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二孔谁比谁要高?
夫子手稿......
曾叁的眸光一动,清澈的映彻出面前青年的模样:“一切神通不落文字,夫子手稿之上是他老人家的道与理,或许会让安先生失望。”
儒家固以广传学问为己任,然而,夫子手书不仅仅是手书,也是儒家的象征之一。
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算儒家的镇宗之宝。
虽他对于面前之人心有好感,不知根底,却也不可能一见面就请其观看夫子手书。
这,却是婉拒了。
“儒家所修不是出世之道,传承至今,诸子之经典已广为流传,应不在意他人一观才是。”
曾叁的拒绝理所当然,安奇生也不意外,间曾叁皱眉,方才道:“我为菩提树上诞生的灵慧,自开灵起别无其他神通,所得不过‘开悟’而已,若观之有所得,皆留于曾老,必不会带走丝毫。”
地仙道,亦或者背后之人越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安奇生心中就越是好奇。
在日游神,元谋人身上都无所得,他唯一所能期望的,也只有那几位纵被封禁了岁月仍有名讳流传下来的高手身上了。
儒家之孔夫子,就是其中之一。
“菩提子吗?”
曾叁眉头舒展,妖族本体对于妖族来说颇为重要,面前之人能自言本体,显然是既有诚意。
“只是所谓开悟,又是什么神通?凭此神通,就能有所得,是否有所夸大?”
曾叁看着安奇生,有着一抹好奇。
凤皇伐天之战后,帝绝天通,断了凡俗成神之道,诸宗诸门诸家的传承皆被斩断,他苦苦追寻两百年也未有所获。
就凭一道神通,就能有所得?
“窥一斑可得全貌,所谓开悟,即是从先贤所留经典之中悟出曾经他们所修持之神通,功法,道理。”
安奇生有着隐瞒,却并非故意隐瞒。
天下神通繁多,类似于入梦得人经典的神通未必没有,只是他却无法言明,因为那幕后之人。
极有可能对于自己,或者说对于道一神通有着极深的了解,以及提防。
这一点,安奇生已有所察觉。
“还有这般神通吗?”
曾叁倒是有些诧异了,这样的神通他闻所未闻。
只是他若说谎,岂非极为容易被人戳穿?
他微微思量之后,自怀中取出一册发黄的古卷,递给了安奇生:“这是我儒家一位大儒曾留下的手书,还请安先生展示这门神通吧。”
这是一册发黄的古卷,其用料显然是极好的,保管的也极好,只是到底历经岁月悠久,其上字迹仍清晰,卷面却不免发黄。
“这是自然。”
安奇生微微一笑,接过古卷的刹那,其眸光深处已泛起一抹幽幽光亮。
嗡~
刹那而已,他的心海之中已扬起波澜,高悬的明镜之上泛起阵阵涟漪,诸多文字在其上如活了过来般彼此环绕,旋转。
竟从无到有的勾勒出了一副画面来。
呼~
神意轻触,似突破一层薄膜。
无数画面在心头如水般流淌而过,旋即定格。
古宅,老树,青灯......
从远而近,从大到小,似是穿梭过漫长的岁月,安奇生的眸光落于这处古宅之中。
幽暗明灭的灯光之中,有一老人奋笔疾书,时而伴随着轻咳之声。
“......帝绝天通,万道不兴.....人妖争伐,战火蔓延,民不聊生......叹,一生追寻未得夫子道理,叹,一生苦索,难安太平.....”
“道自逍遥,佛修己身,我儒家之道,又在何处?夫子,弟子无能,难承您老人家的衣钵,更可悲的是,传不下去,传不下去.....”
“......万万年,几多奔波,几多坚持,几多抗争,终归如梦幻灭吗?神佛不可敌,苍生之路,何在?何在?!”
“可怜,可悲,可恨.....”
如豆灯火之下,老人的气息也如灯火般摇曳不定,似随时可以熄灭。
他一次次的想要书写下自己知道的,懂得的一切,可一次次尝试,皆失败了。
他心有万有,可言不出,他有心留书,可写不出来。
一次又一次的落笔,血书,石碑,藏头字,字谜,拆字......可换了无数次手段,却仍无法留下任何字迹。
他知道,可和不知道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安奇生凝眸看去,隐隐间似能感同身受。
随着他境界的攀升,入梦大千的神通几度蜕变,早已不是之前模样,心念一动,已可感知其人所能感知到了的一切。
悲怆,
不甘,
叹息,
悲悯,
忧愁.....诸多情绪瞬间在心头涌动,这是老者心中的惆怅。
心中,也同时浮现出老人的诸多记忆。
这位老者,名为‘曾衍’,是真正的儒家先贤,是孔夫子亲传七十二弟子‘曾’的重孙,也是曾叁的祖上。
他所处,正是帝绝天通,儒道断绝之时代,也是人妖真正厮杀的混乱时期。
因其地位,因其传承,他所知的远远要超出曾叁,可惜,他说不出来。
“会有人听到吗?我不知道......”
许久许久之后,老人似彻底放弃,走出房门,他的身形消瘦,高大却与曾叁一般无二。
他驻足老树之下,迎着夜色远眺漫天繁星,喃喃自语:“或许是徒劳,但即便是祂,也不能剥夺历史......”
他心中喃喃,心灵之光如同实质般照亮院落,旋即在其掌中化作一杆笔。
以空为纸,以心为笔,以其毕生修持之儒气为墨,开始了书写。
“......混蒙天地初开,诸神乃生,此为神魔纪,神魔纪,以三头至高无上的神兽为尊,
一为烛龙,二为神麟,三为凤皇。
此为鳞甲,飞禽,走兽之祖,此纪,以凤皇未生已陨为开始,以天圣,魔圣成道为终结。
天魔纪随即开启。
二圣临凡,横扫周天神魔,多年争伐之后,天圣登天讲道,诸多大神通者景从,多年后,渐渐演变为帝庭雏形。
魔圣入地,开辟地底魔渊,搜集天地阴煞怨憎之气,坐下汇聚天地初开至今所有魔头,成魔渊之祖。
两方争伐多年,天地初生之神魔陨落良多,却有异于神魔的种族在神魔躯体之上诞生。
此为人族之始。
天魔纪之终结,以帝庭初辟,人族初生为象征。
诸纪过,太古时代至。
太古时代,神魔舔舐伤口,默默积蓄力量,天圣与魔圣罢手,各自静修。
初生之人族,在懵懂之中迎来了太古时代,与凶兽争,与天地争,渐渐站稳脚跟。
天地又变,一方大界不知从何而来,惊醒了周天神魔,那一界中一霸主,强绝无双。
其主自号‘天荒老人’,自言其族为妖,那天荒老人有烛龙之威,其体量无穷之大。
妖界来临,引动神魔暴动镇压,一战持续无数年,最终,以天荒老人陨落,妖界改名‘畜生道’为终结。
太古时代,神魔与妖争,人族亦被波及,几乎灭族,艰难求存。
.......”
曾衍于夜幕之中奋笔疾书,其光浩荡,其气强绝,然而,字落则灭,言出则失,哪怕是被其动作惊动的诸多儒家弟子,也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一笔一划的留字于空,唯安奇生能感觉到他心中的苦涩。
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但却必然是他最后一次尝试了。
无他,他大限将至。
纵不知是否可行,却不得不放手施为。
“神魔纪,天魔纪,太古纪.......”
安奇生心神沉凝,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看到地仙道,或者说皇天界的过去。
轰隆!
某一刻,夜幕之中有一道闷雷响彻,隆隆震荡,遥隔不知几千几万里,却惊动了这一座古城。
唳~~~
旋即,一道高亢至极的鸣叫之声响彻高天。
夜幕之下,一头羽翼绚丽,其色炫目,其气强绝的孔雀,自南而来。挥洒下无尽的神光。
“孔雀王!”
古城之中有人惊呼,有人骇然,更有人望风而逃,但更多的人,则向着这处古宅靠近。
啪~
古宅之中,为鸟鸣所惊,曾衍手中大笔一颤,于‘帝争之纪’后消失不见。
“或许是天意难违,我曾衍,终归比不上家祖......”
老者心头轻叹一声。
抬头看向那头自南而来,气息高绝,神情睥睨桀骜的孔雀,高声道:“不知孔雀王降临,有何要事?”
“吾弟为你儒家门人所杀!”
尖锐却并不刺耳的鸣叫响彻夜幕,其中却尽是幽冷寒意:“当吞八十城,儒门弟子以送吾弟之灵!”
呼呼呼~
音波呼啸间,天地间陡生狂风。
遥隔不知几千几万里,大地之上都为之飞沙走石,狂风漫卷之下,数之不尽的泥土沙石为之冲天而起。
便是整座古城,都在颤动轰鸣,其外布下的阵法,禁制竟好似全然失去了作用。
其话音未落,城中竟已有数千上万人撞破房屋飞上高天,似要投入那孔雀口中。
“怎敢如此?!”
曾衍心头动怒,一声长喝,天地间竟似有一条天河随之显化而出。
那天河泛光,其形巍峨若神龙,其气堂皇,似照亮整个夜幕,所有飞天之人,尽数被长河一裹,放回城中。
“儒家的浩然长河?曾衍,就凭你,拦不住我!”
一声长鸣,孔雀王划破虚空千百里,羽翼之上泛起朦胧的五色之光,就要刷落长河。
“五色神光......”
凝望此幕的安奇生心中不由一动,这一道五色神光自然远远不能够与他在日游神心头所见的那一道相比。
但其除却稚嫩,精义有些缺失之外,与他的五气朝元所成之神光五道没有太大的区别......
“五色神光!孔雀王竟然掌握了五色神光!”
有儒家弟子惊骇。
伐天之战中不知出现几多大神通,可五色神光必然是其中绝顶!
能与之相比者,除却儒家浩然长河之外,就只有那一道同样神魔莫测的阴阳二气。
也有儒家弟子心中亢奋,对于浩然长河有着必胜的决心。
只是,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这一刷,落空了。
浩然长河,在那五色交织的神光呼啸来去之时,竟直接消失了。
“祖师与贵祖上并称二孔,曾有并肩作战之谊,浩然长河,岂能与五色神光放对?”
曾衍收回浩然长河,看着展翅高鸣的孔雀王,心有叹息。
曾几何时,人妖两族还能并肩作战,虽有不和谐,但终归无伤大雅。
儒门与孔雀一族的关系虽算不上极好,但也没有到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程度。
“还敢提及家祖?”
孔雀王引颈高鸣:“一个酸臭腐儒,何德何能与我家祖上相比?
还敢居于我家祖上之上?”
轰!
狂风肆孽,城中地动山摇,不知多少房屋摇晃。
不少儒家弟子登上屋顶房檐,听得这句话,也全都忍不住勃然大怒:“被毛戴角之辈,本也不配与我家夫子其名!”
“找死!”
孔雀王暴跳如雷,展翅掀起天际狂潮,在无边的电闪雷鸣之中扑击而下,就要将整座城全都毁灭。
“够了!”
曾衍冷喝一声,压下满城暴动,整个人已腾空而起,以看似缓慢,实则快捷的速度向着孔雀王冲去。
轰!
一声惊天轰鸣炸响。
曾衍身披五色神光,竟根本毫无抵抗罩住自己的五色神光。
“你?”
孔雀王惊愕看向老者。
“这就是五色神光吗?不愧是盖世神通......”
五色缭绕之中,曾衍感知着周身的变化,神态平静从容:“你弟为儒家门人所杀,我身为儒门之主,自该代为偿命。”
他大限将至,已无时间却探究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想杀孔雀王徒增人妖之间的仇恨。
“只盼孔雀王不要下杀手,以免亵渎你我先人曾经的抗争......”
在孔雀王惊愕的目光之中,他缓缓闭目,任由五色神光将其刷入其中。
“老师!”
“叔祖!”
“曾师兄!”
.....
唳~~~
哭喊,惊呼,引颈高鸣之声一时响彻。
随即,诸多画面开始褪色,最终,如跌落地面的瓷器般,彻底破碎,化作无数流光。
没入了安奇生的心海之中。
那是这一古卷之中所蕴含的道蕴,法理。
呼~
安奇生缓缓睁开眼,随手一指,一缕莹莹之光在其指尖流溢。
其光黯淡,却又熠熠生辉,似随时可能被风吹灭,却又有着生生不息的坚韧气息在其中。
曾叁瞳孔一缩,终于动容:
“这是......浩然长河?”
第806章 极恶紫河车
指尖一缕荧光,并不强烈,但在曾叁的眼中却是无比之绚烂,令人迷醉。
伐天之战后,儒家传承有着残缺,即便是他,也只在典籍之中看到过浩然长河的零星记载。
两百多年里,他游走诸地,不止是为了探寻过去,也是在寻觅断绝的传承。
是以,看着这一缕莹莹之光,曾叁这般心境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正是浩然长河。”
安奇生屈指一弹,那一缕荧光已没入曾叁的眉心之中,这,却是他在‘梦中所得’。
曾叁没有反抗,任由荧光入脑,心中就有着诸多经文奥妙闪烁,让人沉醉,悸动。
呼~
没多时,曾叁睁开眼,探出手,一缕光芒随之而生。
“浩然长河.....”
曾叁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恭恭敬敬的拜倒:“先生为我儒家寻回断绝的传承,此恩必铭记于心。”
安奇生却没有受他这一拜,微微摆手:“我也是有所求,且这本来就是你们儒家的神通,谈不上什么恩惠。”
他非是推恩不受之人,但本就是交换,再受人之礼,却未免太过了。
“交换是交换,恩情是恩情。”
曾叁强自拜了一拜方才起身,浩然长河对于儒门的意义,外人是难以理解的。
这个重要程度,不亚于五色神光于孔雀一族的作用。
言语,自然是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感激之情的。
“曾老客气了。”
安奇生也只能由他。
熄了浩然之光,曾叁也自恢复了心境,这才开口:“安先生有此等神通,于情于理我都本该答应让先生观夫子手书,只是......”
他欲言又止,却是有些说不出口。
“曾老放心,我不会强求。”
安奇生打消他的顾虑,在这一册手书之上他所获不小,即便不能观看夫子手书,这一遭也没白来。
“非是敝帚自珍,而是.....”
曾叁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夫子留下的手书对于儒门中人来说自然是没有更贵重,不提其有着镇压气数的效果。
即便没有,其意义也堪称重大。
“实不相瞒,夫子他老人家留下的手书,老夫也只在两百年前见过一次,后面相见,却也见不到了。”
曾叁苦笑一声:“当年一战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但夫子乘牛车而去,回来却只有牛车,他老人家的手书,随那老牛沉睡,等闲人根本无法接触.....”
“老牛.....”
安奇生眸光微动,看着面有歉意的曾叁微微一笑:“却不知老牛于何处沉睡?”
曾叁没有隐瞒,说出老牛沉睡之地,却又有些忧虑:“那老牛脾气却是不大好,安先生若要去,还是要小心着点......”
伐天一战堪称天翻地覆,能从那一战中存活下来的,无论人还是妖,无论有无伤势,自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个自然。”
安奇生点点头,饮尽最后一杯酒,就要起身离开。
“安先生。”
曾叁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安奇生止步,看向老者。
“先生自言是妖,身上却无妖气,也无其他灵机,却不知先生修的是何种法门?走的是哪一家的道?”
曾叁却是真的好奇。
他一生阅历也算丰富,东胜洲之外也曾走过,却也没有见过如面前之人这般奇异的状态。
他从未见过这般修行者。
非儒非道也非佛,非龙非妖亦非人,这样的状态他见所未见,但却隐隐有着熟悉之感。
不知从何处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若我说尚未修行,曾老可信?”
安奇生深深的看了一眼曾叁。
他化出此身是为行走,做一些不适合本体去做的事情,学此界法与道本也在计划之中。
但此界灵机特异,不可轻触,即便有着计划,却也要徐徐图之。
是以直到如今,他这具菩提子之身尚无其他神通,不过是借助‘巨灵神’之力代为行走而已。
“信。”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曾叁是不会相信的,但面前之人如此说,他却是信了。
“安先生身上有大秘,老夫却也无心探究,只是.....”
曾叁的眸光动了动,意有所指:
“特立独行者,往往会更加的引人注意,先生自己还是要好好思量......”
“嗯?”
安奇生微有讶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拱手,已消失在车厢之中。
“菩提......开悟......”
车厢之中余温散去,曾叁看着窗外夜色,若有所思。
这位安先生如此执着于伐天之战,莫非也是那一战之中的幸存者吗?
只是......
呼~
曾叁心中思量之时,杨明走入车厢之中,带来的凉风让曾叁回过神来。
“老师,那是一尊大妖?”
杨明心有忌惮,也有些诧异,那大妖走时居然问他要了一些学问书籍。
“应当是一尊‘古妖’。”
曾叁收回目光。
当今之世,妖被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隐居山林不与人类接触为敌,这种妖多是存世久远的‘古妖’。
第二种,则是与人类仇深似海,时不时冲击人类国度,食人无数的凶妖,此类妖,多是开灵未久,也叫‘今妖’。
“古妖?怎么会有古妖现世?”
杨明越发惊讶。
他却是见过古妖的,曾经夫子座下的老黄牛,就是古妖之中的佼佼者。
只是,这样的大妖,不知有多久未曾现世了。
“伐天已过五万年,或许又到了他们出世之时了.....”
曾叁心中沉凝,有着压抑。
“他们.....”
杨明心头一颤,他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日后若是见到这位‘安先生’,你切记不要靠近,最好远远避让......”
杨明正在思量,突然听到老师的提点,心中一惊。
一抬头,正看到自家老师面无表情的脸色,以及幽幽莫测的目光,不由的发问:
“您不是说他是‘古妖’吗?”
古妖极少有与人族为敌的,甚至极少有伤人的事件发生的。
“他,不一样。”
曾叁垂下眸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告诫了一句。
“弟子记下了。”
杨明心中越发好奇,却还是强自按耐下来。
只是吩咐弟子加快速度前往南华道。
若世上又将波澜再起,人族,东胜洲人族,至少,他眼中,就不允许人类王朝先发生内战了。
“是。”
杨明躬身退下,发出号令,拉车的异兽就加快速度,向着南华道,临西城,镇海王府邸所在而去。
呼呼风雪之中,车队渐行渐远。
车辇之中,曾叁神情沉凝,自窗遥望,隐隐间似还能感知到那位安先生的气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眸光之中有着一抹隐藏极深的忌惮。
一番交谈之中,他固然对那位‘安先生’有着莫大的好感,但他的心境通灵,隐隐间在他平和的气息之下。
感受到了一抹隐藏极深,却又纯粹至极的‘魔性’。
那是他前所未见的深沉‘魔性’。
纵是他在一些地宫,遗迹之中见过的,曾在历史之中留下名讳的巨妖,凶人身上,也没有这般令人心悸的‘魔性’。
.......
呼呼~
狂风呼啸,大雪漫卷。
“魔性吗?呵~”
安奇生踏行风中,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车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儒家之神通不如道佛,然其对于心灵的修持却远超同阶,曾叁的修为不及日游神,但其心性修持却还要超过。
“只是什么又是魔?”
安奇生眸光深处泛起涟漪,却并未在意。
天地有阴阳,人有善恶,纯粹的善恶非人,也非是他的道。
道能包容一切,偏执唯一非是他之道。
他心中仍涌动着在‘梦中’所见所闻,曾衍所书写的历史在他心中不住转动着。
地仙道,或者说皇天界的传承远远超越了人间道,曾衍所书,远比想象的更多。
诸纪之中的传说,典故,更是多如繁星。
不过安奇生如今的境界,整理起来自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那车队似仍可见之时,他已尽数消化了此行的所得。
包括那一门‘浩然长河’神通。
“特立独行者,终归引人注目,若要去往皇天帝庭,我就不得不修持此界之道......
或许,可以从儒家着手?”
安奇生心中泛着思量之时,已回到了兔妖所在的那处小镇。
寒风大雪夜里,这小镇聚集地之中自然没有什么人走动,连灯火也没有几盏。
走进小镇的刹那,安奇生的心中却是一动,眸光偏转,看向西北一角。
那里,有一处小院还亮着灯火,其中有着阵阵压抑的喘息,似有人在生产,而引起他注意的。
则是小院之外的阴影之中的人影。
那是一个低矮的道人,其立于阴影之中,听着耳边的嘶鸣,眸光泛着一抹厌恶与贪婪:
“快生了,快生了.....”
“然后呢?”
低矮道人正自喃喃自语,突然听到有人询问,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然后自是取‘极恶紫河车’......嗯?!”
话说一半,那低矮道人猛然醒悟过来,正要回身,一只手掌已破开他的法力屏障。
按在他的肩膀之上:
“然后呢?”
低矮汉子身子一僵,只觉如同被毒蛇缠住了,心头顿生无限冰凉,彻骨寒意充斥之下,四肢躯干都失去了控制。
“你,你是谁?”
低矮汉子心中升起寒意,嘴唇蠕动,发出惊吓过度而沙哑的嗓音:“贫道来自‘炼法堂’,这位道友,我等同为妖族你莫要自误!”
“仔细想想,你应该说些什么。”
安奇生轻捏那汉子肩膀,让其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惨叫。
以他对于人体的了解,这一捏,比之凌迟更痛,比剥皮还要难以忍受,饶是这汉子也痛的几乎崩溃。
“贫道,贫道奉命采集极恶紫河车,这是‘炼法堂’堂主的旨意,我不能违逆......”
那汉子显然不是什么硬汉,被安奇生捏了两次,已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极恶紫河车,是婴孩降生之胎盘。
在修行界,这是极度邪恶之材料,是炼制邪法灵丹的主材,且因其得来简单,最受一些修行者的喜欢。
“人性本恶!人族的血脉无比之邪恶,取之有何不可?”
低矮汉子痛的大汗淋漓,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
“你们倒是懂得不少。”
安奇生淡淡的看了一眼烂泥也似瘫软在地的小妖,声音冷淡:“可这,不仅仅是人类,万物皆一样。”
他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
自诞生起,求存之意已烙印在任何种族的血脉,基因之中。
太古之年,万灵诞生在神魔尸体之上时,就曾有神魔窥探过这种‘后天生灵’的本质。
结果,万灵的自私,让神魔都为之震惊。
他们的自私,从诞生之时就有了。
他们的幼儿寄生在母体之中,贪婪而不加克制的吞噬着母体的一切营养,而母体,则以一切手段用以反制。
他们所谓的孕育,就是一场母体与胎儿的‘战争’!
一者,贪婪汲取,哪怕杀死母体都不在乎,一者,则是你敢过度汲取,则反杀你。
这个过程之中,两者彼此衍生出无数手段,相互对抗,厮杀着。
强壮的婴孩能够成功活到被‘母体’排斥,弱小的则会‘流产’。
强壮的母亲能够活下来,弱小的,则会死。
唯有两者达到平衡,方才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如此**而血腥的种族,曾一度引来神魔的侧目。
甚至有神魔想要杀灭一切生灵,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生灵太过邪恶。
而‘极恶紫河车’则是二者的战场。
神魔的一些记载被一些邪道修士发现之后,极恶紫河车也就成为了炼制邪宝,灵丹的材质。
但这,只是神魔的看法而已。
人族,亦或者是其他种族,都不会认同这个观念,除了‘邪修’!
“你.....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那低矮汉子发出恐惧的哀嚎,感受到了彻骨冰冷的杀意,瘫软的身子都在发颤狂抖。
咔嚓~
安奇生漠然看了他一眼,将其踩死在阴影之中,殷红的鲜血消融了大片的积雪。
安奇生深深的看了一眼如豆灯火之中的房屋,提起低矮道人的尸身,转身走向风雪之中。
身后,一声啼哭划破夜幕。
“哇~哇哇哇~~~”
第807章 无上心魔大自在......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自然没有好恶,没有善恶,所谓善恶衡量,不过是生灵自我的认知。
“炼法堂,斩妖堂.....”
听着身后渐不可闻的婴孩啼哭之声,安奇生心神沉凝,眼前则浮现出手中提着的那小妖的讯息。
炼法堂,是一个隐秘的势力。
与斩妖堂的松散不同,这炼法堂的等级森严,分工更为明确,有专门用以搜集各种灵材,邪材的小妖。
妖族自然开灵不易,但对于掌握了一些秘法的大妖来说,批量培育小妖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这小妖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代号,而如他这般在各处搜集紫河车的,还有很多。
据说这个势力是因为被斩妖堂逼迫的妖与邪道修士联合成立,与斩妖堂有着不少次冲突,厮杀。
呼~
夜风之中,安奇生止步,抬眉:“跟了一路,怎么就现身了?”
飘飞的雪花之中,一青衫负剑道人负手立于屋檐之上,淡淡的看向雪夜之中的安奇生,眼神之中有着一抹古怪:
“听闻自相残杀是炼法堂的禁忌,你倒是有些意思......”
青衫人负手而立,语气平淡,气息却是极为凌厉,人如其剑般锋芒毕露,周身更是缭绕着浓郁至极的血孽之气。
隐隐间,可从风中听到声声哀嚎。
“炼法堂的禁忌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安奇生语气平淡。
这青衫剑客曾在曾叁车队之中,自他离开就一路尾随而至,他自然是知道的。
“炼法堂凶恶异常,你杀了他们的妖,可有的麻烦了。”
青衫人随风落地,细细打量着安奇生,难抑心中好奇:“一路跟随,实是看不到你身上有半点值得曾老夫子在意的东西......”
曾叁何许人也?
作为儒门现如今在东胜洲的掌舵者,虽年事已高没有少年之时的刚强果决,但其名头仍是极大。
所过之处,无数人为之追随,自发的保护。
能被他看在眼中的人或妖,整个东胜洲都不多,安奇生拜访,得曾叁礼遇,自然被一众人看的分明,心中更多好奇。
只是,他一路打量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一生只修一剑,感知最为敏锐,即便是曾叁身上的气息都能感知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还能例外不成?
安奇生倒提着那小妖,淡淡的看了一眼青衫剑客:“那你这是要拿我去斩妖堂领功了?”
“曾老距此不过数百里,若要庇护于你,此刻就已发话,想来,也是默许了。”
青衫剑客心念一动,其背负之剑已发出嗡鸣震颤之音:“你能阻那小妖采摘紫河车,也算善妖,可惜......”
嗡~
其话音森冷,似比寒风更烈。
声音垂落之时,一缕寒芒已随之升腾至高空之中,如一条银龙俯瞰,死死的锁定安奇生:
“妖就是妖,善也罢,恶也好,皆是有罪!都该死!”
呼呼~
夹杂在寒风之中的剑气割裂大地,积雪覆盖之下的冰凉地面都被割裂出一道道狰狞的鸿沟。
风似更冷冽了。
安奇生立于风雪之中,任由那剑气锁定自己,神色不变:“定一个种族的罪恶生死,你倒是好生霸道。”
似有些感叹的话语之后,安奇生的话锋一转,言语如刀:“只是,你又认为曾叁凭什么要礼遇于我?”
“嗯?”
青衣人瞳孔一缩,继而眼前光芒大放,一道璀璨至极的神光在他眼前骤然炸开。
浩然气?!
修儒法的妖?
青衫剑客脑海一震,泛起一抹不可思议。
即便是在儒家,也不是谁人都能修成浩然气的,一个妖族,又怎么可能修成如此精纯的浩然气?
铮~
念动的同时,腾空的神剑已发出一声清越如龙般的剑鸣,继而演化出漫天剑光之影
轰隆!
气浪炸裂之音响彻的同时,青衫剑客的剑光瞬间被弹开,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掌穿透虚空而至。
按在了青衫剑客略显狰狞的脸上。
下一瞬,剧痛袭来!
青衫剑客只觉眼前一亮一黑,继而天翻地覆,周身法力屏障是瞬间破碎开来,狂风伴随着积雪泥沙一下将其淹没。
却是直接砸入了冰冷的地面之下。
强横到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在他身上扩散开来,散逸一缕出去,整条长街的泥土沙石已震荡着冲天而起。
骤起的飓风遍扫街道两侧,不少房屋都为之摇晃,更有不少灯火亮起,旋即又在声声压抑的惊呼之中熄灭。
平静的雪夜就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所打破。
“不......”
漫天灰尘积雪飘荡之中,青衫剑客张口喷出大片血雾,只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巨力冲击的破碎。
这哪里是儒家浩然气?
简直比佛门金身还要凶猛狂暴!
噗通~
青衫剑客挣扎的站起身,不及说话已经栽倒在地,大片猩红晕染开来,积雪泥沙尽红。
“习惯了以力压人,脑子真就会退化吗?”
安奇生弹了弹手指,将死狗也似的青衫剑客也抓在手中。
他此身虽还未修行,但敢在外面行走,自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
儒家浩然气的表象之下,是巨灵神那沛然大力。
“你,你.....”
修行者的生命力极为强大,吃了一击,那青衫剑客仍未死,但其一片血污的七窍也有着扭曲,骇然至极。
此刻,他终于感觉到了。
面前之人看似平和的身躯之内,有着无尽凶险可怖。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如死狗一般被其提着走向雪夜之中。
“儒,妖,道......”
提着死狗也似的一人一妖,安奇生心中泛着一抹幽暗难明的思量。
在这法理森严,如同天网笼罩的世界之中,一切不合群且特立独行者都极易被察觉。
细微时尚且无所谓,若动静过大,就不得不为自己套上一层合情合理的外在显化了。
换而言之,此界诸道之中,他终归要选择一二。
呼呼~
寒风之中,兔妖神情凝重,他守护在菜小白的身侧,感受着不远处腾起的气息,汗毛倒竖。
他的感应敏锐,极易受惊,若非菜小白无法移动,此时他就想远远避开。
这一道气息虽然是乍闪即灭,但却也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八哥,八哥,你怎么了?”
菜小白懵懂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点不妙,这气息很像是斩妖堂那些凶人......”
兔八很是紧张,因为他发现那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吱扭~
随着一声推门之声,兔妖心头的忌惮终于爆发了。
他尖叫一声,一跃而起,双腿在气流剧烈的爆鸣声中,就要蹬出去。
“是我。”
安奇生适时出声,叫住了受惊的兔子,抖手将死狗般的一人一妖丢在地上。
“你,你将他们拿下了?”
兔八紧急收力,落在地上,看着那人事不知的一人一妖,有些惊疑不定:“不,不对啊.....斩妖堂怎么也会有妖?难道是......”
“你猜的不差,那小妖是炼法堂的,那剑客才是斩妖堂的。”
安奇生瞥了一眼懵懂的小白菜。
随着地底元谋人的短暂苏醒,这白菜妖身上的气息也是越发的强盛,虽开灵没几天,妖气就隐隐有着超越这头兔妖的趋势了。
大妖一缕妖气,却已比得上小妖数十上百年的修持了。
“什,什么?”
兔八有些发懵:“你,你怎么连炼法堂的妖也惹?炼法堂里的人和妖,可都是癫狂疯魔的凶人。”
从未与人或妖动过手的兔八,此时有些慌了手脚,来回转着,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却是绷不住自己拿捏了许久的‘帝王气度’了。
好家伙,自己本就和斩妖堂势不两立,这下自己的‘手下’连炼法堂也得罪了。
这谁顶得住?
“人也好,妖也罢,当杀则杀,又有什么大不了?”
看了一眼恨不得立马收拾细软跑路的兔妖,安奇生摇头不已:“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莫说妖王,你连妖都算不上。”
虽是摇头,安奇生却也知晓。
一个东躲西藏,只在乡村之中寻教授蒙学的童生学了几年的小小兔妖,自然不可能奢望他有着什么大气魄。
“谁,谁怕了?”
被‘属下’这般说,兔八只觉有些挂不住脸:“莫说这么两个小角色,便是斩妖堂,炼法堂的堂主一起来,八爷也无所畏惧!”
“羞,羞,羞~~~”
安奇生还未说话,菜小白已叫嚷起来。
兔八越发有些挂不住脸,咬着牙瞪了这小白菜一眼:“你给我闭嘴!”
“呵呵......”
安奇生却是一笑,没有点破这兔妖的小心思,转而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那两家的驻地走上一遭.....”
“???你,你.....”
兔妖猛然抬头,看着安奇生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精神极为敏感,当然挺得住这句话,绝不是玩笑话。
“与其等人打上门来,不如自己寻上门去。”
安奇生面色平和,却让兔妖连连倒退,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你,你不是菩提?”
安奇生本欲回答,却似有所觉般猛然抬头,看向幽暗夜色之中。
那是自己‘本体’所在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
......
夜色幽沉,一片寂静,天地之间似只有风雪呼呼之声。
重新修葺的镇海王府之中,大多数人已陷入了梦乡之中,却也有少部分人,刚刚忙完。
“今天,只能在柴房将就一晚上了......”
林伯寻捶打着酸痛酥麻的手臂,合衣躺在柴房铺着的稻草之上,刚刚结束劳作的他没感觉到冷。
但此时汗落了,就感觉门缝之中透进来的风,刺骨一般寒冷。
原本的镇海王府之中,下人家丁们居住之地也算不错,甚至比起普通人好上许多。
只是那一战镇海王府毁了大半,这些日子里,又在积极备战,自然也没多少人去修葺房屋。
是以直到这时,镇海王府也没能恢复如初,不少房屋都还不能住人,下人们自然也住不了什么好房子。
“不行,太冷了.....”
林伯寻搓了搓手脸,一咬牙站了起来,柴房生火是大忌,他当然不敢,只是此时冷的受不了,却也顾不上那么多。
有了火,林伯寻才松了一口气,将身上汗湿的衣服脱了下来,小心的挂在火边,自己则靠着火堆,抱着茅草躺下。
心中,则想起白日里和其他家丁一起打扫的房屋,有着艳羡。
那才是住人的地方,可惜,自己这辈子,也睡不了小少爷那样的床铺吧?
虽然有着秦洪海那样从护院崛起成为客卿的例子在,但他却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秦洪海崛起之前,可也是镇海王的亲兵,出生入死十多年,自己有什么,字不认识,武也没有。
拜巨灵神都不够虔诚......
心中艳羡,伤感涌上心头,但想着明天的活计,林伯寻还是咬牙,强制自己闭上眼。
靠着火堆的一点温暖,林伯寻渐渐的陷入梦乡。
“伯寻,伯寻......”
迷迷糊糊之中,林伯寻似是听到了一声一声似陌生,似熟悉的呼唤之声。
这是谁?
爹?
可我没有爹。
娘?
我也没有娘......
林伯寻心神恍惚,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但耳畔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随之,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线在他的眼前浮现。
隐隐间,他好似看到了一道让他无比温暖,却又看不清晰的面孔。
“我要死了.....”
没来由的,林伯寻心中升起一抹明悟,但出乎预料的,他却没有担心,害怕,恐惧的念头。
只是呆呆愣愣的与面前那看不清晰的面孔对视着。
似是片刻,似是许久。
他听到了一道似从极为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有些人他还活着,可却已经死了.......”
“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似呢喃似雷炸般的声音充斥了林伯寻的心头:
“你,想不想真正的活着!”
锦衣玉食,
财权富贵,
金银美人.....
那声音似有魔性。
一切想的到,想不到的一切,尽在林伯寻的心中涌动着,那是他梦中都没有过的美好。
以至于,他呆住,沉迷了。
轰!
几乎是同时,那一道面孔在他的眼前炸开,化作一行他前所未见,却又能懂其意的纹路:
【无上心魔大自在天......系统】
第808章 一人之力可比几龙?
“不.....不!”
似从云雾缭绕的九重天阙掉下来,巨大的失落充斥了林伯寻的心灵,让他一时几乎无法忍受。
财富,荣华,锦衣玉食,美人如画......
那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美好。
以至于再睁眼迎接冷风吹拂,眼前脏乱腐朽,彻骨冰寒的柴房再浮现,让他几乎无法接受。
他翻身坐起,冷不防身子冻得僵硬,一时竟栽倒在燃烧殆尽的灰烬之中。
灰头土脸,冰冷,饥饿。
“不,这,这不应该是梦......”
梦中的一切如斯美好,眼前却是如此冰冷,巨大的落差之下,他几乎要落泪嘶吼。
那是他从未得到的东西。
但下一瞬,他的脑海之中又自响起那一道熟悉的嗡鸣之声:
【系统绑定中】
【系统绑定成功】
【无上心魔大自在天......系统开启!】
系,系统......
“你,你是什么?”
林伯寻心头发颤,有着无尽的惶恐,他害怕自己听到的也是幻觉。
直到那声音再度回响,他才欣喜若狂,几乎无法抑制的发出一声嚎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激动的浑身发抖,巨大的惊喜竟让他忘却了身体的冰冷难受,失神一般询问:
“你,你有什么作用?”
【凡你所想,无所不能】
似无丝毫感情的声音却似点燃了林伯寻心头最为狂热的火焰。
“我,我......”
他身子发着颤,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碰到这样的‘造化’。
那声音亦没有再度响起,似是在等林伯寻平静下来。
作为一个卖身的家奴,连字都不认识的家丁,林伯寻平静心情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
半个时辰后,他才勉强平复下了激动的心情,但手脚还是有些发软:“我,我想要,想要......”
“想要一只烤鸡!”
林伯寻的声音都在发颤,结结巴巴的说着。
其脑海之中的系统似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才回应【......凡欲取之,必先予之】
林伯寻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我要烤鸡,要先给你一只烤鸡???”
他有些不可思议,我要是有,还问你要吗?
【......】
这一下,似受到了莫大的冲击,那声音停顿了许久,方才流溢出一道讯息,没入了林伯寻的脑海之中。
似在补全他残缺的脑仁,也可能是为他干涸的大脑注入脑浆。
嗡~
好似有一口铜钟在耳畔不住盘旋,如同有人扒开自己的脑壳向内倒了一杯清水。
林伯寻身子一颤,身上的凉意褪去,眼神也变得越发清明起来。
无上心魔大自在天......
天地,星海,万事万物.....数之不尽的画面在他的心头转动,最后沉淀。
前后不过几个刹那而已,林伯寻已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已懂得了自己脑海之中那声音或者说系统的来历。
相传,在无尽幽暗的天外天之中,有着一尊无所不能的大能。
祂不知是人是妖,更不知是否真正存在。
而这所谓的系统,就是来自于祂,是祂丢入无尽虚空之中,且,没有人知晓他的目的。
“我,要一只烧鸡。”
回过神来,林伯寻按住身下自己白日里劈砍的柴禾:“用它们来换......”
呼~
似连眨眼时间都不到,眼前的大堆柴禾已消失不见,同时他的手一沉,一只滚烫仍滴着油脂的烤鸡已落在他的手上。
“咕咚~”
饥肠辘辘之下,莫说是烧鸡,就是馒头也是美味,林伯寻虽开智,却也还是原来的家丁小厮。
也顾不得那大自在系统,大口撕扯,吞咽,没一会,已连骨头都嚼碎吞咽了下去。
吃饱喝足,再生起一堆火,将烤干的衣服床上。
林伯寻才再度沟通了自己脑海之中的大自在天,一行文字已随之流溢在他的眼前。
【林伯寻(宿主)】
【年龄17/153】
【体魄:0.2虫】
【神通:无】
【宝物:无】
【宠兽:无】
【好友:无】
【源力:无】
【评价:孱弱且低等的爬虫,不配称之为‘人’】
突然学会了文字,林伯寻还有些兴致勃勃,但看着文字的内容,他心情顿时就很是不好了。
不是因为那好似侮辱般的评价,而是自己的寿命。
正常人已可寿两百余,甚至三百的,自己却只能活到一百五?!
“源力.....”
但转瞬,林伯寻的念头就定格在源力之上。
这个所谓的源力,按照大自在系统所言,是包涵万物,气运在内一切天地的本源结晶。
以此,可无所不能。
【你,想要什么?】
片刻的失神之后,大自在系统又自发声。
“我......”
林伯寻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腻的手,面上浮现一抹希冀的光芒:“我想要出人头地,荣华富贵,金银财宝,美人权利......
我想要成为王爷,成为国君!”
说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奢望,林伯寻心头有着颤栗。
片刻之前,他想的还是填饱肚子不冷不饿,但此时野望就点燃了,想要他认知之中的一切。
他所能想象的极限,就是镇海王,就是启汤国君。
那,是他眼中的‘天’。
【......你可以得到更多】
大自在系统冰凉的声音之中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林伯寻的心中野望燃烧更烈: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财富美人不值一提。只要你有足够的源力,你可以获得追星拿月的神通,长生不死的体魄,操控万物近乎于无所不能的力量】
长生不死!
林伯寻如遭雷殛,心中的世界似被一下颠覆了。
是啊。
曾经的自己每日早起服侍他人,夜晚才歇,活得久是煎熬,可如果自己拥有那么多,凭什么不能活的更久?!
他心中的野望被一下点燃,大自在系统却又泼下了冷水:
【可你,只有0.2虫的体魄,没有丝毫的源力】
“这.....”
林伯寻身子一颤,心中浮现不甘,再度看向眼前的柴禾,面上又有着挣扎。
柴禾太少,管事会打自己的吧.....
【蠢!】
大自在的声音似有着情绪的起伏:【区区柴禾算的什么?一屋柴禾不过源力0.1!你需要更多,更多!
若你拥有一虫之力,已可力敌百人,区区管事算的什么?
若你能有一鳞之力,大可一骑当千,人力不能挡,一人成军,所向睥睨,你那王爷都不是对手!
若你拥有一蛟之力,可移山倒海,飞天遁地,上拿九天之星,下擒四海之蛟龙!
若你有一神之力,可长生不死,万年岁月弹指一挥,万万众生都要跪伏在你脚下,一切生灵都要闻你名而震颤!
若你有一龙之力,甚至可以逆伐诸神,俯瞰人世烟尘,仙佛都不能与你比肩,你将是无数人的祖,无数人的天!
若你有一人之力,甚至可以撕裂苍天,遁虚破界,无所不能,天地万物皆你掌中万物,捏指可灭世,出拳则开天!
若你有一殇之......】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似被按了暂停键,大自在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但林伯寻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却没有察觉。
大自在系统声音再现,却变得平静许多:【你,可以得到更多,你可以无所不能】
“更多,更多.....”
尚在巨大的野望之中沉迷不可自拔的林伯寻喃喃自语,眸光深处却似有着火焰燃烧。
他的世界,在此刻似被拓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前一日,他的世界之中,最大不过是管自己的管事,他可以三日吃一鸡,月俸三两,娶了隔壁富商丢弃的丫鬟为妻。
而现在,他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世界。
且,自己将会有可能踏入那样的世界之中,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神颤栗,心生迷醉。
“更多,更多.....”
林伯寻怔立许久,一伸手,面前大堆的柴禾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0.1的源力。
0.1的源力,可以转换成烤鸡一百三十,纹银十七两,黄金一两,也可以换取提升自己0.1虫的体魄。
“还不够,还不够.....”
林伯寻喃喃自语,此时的他,已忘却了柴禾消失会不会受人责罚。
拉开柴房的门,迎着寒风走入了黑暗之中。
黎明之前的夜色无比深沉,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林伯寻心中却是光芒万丈。
“树.....”
走出柴房,林伯寻一眼就看到了一株老树。
之前那一战,镇海王府受灾颇重,房倒屋塌,没有被波及的草木花卉都很少。
“少一棵树,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林伯寻喃喃自语,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样后,一伸手,按住了那颗老树。
呼~
似吐气一般细微的声响之中,林伯寻看的无比仔细。
那老树,以一种他不能够理解的方式,瞬间蒸发了,继而,一股暖流自手掌为中心,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霎时间,他感受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他的身体在欢呼,似久旱逢甘霖。
【体魄提升+0.7】
却是直接选择了提升自己的体魄。
一颗数百年的老树,其生机未见得有多高,但定然是超过他的,林伯寻一时有些熏熏然。
待到再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这种感觉.....”
一阵噼里啪啦声中,林伯寻攥了攥手掌,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充斥了他的身心。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力量。
数倍于之前自己的力量!
“林伯寻!你在干什么?!”
这时,一道带着怒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伯寻回头,却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气冲冲的走出柴房所在的小院:“柴呢?!”
“王管事.....”
林伯寻神情还有些恍惚,但却突然伸手,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之中,握住了抽打而下的短鞭。
“嗯?”
王管事猛的一拉鞭子,却纹丝不动,不由的心头一震。
待得再看到林伯寻的眼神,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但转瞬又斥了一声:“反了,反了!大了你的狗胆,敢抢我的鞭子?”
“大了狗胆.....”
看着死命抽鞭子,色厉内茬的王管事,林伯寻不由的失笑,却突然没有了之前的敬畏。
一松手,任其受力不及跌倒在地。
“前院的大人们不需要这些普通柴禾,这总归是给咱们下人们烧火做饭的东西,缺这么一些,想来也无关紧要。”
林伯寻随手一摆,将抽来的鞭子拨开,一手提起那怒火中烧的王管事:“这事,管事你应该能解决。”
“这......”
看着面前摊开手掌上的银两,那王管事惊疑不定,心中的怒火却突然冰消雪融:
“原来林,伯寻你拜巨灵神成功了?真是可喜可贺,这点事,包在我身上了。”
却是猜测到这小子怕是拜巨灵神成功了,则不可能一日里有着这样的变化。
联想到之前拜巨灵神成功的人的待遇,又有银子拿,王管事顿时变得和颜悦色。
大包大揽的走了。
林伯寻却是没说话,直到那管事走的都不见人影,才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看到了自己命运的变数。
自己,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家丁,小厮了.....
.....
接下来的日子,林伯寻过的无比自在,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疑似拜巨灵神成功的事情被那王管事上报之后,他就再没有做过劈柴挑水这样的苦累伙计。
而是被接入了后院,加入了秦洪海统领的护卫队。
不但餐餐有肉,且还有人传授识文断字,开弓习武,虽比之前更累,但他却过得无比充实。
只是,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也不敢轻易去提升自己。
直至一月过去,因表现优异提前结束了训练,真正加入了护卫队,他都没有机会。
“呼~”
铜镜之前,林伯寻长长吐出一口气,镜中人,身材修长高大,体魄精悍,精气完足,双眸有神。
却哪里还有半点月余之前唯唯诺诺的小厮样?
“护卫队的巡逻路线我已全都记下,接下来,只需要避开,我就能尝试提升自己了......”
推开窗,看着黯淡的夜色,林伯寻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虽是万物皆可成源,但活物显然比死物强无数倍,而年岁越大,提升越大,一些花花草草反而没有什么收获。
最低,都需要是百年以上的大树才能对他有些作用。
呼~
轻微的破空声中,林伯寻翻身而出。
小心的避开巡逻队,将所过之处的大树一扫而空,有着根基,这个提升却没有第一次那般长的失神了。
没多久,他突然止步,身形一伏,如蛇般隐藏在阴影之中。
“糟糕,走的太深了.....”
等巡逻的护卫走远,林伯寻才有些后怕,却是自己已经偏离了路线,走到了靠近内宅的地方。
要是被发现,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咦?”
他正欲退走,突然心神一动,小心的伏下身子,透过阴影外探。
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内宅外出,好似梦游一般,晃晃悠悠的来到院落之中那一颗泛黄的菩提老树之下。
这是......
第809章 悟道菩提树!
夜幕之中,小小的人儿跌坐菩提树下,半睡半醒,说不出的诡异,却又有着一股难言的和谐。
“那小不点......”
林伯寻微微皱眉,有些惊疑不定。
镇海王曾为其子大摆宴席,他自然也见过这位小王爷,只是,这位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梦游?
还是被什么蛊惑了?
他心中好奇,却不由的停下了遁走的脚步,隐隐间,却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之中的大自在系统,似乎也在以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在感应着菩提树下的小家伙。
许久未言。
呼呼~
寒风吹卷灰尘落叶,树干之间,肥大的金蝉瑟瑟发抖,灵韵金蝉虽不同于寻常的金蝉,但也是喜热而厌寒。
在这寒风之中连翅膀都懒得拍打了。
只是却也不由的被树下跌坐的小胖墩吸引了。
不到一岁的小家伙已长的虎头虎脑,颇为富态,此时半闭着眼,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有睡。
“这个小家伙......”
菩提树中,三心蓝灵童也在打量这个小家伙,颇为好奇。
数月以来,它过的极为单调,极度无趣之时它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家伙的异样。
这个颇被怪物先生重视的小家伙,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它散逸而出,按理说与此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频道之上的讯息,居然就被这个小家伙全盘接收到了。
这就不得不让它大感兴趣,继而释放出更多的讯息,几次下来,却是将这个小家伙给吸引了过来。
“左右怪物先生都要传这小家伙东西的,我先玩一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幽幽暗暗的菩提树中,三心蓝灵童瞥了一眼自化出菩提子就陷入沉寂之中的怪物先生的‘本我慧光’以及明灭不定的‘卍’字符一眼。
心念一动,已有讯息流溢而出。
单纯的讯息无需灵机作为载体,故而极为难以被人发现,在玄星之时,若非怪物先生的‘炁场’笼罩,也根本无法察觉它的讯息。
而随着它的讯息流溢,树下半睡半醒的小胖墩就有了反应,半开合的小眼之中有着一抹星光闪烁。
下一瞬,三心蓝灵童就听到了这小胖墩的声音:
“这,这里是哪里?”
吓!
三心蓝灵童冷不防吓了一跳,如电光也似的湛蓝色身子都颤了一颤。
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居然来到了菩提树的内空间之中。
“天生信息体?不,不对。用此界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元神?!”
三心蓝灵童震惊了。
这小胖家伙出生不过半年多而已,竟然就有这样堪称不可思议的能力?
一头短命种,还能生出长生种来?
三心蓝灵童心头震动似见了鬼,这一幕对它而言,就好似泥鳅生出了龙王,简直不可思议。
与这相比,他稚嫩的灵慧反而不值一提了。
“呀!”
身上有着一层淡淡荧光的小胖墩也被吓了一跳,踉跄着跌了个屁股蹲,奶声奶气的指着三心蓝灵童:
“怪,怪物呀!”
怪,怪物?
咱俩谁是怪物?
三心蓝灵童翻了个白眼,也化出自己长有双翅,如同蓝精灵也似的形体。
它整了整自己光华的礼服,以手抚胸,微微躬身,自以为优雅:“我来自三心界,名蓝灵童,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三心蓝灵童。”
它的态度拿捏的是极好的。
虽然安奇生曾说不会收这孩子为徒,但它显然是不信的,那位怪物先生传道几乎已是本能。
见得这样的良才美玉还有能按耐住的道理?
“我.....”
小胖墩眨了眨眼,手撑着地爬了起来,也有样学样的躬了躬身:“我叫乔达摩......”
这小胖墩对外在一切都极为好奇,一边和三心蓝灵童打着招呼,一边看着这处有些黑暗的地方。
这黑暗的地方盘根错节,有着不知多少条道路,其中发光的却只有两个。
除了这个蓝皮小怪物之外,就有一个看上去古怪,但却让他很是亲切的符文。
那‘卍’字符绽放在淡淡的金光,纯粹温和却不如何浩荡。
在乔达摩注意的同时,特散发着莹莹之光,似也在打量他。
“我叫乔达摩......”
小胖墩还是忍不住好奇,潺潺巍峨的向着‘卍’字符走去,似乎以为那字符与三心蓝灵童一般可以交流:“你,你又是谁呀?”
“小胖墩!”
三心蓝灵童一闪身,将这小胖墩拦住,这卍字符文中蕴含着堪称海量的讯息。
这小家伙虽然不同凡响,但到底太小,怕是根本无法接受这般等级的传承。
要是一不小心将其撑爆了,那乐子才大了。
等怪物先生的灵慧苏醒,自己才是真麻烦了。
“我想要,摸摸它。”
乔达摩眨了眨眼,看着那散发着光芒的卍字符,有着强烈的好奇,与希冀。
‘怪物先生说等什么时候给他这个来着?’
三心蓝灵童有些挠头,安奇生的本我慧光仍在深层次的沉寂之中,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
“这个有什么好的?”
看着小胖墩希冀的眼神,三心蓝灵童一咬牙,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根汗毛,化作一团光球。
“你看,这是我三心界的传承,一人三化,你知道不?能化出三个你来一起玩耍。
你一个人不是很无聊吗?有三个了,不管你横着玩,还是竖着玩,可不都行吗?”
“三个我?”
小胖墩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孤月奶奶说,人有过去和未来,三个我,就是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吗?”
“咳咳.....”
三心蓝灵童没有回答,不知为何,在这小胖墩面前居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它心中暗骂自己,却也只当是因为怪物先生对这小家伙另眼相待的原因。
“暖洋洋的。”
乔达摩捏着光球,咯咯直笑,然后,在三心蓝灵童眼神狂跳之中。
那一团烙印着三心界不少讯息的光团,就被这小家伙吃了下去。
嗡~
似有一声愉悦的轻鸣响起。
三心蓝灵童一惊,就见乔达摩本来有些模糊的身形就变得凝实起来,且其身后有着一层朦胧的光环。
其中隐隐可见重影。
“我¥%&.....”
惊了,三心蓝灵童彻底的惊了。
这分明是它三心界灵童一族的天命神通‘一心三化’的雏形。
这个出生不过半年多的小胖墩,居然一眨眼就理解了自己传给他的讯息,知识?
这是何等卧槽的天赋异禀?
饶是见多了安奇生创造的奇迹,三心蓝灵童也有些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
它痴痴的看着蹲坐的小胖墩,身子有些发颤,忍不住就想将安奇生的本我慧光叫醒。
但显然它没能力,也不敢强自呼唤安奇生的本我慧光。
只能略带交集的环绕乔达摩转来转去,担忧这小胖墩会出问题。
但看着看着它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那小胖墩的意识懵懂,但却纯粹清澈,如同一张白纸,任由填写。
自己传递的讯息被其近乎完满的接受了,且,似乎有着彻底消化的趋势。
昂~
随之,一道清越如龙般的鸣动惊醒了三心蓝灵童,它回首看去。
只见那一道沉寂许久,任由它几次拨弄都没有动静的‘卍’字符文突然发出一声轻鸣。
如同一道无数讯息道纹组成的金龙,欢呼着没入了面前这小胖墩的灵慧之中。
轰!
似有雷霆炸响,巨大的轰鸣之声一时激荡,将猝不及防的三心蓝灵童都震的一颤。
它猛然后撤,只见幽暗的菩提树内空间之中光芒大放。
那‘卍’字符文没入其身的刹那,其中无穷奥妙都似在沸腾一般,隐隐可见其中无数符文流转演化的画面高速交替着。
“还说不收徒?”
蓝灵童远远避让开来,看着光芒笼罩之中好似纯金一般的魂灵元神,心中腹诽。
心中再度升起一个萦绕自己许久的疑惑。
这位怪物先生,似无论在什么世界,都极为容易招惹到这些‘天之骄子’.....
这虽然有他诸界走过,身上自有大气数在身的缘由,但似乎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至少,若非是这小胖墩现身于前,自己怎么都看不出他半丝特殊之处的。
“嗯?!”
蓝灵童正自浮想联翩,猜测那怪物先生有什么隐瞒自己的时候,心头突然一跳,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危机。
“谁?”
它心中已经,已凝神外看。
只见漆黑的夜色之中,小院之外的阴影之中,有一体魄强健的少年,正以一种无比奇怪。
似惊讶,似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亦或者说,看着自己此时栖身的菩提树。
看到那少年的刹那,三心蓝灵童的心海骤然轰鸣一声,只觉无穷黑暗扑面而来,那是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暗!
危机!
巨大的危机!
蓝灵童心神空白,一时竟只剩一个念头:让你托大,这下老巢都要被人端了!
而此时,林伯寻的心中也被接连不断的声音所充斥:
【发现!发现!发现!本世界重大事件发现!】
【天地灵秀之汇聚,万古气运之所钟!佛尊悟道菩提树!】
第810章 斩尽欲魔
佛尊悟道菩提树?
林伯寻心中正自发懵之时就感知到了大自在系统传递而出的讯息。
在大自在系统看来,任何一方世界,都是有迹可循,而非混乱无序的。
换而言之,自天地开辟至宇宙终结,一切变量,无论多么光怪陆离,都是注定的。
万千藤蔓错综复杂之下,也必有着一颗参天大树作为一切的脉络。
有人将至称之为宿命,也有人叫其命运。
命运演化万千,万物万灵皆在其中,只是有着侧重,有人渺小若尘埃不值一提,有的人却璀璨如星。
前者无需言表,后者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则被大自在系统称之为‘大事件’。
“......什么意思?”
无数讯息涌动下,林伯寻只觉目不暇接,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这些信息之中的含义。
对于他来说,什么宿命,命运,都显得太过难以理解了。
【......换而言之,面前的这一幕,是足以改变世界,足以让天地所铭记大事件】
或是习惯了宿主的痴傻,大自在系统的话语转换极快,换成他所能理解的浅显文字。
“能让天地铭记?”
抬头看了看无垠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林伯寻心头有些颤栗,也有着一抹明悟。
这位年不过半岁的小王爷,将会是一个极为了不得的存在.....
生于王侯之家已超迈世间无数人,偏生还有这样的造化,气运,这该是何等令人艳羡的事情?
明明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了自己毕生难求的一切,还能被天地铭记,弄潮世界。
自己呢?
若无大自在系统,自己直到死,也未必能爬上前院管事的位置吧?
可以预想的,自己这一生,最多只能忙碌至干不动,娶一个被不知多少人玩弄过的丫鬟,生一个一样凄惨的儿子吧?
林伯寻心有复杂,艳羡,甚至,一抹压抑不住的嫉妒。
“世间大恨,人有我无.....”
林伯寻心中喃喃。
大自在系统却仍在传递讯息,并在最终将其总结,以最为浅显的文字显露在林伯寻的脑海之中。
【悟道菩提树:佛尊悟道之树,蕴有无边造化,疑似与佛尊成道有关,内中别有奥妙】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这一道声音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波澜。
“他这么小都可以在树下悟道,我,可不可以?”
看着树下跌坐的小童,林伯寻怦然心动:“或者,这样一棵树,要是转换源力,能将我的体魄提升到什么地步?”
虫、鳞、蛟、神、龙、人,自己又能提升到什么地步?
能被天地铭记的东西,源力应该不会少吧?
几次环顾并未发现有其他人窥视之下,大着胆子走出阴影,向着悟道菩提树走去。
换做月余之前,纵是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靠近小王爷。
但此时,他心中虽有忌惮,但却没有了畏惧。
或者说,**压过了他心中的一抹恐惧。
一步,一步的走向菩提树。
而同时,看着渐行渐近的林伯寻以及越来越深沉的危机,三心蓝灵童也急的跳脚。
“醒啊!醒啊!”
蓝灵童不住的发出波动,想要唤醒安奇生的本我慧光。
因为任它怎么呼唤,安奇生的本我慧光就是毫无动静,偏生又不敢违逆安奇生的命令踏出菩提树。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要命了......”
心中危机涌动如潮,蓝灵童终于忍不住,最后瞥了一眼菩提树内空间陷入悟道之中的乔达摩。
心念一动,身躯之中涌出如潮水一般汹涌的信息流!
它这一族,或者说三心界万万亿物种尽被那梦魇九头蛇始祖下了不准修行的大咒。
但这不代表它没有自保的手段!
它这一族是三心界的天命之族,创世造化之族,哪怕是沦为梦魇九头蛇一族记录信息的地步,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信息本身无法攻击防御,但足够多的信息流,也能将来人的灵魂彻底撑爆!
轰隆!
无光的夜色之中有着一道雷霆响彻,闪电划破虚空,照亮了菩提树所在的院落一角。
林伯寻本已绕开乔达摩,向着菩提树伸出手掌,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一跳。
他的身子刚刚一颤,就感觉眉心一凉,随即脑海轰鸣炸响,如被大锤砸在了脸上,一时眼冒金星。
“啊!”
他身子一颤,险些惨叫出声。
但未等他叫出声来,脑海之中就涌出无穷无尽的讯息!
那讯息是如此之凶猛,如此之浩瀚,一时之间,他只觉自己好似雷雨夜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
随波逐流,随时都可能舟毁人亡!
“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惊骇已极,但却连念头都转不动了,心神被汹涌的讯息彻底充塞满了。
外在的身子失去控制,一个踉跄,也同样跌坐在地。
“撑爆你!”
菩提树内,蓝灵童咬牙切齿。
心中感知到的危机太过强烈,以至于它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手,几乎将自己内核之外的所有无用的讯息尽数轰击了出去。
它存世不知多久,跟随拉塞尔,安奇生历经诸界,接触,拥有的讯息若是换成人类的文字。
足以填满星河天地!
这一下轰击出去,饶是林伯寻的心神被大自在系统笼罩着,一时竟也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似乎下一瞬就要彻底陨灭。
嗡~
就在这时,蓝灵童的心头突然狂跳起来。
讯息的涌动之下,它终于感觉到了危机的源头!
那是一抹比世间一切黑暗都要更为漆黑的光芒,其如‘黑洞’一般,张开巨口,以超乎它想象的速度。
吞吸着它释放出去的所有讯息。
且转化成了一种它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波动,毫无破绽的将那青年的灵魂慧光笼罩在内!
且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强化着他的灵魂与体魄!
【体魄+1.4虫】
【体魄+1.8虫】
【体魄+1.2虫】
.....
刹那的失神之后,林伯寻就被连绵不绝的提示音所惊醒,同时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前所未有的快感充斥了他的身心,无穷无尽一般的力量在他的心中,身体之中涌动着。
“这,这就是悟道菩提树吗?”
林伯寻被彻底震撼了,旋即又生出更大的贪婪,若自己将整颗树尽数汲取了,又能到一个什么地步?
“这是什么东西?!”
林伯寻惊喜交加,蓝灵童却是又惊又怒,被人吸取了讯息这还是头一遭。
虽然释放出的信息都是无用驳杂的,且还有着备份,但这种被人压榨的感觉仍然让它不可忍受。
可它想要摆脱,却被一股无穷大的吸力吸住,似下一瞬就要将它彻底的拉出菩提树!
“夭寿了.....”
蓝灵童心叫不好,再不能忍耐,身子一颤,化作一口铜钟,猛然震荡,发出毕生最大的一声怒吼:
“醒一醒啊!!!”
一声怒吼,整颗菩提树都颤了起来,趴在树干之上的灵韵金蝉受惊般跌落而下,掉进了乔达摩衣衫的袖口之中,晕了过去。
与菩提树一臂距离的林伯寻身子狂抖,这却已不是讯息,而是实质的音波了。
只这一下,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移位,七窍之中有着鲜血流淌出来。
“废物!”
林伯寻灵魂明灭几乎因重伤崩灭之时,陡然听到一声森寒可怖的冰冷之音。
他骇然看去。
只见一片幽暗的心海之中,一道狰狞扭曲的身影自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团之中探出身子。
那是一个超乎他想象极限的恐怖存在,只看了一眼,他的心神都在颤栗之中近乎扭曲。
似乎任何看到那存在的人,都要向着他的形体发生转变。
“你,你,你是谁?”
林伯寻突然心悸,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你是大自在系统?不,不,我,我是宿主,你,你不能!”
“栖身为宿!你不过是吾栖身之地,吾才是心魔系统之主!”
阴森扭曲的声线响彻心海,更向着菩提树的内空间之中传荡而去:
“吾名大自在!”
轰隆!
如遭雷殛,扎根极深的菩提树如遭雷殛,其上枝叶簌簌而颤,树干之上陡生枯黄,更有着大片干裂。
一股无形的力量自话音之中流溢而出,其音波所至之地。
小院的屋舍,地板,假山,湖泊,花草,乃至于湖水,全都开始扭曲起来!
“大自在?”
蓝灵童的信息之体都在扭曲,心中生出莫大的震怖,它发现,自己的形态,竟然在此刻也在向着一个不知名的状态转变。
或者说,扭曲!
呼~
这时,一抹绽绽清光随之而生,其光如水,不含丝毫锋芒,所过之处,却如一只大手擦过,抚平了菩提树内外一切即将扭曲的虚空。
如此巨大的动静之下,菩提树深处的安奇生终于苏醒过来。
“怪物先生!”
蓝灵童先是松了口气,却又心中‘咯噔’一声,透心凉。
清光之中的安奇生,竟连形体都已没了,或者说,却斩却除了本我慧光之外一切外在元神显化的安奇生。
就只有这一道清光了!
完了,这下要彻底栽了......
蓝灵童呻吟一声,捂住脸。
“心魔之主?大自在?不知与地底的魔圣又有什么关系?”
清光之中,安奇生的声音微弱却平静,似根本不曾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影响心境。
“如此纯粹的心灵之光......”
隔躯壳相望的大自在魔影似有些惊讶,随即失笑:“原来是斩却魔念所成,本尊还以为你已修成此等心境......”
修行之道,有千万无穷道路,唯心道最为不可捉摸。
非是其强绝到不可捉摸,而是心道并不决定境界高低,通透灵慧心的凡人有着,万魔缠心的高强者也同样有着。
不含丝毫灵机,无有元神外显,心灵即有此等纯净之光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正因如此,他方才无法扭曲此人。
“神魔如阴阳,阴阳可合也可分。”
清光之中,安奇生漠然回应,似已没有杂念可以生出,却又似有着无穷情绪在其中涌动:
“你不懂。”
梦回春秋时老聃曾赠他批语‘斩尽欲魔方成神胎’,安奇生并未奉之如金科玉律,却也不会有丝毫忽视。
他本意是心灵容神魔二道,演一副神魔太极图。
可惜变故太多,自斩元神吸引那幕后敌人的注意之后,他就感觉到了自身神魔有着失衡的趋势。
是以,斩却残缺元神化为菩提子之身,内含自身‘魔念’。
只留下自己最为本源的‘真我’。
“何须懂?”
幽沉的魔光之中,扭曲的魔影探出,如乌云遮天之时垂流大地的阴影,其形如掌如爪,向着菩提树抓了过来:
“吞了你,一切皆明!”
第811章 心魔不死,自在永在!
呼~
似有巨兽在长长呼吸。
扭曲失神的林伯寻听不到比之之前更密集了不知多少倍的提升音。
大自在悍然出手,气息之中尽是贪婪之意。
为入此界,他付出的代价绝大,险些丢了【无上心魔系统】,若非是遭遇了菩提树中的意志攻击,他不知还要沉沦多久,甚至心魔系统真的易主也未可知。
而既然复苏过来,他出手自无丝毫迟疑,想要吞了这菩提树灵恢复自身。
呼~
阴影垂流,带着无尽死寂的黑暗蔓延而至,所过之处,虚空都为之扭曲。
菩提树中,蓝灵童心头发毛,远远避让,躲在清光之下。
这魔影诡异至极,便只是看到都会扭曲一个人的魂灵,连它的信息体都要被扭曲。
这意味着其存在已摆脱了天地的影响,且反过来影响天地万物了。
这种境界,已超越了长生种了。
“自己尚且五劳七伤,还想着吞我?”
清光之中荡起一抹涟漪,一道恐怖级数的心灵之光喷薄而出,似能割裂虚无,粉碎真空!
两世为人,在道一图开启之前,他的精神就超乎常人,开启道一图之后,精神更是与日俱增。
承阳明心学大道之后,更是相得益彰,堪称一日千里。
悟透‘斩三尸’之法时,更似是突破了某道无形的屏障,进展之迅速远超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元神斩出,初时尚且难以忍受,后来却反而有了更为莫测的变换。
一颗心不为尘埋,不为土遮,通透如镜,能照亮自我与天地,把握天地间冥冥之中的变化。
此时一念动,激荡而起的清光已充斥了虚无幽暗之地,任由那幽暗魔影鼓荡几次,都无法入内。
嗡~
一次碰撞在这方寸之地爆发,院落之中似有狂风骤起,掀起大片灰尘落叶。
原本扭曲又自平复的假山,花草,地板,乃至于湖水,都在一颤之后,无声无息的化作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粒子。
庭院之外别无影响,庭院之内,却已一切尽毁。
唯独落叶大半,树干枯黄的菩提树以及其下跌坐的两人不曾被波及到。
“呼!”
一击不中,那大自在魔影似是有些讶然,旋即已半探出林伯寻的体壳,硬生生探入了菩提树中:
“纵五劳七伤,吞你也只是弹指之间!”
嗡~
两色交织,碰撞,荡起一重重肉眼不可见的涟漪。
蓝灵童被涟漪一扫,心中陡生恐惧震怖之念,恍惚之间似看到了一方吞噬天地,傲笑无垠昏暗的梦魇九头蛇。
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叫,信息之躯轰然爆碎开来。
赫然是被引起了心中最为深层次的恐怖,震怖的无法自持。
外界菩提树猛然震动起来,无形的涟漪扩散所掀起的气流激荡,散逸出院落一缕,就化作狂风大作。
肆孽的飓风呼啸来去,在夜风之中恐怖而剧烈。
霎时间引起了镇海王府诸多高手的注意。
正自与诸多客卿在前院商讨讨伐事宜的乔摩柯闻听狂风,猛然一掌将身前的玉案拍的粉碎。
豁然起身,却已按耐不住心头的沸腾:
“何方鼠辈,敢来此放肆?!”
怒!
乔摩柯出奇愤怒!
数年以来,从暗中的摩擦,到明面的争斗,从那幽冥宫的神秘人来袭,到那自称‘神’的存在的突袭。
他心中压抑了不知几多怒火。
眼看消停数月,就又有人来,且突入后院,他心中的愤怒终于按耐不住,一下爆发出来。
轰隆!
其勃然色变的刹那,音爆之声已响彻前院。
身形如龙,撞破了重重气流狂风,直奔后院而去,其一众属下也都出奇的愤怒。
“又来?”
秦洪海心中也有着愤怒,一步踏出。
只见深沉的夜幕之下,滚滚狂风之中,一尊伟岸昂藏的神影横掠长空,其骑乘巨象,手持宣花大斧,一条龙影盘绕其臂膀之上。
“王爷竟将‘巨灵镇世道’修炼到了这般地步?”
秦洪海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巨灵神在临西城,军中的传播,数以十万百万计的行伍参拜之下,他所获良多。
虽未凝成金丹,却已有了金丹之躯。
但相比于神御龙象的乔摩柯,却远远不及了,他这分明是已经将自己前半生修持的龙象大金丹炼入了巨灵镇世道之中。
突破了困扰其数十年的瓶颈,实力比之数月前强了何止十倍?
“走!”
乔升瞥了一眼秦洪海,与一众客卿追向后院。
呼呼~
菩提内空间之中,森冷肃杀之音充斥虚无,如泄地之水银,无孔不入,竟硬生生穿透了清光的笼罩,洞入菩提树的内空间。
心魔者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安奇生斩却全部外显之元神,心灵纯粹至极,更无丝毫杂念,其自然无法洞彻,但蓝灵童虽是信息之躯,其心中仍有着无法释怀的恐怖。
其心魔被引动,自然,也就被其随之而入。
“欲自心起,玩弄七情者,说是心魔也不为过。”
被魔影侵入的清光之中,安奇生的声音有了波动,似是洞彻了这魔影神通的本质。
“他究竟来自哪里?”
与魔影交映的清光之中,安奇生有着一抹凝重,再度感觉到了此界对于自己的深沉恶意。
他此时所联想的,却不是这魔影的来历,而是其来意。
是机缘巧合?
还是魔圣窥探到了什么前来试探?
亦或者是那幕后之人的算计?
他心念转动间,四周涌动的魔影已然越发的汹涌酷烈,隐隐间,似有无穷鬼哭狼嚎之音回荡。
蓝灵童望风而逃,身有三心,却也险些陷入彻底的死地,让它如何敢靠近?
只是听着耳畔的呜呜哀嚎之音,心中不免还有些发毛。
这说明连怪物先生也无法将其彻底的隔绝在外。
“你果真有着古怪,心中竟似毫无杂念......”
魔影之中,大自在的声音也有着剧烈的波动,似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孱弱的菩提树灵,竟能抵御住他的诸般侵袭手段。
这让他心中疑窦丛生,这菩提树虽是此界‘大事件’中留名的存在,可莫说其是依仗于佛尊方才有资格留下名讳。
即便是其未来果真有些手段,但到底此时只是一株尚未化形的菩提树妖,凭什么能抵御自己的手段?
唯一的可能就是其心性修持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安奇生没有回应,清光纵横交织,无时无刻都在变换成种种阵法禁制用以抵挡魔影的侵袭。
心中高度凝神,道一图上波光缭绕,似在徐徐展开。
呜呜~
无尽阴影缭绕之间,清光显得明灭不定,似随时都可能被魔影磨灭,但这个过程显然不能让大自在满意。
他深深知晓此界的凶险,并不愿过多的暴露自己。
心念转动只是一瞬,其扭曲虚幻的身影已变得清晰,灌脑魔音骤然大作,冷寂的声音似要燃烧:
“贪嗔痴恨爱恶欲,七情成灵也致命!有灵有情众生皆在心魔掌握之中,莫能逃脱,吾却不信你能例外!”
似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变故,大自在发出一声长啸,魔影沸腾激荡,似有实质的刀兵显化,割裂清光。
洞穿了大片扩散的清光,直击那徐徐转动的清光核心。
一时间,墨色大盛,竟压下了清光之影。
“怪物先生!”
蓝灵童心头狂跳,忍不住的化作电光冲了过去,积攒了无数年的讯息不要钱也似轰击了出去。
它很清楚,安奇生这般老谋深算之辈,即便被打的措手不及,也未必就没有后手。
反倒是它自己,大大的不妙。
是以,一向惜命的它,竟直接冲向了魔影。
“若是数月之前,或许真要被你引出心中魔念......”
魔影缭绕的清光之中,安奇生的声音再度平静下来,甚至显得有些漠然冷酷的味道:
“可惜,此时的我,心中无魔,所思所想所见,皆是圣......”
心魔,并非是实质的魔头。
而是一个人毕生所经历的一切,喜悦的,悲戚的,哀怨的,快意的,绝望的,恐惧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心魔滋生之土壤。
心魔之恐怖,在于其诞生在其心中最为渴望的念头之中,且,不会因为你境界高深就消失。
反而,越是经历的多,心魔越是无可避免。
传说之中的仙魔神佛尚有心魔,此时的安奇生,何能例外?
甚至,因其入梦所窥之人,事太过繁多,心魔比之寻常修行者还要恐怖无数倍。
但其先后两次自斩元神,已将除却本我慧光之外的一切元神显化皆排斥在外。
除却心灵之光别无手段。
同样,也如赤子,心无杂念,更无外魔心魔诞生之土壤!
“嗯?!”
大自在心头一震,已侵入清光内核的他,发现面前这菩提树灵的心中无思无觉,无惧无喜。
竟没有丝毫心魔诞生的土壤!
“不好!”
发现了不妙,大自在心魔无比果决的就要放弃。
但哪里还来得及?
他的魔影撕裂清光已入核心,安奇生发话之同时,沸腾的清光陡然为之一变。
其内一点心灵之光如‘奇点’爆发,便有无穷奥妙随之流溢而出。
阴阳交织,四象衍生,五行变换,八卦转动......
转瞬而已,已化作一方太极阴阳八卦图,将那魔影团团围困,揉捏,挤压,硬生生的将其逼入‘阴极’之点。
徐徐转动,如磨盘一般,将其死死的捆缚其中!
“不妙!”
突生之变故让大自在心头一跳,感受到了无穷大的吸力自那清光核心之中传荡出来。
将其死死束缚,且要将他整个意志尽数拉入其中!
心魔无孔不入,是以能够横行无忌,但偏生这绽绽清光纯粹已极,让他无从下手。
真正能够将他困住!
这一下,大自在终于色变!
但他无比之果决,在发现事不可违,竟硬是停下了遁走之势,不退反进,悍然而绝然的冲向了那清光太极图的核心:
“你之心境不过是斩却魔念所成,一时心无杂念,吾便不信,你此生皆无杂念!”
嗡~
清光徐徐转动,安奇生已无意会他,其心化太极,缓慢而坚定的将其镇入心海之下。
大自在不甘而冷冽:
“心魔不死,自在永在!你心念变换之时,你的一切,终将归我!”
轰隆隆!
伴随着这一道深沉冷厉的嘶鸣,夜幕之中似有千百雷霆划破虚无,电蛇也似的闪电照亮天地一瞬。
狂风之中的乔摩柯突然止步。
目之所及,那小小院落之中,那一株枯黄衰败的菩提古树之下,有着柔和神圣的金光如浪涌起。
自那小院起,倏忽而已已亮过雷霆闪电,煊赫偌大的镇海王府。
绚烂佛光之中。
一个小小的人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似睡非睡的打起了拳。
其身形小小,拳脚却恐怖至极,一拳一脚之间,竟发出一声声堪比雷霆炸裂之音。
指掌垂流之地,掀起气流‘呼呼’如同飓风激荡!
而在其身后,金光如瀑如浪,层层叠叠,竟凝聚成轮,如同传说之中的真仙佛陀!
乔摩柯愣住半空,凝视半晌,声音竟有些干涩颤抖:
“我儿......”
第812章 善恶缘来由我定!
柔和的金光如冬日之阳,照耀夜幕,垂流之地,所有人都只觉身心一片温热,难言的平静抚平了躁动的内心。
乔摩柯等人心中刚刚升腾而起的怒火,旋即已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无影。
秦洪海,乔升,孤月禅师,乔慈儿等等随后赶到的人,也都如乔摩柯一般怔住,呆呆的看着菩提树下起舞而动的小小人儿,陷入了长长的寂静之中。
“悟,悟道......”
许久许久之后,方才有人从震惊之中醒转过来,发出一声难言的呻吟。
一个出生不过半岁,尚未接触修行的孩童,竟然悟道了。
悟道,绝非是修行之中突破某一个门槛的灵机一动。
唯有从前人遗迹亦或者天地之中捕捉,感悟,甚至洞彻了超凡脱俗奥秘方才可以称之为‘悟道’。
修行界诸多自称的悟道,根本不能算作悟道。
“天赋异禀.....不,不,这是奇迹,奇迹啊。”
一个中年儒士嘴唇蠕动,心神都为之颤栗。
没有人知道过去有多远,但在已知的传说,历史之中,纵有无数人杰天骄,曾创下无数奇迹。
可那看似繁多的奇迹,是分散在无尽岁月之中的。
具体落到每一个时代,那就是万万亿京兆人也未必能出一个的,能亲眼得见,一众人也算高手,却都有些无法自持。
“他,他......”
孤月禅师捏着佛珠的手掌有些发颤,感受着及体的佛光,不知为何,突然流下了泪水。
无声无息间,落到了地上,甚至盘坐而下,似是不敢站的比那小人更高。
“师尊。”
乔慈儿回过神来,随老师落地,看着流泪的老师,心中震撼莫名。
“你的弟弟,将会成为伟大的觉者,你应当追随于他,保护他,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孤月禅师双手合十于胸前,泪水流淌,打湿了僧袍:
“可惜,我老了,或许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法,他的道......”
孤月禅师哭也笑,不知是喜还是悲。
伟大的觉者......
看着菩提树下,佛光缭绕之中,瘦小却莫名神圣的身影,乔慈儿一时竟有些痴了。
“我儿......”
乔摩柯渐渐回过神来,先瞥了一眼树下着护院衣衫的林伯寻,心中又有着危机升起。
接连几次遇险之后,他开诚布公的与孤月老尼聊过,从其身上得到了不少曾经只以为是传说的事迹。
知晓了平静的天地之下,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自家儿子如此的出类拔萃,或许就会引来难言的危机。
自古秉承大气运降生者,伴随着的都有无尽的凶险与危机,这是劫数。
“大自在.....”
随着大自在被镇压,林伯寻渐渐的恢复了神志。
大起大落之下,他心灵似有着蜕变,或许是因为这柔和金光的照耀,他心中竟没有对于那大自在的怨恨。
只有一抹忐忑。
因为四面八方,一道道目光全都锁定了他,其中,甚至有着他最为敬畏的镇海王乔摩柯......
太过忐忑,以至于他甚至忘了沟通‘系统’。
亦或者是他心中对于那‘心魔系统’已没有之前那般信任了,之前跳出个‘大自在’谁知道会不会再跳出一个心魔来?
“这小子.....”
菩提树内空间之中,看着外界泛起的佛光以及陷入深层悟道之中的乔达摩,哪怕是刚从生死危机之中回过神来的蓝灵童,都心有震撼。
那一枚蕴含着安奇生诸多法与道的‘卍’字符文,竟被这不过半岁大的小家伙,全盘吸收了......
哪怕是只是吸纳而无法尽数消化,却也是超乎想象的离谱事情。
安奇生是何许人?
跟随安奇生多年的蓝灵童自然再清楚不过。
他的法,他的道,他的心性修持,是要超过他此时的境界的。
这样繁复的道蕴,哪怕是它都不可能轻易吸纳,这小家伙未免太离谱了.......
但只是一撇,它的心思又全都放在了内空间之中嗡嗡鸣动,转动不休的太极图。
似磨盘一般转动的太极图上两色不断更迭交织,隐隐间还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深沉魔意。
那自称‘大自在’的魔头,在以某种它此时无法理解的手段,抵抗,甚至侵蚀怪物先生。
它很想帮忙,但根本无法插得上手。
心灵之光所化的太极磨盘连那大自在都能短暂困住,它怎么可能进得去?
安奇生也不曾授予它接触本我慧光的权限。
“怪物先生......”
蓝灵童有着担忧。
它没有寻常意义上的七情六欲,但信息生命也同样会权衡利弊。
嗡~
似有似无的嗡鸣之中,安奇生却已感知不到三心蓝灵童的小心思。
在与大自在魔影的相互碰撞之中,他渐渐捕捉到了此魔的些微记忆,其中,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无上心魔系统?系统?这个词汇.......”
安奇生心中喃喃,却也无暇窥探更多。
因为在镇压大自在的挣扎,相互碰撞之中,他渐渐有些不支,心灵的力量不是无穷无尽,缺了体魄与元神。
再强大的心灵也如镜花水月,存在,也不存在。
若非他有着曾与人间道天意争锋的经验在,此时已经按压不住这大自在魔影了。
“心魔不死,自在永在!树灵,纵你天生心中无尘,通透如仙,也压不住吾!”
感受到‘树灵’的渐渐虚弱,大自在发出快意的冷笑。
这树灵心灵之纯粹难得一见,可以说全盘克制他的心魔手段,但其仍会虚弱,而自己则会随着伤势痊愈而越来越强。
若能吞了如此心灵,自己的心魔之道,必有莫大进步,甚至超迈全盛之时也未可知!
安奇生不作回答,只是维持太极图的运转,应对那大自在的挣扎反扑。
同时心灵之中却泛起一抹涟漪,其中有着一副画卷为之衍生而出。
其色通透,其形黯淡,其上只有零星光点,绝大多数空洞而黯淡,隐见其中一尊昂藏神将。
却正是他的‘真灵位业图’。
“嗯?”
感知到细微的变化,大自在魔影有些惊疑,突然发现不对,似有另一只手,在撕扯着自己的意志。
“你竟将自己的恶念炼做化身?!就不怕反客为主?!不,不对,这,这是.......”
大自在心中狂跳,活像是见了鬼。
他曾在‘心魔系统’之中见过类似的手段,可,可那是传说之中才有的手段!
他怎么会?
区区一个树灵?!
嗡~
大自在心中震惊,安奇生却无比果决,以真灵位业图沟通了自己的菩提化身,心念一动。
已将大自在分割开来,将其中魔性更重的一面,直接塞入了通道之中。
力有不逮,直接释压,毫无迟疑。
......
夜风呼呼而动。
南华道外一处荒山之上,安奇生的菩提之身静坐磐石之上,身前,摆放着六本气息不一的典籍:
“道、神、佛、妖、邪、儒......六道我皆有修持,但似乎还差了些什么,无法圆满,本命灵宝迟迟无法凝聚出来......”
安奇生微微自语。
游历这段日子,他所得到的修行典籍着实不少,也已开始修行,且接连跳过了养气,受箓,温养等境界,来到凝练本命的当口。
只是这一步,却总是差了些意思,迟迟没有迈过。
他心中正自思量之时,心中竟响起一道似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的嘶鸣:
“你竟将自己的恶念炼做化身?!”
“大自在?心魔?系统?.......终于来了吗?”
念头一转,安奇生已捕捉到了菩提树本体传递来的讯息,心中一紧,眸光之中却是有着光亮。
这一刻,他已等了许久了。
自那日心有所感,他就在为此时做着准备,此时来虽有些匆忙,却也不是毫无准备了。
他的念头转动绝快,更有灵光升起。
皇天界诸多修行道之中最强几道,他唯独不曾得过‘魔道’,此魔到来,或许能够打破此时的僵局。
心念转动只是刹那,感知到那魔影没入心中,方才还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
“好一株宝材,却正好于我做本命......”
话语平静随意,安奇生却也不敢大意,当即闭目,心念一动间,就自天地间引来‘道、神、佛、妖、邪、儒’六道灵机。
修持灵机如以身试毒,其危险之处不言而喻,但其好处却也巨大,以他的境界,心性,所能引动的灵机,还要超过那日游神的元神化身。
念动而已,这处荒山已被汹涌至极的灵机所笼罩,直骇的不远处的兔八跌了个屁股蹲,险些将怀中的大白菜都丢下山崖去。
“发生了什么?”
凝望荒山,兔八心中大惊,那缭绕荒山的不是云雾,而是无比汹涌的灵机,且不止是妖气!
似有一尊巨兽在山巅张口,如漩涡黑洞一般,鲸吞八方滚滚而来的灵机苍龙!
呼!
吸!
灵机汹涌而至,其范围更在不断扩大。
十里,百里,千里,万里......似只是数个刹那,偌大南华道,似已起风了。
动静之大,却直接将临西城的佛光给压住了。
吸引了一道道不知名的窥探目光。
嗡!
六道灵机入体,却似六条锁链,将割裂过半的大自在魔影死死的缠住!
灵机源于天地,安奇生更不曾炼化,以此作为隔绝,那魔影先有重创,又被镇压,分割,却根本无法影响安奇生的情绪。
“你为魔念,吾为魔影!”
锁链铮鸣声中,似是察觉到了危机,大自在发音如雷,震荡心海:
“一体同生又如何?一心岂能有二主?何不与吾联手,反客为主,戮杀树灵,成为本我?!”
他话中有无尽诱惑,极尽蛊惑之能事。
却仍是被那六道灵机拉扯着载入幽暗的心海之中,震怒而不甘的,再度被镇压。
看着幽暗之中七色缭绕的树种,安奇生心神沉静,这才缓缓回应大自在的诱惑:
“无善无恶是大恶,七情六欲是本我!善恶缘来由我定,谁是主来谁是客?”
第813章 大人物
......
江水滔滔,流经万山,碧水滚滚,浇灌亿顷良田。
山水交汇之地,必有生灵聚集,或为村,或为城,一山一水可活民数万,千山万水,可养活亿万黎民。
定波道,位属启汤,比邻‘大周王朝’,曾是大周边关,数十年前一战后被启汤夺走。
其地域辽阔,内有千山万水,虽多丘陵,沼泽,却也算是一方沃土,比起苦寒之地‘南华道’还要大大优越。
与南华道分列启汤东西,却皆临近东海。
呼呼~
凉风徐徐间,有异兽拉乘的车辇驰过笔直却不平整的官道,引起零星一些行人怯生生的注目。
“相传不知哪个年月,曾有天河落地,洪水清洗天地,诸洲尽成汪洋!有神人‘禹’诞生与野,其生而不凡,被遗弃荒野之中,却有虎狼为其哺乳,有鹏鸟为其之挡雨,有巨蟒为其遮风,一代圣王,却是生而不凡.......”
徐徐而动的车辇之中,林安下幽幽一叹:“却不想,曾经一代圣王治水定都之地,已变成这般模样了......”
挑起的窗帘之下,林安下看的分明,两侧怯生生的行商,野草中隐约可见的尸骨以及时而闪过的野狗。
这一路上,他见多这般景象,但此时见得定波道也如此,却不免有些感叹了。
这,可是传说之中‘禹王’定都之地。
如今这般荒凉,破败,民不聊生,哪怕他从不在意这些,也不免有些伤感了。
踏入修行界之前,他也曾如万万儒生一般向往禹王的盛世。
传说之中禹王镇世,夫子教化众生,那是古今最为美好的时代,可惜,此时已点滴也看不到了。
甚至,已经有人质疑禹王,夫子是否真的存在。
“当年镇海王一战击杀大周王朝百万披甲士,尸骨焚烧年余,引出大妖吞噬尸骨,更引出鬼国万鬼也行,能有这般模样,已是不错了。”
回话的,是林安下对面正襟危坐的披甲少年。
那少年突破修长,虽算不得俊美,却充斥着阳刚之气,语气平淡中有着刀剑碰撞的铿锵之音。
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忿怒之意。
“乔摩柯杀孽太大,这般人物若是做了国君,绝非我等之福。”林安下瞥了少年一眼。
这少年官位不高,只是校尉,但其地位却是还要高过自己。
定波城在过去曾多次易主,然而无论启汤还是大周王朝,乃至于其他王朝,都不曾怠慢其家。
因为相传,他们是曾经那位‘禹王’的后代分支。
虽非嫡系,却也不是寻常人敢擅动的,不止是人,天下的诸多大妖,也极少有与‘姒家’为敌者。
姒为义点点头。
他当然不想站队,但对于近乎毁了故土的乔摩柯,‘姒家’上下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让他说什么好话,也是万万不能。
“南华道中军队集结,乔摩柯在军中有莫大威望,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姒命兄了。”
林安下看了一眼姒为义。
姒命是姒家当代家主,曾率军与乔摩柯鏖战多年,虽因势所迫而降,其实力却不容忽视。
他此来定波道,倒有一多半是为了姒命。
姒为义摇头不答,反而问道:“听闻林长老得遇‘神启’,功行突飞猛进,却不知是哪位大神降临恩惠?”
“神尊名讳岂能轻言?”
林安下面有虔诚,却避而不谈,只是笑笑,却是知晓姒为义想要听什么。
姒家传承自禹王,可惜不是主脉,似也无禹王传承。
多少年探秘寻幽,只为寻找禹王留下的神兵灵阳棒。
而相传禹王神兵遗失与神有关。
果然,闻听神尊二字,姒为义越发有兴趣,还想询问。
林安下却是主动岔开话题:“若有缘,当为义兄引荐尊神,只是眼下之事,却也不能避而不谈。”
姒为义微微色变。
“非是姒为义避而不谈,而是姒家非他所能做主!”
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破入车厢,插入两人的言语之中。
“嗯?”
林安下心中一动,姒为义的面色却顿时冷了下来。
呼!
狂风吹起尘土,掀起车帘,一道人影随风而至,止步车前,拉车的异兽受惊,发出阵阵不安躁动的嘶鸣之音。
“来者何人?”
驾车甲士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拉车的异兽乃是神风道先辈擒自深山的灵种,以各种灵材灵丹培育多年,优中选优的上等灵兽,等闲妖邪近不得身,此时受惊,必是大敌!
几人如此,过往路人更是人仰马翻,躁动不已。
希律律~~
阵阵慌乱之中,林安下瞳孔一缩,只见烟尘弥漫之间,一布衣老儒衣衫飘飞,漠然而视。
其人气息飘渺似乎随时可乘风而去,偏生又如山岳矗立,沉凝之气弥漫八方,人畜不得进退。
“林侗!”
姒为义眸光冷冽,认出来人是谁,神色尽是忌惮:“林长老不在斩妖堂中养老,来我定波道要做什么?”
他话语冷冽,林安下却感觉到他身子紧绷,甚至有些发颤。
但他却没有小觑姒为义,他自己也是如临大敌。
因为那是林侗。
当代斩妖堂大长老!
除却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斩妖堂主之外,斩妖堂以他为首。
甚至当代斩妖堂主是他亲传弟子。
相传他出身儒门大家,天性聪慧,曾一度被誉为八千年里儒门第一后起之秀,甚至压过曾叁这位当今儒门之主。
然而就是如此人物,却在继任儒门之主的前夜遭逢巨变,自此性情大变,退出儒门加入斩妖堂。
斩妖堂也正在他手上声名赫赫,手下妖骸堆积如山,令无数妖族闻之色变。
只是近几十年他少有出手,却不知为何突然现身人前。
“姒家,神风道。”林侗扫了如临大敌的两人一眼,眸光微微一动。
“林长老法驾降临,不知有何要事?”
林安下压下心中悸动,勉强开口:“若有晚辈可以效劳之处,不妨直言。”
“却有用得着的地方。”
林安下不过客套一句,闻言脸色一僵,林侗却不理会,只是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有位大人物要见你们……”
第814章 叛徒!!
大人物?
林安下与姒为义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怖。
以林侗的修为地位,能被其成为大人物的,又该是什么存在?
启汤国,乃至于附近诸国,还有这样的存在吗?
“敢问林长老,那位大人物是谁?为何要见我们?”姒为义神情凝重,周身气息翻腾。
姒家与斩妖堂也是有过多年交集,虽非友非敌,对于其中诸多高手也是知之甚详。
林侗此人修为高绝且杀伐凌厉,在附近诸国都有莫大的名声。
只是此处已是定波道,他姒家大本营,他虽惊却也不惧,不信他敢在此处对自己出手。
“见你们,自然有见你们的道理,至于为何,还是亲问那位大人吧。”
林侗也不在意两人的剑拔弩张,淡淡说了一句:
“林某亲来已可见诚意,两位想必不会让林某失望吧?”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闻听其意的两人心中却都是一禀。
“即是林长老相邀,我等自无不去之理。”
林安下微微沉吟,在几个甲士色变的眼神之中走下马车。
姒为义随之下车。
“你等暂驾车前去姒家,不可生事。”
林安下吩咐了一声,踏步走向林侗,似也毫无畏惧。
事实上,他心中也无惧怕。
不提这数月里修为的突破,单单身负神令,他已不惧斩妖堂了。
林侗虽强,又岂强的过日游尊神?
他自忖神令在身,心无畏惧,反倒是对于林侗的目的以及他所说的背后大人物有着不小的兴趣。
姒为义心中思量,却也难抑好奇,随之走向林侗。
林侗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身形一闪已破入风中,丝毫不怕两人会趁机遁走。
林安下两人对视一眼,踏步跟上。
三人速度颇快,又自旁若无人,一众行人好奇之余也都不敢靠近,直至三人离去,方才议论纷纷。
那几个驾车随行的甲士对视一眼,有人后撤,有人前行,也有几个不慌不忙的驾驭车辇。
神风道是启汤国教,出行自有威仪,哪怕有着要事,也不能失了气度。
呼呼~
荒野之中气流呼啸,一前二后三道身影横掠长空
林安下两人心存计较,一路追行,速度不住加快,似要考量这位成名多年的斩妖堂长老。
林侗恍若未觉,仍是不紧不慢,但任由身后两人如何加速,仍不能超过看似气定神闲的他半步。
没多久,已过重山。
但林侗却未停步,且越来越快,逼得两人不得不接连加快速度。
而这一走,却足足走了半月之久。
终于,林安下两人对视一眼,停下了脚步,这老儒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更强。
林安下自忖除非引动神令,否则根本追之不上。
虽有不甘,还是停下了脚步。
呼~
两人止步的同时,林侗也停了脚步,凝望远处,道:“两位可知此山何名?有何来历?”
“这里是......”
姒为义突然止步,看向远处山脉,不由的心头一震。
那是一方极尽巍峨的山脉,以此遥望,其如堤坝横拦天光,分割南北,如一条鸿沟横陈于前。
其中千山竞秀,万峰拔地而超天,千山万峰环绕之下,是一座好似连接天地的巨山。
“绝顶山......”
林安下也认出了此山,心下一惊。
此山在启汤乃至于附近诸国都有着颇大的名头,有着诸国第一山的美称,却又是天下少见的绝地。
古往今来有关于此山的传说更是比比皆是,死在此山之中的人更是不知几多。
不由的看了一眼姒为义。
有说此山乃是禹王当年铸鼎之地,本名‘聚鼎山’后人传出差异才叫做‘绝顶山’。
而有人说,此山乃是禹王治水开山之时曾斩杀的巨妖躯体所化。
更有说千万山峰拱卫的巨山就是当年禹王求之方外高人所得之‘灵阳棒’。
种种传说不知几多,但其中有近半都与‘禹王’有关。
姒家对于此山,最为熟悉不过了。
“林大长老引我等来此,莫非要取笑我姒家的吗?”
姒为义的脸色颇为不好看。
姒家数次折戟绝顶山已不是秘密,尤其上一次损失尤为惨重,以至于万年世家竟被启汤逼平,这是姒家最大的耻辱。
“取笑?”
林侗回转身,苍老的面上泛起一抹难明的笑意:“那又如何?”
“你!”
姒为义面色一沉,心中就有怒火腾起:“林侗,你太狂妄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禹王纵有无上功德,也难永恒惠及子孙!姒家今日之所为,配得上禹王恩泽吗?”
林侗的脸上笑意渐褪,有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冷嘲: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姒家衰败至此,莫非还不懂?”
“林侗!”
姒为义再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已踏步出拳。
“辱我姒家者,死!”
千载王朝少,万载世家更少!
姒家传承何止万年?
在所有姒家人的心中,其声名更胜过自家性命,姒为义对林侗心怀忌惮,但却决不允许有人当面辱及家门!
纵心知不敌,却还是悍然出手!
轰!
伴随着气浪排空,一道蜿蜒十里的金龙昂首而啸,席卷起滚滚罡风橫击林侗:
“鼎镇山海,龙革天命!”
轰!
龙形翔空,地动山摇,激荡而起的烟尘弥漫八方,一时之间,似这一片天地都在摇晃。
气息强绝,让林安下都不由的后退一步,难直面其锋芒。
这一式拳印,却正是禹王传承的‘鼎易龙形三三式’!
传说之中,禹王曾以此拳开千山,平万水,降镇群妖诸魔,打下了其赫赫威名。
儒家夫子曾辅佐禹王创下盛世王朝,林侗出身儒门大家,自然不会不认得这一式拳印。
只可惜......
“人有气,拳有意,道有魄!禹王的‘鼎易龙形三三式’最重势与魄!当年的禹王有革鼎天地,与天比高之意,有气吞万里如虎,蔑视神佛之气魄,故而拳出无敌,攻无不克......”
林侗负手而立,凝望龙形呼啸,似有触动,却最终抬手,摇头:
“可你,没有乃祖之气魄,纵龙形百里,也不过徒具其型罢了,不堪一击!”
呼~
其缓缓探手,更无丝毫神异外显,其干枯的手掌之上似还可见斑点。
但随其轻探,五指一个弹抖。
已然将那翔空百里,嘶鸣声烈,震动千百里虚空大地的拳印按在了五指之下。
单手已镇其龙形。
“禹王有此后代,可悲,可叹啊。”
林侗随手镇下龙形,却无喜色,只是有些叹息:“或许,也怨不得后人不争气......”
姒家不复当年,儒门又何曾比得上曾经?
只是,他本以为姒家会有特殊,如今想来,似乎是没有......
那位,竟真的断了所有人与妖的前路吗?
咔嚓~
姒为义甲胄震颤,脚下大地开裂出狰狞鸿沟,他心有不甘,但任由他如何挣扎,那一只大手却似有星月之重。
无法将其掀翻。
“林长老邀我等前来,就是要折辱我等吗?”
林安下轻咳一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凝视林侗道:“你只言姒家不肖,却不知当年夫子之能,后世儒门又有几分?”
呼~
似有微风吹过,这一片虚空大地突然静谧下来,落针可闻也似。
姒为义被风一吹,身上顿生出细密的汗珠。
“你说的,不错。”
片刻沉寂之后,林侗方才缓缓罢手,松开镇压龙形拳劲的手掌,深深的看了一眼姒为义:
“你心有怨,只管回去告知姒命,让他来寻我便是。”
呼~
龙形气劲散于长空之中。
姒为义却没有了出手的心思,因为在他的眼中,林侗的身影已缓缓消散,如青烟般飘散。
向着云雾缭绕的绝顶山巅而去。
“元神化身?!”
林安下瞳孔一缩,以他此时的眼力,竟都看不出跟随了一路的竟是林侗的化身。
他,竟已突破金丹九转,凝成元神化身了?
姒为义心头也是一跳。
当今之世,金丹修士不在少数,可绝大多数都尚在金丹之数,哪怕是闻名天下的那几位多也只显露金丹修为。
这林侗名声不过与乔摩柯相差仿佛,竟已有元神之数?
“不,不对。这是一门化身神通,若其果真有元神修持,一念间我们就要被其擒来此处,何须去请?”
姒为义恢复了平静,就看出了端倪。
林安下心下有些不安,一时没有言语。
“儒门如何,却也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了......”
林侗化身消散,声音也渐渐不可闻听。
林安下两人的身形却同时一僵,心神都为之颤栗。
隐隐间,两人感觉到一道眸光自极远处山巅垂流而下,平静却幽冷,让两人不寒而栗。
“那是......”
“大妖?!绝顶山中果真有大妖吗?”
两人心头皆是一寒。
“呼!”
沉寂许久,姒为义方才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林兄,入山吧。”
林安下手指捏紧,掌心一片濡湿,却强自镇定了下来。
绝顶山中一片幽寂,弥漫的瘴气之下,鸟兽都极少。
两人速度都很快,没多久,已行至山下,自此处感知,越发能感觉到此山的高绝雄浑。
遥望云雾缭绕的山巅,心中陡生莫大的敬畏。
呼~
突然,似有清风徐徐而过。
弥漫绝顶山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剧毒瘴气就随之飘散向两侧,显露出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
山路似少有人行,草木遍布,青苔满地,更可见不少鸟兽的尸骸,一眼看去,皆是荒凉。
这不是灵山,而是绝地!
青山碧水之下,不知有多少尸骨埋藏在此。
两人看的心中皱眉,但已至此处,却也回头不得,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山路荒凉,山中更是冷寂。
绝顶山占地不知几十万里,却似无任何鸟兽,草木丛生却没有丝毫的山清水秀之感。
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瑟充斥所有,让人不由的心神沉重。
“不知这绝顶山中盘亘了何等巨妖......”
林安下心神压抑,若非有着神令在身,此时只怕也无法平静了。
嗡~
而就在两人踏足山路的刹那,心中陡生一抹恍惚。
似有深沉的岁月气息自山巅垂流而下,将两人笼罩其中,恍惚之间,两人似感知到天地变化。
隐隐间,眼前似浮现出沧海桑田的景象。
无尽的画面在两人的眼前急速掠过,浓郁的岁月气息让两人生出自己在穿梭时空的错觉。
“这,这是我姒家冲击绝顶山!”
突然,其中一幅画面惊醒了姒为义。
那画面之中,他看到了自家的先辈冲击绝顶山,却在无可形容的诡异气息之中化作白骨的画面。
虽那画面只是一闪而逝,但姒为义却不会看错。
而心神高度集中的林安下,也发现了异样,这无数画面,分明就是这座绝顶山所历经的岁月!
“此山,此山......”
两人心神震荡间,无穷画面突然一滞,随即轰然爆碎!
嗡~
似有无穷光影在面前纵横交织,刹那而已,竟衍生出一副令任何人都要惊心动魄的景象。
那是一片荒凉破败的天地,无穷战火不知从何处蔓延,充塞了入目所及的整个天地。
战火,残骸,断裂的神兵,毁灭的山海,横掠长空的流星陨石,以及厮杀之中的人与妖......
那是一场超乎两人想象的恐怖战争!
轰隆!
画面再变,一抹剧变充斥了两人一切心神。
那是一无尽璀璨的‘巨山’横压天地,自地而天,荡平无尽烟尘。
“那是......”
姒为义心神震荡莫名,喃喃自语,几似呻吟:“灵阳棒......”
灵阳棒.....
姒为义似痴了一般,呆呆的看着那横贯天地的巨棒,忍不住热泪盈眶。
相隔六万年,姒家终于得见先祖神兵......
“绝顶山难道真是灵阳棒?”
林安下也在呻吟。
那可是禹王,百万年一出的人族圣皇啊......
两人呆滞,看着画面之中,那‘巨山’横压,将一头恐怖绝伦的狰狞巨妖自天空打落而下!
那巨棒如山,矗地可通天,似可架海,可撑天,可舞动乾坤,撼动寰宇,有着无穷威势。
只是一棒,就将那无比恐怖的巨妖打的四分五裂,残尸四散,挥洒下如天河般的鲜血淹没大片山河大地。
最后刹那,两人耳畔回荡的,是一道岁月,时空都无法消弭的怒吼:
“叛徒!”
“叛徒!”
“叛徒!!!”
第815章 意难平
一声怒吼,不知从何等遥远的岁月之中垂流而出,历经岁月仍不易其意。
其中震惊,悲怆,愤慨之意让林安下两人如遭雷殛,心思被一下炸开,变得散乱。
叛徒?
是谁?
那是禹王的声音吗?
“那,那就是消失了那段岁月所发生的事情吗?”
林安下喃喃自语,隐隐察觉到心口有些发烫,似是日游尊神的神令在震颤。
那是真的吗?
“先祖,先祖......是了!先祖纵横寰宇从无敌手,若非,若非叛徒,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消失?”
姒为义喃喃自语,神情激动,忍不住热泪盈眶。
数万年来,姒家分散诸洲,各脉都以寻先祖为己任,从不敢或忘,此时,方才见到一角过去吗?
先祖功高千古,是谁,是谁掩埋了这一切?
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姒为义两人心中浮想联翩,但所知太过有限,不但无法理清发生了什么,甚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呼~
似有寒风吹拂而过。
再睁眼,流转的画面,飘忽的气息已尽数散去。
绝顶山高不知几何,其山腰已入穹天,绝高之处更是冷煞至极,若无法力在身者,再如何强壮都要瞬间被冻杀。
姒为义两人精神尚有恍惚,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呼呼~
冷风呼啸漫卷,入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更无丝毫的生机。
两人凝望一眼。
只见云雾冷风缭绕之间,一道白衣身影背对二人坐于崖边凸起的卧牛大石上,迎风对日。
似在眺望穹天至极,如同在俯瞰茫茫人世间。
此景若有道真修要羽化飞仙,但其气息却绝无半似道家缥缈,此时山巅所弥漫的,却是比之寒流罡风更烈的杀伐酷烈之气。
只一眼看去,眼前就似浮现出尸山血海,弥天战火!
“他,他......”
只看了一眼,姒为义与林安下两人就似冻僵了一般,似琥珀之中的蚊虫? 动弹不得。
只觉若动弹一瞬,就要被这酷烈杀伐之气彻底抹杀。
这人是谁?
林安下心中惊骇? 却是发现了胸口的神令在这酷烈之气中也偃旗息鼓,似陷入沉寂。
哪里还不知道,遇到了比想象之中还要恐怖的高手。
当即? 心中生出无限懊悔之意。
他本以为那林侗背后不过是斩妖堂主,自忖有神令在身也无惧之? 却哪里知晓? 竟碰到这般恐怖。
疑似是数万年前的老不死怪物?
呼呼~
寒风伴随着散碎的冰粒呼啸来去。
似只是片刻,林安下两人却觉好似过去了数年,心中无尽煎熬,几乎按耐不住之时。
才听到一声似刀剑铮鸣,却又带着怅然的叹息之声:
“天高? 地厚? 人间茫茫? 吾之道友今何在.....”
音波苍凉? 似有洞彻人心之力,让林安下两人心中都忍不住升起悲怆? 眼泪不由的滑落,又被寒风冻在脸上。
但同时,两人感觉到四周弥漫的酷烈杀伐之气缓缓消散? 亦或者说逆流入那身影的身躯之中。
“你,你是谁?”
林安下心头忌惮,不敢轻言,姒为义却已按耐不住,踏前一步,攥紧十指,大声发问:
“灵阳棒何在?我家先祖缘何坐化消失?”
面前之人气息恐怖至极,林安下身怀神令尚且惧怕不敢言,姒为义心中自然不能不怕。
但姒家为追寻先祖已不知付出几多,相比于这个目标,一切恐惧反而成了次要的了。
“姒文命的后辈,已孱弱至此吗?真是可笑,又可怖......”
白衣人盘坐石上,长发在寒风中狂舞,其声音不高不低,但狂风汹涌却垂直不散:
“吾名元方,这个名字,想来你们已经不记得了吧?毕竟,姒文命的名字,现如今都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林安下两人呼吸不由一滞。
他们从未见过谁人的神意有着如此感染之力,任由两人如何封锁元神心念,却仍不由的被面前之人的言语所感染。
随其情绪起伏而悲怒交加。
此时,言语之中有着自嘲,两人心头也不由升起苍凉。
“元,元方......姒文命,姒文命,这,这是先祖的名字吗?”
姒为义喃喃自语,心中惊且喜。
正如面前之人而言,他们对于先祖的印象不会比寻常人更多,甚至于,先祖之名都已失落了。
若非‘鼎易龙形三三式’传承至今未绝,只怕姒家之中都有人如外界之人般怀疑先祖是否存在了。
“姒文命......”
不同于姒为义的心神激荡,林安下却听出了不对。
面前这神秘白衣人言语之中似与禹王相识,但却似没有多少敬意,相反,有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莫非......
“绝天地通,好一个绝天地通!姒文命啊姒文命,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学了个十成十......”
元方声音变得缥缈,笼罩山川的云雾似更为浓郁,滚滚罡风越加冷冽了。
“敢问前辈,我家先祖何在?之前所见,可是灵阳棒吗?”
姒为义却恍若未觉,难抑心头激荡,不住发问:“那段岁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元方的话音一顿,似从九天坠落人间,缥缈之音骤现狰狞,如刀剑铿锵:“我若知晓,何须唤来你等?!”
轰!
仅仅是情绪的细微流漏,天地之间陡然风云突变,呼啸的狂风顿时如刀锋般肆孽开来。
更似有着向四周蔓延之趋势。
“大人当平静心绪。”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林侗自若隐若现的云雾之中走出,登临山巅。
他苍老的面上无悲无喜,却带着一抹警示:“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呵~却是险些忘记了.....”
元方自嘲一笑,却也平复下心境起伏,漠然道:“你等可知本尊唤你等前来为何?”
随其心念一动,姒为义与林安下两人心中的杂念顿消,所有的精神全都被他的话语所吸引。
林安下心头‘咯噔’一声,没了神令的依仗,他心中有些慌乱,却强装镇定:“小人不知,还请前辈指教......”
他态度与之上山之时却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姒为义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悸动,也是摇头,等待面前之人开声。
“你等二人,一人为神风道长老,一人是姒家长老,在各自所在势力也算位高权重,本尊寻你二人,却要与你二人做一个交易。”
元方坦然开口,似无半点遮掩:
“你等当对本尊来历有所猜测,但想来不知。本尊也不怕告诉你们,本尊正与二孔姒文命同代,曾经此纪乃至于诸纪最为凶险之战!
此次,本尊来!”
话音至此,元方的声音变得平静,平静到毫无感情:
“吾要人间起刀兵!
吾要神魔不复尊!
吾要这恢恢天网,再不能俯瞰诸界!”
轰!
其音回荡,却是直接在在场诸人的心头炸响。
“啊!”
林安下两人身躯一震,只觉无穷酷烈杀伐之气自虚无之中汹涌而出,无比蛮横的闯入了两人的身躯之中。
两人惨叫之音刚刚吐出,一切却又戛然而止。
杀伐酷烈之气瞬间消失,两人却只觉心中莫名压抑,似有无形得了罗网将自己身心笼罩。
死死束缚住。
无需言语,两人已知这必是某种极为恐怖的禁制。
当即惊怒已极:“既是交易,为何下此等大禁?”
“若交易达成,一切好说,若不成......”
元方盘膝而坐,凝望虚无至极,一手轻扬,就有一股罡风呼啸,将惊怒已极的林安下两人笼罩在内。
只是一卷,已丢出九霄云外,不知何处。
两人听不到的,唯有林侗若有所闻的,是元方的低低自语声:
“如今的我,谁也不会相信了.......”
呼呼~
冷风越发寒冷。
林侗立于云雾缭绕之中,似也感觉到身心的凉意,但他却没有言语。
待到冷风渐平,他才缓缓开口:“大人终归意难平吗?”
他很清楚面前之人的恐怖,也同样感怀于此人的小心戒备。
他分明一念可下禁制,却偏偏不厌其烦,遣派自己‘请’来诸多大势力的长老,弟子,亲自下禁制。
显然是曾经有什么事伤其至深。
“......如何,能平?”
元方缓缓闭目,压抑着心头无限恐怖,深深吸气,又自吐出:“林侗,此事若成,你家夫子之传承,当可传你了。”
林侗沉默一瞬。
儒家传承至今,任何儒生无不将寻回先贤典籍传承为毕生责任,他虽脱离儒门,但终归是儒生。
自不可能无有**。
但他心性修持极高,莫大诱惑之前也能保持镇定,许久方才躬身道:“那便多谢大人了。”
“孔大终归不是孔二.....”
元方叹了口气,四周云雾又自滚滚而来,似要将其彻底笼罩。
“敢问大人,你究竟要如何去做?”林侗适时追问。
“很多事情言之不便,说之不祥。你只需知晓,当年一战没有胜家,吾等近乎全灭,那漫天诸神,此时也有许多沦落人间......
吾能归来,他们当然也能.....”
云雾缭绕之中已不见元方身形,唯其声音随风飘忽,越发细微:
“战,未平!”
......
“话说,四十三年前,镇海王提兵百万,马踏天下,会盟诸国,提诸国君于启汤国都!”
“那一战,老夫有幸目睹!镇海王麾下之精兵,乃是启汤七代所养,一应军械且不必说,单单那马匹,无一不价值千金,日行千里算得什么?真正的精锐龙马,半日里踏行万里也只是等闲!”
“镇海王,威风啊!百万大军所过,无论是谁都要望尘莫及,那一日,老夫曾于城头上观。好家伙,那军旗浩荡绵延怕不是有几百里了?”
......
这是一处酒馆,中方而外圆。
中间是大堂,二三楼直至六楼,外可观景,内可闻听大堂评书之音。
“造势已经开始,乔摩柯起兵却已近在咫尺了......”
五楼雅座,安奇生临窗眺望古城风物,耳畔则聆听酒楼内外杂音,诸多声音一一入耳,自然也包括大堂评书。
此处名为龙城道,却已远离了南华道。
启汤国人口超迈十五亿,疆域自然颇为辽阔,其于大地之上如同一条长龙,南华道地处西极,东极却是定波道。
一东一西,互为首尾,却皆临东海。
启汤国,某种意义上就是一条横卧东海之滨的‘苍龙’,诸道诸城皆临东海,这龙城道,却也不例外。
此地距离南华道已颇为遥远,此处都可见乔摩柯造势,自然可以看出他起兵已不远了。
而乔摩柯当年所领之兵,来自启汤诸道诸城,此时虽不显,但一旦其起兵,必应者云集。
不过,这与安奇生却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了。
只是心下稍有所感罢了。
“乔摩柯!”
兔八闻听,却有些牙痒痒,他恨斩妖堂,对这位镇海王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最是厌烦听到有关于这些人的事情。
不过,被他抱在怀里,粉粉嫩嫩的小家伙,却是极为好奇,探头探脑,想要听的更为清晰些。
这被提前点化的菜小白,却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比的好奇。
气的兔八狠狠锤了他两拳,也得亏是菜小白,要是寻常婴孩,怕是直接锤死了。
“客官,您的饭菜!”
这时,店伙计点头哈腰的推门而入,将饭菜一一摆上,又笑着道:“客官,我家掌柜看您这桌太素,特赠上我家招牌小菜‘红烧兔头’......”
唰!
他话还没说完,兔八已经脸色大变,一下站起身,好悬没有将酒菜都顶翻在地。
“兔头?你,你们居然吃兔子?!头?!”
兔八气的浑身哆嗦,吓得店伙计也是一抖。
“咳!”
安奇生回身瞥了一眼兔八,压下了他的声音,道:“我三人都吃素,你家掌柜好意心领了,还是撤了吧。”
于安奇生此时境界,吃饭可,不吃也可,吃肉不吃肉,当然没什么影响。
这还是兔八自己点的菜......
这兔妖向来没进过城,非要嚷嚷着来酒楼......
“是,是。”
那店伙计忙端着菜,嘀嘀咕咕得退下了。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兔八余怒未消,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店伙计的背影,一屁股坐下来,大快朵颐。
“八哥!你,你吃菘,吃菘!”
他这一吃,菜小白又不干了,大声嚷嚷了起来。
“呃.....”
兔八神色一僵,怒气顿时消失,一脸讪讪,道:“我,我这不是给忘了......”
菜小白气鼓鼓的看了一眼兔八,一个翻身爬上了餐桌,左瞅瞅,右看看,顿时泪眼婆娑:
“都,都是菜,都是菜.....哇~~~”
兔八手忙脚乱,一顿安慰,菜小白只是不依,硬是将一桌的菜踩了个稀巴烂。
安奇生看了一眼两个小妖,也不理会。
心念一动,目光已由窗落地,只见先前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长街之上已变得空空荡荡。
一阵幽冷之气弥漫全城。
旋即,是一声高过一声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哒!
哒!
哒哒哒~
第816章 七色神树
呼!
似有无形的阴风自虚无之中吹出,掀起长街之上的细微灰尘及落叶杂物。
显得幽冷而诡秘。
哒~~~
清脆而有着节点的脚步声好似鼓点般不住的响起,由远及近的还有一阵苍凉古老的歌声。
那不是启汤,甚至不是人类的语言,甚至不是诞生在妖族之间的语言,而是一种极为繁复绕口的祭文。
不知其意,却仍让人遍体生寒。
“这,这......”
听着若有若无的歌声,打闹的兔八与菜小白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四周的诡异变化。
不知是长街之上的人消失了,这酒楼之中之前嘈杂的说书,吵闹,行酒之声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诡异的是,若非听到这一道奇异的歌声,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当即,这两个小妖都有些毛骨悚然。
这座古城虽然比不上龙城道最大的龙牙城,龙角城,但也是有着数十上百万人居住的城池。
眨眼间全部消失不见,这未免也太过诡异。
这种感觉,就如同瞬息之间挪移天地,让他们来到了另外一处空间而不自知。
“菩,菩提.....”
兔八有些紧张,菜小白已跳下桌子,一伸手抱住了安奇生的小腿。
虽开灵不到一年,认识安奇生也不过数月,但这小家伙当然不会不知道谁更靠谱。
兔八狠狠瞪了他一眼,探头看向窗外,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神情紧张又兴奋:
“这是大妖鬼的气息吗?”
他自开灵至今,尚且没有见过几个妖,更别说这般诡秘的存在了。
却浑然没有感觉到异样。
换做数月之前的自己,无论敌友,碰到这样的情况,第一时间就会逃之夭夭。
“或许不是......”
安奇生微微摇头,眸光之中闪过一缕意义难明的光芒。
能在他的注视之下刹那挪移百万生灵,城中那物却还做不到,之所以消失不见,不过是在原本城上罩上了一层类似于禁制,阵法之类的东西罢了。
兔八菜小白看不清楚,却自然瞒不过他。
“只是这气息......”
他眸光微动,心海之中已有嗡鸣响动。
无人可见的心海深处,一颗七色环绕的种子无声无息之间‘破土而出’生长出细密稚嫩的枝丫。
一如其种,生有七色。
境界不同于力量,正如道行不同于法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但主次分明。
前者如渠? 渠成? 则灌水自易。
安奇生境界未必有多高,但一次次攀升跌落,根基之扎实自然是无需多言。
待得他想要修行,自比正常人容易无数倍。
尤其是这地仙道之中灵机浓郁更胜万阳界? 虽说补上立地成圣,但也无需按部就班。
在他接触到‘道、佛、神、魔、妖、鬼、儒’七道灵机的刹那,他已跨过了养气? 受箓,温养,本命? 入道等境界。
这枚七色种子? 似是本命? 却也可叫做金丹。
其中所蕴含的,却是他自七道灵机之中所取得的精华。
既决定入乡随俗,他自然要取长补短? 而同修诸道对于此界众人来说如同天方夜谭,对于他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嗡~
随着安奇生心念一动? 七色树枝舒展,他的耳畔也响起了那一道若有若无的呢喃:
“无视本尊,终有一日你会被那树灵斩杀.....”
连同那大自在一并塞过来的,还有那所谓的‘无上心魔系统’。
当然,如大自在一般,这所谓系统,也被割裂成两半,菩提树中留存一半,他得一半。
而这系统也连同大自在一同,镇压在七色道种之中。
“寄生于所谓系统之上的傀儡罢了,又懂得什么?”
安奇生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却藉由七色道种,来感应城中诡异的来历,数月以来他都在荒野之中漫步,之所以入城,自然不是没有原因。
道佛魔妖诸灵机是此界万种灵机之长,真正独异于彼此的唯有这七道,这耆老灵机汇聚,就已可捕捉此界九成九的灵机气息。
刹那而已,安奇生已捕捉到了城中阴冷之气是何来历。
却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呼~
随着安奇生眸光一凝,城中的气息顿时又是一变。
幽冷诡秘的气息之中传出的歌声戛然而止,那脚步声,也缓缓停下。
远处街道的尽头,垂流的阴影之中,一双幽冷猩红的眸子,已洞彻虚空,定格在了安奇生所在酒楼之上。
“桀桀桀桀~~~”
干涩刺耳的鬼啸之声响彻城池,阴影之中,一条红影走出。
那是一个披着红色如袈裟一般衣衫的光头大汉,**在外的筋骨展现出近乎完美的线条。
只一眼看去,似那每一寸皮膜之下都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让人望而生畏。
“呵呵~”
红衣光头大汉舔舐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向安奇生:
“小妖无眼却有福气,歪打正着就来了本神牧场?好得很,好得很啊。”
神?
神!
安奇生神情漠然,兔八却是心头一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头鬼魅也似的红影:
“神?”
天地之间,谁不知神?
作为天地最尊最贵的一批人,哪怕是如今,都有着无数的信众虔诚膜拜。
他虽是妖,却也听说过神的大名。
可眼前之人,阴邪鬼魅也似,这也是神?
“嗯?”
安奇生微微抬眉,眸光垂落:“你说牧场?”
“帝牧天地,神牧众生,此城,却正是吾之牧场,吾是牧守此城之神,天刃!”
红衣大汉摸着自己绝无半丝毛发的头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呼~
一缕缕炊烟也似的气体自一座座房屋之中飘忽而出没入他的口鼻之间。
肉眼可见,那光头大汉的气息就在变得越发的沉凝,冷冽。
“灵机.....”
安奇生眉梢微动,却已看出那光头大汉所吞吐的气息为何。
分明就是伴生在人体之中的那一抹灵机。
其吞人之灵机,吐出之灵机却又没入人体之中,这一吞一吐间,灵机就有着某种极为细微的变化。
似变得更为灵动纯粹。
以此城之民为体谅灵机的容器用以修行......
安奇生眸光闪烁,却是联想到了自日游神的元神烙印之中看到的细微东西。
神牧天地,万物为神所用。
这并不是传言,而是一道准则,久远岁月之前,万族万灵生存的第一准则。
“许久没收割,却是平白浪费了那许多。”
一缕迷醉褪去,红衣大汉似有些肉痛的咂咂嘴:“这些牲人的寿命还是短了些......”
“天地间灵机予取予夺,以人养气又有什么用处?”
安奇生扫过全城。
那幽幽暗暗的无形屏障之下,那定格在那红衣大汉出现之前的古城众人身上,气息顿时跌落低谷。
就似数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劳作之后终于闭上眼。
而随着那红衣大汉的吐息,一缕缕灵机补上,方才让他们避免了当场暴毙。
“此城为吾牧场之一,满城皆吾牲人,偶尔有没开化的妖兽误入吃上一两个倒不打紧,只是成了气候的小妖,也敢来放肆,看来,是本神沉睡了太久......”
红衣大汉身量极高,声音却沙哑刺耳,带着似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种阴森冷煞之气:
“吾牧人而不牧妖,往年见了妖鬼多也随手宰了或吃了,此番沉睡却是多年不曾尝过,你既碰上了,倒可帮本神回味一二......”
话音至此,他顿了一顿,方才舔了舔嘴角:
“陆上妖味大,水中妖腥臭,草木精灵可向来是最为甘甜可口......”
他眸光猩红却无杀机,看向安奇生的目光如老饕看到了珍馐美味,只有大快朵颐之心,绝无毁坏之念。
感知到这道眸光,兔八心中发寒,周身毛发倒竖,再压抑不住胆小本性,几乎就要拔腿就跑。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仅仅只是因为我误入此地,就要置我于死地吗?”
安奇生眸光平静,面上却是轻叹一口气:
“这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诸界有不同,地仙道,亦或者皇天界,却是比之被灵机影响的人间道还要残酷许多。
因为神人之间,有着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鸿沟。
“讲道理?真是蝼蚁的认知......”
似是醒来未久,或是根本不在乎面前的三个小妖,亦或者是有其他原因,自名天刃的红衣大汉哑然一笑:
“力强者尊,力弱者卑,这才是这世上唯一的道理!?与本神讲道理,配吗?”
天刃脸上含笑,眸光之中却无半点笑意,有的只有漠然冷酷,眼前的三个小妖在他看来,不过是比这满城的牲人稍强一丝的蝼蚁罢了。
稍强一丝的蝼蚁,仍是蝼蚁。
这是此人的话,却让他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曾见过的一人。
可即便是那个信奉‘道理比拳头大’的人,结局又如何?
“说的不错。”
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让兔八与躲在腿下的菜小白心中发毛,安奇生却是点点头。
“嗯?”
看着缓缓起身的安奇生,天刃的眸光一动,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粗犷的脸上泛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你......”
轰!
天刃的话尚未出口,一道似千百雷霆齐齐震爆般的巨响已响彻古城。
霎时间,古城剧震。
虚空之中荡起层层涟漪,那一层无形的屏障陡然间颤动起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湖泊,涟漪荡开。
砰!
音波炸起已是极快!
但相比于安奇生,却又极慢。
兔八只听一声巨音轰鸣,酒楼穹顶已被整个掀翻,呼啸的狂风漫卷着滚滚烟尘扩散,刹那而已,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内。
“他......”
兔八面皮狂抖。
但他念头转动的速度还是太慢,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更为巨大,且高亢的碰撞之音!
轰隆!
石破天惊,灰尘满天。
偌大古城似整个翻转过来,虚空之中荡起的涟漪彼此激荡,如巨浪滔天。
“你!”
惊怒之音乍闪即灭。
一道七色流光如龙般拔地而起,拉扯出刺耳至极的音爆之音,将天刃冲上高天,抛飞不知几百几千里!
穹天之上狂风漫卷,浩荡烟云滚滚激荡,肆孽的灵机如千百苍龙怒啸,一时漫卷天穹,天象为之大变。
云雾碰撞之间,生出一道道森寒的闪电光芒。
呼呼~
听着狂飙的罡风音爆,兔八如梦方醒,一伸手将地上蹲坐发愣的菜小白抱起,脚下一点,已冲出滚滚烟尘笼罩的酒楼。
“夭寿了,菩,菩提竟然这般生猛......”
兔八一脸冷汗的躲在角落,随时准备遁地而走,一面战战兢兢的看向城中如龙烟尘缭绕之间,七色交织如龙仙神般的人影。
此时此刻,哪怕他再蠢,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降服’这样一尊恐怖的妖怪了。
呼~
气流漫卷,灰尘飘荡。
七色缭绕的神光之中,安奇生立于一处民居的屋檐之上,凝望着半空之中似即将喷薄般的火山般的暴怒气息。
漠然的神色之下,他的心中有着一抹难言的滋味。
似是脱开枷锁,得见真我。
亦或者是摆脱束缚,肆无忌惮!
砰!
似如虚空被一头撞破。
**变成近乎全裸的天刃踏步而出,强健如山的身躯之上有着点点金血流淌,垂下的两臂交接处,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拳印。
这一拳,近乎打碎了他的双臂!
他的神情惊怒且有着难言的震怖,其音褪去沙哑,变得高亢至极:
“能御道、佛、神、魔、妖、鬼、儒七道灵机?你究竟是谁?!”
轰!
一声嘶吼更胜龙吟虎啸,更压过天象变易的电闪雷鸣。
体魄之上的伤痛无法比拟他心中的震荡,以至于被人一击打飞,他心中第一浮现的,还是不可思议。
天圣传道,梵圣传佛,魔圣传魔。
道佛魔固然有着相通之处,由魔入道,由道入佛者不在少数,可修持一道,转修一道,与诸法齐修。
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天刃神情震怖,心中不住颤动,想起了曾经。
他得记忆之中,曾有一只骄傲至极的孔雀,修持五行五色,兼修五道,其力可逆天。
傲笑天地,横行六道,几无人可制。
此人,此人......
“讲道理.....”
他心神激荡间,就见一抹七色交织的光华自地而天,漫卷天地间无尽灵机,化作一株矗地通天的七色神树。
以一种漠然而酷烈的姿态,向着自己抽打而来:
“的确不配!”
第817章 谁人横卧九重云,垂钓众生?
呼呼~
穹顶之下风云激荡,一时烟波浩渺,长天若海。
巨树如天柱矗立天海之间,摇曳枝干,洒下的七色神光横贯天穹,映彻的天地都如一片七色汪洋。
数万里之内的诸多城池都被惊动,不知多少人仰望穹天,看着这蔚为壮观,惊叹不已。
唯有极少一部分人看出了内中的恐怖,一个个面色狂变。
天刃神情凝重已极,眼前的一切绝非幻象,但却也并非是实质的神兵法宝,而是面前之人心中道与法的外显。
道御诸般灵机所化,是假也是真!
那七色神光,就是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灵机显化!
换而言之,其七色所在,一切灵机尽为其所用,之前那一拳同样如此。
其拳锋之所向,他的周身竟似化作一方彻底的灵机真空,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被其一拳打飞。
才会如此震惊。
此时眼见七色弥天,巨树横压似天塌,顿时斩却震怖之心。
在那巨树拍落之刹那,发出一声穿空破海的长啸之声:
“身怀此等神通却藏匿红尘,必是心中有奸,此时动手,胜败不论,你必现身人前,无所遁形!”
嗡~
一声长啸排空。
天刃昂藏魁梧的身躯似如开闸之大坝,迸发出无尽汹涌的猩红神光。
七色纵横间,夺去此片天地灵机,但其修持多年,纵沉睡之中,神躯之中仍有神力。
这一声嘶鸣,几乎要震破此处天地。
此言看似示弱,实则是暗含警示,更要打击面前之人的战意。
但回应他的,只有那如天崩般铺面而落下的七色神树,其上所蕴含之威势,已近在咫尺。
于此时,天刃方才看到那纵横纠缠的七色神光之中? 有着一道扭曲狰狞? 若隐若现之魔影。
“莫非这七色是外相? 他真正修持的却是魔?”
看到那魔影的刹那,天刃心中一沉,随即又是一松,他宁愿相信此人是以异种法宝驾驭诸般灵机。
也不愿意相信面前之人能够容七道于一身。
或者说,他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那孔雀才情更高的人,更不信这样的人会被沉睡了无数年的自己一醒来就碰到。
“哈!”
眼见不可善了,他终于放下一切侥幸? 汹涌澎湃的猩红神力滚滚沸腾,其中迸发出千万刀枪剑影。
彼此狰狞而动,发出响彻天际的战阵之音。
七色神光越演越烈? 那兵戈杀伐之音也就越发的浩荡,似未多久? 就已弥漫天地。
那古城之外笼罩的无形禁制都似被这绝世锋芒所割裂开来。
咔咔咔~
兔八心头一颤,回望城外,只见以这古城为中心? 一道道狰狞的鸿沟纵横交错? 绵延不知几百几千里。
官道,草地? 乃至于远处的山林? 都被割裂开来? 滚滚烟尘冲天四散,如同地龙翻身。
在他怀中,菜小白瑟瑟发抖? 刚开灵的他未必能看到什么,但这暴露在天地之中的气息却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恐怖。
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经,曾经自己还是一株白菜之时,险些被人挑中,拔出来之时。
这是面临生死之时,心中油然生出的颤栗。
是生灵对于死亡的天然恐惧。
嗡~
那滚滚兵戈震荡的同时,天刃踏步,他粗大的手臂自那滚滚兵戈之中一探,拉扯出一口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宽背利刃,锋芒毕露的奇异神兵。
神兵在手,天刃气息更为狂猛,半露的臂膀身躯之上,如山起伏的筋肉都似要破皮而出!
“神成诸星,天刃即七杀!”
一刃在手。天刃心中杂念已无,森寒冷厉之气伴随着那奇异神兵喷薄而出,斩向那横压而下。
似慢实则极快的七色神树之影。
嗤~
快绝所以无音。
森森冷绝之刀光潋滟起漫天兵戈杀伐为一线,无尽杀气汇聚为一点。
这一刃斩。
此剑斩,似刀砍,似枪刺!
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任何刀兵,却似具备天地间一切刀兵之所长。
其出之刹那,似已将虚空斩开。
倏忽而已,已没入四周无所不在的七色神光之中,却避开那巨树横压之地,斩向了古城之中,
房檐之上,长身而立的青衫人影:
“杀!”
不同于气息情绪旺盛到几乎燃烧的天刃,打出一式散手的安奇生却陷入一种极为奇异的状态之中。
七色神光缭绕之中,安奇生眸光幽沉,如坠梦中。
自人间道初感灵气有毒,已是数千年过去,直至如今,他方才第一次以皇天灵机用以对敌。
这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此界灵机之奥妙。
不同于他以炁种弥合天地磁场而成之炁种,皇天界的灵机之中蕴含着深沉至极的道蕴法理。
道佛灵机之区别,妖魔灵机之划分,绝不是因为修魔者将其叫做魔气,修妖者将其叫做妖气。
而是因为,不同的灵机之中,蕴含着截然不同的道蕴法理!
恍惚之间,安奇生感知到了被其引动的这片天地灵机之中的奥妙之所在。
那是堪称磅礴,无尽繁复的道蕴残片。
这不是某一个人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而是自古而今,所有修持此道之生灵所遗留之道蕴,精神!
道一神通入梦大千,即无攻伐之能,亦无防御长生之效,但对于感知天地冥冥之中的道蕴而言,却胜过天地间任何神通。
是以,安奇生凝望灵机之时,心神似无尽拔高,腾飞出躯壳之外。
他看到了遍布天地,连接一切虚无细微之地的诸般灵机。
那繁复好比玄星之上电磁讯号一般的‘线条’,彼此交织,纵横,组成一方遮蔽天日,笼罩万有的巨大网络!
而道、佛、魔、妖、邪、鬼、儒,这七道最为强绝之灵机,就是此张网络之主要脉络!
其有上通无尽,直达九天之外,有直没地壳,达不可知之地.....
无一例外,皆有源头!
这一瞬间,安奇生似已忘却了正催刃斩杀而来的天刃,缓缓抬头,望天而看地,恍惚之间。
他似看到了一尊尊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或卧九天,或坐山巅,不见其形,不见其影。
似捏灵机一线,垂一饵食,就钓起自古而尽,万族万灵之中诞生的所有修行者。
无论是资质愚钝,还是才情盖世,无论是平平无奇,还是俊杰天骄。
皆是其‘鱼’!
一刹间,安奇生终体会到了曾窥探到的,那位无上觉者乔达摩,在其道成坐化之时,为何长叹。
其叹何意。
“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心中一震,自那莫名状态退了出来。
“不亲尝此毒果,如何见其真谛?”
再见那横掠长天的璀璨光芒,安奇生却是莫名一叹,窥见背后一角,他却也失去了与此半废之神计较之心。
一声叹息,七色神光似感念主人心意,褪去璀璨煊赫之光芒,转而内敛凝视,自极端扩散逆流而回。
而随其一并褪去颜色的,还是天刃掌中那一口神力所化之刃,以及他斩出的神通之光。
“什么?”
天刃悚然一惊,纵他神躯有损,神力不曾恢复巅峰,但其神念高度集中,却也没有发现这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手掌一颤,自己的神力,却已消散了。
再抬头,
只见那弥天彻地之多的七色神光不知何时已汇聚成一道半人高低,枝丫稚嫩之宝树。
却全然无视了虚空距离,在其瞳孔一缩间,已落在了他眉心三尺之处。
“不!”
天刃心中狂跳,如夜幕般无边黑暗的恐怖降临心头,七色神光照亮其瞳孔的同时。
也点燃了他久违的恐惧之念。
轰!
但其心中嘶鸣之念尚未升起,排山倒海也似的汹涌之力已自那七色神树之上轰然拍击而出。
这一瞬间,天刃万念皆空。
这七色神树裹挟此片天地灵机之力未见得他就无法抵抗,但那一股似如天河决堤般汹涌的元神异力。
却于刹那而已,将其所有的念头尽数斩灭了。
喜怒惊恐尽散,震怖逃窜之意也随之消失,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七色神树敲击而下,将自己的头颅排进胸腔。
乃至于整个身子在滚滚灵机肆孽之下轰然爆碎,心中竟连一丝异样的念头都没有升起。
‘我要死了......’
本该充斥不甘的心头只有一抹明悟,以及一道一如之前般平静无波的声音:
“今日略有所得,便送你好死吧!”
噗!
似一口满溢的水袋被一下戳破。
金色的神血洒落长空。
一尊神的血量何其惊人?纵然是一尊沉睡多年的神,其血量之恐怖也足以淹没山川,染红江海。
这一下遍洒,长空一片灿金泛红之色。
呼~
七色缭绕的神树于空中一抖,收起尚未彻底扩散的神血,化作一缕神光,没入了古城之中。
落在了安奇生摊开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咕咚~
如同大石落入深井般的响动声在安奇生耳畔响起,心海之中,七色交织的种子沉底。
褪去一切光芒。
“圣,神,人......”
安奇生凝望穹天,心中无丝毫喜色,境界仍存,且有无尽灵机操纵,灭杀一尊日薄西山之神,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那惊鸿一瞥所感,却让他心中沉重加深。
若非他汲取灵机而动,这一次出手已足以让他暴露在这一道道灵机源头之前了。
万族万灵无一不灵机缠身,偏有一人丝毫灵机不染,如何鲜明出众自无需多言。
‘或许,我此时所做,方才是正途......’
安奇生心中泛起这个念头,转瞬,就有察觉,心念一凝,已落于心海七色缭绕的道种之上。
“哈哈哈!”
道种之中,大自在狞笑出声:“察觉了吗?可那又如何?身处红尘之世,且未至万念不生心自净的境界,你终归难逃本尊手掌心!”
大自在放声大笑,哪怕自身承受着六道灵机之种的侵蚀,哪怕之前被人利用自身平衡外道灵机也浑不在意。
只是声音越发的大了:
“你借用本尊,自难逃本尊窥视!终有一日,本尊将会彻底吞了你!”
他修无上心魔道,纵未至大成,但终归有着洞彻人心之用。
这树灵斩出之魔念虽不同他想象之中偏激执着,但终归不是其本体一般无从下手。
“既敢炼你入道种,自然就有承受反噬之心。你若有本事翻身,那也是我力不如人。”
安奇生俯瞰心海,可见道种之上大自在魔影狰狞之面:
“你我不妨赌上一赌。”
“嗯?”
大笑声戛然而止。
似没料到安奇生如此平静,大自在凝望心海之上绽放光辉之明镜:
“赌什么?”
呼~
心海涟漪升起,又自消失,只是光芒略显幽暗:
“赌你那所谓系统,能否易主!”
“什么?”
大自在一愣,继而狞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敢夺吾无上传承?好,本尊便于你赌了!”
道种嗡鸣,七色光芒于心海之中明灭不定。
安奇生却已不再言语,随之封镇心海内外之隔绝。
大自在之凶险,他心中自然明白,但那又如何?
以他对于讯息之把控,若无他的允许,大自在岂能落入下风之时还能窥探到他的心思?
那只是他想让他看到的而已!
皇天界水深不见底,灵机交织如天罗地网,即便他吞下‘灵机饵食’却也难免不被人看穿。
与其隐藏,反而不如主动暴露。
一尊承接了不可知传承的‘本土魔头’修持他道之法另有所成。
显然更适合此界之人的认知。
呼~
再睁开眼,一脸讪讪然的兔八已抱着一脸无辜的菜小白凑近了过来。
“菩.....”
兔八刚要开口,突然愣住。
只见似有一层阴幕被缓缓揭开,本空空荡荡如鬼城一般的城池,突然焕发了生机。
点滴声响入耳,旋即便做沸腾喧嚣得嘈杂之声。
他的耳力极好,瞬间,就听到了那酒楼之中的说书之声,且,刚好是接着消失之前。
而之前被掀翻的酒楼穹顶,竟也恢复如常。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这怎么会?”
看着一如之前般生机勃勃的城池,兔八与菜小白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不寒而栗。
活见鬼了......
第818章 白骨道人
“崭新的缎子面,岭南道产,最受达官贵人的青睐......”
“卖炭了,五十文,只要五十文~”
“刚出炉的炊饼诶~”
.....
各色人群声音入耳,一切正如刚入城之时一般无二。
对于此城大多数人而言,刚才的一切,似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他们......”
兔八看着喧嚣的闹市,心中有些复杂。
面前这一城的人,圈养诸兽以食,可他们同样被神所圈养,或许环境稍好些,可这仍改变不了他们被圈养的事实。
“所谓的神域,亦或者,障眼法罢了。”
安奇生瞥了这兔妖一眼,再度向着那酒楼走去。
那自诩为神的红衣大汉,的确在保护着此城,那一层禁制,即是障眼法,也是保护性的阵法。
似乎,又验证了那日游神烙印之中所见之话。
为神所用,才能长存天地之间吗?
眸光开合间,安奇生心中泛起深沉的思量之意。
“你,你还不走吗?”
兔八回过神来,看着安奇生又向着酒楼走去,不由的惊呼一声。
由不得他不心有担忧。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传说之中,神都是凌然不可侵犯的,任何生灵敢于冒犯神灵,都将会遭受天灾。
杀了那神还不走,就不怕被找上门来吗?
神都出现了,那传说之中宰执天地无数万年的皇天帝庭呢?
是不是也真实存在?
一想到自己可能得罪了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势力,兔八就有些腿软。
闹市之中,安奇生心神平静,脚步也未停下一瞬,再走入那酒楼之中:
“酒菜钱都没付,哪能就这么走?”
酒菜钱......
饶是兔八想了许多可能,还是被这回答给镇住了。
这样的高手,吃饭还要给钱吗?
......
痛!
剧痛!
再回过神来,无边的剧痛已由内而外充斥了天刃的心神。
这不单单是元神被重创所引发的痛楚,还有他神躯被毁的心痛。
数万年前,天地间爆发了一场惊世大战。
那一战中,群神陨落,数之不尽的高手血撒星空。
而即便那一战发生在星海之中? 天外之天,其余波扩散之下却仍引发了天大灾难? 诸洲陆沉过半,死伤生灵远超京兆。
但即便在那样一战之中? 他都侥幸没有被波及到? 残存了下来。
谁有能想到,竟会在再度复苏之后? 被人毁了神躯!
甚至于? 若非是自己之前另有谋算? 只怕此时已经万劫不复,魂归幽冥鬼国了!
“尊神似有些狼狈啊,您的神躯呢?您经历凤皇伐天之战都不曾被毁的神躯呢?莫非是......”
天刃的无声嘶鸣打破了这处幽暗洞穴之中的平静。
两道鬼火在黑暗之中亮起? 若有若无的照亮了四周。
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洞穴? 虽是洞穴,却并不狭小? 反而极高极大? 足以容纳万人并立。
只是此时这洞穴之中空空荡荡,更无丝毫生机。
只有诸多刻画着奇异画像的石雕? 石像耸立,而那鬼火之所在,却正是那诸多石像石雕拱卫的正中。
那里,有着一方深邃若黑宝石铸成的王座。
“蝼蚁? 你大不敬了!”
天刃回过神来? 暴戾的神念扫向斜躺在王座之上的白衣青年道人。
那白衣道人体态完满,皮肤晶莹,似可见其皮膜之下的血管经络,是此处幽暗洞穴之中唯一的光芒之所在。
“是,我是,我是蝼蚁。”
斜躺在王座之上的白衣道人微微点头,看向幽暗之中散发着无形波动的祭坛,谦卑一笑:
“只是,您何必特意强调呢?莫非,是怕蝼蚁对你不利?”
他笑容谦卑,姿态张扬,话语之中却带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冷嘲之声。
“你敢不敬本神!”
天刃心中惊怒,却未想到,一个靠依附自己而存的蝼蚁,敢如此不敬自己。
白衣道人名为软惊飞。
数百年前,此人误入他沉眠之地,窥见他的神躯,此人天资不差,在窥见他神躯之时竟未元神爆碎,反而悟出了神通。
之后的岁月,他于此地潜修,且以其所领悟之白骨神通修建了此处地宫,收拢诸多高手的尸骸建造了这方祭坛。
让他提前复苏。
为此,此人掌控斩妖堂,数十年所杀之人,妖如山如海,以此,方才取得他的信任。
如今看来,此人竟也有异心?
“蝼蚁自然不敢。”
白衣道人轻轻摇头,俊美不似凡俗的脸上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显得其眉间一抹红痕越发的显眼:
“只是本蝼蚁颇为好奇,是什么,能让尊神如此狼狈,甚至丢了神躯......”
“哈哈哈!”
说着,说着,似再抑制不住,白衣道人仰头大笑,乖戾无比。
嗡嗡嗡~~~
随其怪笑,这洞府之中骤起阴风道道,四下弥漫翻卷,拉扯出彻骨阴冷之气。
一道道不知从何处飘忽而出的鬼影在幽暗的洞府之中狂舞而动。
不时发出一声声怪笑。
“尊神,您的神躯呢?莫非是饿的紧,自个烤着吃了?”
“惨啊!惨啊!一尊神,竟连神躯都没有了,那现在,莫非要称尊鬼了?”
“哎呀呀~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
“神啊!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缅怀您当年风采?”
“哪有什么风采?区区一值地之神,帝庭最不入流的残神罢了!”
......
百鬼狂舞,幽冷至极。
天刃神意波动,心中有着莫大的杀机即将迸发:“百鬼夜行?却不想,在本神之前,你就勾搭上了幽冥鬼国!”
被自己圈养的蝼蚁嘲讽,天刃却突然恢复了冷静。
以他此时此刻之状态,或许真有那么一线可能被这蝼蚁反噬。
若果真发生,却是莫大的耻辱了。
“不不不.....”
面对天刃的诘问,白衣道人连连摇头:“蝼蚁与尊神认识的,可比尊神您想的要久远的多了。”
“嗯?!”
天刃心头一震,无数记忆在心海之中翻滚而过,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您,大抵是忘了吧?也对,随手捏死的蝼蚁,您这样高高在上的神,怎么会在意呢?”
白衣道人似笑似哭,面上神情变换难定。
那一道道呼啸来去,狂舞嚎叫的鬼影却已为其发音了。
“那应当是六万七千三百四十二年前的一天了,依稀记得,那一年,是禹王在世的第一万年!”
“那一年,普天同庆,不止东胜,南瞻洲,便是妖族丛生的北俱,凶恶异常的佛土西贺,也有人前来朝拜。”
“那一年,禹王出巡,所过之处山呼海啸,天地太平。那一年,夫子传经,领三千门人奔赴各地,传经定礼,与人、妖、修罗、鬼、魔讲道理.....”
“那一年,我是三千门人之一......”
一道道鬼影舞动,如泣如诉般的声音讲述着白衣道人心中挤压无数年的话。
“儒家门徒?!”
天刃心头一颤,猛然间,似又看到那一极高极大的老人。
隐隐间,他想起了什么。
大战之前,夫子布道天下,似从此处经过,只是,夫子在前,哪个会在意传道各处的儒家弟子。
可此人怎么可能是儒家弟子?
回想到这些年所见之尸山血海,面前之人,比之魔更似魔,怎可能是夫子门徒?
“我死了......”
白衣道人缓缓坐直身子,身上皮膜突然消失散去,其次是血肉,内脏。
转瞬而已,已成一具斑驳白骨。
‘咔咔咔’
白骨抬手,指骨发出‘咔咔’之音:
“万载修持,如何抵得过诸神万纪修持?纵有凤皇,纵有夫子,纵有那诸纪第一妖......
儒门坚持了多久?似乎有二十年,也可能是三十年?
还记得那一日天外天群星陨落,凤舞九天之外,群神陨落如雨,天地之间被火焰充斥,纵有诸般真龙怒吼,四海也近乎蒸发吧?
凤凰之火不烧无孽妖人,甚至不理会你们这般值地之神,可那一日,你做了什么?”
白衣人神情萧瑟中带有寒意。
死而复生岂是容易之事?纵有机缘,他也足足沉沦了数万年方才复苏过来,且没了曾经修持。
白骨之身,也难修儒门浩然气。
说着,白骨之上血肉再度重生。
“多年供奉,多年虔诚,一代代人的谦卑,可曾让你在下手之时有过丝毫的迟疑吗?”
白衣道人手捏扶手,面上已是彻骨寒冷:“禹王朝的值地之神,天刃七杀神!”
呼~
无尽森寒之意充斥洞府,一道道鬼影哀嚎着消失,似是承受不住这般恐怖的气息,纷纷隐匿。
“好个蝼蚁,好个蝼蚁,身怀如此仇恨,竟还能在本神身侧隐藏多年,本神,倒是小看了你......”
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之上,天刃显出虚幻之身,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深深的冷酷:
“神牧天地,供养本是生存之道,谦卑更是敬神之基!能为本神抵挡灾劫,区区牲人,又算得什么?”
“还是这般令人厌憎之嘴脸......”
白衣人面无表情,似并未被激怒,只是眸光深处,寒意更深。
“神凌天地间,若非有着用处,为何要将大地让于尔等?
弱肉强食,此乃亘古不变之天道!正如此时,人强妖弱,则人可圈养群兽,果腹且满足口腹之欲。”
天刃的身形明灭不定,语气却不改桀骜:“神比人更强大,也更加仁慈,吾等不需尔等肉身,也无需尔等谦卑,需要的,自可取之,也无需尔等供奉!”
天刃神情漠然中带着嘲讽,纵沦落至此,他仍看不上面前这曾被自己圈养的蝼蚁。:
“你可知,有多少种族,对尔等供奉之资格艳羡不已?”
“艳羡吗?”
回想起战火弥漫之中的那亿万行尸走肉,白衣人神情似有些黯然萧索,不由的心中喃喃。
前世,直至死前,他仍无法理解,为何夫子等人要伙同凤皇伐天。
直至今生,他心中才渐渐明了。
有些东西,他人施舍终归可以拿走,苟延残喘,也不应该是人族之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世上,原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本神很好奇......”
见面前蝼蚁黯然神伤,天刃心中大为畅快,似从之前败亡之中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向白衣道人:
“你既如此仇恨本神,却为何要隐忍至今?本神沉睡之时,你虽未必能得手,却也有着机会才是......”
“呵呵~”
闻言,白衣道人却是笑了,温和而冷酷:“那怎么舍得呢?”
“嗯?”
天刃面色一沉,窥见其面上的笑容,猛然想起什么,心中陡然有些心惊肉跳:“你拿本尊的神血去做了什么?”
天刃心头有些不祥之兆。
面前这白衣人,多年来对自己无比谦卑,且因自己要借其之手提前复苏,给了他不少好处。
其中就有神血,用以洗涤其血脉。
此时,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妙,神血之妙用,远远不止是洗涤血脉。
“神血妙用无穷,可却不配沾染我的血脉,你的精血,当然是用来搜寻,其他的神!”
似有千百道雷霆齐齐闪烁,洞府之中白光大致。
王座轰鸣震荡之中,白衣道人长身而起,更漫卷无尽阴煞冷酷之气,扑向了祭坛之上勃然色变的天刃:
“若只杀你,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本人要杀的,是如你这般,人憎鬼厌的所谓‘邪神’!”
天地六道,道、佛、神、魔、妖、鬼。
而在某些人的眼中,可以换做道、佛、邪、魔、妖、鬼!
神,就是邪!
“你的血,将会成为我咒杀尔等邪神之诛邪大咒!”
祭坛震荡,无尽肃杀之气鼓荡欲炸,天刃心神动荡,更有无尽寒意涌起,万没想到。
自己身边竟一直潜藏着这样一头心怀叵测得邪人。
“杀了你,当可挽救本神无心之失!”
震荡之后,就是暴怒。
天刃发出一声长啸,以言语拖延恢复一二的神念燃烧,就要引动七杀神通镇杀面前这蝼蚁。
但下一瞬,他彻底色变。
他的神意,竟被死死锁在了这一方祭坛之上,任其神念晃动的此山都要坍塌,竟也不能离去。
呼!
色变只是刹那,无尽白光已呼啸而落,淹没了整座祭坛:
“若至鬼国幽冥,莫要忘了我‘白骨道人软惊飞’!”
第819章 云气蒸腾,龙行其中
轰隆!
群山之间骤起惊雷,惊飞万兽,骇死诸禽。
浩荡气流呼啸来去,掀起肆孽天地的灰尘巨龙,群山为之摇晃,无数草木尽皆俯首。
群山各处隐匿的斩妖堂高手皆被惊动,看着眼前沸腾的虚空,一时都为之色变。
“封镇气息,不能让其外泄!”
一众人惊慌之时,一道苍老之音自极远处传荡而来,大袖飘飘的林侗踩踏荒山之巅。
张口吐出一道垂流三千里的浩然之光,横压滚滚灰尘之中散逸而出的不寻常波动。
“林长老!”
斩妖堂诸多高手纷纷响应,一道道神通呼啸来去,封镇那纵横四散的灰尘气浪。
“怎的这便动手了?”
林侗没有再度出手,看着震动的群山,不由的暗暗皱眉。
眼前这一幕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一幕发生的未免太早了些。
呼呼~
群山之中神通光华四散,许久方才停歇。
这时,已有不计其数的山峰倒塌了,数之不尽的鸟兽惊惶哀鸣,恐慌气息还在蔓延。
林侗大袖一扫,踏步来到群山正中。
只见斩妖堂所在之山峰并未有什么异样,四周群山却成了一片废墟。
弥天的灰尘之中,一袭白衣缓缓走出,其身后,地宫所在之处已化成齑粉。
“直至此时我才明白,我所厌憎者非是天刃......”
阮惊飞凝望穹天,喃喃自语:
“而是整个世界......”
“阮兄.....”
林侗目露担忧,欲言又止。
俗世传言,他乃是斩妖堂的真正主宰者,实则,面前这白衣道人才是真正的斩妖堂主宰。
非是自己传他儒门之法,而是他传自己。
“不必劝我,不过是多年仇怨一时清,心有所感罢了。”
阮惊飞回过神来,面上那一抹怅然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漠然:“他,只是个开始。”
林侗心中叹息,面上却也只能点点头。
他无从理解阮惊飞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就无从劝起,转而开口道:“此去的确见到了那位元大人,只是,那位元大人未必会与我等同心。”
林侗心中有着隐忧。
这些年中,即便阮惊飞布局再多他都没有多言其他,但那元方不一样。
一头真正经历凤皇伐天之战,且真正屠杀过群神的盖世大妖? 绝非天刃这般苟延残喘之辈可比的。
“多虑了。”
阮惊飞却并不在意,似有极大的把握:“古妖不同于今妖,他与诸邪神仇深似海? 纵与我等不同心,也不会是敌人。”
“希望如此吧。”林侗点点头? 又问道:“怎么突然动手?寻觅伐天战中陨落诸神尚且要取他的神血.......”
凤皇伐天战中? 陨落群神不计其数。
但隐世之神岂是可以轻易寻觅到的,想要寻到其他神? 就必须依仗于这天刃的神血。
天刃或许在诸神之中算不得什么,但如他这般能保留完整神躯的没有几个。
“非我要提前动手? 而是突生变故? 天刃的神躯被他人所斩,甚至元神都被割裂过半......”
说起此事,阮惊飞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眸光深处光芒不定:“自绝天通后? 红尘传承近乎断绝,能杀天刃者? 会是什么人?”
陨落重生之神?
出世的大妖?
还是......
“可要遣人前去探查?”
林侗询问。
阮惊飞眸光闪了闪? 还是摇头:“暂且不必派人了......”
当年的他太过弱小,凤皇伐天之战并未真正参与其中? 但也知晓那一战是何等之残酷。
天地之间的大高手? 近乎死绝。
而其中有多少留有后手会在此世复苏也未可知? 轻易前去探查,反而不好。
“长老? 堂主!”
道道破空声中,斩妖堂的诸多高手纷纷来到此处,躬身施礼。
“起来吧。”
阮惊飞不言,林侗代为摆手,让一众人起来,吩咐道:“之前地动,此处损毁不小,尔等暂且前去修葺一二,不可走了地脉。”
“是!”
有人躬身,退下。
“飞白,你掌握启汤七国情报网络。”
阮惊飞却是唤住了一人,开口道:“启汤国将有战启,不知此时到了哪一步?”
“嗯?”
被唤做飞白的青年人微微一愣,忙躬身道:“南华之外的诸道都有着关于镇海王乔摩柯的传言,疑似他在造势。
而朝廷也有不小动作,启汤国君派遣七十二路使者前去诸道,疑似要接手诸道军权。
两方大战,或许会在明年开启,乔摩柯虽无权势,但其在军中威望颇高,胜算或许更大一些......”
青年娓娓道来,将自己掌握的诸多情报上报,其中也带有自己的猜测。
“继续监察,不止启汤七国,东胜百国之中的情报搜集也要加快速度,总有些后患也无所谓。”
阮惊飞摆摆手,让其退下。
一众人来得快去的也快,满腹疑惑却也只能压在心头,他们可不信单纯的地动可以引动如此大的波动来。
但阮惊飞不言,他们也不敢强问,只能一一退下。
“但凡人间起战事,其中必有‘天意’在其中,看来,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众人退去,林侗却是叹了口气:“我那师兄奔波各处,辛苦,却也未见得就有什么用处。”
斩妖堂虽是松散组织,但正因此方才人多势众,其中甚至有着其他的势力,宗门的高手加入。
所谓情报铺彻也非是自己培养,而是以各种好处换取,如此,斩妖堂的势力扩张才远远超过炼法堂。
而他作为大长老,掌握的情报自然极多。
近些年,不止是启汤国,东胜诸国之中都似有战火燃起之势,或起于外,或起于内。
这,当然不是单纯的巧合可以解释。
当然,也时刻能注意到自家那位师兄这些年的奔波来去。
“我等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揪出人世之中的‘邪神’,至于凡人之间的战争,或许管不得那许多了......”
阮惊飞瞥了一眼林侗,对他心思洞若观火:
“至于曾叁,他是正统儒生,不可将他牵入我等之中来.......”
他的时间不多,行事自然就急躁。
斩妖堂这些年犯下的杀孽深重,所杀之妖中未必就没有良善之辈,一时或许没有什么,但未来或许就有着反噬。
他虽已不敢以儒生自居,但却也不愿将当今儒门硕果仅存的大儒也牵扯进来了。
林侗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有着一抹艳羡。
当年儒门继任大会,他被阮惊飞带走,直至今日,却再也没有机会走正统儒生之路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难免有着艳羡。
“神血虽不再有,当这些年的积攒也暂时足够,寻找邪神之事,就交给林兄了。”
阮惊飞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情平静:
“一旦寻到,或通知我,或联系元方......”
“嗯。”
林侗点点头,没有多做逗留,转身消失在未散的烟尘之中。
呼~
一众人聚了又散,转瞬又只剩阮惊飞一人。
他沿着废墟一步步走向山巅,横卧石上,俯瞰云海翻滚,人兽如蚁,心中喟叹:
“夫子,您言此世当有圣人出,可他,在何处?”
......
古城名‘宁’,龙宁城。
其虽非龙城道核心之城,算不得繁华,却也别有一分清幽。
一战击杀天刃,安奇生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在这小城短暂逗留了下来,甚至还买了一间小院。
让兔八,菜小白好生不理解。
安奇生自也没有解释的心思,在此处小城住下,开始深研皇天界的诸道修行。
皇天界传承悠久,远胜人间道,乃至于元阳界,只是,因伐天之战后,帝绝天通,人世间不见古之传承,更无进展,是以反而显得不如人间道高绝。
但究其内核,却还是远远超过人间道。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仙道,亦或者皇天界的传承,从未断绝过!
玄星,久浮界,人间道,元阳界,他们或有强弱,但无论强弱,他们终归有着丢失。
传承曾有断绝,至少,会有部分传承断绝,难为后人所知。
但皇天界不会。
就是因为灵气!
自有灵机起,自古而今,一切生灵的领悟与总结,尽在这灵机灵韵之中。
纵传承不落文字,不传承后人,但凡有悟性高绝之辈,都可以从灵机之中领悟到断绝的传承!
正因如此,一缕宣泄入下界的灵机,方才能彻底颠覆人间道的传承,取而代之,扭曲整个人间界的天意!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缕灵机,其中的道与法,堪称无边无际!
“真是,好大的饵食啊......”
古城,城南小院,安奇生斜躺在摇椅之上,某一刻,他合上发黄的古籍,喟叹一声。
灵气有毒,但其外却又着无尽的蜜糖包裹。
生于此界,莫说不知这灵气有毒,即便是知晓,又如何能抵抗住这般巨大的诱惑?
面对蕴含古今一切天骄人杰,万族万灵的智慧,神通,奥妙,越是材资高绝者,方才越不能自拔。
因为他们所得更多。
此时,安奇生越发明白为何乔摩柯,古长丰这般强人都无法摆脱灵机之毒了。
因为这一缕灵机之重,足以压塌万古穹天!
一人之惊才绝艳,何能压过古今亿万万年以来所有才情绝世者?
甚至于,自接触灵机,他们本身的道与法,也会被灵机所继承!
直至最后,他们要面对的,是自己加上古今一切豪雄,这,如何能有胜算?
“什么饵食?”
坐于老树之下,满脸认真与菜小白弈棋的兔八闻言,不由的回过头来。
“哈!八哥,你输了啊!”
菜小白‘啪’得一声落子,绝杀了兔八的大龙,满脸得色:“一子天元定乾坤,八哥,你的棋我学会了耶!”
菜小白满脸喜悦。
这些日子以来,安奇生传授他们识文断字,道藏佛经,让这两只小妖苦不堪言,唯一的乐子,就是这围棋了。
“你,你怎么能下天元呢?!”
兔八顿时变了脸色,嚷嚷着重新下,这一次,他第一子就落在天元。
“哈哈。一子天元,不是棋圣就是臭棋篓子,八哥你连我也下不赢,还敢下天元吗?”
小白菜妖摩拳擦掌,感受到了智慧上的碾压。
气的兔八脸面通红,只觉自从把这小白菜从地里拔出来,他就越来越不敬仰自己了。
两只小妖吵闹了好一会,才随着棋局的焦灼而沉默下来。
安奇生心下摇头。
兔八当然不是面上这么大大咧咧,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努力,这一点,从他搬家不带萝卜而带书籍就可以看出来。
只是,他的悟性远远不如那头小白菜妖。
大妖之气滋养而生,本身有着不俗气运,甚至真有大妖之资的菜小白,虽然还小,却已展现出碾压性的优势了。
滴答~
又一滴汗水落在棋盘上,兔八惊醒。
突然恼羞成怒的一推棋盘,顺带将菜小白也推了个屁股蹲:“不玩了,不玩了!什么围棋,一点都不好玩!”
“八哥你赖皮!”
菜小白‘哎呦’叫着,也有些生气了。
“有人来了,去开门吧。”
这时,安奇生方才开口,看了一眼菜小白。
“哦。”
这小白菜妖敬安奇生如神,闻言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才转身走向大门。
虽是小院也有前后院之分。
小白菜刚走到前院,就听到了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的,是一道颇为慌张得呼喊声:
“道长,快开门,快开门啊!”
“吵死人了!”
菜小白不满的嘟囔一声,随手拉开了门。
一个俊美中年人顿时冲了进来,先是一个踉跄,又高声道:“道长,道长。您说的对,您说得对啊!
我家娘子,我家娘子,真的难产了!”
“不要急。”
俊美男子满头大汗,正要闯进后院,安奇生已缓缓走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杨员外不要着急。”
“道长诶!”
杨猷一把拉住安奇生的袖袍‘蹬蹬蹬’的就往外跑:“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安奇生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袖袍出了院子。
却只眸光幽沉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宅子。
那宅子上空,有着云青色雾气汇聚成团,隐隐间,似有龙行其中,发出低沉却宏大的龙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