回忆,但其中又有着些许惭愧。
随后,叶红鱼开始慢慢说起了一个曾经广为流传的故事。
在东海之滨,临海处有一大片圆形石柱,用以抵御海上险恶的浪涛。
石柱之后便是以昌盛的文化和繁荣经济闻名的宋国。
或许是因为见惯海雨天风的缘故,这个在中原诸国中国力算不上多强的国家中,有着许多意志极为坚韧的人。
这个国家为世间奉献了无数了不起的人物,武当、少林的许多高层人物,包括书院中的许多讲师都来自宋国。
独战天下燕狂徒、一代剑魔独孤求败、神侯诸葛正我,还有那镇守襄阳的大侠郭靖。
这些盖世人杰,也都来自大宋这个有些神奇的国度。
当年昊天道称雄世间的时候,神殿中的许多神官也来自宋国,哪怕是如今衰落了,依旧有不少宋国人愿意加入昊天道。
哪怕是卫光明这位数百年来最惊艳的光明大神官,也同样来自宋国。
而在很多年前的一个深夜里,在宋国都城某世家府邸后园里的睡莲,竟在一夜全数盛开。
而与莲花一道绽放的,还有在那夜降生于世间的一名男婴。
于是,那名男婴便被取名为莲生。
世家公子莲生的青春岁月,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惊人之处。
他像周围的世家公子一样,求学考学,然后得中授官封荫娶妻。
只是还未生子,感情深厚的妻子便因病亡故。
妻子逝去之后,莲生在郊外坟墓处结了一个草庐,整日面色愁苦悲伤,形渐枯槁,三月都未曾有过欢颜。
某夜,草庐之外,风雨交加,莲生走入风雨之中,静思半夜,披着湿衣走回屋中,提笔写就了一篇祭妻恸文。
然后将墨笔扔入坟前新草中,大笑三声后,便飘然而去。
其后年余,莲生访山探幽,拜访了诸多修行宗派,其时那篇祭妻文传入世间,惹了无数捧热泪。
他名声已显,各大宗派都以礼相待,却不肯对他言及修行之事。
直到莲生在一座深山之中,遇到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并将其救下。
之后,这个老和尚感念莲生的救命之恩,在其临终之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并将全身功力都封于莲生的体内。
自此,莲生以佛门功法踏入了修行之路,成为了一名游历天下的苦修士。
后来,他行至嵩山少林寺,与当时的少林寺住持灵门大师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坐辩难。
这场辩难持续了整整三十二日,莲生口吐妙言,如同莲花绽放于瓦山流云之间。
对谈之时,崖畔青树间隐有神鸟轻鸣,引来世间无数名流文士争相观看。
此事过后,莲生之名正式在修行界,也就是江湖之中流传。
名震天下的少林寺住持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亲自邀请其入寺担任达摩院首座。
不料却被莲生微笑婉拒,直言时机未到。
但在辩难之后,他以手轻抚头顶,片片黑发,如黑莲一般渐渐落下,一颗佛心渐趋坚定。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那出身富贵的莲生公子,只剩下一心向佛的莲生大师。
秋天落叶时,莲生自宋国独行而出,北至大秦,西至大元,足迹几乎遍布天下。
但也因此,足足有数年时间,他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中。
谁也不知道,在此期间他究竟做了什么。
世人只知,有一名僧人自西边而来,行走天下,广施恩泽,备受世人崇敬。
少林寺住持再度邀他入寺,此刻他欣然应允,成了少林寺达摩院的新一任首座。
在任职期间,莲生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受到了少林寺上下僧人的爱戴,是少林寺下一任住持方丈呼声最高的人选。
并且,他曾数次在少林寺中揪出魔门探子,大大打击了魔门嚣张的气焰。
在那个时候,莲生大师这个名字,如果再加上那位书院的浩然剑仙的话,几乎就能代表了一个时代。
但就在众人认为其即将接任少林寺住持,成为下一任方丈的时候。
他婉言谢绝了少林寺僧人的好意,就此离开了少林。
之后莲生又拜访了许多道门宗派,在论道之中,他将自身佛法和道门功法合二为一,创出了属于自己不世玄功。
随后,他又回了一趟少林寺藏经阁,出来之后,便飘然远去,从此退隐江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江湖之上,再也没有莲生大师这个人,但莲生大师这个名字却成了江湖上流传不息的传说。
在世间典籍的记载中,莲生大师的身上一直笼罩着一层慈悲而又无比神秘的色彩。
他精通佛法,生平所为皆是慈悲之举,但他这一生太过传奇。
因此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
莲生大师擅长书写文章,精于书墨,苦行览世间,静思读旧书,修行无碍。
他在山川草木中悟道,数年便入大宗师,并且有着知命境界的念力修为。
他佛法精湛,但也修有高深无比的道门功法。
他是一代大文章家,大书法家,又是佛宗山门护法,还是许多道家宗门的座上宾。
这样一个愿意亲近世间所有美,有能力明悟世间所有法,勇于承担世间所有事,并且做的的如此完美的人。
以前未曾出现过,也不知道以后可还会出现。
在很多人看来,如此完美的人物不可能后天修行而得,只能是天生其才。
所以后人才会对飘然逝去无踪的他留下这样的一句评价:西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他的法号是莲生三十二。
他就像一朵飘落红尘的白莲,每当其绽放了一片如玉般的莲瓣,便能展现出一种大能力,给这个丑陋、污秽、肮脏的世间带来一丝慰藉。
“世人愚昧,都认为师叔您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却不知你隐藏在光明的外表下的丑陋”
叶红鱼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莲生大师,言语中饱含着激荡的杀机。
“道痴姑娘,眼前这个闻名天下的莲生大师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让你如此痛恨于他呢?”
祝玉妍的目光中带有些许好奇,充满了探寻的意味。
“对啊,对啊,这老东西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要叫他师叔呢?”
宁缺在一旁也是急切地问道,从刚才的对话里了解到,眼前这个老僧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极为光鲜伟大的名声。
可为什么,他还要设下这样一个局来坑害自己的柯师叔呢?
宁缺现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师叔,你自己来说,还是我来帮你说?”
叶红鱼用冷冽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莲生大师。
莲生大师默然无语,只是他那干枯的已经没有血肉的手指上开始闪烁起微不可查的圣洁光辉。
“看来师叔你是不愿说,难道这么些年过去,你心里终于有了些许愧疚吗?可惜,太晚了”
叶红鱼冷笑着,“你们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出身佛门,却不知他一身功法的本源,其实都来自于我知守观的道典”
宁缺与祝玉妍眼中皆闪过了一丝震惊之色。
知守观隐世多年,能修习他们的功法的,无一不是观中的核心弟子。
莲生大师这样一个正经的佛门中人,修行一些普通的道法也就罢了,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接触到知守观内的核心道法呢?
“很奇怪是不是?但一个修了一辈子佛的人突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方丈之位,转而去修行道法,这不同样也奇怪的很吗?”
“的确如此”
宁缺与祝玉妍对这件事情同样也有些疑惑。
一个信奉了佛祖一辈子的得道高僧,到了晚年竟会去修行道法,还为此放弃了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少林寺方丈之位。
这件事情,在数十年前的那个时代,同样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因为在其消失的数年里,他隐藏了所有的身份,来到了隐世多年的知守观中,做了我师祖的第二位亲传弟子”
“这…道门与佛门功法不会相互冲突吗?”
宁缺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祝玉妍看起来倒是有着几分理解,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之意。
她回答了宁缺的问题:“曾经有一位上古先贤曾留下话语,如果有人能佛道双修,并将其融会贯通,或许有资格追逐长生之秘。”
第四十九章:联手战魔僧
“长生?这种虚无缥缈,没有半点准头的事情,凡夫俗子也就罢了,可这个老和尚可是站在世间顶峰的强者,居然也会信这种事情吗?”
宁缺撇了撇嘴,对眼前这个老僧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再说了,佛道两家相争多年,想要佛道双修,并融会贯通,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啊,长生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但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想去追寻,越是惊才绝艳之辈,越是如此”
祝玉妍感慨了一声,但她又转而开口说道:“但你有句话说错了,佛道双修,并且融会贯通,并不是不能做到的。”
宁缺顿时瞪圆了眼睛,“这世界上还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谁啊?能有这样的能耐”
“你的小师叔,嬴不凡”
宁缺听到这话,反而不感到惊讶了。
自从加入书院以来,接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后,他便听到了太多有关于这位出生大秦皇族的小师叔的传说。
天之骄子,绝世天才,是这些传说中出现最多的名词。
这样的人物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怕都是能够接受的,只不过会觉得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而已。
“小师叔?堂堂的大秦亲王居然还做了夫子的师弟,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叶红鱼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宁缺。
“不过,那位大秦的武王殿下,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佛道双修之人,准确来说,他兼修百家,虽然说不上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随后,叶红鱼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端坐着的莲生大师。
“比起这个欺师灭祖的老家伙,强了不知道太多”
她的语气里饱含着愤怒、杀机,还有一抹动人心弦的凄厉。
“小师叔,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宁缺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兼修百家这种几乎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终归还是让他感到非常震惊。
祝玉妍微微一笑,“这可是武当山上的那位老神仙张三丰,和少林寺里的那位无名圣僧亲口承认的,这两位即便在天人至境中,也是位列顶峰的绝世强者”
“你小师叔的佛法造诣和道法修为,可是受到了这两位极高的赞誉”
“佛道双修,居然还能到达如此地步,如今的世间,已经出了这样一位绝世天骄了吗?”
一阵感慨、震惊,又有着一丝难以置信和的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坐于骨山之中的莲生三十二。
此刻,这位名震天下的莲生大师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平静淡然,反而变得有些疯狂、急切。
“怎么?师叔你嫉妒了,实话告诉你,那位大秦亲王从十八岁开始,已经有三年容貌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了,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叶红鱼的话语中充满了嘲笑的快意。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莲生大师猛然从骨山中站起,那枯瘦的脸颊忽然扭曲起来。
幽深的眼眸中蕴含着鬼火一般喷射怨毒的意味,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冥界的声音,凄厉喊道:“我苦寻一生,足迹踏遍天涯海角,到头来居然还不如一个后辈,当真是可笑,可笑啊!”
无比疯狂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一股磅礴霸道的气息从这个老僧体内散发出来,压向了面前的三人。
祝玉妍面色一变,身上紫红色的雾气再度浓郁了几分,并开始不断扩散,将全身包裹了起来。
那股磅礴的威压被紫红色的雾气尽数抵消。
宁缺只觉得身体仿佛像是散架一般,感觉痛楚无比,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
他明白,这是因为面前这个老和尚那股磅礴的威压已经重创了他的识海。
祝玉妍见状,一层紫红色的雾气凭空在宁缺脚下升起,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宁缺这才缓过气来,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那莲生三十二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叶红鱼则是抬起了**的玉足,往地上一踏。
一股赤红色的水流状元气自她脚下四周快速升起,形成了巨大的水幕。
将那股强大的威压尽数隔绝在了外面。
那水幕上好像有一条赤红色的鲤鱼在上下游动,若隐若现,看起来很朦胧,但却透露着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
“哈哈哈,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闯到这里来过了,你们三人既然来了,那便化为我的养料,助我脱困吧”
莲生三十二此刻放声大笑,笑声极为癫狂和凄厉。
一股并不强大,但境界却醇和到了极致的精神力量,自他的目光中透射而出。
骨山之中有无数根白骨,随着念力的牵动,纷飞而起,数根粗壮的腿骨上布满了极为圣洁的光辉,化为了白金色,然后分别打向了面前的三人。
祝玉妍冷哼一声,强大的功力于半空之中凝聚出来。
嗖!
紫红色的迷离雾气中拉出了数道略显粗壮的匹练。
携带着无限血杀气息的魔门绝学,天魔手打爆了空气,直直地迎上了那几根急射而来的白骨。
锵!
叶红鱼腰间长剑出鞘,那游动在水幕之上的红色鲤鱼顿时扑出,空中出现了一道略显虚幻的巨大门户。
昂!
清脆的龙吟声响起,红色鲤鱼进入了那道虚幻的门户,然后很快从中跃出。
最后,如同鲤鱼跃龙门一般,那尾红鲤也化为了一条赤红色的巨龙。
浑厚而又凌厉的剑气依附在巨龙的每一片龙鳞上,一阵阵剑气风暴骤然形成。
这条赤红色的巨龙,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剑气冲向了莲三十二。
祝玉妍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紫红色的精芒,衣袖之中闪过了一道锋锐的光芒,在空中幻化出了一把妖异的紫色气刃。
耀眼的紫光闪烁,一切阻碍被尽数铲平,然后直直射向了那个略显疯狂的老僧。
天魔摘心手,是天魔手七十二式中最凌厉霸道的几招之一。
一招打出,直取敌方心脉处,在天魔真气的牵引下,会让对方心脏冻结,一身实力无法全部发挥出来。
最终,这个对手会被天魔手的修习者,抓碎心脏。
“哼,雕虫小技”
莲生三十二身后升起了一轮浩大的圆满琉璃净瓶,散发着极为祥和的佛光,仿佛能够度化一切。
宝瓶之中,有数道金虹射出,光彩夺目,让人看不真切。
金色虹光之中,好像有着佛陀低吟之声,又像是有着佛门神兵碰撞交戈的声音。
圆满宝瓶印,乃是佛门九大真言法印之一,象征着光明且又纯正的佛心,代表着真佛一般的心境,也就是超脱凡俗的境界。
讲究我心即禅,万化冥合的道理。
这一道印法中蕴含着佛家的无上佛韵,极为擅长度化妖邪,平复心魔,对付魔门的武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这位莲生大师看来,场上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那个来自魔门阴葵派的女子。
所以他选择了这门绝学,希望能够尽快解决这个最大的麻烦。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红色的身影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了墙壁上,然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祝玉妍也是连续倒退了数步,她此刻的面色也是非常凝重。
眼前这个莲生大师的状态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按理说被封印在此数十年,哪怕是曾经踏入天人至境的无上强者,也应该功力大退才对。
可眼前这个老和尚虽然没有了曾经天人至境的恐怖实力,但天人之下,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师叔,身为佛门中人,却入了道门,还做下了欺师灭祖的恶事,最后甚至还加入了昊天道”
叶红鱼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巨大的赤红色巨龙依旧未曾消失,在其身后盘旋着,只是龙鳞上的光芒变得黯淡了许多。
“圆满宝瓶印这种慈悲为怀的无上法诀,你用出来,不觉得有些羞愧吗?”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老和尚怎么又跟昊天道扯上关系了?”
宁缺这时候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个老和尚曾经说过,自己来自昊天道,眼中的厌恶,顿时又增加了一分。
“在离开知守观前,他为了一件东西,密谋杀死了我的师祖,也就是他的老师”
“后来为了平衡佛道两家的功法,追求那所谓的长生,他加入了昊天道,成为了昊天道裁决司的一员”
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准确来说,我是昊天道前任裁决大神官,那时候,昊天道的门人都叫我莲生神座”
莲生三十二此刻逐渐恢复了平静,那抹从容的微笑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究竟还有多少身份?”
宁缺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扮演着许多的角色,还真不愧是叫莲生三十二,不会真有着三十二个不同的身份吧?
“佛子道士大魔头,神仙老虎癞皮狗,我这一生扮演的角色太多,到最后,甚至我自己都险些忘了自己是谁”
“我究竟是昊天道的大神官,佛门的得道高僧,还是道门的嫡传弟子,连我自己都未必能想明白”
“然而身份这等外在,对于内在真正的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慈悲温和的神情再一次渐渐随风而去,老僧轻轻挥了挥破烂褴褛的僧袖,体现了一股动人的风姿,气度显得好不洒脱。
他淡然说道:“我乃莲生三十二,瓣瓣各不同,却不知,为何世人总要以一瓣之美,去塑造全莲之形呢?我要成佛便成佛,要成魔便成魔。”
“倒还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依旧掩盖不住你内心的罪恶”
叶红鱼双手顿时舞动起来,数息之间,便已掐动了数种剑诀。
天地元气涌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剑在空中凝聚而成。
她曼妙的身躯如同鲤鱼一样摆动起来,一跃便到了半空之中。
叶红鱼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她手臂往下一划,手中长剑遥遥指向莲生三十二。
随着一声尖锐的暴喝,漫天光剑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落下,如同一阵七彩色的光雨。
她身后盘旋着的红色巨龙也是顺势冲下,在七彩色剑雨的簇拥下,显示出了无匹的威势。
祝玉妍周身紫红色的雾气顿时一变,扯出了许多道如同绸缎一般的匹练。
这些匹练如剑锋般凌厉,如天女散花一般,笼罩了莲三十二全身的各个部位。
“倒是不错”
莲三十二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随着他双手的合拢,空中闪现出了万道佛光,佛钟敲击的声音,佛陀诵经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殿。
此刻的莲生大师,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璀璨的佛光,让人望而生出敬畏之心。
此时,对面二人的攻击也如数而至,老僧的身躯顿时金光大放。
嘭!嘭!嘭!
一阵剧烈的碰撞声过后,莲生三十二身上的金光渐渐消散,他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这…居然能毫发无伤”
宁缺吞了口唾沫,眼前这个人被自己师叔用浩然剑囚禁在这里这么多年,实力居然还能如此恐怖。
如果是全盛时期,恐怕一个照面,自己这些人就得见阎王去了。
“十二玄关金钟罩,还是十一层巅峰的罗汉金身,还真是厉害啊”
祝玉妍看到眼前这个老僧如同黄金铸成一般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忌惮。
少林七十二绝技冠绝天下,在整个中原都是威名赫赫,随便挑出一门,都能让天下武人争个头破血流。
但世间很少人能知道,少林寺其实还有五门绝学,是凌驾于这七十二绝技之上的。
十二玄关金钟罩,也就是莲生三十二此刻展现出来的这门炼体绝学,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金钟罩可不同于那烂大街的金钟罩铁布衫,这是一门真正的盖世绝学。
这十二玄关金钟罩顾名思义,一共分为了十二层,每练成一层,威力都会增加一倍。
练至第九层,便能有一副刀枪不入的身躯。
到了第十层,纵使是那些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也难有能破其防御的。
如果练到第十一层巅峰的境界,那便能成就罗汉金身,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能够达到最高的巅峰。
这一刻,莲三十二周身隐隐有佛音咏唱,仿佛化身了再世佛陀一般。
好像他所在的地方,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嗖!
突然,一根黑金色的羽箭携带着青黑色的耀眼光芒,射向了莲三十二。
第五十章:被困在石室中的百家传人
莲三十二轻蔑一笑,随手一挥,便将这根看似犀利的羽箭打落在了地上。
“书院这一代的天下行走,还真是弱的可以,哪怕不动用金钟罩,这样的一箭,只怕也伤不了我分毫”
罗汉金身练成之后,全身罩门都会随之消失,乃是真真正正的金刚不坏。
任凭他人拳打脚踢,刀劈剑砍,水淹火烧,都伤不了他分毫。
哪怕是数百个日夜不眠不休,哪怕是吃下穿肠毒药,他也依旧能神采奕奕,精神昂扬。
并且,一旦出招,便如同罗汉降世一般,动辄山岳崩碎,江海断流,有着极为强大的威力。
莲三十二此刻距离全盛时期还有极大的距离,这金钟罩自然也达不到这么强大的威力。
但有了这门绝学护身,此刻的他,几乎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这老东西被困了几十年早已油尽灯枯,哪怕是催动这金钟罩,也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他要真的有当年的实力,咱们早就死了,更何况,他现在连穿腹的铁链都摆脱不了,根本就奈何不了咱们”
宁缺的修为,虽然是在场的人中最弱的,但他修的是符道,有着极为强大的神魂力量。
通过刚才那支符文箭的接触,他初步了解到了,眼前这个老僧的真实情况。
其实眼前这个老和尚,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如果不是那身浑厚的修为,现在早就是具尸体了。
他之所以能到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实力,是因为其体内有一股很奇特的力量,在维持着他身体的活力。
可惜,这股力量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只要拖延下去,这个所谓的莲生大师,就会自己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莲三十二听到这话,森然一笑,“还真不愧是书院出来的,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修为,但眼力倒是不错,可惜,即便没有这金钟罩,你们也奈我不得”
说话间,他身上那两根穿腹的铁链开始不断抖动起来,其中一根铁链上甚至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慢慢地,他身上的气息在一点点得变强,虽然变强的速度很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他恢复不到全盛时期,到时候也足够纵横天下了。
“白骨为篱,干尸为栅,只是表象,实际上这座樊笼,是以青石为篱,以剑痕为栅,乃是轲浩然亲自布置,便是我都施展不出,更破解不了”
“原本我已经不抱有希望,但你们三个的到来给了我机会”
莲生三十二抬起了枯瘦的手掌,空中有万道金光开始凝聚,佛陀、僧侣等人的诵经声、敲钟声再度出现。
渐渐地,漫天金光逐渐凝形,一尊美轮美奂的金光无量寿佛,出现在了大殿上空。
无量寿佛,又名无量佛、无量光明佛,在诸天佛陀中,象征的是光明,是佛缘。
天佛降世,普渡众生,邪魔魑魅,在这璀璨的佛光下,都将化为虚无。
“如来神掌,没想到这门绝学他也会”
祝玉妍手中出现了两口奇特的兵器,似刀非刀,似钩非钩。
这正是阴葵派传承多年的盖世神兵,天魔双刃。
只有历代阴葵派最杰出的弟子,才能持有天魔双刃。
本来这天魔双刃是掌握在她的徒弟,阴葵派当代圣女绾绾手上。
但为了这一趟能在天魔宫遗址中获得机缘,祝玉妍特地将这天魔双刃带在了身边。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天魔双刃配上天魔**,是为数不多能够破开罗汉金身的方法之一。
祝玉妍手中双刃飞快斩出,一道道紫红色光刀出现,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紫红色刀网,看起来密不透风的样子。
刀光闪烁,每一道光刀,都攻向了莲生三十二全身的各个薄弱角落。
叶红鱼手中长剑也是飞快地舞动着,漫天剑气涌动,好似变为一条盘旋飞舞的九天神龙一般。
与她那个本命物,一条张牙舞爪的赤红色巨龙一起,围攻着莲生三十二。
“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后辈的本事吧”
半空中的那尊无量寿佛散发出了无尽的光芒,然后又缓缓收敛了起来。
随后又快速缩小,渐渐地,莲三十二与那尊古佛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刻,他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那手掌之中,跳动闪烁着一个“卍”字的标记。
上面有着浓郁的佛光,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
莲生大师手腕微抖,便是一掌落下。
“卍”字图案骤然散发出了无尽的神光,对面的祝玉妍二人顿感眼睛有些许刺痛。
宁缺原本已经挽弓搭箭,但却被这道神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差点将箭射偏。
无量光,无量佛,当天佛降世之时,万物自当俯首。
轰!
碰撞之后,浩瀚的波动随即充斥了整座大殿,这座主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
而项羽、荆天明这些百家传人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他们,被困于了一个巨大的石室之中,暗无天日,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有的只是冰冷的石头。
这些人找遍了整个石室,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而这座石室的石头却又不是一般的石头,无论是他们怎么动用武力,都无法将其破开。
唯一的出路,只有石室里的那道石门。
但这道石门上面布满了极为复杂,并且玄奥无比的纹路,极难破解。
就连百家之中最精通机关秘术的墨家,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墨家未来的巨子荆天明,此刻便在石门上不断摸索。
虽然他脸上,时不时闪过恍然大悟的样子,但短时间内,也没能取得什么好的进展。
“混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那个该死的灰衣小鬼,要是让我抓住他,非得在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方解我心头之恨”
项羽一拳砸在了石室的墙壁上,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其余的百家传人面色也不太好看,就连原本最为淡然的月神,此刻的面色也是阴晴不定。
那一向面带微笑的田言,此刻也失去了笑容,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这些百家传人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快超过两个时辰了。
但他们面色已经从自信淡然,变得难看无比了。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被困在这里这件事情,只能占到很小一部分的原因。
真正让这些天之骄子难以接受的是,他们并非是因为探索遗迹失败而来到这里的,而是被一个无名小卒所欺骗,最后才被困于这石室之中的。
这让这些一向自视甚高的家伙感到了奇耻大辱。
他们感觉自己的骄傲被人狠狠践踏在了地上,但连报复的机会都找不到。
这种憋屈的感觉,再加上困于石室之中的无力,让这些百家传人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欺骗他们的人是书院的十三先生,他们此刻的心情或许会好上许多。
毕竟书院乃是天下圣地,夫子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被他的弟子所欺骗,虽然还是有些丢人,但也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这些出身诸子百家的人,最看重所谓的门户高低之见,你如果不是出身名门,哪怕拥有极强的实力,这些人也会从心里瞧不起你。
“天明,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了吗?”
项羽强行压下心里的暴躁,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向正在石室大门上不断摸索的荆天明,开口问道。
这位未来能够名震天下的西楚霸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哪怕这一世早早的进入军营,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也没人将他的脾气彻底改善,只是内敛了许多而已。
项羽一向自视甚高,他心中的骄傲,在这些人中应该是最强烈的。
但却被困在这石室之中,毫无办法这么久,那种无力和憋屈感,已经让这位年少成名的未来战神快要发疯了。
“这道石门,倒是很像纵横家那些人的手笔,那一脉的本事你们也都知道,兵法韬略、机关造物、武道符道无所不通”
荆天明此时的神情,如同看待无价之宝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道石门上的奇特纹路,看得如醉如痴。
“好奇特的机关术,有我墨家机关术的痕迹,还有着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其中又蕴含了部分阴阳家的阴阳术,甚至还有些符道的味道”
荆天明喃喃自语道,话语之中尽是惊叹。
“设计这道石门的人,还真是天纵奇才啊,难怪鬼谷那些人,敢说出诸子百家,唯我纵横这种话”
“小巨子,你就说你能不能破解这道石门吧?”
月神清冷的面庞上也浮现了一抹不耐之色。
即便是以她的心性,此刻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荆天明听到是月神问话,便剑眉一挑,便想要嘲讽几句。
毕竟自己之前可是被这几个女人为难得够呛,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还真当我墨家人没脾气的吗?
但他随即又看到了项羽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嘴角不免泛起了一丝无奈。
荆天明知道,自己这个至交好友此刻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
那作为朋友,他也只好尽快开口解释了。
“暂时,我还没办法破解,首先,这道石门上不只是机关术,还有阴阳术、符道阵法的痕迹,我只擅长机关术,其他的我没有办法”
“既然如此,我们跟你一起来破解石门就是了”
大司命有些看不惯荆天明这副指点江山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
“呵呵,你们想帮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惜每个人的力量性质都是不一样的,而这道石门只能容纳同种性质的力量”
“什么意思,还请小巨子说明白一点”
月神听到这话,不禁蹙起了柳眉。
“简单地说,这道石门只能由一个人来破解,否则多种力量相互冲突,会破坏这道门内部的纹路结构,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彻底锁死在里面了”
荆天明悠悠地说道,嘴角难以遏制地泛起了一抹嘲讽与讥笑的弧度。
“什么?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这世上哪有人能同时掌握这么多东西,就算有,就咱们现在的情况,上哪去找?”
项羽闻言,身上气息愈发不稳起来,心情越来越暴躁。
滋!滋!
他身上的白色铠甲上,开始萦绕起一道道可怕的雷光。
原本隐藏在项羽体内,那至阳至刚的雷劲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冷静,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白娉婷见状,玉手上开始缠绕起血色光芒,然后搭在了项羽的肩膀上。
她拿出了一张青色的符纸,贴在了那白色的铠甲上。
符纸散去,化为点点青光,成功融入了项羽体内。
那在其四周肆虐的雷霆也渐渐消散,狂暴无比的雷劲也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呼”
项羽长吐了一口浊气,“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突然之间功法失控呢?”
“少羽,你没事吧?”
刚才看到项羽那个模样,荆天明吓得连机关术都顾不上研究了,连忙来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
“放心,我没事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项羽脸上开始阴晴不定起来,显然对刚才这种情况充满了忌惮。
这位未来的西楚霸王,主修的是兵家的杀伐之道,但其本源功法却并非是兵家传承。
而是项氏一族失传已久的绝世功法,紫雷神功。
这门功法威力极大,其玄妙之处或许略逊于浑天宝鉴、长生天神功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不世功法。
但单论破坏力,却是还犹有过之。
这门紫雷神功虽然是项氏一族的镇族神功,但因为其是记录在项氏始祖曾用的一把,已经通灵的雷刀上的。
想要修炼这门紫雷神功,那就必须得到这把通灵神兵的认可。
并且,这门神功修炼的条件也是无比苛刻,很少有人能够满足。
因此,已经有好几代的项氏子弟没能修成了。
直到项羽的出现,那把已有数百年未曾出世的雷刀,终于选择了它的新主人。
紫雷神功也再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整个项氏一族的人都认为,他们迎来了重新崛起的希望。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自从项羽在军中崭露头角之后,项氏一族的地位,在大秦朝也是节节攀升。
不少项氏子弟都入了军中任职,项氏一族也因此,彻底在大秦朝站稳了脚跟。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项羽加入兵家,修习了兵家秘法后,这门紫雷神功便出了问题。
第五十一章:鬼谷的第三名弟子
兵家杀伐之道的确很适合项羽的武道,对于紫雷神功,也同样有不小的增幅。
但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一系列的问题也同样接踵而至。
雷电,几乎可以说是天地间最狂暴的力量,是自然万物中最难驾驭的东西。
而兵家的杀伐之气,同样也有着足以惊动天地的凶戾。
所以才会有着从未上过战场的人走上战场之后,被生生吓死的传闻。
而当这两股都极难掌控的力量加在一起的时候,威力的确能够大大增长。
但若是想要将其完全控制住的话,这难度可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了。
项羽天赋异禀,那在常人眼中看来,狂暴凶险无比的雷霆,在他手上,和玩具没有多大区别。
哪怕是再加上了兵家的杀伐之气,一开始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多大问题。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越来越浓重,并且在紫雷神功上的造诣愈发高深起来。
到了这等程度,哪怕是项羽,在有些时候,也出现了功法失控的危机。
特别是当他内心极为愤怒、憋屈的时候,功法就特别容易失控。
狂暴的雷电,加上浓重的杀伐之气,的确能让项羽实力大增。
但也很容易让他神志不清,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不过,在发现这一点后,项氏一族与大秦军方的一些高层都尽心尽力地为项羽寻找解决的办法。
甚至那位大秦军神,也就是武安君白起,都曾因此事,亲自找过项羽一趟。
最后,兵家的一位长老,成功联系到了游历在外的嬴不凡,拿到了一卷叫做冰心诀的功法。
这冰心诀乃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家,北地聂家的家传绝学。
对于压制心魔,修身养性这方面,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
项羽在练了这冰心诀后,这功法失控的问题,才逐渐被解决,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我这些年苦练冰心诀,已经很久没有功法失控过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比今天愤怒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项羽盘坐在地上,将冰心决运转了数个周天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
“看来这个石室,并不是只有坚固那么简单,施加在这道石门上的阴阳术好像有些易魂法的影子”
月神仔细感知了一下石门上的纹路,缓缓地说道。
易魂法乃是阴阳术法中一种颇为高深的法门,有动人心灵,蚀人心神的功效。
此法有伤天和,哪怕是阴阳家之人,也几乎不怎么动用。
“原来如此,这阴阳术倒还真是阴毒鬼谲,高深莫测啊”
荆天明语气虽然颇有赞叹,但脸上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不知他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
月神并没有在乎他言语中的冒犯,反正这一路过来,她也没能从这个孩子心性的墨家小巨子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阴阳家的易魂法吗?这地方还真是凶险啊”
田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将整个人都缩在了雪白的裘袍之中,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害怕。
而她身边的田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此刻安静得出奇,乖乖地呆在了自己姐姐身旁,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白娉婷将银枪握在了手中,闪亮的枪尖之上,吞吐着危险的血色光华。
她看向那道石门的眼神颇为不善,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试过,不论怎样的攻击,都无法破开这道门的话。
白娉婷此刻绝对会让那石门感受一下,何为狂风暴雨般的枪击。
“等我彻底把这里的机关术研究透了,也许强行动用暴力,可以将这道石门打开”
荆天明看起来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硬着头皮地说道。
“你要多少时间?又能够有几分把握?”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但我有三成左右的把握”
听到荆天明这话,在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对于在场这些天之骄子来说,三成把握着实还是太低了,想他们平时做的事情,哪件把握不是在七成以上?
“为今之计,也只能一试了”
项羽叹了口气,首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其余的人并没有说话,但也都微微颔首,显然都表示同意了。
荆天明见状,便将背后的箱子卸了下来,看向那道石门的眼神,变得执着而又坚定。
……
“天下第一的块垒大阵,亦不敌你随手一剑,柯师兄啊,你还真是好风采”
嬴不凡来到了块垒大阵前,手指轻轻抚过石头上的淡淡剑痕,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
他手掌一翻,便出现一个做工精美的酒壶。
“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倒真是性情中人,师兄,师弟我敬你”
嬴不凡坐了下来,手中拿着酒壶,在这些石头前面,洒了许多酒水,随后,又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口。
“若你还在世多好,我们师兄弟二人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夫子师兄太过无趣,就连他教出来的那些徒弟,也都不怎么好玩”
“师兄啊,你当年未能完成的事情,就由师弟我来替你完成吧,那个罪魁祸首,苟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下去了”
话音刚落,那堆放的毫无章法的众多石头上,同时出现了一道裂缝。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缝在不断地扩大。
咔嚓!咔嚓!
一块块的石头开始碎裂,原本摆放得参差不齐的一大片石砾,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化为了粉末。
这名震天下,堪称世间防御第一的块垒大阵,在数十年前被柯浩然的浩然剑摧毁了根基。
如今,嬴不凡的随手一击,成了压垮这个阵法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
一声巨响过后,此处已再无了一块顽石。
而在这山谷中弥漫着的那股不平之气也随之慢慢地消散了。
“这阵法倒是不错,可惜是残缺的,不然就更有研究价值了”
嬴不凡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哪怕是他,在阵法残缺的情况下,也没能完全摸清楚,这座可以说是神乎其技的阵法运转所遵循的规律。
能创出这样的阵法,得是需要何等绝世的天赋才情呢?
当年那位昊天道昔年的光明大神官,天魔宫的创始人,还真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
“笨笨,守住入口,等我出来”
对趴在一旁的熊猫笨笨嘱咐了一句后,嬴不凡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金色的面具。
这个面具上并没有什么特别花哨的纹路,但却莫名透出了一股威严霸道的气息。
“鬼谷传人,这个身份还是很有意义的,暂时,还是不要和我本身联系在一起的好”
戴上面具之后,嬴不凡身上便笼罩上了一层白金色的淡淡雾气。
然后,他便向山谷深处不断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轰!
一杆缠绕着雷电的青铜色大戟狠狠砸在了石门上,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随后,又是两柄长剑出现在上方,破空而来,携带着凌厉无匹的劲风,落在了石门之上
咯吱!咯吱!
石门在如此大力的攻击下,有些摇晃起来,甚至还发出了类似于木门一般的声音。
可惜,只是几个呼吸,石门便已恢复了原状,依旧是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靠,这到底是什么门?”
项羽将手中的天龙破城戟往地上一插,整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没好气地骂道。
“姐姐,这门好硬啊,宝宝打得好累啊,没力气了”
田赐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将莫邪双剑也被其扔在了地上。
小胖子脸上布满了汗珠,看起来显然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田言摸了摸田赐的脑袋,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
随即她的脸色变得冷漠下来,看向了正在苦思冥想的荆天明。
“小巨子,你不是说已经将门上的机关术破除了吗?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她原本和善柔美的声音此刻也变得冷冽异常。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田言在乎的东西并不多,但自己的弟弟绝对是其中之一,并且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
而现在,自家弟弟付出了那么多的力气,可居然没能获得半点成效。
这就让田言感到很不高兴了,看向那个始作俑者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危险。
其余众人面色也十分不好看,他们每个人都用尽全力,但对这道看似普通的石门,却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尽管这样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了,但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骄傲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荆天明被田言那种如同毒蛇般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
他强行镇定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努力硬着头皮说道:“我一开始的确破了上面的机关术,但我也没能保证解了机关术后,我们就能以暴力强行破开石门吧?”
“你这小贼,真以为我们对机关术毫无所知吗?轮番出手,没能取得半点成效,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上面的机关术根本没有被破”
大司命厉声喝道,她早就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憋了一肚子火了,现在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赤红色的火焰包裹了她的双手,一个个硕大的骷髅头在空中凝聚而出,上面还闪烁着浓郁的血色光华。
项羽看到这情况,顿时一惊,立马准备出手阻拦,但有一个人速度比他更快。
轰!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闪过,血色骷髅头被尽数击成了粉碎。
一杆银枪横在了大司命面前,阻挡住了她的攻势。
“白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挡在面前的白娉婷,大司命细长的眉眼顿时眯起,散发出了危险的寒芒。
“大敌当前,内讧只会平白消耗实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阴阳家的长老大人不明白吗?”
白娉婷脸色冷漠,语气也是极为冰冷,“更何况,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擅长机关术,没了他,我们就出不去了”
“哼,墨家机关术号称天下无双,可现在不依旧束手无策吗?他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
大司命说完,便又欲动手。
“住手吧,大司命,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月神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月神阁下”
听到月神的命令,大司命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最后,还是乖乖退了回来。
“呼”
荆天明长舒了一口气,他清楚地感知到,刚才那个妖娆妩媚的女人,是的的确确,要对他行不利之举。
以他的修为,要是硬接了那一招,在猝不及防之下,至少也得落个重伤的代价。
“多谢了,白姑娘”
荆天明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还是冲白娉婷道了声谢。
“不必,要谢就谢你这一身机关术吧”
白娉婷重新将银枪放入怀中,淡淡地回了一句,就坐到一旁,闭目养神去了。
“这女人还真是冷漠的可以,也不知以后嫁不嫁的出去?”
荆天明看到这个样子,撇了撇嘴,心里腹诽道。
随后,他又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那道石门上,面色变得凝重而又有些疑惑。
荆天明在机关术这个方面有着颇为出色的天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被墨家许多长老看中,选定为墨家下一任的巨子。
他很清楚,之前他的确已经破解了这道石门上的机关术,但现在看去,却又都恢复了原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彼此皆可相互转化,你们连这上面的阵法都没有搞懂,又能破解掉什么呢?”
一道蓝光在这道石门中央上亮起,并且顺着上面复杂的纹路,不断向四周蔓延开去。
一个巨大的蓝色的“开”字出现在了石门上。
轰隆!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这道坚不可摧、几乎是无法动摇的石门竟然自己慢慢地开启了。
一个骄傲而又清亮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在众人的耳边响了起来。
“谁在说话?”
项羽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天龙破城戟,一道道紫色的雷霆从身体里浮现而出。
“这便是紫雷神功吗?早就听闻项氏一族这一代的少族长,那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看来倒真是名不虚传”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入了石室之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项羽周身缠绕着的雷霆。
“你是谁?居然能成功开启这道石门”
荆天明有些震惊的问道,要知道刚才石门可是自主开启的,并非是被人用暴力强行轰开的。
想要开启这道石门,所具备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和他们一般年纪,观其身形体貌,似乎还不到二十岁。
居然也能做到如此困难的事情,这已经不是区区天才二字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这道石门本来就是我们这一脉的先辈所设计的,我能开启,应该也奇怪不到哪去吧?”
这个年轻人,也就是戴着黑金色面具的嬴不凡,轻笑着回答道。
“难道你是”
月神听到这个回答,顿时想到了什么事情,面色变得极为惊讶。
“正如你们所想,我来自鬼谷”
清亮的声音响起,石室中的众人,除了什么都不懂的田赐外,面上都浮现出一抹震惊。
随后,整个石室都变得非常安静,陷入了一件死寂般的沉默。
第五十二章:鬼谷之强,莲生之恨
纵横家,几乎可以说是诸子百家中最奇特,也是最可怕的一脉。
它不像墨家,农家那般弟子满天下,每一代的纵横家,都只有一纵一横两个传人。
而且也不像阴阳家那般神秘诡谲,因为每一代纵横家的传人皆会入世修行,他们的名字,也都会为天下人所知。
所以这一脉,并没有那么难以揣测。
纵横家也没有像兵家那样的滔天杀伐,虽然也有传人曾上战场,率领百万大军征伐天下,但这并不是主流。
纵横家,也就是鬼谷一脉,所学之广,几乎可以说是遍及了各行各业。
每一代的鬼谷传人,都会入朝为官,或是上战场为将,但无论是做什么职业,他们都会是这个行业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天下燎燎,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这是何等磅礴的气势和嚣张的气焰。
但却没有一个人会对其提出反驳。
因为无数年月来,纵横家已经用血与火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确有资格,也有能力,配得上这句听起来无比狂妄的评价。
每一个乱世,都有着纵横家传人的身影,这一脉,仿佛就是为了乱世而生,是来终结这个乱世的。
每一个国家的主人都会把鬼谷传人当做座上宾,都渴望得到这些人的效忠。
因为历朝历代以来,能得到鬼谷传人帮助的人,几乎都开创了属于自己的霸业。
纵横家的掌门人,也就是那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鬼谷子。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
因为,他只需要一根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让整个世界陷入战火之中。
有时只需要他的一句话,世界上可能就会多出,百万乃至千万的亡魂。
纵横家的每一代传人,都是一纵一横,在入世之后,彼此之间会展开生死厮杀。
胜者,则会成为新一代的鬼谷子,而败者,那自然就得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但如今这一代的纵横家传人则发生了些许变化。
首先是那一纵一横两大传人,并没有相互为敌,而是同时效力于当今秦皇嬴政麾下。
并且这两人也并非是以鬼谷一脉的纵横术闻名天下,而是靠着一身强大的剑道,才博得如今的名头。
然后便是传人数量发生了变化,这一代的鬼谷子打破了千年以来的惯例,收下了第三名弟子。
据说这名弟子根骨极佳,有着经天纬地的才情,足以超越鬼谷历代以来的任何传人。
但这第三名弟子的行踪一向神鬼莫测,世间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弟子到底是谁。
甚至那已经入世的那两位鬼谷传人,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所知不多,就连自己师弟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之前的百家聚会,便是因为这位鬼谷的第三名弟子太过神秘,所以项羽等人没有开口相邀。
反正就算邀请了,也找不到地方去见人家,倒不如当做不知道对方会来的好。
“阁下,便是那位有着惊世之才的鬼谷少年郎吗?”
田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开口问道。
“鬼谷少年郎,你们诸子百家的人是这么称呼我的吗?”
嬴不凡听到这话,嘴角掀起了一丝满意的弧度。
这什么少年郎的称呼,总比那个鬼丫头嘴中的大叔强多了。
“阁下的名声,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可是响亮得很,就连我们这些方外之人也是如雷贯耳呢”
月神淡淡一笑,如同空谷中的幽兰一般,优雅迷人。
“百川血河染红裳”
“乱世沉浮戈鸣荡”
“若问清平路何寻”
“俯首鬼谷少年郎”
一首七言绝句从她口中念了出来,霎那间,好似有金戈铁马在耳边奔走厮杀一般,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的确是好文采,也不知是何人所写,未免将在下的才能,过于夸大了”
嬴不凡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听起来颇为淡漠。
但在面具下的那张脸庞上已经布满了得意的笑容。
“你说你是纵横家传人,就是纵横家传人啊,总得拿出证明来吧”
荆天明看到眼前这个带面具的家伙一脸高冷的模样,心里感到颇为不爽,便开口质疑道。
“抱歉,我这位兄弟一向野惯了,说话直了点,还请阁下不要放在心上”
项羽对嬴不凡报以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后冲荆天明轻喝了一声。
“天明,少说两句,如果不是纵横家传人,又如何能打开这扇石门呢?”
月神这一次倒是没有与荆天明持相反意见,“阁下素来神秘,哪怕是我们也不知道更多的消息,所以还请你,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也好让我们大家放心”
清冷脱俗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凝重,但语气十分坚定。
“阴阳家的护法,大秦的护法国师,还有这两位长老,果然都是奇女子”
嬴不凡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木剑,淡淡的黑色剑气在上面缓缓萦绕着。
轰!
黑光闪过,剑气层层叠叠,猛烈地席卷开去。
只听得一声闷雷炸响,天地失色,皆化黑白。
那一瞬间,仿佛有墨色天龙在云层中翻滚涌动。
此刻,那柄木剑自他手中脱出,变得如天地间最霸道的神兵般锋锐。
合天地之势,一往无前,势如破竹,仿佛哪怕是日月星辰,只要挡在它面前,都会被一一扫落,跌下云端。
木剑携带着无匹的剑气,攻向了前方的百家传人。
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久经沙场的项羽,也不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月神,而是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田赐。
嘭!嘭!
干将莫邪这两柄闻名天下的绝世神剑,此刻在这个小胖子手上彻底展现出了它们应有的威能。
田赐将这两柄神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法虽然看起来非常紊乱、毫无章法可言,但其打出的每一击,都会使那把木剑前进的速度慢上半分。
浩瀚的白色剑气在空中纵横交织,如同化作了一张白色大网,想要将那柄木剑牢牢罩住。
可惜,田赐毕竟年幼,修为还是太过弱小了。
轰!
剑气所结成的白色巨网仅仅阻挡了木剑数个呼吸的时间,便破碎成了漫天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但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便足够这些百家传人反应过来了。
田言心里担忧弟弟的安危,一改谨慎小心的风格,率先出手。
她在宽大的衣服中一抓,一柄散发着惊人寒光的长剑落在了手中。
然后,那一身雪白的裘衣脱落下来,露出了她应有的打扮。
只见田言全身包裹着黑白色条纹的修身金属战斗服,双腿和右臂部位为网状护甲。
与她手中长剑的格调完美搭配了起来,彰显出了她完美无比的身材。
轰!
田言手中长剑化为了一道耀眼的白色惊虹,狠狠撞在了那柄木剑上。
随后,项羽提起手中大戟,恐怖的雷光凝结在戟刃之上,然后飞快地向前劈去。
白娉婷手中银枪一抖,数朵枪花在其周边一闪而逝。
唰!唰!唰!
她此刻挥枪的速度迅速无比,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已刺出了近百枪。
重重叠叠的枪影笼罩了四周,一道璀璨的银白色长虹脱颖而出,与那柄木剑碰撞在了一起。
就连荆天明也拿起了手中的非攻,毫不犹豫地向前挥去。
咻!咻!咻!
那一路以来,沉默不言的少司命,此刻周身环绕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绿叶。
正是阴阳家木部绝学,万叶飞花流。
万叶飞花,阴阳双生,平地生秋兰
嗤!嗤!嗤!
漫天绿叶化为了两条长鞭,向正在不断突进的木剑缠绕而去。
石室中原本光秃的地面上,也凭空生出了一片片翠绿的叶子,娇嫩欲滴,但又透露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大司命长发飘舞而起,浑厚的内力在周身激荡着,双手开始飞快地结起印诀。
轰!
周边的空气狠狠一震,那双赤红色的玉手结印之间,一道散发着血光的太极图案,不断旋转着,浮现在了空中。
狂风大作,那道血色太极也在不断壮大着,然后大司命双手缓缓往前一推。
一道道巨大的血色手印,在空中凝聚而出,直接对着那柄木剑,毫不留情地轰了上去。
唯有月神一人,依旧站在了原地,无动于衷。
她只是用极为凌厉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前方那个,带着面具的青年。
轰隆!轰隆!
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响起,一道道人影倒退而出,撞在了石室的墙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那柄木剑也没好到哪去,它的剑锋早已碎裂,剑身之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并逐渐扩大,不断向四周扩散开去。
但即便如此,它依旧冲破了重重阻碍,向前方急射而去,很快便来到了月神面前。
月神叹了口气,抬起了羊脂玉般的右手,磅礴的内力在其掌心凝聚,随后轻轻拍在那柄木剑上。
咔嚓!咔嚓!
原本便已经残损的木剑,在受到了这样一击后,剑身上的裂缝再一次扩大开来。
最终,木剑完全破碎,化为了齑粉,被空中的狂风吹散,徒留下一个剑柄,掉落在了地上。
“百步飞剑,阁下真不愧是鬼谷一脉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
月神见多识广,很快便认出了刚才那一招。
这乃是鬼谷纵剑一脉的最高绝学,百步飞剑,一直以来,只有纵剑传人才有资格修习。
如此一来,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再也没有了质疑的半点空间。
除了鬼谷子本人,这世界上会着百步飞剑的,只有大秦剑圣盖聂和鬼谷子收的第三名弟子。
盖聂是秦皇嬴政的贴身护卫,决不会来参加这极北荒原的试炼,那眼前这个人身份自然就实锤了。
“好强的实力,单单这一剑,必须要我们在场所有人出手,才能将其完全挡下,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啊”
项羽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提着天龙破城戟重新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忌惮而又狂热。
“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百步飞剑还不够,我还可以用横贯八方”
嬴不凡看到了众人那狼狈的模样,嘴角泛起了一抹浅笑,有些戏谑地说道。
“不必了,这天下之中,敢假扮,也有能力假扮纵横家的传人的人,只怕是凤毛麟角”
月神缓缓地开口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去说话吧,呆在这鬼地方,我整个人的气息都不通畅了”
嬴不凡说完,便大踏步地走出了石室。
其余众人相视一眼,也立马跟了上去,离开了这座噩梦一般的石室。
此刻,对于这些受到了打击的百家传人来说,只要是能离开这个石室,他们都愿意尽力去尝试,哪怕结果和过程都不尽人意。
所以此刻一个也没摆谱,都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
……
轰!
数道身影直接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噗!
宁缺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面色苍白地可怕,手臂不断颤抖着,连那把朝夕相处的长刀都有些握不住了。
叶红鱼此刻衣衫褴褛,露出了多处雪白的肌肤,充满了诱人的意味。
但肌肤上划过的许多道淡淡血痕,却凭空破坏了那充满诱惑力的美感,让人望而却步。
她手中握着的长剑早已不知落到何处了,全身也在不断颤抖,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只能靠在墙壁上,勉力支撑着身躯。
祝玉妍虽然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天人至境,但此刻的情况也同样不妙。
周身原本浓郁无比的紫红色雾气已经所剩无几,天魔双刃上,原本耀眼的光芒也变得无比黯淡。
此刻,这位名震天下的阴后身上的气息非常不稳,那张艳冠天下的脸庞上也变得毫无血色。
就连那原本均匀的呼吸节奏也变得参差不齐,很显然,这是受颇为严重的伤势。
莲生三十二依旧端坐于大殿中央,但身上原本耀眼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
那两条贯穿腹部的铁链上多了许多裂痕,但依旧牢牢地将其拴在原地,丝毫不得前进。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就连一些后生晚辈,也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莲生啊,莲生,现在的你果然很弱”
莲生看了看手掌上深刻入骨的伤痕,他的眼眸变得有些空洞,还有些惘然。
他痴痴喃喃地问了自己一句,忽然间,自嘲一笑,神色逐渐变得愤怒无比。
“都是你,柯浩然,你不该不杀我”
滔天的恨意,从话语中透露而出,那种歇斯底里般的疯狂,使面前的三人皆是心神一震。
“我小师叔不杀你,你应该对其叩头谢恩,自己吵着要找死的人,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宁缺虽然身受重伤,但骨子里的桀骜和常年混迹市井而养成的无赖个性,让他的言语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尖锐。
第五十三章:交谈与真相
“真不知道夫子为何会收你做亲传弟子,修为弱也就罢了,连世事体悟也颇为浅薄”
莲生三十二恢复了平静,面色依旧温和,但言语,比起之前已锋锐了数倍。
“因为柯浩然强,所以他胜,这种道理我很能够接受。我输给他,也是能接受的事情,即便他一剑把我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但他偏偏没有杀我”
说着说着,莲生三十二的语气变得凄厉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颇为扭曲。
“他毁了我毕生修为,把我扔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
“还用我最得意的樊笼阵法,封住所有天地元气,把我像个妖怪一样,镇压在这样一个终世不见青天的地方,让我承受这永世的孤独和绝望!”
“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忍受数十年与世隔绝的孤独,你可知道天天看着殿外透来的光线,数着日子但却永远数不到尽头的绝望吗?”
“你可知道数十年的时光,却只能看着这四面墙,是多么可怕的刑罚吗?一个人如果独自呆的时间长了,便是安静,那都会变成最恐怖的折磨”
老僧怨毒盯着宁缺的脸,仿佛像是在看着当年那个手执长剑,睥睨天下之人的脸。
他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异常急促,声音也愈发凄厉阴森,恰如他当年被封印的时候以及此刻的心情。
“不过是一条败犬的哀鸣而已,我还有一位小师叔曾经说过,只有失败者才会有这么多的怨恨,而胜利者,则会高高站在云端上,漠视着这些可怜的失败者”
宁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眼下的处境而嘴软,反而变本加厉地嘲讽起来。
老僧沉默了很长时间,微枯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泽。
他傲然地说道:“知我罪我者,唯有春秋耳,无论是你,还是世人,抑或是柯浩然,都没有这个资格。”
“莲生师叔,这周围的白骨都是这些年因闯入这里,而被你所杀的人吧”
叶红鱼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眼中带上了一丝鄙夷。
莲生三十二的神情又一次变得平静起来。
他温和地向自己,以及房间里的三个年轻人解释说道:“数十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煎熬,我随时可能死去,所以我必须吃些东西。”
说着,他还拿起身旁的一根白骨,贪婪地撕咬着上面为数不多的血肉。
看那白骨的样子,大概是几天前才死去的样子,所以这上面的一些血肉,此时还算得上新鲜。
新鲜的人肉咀嚼起来,总是比较艰难,尤其是对一个牙齿落光的老僧来说。
所以他咀嚼得很认真,枯瘦的双颊在不停地颤抖。
悲伤怜悯和贪婪血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双淡然如春湖般的眸子里不停转换。
随着被咀嚼成糊的血肉,咽入腹中,并被吸收之后,老僧那深陷的眼窝精神渐丰。
那因之前交战,损耗了大量元气,而造成枯瘦干瘪的双颊,也变得饱满起来。
还有那干枯无比的脸庞上,也渐渐露出了更加雄厚的生机。
“这是什么情况?莫名觉得好生恶心”
宁缺突然感觉一阵恶寒,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果然如此,师叔,你如今已经变得如此让人恶心了吗?”
叶红鱼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浓了几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谁给我解释一下?”
宁缺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感觉。
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老和尚有些不太对劲,但以他那狭窄的知识面,显然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祝玉妍借着机会恢复了些许元气,身边的紫红色雾气重新浓郁了起来。
她看向莲生三十二的眼神中闪过了忌惮与难以置信,甚至在眼神深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畏惧。
看到宁缺疑惑不解的样子,她便开口解释道:“这是饕餮**,是世间最邪恶的功法之一。”
“饕餮**?这又是哪个宗门的功法?”
祝玉妍有些无奈地看了宁缺一眼,“书院二层楼的弟子不是个个都知识渊博的吗?怎么到你这,就是东不知道西不知道,你到底在那里学了什么?”
宁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我这拜师还不过一年,哪懂这么多事情。”
“算了,你还是听我说吧”
听了祝玉妍的解释后,宁缺才明白过来,看向莲生三十二的眼神变得像是在看变态一样。
饕餮,是上古典籍中记载的一种异兽,有首无身,并且贪婪而又嗜食。
而那曾经席卷天下的天魔宫之中,也有着一门与之相关的功法,名为饕餮**。
这是一门非常邪门的功夫,修炼这种功法的强者,能够吞食修行者的血肉,来增强自身气息。
这类人贪婪好杀,最是阴诡邪恶,即便是天魔宫中人,绝大多数也都耻于和这样的人为伍。
连天魔宫自身都厌弃的这种饕餮魔功,毫无疑问是世间最邪恶的功法之一。
宁缺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功法,但之前看到莲生三十二吞食血肉的场面,已经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然后再看到,莲生大师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恢复,两相联系之下,他自然能猜到这意味着什么。
来到这个人世间后,他不知见过多少残忍的事情,便是更恐怖血腥诡异的画面也见过不少。
知晓生死乃上天注定的道理,也可以称得上是无所畏惧。
然而,他想到稍后自己可能便会被这个枯瘦如鬼的老僧一口一口慢慢啃食。
那幼年时,曾经留下的心灵阴影骤然扩大,让宁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眼眸里也充满恐惧的神情。
“不用紧张,我们虽然伤势不轻,但论身体的恢复能力,可要远胜过这个老不死”
叶红鱼拍了拍宁缺的肩膀,低声安慰道。
“有一点我很好奇,像你这么弱小的人,哪怕是有人相助,应该也走不到这里,更何况还能接下我一击不死,夫子的弟子,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老僧看着他洒脱一笑,虽然形容依旧枯瘦难看,但那等俯视苍生的潇洒骄傲气息却是一显无遗。
此刻的他,就仿佛是执酒壶坐而论道的一位狂生。
宁缺冷笑了一声,泥丸宫中的神魂力量涌动,强压下了内心的恐惧,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莲三十二。
“莲生师叔,你当年以除魔的大功绩名震天下,受世人敬仰,只是没想到,你自己才是天下最大的魔头”
叶红鱼用极为愤恨的语气开口说道。
“当年被你所杀的那几个天魔宫的余孽,如今看来,不过是你拉出来的替死鬼而已吧”
莲生三十二微微一笑,轻拂了一下了破碎的衣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傲视天下的味道。
“世人愚昧,自己看不得真切,又怪的了谁呢?佛宗的山门护法,昊天道的裁决大神官,道教各宗的座上宾,从一开始,这些身份都只不过是我的伪装而已”
“其实从我一生下来,我就是天魔宫的当代传人”
莲生三十二苍老枯瘦的脸颊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那咧开的嘴唇里没有牙齿,看起来,更像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给人一种天生纯洁的感觉,便是嘲笑,也显得那般天真。
“单从功法渊源上来讲,这个阴葵派的小女娃,倒也还算是我的后辈呢”
祝玉妍听到这话,很不屑地说道:“圣门是圣门,天魔宫是天魔宫,不要将其混为一谈,像你们天魔宫的这种疯子,我圣门可没能耐高攀。”
“圣门?看来你们魔门还真挺在乎名声的”
老僧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嘲讽的意味。
“我就比你们真实很多,我从来不在乎什么正魔之分,我只是追求力量,寻找改变世界的方法,并不在乎谁胜谁败”
“我之所以愿意以天魔宫传人的身份自居,是因为我想看看那卷失落的天书,可惜直到如今,我也未曾看到这卷天书”
“那是因为你不配,你没有资格看那卷天书”
宁缺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怎么?书院与昊天道之间,不一直是关系不睦吗?天书可是昊天道供奉的圣物,你对其的评价居然有这么高吗?”
“自然,在我书院的典籍里,从不会因为私怨而贬低任何一个人和或一件物,正是因为如此,书院才是书院”
宁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内心的骄傲尽数洋溢在脸上。
“有道理,书院中人的确不差”
莲生三十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你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宁缺皱着眉头说道:“能进入这天魔宫遗址的人,修为应该都不会太低,而你是受世人尊敬的莲生大师,他们对你应该非常信任,你完全可以等他们把你解救出去,何必要行如此险事呢?”
他看了看大殿中央堆积成山的白骨,上面有着像野兽啃食后留下的痕迹,大殿的地上也洒满了白色的骨屑。
老僧微笑回答道:“因为他们解不开这座阵,只有恢复实力的我,才能破开这道樊笼,而我若要恢复实力,便必须吃掉他们。”
“他们不行,那他们的师门长辈中总有可以的吧,这么多的尸骨,总会有一具是出身于名门大派的吧”
莲三十二闻言顿时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这世间能破开柯疯子亲手所设樊笼的,除了我之外,便只有那廖廖数人”
“那死去的许多人确实有出身名门大派的,他们的师门长辈也的确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然而不幸的是,这寥寥数人都知晓当年的故事,知晓我的秘密”
“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救我,而是不惜让半个世界陪我毁灭,也要杀死我,然后将我挫骨扬灰”
宁缺怔了怔,然后说道:“看来你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些故事里有柯师叔的影子,所以宁缺很关心。
只不过枯坐骨山的老僧,瘫坐于地面的年轻人,明明是在一个生死关头的大危局。
但两人却很有闲情逸志说着这些闲话,这个画面看上去不免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旁边还有两个极为美貌女子,同样也饶有兴致地听着,并没有加以丝毫阻拦。
也许八卦,真是人类血脉深处的天性吧,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会想要去追寻。
老僧带着满脸悲悯神情,开口说道:“先前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关键点没有说透,血洗那个小世家是我一手筹划的,而那个美丽的舞女最后被我吸成了一具干尸。”
“她死后的脸色很苍白,白的近乎透明,但很奇怪的是,她白到透明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看着宁缺,平静说道:“我当时很害怕她脸上的笑容,用手去抹却怎样也抹不掉,所以我最后把她切成一块一块地吃进了肚子里面,那也是我第一次吃人。”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那个舞女究竟是什么人?”
莲生大师微笑说道:“想要把轲浩然变成一个疯子,死的自然是他的女人。”
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追忆之色,“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件事,也许柯浩然就和她成亲了吧”
宁缺听到这个答案,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削弱书院,或是挑起天下纷争吗?又或者说,是其他的原因。”
老僧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这件事情,最终被轲浩然识破,而卫光明那个榆木疙瘩也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怀疑起了我的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悄然只身离开昊天道,遁回了这处天魔宫的遗址,之后的经历便是后面这些事情了”
莲三十二叹了口气,似乎因当年的失败,而有些感慨。
“对了,其实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们,这处天魔宫遗址是真实存在的,这应该算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天魔宫之人最后的聚集地了”
“那些天魔宫的人呢?难不成都撤走了吗?”
祝玉妍突然开口问道。
“这天下都没有天魔宫中人的容身之地,他们又能撤到哪去?”
莲生大师再次坐在了地上,似乎在不断调息着。
“这些躲在山里的天魔宫中人,像老鼠一般藏在中原诸国中,而那些像妇人般煽风点火的天魔宫长老们令我心生厌恶,所以我离开了这里”
“而在离开之前,我把他们全部送下了地狱”
第五十四章:致命一击
老僧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极浓郁的嘲讽和厌恶神色。
就像是看到市井之间,别家卖醋却要兑两碗水的妇人一样,充斥着理所当然的骄傲和不屑。
“你身为天魔宫之人,又为何下此毒手,并还要助少林武当残杀同门呢?”
宁缺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帮胆小如鼠的废物,又如何有资格做我的同门”
“而且如果不这样做,又如何取信于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呢?不这样做,少林寺又如何能认可我这种半路出家之人呢?”
“可惜这帮和尚着实太过于吝啬,我替他们做了这么多,那五大至高绝学,也不过是让我看了一本”
“就连那本如来神掌,也是我意外所得”
莲三十二冷漠地说道。
“不过在那里,我的确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氛围。原以为在那,我可以看到一些关于世界的真相,可惜到最后我才发现,这帮所谓的大德高僧,也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想到了藏经阁中扫地的那个苍老的僧人,莲生三十二神情微微一凝,脸上布满了讥诮。
“表面冠冕堂皇,暗地里却龌龊不断,明明只是想动手,却又要找一大堆的借口,哈哈哈,都是一群不堪造就的废物”
嚣张的大笑声从那残存着血迹的枯唇间迸发出来。
他那两道白眉飞了起来,似乎是在舞蹈一般。
脸上豪情纵横,便如一位持剑行走乡野四处,寻找不平之处的青年侠客。
那略带嘶哑却豪意十足的大笑声,回荡在幽静昏暗的大殿内。
宁缺怔怔看着,在白骨山间前仰后俯,似乎随时可能摔倒的老僧。
感受到笑声里清晰传达的狂放意味,不由暗想此人当年有资格与小师叔齐名,并以友相称,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难怪数十年前,此人能横贯佛道魔三宗,最终险些成功挑起诸派纷争,让整个天下陷入血腥地狱之中。
虽然此人算不得英雄,但身为一个枭雄,能做到这一步,也同样是令人敬佩了。
于是,宁缺问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疑问。
“无论是在道在魔在佛,你都是备受尊崇的大人物,无论你怎么选立场,甚至都不用选,都能成为名留史册的传奇”
“可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一条最血腥、最无趣的道路,你为什么非要与这个世界为敌?”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老僧看着他缓缓地说道:“很多年前,卫光明这家伙就经常这样自省,他不惜与全世界为敌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对的。但我不一样,我与世界为敌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是错的。”
忽然间,老僧两缕极长的白色眉毛无风而飘,不是飘然若仙,而是莫名暴躁起来。
“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了”
“我是昊天道的裁决大神官,曾坐墨玉神座,我是天魔宫当代传人,修有精妙无比的功法,我是佛宗的山门护法,可以号令万僧”
“我这一生何其风光骄傲,翻手覆手间便有风雨大作,我欲成佛便成佛,我欲成魔便成魔,哪有道理可讲?”
“你看这污糟糟的世间,活着不知多少庸碌如猪的蠢货,难道你不觉得呼吸的空气都那般脏臭?顶着一个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贼天盖,难道你不觉得呼吸极不畅快吗?”
莲生三十二仿佛要将内心的怨气尽数挥洒出来。
“人活于天地之间理所当然就要吃肉,吃猪吃狗吃鸡吃天地,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宁缺忽然说道:“但那绝对不包括吃人。”
莲生大师眉头一皱,随即又马上舒展开来,“你的确很不错,若在别的时候,倒真是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
“不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对你的衣钵没有任何兴趣”
宁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不是我自夸,在我全盛时期的时候,这世上几乎没有能够战胜我的人,道魔相通便可入神,我的衣钵,你确定不要吗?”
莲生大师突然来了兴致,他可以看出,眼前这个少年并非是在说假话,但其眼中对力量的渴望也同样不是假的。
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少年啊!
宁缺愣了一下,摇着头开口说道:“我对魔功没兴趣,更加不想入魔。”
莲生三十二像翱翔天际的雄鹰看向篱笆里的土鸡一样,冷漠看着他说道:“先前便说过,书院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区区入魔,便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我并不害怕入魔,只是我不需要”
这话语中带着不屑和轻蔑。
“难道我的衣钵就这么没有诱惑力吗?道魔相通便可入神,这是我多年的体悟,可并没有骗你”
此时的莲生,并不是什么高僧大德,而是个潇洒甚至霸气的狂生,微微眯起眼睛,一脸不悦的样子。
“我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世间诸般妙法皆可修习,我想这个份量应该比你的衣钵要重些吧”
老僧听着这话,竟一时语塞,即便他骄傲到视世间道佛魔三宗为破鞋,也不敢自认比夫子更高。
柯浩然只是夫子的师弟,便已经给他留下了无尽的羞辱和痛楚,更遑论夫子呢?
“书院的确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夫子,也的确是天下第一人”
宁缺听到这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行走天下多年,为何不去书院聆听一下夫子的教诲呢?我想书院不会比任何地方差吧”
莲生沉默很长时间后,开口说道:“书院,已经有了一个叫柯浩然的家伙。”
宁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只是你嫉妒我师叔,你想要战胜他,但始终都没有成功,所以到最后你就陷入了绝望,甚至想要拉着整个世界给你殉葬。”
老僧微微一怔,然后像听见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右手不停揉着干瘪的腹部,说道:“我会嫉妒一个疯子?”
宁缺没有笑,平静看着他说道:“你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莲生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后,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有些嫉妒的。”
“我苦修佛法多年,精通少林七十二绝技,妙境自悟仿佛天生,在知守观悟道,修得樊笼阵,挥手之间,便能困住世间一切”
“天魔宫诸般妙法,皆烂熟于我心中,凭借一卷天书,我便悟得了昊天真意,本以为我这样的人,应该算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天才了”
每听到一句,宁缺的心便狠狠震动了一下,这般强悍的修行者,这世上恐怕找不出几个。
哪怕是颜瑟大师,或者是那小胖子陈皮皮,也绝对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也许只有那位盖压一个时代的小师叔,能有这样的才情吧。
祝玉妍和叶红鱼心里也是颇为震撼,她们虽说对眼前这个老和尚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
但毕竟是来自书籍或是长辈口述,此刻听闻本人阐述,则更加让她们心惊。
“可偏偏又出现了柯浩然这样的人,我万法皆通,却连他的一剑都敌不过”
“柯师叔会几种功法?”
莲生三十二微微一笑,“他只会一种,柯浩然只会使剑,从最开始像孩子打架般的木片剑,到最后一剑破天的剑,都是他的浩然剑”
“如果说我是真正的万法皆通,那他便是真正的一法通万法生,他这一辈子只会使剑,但却能将剑意化为世间任何法门,这座困住我的樊笼便是如此”
目光扫过墙壁上的斑驳剑痕,莲生长吐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一剑幻化成世间万千道法!
宁缺震惊无语,心想这等境界自己要修多少年才能触碰到呢?
老僧微笑说道:“遇着这样的人,其实真的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柯浩然生的不如我好看,骑的那头蠢驴也不及我的座骑神骏,他的脚好出汗,所以脱了鞋便臭,却又偏生喜欢,坐着便去抠脚”
“他脾气也不好,为了一碗红烧肉,甚至能和夫子对骂上整整三天三夜”
“但就这样一个人,世人偏偏却只看他,与他并肩同游时,世人眼中只有他,无论我做出多少惊天之事世人眼中还是只有他”
莲生三十二的笑容显得非常苦涩,“我想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确实有嫉妒他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我想寻找到一条通往彼岸的道路”
“而无论是做任何事,他都一直拦在我的身前,所以我必须想到一个方法,一个可以让他去死的方法”
“可你依旧失败了”
宁缺这样说道。
“是啊,最终还是败了,我之前从未和他交过手,虽然知道他的实力很强,但并没有一个很准确的概念,现在我有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在这里困了几十年”
那苍老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感慨之意,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怨毒的神色再次出现在了脸上。
“几十年了,这个地方绝对的安静,没有一丝声音,没有蚂蚁爬过,没有树叶摇晃,什么都没有”
“最后你会因为太想听到声音,耳膜变得无比敏锐,你甚至能听到身边那些尸体腐烂的声音,而那些腐尸肚子胀气,炸开后的声音进入你耳中,就像是一道惊雷!”
老僧凄厉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来回震荡,如同无数道连绵不断的惊雷。
“房间里的尸体都腐烂了,或者变成了干尸,于是连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前一刻还令你作呕的声音在下一刻,便成为了回忆里最美好的东西,你可知道这种感觉?”
“到了最后,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听到肌肉因渐渐失去水分而变形的声音,听到自己胃袋干瘪的声音,肠子干粘在一起撕扯的声音”
“很奇妙是吧?如果你听的时间长了,你绝对会很想吐,然而问题是你不能吐。
老僧的眼眸里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石像般麻木回忆着这数十年残酷的人生。
他喃喃地说道:“再强大的修行者也不能完全不饮不食,你需要吃些东西,哪怕是很难吃的东西,如果你把食物吐出来,那你就会死亡。”
老僧忽然尖声凄厉喊道:“我知道这种活法比死亡更残酷,被柯浩然幽禁在此地的时候,我就应该自杀。”
“这个看似粗豪的家伙,拥有比魔鬼更阴险的心思,他知道我既然当时贪生一瞬,那么便永远舍不得死!他才是个真正的魔鬼!”
莲生三十二此刻好像把几十年的怨愤都抒发出来了,紧绷的身体在霎那间有了那么一刻的放松。
“动手”
昏暗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喝。
宁缺一把抓起旁边的长刀,双膝骤然一弹,就像一只潜伏在长草中一夜,终于抓到猎物弱点的猛虎一般,猛然暴起,向大殿中央的老僧扑了过去。
他身在半空,一道寒冷刀光像暴雨般喷洒过去,随后闪电般地挽弓搭箭。
嗖!
一支闪烁的青黑色光芒的羽箭紧跟在刀光之后,飞快地射了出去。
祝玉妍手中天魔双刃也化为了两道璀璨的流光,仿佛流星坠地一般,直射而去。
叶红鱼脚尖微点,身后赤红色的巨龙虚影再度出现,并与她的身形融合在了一起。
昂!
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巨龙仰天咆哮,冲向了莲生三十二。
当莲生大师察觉到这些攻击的时候,这狂风暴雨般的袭击离他已经只有半尺之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似乎都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一股强横的念力从老僧有些浑浊的眼中散发而出,无数根白骨飞起。
数根粗壮的骨头迎上了这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轰!
宁缺那安装了符文的长刀被一根白骨击飞,青黑色的羽箭也被砸成了粉碎。
他闷哼一声,刀锋处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手腕处的骨头直接折断,身体猛地向后疾飞,人在半空中便是一道鲜血自口中喷了出来。
骨山间,被老僧念力激发的那些白根碎屑紧追而至,噼噼啪啪地击打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是暴风骤雨一般。
瞬息之间,他便遭受到数百甚至数千次重击,鲜血不停喷涌,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根。
啪的一声,宁缺重重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在了衣襟之上。
好在那些白骨构成的暴风骤雨,离了骨山的范围便纷纷落在了地上,没有再次攻击。
否则这位书院的十三先生,恐怕就得一命呜呼了。
叶红鱼也是轰然落地,鼻子、嘴巴、耳朵都在不停地向外冒血,伤势之重,已经不忍直视了。
好在众人的这搏命一击,的确取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祝玉妍的脸色苍白,但眉宇之中闪过了一丝欣喜,因为她的天魔双刃从眼前那个老和尚的胸膛处穿了过去,然后回到了她的手上。
第五十五章:落幕
“靠,要不是师傅和小师叔留给我的东西用完了,早就让这老和尚见佛祖去了,哪会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宁缺挣扎着爬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了一枚丹药给自己服下,然后又拿出了一枚,放进了叶红鱼的口中。
祝玉妍也是盘膝坐下,一道道紫红色的气息从她的鼻腔中涌出,随后又有一道道纯白色的天地元气进入了她的口中。
一个一只脚踏入天人至境的强者,现在已经到了只能吸收这么一些天地元气的地步,可见这伤势重到了何等的程度。
宁缺长吐了一口气,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天地元气,灌给了叶红鱼一部分之后。
他便开始闭目调息,恢复起损耗过大的神魂力量。
片刻后,叶红鱼便已清醒了过来,勉强爬了起来,运功调息了一会儿,脸色多出了几分红润。
“好在我这位师叔被封印了几十年,原本澎湃无比的生机几乎已经被磨灭殆尽了,一身盖世修为也所剩无几”
叶红鱼看起来有些庆幸,“否则的话,刚才那一击根本就没有可能破开他的肉身,甚至我们还会被活活反震而死”
宁缺看了一眼大殿中央上陷入死寂般的老僧,感知到那干枯如尸体的身躯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机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他悠悠地开口说道:“这老和尚当年能与柯师叔争锋,也算是一位盖世人物,但到头来却死在我们这些小辈手上,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祝玉妍听到这话,睁开眼睛说道:“这老和尚死在我的天魔双刃之下的,你们两个的确是小辈,但我可不是。”
“反正对于这个老和尚来说,咱们都是小辈,至于是小一辈,还是小两辈,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缺耸了耸肩膀,刚刚渡过生死危机,他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已经敢在正面反驳这位凶名赫赫的阴后了。
但祝玉妍并没有开口回答,因为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这三人的神经再度紧绷。
唰!
那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老僧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目,一道淡淡的幽光在其眼中闪过。
“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居然强到了这等程度吗?”
莲生三十二双颊下陷,身体微微摇晃,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十分虚弱。
但他看向宁缺的眼神,却好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一样。
宁缺大惊失色,有些无法理解此刻的情况,明明刚才已经死去的人,怎么突然又能开口说话了呢?
难不成是鬼上身,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不用慌,他生机早已断绝,此刻不过是靠着功法强行续命而已,已经没有半点战力了”
祝玉妍毕竟混迹江湖多年,论眼力,乃是三人中最好的。
观察了片刻,便看出了莲生三十二的真实情况。
“说的没错,我已经油尽灯枯了,现在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宁缺听到这话,神色依旧万分警惕,这可是一个曾经差点挑起天下大乱的阴谋家,他的话,可没有什么可信度可言。
“你不必如此,我之所以要吊着这半口气,便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莲生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此刻肑模样太过难看的话,倒也当得起潇洒从容四个字。
“要问便问吧,看在你年纪大了,又快要死了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回答你”
老僧摇头笑了笑,“还真是一个怎样也不肯吃亏的小子,不过还真是一块良才美玉”
“如果你不是书院弟子,我真想将一身衣钵传给你,看看日后你究竟能到哪一步”
宁缺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修道天才,但这辈子历经千辛万苦后,方才踏入修行界,而一入修行,便见着了太多真正的强者。
看到了小师叔、陈皮皮这等怪胎,又遇见了傅红雪、杨过师兄弟这些天才少年后。
他才渐渐断了那等痴念,认识到自己在修行方面的资质,不过是庸碌之辈。
尽管自家的符道天资在那些长辈口中,是十分出色的,但他自己并不那么认为,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这符也没画出什么花样。
所以此时听着老僧的感慨,宁缺不禁感觉有些怪异。
他微微翘起唇角,有些自嘲地说道:“雪山气海只通了十窍,居然也能说是良才美玉吗?”
老僧看着他,虚弱地说道:“你若愿修魔,便是一窍不通又如何?”
“我可不想练魔功,而且我对人肉也没有任何兴趣”
宁缺半不屑半嘲讽地说道。
听到了人肉二字,莲生三十二的神情逐渐变得怨毒起来。
他寒声说道:“我啃了几十年的骨头干肉,到最后,这些肉都成了无水的柴渣,你以为好吃吗?”
莲生的语气中充满了恨意,“之前行走世间时吃的那些人肉,有的是为了谋划,但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强大”
“否则你以为我就是一个喜欢吃人肉的变态疯子吗?难道你以为人肉真的很好吃?”
老僧想起数十年前那抹飘过大殿的青衣,神经质一般笑了起来。
“柯浩然把我封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狱之中,就是想逼我吃人肉”
“后来又有一个家伙来过这里,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他也不肯放了我或杀死我”
“他反而又去捡了十几具尸首扔给我当饭吃,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如果我食人肉是魔头,那他们又是什么呢?”
说着,他又拿起了旁边一根看起来还比较新鲜的骨头,“这个倒只是几天前死在这里的,你要不要来上一口?”
宁缺看了看老僧幽幽如鬼的双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用,我知道不好吃。”
叶红鱼与祝玉妍看向宁缺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有难以置信,也有着些许同情。
因为她们听懂了宁缺的话,有些了解到了这个少年隐藏在背后的悲伤往事。
莲生三十二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怨毒的眼神瞬间变回悲悯慈爱的样子。
他既赞叹又感慨地说道:“书院果然还是书院,佩服。”
宁缺知道老僧为何忽然赞叹书院,因为书院连自己这样的人都敢收,那就需要难以想像的胸襟气度和兼容并蓄的态度。
这样的书院,值得所有人去敬佩。
他骄傲说道:“世间,胜在有书院。”
老僧面带嘲笑地说道:“然而书院终究会变成一片废墟。”
宁缺说道:“世间万物皆如此,但至少书院,不会因为你的诅咒就变成废墟。”
“的确,至少我是看不到书院消亡的那天了”
莲生三十二静静看着这个重伤虚弱,但却依然显得骄傲自信的年轻人,仿佛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朋友。
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柯浩然死了多少年?”
宁缺愣了一下,摇着头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我对他说过,浩然剑已入魔道,他却毫不在乎,我告诫过他,再这般骄傲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受天诛,但他还是不在乎”
“现在想必他早已化成飞灰洒遍世间每条溪流每座大山,也不知此时的他是否还是这般骄傲,哈哈哈”
老僧低下了头,像一个疯子般大笑起来,眼角挤出了一滴浑浊至极的老泪。
宁缺说道:“师叔他就算是已经死了,那也足以骄傲。”
莲生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寒声说道:“但他终究死在了我的前面,所以我赢了。”
宁缺面带嘲讽地说道:“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莲生三十二微微一笑,感慨地说道:“还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
“我都快要死了,你都不愿意考虑一下我这个老人家的感受吗?”
此刻的老僧显得尤为可怜,眼眶中打转着苍老的浊泪,语气也有着撕心裂肺般的悲伤。
再联想到这个老和尚被幽禁在这天魔宫遗址数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即便是心肠最硬的人,只怕也会生出酸楚同情之感。
然而宁缺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受,他冷冷地看着老僧说道:“同情是哀求不来的东西。”
“还真是一个不懂得尊重前辈的小子,不过从有些事情来看,我也不值得你尊敬”
噗!
老僧突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将一小块地面染成了红色。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接受我的传承?”
莲生三十二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但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期盼。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更何况都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算答应了,你恐怕也做不了我的师傅了”
宁缺的面色看起来极为冷漠,像是不留丝毫余地的样子。
“在这个世界上,可不只有我一个天魔宫的传人,只要你点头,自然会有人教你”
“那我答应了,你给我一个信物,出去之后,我就去找那人”
宁缺笑了笑,开口说道。
“还真是敷衍啊,装样子也装的像一点吧”
“我可以拿夫子的人格担保,一定会替你找一个满意的传人”
老僧艰难地咧开嘴,笑着说道:“我与柯浩然一生为敌,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知道书院真实的模样,别人或许会信,但我却知道,书院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可信。”
宁缺听着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激得胸腹中一阵难过,开始剧咳起来。
莲生三十二仔细打量了下四周,好像要将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牢牢记住。
突然,他目光一顿,落在了宁缺右手无名指上的一个玉扳指上。
“原来如此吗?看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莲生三十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定。
那双枯瘦如鬼的手臂突然变得饱满起来,充满神韵的白莲印法再度结出。
轰!
一朵纯洁的白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遁入了宁缺的眉心之中。
祝玉妍与叶红鱼见状大惊,连忙想要出手阻拦,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宁缺,可有何事?”
祝玉妍搭上了宁缺的脉搏,仔细查看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她只好开口向宁缺询问。
叶红鱼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这明明是泥丸宫里的问题,你查脉搏又有什么用呢?
“无事,我感觉精神还好了很多”
宁缺摆了摆手,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莲生三十二。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给我自己留点香火罢了”
莲生三十二的整个身躯都变得有些虚幻起来,他用有些贪婪的目光再次打量起了这个世界。
“最终还是你胜了,你的传人胜了,只是他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吗?”
“天魔宫最后的希望因你我而毁灭,会在他的手里复兴吗?我对你的复仇,大概便会这样开始,却不知将如何结束”
“或者说,这应该是对那所谓天道的复仇的开始吧”
然后,莲生大师收回了目光,开始看着宁缺的眼睛。
宁缺脑袋里“嗡”地一声,感觉有很多事物便从老僧晶莹平静目光传了过来。
那些事物不是具体的修行知识,也不是画面,只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感受。
“你已入魔,若要修魔,须先修佛。然后请勇敢地向黑夜里走去,虽然你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可能刚刚上路便会横死,但我依然祝福你,并且诅咒你。”
莲生大师静静地说出了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缓缓闭上眼睛,搁在膝上的双手散开,如白莲般谢幕了。
似乎有风吹过,带起了细微的响声。
老僧的身体仿佛如因风化的沙雕般,骤然干裂散开,落到了地面上的那些凌乱骨片之间,有些簌簌作响。
尘归尘,土归土,白骨的归白骨。
曾经的宋国公子莲生,后来受世间千万人景仰的莲生大师,也是天魔宫当代传人。
在被封印了数十年后,今日,在这曾经的天魔宫遗址中,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总算结束了,虽然结果有些不尽人意”
祝玉妍终于放松下了,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疗伤之中。
叶红鱼也只是淡淡撇了一眼大殿中央,随后也闭上了双眼,开始调息起来。
唯有宁缺的眼神,开始变得无比复杂。
他其实并不觉得那个死去的老和尚有多么值得憎恨。
相反,他认为这个莲生大师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那名老僧有时天真纯洁如同新生的婴儿,有时又刻薄暴躁如同市井间泼辣的妇人,可有时热血激昂如同都城里清淡救世的青年书生。
还有时豪情纵横,如同持剑打抱不平的青年侠客,有时慈悲怜悯像一名佛门大德,甚至有时,残酷冷漠真身似魔。
无论哪一种形象都无比真实,根本看不出一丝虚假处,各种面目截然不同,却均发自本心,纯粹地令人心悸。
便如同那句要成佛便成佛,要成魔便成魔,都是真佛真魔般的人物,或悲悯或冷漠地看着整个人世间。
他简单却善变,孤独而脆弱,复杂又讨厌,有时嫉妒,又有时阴险。
他喜好争夺,偶尔也会埋怨,自私无聊却又偏爱冒险,爱诡辩也爱幻想,善良博爱却又常常怀恨报复。
他辉煌时得意,默淡时伤感,他矛盾而虚伪,欢乐却痛苦,伟大却又无比渺小。
莲生三十二,瓣瓣各不相同。
一个人的性格和思想如此复杂,实在是难以想象。
“可惜这样的人,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一切都落幕了啊”
宁缺盘坐在地上,同样开始闭目修养起来。
……
第五十六章:试炼结束,隆庆拦路
嬴不凡将那些百家传人带出了天魔宫遗址,说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去了。
其间他还和项羽、田赐再度交手了一番,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完胜。
他还顺便与荆天明讨论了一下机关术,得到了这位墨家当代传人的由衷敬佩。
嬴不凡这一路上都装出了一副非常高冷的样子,对这帮百家传人的问题都有答没答的。
他认为自己充分保持了纵横家当代最优秀传人的逼格,维持住了鬼谷一脉高级知识分子的风范。
这一路上,他自己认为演得非常好,如果换到地球上,一个影帝是妥妥的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月神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感觉一直都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嬴不凡并不认为那个女人能够识破自己高超的演技,这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对,一个比较巧合的意外。
“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子觉醒得怎么样了,应该会成功吧?”
嬴不凡再次来到了那处幽深的寒潭前,很快便走入了那处地下宫殿中。
“这两小鬼还挺厉害的,居然能扛到现在,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看了依旧在闭目养神的凰轻舞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两个大茧。
这两个类似于蚕蛹般的大茧上都流动着红蓝相间的光芒,一冰一火的气机在上面流转翻腾。
“冰火交融,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不好受,你们这一族的人或许都有些卑鄙无耻,但这份毅力的确让人敬佩”
凰轻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天籁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可是千年的传承,这可是需要深厚的底蕴,才能够造就的”
嬴不凡眼中闪过了一丝发自内心的骄傲。
“嬴氏皇族,从来不养废物,这可是太宗文皇帝时期,就已经定下来的规矩”
“是嬴啸那个小子,定下的规矩吗?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不会比他的父亲差了”
凰轻舞听到这话,想起了一个已经逝去近千年的男子,怀念之色在眼中一闪而逝。
但随即她又转移了话题,“没想到,你真能杀死那个卫光明,看来你这么多年的江湖游历,的确不是虚度的”
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果然不是当年那个连自己威压都有些扛不住的小男孩了,现在已经是能够撑起一个国家的盖世强者了。
可惜,实力强了,也变得不如当年可爱了。
凰轻舞的思绪在这几个瞬间内变化了好几次,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般冷淡高傲。
“我好歹也有这世间第一天才的称呼,一个卫光明,又如何能够难倒我呢?”
嬴不凡有些得意地回答道。
“那不过是在你们人类世界里而已,这天地间最大的宠儿是我们神圣生物”
“我们一旦出生,便有着相当于你们口中那什么武道大宗师的境界,并且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元”
凰轻舞说着说着,那股神圣一族独有的傲慢再次出现在了脸上。
嬴不凡眉头一皱,似乎对于这种傲慢之色有些不太满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些东西,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九百七十六年零十天”
“这么精准吗?看来,你在这过的还真是不好啊”
嬴不凡眼中有着一丝诧异,但随即又变成了愧疚之色,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也还行吧,至少比我那些惨死的族人要强,最起码我还活着不是吗?”
凰轻舞说这话的时候带上了一抹罕见的微笑。
但谁都看得出,这微笑中蕴含着的嘲讽与寒意。
“抱歉,千年前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但这一次,我会尽力让你离开这里的”
嬴不凡思索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决之色。
“你还是省省吧,当年的你没法撼动你们族里那些老家伙,如今也会是一样的结局,有些东西,并不是有实力,就能决定一切的”
凰轻舞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动,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用一种很是傲慢的语气说道。
“事在人为,总要尽力一试”
嬴不凡屈指一弹,两道金光分别没入了两只大茧之中。
咔嚓!咔嚓!
不一会儿,这两只大茧上便传出了响声,一道裂缝出现在上面,并且向四周不断蔓延开去。
很快,扶苏和胡亥两兄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叔公,你终于回来了,我差点就死在这茧里了”
胡亥一下子跳了出来,脸上虽然还非常红润,但眼中却充满了后怕的意味。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嬴不凡如此慎重地让他们选择了,因为如果熬不过,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一冰一火,炙热与寒冷,那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哪怕是以胡亥大宗师的修为,也差点没能熬住。
他现在想来,依旧是感到心有余悸。
扶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在出来的那一刻,脸色突然从红润变得苍白。
他勉强挺直身子,恭敬地向嬴不凡行了一礼后,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吞了下去。
借着药力,运转了片刻功法,脸色才变得好看起来。
“看来你们的优秀程度超过我的预料,居然都熬住了,而且还都是完美觉醒,的确是不错的苗子”
嬴不凡仔细打量了一下扶苏和胡亥,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一次,他可以向嬴政交差了,说不定还能讨点好处来。
“废话不多说了,既然你们已经成功了,那么代表着你们这次试炼结束了,过会儿就可以回咸阳了”
听到这话,胡亥开心地咧嘴一笑,“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了,我感觉再呆下去,以后我每天就都要做噩梦了”
扶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喜色。
很显然,即便是这个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以仁德宽厚著称的大秦皇长子,也同样对这一次试炼有了阴影。
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恐怕一直在期盼着离开呢!
“我先带你们离开吧,去找一些人汇合,然后再回咸阳”
嬴不凡说完后,便看向了凰轻舞,“我要离开了,这回我们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
凰轻舞冷哼了一声,故作不屑地转过身去。
“要走就快走吧,我这里可不留客”
“既然如此,那么就下次再见面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去努力做到,期待着下次见面”
话音刚落,一道清风拂过,嬴不凡与扶苏胡亥两兄弟便消失在了地下宫殿中。
“又都走了,最后还是只剩下了我一个”
凰轻舞有些寂寥地叹了口气,手里摆玩着一些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好像是要借此,排解一下寂寞无聊的时光。
“族群被覆灭,还有这近千年的孤苦无依,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怨恨吗?”
一个阴诡的声音忽然在地下宫殿里响起。
“恨又如何呢?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主宰这个世界的是人类”
凰轻舞淡淡地回了一句,但她的周围,没有出现丝毫的人影,看起来像是和空气在对话一样。
“人类确实出色,但他们太不团结,想的东西太多,注定有着数之不尽的内斗,又怎么可能真正统治这个世界呢?”
那阴诡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智珠在握的意味。
“你以为现在还是上古时期吗?大猫小猫两三只,就算人类内斗不止,我们也没有丝毫的机会,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凰轻舞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
“借人类的话来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你们想去送死就去吧,我可不陪你们一起,一群只会找死的神经病,你以为能成什么大事?”
凰轻舞清冷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和高傲。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是神经病,你又能好到哪去?”
那道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怒火。
“总之比你们强,没别的事,就赶紧滚吧,我才懒得看见你们呢”
那双美丽但无比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冰蓝色的光芒。
整座地下宫殿中的寒气骤然暴涨了近百倍,各个角落都结起了厚厚的冰霜。
就连那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上也覆盖了不知道几层厚厚的冰雪。
“你…你想干什么?”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警惕。
“没什么,如果你还不滚,我就只能采取我的方法让你滚了”
“你别太猖狂了,就算是如今,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你”
那声音出言威胁道,但怎么听都有种色厉内茬的感觉。
“区区一条血脉不纯的八部天龙,也敢威胁高贵的凤凰一族,不过是只杂血废物,谁给你的胆子?”
凰轻舞顿时大怒,万千道冰蓝色光芒在地下宫殿中一闪而逝。
嘭!
宫殿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哼,一滩鲜血突然出现在了地上,染红了部分金银财宝。
“还真是弱啊,杂血废物就是杂血废物,真是不堪一击”
那灵动的美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鄙夷。
“下次再私自进来,我一定让你知道凤凰之火的滋味”
冷淡却充满霸道的声音,在大殿中慢慢回响着。
但之前的那道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在大隋朝的一处火山口中,有一个身穿赤红色长服的男子,盘腿坐在了前面。
噗!
一大口鲜血自男子的口中喷了出来。
“该死的扁毛畜生,等我完成大计,一定拔光你的羽毛,抽干你的凤凰之血,以雪今日之耻”
擦干了嘴角的血迹,低沉而又愤怒的咆哮声从男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但很快,这个男子又恢复了平静,“可惜平白损失了一具分身,不过好在不影响大局,只要大隋内部的计划成功完成,这个世界就一就会重新掌握在我们神圣种族的手中”
坚定而又充满自信的声音在火山口处回荡着。
一道红光闪过,那身穿赤红色长袍的男子便消失在了火山口前。
……
“你是谁?为何要拦我?”
宁缺此刻握紧了腰间的长刀,眼中万分警惕地看向面前站着的一个人。
从天魔宫遗址出来后,他偷偷将莲生三十二传给他的一部分东西给了祝玉妍,用来报答这一路的救命之恩。
祝玉妍得到了东西后,立刻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极北荒原,要回阴葵派闭关,整理此次的感悟,看看是否能冲击下一个境界。
叶红鱼此次来到这极北荒原最大的目的,便是杀死莲生三十二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她便也向宁缺道了个别,看起来是准备回知守观了。
所以宁缺准备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候他小师叔口中那个意想不到的人,然后再回书院。
但刚走没多久,他便碰到了一个拦路虎。
那是一个年纪约摸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一套看起来十分严肃的黑色道服。
腰间配着一把普通的剑,但他的长相一点也不普通。
他的眉宇间神采飞扬,五官精美的如同雕刻出来的一样,宛若由天上降落人间的神子一般。
宁缺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了敌人。
因为这丫长得实在太帅了,帅到可能连女人都会嫉妒他。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然便具有某种很特别的魅力。
即便他是万千民夫中一个浑身污泥的倔犟少年,即便他是黑压压叩山虔诚信徒中面容普通的少女。
无论他是如何低调沉默地走在人群中,无论他身周有多少光彩压目的大人物。
但只要他还在那幅画面之中,那么当你望去时,绝对会第一眼看到他,然后再也无法挪移开目光。
虽然这里只有两个人,但宁缺觉得眼前这个青年便是这种人。
单论外貌的精美程度,哪怕是自己那位小师叔只怕也无法与眼前这个人比肩。
天下男子之中,论起外貌,眼前这个人当居魁首。
那英俊的眉眼俊美得像仙人一般,丝毫找不到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青年缓缓移动了脚步,来到了宁缺的正前方。
他的脸上没有透露出丝毫的负面情绪,只是一味的平静。
但就像节奏清晰至死板的脚步声那般,让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的骄傲。
那份深藏于身躯之内,骄傲到不屑于表露的骄傲。
“是书院的十三先生吗?今天应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青年的语气很柔和,就像在和熟人聊天一样。
但宁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相反,他握住长刀的手更紧了。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不是什么高人,但也略有薄名,昊天道裁决司司座,隆庆”
第五十七章:交手隆庆,大师兄
“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宁缺看起来有些欠揍地说道。
隆庆目光有些闪烁,但还是温和的说道:“没关系,今天之后,宁兄应该就会记住这个名字了。”
“我会不会记住你,我不知道”
宁缺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冷漠。
“不过,昊天道的人什么时候也有这个胆子了,敢出现在书院之人的面前?”
宁缺嘴上说得不屑一顾,但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佩在腰间的长刀已握在了手中。
刀锋上吞吐着青黑色的光芒,看起来凌厉无比。
在他的神魂力感知下,眼前这个自称来自于昊天道,名叫隆庆的青年,是一个念力修行者。
并且,这个帅得不像话的家伙的念力修为绝对不低,至少也在洞玄巅峰左右,比起宁缺自己可强多了。
“前辈的事情自有前辈处理,我等后辈,也自然有我的后辈的相处方式”
隆庆淡淡地笑了笑,那一瞬间,好似天下群芳都被其压了下来。
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整个天下,也就这独一份了吧。
宁缺心里暗自腹诽道。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宁兄,有为难我的这个本事”
宁缺眼中顿时闪过了一道可怕的寒光。
我去,这一天到晚都有人嘲讽小爷,我招谁惹谁了。
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一个长的跟伪娘一样的家伙,还来自于昊天道,放过谁也不能放过你。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心里暗暗发狠。
这一次,一定要让这个家伙留点东西下来。
“那要不然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隆庆听到这话后,依旧是一脸微笑,“如果宁兄愿意,我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能与书院的弟子一战,我期盼很久了”
“那便如你所愿”
宁缺双手握刀,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隆庆面前,向他的胸口狠狠捅了下去。
刀锋因为刀柄处传来的强大力量而高速颤抖,割裂并震荡着周遭的空气。
携带着丝丝缕缕青黑色的湍流,清亮冰冷的刀面亮起了数道符文。
这一刀砍下的速度比之前宁缺的速度来的更加恐怖。
但让人惊奇的是,这极端霸道的一刀迟迟没能落下,始终停滞在隆庆胸口前一尺左右的地方,因为有一根手指阻挡住了那一刀落下的的道路。
那根手指极美,像是用洁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
这是隆庆的手指,也有很大可能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手指。
那根手指指尖有着一滴状若桃花的水珠,便是这颗水珠挡住了宁缺那看起来颇具威势的一刀。
那是一朵晶莹透明,却又给人一种鲜艳欲滴之感的桃花。
它素淡无色,是由纯粹的冰雪所构成的,但在视觉上却仿佛能展现出色彩,十分神奇。
“不错的一刀,可是宁兄的力度有些不够啊”
隆庆带着些许嘲讽的话语落下之时,那滴水珠突然发生了变化。
仿佛空中有一把无形的刻刀,在这滴水珠上飞快地雕刻着。
唰!
水珠顿时分出了数颗,每一颗都像是在渐渐盛开的桃花一样。
数个呼吸后,一股耀眼的白光绽放开来。
嘭!
在这股算得上强大的力量的作用下,宁缺被直接轰退了数米。
与此同时,数十朵由冰雪构成的桃花漂浮在了隆庆面前,并不断飞舞着。
“初次见面,我便送宁兄一场别开生面的桃花雨吧”
他洁白如玉的右手伸出了黑色道服,并很随意地挥了一下。
那些在空中飞舞的冰桃花,被隆庆挥手打出的那股天地元气所激荡,化为了无数枝精钢制成的羽箭一般,嗖嗖地破空而去。
这些晶莹剔透的冰桃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了美丽的光线。
空中闪过了道道波纹,一层又一层的障碍布了下来。
那看似十分脆弱的冰雪花瓣之间,实际上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宁缺脸色顿时一变,但并没有感到惊慌。
手中长刀上又亮起了一道闪烁着红光的符文。
一股赤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在一瞬间包裹了整个刀身。
滋!滋!
周围的温度瞬间飙升,灼热的气息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出了些许声音。
宁缺脚上的靴子也亮起了一道青色的符文,一股微型的青色旋风在其脚后跟处生成。
在青色旋风的推动下,宁缺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差不多十余米处的半空中。
轰!
灼热的气浪从空中挥洒而下,层层叠叠的刀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燃烧着烈焰的长刀当空劈下,传出了呼啸般的响声。
透明的冰桃花应声而裂,碎成了漫天冰屑,飘落在了地上。
隆庆出身于昊天道,此宗虽然已经没落,但毕竟曾经是天下第一宗门,精妙道法数不胜数。
这场桃花雨,也自然不可能这般简单地被人破解。
当那数十朵透明的冰桃花碎裂之后,一股极为强大的天地元气,便从冰桃花之中喷涌而出。
宁缺见状,同样不慌不忙地抬起了右手,那有些粗糙的手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戴上了一只金色的手套。
一道金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很快地在其手掌上闪烁而过。
他右手往下一按,一道道金色的纹路出现在空中,并交织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在那满地冰屑之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阵法。
轰!
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直接射在了那碎裂的冰桃花上,那一小块区域的冰雪瞬间融化成了虚无,暂时性的露出了一小块空地。
“这是什么战斗方式?符师是这样战斗的吗?”
隆庆眼中闪过了惊疑不定的意味,昊天道中有着不少符师,就连神符师也同样有几位。
所以他也见识过符师那排山倒海般的能力。
通过调查,隆庆知道眼前这个书院的十三先生是一位符师,并且还是一位神符师的传人。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符师也可以有这样的战斗方式。
难怪这宁缺修为这么弱,却能得到夫子的青睐,成为书院二层楼的学生。
果然,书院的每一位先生都有其独特的地方,即便是这个最弱的十三先生,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想到这里,隆庆收起了轻视的心理,他将两只手都伸到了道袍外面,浑厚的天地元气顿时释放了出来。
一股狂风吹过,磅礴的冰雪升腾而起,凝聚成了一朵巨大的冰桃花。
然后它慢慢缩小,并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很奇特的变化。
那本应由冰雪构成的桃花,从无色变出了颜色,这个时候,它似乎变成了一朵真的桃花。
那绽放的花瓣上出现了淡淡的嫣红色,散发出一股盎然的生机。
桃花缓缓落下,被隆庆拈在右手之中,一股淡淡的白色光辉从其手掌中升腾而出。
随后,化为了一颗颗白色的光点,渐渐融入了那娇艳欲滴的花朵内。
“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用一朵桃花当武器,我真怀疑你是由女人变性而来的”
宁缺看得有些无语,但神色上的凝重却是没有少掉半分。
刀身上的火焰渐渐消失,长刀上的光芒重新变成了青黑色。
他长吐了一口气,双手牢牢握住了长刀,并闭上了双眼。
在天魔宫遗址中,宁缺曾经看到了一幅幅壁画,那壁画正是用来描述当年柯浩然大战天下群雄的场面。
而那壁画上面,还有着许多道浩然剑气所留下的剑痕。
宁缺此刻努力回忆着那些剑痕的韵味,浩然剑的剑意在他的心灵里变成了无数种东西。
像繁星一般在夜空里流转,像溪水一般在润谷里雀跃,又像流云一般在碧空里飘荡。
像大山一般在尘世里傲然,甚至还像旅人一般,在道路上欢快行走着。
他突然悟到了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一股玄而又玄的剑意从他身上浮现而出。
现在宁缺才知道,所谓的浩然剑,实际上更多的,便是一种很平常的情绪。
旅人想要看世间更多的风景,那便要忘却旅途间的疲劳痛楚,便应该手舞足蹈,边行走边歌唱。
大山想要独立于尘世之间,那便要无视庶民的膜拜,才能逍遥自在,便应该如此骄傲淡然。
流云之所以在碧空里停留或飘荡,那都是因为,它在追随着风的方向。
溪水在山谷里不断流淌而下,必然要把与石块的每一次撞击当成游戏。
它轻快随着大地而奔腾而下,激出了无数美丽的水花,因为这样,才叫雀跃。
繁星在夜空里静止或者流转,那也只是按照它自己的想法,微笑地看着世间。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是一种叫做理所当然的畅快感觉。
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哪怕是千万人都在前面拦我,我想要去时,那便也要去。
我有一股浩然气,那便当自由而行,逍遥于世间。
这,便是真正的浩然剑。
宁缺的识海中顿时出现了千万把小剑,然后只是数个呼吸,便来到了腰腹间的气海雪山之中。
平静的气海开始翻滚,掀出了惊天巨涛,并且开始不断沸腾、蒸发,最后真的形成了遮天般的庞大水雾。
他的雪山与识海之间多了一条通道,不过那条通道似乎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曾经被堵塞遮掩着,无法看到而已。
但此时,却终于展现了真容,磅礴剑意化为了实质般的气息,从那条通道里呼啸而过,浩浩汤汤,横贯无涯,直冲天穹,好不快哉!
这就是浩然气。
细微的气流喷吐声响起,尘埃挟着杂屑,从宁缺身体上飞快地喷了出来。
他马上睁开了眼睛,那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片冰雪般的晶莹,然后缓缓收敛为了寻常。
宁缺长吐了一口浊气,一股股雄浑的天地元气,被他成功吸收进了体内,并且通过转化,变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他手指在长刀上一划,一道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宁缺身后卷起了一股股旋风,他再一次跳到了半空中,然后手执长刀狠狠劈下。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此生,最快的一次突袭,就像空中掠过的闪电一样。
这也是他此生目前,最强的一次出刀,如同奔腾的雷霆一般。
这带着浩然气的霸道一刀,根本容不得眨眼,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已到了隆庆的胸膛前面。
就在此时,隆庆的眼神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右手拈着的那朵冰桃花轻轻向前一送,挡在了那把长刀的刀锋之前。
透明的花瓣在瞬间尽数开放,绽放地无比绚丽,旺盛。
锋利的刀锋与看似脆弱的冰桃花碰撞在了一起。
一朝相遇,便胜却人间无数。
轰!
雪地之上,天地元气出现了一阵极剧烈的震荡。
隆庆轻哼了一声,但并未后退一步。
不过他那系着一头黑发的束带骤然崩裂,满头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开了开来,显得有些狼狈。
那拈着桃花的右手也变得苍白起来,开始轻轻颤抖着。
隆庆指间的那朵冰桃花,也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小的裂缝。
宁缺则是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手中长刀掉落在了一旁,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系列的快速战斗,对于一个刚刚进入洞玄境的念力修行者和符师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现在的宁缺就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刚才的快速挥刀,短时间内,估计是无法再做到了。
“的确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书院的十三先生,从现在开始,我会全力以赴”
隆庆牙齿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因为愤怒,如果不是对宁缺的愤怒,而是因为自己轻敌而失挫,才产生的愤怒。
那朵桃花顿时又产生了变化,原本只是淡淡的嫣红,突然有了向妖艳的深红发展的趋势。
在完全变成了深红色之后,那朵红色的小花,落在了隆庆右手面之上。
一股凌厉的拳风出现,雪地上所有的水汽全部被其尽数击散成了微粒。
鲜红色的光芒包裹了隆庆的拳头,散发出了一阵诡异而又强大的气息。
宁缺看到这情况,便从身后拿下了一个铜匣子,并取出了其中的金属物体。
手指从那微显粗糙的表面缓缓摩擦而过,紧接着,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金属构件的扣合声,一把浑体黝黑的金属弓迅速成形。
然后他开始上弦,又从深黑色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根微黑的合金箭。
箭杆上密布着鳞般的细纹,不知被锻打了多少万次,才能打出如此的效果。
如果仔细望去,还能发现如鳞细纹间,还有着一些更深刻的线条,那些是符线。
但这根箭并没有射出,那只拳头也没能打出。
因为有一名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宁缺身旁。
并且,他微笑着对宁缺说了一句话:“小师弟你好,我是你大师兄,老师让我来接你。”
此言一出,整个天地仿佛在那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回咸阳,嬴政的欣慰
隆庆的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原本高傲强大的他,此刻显得无比紧张,甚至眼中还出现了一抹畏惧。
这个书生眉直眼阔,神情可亲,穿着一件旧袍,踩着一双破草鞋,腰间系着一只木瓢,还插着一卷旧书。
他满身皆是灰尘,却显出一种特别的干净。
这个书生看不出究竟有着多大的年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宁缺身旁,甚至还显得有些老实和木讷。
然而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隆庆的这一拳无论是多么强大,哪怕是无法停下的拳头也都必须停下,而且不敢再向前移动分毫。
因为他是书院大师兄,书院中仅次于夫子的第一强者。
隆庆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真假,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形象,完全符合传闻中书院大师兄的特征。
关键的是因为,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一丝修为的波动。
但一个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旁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返璞归真,传说中的无距境界吗?还真是强大啊”
隆庆擦拭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拳头上的鲜红色光芒渐渐消散,那朵红色桃花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并没有试图出手,因为他知道和眼前这个人的差距。
神龙与蝼蚁,大约就是如此吧!
“昊天道隆庆,见过书院大先生”
书生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宁缺身上。
“小师弟,感觉如何?可否受伤了?”
这位大师兄说话的语速并不是太,只是音调有些偏轻,而且似乎在说出每个字之前都有一个很奇妙的停顿。
所以给人一种感觉,这寥寥几句话,竟是说了很长时间。
宁缺从刚才看到这个书生开始,就一直发愣到现在,直到这句问话,他才清醒过来。
然后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低下头说道:“多谢大师兄关心,我挺好的,没有受伤。”
然后宁缺才抬起头来,认真看了几眼自己这个大师兄。
那是一个穿着棉袄和破鞋的书生,腰间插着一卷旧书,系着一只水瓢,身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也并不如何高大威猛。
但只要站在这书生身旁,宁缺就会毫无理由地生出一种安全感。
心里会无端地出现平静喜乐的情绪,给人一种回家的感觉。
就像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曾经饱受欺凌,但如今知道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是站在了一棵茂盛的大青树下,根本不会惧怕外界的那些风吹雨打。
这种彻底、肯定,并且不容质疑的安全感,甚至让他感动到沉默起来。
“原来来接我的是大师兄吗?这倒是第一次见面,难怪小师叔会说意想不到呢”
“那就好”
大师兄,也就是书院大先生听到宁缺的回答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了面前的隆庆。
“昊天道难得的年轻一辈,我听说过你,不过你执念太重,总是在云端上卧着,日后未必会有好结果”
听到这话,隆庆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阴沉,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先生教诲,晚辈定当铭记在心。”
“既然如此,你就走吧”
大先生摆了摆手,看起来很是随意地说道。
“大先生,十三先生,那在下就告辞了”
隆庆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书院大先生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
但他知道,早一点离开这里,自己就少一分危险,所以他行了一礼后,便飞快地离开了。
“大师兄,他可是昊天道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呢?”
大先生淡淡地笑了笑,“这是你的因果,我不方便出手,日后也算是一个可以磨砺你的对象吧”
宁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想起了之前嬴不凡所说的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世夙缘吗?”
大先生听到这话,便开口回答道:“看来小师叔已经给你看过气运了,你和这个昊天道的弟子恐怕要纠缠很久了。”
“呵呵,我希望这是个假消息”
宁缺可知道自己的斤两,要真的生死搏杀,他绝对不是之前那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家伙的对手。
“小师叔的话一直很准,应该不会突然出错”
大先生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好吧,我们应该可以回咸阳了吧,大师兄”
宁缺有些无奈,他本来想等自己这个大师兄开口把自己带走,可怎么也没能等到,便只好自己开口询问了。
“嗯,是差不多要回去了,也正好看看师弟师妹们如今怎么样了”
大先生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了宁缺的肩膀上。
嘭!
漫天冰雪飞溅而起,等到风雪散去,两人便已消失不见了。
……
“儿臣,见过父皇”
在巍峨雄伟的四海归一殿中,一道伟岸的身影高坐在龙座之上,手上倚着一把散发着无上威严的长剑。
那大殿中央,有着两个身穿黑袍的少年单膝跪地。
而大殿的一旁,则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王袍,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青年。
那坐在龙位上的男人,自然就是当今秦皇嬴政,也是未来的千古一帝。
观那两个少年的面貌,和那坐在皇位上的男人有着三四分的相似,赫然是嬴政膝下最出色的两个皇子。
十八皇子胡亥与皇长子扶苏。
这两位大秦皇子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那坐在皇位上的男人,也就是他们的父皇嬴政正用极为威严的目光看着他们。
嬴政管教自己的儿子一向极为严格,哪怕是平时最为顽劣、也最受疼爱的的胡亥。
在一些正式场合上,也没有这个胆子,在自己父皇面前做一些嬉皮笑脸的动作。
殿内服侍的太监宫女们,早已被尽数驱散了出去,整座大殿内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不错,这一次的试炼你们两个都完成了最基本的目标,至少血脉觉醒都是成功的”
嬴政已经登基了近二十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待在这四海归一殿内处理政务。
一身功力与气机几乎已经和这座大殿融为一体,只要身处在这座大殿中,哪怕是天人至境的强者,也很难逃过他的探查。
所以他只是目光淡淡一扫,便察觉到了扶苏和胡亥体内已经觉醒的玄鸟血脉。
“但是”
嬴政话锋顿时一转,一股霸道到极点的帝皇威势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一下子便笼罩了整座四海归一殿。
嘭!嘭!
殿中立刻传过了两下不大不小的响声,那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扶苏与胡亥头上顿时分泌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整个身躯都在不断颤抖着。
显然,以这两人的修为,完全没有能力挡住这股霸绝天下的无上威势。
也只有那坐在一旁的青年,就是大秦朝如今唯一的亲王,武王嬴不凡,能在这样的威势下,都面不改色。
他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反而比之前要浓厚了几分,还用着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向了下方的两位皇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嬴政却始终没有开口说第二句话。
而扶苏和胡亥两兄弟的额头上则不断有着汗珠滴下。
嘀嗒!嘀嗒!
随着汗珠的不断落下,那如同黑玉般的地面都开始因汗珠,而发生了颜色上的变化。
两人面前的地上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但这两兄弟并没有因此屈服。
两股有些相似的气息也同样从两人身上升腾而起,虽然比起那浩瀚无垠的帝皇威势差的实在太多。
但至少证明了,这两位大秦皇子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
在这样的威势下都还能努力挣扎,虽然显得颇为无力,但看起来也尤为可敬。
“比起之前,倒是有了几分小小的进步”
嬴政见状,不由微微颔首。
“刚刚开始罢了,这两个小鬼的玄鸟血脉可没有那么简单”
嬴不凡调整了一下坐姿,很随意地说道。
“是吗?那朕很期待”
嬴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浓厚的兴趣。
他的话音刚落,扶苏和胡亥兄弟俩身上便发生了变化。
唳!
两声嘹亮的凤鸣几乎不分先后地在大殿中响了起来。
一红一黑的两个巨大的凤凰虚影出现在了这两兄弟身后。
“啊!”
随着一声怒喝,扶苏的身躯渐渐挺了起来,最后勉强能够直起了身子。
胡亥则更加强势一点,冰蓝色的火焰在其双手上燃烧着。
嘭!
然后他凭借着双手火焰的推动力,竟然强行在这种程度的威压下站了起来。
轰!
那来自神圣一族的强大威压和那股霸绝天下的帝皇威严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霎那间,整座大殿都开始微微震荡,那围绕在大殿四周强大的阵法隐隐有了运转的趋势。
“不错,初次觉醒,便能有这般威势,未来可期”
嬴政淡淡地称赞了一句,但随即又是一声冷哼。
那一瞬间,整座大殿的空间都开始了剧烈震动,如同苍穹天宇崩塌般的威势碾压了下来。
昂!
嬴政周身升腾起了九条正在盘旋咆哮的黑龙虚影,散发着震天皇威。
扶苏和胡亥顿时感觉到了一种直击灵魂的庞大威势。
在那股威势之下,他们的灵魂好像都在颤抖,在畏惧。
嘭!嘭!
又是两道响声传出,扶苏和胡亥又再次跪在了地上,整个身躯都被压弯了。
哪怕是想要动弹一下,目前他们来说,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连皇道气相都出来了,看来真的想给这两个小子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啊”
嬴不凡摸了摸下巴,脸上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刚才就不应该那么嚣张啊,现在就吃苦头了,年轻人啊,终归还是太年轻”
扶苏和胡亥虽然跪在了地上,但他们身后的凤凰虚影依旧在不断发出高昂的啼鸣。
更奇特的是,随着嬴政身上的威势的不断加重,这两只一黑一红的凤凰虚影也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一股更庞大的威压从中爆发出来,不仅挡住了那般君临天下的霸道气息,还跪在地上的两兄弟开始缓缓挺起了身子。
“哦,所谓的神圣一族,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嬴政此时的目光如同浩瀚的天宇,眼中的神光璀璨而又绚丽。
他端坐在皇位之上,让人凭空生出一种仰视的感觉。
此时全身散发着无上的威严,黑色的龙袍开始无风自动。
叮!叮!
那黑色皇冠上的挂珠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嗡!
嬴政手中的长剑,也就是那柄在风胡子剑谱上排名第一的神剑天问也似乎有所感应,发出了阵阵嗡鸣般的声响。
巍峨厚重的皇道气息逐渐弥漫开来,显得光明正大,并且浩浩荡荡。
轰!
在这股近乎无敌的威势下,笼罩着整座四海归一殿的无上阵法开始运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先天八卦阵怎么会突然开始运转起来?”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大殿外,和一个红袍太监站在了一起。
此人便是掌控嬴政贴身近卫—影密卫的统领章邯,也是一位大宗师巅峰的人物。
而那个红袍太监,自然就是当今秦皇身边的中车府令,执掌绝世凶器—罗网的赵高了。
“无事,只不过陛下在考验两位皇子而已”
赵高倒是没有像章邯那样感到惊讶,反倒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有些晃动的大殿。
“陛下连皇道气相都动用了,你觉得这可能会没事吗?”
章邯语气颇为不善,手掌放在腰间的长剑上,便想要进入大殿之中。
这先天八卦阵可是闻名天下的绝世阵法,根据传说,这乃是人族始祖天皇伏羲,从河图洛书中所悟出的。
此阵以先天八卦为根基,遵循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之理。
以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应,水火不相射。
八卦相互交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这门阵法,穷尽天地万物之变化,定下乾坤阴阳之玄通,将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几乎演变到了极致。
还曾号称是天下阵法的根源所在。
能够让这门阵法自主运转的攻击,无论从哪里看,都绝对是非同小可的。
“陛下让我等出来前,专门有过嘱咐,无论发生什么,没有他的传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赵高拦住了章邯,平静地回答道。
“你”
章邯脸上闪过了一丝怒气,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忠诚于大秦,也同样忠于秦皇嬴政,是绝不可能违反他的命令的。
赵高现在是没有胆子假传秦皇命令的,所以他不能硬闯,否则就是抗命的大罪。
“还当真是不凡,朕都有些后悔当年没有觉醒玄鸟血脉了”
嬴政感受到从这两兄弟身上传出强大威压,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之色。
“还真是成长起来了,那就让朕看看,你们能做到哪一步吧”
第五十九章:皇道气相
嬴政原本靠在龙椅上的身躯逐渐挺直了一些。
轰!
整座咸阳宫的上空顿时出现了惊人的异象。
空中乌云席卷并且不断翻腾,遮天蔽日。
整座咸阳城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异变,厚重的云层开始不断翻滚,隐约可以看到有九条巨大的黑龙横亘在虚空之中。
“这…这是什么东西?”
走在大街上的人们看到天上这种异象,顿时有些大惊失色。
“莫非是传说中的护国神兽显灵了?”
其中有一个人,摸了摸脑袋,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谁知道呢?只要别掉下来,砸到咱们就好了,其他的事自然有朝廷去操心”
另一个有些年长的老者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看起来是个颇有几分见地的长者。
“不错,反正有朝廷在,咱们也不会有事”
原本聚集起来的人们马上便散开去,开始各办各的事,好像这种匪夷所思的景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人之所以能成为天下最骄傲的人,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国家有着极为充分的信任。
在秦人看来,只要他们背后的国家还在,那么他们的一切都会有所保障。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也会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所以,每当秦国陷入了危难之际,都会有一大批的秦人愿意挺身而出,报效自己的国家。
这也是秦国能够后来居上,成为天下强国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殿中的那两个凤凰虚影也同样不甘示弱,不愿意就此屈服。
那一红一黑的光芒剧烈闪烁了起来,并开始交织在一起。
轰!
上空原本密布的乌云这时被驱散了一部分,出现了一大片的火烧云。
轰隆!轰隆!
一股剧烈的风暴一下子席卷了四周,引起了虚空呼啸,地面的强烈震动。
“嗯?”
守在大殿门口的赵高和章邯脸色顿时一变,十分惊骇地看着这随时都有可能被那恐怖的气息撕成粉碎的大殿。
嗡!
两股不弱的内力从两人身体中传出,灌入了大殿之上。
瞬间,绚烂的花纹顿时沿着整个大店开始蔓延开来。
光芒顿时绽放,大殿上本来出现的裂缝瞬间被那些花纹补全了。
先天八卦大阵被修复后,再度运转开来,一层神秘的力量包裹了整座大殿。
那剧烈的震动也开始不断平息下来。
“呼”
两人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神色。
这刚刚象征着大秦帝国最高权势的宫殿,秦人的骄傲差点就在他们两个面前毁于一旦了。
要不是两人反应足够迅速,立刻将这个防御阵法完全开启,恐怕这座大殿已经变成漫天飞扬的粉尘了。
到时候,整个天下的人都会知道,秦国人的皇宫不是因为战乱而摧毁的,而是被自家陛下的威压生生压垮的。
若是真有那个时候,这笑话可就闹大了,赵高与章邯两个人最好的结果,那也要得落得一个护卫不为的下场。
那样的话,这两人就算不死,那起码也得脱层皮。
秦律严苛,可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这真是有些太不知道分寸了,都当了皇帝,居然还要闹脾气”
嬴不凡看到这个情况,原本靠在椅子上懒散的样子顿时消失不见了。
他马上挺直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将目光看向了那已经消散了不少,但依旧无比顽强的凤凰虚影。
“这凤凰一族还真是坚挺,不过是残余的血脉之力,就算是祖脉,也不应该这么强吧,居然能和嬴政抗衡这么长时间”
他眼中闪过了一道疑惑,但立刻变得坚定起来。
“不行,再这么下去,可真的要出乱子了”
嬴不凡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冽下来,如夜幕般幽深,好像有着漫天星辰勾勒出了玄妙无比的纹路,显得神秘而又莫测。
那如同魔神咆哮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黑金色的光辉从嬴不凡身上散发而出,渐渐形成了一个足足有三十余米高的巨大身影。
这身影显得有些虚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凝实。
紫色如玉的骨骼,一道道符文交织,构成了强健的肌肉,身上披着一副极为霸气的黑金色盔甲。
一道道金色的锁链从这巨大的身影中缓缓伸出,并不断缠绕在一起。
这锁链的气息中正平和,散发着极为强悍的生机,但却又有着一股霸道刚猛、沉稳温和的气势。
那道如同魔神般的巨大身影突然睁开了双眼。
轰!
两道璀璨的神光在其双目中闪过,散发出极为霸道和古老的气息。
两只眼眸中,似乎孕育着日月星辰、宇宙洪荒一般。
无形的风暴席卷开来,那如同远古孽龙般的金色锁链一下子化作了漫天闪耀绚丽的符文。
随后镌刻进了那副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黑金色盔甲上,还在那强健的骨骼上形成了精美繁复的纹路。
一尊如同掌控天地的远古魔帝般的身影彻底成形,并如同擎天之柱一般出现在了他身后。
“呼”
嬴不凡吐出了一口清气,一团金光凭空出现,便将这口气息包裹了进去。
嘭!
金光爆裂,化为了许多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无上符文,弥漫在了空中。
“差不多可以停手了”
嬴不凡发出了一声轻喝,漫天符文顿时被吸入了身后的魔帝身影中。
轰!
一股远古帝皇般的威势弥漫了开来,并且变得越来越强悍,咸阳宫上空的火烧云与乌云被直接撕裂了大半,再度露出了一部分万里晴空。
唳!
又是两声凤鸣响起,但比起之前的两声,却是虚弱了太多,并且还透露着些许悲哀和恐惧。
那两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已经缩水成连原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了,虽然身上燃烧的火焰依旧旺盛,但那股原本无比庞大的威势已经在被不断压缩了。
“又是一道皇之气相,皇叔,你藏的还真深啊”
嬴政深深地看了嬴不凡一眼,随后又闭上了双眼,一股更可怕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
身为真正的帝皇,他可不愿在气势这方面被人压下去,哪怕是自己的血脉至亲,也同样不可以。
扶苏和胡亥此刻需要承受的压力实在太过庞大,所以两人其实已经几乎失去了自我意识。
现在的他们,完全是由体内的血脉意识,再加上人体的本能来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这两兄弟的瞳孔中燃烧起了幽幽的火焰,一个红色,一个蓝色,显得极为森然,但透出了强大的气息。
轰!
红蓝双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赤红如耀日,冰蓝如皓月。
绚丽的焰火如同晚霞一般,席卷八方,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了起来。
空中的漫天灰尘尽数被焚烧成了虚无,显得前所未有的纯净,因为空间中的所有杂质都在那可怕的火焰之下,消失殆尽。
唳!
这一次的凤鸣声开始变得有些不同,比起初次还要嘹亮得多,并且声音中多出了一份似乎能够牺牲一切的坚决之意。
“这是要拼命了吗?那就让我来看看,传说中的神圣种族是不是真的能那么不讲道理,光凭血脉就能压倒世间一切”
那巨大的魔帝身影开始缭绕起一道道紫金色的雷霆,发出了滋滋的响声,耀眼的雷光显得极为刺目。
那副黑金色的铠甲上也升腾起了一缕缕赤金色的火焰,仿佛有着燎原之势。
火光和雷光互相照映,那原本就强势无比的威压中更多了几分凌厉与锋锐。
嬴政见状,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昂!
他身边环绕着的九条黑龙同时仰天咆哮了一声,黑色光辉顿时大放,霸道的龙威瞬间增涨到了原先的两倍有余。
宏大雄浑的龙威于那一刹那爆发开来,将那不断向外扩张的火焰强势地压回去了一部分。
唳!
又是两声尖锐的凤鸣,其中蕴含着贵气和威严,那铺天盖地的火焰如同凤凰展翅一般,团团火光在四周绽放。
如同火莲怒放一样,虽然非常精美,但却透着一股可怕无比的气息。
轰隆!轰隆!
几股强势霸道到极点的气势碰撞在一起。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气势比拼了,这是旧时代的王者和新时代的主宰之间的比斗。
究竟是曾经主宰天下的神圣种族仍保持不可估量的优势,还是如今掌控世界的人类更胜一筹呢?
整座咸阳宫都被气势碰撞所引发的可怕波动笼罩了起来,并且发生了剧烈的震动,似乎随时都有会崩塌的可能。
“什么情况,怎么又来了?”
赵高与章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两人心里此时其实都觉得很苦,有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
“这波动似乎比刚才还要再剧烈些”
章邯面色颇为凝重,磅礴的内力从他的手掌传出,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大殿的防御阵法中。
“看来,亲王殿下也出手了,这可真是大场面啊”
赵高面色有些发苦,体中雄浑的内力,也是不断地打入了那座防御阵法之中。
那股似乎能够傲视天下苍生的威势几乎镇压了大殿外的所有人,除了赵高和章邯两个人凭借深刻的修为,还能够勉为支撑外。
就连那守在殿外的士兵,这些身经百战,百折不挠的勇士,也就是大秦最精锐的军队—铁鹰锐士。
他们的身体都忍不住有些许颤抖,从心底里泛出了一丝敬畏和恐惧之意。
轰隆!轰隆!
又是几声巨响,这四海归一殿在这期间,一直在不断剧烈震动。
直到响声平息,这座大殿才逐渐稳定下来,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咸阳宫上空九龙滚动,云层翻卷的景象也随之消散,万里晴空再度显现开来。
“终于结束了吗?”
赵高与章邯此刻都已经快虚脱了,为了维护这座先天八卦大阵的正常运转,保证四海归一殿的安稳性。
他们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内力,现在是实在没有力气再保持下去。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否则这两人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嘭!嘭!
大殿中传出两道响声,扶苏和胡亥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两兄弟身后的凤凰虚影早已消失,嬴政与嬴不凡身后的可怕异象也消散了。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两个小子的血脉可不简单,你连皇道气相都动用了,不也还是僵持了好久吗?”
嬴不凡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凤凰祖脉,居然到了朕的两个儿子身上,也不知是他们的造化,还是悲哀呢?”
嬴政虽然感觉很欣慰,但并没有像嬴不凡那样乐观,他毕竟是帝皇,考虑的事情也会多些。
“喂,能强行抵抗皇道气相的血脉之力,如今族里面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你又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哼,你不懂,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嬴政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说太多反对的意见。
毕竟眼前这个人说的也没错,皇道气相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可是只有一代帝皇才能拥有的。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天下五国的帝皇才拥有皇道气相,因为只有这五个国家的国力,才能支撑起这强大可怕的皇者力量。
但大宋的当代皇帝赵佶昏庸无能,他的皇道气相简直弱的可怜,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而大明皇帝朱厚照则是刚刚登基,根基还未曾稳固,他所掌握的皇道气相也强不到哪去。
所以这个世界上算起来真正拥有皇道气相的人,便只剩下了大隋的杨广、大元的成吉思汗铁木真、还有大秦皇帝嬴政了。
但其余二人的皇道气相比起嬴政还要弱上几分。
并不是因为实力上的差距,而是因为那份心胸和气魄。
嬴政的皇道气相霸道、强势、睥睨天下、横扫八荒,几乎有着天下无敌的威势。
这是天下独一份的,所以他才会有着带领秦国逐鹿天下的资格。
而能和这样的力量相抗衡,虽然不是扶苏和胡亥此时真正拥有的力量,但至少说明了一点。
未来的他们的确有达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那个时候,他们就有资格,真正成为大秦帝国的继承人了。
第六十章:皇族内部,夜魇司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玄鸟一脉的力量在族里面的确是不如当年了”
嬴不凡是何等人物,一下子便看透了嬴政的心思。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脉终归还是有几分底蕴,更何况还有我们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嬴政听到这话,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思索,显然是在想一些至关重要的决定。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派系。
嬴氏皇族发展了上千年,掌控着一个偌大的帝国,其内部早已分成了许多派系,但总体来说,应该可以分成两个。
一个是自太祖皇帝以来,一直存在的玄鸟一脉。
顾名思义,这一脉的人大多都是觉醒了玄鸟血脉的皇族子弟。
这一脉传承最为悠久,底蕴也最为深厚,曾经执掌了整个大秦帝国将近千年的时光。
上至大秦开国,下至如今,大秦已经有过了二十四位皇帝。
而这二十四位皇帝中,有着足足十六位是来自于玄鸟一脉的。
所以,这一脉的触角几乎已经伸到大秦帝国的各个角落,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而另一个,则是从太宗文皇帝开始的黑龙一脉。
世人都以为,大秦的护国神兽三首黑龙只是一个传说。
但只有大秦皇族的核心人员知道,这个所谓的神兽,也就是三首黑龙,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文宗出猎,获黑龙。此乃水德之瑞”
这句记载于史书上的话并非是世人认为的传说,而是一句切实的记录。
秦人一向务实,能担任秦国史官的人那就更加是如此了。
哪怕把刀架在史官的脖子上,他都未必会愿意记录一些不真实的事情。
这一脉在最开始的数百年里,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被玄鸟一脉牢牢压制着。
但这黑龙一脉,其实在本质上来说,并不会比玄鸟一脉差多少。
因为三首黑龙,也同样隶属于神圣种族,是海之八部天龙一族中的一员。
这个种族一点也不比玄鸟,也就是凤凰一族差,甚至论及有些天赋,还要更胜一筹。
当年太宗文皇帝为了压制玄鸟一脉的力量,尽量消除凤凰一族在大秦帝国的影响力,特意寻到海之八部天龙中仅存于世的几个部族。
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希望能够凭借它们的力量,来消除嬴氏皇族对凤凰一族的依赖性。
毕竟,这个看似强大的大秦帝国的内部实在有太多凤凰一族的痕迹了,多到根本无法完全消除。
哪怕凤凰一族已经没了,这些影响力也依然存在。
只有找到一个重量级相同的存在,才能进行制衡乃至压制,使皇族内部的势力天平得以平衡。
可惜神圣种族实在太过骄傲,而八部天龙更是神圣三族中最骄傲的一个。
直到最后,在付出了极大代价,并且施加了武力威胁的情况下,也只有三首黑龙一族,愿意加入大秦。
于是,他们便成为了大秦帝国新的图腾,也成了大秦帝国最强的后盾之一。
但在太宗文皇帝逝世后,黑龙一脉便遭受到了玄鸟一脉的强烈打压。
黑龙一脉的成长虽然也很快,但毕竟没有玄鸟一脉底蕴深厚,嬴氏皇族的内部,很快便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大秦帝国走到了第二十位皇帝的时候,出自黑龙一脉的帝皇,竟然只有区区四个。
与玄鸟一脉相比,黑龙一脉的力量差的实在太大。
直到百年前的那位绝世帝皇,也就是堪称千古一帝的大秦昭襄皇帝嬴稷横空出世之后,黑龙一脉的情况才得以改善。
当年来自玄鸟一脉的武王嬴荡与这位昭襄皇帝争夺皇位,整个大秦帝国都为之动荡不已。
最后这位昭襄皇帝棋高一招,从玄鸟一脉手中把皇位夺了下来,并借此消除了这一脉的许多势力。
自此之后,黑龙一脉开始正式崛起,有了与玄鸟一脉相争的强大实力。
自昭襄皇帝开始,后面的三位帝皇,包括嬴政,都是来自于黑龙一脉,拥有着三首黑龙的强大血脉之力。
现在的玄鸟一脉已经没有当年的强势,反而是黑龙一脉显得更加强大一些。
而作为嬴政膝下最出色的两个儿子,扶苏和胡亥居然都觉醒了玄鸟血脉。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一定会引起皇族内部不小的动荡。
甚至那帮在皇族禁地隐居的老家伙都会跳出来,干涉皇位的继承之事。
玄鸟一脉与黑龙一脉斗了这么多年,虽然都属于同宗血亲,但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除的。
正因如此,嬴政才会陷入长时间的思考中,毕竟大家都是血脉至亲,无论是黑龙一脉,还是玄鸟一脉,都是皇族内部的中坚力量。
作为一个有志于天下的帝皇,他并不想看到两大派系之间自相残杀的一幕。
这也是为什么,他决定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觉醒玄鸟血脉的原因之一。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这斗争也不会延续千载了,禁地的那些老家伙可不太好惹,即便是朕和你,也未必能在他们手上占到什么便宜”
嬴政用手指摩挲着龙椅的右边扶手,眼中神色有些闪烁不定。
“一帮行将就木的老鬼罢了,又能成什么气候?”
嬴不凡不屑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别忘了,这里是咸阳城,诛神阵的所在之地,这阵法可是以玄鸟血脉为基础的”
“以扶苏和胡亥所拥有的凤凰祖脉之力,哪怕是堪比天人的高手,也走不出这咸阳城”
嬴不凡的语气非常淡漠,但却透出了一股杀气。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乃是关键时期,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朕不想内耗”
嬴政听懂了嬴不凡话里是什么意思,但这种方法与他内心的想法并不符合,所以很快他便将其否决了。
“我只是提个意见而已,具体的操作还得由你来,你既然决定让他们觉醒玄鸟血脉,想必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嬴不凡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伸了个懒腰。
“任务我已经做好了,其余的后续事宜我不会插手,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去,准备离开四海归一殿。
“能告诉我,你那道皇道气相是从何而来吗?”
嬴政那看似随意一问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一向练着练着,很多新东西就冒出来了”
嬴不凡并没有转身,只是站在原地随口回答了一句。
“好了,黑冰台的那项计划应该也快要开始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了,单单靠那些新人,可未必能够毕其功于一役”
“除恶务尽,这回一定要斩草除根”
嬴政听到这话,面色立刻冷冽了下来,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一向沉稳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痛恨和杀意。
“放心,那帮人一个也逃不掉”
嬴不凡说完,便消失在了四海归一殿中。
“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以万般法门淬炼己身,铸就属于自己的唯一法”
嬴政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喃喃自语道。
“皇叔,你好大的野心,想要以一己之力容纳世间一切道法,铸就完美无缺之道,前无古人啊!”
嬴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一个帝国只能有一个皇,但愿你我最后,不要走到那一步吧”
带着些许遗憾和萧瑟的话音落下,嬴政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
在咸阳城的郊外,有一处叫做白骨坟的墓地。
这处墓地已经存在了很久了,久到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出它究竟存在了多少年。
似乎咸阳城建立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
那墓地中一个个坟头上都放着一些白骨,上面看起来有着不少尘土,按理说应该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白骨却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
相反,这上面还有些洁白如玉的味道,反射着淡淡的幽光。
在咸阳城的居民口中,这是一块不吉利的地方,没有人什么人会去那。
尽管有风水大家说过,这处墓地所在的位置,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风水局。
但却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死去的亲属和长辈葬在那里,因为这个白骨坟实在太过阴森和诡异了。
除了晚上四处游荡的鬼火,那怎么也不会腐烂的白骨外,最让人恐惧的便是,那几乎每一天都会增加的坟头。
咸阳城里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将坟墓放在这里,但这里的坟头却经常性地增多,并且数量不定。
这种诡异的现象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注,曾经有胆大的人进去探索过,试图找出真相。
但是所有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是能够活着出来的。
更让人奇怪的是,消息传到了朝廷耳中,一开始的确是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毕竟是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怎能坐视不管呢?
但没过多久,朝廷并下达了一个命令,让所有的百姓都不得靠近白骨坟。
并派人给那些死去的人家里送去了很多抚恤,也并没有给咸阳城里的人一个明确的解释。
但毕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平时柴米油盐的事情已经够忙了,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当做饭后谈资,聊一阵也就过去了。
久而久之,人们都有了默契,这处白骨坟也成了人们潜意识里的一处绝地。
但事实上,这处墓地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一个让世人恐惧的身份。
大秦帝国第一情报机构黑冰台的一个重要据点。
在这处墓地之下,是一处空旷但却阴森无比的大殿。
这大殿中的灯光很暗,并且那一盏盏油灯上闪烁的都是碧绿色的火焰,像极了传说中的鬼火。
“三司主,那个韩宇始终都避重就轻,属下无能,没能将那帮六国余孽的计划完全套出”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几个黑衣人跪在地上,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坐在木椅上喝茶的灰袍中年人。
“呼”
灰袍人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随后小酌了一口,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西湖龙井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大宋,以后有机会,还是得去一趟这个国度”
随后,灰袍中年人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下属。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你们也没办法吗?真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是怎么进的夜魇司”
那平淡,却透着彻骨寒意的话音刚落,这几个跪在地上的黑袍人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便想向外跑去。
只可惜,这几人的速度太慢,他们的脚步刚动,脖颈上便多出了一道红线。
嘭!
几个带血的人头一下子滚落在了地上,几具无头尸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从那几具尸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灰袍中年人脚下的地面。
那刺目的红色,隐约透露出了一股血腥而又残忍的气氛。
“一群废物,不配做夜魇司的人”
灰袍中年人从袖口处掏出一块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掌上的血迹,双目之中闪烁着寒光。
“处理一下尸体,让来俊臣去一趟,我倒想看看,那帮亡国奴的骨头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硬”
“是”
黑暗之中传出了一道声音,随后又闪过了几道亮光。
地上的尸体很快便消失不见,那满地的鲜血被擦干,地面也随之变得一尘不染。
“唉,真希望那个计划能快点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那些人痛苦的哀嚎了”
灰袍中年人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然后不紧不慢地向身旁的黑暗处走去。
那带着兴奋和残忍的的话语从他嘴中吐出,并在这座大殿里不断回荡着。
哪怕这个灰袍中年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那好像带有魔力的声音也依旧在不断回响着。
黑冰台、罗网、影密卫这些都是大秦帝国数一数二的情报机构。
类似于这样的情报机构在整个帝国里,其实还有很多。
但无论是罗网也好,影密卫也好,只要黑冰台在一天,他们就永远也成不了大秦帝国最强的情报机构。
其实论及资源,这两个机构并不比黑冰台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
但黑冰台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公认的地位,便是因为在黑冰台中,有一个叫做夜魇司的机构。
这个机构,是黑冰台,是大秦帝国,甚至可以说是嬴氏皇族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有时候,一个夜魇司便足够代表整个黑冰台,甚至是帝国皇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