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 千里急行
前半句话,郭观认同。
赴世论学幕后之人,他早早便知是谁,所以对于廉风书院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在关注,每一天动向都不会错过。
但是后半句, 置于上宾之席,便也是置于明光之处,若是想杀他,一把弩,足矣。
以及,从侯睿那番描述来看,沈冽现在虽不在衡香,但已在路上。
此前一个赵宁,一个沈谙, 已经让他们不好放开手脚。
现在再加一个阿梨,一个沈冽,今夏六月之祀,恐将不顺。
几位先生继续讨论去或不去,郭观不再关注他们的问题。
去或不去,已不在他的思量范围之内,他必须尽快找出那个人,然后全身而退,离开东平学府。
郭观的视线落在镇纸上。
这是把石尺,嵌松竹,缀玉饰,左下角精细雕琢着一枝梅花。
郭观拿起它,拇指很轻地摩挲其上梅枝。
还是得从这拈花斋下手,或者,直接对屈溪翎下手。
清泉潺湲,日头下明耀晃眼, 水中不时有肥鱼成群,从光滑清澈的岩石旁滑去。
夏昭衣单膝蹲跪在岸石上, 手中一根长绷带,一圈一圈缠上左掌。
打了简单利落的结,右手一扯,绷带断裂。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去,是詹宁。
“二小姐。”詹宁手里拿着一份吃的,快步走来。
吃的东西很简单,干粮,鱼汤。
河石被晒得滚烫,詹宁伸手触摸了下,放弃坐上去的念头,看向慢慢嚼着干粮的夏昭衣,道:“二小姐,你的左手,受伤了?”
夏昭衣垂眸看去,淡笑:“有些磨破皮,先以绷带缠着,防患未然。”
詹宁点头,目光看向水中游鱼,说道:“哇, 居然有这么多,方才梁德昌他们说鱼多,我还不信。哎,二小姐,要不捉几条带走,等追上沈郎君他们,给他们也来上一锅?”
“便不说追上他们的时候,可能已经到衡香了,便是这几条鱼,对他们而言也未必稀罕。”
“二小姐亲手打得鱼,谁敢说不稀罕。”詹宁神气道。
夏昭衣莞尔,看向河里:“可能我们也不稀罕了。”
三日前,夏兴明突发急症,野外药草不够,需寻医馆,夏昭衣便带他转道入城。
而随着赴世论学即启,衡香形式必然严峻,所以她托沈冽先带夏家军去衡香,他们这支急行军便在阔州分开。
现在,随夏昭衣一起出发去衡香的,包括詹宁在内,只有二十人。
所谓急行军,睡眠时间,休息时间,吃东西的时间,全部都被大幅度压减,并且他们还是长途急行,穿越横跨五大州省。夏兴明岁数太大,跟不上年轻一辈,苦苦支撑到最后从马上坠下,夏昭衣才发现他病得这么严重。
自责懊恼之外,夏昭衣坚决不同意再带上夏兴明,便令夏兴明身边的两员副将,夏智和颜海戚带上五十人护送夏兴明先去探州。
而吃完这顿饭,她和身边这二十个手下将重新踏上去衡香的路。
但想追上沈冽,势必不可能了。
“二小姐!”夏松越的声音忽然传来。
夏昭衣和詹宁回头看去。
夏松越小跑至跟前:“前面五里外发现大量兵马,正在往北面去!”
夏昭衣放下鱼汤:“走,去看看。”
在阔州看到兵马,并不是一件新鲜事,因为丰原牟野就在东南。
他们这一路过来,几次遇到云伯中的兵马,好在,夏家军的斥候们一直紧盯着以他们为圆心的五里区域,所以每次将遇上时,他们都会提前避开。
当前这一支兵马,不是云伯中的兵,也不属于田大姚的任何一支军队。
至少,她在游州从信府所看到的八都军使会师,那八只军队的军制盔甲都与这一支军队的铠甲风格不同。
她没见过。
“他们朝着北方去,”詹宁看向夏昭衣,“二小姐,会不会是冲着衡香?”
夏昭衣不确定,所以没有回答。
她抬眸望向四野,虽然牟野之战是云伯中,宋致易,田大姚三方,但还有两大势力离此地极近。
一是凎州焦进虎和陈子宝,二是同渡应金良。
但是这两者,敢在这个时候去衡香么。
兵马浩浩荡荡,由南至北。
夏昭衣他们暗藏于半崖上,一眼望不到头,一眼望不到尾。
初步估算,这些兵马至少三万人,已属于大军规模。
“三万人应做不到急行,他们必会安营扎寨,停下休息,”夏昭衣沉声道,“待得入夜,我们去活捉两个回来。”
“嗯!”
结果一路跟随,一直到入夜,他们都还在行军。
的确做不到急行,但却片刻不曾休息,大军离开阔州后,一直在往北走。
待到寅时,夏昭衣不想再跟,这速度着实太慢,她下令休息半个时辰,再留三个人手在此继续跟随,其余人则随她全力奔赴衡香。
今日又是晴朗一天,日头准时在云边冒出,晨光霞色铺开,地线上高高低低起伏的峰峦,在浓淡妆色中最先苏醒。
屠小溪在一阵哭声中睁开眼睛,她迷迷茫茫望着四周黑暗和窗棱上的淡白明光,半响,她寻到哭声,是另一面墙外的冯安安。
几日都只吃一碗饭,屠小溪有气无力地起来,朝对面的泥墙走去。
冯安安一直在哭,似越哭越伤心,她忽然张大嘴巴,开始嚎啕。
这是,快撑不住了。
屠小溪抿了下苍白的唇,低垂下眼睛。
哭声终于将那些杂役们惊动,有人叫嚷着过来,隔着门窗,屠小溪听到有人边走边在甩鞭。
这段时间一直不曾听到鞭声,她以为这些人不会对她们动粗,然而昨晚发生在外面的一幕,几乎要将她击溃。
那个据说是最先到来的姑娘,就在外面被三四个男人……
那尖叫惨叫声传来,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屠小溪身上。
最后,他们把那个姑娘带去了哪,无从知晓。
那个姑娘,她的声音哭哑了,气息哭弱了,屠小溪出不去,却仿佛能看到她的模样。
像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猪肉,绵软无力,绝望地看着这个世界。
现在,骂声和鞭声越来越近,冯安安的哭声停了下来。
冯安安朝门窗看去,颤抖着手脚,往最里面的角落缩去。
便就在冯安安的门要被打开时,屠小溪握紧手里的拳头,忽然朝门边冲去,抬手拍打着杂房木门:“我想通了,我愿意,我愿意!”
1079 师徒久逢
百灵的手在衣柜里的精美衣裳上滑去,挑了一条莲花锦绣双色芙蓉底长裙,又挑了条乳烟缎水绿如意腰带和淡绿色披帛。
她回身询问绛眉,得到后者轻轻懒懒的点头,表示可以。
赴世论学,大场面, 但因身份问题,绛眉想去也去不得。不过,今日所要干得大事,格局上可能比不上赴世论学,但是对于衡香而言,不管是当官的,做生意的,是读书人还是市井走夫, 都将犹如一场大地震。
绛眉缓缓梳着自己的头发,百灵过来后接手,问她今日喜欢何种样式。
“你手巧,都可。”绛眉说道,一双美眸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东平学府。
房门忽被人敲响,百灵过去开门,云杏一脸兴奋,迈步进来:“娘子,昨夜那杀鸡儆猴果真有用,一个新来得果儿可算是想通了。”
“想通便好,”绛眉淡淡道,“正巧刘商主那来了位贵客,刘商主昨夜问我有没有鲜货。”
“那还真是巧了,不过,今晚就出货的话,她那气色不知能不能养回来。”
“女人只要一上妆,哪有气色不好的,”绛眉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精致小巧的面庞, 说道, “不过还是得小心点,谨防她有诈。”
“奴婢懂,”云杏娇笑,“奴婢现在去弄个补汤给她,再提点提点,调教一番。”
“去吧。”绛眉说道。
这个点,廉风书院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比昨日还要盛大空前。
不过据说程序礼节会很简单,杨老院将亲自出来,祭天祭祖之后,便盛邀文人去曲河苑。
巳时还未到,越近廉风书院门口的地方,越水泄不通,
余小舟站在自己的板车上,举目四望。
别人在看廉风书院大门,尤其是对着那青铜编钟继续讨论它的年代久远,故事编出一个又一个,但余小舟只在人群里找人。
昨天跟踪那个跛脚,跟踪一半便失败了,他在想这个人会不会再回来。
以及昨天跟踪失败后, 他回去卿月阁,有人出来开门,一张很是凶悍严肃的脸。这人在听闻他打听康剑伤情后,一句话不说,直接将门关了,余小舟甚至都来不及说这个跛脚男的事。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奇奇怪怪,还有,余小舟真的好担心他的康大哥。
“让开!”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忽然响起。
余小舟来不及回头,有人在他的板车上踹了一脚,他正站在上头,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
不待爬起,那人直接把板车踹了出去,撞到别人身上。
被撞得人大怒,但一看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出。
把余小舟的板车踹开后,余小舟才看到,后面是一辆华丽轿子。
轿子经过他刚才板车所放的位置,往蔚亭阁酒楼抬去,余小舟愤怒地盯着轿子,直到看到轿子上下来得大美人,他只觉眼睛大亮,愤怒都似消了一半。
不仅是他,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看着这座轿子和轿上美人。
余小舟听到旁人在说,这是燕春楼的绛眉姑娘。
“此前不喜抛头露脸,自从赴世论学之后,可比谁都活络!”
“听说她攀交上了不少达官显贵呢!咱们衡香这座小庙啊,留不住这尊大佛咯。”
“不就是个骚娘们,当婊子的还以为自己比谁都尊贵,不要脸,呸!”
“你以为呢,这些个贱货,一个比一个下贱,那屈夫人,那赵宁,还有这个婊子,哪个是好东西!”
……
赵宁两个字,让余小舟朝他们看去。
赵宁在衡香,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因为她出手阔绰,时不时照顾别人生意,而市井走夫们更是喜欢往宁安楼所在的通临街去,但凡遇上什么事,宁安楼临时招募人手,那待遇绝对不差。
这个嘴碎的,竟连赵宁都骂。
余小舟扶起自己的板车,好在那个人力气虽然大,但是没有达到可以将板车踹坏的地步。
不过他才抬起头,肩膀忽然被人用力一拍,生生吓了一跳。
余小舟忙回头,看清是谁拍他的肩膀后,更是目瞪口呆,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嵇鸿一身土财主式样的褐色锦衣,头戴高帽,唯独不像土财主的,是他没有大腹便便,跟之前一样清瘦。
“哎哟,”嵇鸿上下打量余小舟,“这不是我那个小徒儿吗?”
说着,嵇鸿伸手在余小舟精瘦精瘦的胳膊上捏了下:“啧啧,之前还白嫩嫩的,现在怎么变得像块风干了的牛肉干。”
余小舟张了张嘴巴,但不知道说什么。
在嵇鸿伸手捏来得时候,他有一些不舒服,甚至躲了下。
“咋,不认我这师父了?”嵇鸿叫道。
余小舟的确是不想认了,确切来说,是已经不认了。
自从在枕州跟林清风争吵,而师父没有帮他,反而拱火,余小舟就失望透顶了。
从小,林清风就喜欢欺负他,时不时打压他,污蔑他,嘲讽他,还喜欢在他反抗的时候给他一个嘴巴子。
在枕州那会儿,他不是出走,而是被林清风和师父一起抛弃的。
如果不是遇到康剑大哥他们,他现在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钱挣得咋样啊?”嵇鸿看向余小舟的板车。
余小舟终于开口:“不怎么样,一个臭拉车的,没多少钱。”
“去,”嵇鸿朝蔚亭阁扬下巴,“去那里边给我讨碗水。”
余小舟看去一眼,干巴巴道:“那里面不招待我这样的人,没到门口就能把我赶出来。”
“那你就去其他地方想办法!”嵇鸿提高声音,“怎么着,没手没脚没脑子吗,要碗水能难死你吗?”
一股说不出的酸意从余小舟的鼻尖上冒出来。
他扶起自己的板车:“行,我去看看。”
嵇鸿一脚踩在板车上:“车得留着,我收押你这吃饭的家伙,我怕你跑了!”
余小舟眼眶泛红,咬着牙根道:“知道了。”
他松开板车,转身走了。
很快,他端着一碗水回来,嵇鸿抬头,咕噜咕噜喝完,一声满意长叹,将空碗递回去:“再去给我买几个饼,里边最好有肉,为师快饿死了!”
见余小舟愣在那,嵇鸿眉眼一皱:“杵这儿干什么,去啊!”
“……知道了。”余小舟说道,再度离开。
1079 师徒久逢
百灵的手在衣柜里的精美衣裳上滑去,挑了一条莲花锦绣双色芙蓉底长裙,又挑了条乳烟缎水绿如意腰带和淡绿色披帛。
她回身询问绛眉,得到后者轻轻懒懒的点头,表示可以。
赴世论学,大场面, 但因身份问题,绛眉想去也去不得。不过,今日所要干得大事,格局上可能比不上赴世论学,但是对于衡香而言,不管是当官的,做生意的,是读书人还是市井走夫, 都将犹如一场大地震。
绛眉缓缓梳着自己的头发, 百灵过来后接手,问她今日喜欢何种样式。
“你手巧,都可。”绛眉说道,一双美眸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东平学府。
房门忽被人敲响,百灵过去开门,云杏一脸兴奋,迈步进来:“娘子,昨夜那杀鸡儆猴果真有用,一个新来得果儿可算是想通了。”
“想通便好,”绛眉淡淡道,“正巧刘商主那来了位贵客,刘商主昨夜问我有没有鲜货。”
“那还真是巧了,不过,今晚就出货的话,她那气色不知能不能养回来。”
“女人只要一上妆,哪有气色不好的, ”绛眉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精致小巧的面庞,说道,“不过还是得小心点,谨防她有诈。”
“奴婢懂,”云杏娇笑,“奴婢现在去弄个补汤给她,再提点提点,调教一番。”
“去吧。”绛眉说道。
这个点,廉风书院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比昨日还要盛大空前。
不过据说程序礼节会很简单,杨老院将亲自出来,祭天祭祖之后,便盛邀文人去曲河苑。
巳时还未到,越近廉风书院门口的地方,越水泄不通,
余小舟站在自己的板车上,举目四望。
别人在看廉风书院大门,尤其是对着那青铜编钟继续讨论它的年代久远,故事编出一个又一个,但余小舟只在人群里找人。
昨天跟踪那个跛脚,跟踪一半便失败了,他在想这个人会不会再回来。
以及昨天跟踪失败后, 他回去卿月阁,有人出来开门,一张很是凶悍严肃的脸。这人在听闻他打听康剑伤情后,一句话不说,直接将门关了,余小舟甚至都来不及说这个跛脚男的事。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奇奇怪怪,还有,余小舟真的好担心他的康大哥。
“让开!”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忽然响起。
余小舟来不及回头,有人在他的板车上踹了一脚,他正站在上头,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
不待爬起,那人直接把板车踹了出去,撞到别人身上。
被撞得人大怒,但一看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出。
把余小舟的板车踹开后,余小舟才看到,后面是一辆华丽轿子。
轿子经过他刚才板车所放的位置,往蔚亭阁酒楼抬去,余小舟愤怒地盯着轿子,直到看到轿子上下来得大美人,他只觉眼睛大亮,愤怒都似消了一半。
不仅是他,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看着这座轿子和轿上美人。
余小舟听到旁人在说,这是燕春楼的绛眉姑娘。
“此前不喜抛头露脸,自从赴世论学之后,可比谁都活络!”
“听说她攀交上了不少达官显贵呢!咱们衡香这座小庙啊,留不住这尊大佛咯。”
“不就是个骚娘们,当婊子的还以为自己比谁都尊贵,不要脸,呸!”
“你以为呢,这些个贱货,一个比一个下贱,那屈夫人,那赵宁,还有这个婊子,哪个是好东西!”
……
赵宁两个字,让余小舟朝他们看去。
赵宁在衡香,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因为她出手阔绰,时不时照顾别人生意,而市井走夫们更是喜欢往宁安楼所在的通临街去,但凡遇上什么事,宁安楼临时招募人手,那待遇绝对不差。
这个嘴碎的,竟连赵宁都骂。
余小舟扶起自己的板车,好在那个人力气虽然大,但是没有达到可以将板车踹坏的地步。
不过他才抬起头,肩膀忽然被人用力一拍,生生吓了一跳。
余小舟忙回头,看清是谁拍他的肩膀后,更是目瞪口呆,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嵇鸿一身土财主式样的褐色锦衣,头戴高帽,唯独不像土财主的,是他没有大腹便便,跟之前一样清瘦。
“哎哟,”嵇鸿上下打量余小舟,“这不是我那个小徒儿吗?”
说着,嵇鸿伸手在余小舟精瘦精瘦的胳膊上捏了下:“啧啧,之前还白嫩嫩的,现在怎么变得像块风干了的牛肉干。”
余小舟张了张嘴巴,但不知道说什么。
在嵇鸿伸手捏来得时候,他有一些不舒服,甚至躲了下。
“咋,不认我这师父了?”嵇鸿叫道。
余小舟的确是不想认了,确切来说,是已经不认了。
自从在枕州跟林清风争吵,而师父没有帮他,反而拱火,余小舟就失望透顶了。
从小,林清风就喜欢欺负他,时不时打压他,污蔑他,嘲讽他,还喜欢在他反抗的时候给他一个嘴巴子。
在枕州那会儿,他不是出走,而是被林清风和师父一起抛弃的。
如果不是遇到康剑大哥他们,他现在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钱挣得咋样啊?”嵇鸿看向余小舟的板车。
余小舟终于开口:“不怎么样,一个臭拉车的,没多少钱。”
“去,”嵇鸿朝蔚亭阁扬下巴,“去那里边给我讨碗水。”
余小舟看去一眼,干巴巴道:“那里面不招待我这样的人,没到门口就能把我赶出来。”
“那你就去其他地方想办法!”嵇鸿提高声音,“怎么着,没手没脚没脑子吗,要碗水能难死你吗?”
一股说不出的酸意从余小舟的鼻尖上冒出来。
他扶起自己的板车:“行,我去看看。”
嵇鸿一脚踩在板车上:“车得留着,我收押你这吃饭的家伙,我怕你跑了!”
余小舟眼眶泛红,咬着牙根道:“知道了。”
他松开板车,转身走了。
很快,他端着一碗水回来,嵇鸿抬头,咕噜咕噜喝完,一声满意长叹,将空碗递回去:“再去给我买几个饼,里边最好有肉,为师快饿死了!”
见余小舟愣在那,嵇鸿眉眼一皱:“杵这儿干什么,去啊!”
“……知道了。”余小舟说道,再度离开。
1080 正式开始
来得人越来越多,嵇鸿啃着余小舟买回来的饼,让余小舟扶稳板车,他站在上面。
余小舟没在周围看到林清风,那会儿一起来衡香的人,一个都没看到。
他仔细打量嵇鸿这一身打扮, 发现外袍,鞋子,还有裤子,都不像是一套的。
极有可能,这件衣服和帽子,是他顺手牵羊得来的。
偷东西还这么高调,余小舟摇了摇头。
约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嵇鸿看他一眼, 道:“你这板车, 是个好东西。”
见余小舟没说话,嵇鸿卖关子:“等下我就带你去捞一笔,有这个板车在,咱们能发笔大的。”
“怎么发,你要抢东西?”余小舟说道。
说完看到师父笑容意味深长,余小舟一愣:“你真要抢东西?”
“声音那么响干什么,你要死!”嵇鸿低声骂道。
余小舟皱起眉头,抢东西,还是拿板车去抢,还是“等一下”这个时间段……
余小舟抬头看向太阳,光天化日之下能够明抢的,这该不会是有哪个大户人家要被抄家了吧?
周围忽然响起喧哗,余小舟的视线随众人朝前面看去。
他个子不够,看不到,想爬上板车,稍微一松手,站姿奇葩的师父便可能摔下。
“发生了什么?”余小舟问。
“赵刺史来了。”嵇鸿道。
原来是他。
“欸?”却听师父叫了声,又朝另一面看去。
人群也纷纷朝右手面看去。
余小舟急死了, 踮起脚尖,翘起头。
“是仇都尉。”嵇鸿道。
话音方落,自右前方开始,成千上万的人往后面退来。
“是士兵在开道,”嵇鸿道,“仇都尉带了不少兵马过来。”
想到近来传闻,说仇都尉和赵刺史二人不对付,余小舟忽然好奇,他们会不会在这里闹起来。
赵刺史今日还是昨日那身官袍,两个月前,他所穿官袍都是黄刺史生前穿过的,后来他让人重新赶制了五套,用得都是一等一的绸缎,衡香最好的几个绣娘,也从屈夫人那给强行征用走了。
官服和军中制甲最能增加气质,在廉风书院面前,赵刺史和一身银甲的仇都尉停了下来,面面相对。
赵刺史咧嘴一个笑:“赴世论学不是一个‘文’字吗, 仇都尉是个舞枪弄棒的大老粗,怎么也来掺和一脚?”
仇都尉厌恶地将他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一顿打量:“衡香官场芝麻点大,赵刺史你从一个小从事被提上来,除了会打官腔,会耍弄耍弄手里那丁点权势,这当官之人的老谋深算和沉稳,你可真是无处去熏陶啊。”
“哎哟,”赵刺史扬眉笑开,“没想到仇都尉看着粗犷,不修边幅,结果说话还能跟个娘们一样刻薄,是赵某小看,小看了。”
“赵刺史这阴阳怪气的刻薄嘴脸,不亏是个市井里钻出来的小从事,但这一朝得势的小人嘴脸还是遮掩遮掩的好,你可别忘了,黄刺史是怎么死的。”
杨老院长这时领着廉风书院一众先生出来,瞧见他们这模样,杨老院长停下脚步。
仇都尉实在看不上赵刺史,多说一句都觉得掉身份,他看向杨老院长,抬手虚虚一拱:“杨院长。”
“仇都尉有礼。”杨老院长也抬手。
赵刺史看了杨老院长一眼,略略抬了下手:“杨老院长,何时开始?”
“快了,”杨老院长恭敬道,“潘教谕为今日礼官,由他主持。”
“原衡香的县学教谕,”赵刺史朝潘教谕看去,笑道,“有礼有礼。”
潘教谕微笑,抬手揖礼:“见过赵刺史。”
“赵刺史,仇都尉,这边请。”杨老院长引他们去往上席。
潘教谕出来主持局面,程序很简单,杨老院长祭拜几位圣人后,再祭拜廉风书院的历代老院长,而后由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亲手敲响编钟,所有廉风书院的寒门弟子唱诵先师古韵。
氛围变得肃穆,站在远处的人很难感受代入,但围在近处的人,凡戏谑看热闹者,皆变严肃。
等祭天仪式结束,四方文人还有已入驻文和楼的学士,皆沿着顺于湖往曲河苑走去。
嵇鸿从板车上跳下来,手里的饼还剩最后一口,他依依不舍地吃完,屁股在板车上一坐:“发财了,走吧!”
这热闹对嵇鸿而言并没有什么可看,他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是看赵刺史和仇都尉几时进去。
才得来的消息,那个自以为在衡香无法无天了的屈夫人,可算是有人要收拾她了。
在余小舟推着嵇鸿离开时,迎面几个身影快步而来,于他们擦肩而过,往不远处一家客栈而去。
大恒领着三个人,一进来,就揪着门口看热闹的掌柜往里面去,“啪”一声摔在桌上。
伙计们飞快赶来,连声问发生了什么。
“数日前,可有三个姑娘从游州而来,入住你们店?”大恒厉声道,“老实交代她们的去向,不然,我先剁下你的右耳朵!”
掌柜的忙讨饶,而后道:“贵人从哪听来这消息!这几日衡香虽然人多,可我店里来来去去都是南下口音,哪有北地游州来的人!”
大恒看向一个同伴:“账本!”
同伴点头,朝柜台走去。
账房先生颤颤巍巍抬手,供上账本。
同伴逐一看去,忽道:“有!屠小溪!”
“我看你找死!”大恒怒斥,抽出利刃。
“不不,我不知情啊!贵人,我当真不知情!”掌柜的瑟瑟发抖。
“给你一炷香,你问清楚。”大恒松开掌柜。
掌柜一获自由,立即让人把店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才问不到三个人,外面又有人进来,跟大恒刚才进来那样,杀气腾腾。
掌柜的一眼认出这些人是屈夫人的人,他暗呼倒霉,迎上前去。
“用不着假客气,”屈夫人的手下语声冰冷,“稍后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抬手往后一招,一个身板娇小的女人跟随在几男人个身边。
说是女人,其实是少女,不算多好看,但眼睛特别有灵气。
1081 互不相让
“这位姑娘是谁,”掌柜的上下打量她,看向其他大恒和屈夫人的手下,“贵人们,这位姑娘我见都未见过。”
少女其貌平平,但眼睛特别水灵, 看了掌柜几眼,目光再朝那些伙计们看去。
“他!”少女蓦然伸手,朝诸多伙计里面一指。
该伙计面色一变,立即掉头准备跑。
大恒眼疾手快,将他抓回来摁在堂桌上:“跑哪去!”
“就是他!”少女走来,“他跟那几个人是一伙的, 他先把一个姑娘从楼上引出去, 让一个假装大肚子的妇人在后巷摔倒。那姑娘心善, 上前去扶,立即就冲来一群人把那个姑娘抓走了。然后他把另外两个姑娘喊下楼,说那个姑娘出事了,那群人就把另外两个姑娘也抓走了!”
“那就是他!”掌柜的立即撇清关系,“贵人们,不关小人的事,肯定是这个混账东西干的!”
“人呢,”大恒加重手中力道,“那三个姑娘哪去了!”
伙计咬着牙,眉眼皱成一团,就是不说。
“说!”屈夫人的手下上前喝道。
“快说!”掌柜的也叫道。
大恒忽然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朝他身上砸去,一顿捅揍后,伙计摔滚在地,赶忙缩成一团,抱住脑袋:“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好多钱,但我真不知道是哪家的。衡香馆子那么多,他们也没说是哪家, 我只拿钱办事而已!”
大恒往后退去,沉声怒道:“打他个半死不活,再带走严审。”
随他而来的人蜂拥而上。
大恒转向屈夫人的人:“屈夫人派你们来的?”
“屈夫人让我们调查一件事情,我们一路查到了这。”
“也与那三个姑娘有关?”
屈夫人的人手互相看了眼,说道:“多的我们不能说。”
他们并不知道大恒是什么身份,之所以能保持友好相处,因为彼此经常在宁安楼碰面,而且大恒是受到宁安楼礼遇的。
“好。”大恒不多问,看向跟他们一起来的少女。
少女忙道:“我叫舒小青,你有什么问我我都能说,给我报酬就好。”
屈夫人的手下皱起眉头,实在看不上这少女钻钱眼里的劲。
“你可看到他们把那三个女子带去了哪?”大恒问。
“我可不敢跟,其中一人多瞧我几眼,我都害怕。不过我认识他们,现在还记得。”
“大约长什么样,你说说。”
舒小青回忆了下,开始形容,手指边在自己脸上比划。
可惜人的五官无非那样,大眼小眼, 大嘴小嘴, 高鼻扁鼻,这些笼统形容,着实没有一支画笔来得好使。
大恒放弃了,询问屈夫人的手下,能否把舒小青带走。
衡香馆子不少,但一个个带过去,或能遇到几个让舒小青脸熟的。
屈夫人的手下不同意,他们也需要舒小青指路。
大恒没再坚持,给他们说如果有任何发现,务必给他们说一声。
说完,大恒警告了一番掌柜的,而后带人离开。
屈夫人的手下们也没再多留,带着舒小青出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掌柜的在原地呆了一阵,抬手摸着自己的耳朵,对方这气势可真是吓人,
曲河苑是过去半年新造的湖岸院宅,建筑崭新,装饰以松鹤白鹭,古香书墨为主。
主楼前的空地宽敞堪比广场,一座长宽皆为三丈的正方石台拔地而起,廉风书院的学子们身着齐一色的青衿,端坐于石台东南两面,北面高台,则是杨老院长和廉风书院中德高望重的先生们,还有便是赵刺史,仇都尉等人。
赵刺史为衡香最大的父母官,在他不谦让的情况下,哪怕杨老院长是廉风书院的老院士,他也必须将首座让出。
但是仇都尉步伐快,在赵刺史准备入座时,他先一步一屁股坐下,占了首座。
赵刺史不乐意了,双手负后,一声冷笑:“仇都尉,你这是连规矩都不懂了。”
“没有我,你赵慧恩能当上衡香刺史么?”仇都尉反问。
“既然当上了,我现在就是衡香最大的官,”赵刺史看向杨老院长,“杨焕新,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
杨老院长无奈笑笑。
“怎么?”赵刺史右手往仇都尉那摊去,看着杨老院长,“这么大个活人把我的位置占去了,杨焕新,你当看不见?”
“你对付不了我,就去对付一个七八十的老头,赵慧恩,你要不要脸?”仇都尉说道。
“你占人位置,你就要脸了?”
杨老院长看着他们,心底怅然。
黄刺史之前再不是东西,但到底是一方刺史,是此前当了五年县官,十年京官,再被宣延帝亲赐派到衡香任职的。
而今这赵刺史,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仇都尉就更不用说了,见钱眼开,势利屠狗之辈。
当然,若廉风书院现在出了什么事,杨老院长知道,他们现在所能依仗得人,也只有仇都尉了。
完全凭着赵宁砸下得几十个商铺,还有佳节送上得银两和重重礼品才维持住的“交情”。
可悲,可叹。
赵刺史继续跟仇都尉争,二人互不相让。
全场所有人看着他们,东南两面的学子,正南面的文人,隔着半个顺于湖的湖对岸的人,还有远处大大小小屋顶楼宇上所站着的人。
杨老院长始终不发话,就看着这二人争到什么时候。
而相比较仇都尉,赵刺史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坐在首座上得人不是他,仇都尉那屁股牢牢钉在了上边一般,他就算伸手去拉也拉不动。
“杨焕新!”赵刺史朝杨老院长怒斥,“你便不管?你便看着?!你心中连礼义廉耻,尊卑礼序都不存了吗,亏你还是廉风书院的院长,我看,该把你换了!”
杨老院长后面一位先生听不下去了,朝前一步就要开口,杨老院长将他拦下,揖礼说道:“赵刺史,老夫一把老身骨,廉风书院这院长之位我的确难以为继。老夫本便打算待赴世论学一过,就会辞去这院长一职,归隐南山,将其让与后辈才俊。”
“本官看你现在就该被办!”
1082 屁滚尿流
杨老院长身后的先生们面色皆呈怒意。
近处听闻此话的学子们也都坐不住了。
杨老院长神色仍平静,他轻轻抬手,示意身后几位先生平息怒意,并低声吩咐一人去安抚那些学子。
“又来了,”仇都尉歪着脑袋叫道,“你老拿这老院长出气作甚, 眼下没有他,谁来主持这赴世论学,你要让衡香在世人跟前丢尽脸面?”
“呵!”赵刺史嗤笑,“找个能主持的人岂是难事。”
“那你要找谁?”
赵刺史抬头朝天空看去,日头越来越大,估算时间,这会儿应差不多了。
“姓仇的,”赵刺史不屑地睨向仇都尉, “你若再不让,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怎,你威胁老子?”仇都尉粗声叫道。
“哈哈,”赵刺史大笑,“对,本官还就是威胁你了,实话告诉你,衡香守卫置所的齐志祥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城南都卫府的李国豪和姚新正在昨天晚上也被我收买了。你现在坐在这里装模作样,殊不知你后院起了火,你兵权已经被架空了!”
仇都尉皱起眉头,狐疑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是怎么当官的,你收了那么多银子铺子庄子宅子,你身边手下却半点甜头都没有,他们早便看你不顺眼了。”
仇都尉半信半疑,目光看向自己的近卫们。
近卫们一脸不知。
“妈的!”仇都尉一拍椅子,起身朝赵刺史指去,“不管真假,把这个姓赵的先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赵刺史后边的衙卫们上前。
仇都尉先发制人, 朝赵刺史扑去。
衙卫们身手利落,立即去拦,仇都尉的近卫们随即也冲上去。
全场师生哗然,正南面的文人学士纷纷踮脚翘首,不知发生了什么。
现场一片沸腾。
仇都尉是武将出身,这些年荒废不少,肚子上不仅九九归一,还像怀了五个月。
他的战力不比从前,他身后这些近卫们也无法从赵刺史精挑细选带来得这些衙卫们身上占到便宜。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之时,仇都尉一名亲信顾不上场合,一路高喊着大事不好,从外边策马奔来。
趁着仇都尉抬头看去的功夫,赵刺史被衙卫们救了出去,护在最后面。
亲信跑近以后,因为人海的缘故,不得不弃马徒脚。
只是着实不巧,他来得这个方向,恰都是赵刺史的人。
他喘着气停下, 没有再上前。
赵刺史转头朝他看去, 忽然伸手一指:“杀了他!”
亲信瞪大眼睛, 转身便跑。
在仇都尉一声“谁敢”的怒吼声中,这名亲信被赵刺史的手下冲上来,快刀一砍,恰中脖颈,脑袋顷刻飞了出去,鲜血喷了一地。
廉风书院西面学生们惊呼着挤作一团。
那颗头颅就落在他们前排两步外。
南面很快有人大喊:“杀人了,前面杀人了!”
一时间,明哲保身的人往后跑,好看热闹不怕死的拼命往前面挤。
仇都尉瞪眼似铜铃,惊愣看着地上那摊血和没了头颅的身躯。
他再抬眼朝赵刺史看去,暴怒:“赵慧恩,我杀了你!”
学子们纷纷跑走,杨老院长被先生们往身后护去。
“怎会如此,”杨老院长一双老目震惊难言,“今日乃吉日,不该如此!”
看到乱了秩序正在往各处跑去的学生,杨老院长不管不顾朝前冲去:“住手!莫伤我书院学生!”
“院长!”
“院长,您别去!”
好在两方人马虽然斗得红眼,但战线并未拉长,而且渐渐分出高下。
仇都尉这边占了上风,赵刺史那头被衙卫们护送着,连滚带爬往外面逃。
逃到哪里,哪里一片惊叫。
仇都尉的心腹被这样当众残杀,他自然不依不饶,可追出去没多久,外边三百多人策马而来,手中提刀拿枪,一眼望去,全是衡香守卫置所的人。
为首领队者,是之前老被黄刺史压着一头,黄刺史一死,渐渐开始威风的齐志祥。
想到赵刺史刚才的话,仇都尉心里一咯噔,没有再追。
地上一片狼藉,鲜血滩涂,血沫飞溅,范围长达十丈。
除却仇都尉的心腹身首异处的尸体,地上又多了三具,全是赵刺史的衙卫,但他们这边也重伤了两个。
仇都尉的手下纷纷叫嚷,要追上去再砍。
仇都尉喃喃道:“李国豪和姚新正,真的背叛我了吗?”
如果他们还是他的人,那他现在还有底气跟赵慧恩一斗。
但如果他们背叛他了,那么城南都卫府的一半兵马,便等同于失去。
而剩下的一半,仇都尉也不敢信任了。
连李国豪和姚新正都会能叛变,拿什么去信任别人。
脑子里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跑!
赵刺史上气不接下气地被人拽着往前面跑,到湖边后看到仇都尉他们也在跑,已经屁滚尿流了的赵刺史忽然开怀。
“哈哈哈!他在跑,仇老粗在跑!”赵刺史说道。
齐志祥刚到,叫道:“不能留后患!”
边继续狂追。
“对,斩草除根!”赵刺史的声音又变得中气十足,“杀了他!追上去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让他不得好死!”
吼完一顿舒畅,赵刺史双手托在腰后,满意地看着这队兵马从自己身边跑过。
蔚亭阁的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一个手脚利索,个头不高的男子利索跑向顶楼观景最好的雅间。
“姑娘,”男子进来便道,“都拿下了,整个城南都卫府,彻底是赵刺史的人了。”
绛眉嫣然笑望着远处湖岸上的鲜血:“仇都尉当年何等威风,这夹着尾巴逃走得样子,可有趣了。”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眨巴了下美眸:“啊,对了,天兴商会的刘商主说,仇都尉一倒,他就可以对屈府和宁安楼动手了,那这会儿,消息该送去了吧。”
云杏嘻嘻笑:“定是送去了的,娘子,咱们要去看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绛眉纤手托腮,看着底下巨大人海沸腾的模样,笑道,“现在去看热闹,她定顾不上我们,等她进去大牢,临受死前那一刻去看她,那才有味儿。”
1083 抄家赵宁
大恒寻了一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带着舒小青一起,去一家馆子一家馆子的认人为上策。
于是大恒带人去到宁安楼,想让楚管事帮忙联系屈夫人的那些手下。
楚管事正清闲,在后院躺椅上沐晒阳光, 边琢磨接风洗尘宴上再添哪几道菜式好。
听闻大恒来意,楚管事唤来一个伙计,让他立即去屈夫人的紫阳阁问问。
伙计领命走了。
楚管事笑对大恒道:“紫阳阁是屈夫人上个月才置办的乐器坊,也是咱们衡香第一个乐器坊,就在通临街,可近了。”
“有劳楚管事。”大恒说道。
“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楚管事道,再令伙计去厨房送几碗补汤过来。
想到阿梨姑娘要来之事, 楚管事问起相关,大恒略有些尴尬,他至今还未跟夏昭衣见过面,更不提接触。
二人随意闲聊,前边忽然传来叫骂声。
一个伙计快步跑来:“楚管事,外面出事了,来了两三百个衙卫,将正大门全包了!”
“衙卫吗?”楚管事慢声道,放下手中菌菇补汤,起身拂了拂衣袍,“赵慧恩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侯坐在宁安楼大堂里的几十名外来掌柜和商贾,此时正惊恐地看着冲入进来的衙卫。
宁安楼大堂的几个伙计奉着笑脸,不停问官老爷发生了什么。
为首衙卫没说话,举目打量这厅堂。
这宁安楼真是有钱,哪怕撬个地砖回去,凭这工艺和用料, 怕是都得值个几两银子。
有几个外来掌柜忽的小声道:“看, 楚管事来了。”
为首衙卫朝后堂看去, 楚管事正从里边走来,后边跟着不少人。
便是这宁安楼的一个管事,身上所穿绸缎,都跟赵刺史身上的官袍质量无差。
“楚管事!”为首衙卫上前,一手按着腰侧佩刀,昂首道,“赵宁呢!”
“我家娘子不在,去赴世论学看热闹了。”楚管事笑道,不卑不亢不见惧色。
赵刺史不是黄刺史,但衙门里的这些衙卫基本上没有变过。
在赵慧恩还没当刺史那会儿,因为仇都尉跟宁安楼关系好,这一批衙卫替仇都尉办事时,与宁安楼的往来也不少。
现在,衙卫语声非常不客气:“廉风书院附近哪个酒楼?”
“这个我便不知了,”楚管事看向冲进来的其他衙卫,“来这么多人,敢问, 我宁安楼所犯何事?”
“赵宁勾结仇三明,伙同仇三明在衡香鱼肉百姓足五载, 我们奉命来捉拿, 并,抄家!”
“抄家啊,”楚管事说道,“哦,行。”
楚管事转身,朝那些面色不一的外来商贾们看去,抬手一拱:“各位掌柜,你们也听到了,我宁安楼在这位衙卫大人口中,说是犯了抄家之罪。所以今日,便是我们宁安楼想招待诸位也难了。有劳诸位看得起我宁安楼,千里跋涉,远到至此,实在辛苦,但今日,便先请回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有几人上前,拱手道:“楚管事好气度,临危不惧,望宁安楼能平安度过这一劫,某先便告辞了。”
楚管事逐一送客,为首衙卫倒也没拦。
等客人全部走光,楚管事笑着看向为首衙卫:“官爷,你看要怎么个抄法?是将我们都带走,还是……”
楚管事过分从容不迫的模样,反倒让为首衙卫心里打起鼓。
“你这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楚管事一脸无辜,“官爷,这可冤枉了,我事先可不知官爷们要来抄家,我这不是才知道的吗?”
为首衙卫上下打量他:“那你怎么不怕?”
“这,就算我害怕,官爷们也不会放我们一马。”
为首衙卫一把抽出刀刃,指着楚管事:“快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官爷,你这可就冤枉死我了!”楚管事道。
“你!”
实在是上面有吩咐,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这几个管事。
赵宁有多少家底,这几个管事最清楚。
在衡香的,赵刺史可以全部收了,但是衡香之外,赵宁在各地的钱庄,铺子,庄子等,便都需要人去统筹。
所以为首衙卫这会儿心里再狐疑,却也真不能将他如何。
收起兵刃,为首衙卫一抬手:“带走!”
一群衙卫冲上来,抓着楚管事和伙计丫鬟们离开。
后院的仆妇和杂役也没有幸免,全部带走。
两百多个衙卫冲上楼,一顿翻箱倒柜,虽然赵刺史吩咐,宁安楼的东西不能碰,但众人免不了顺手牵羊。
一个又一个房间被搜去,衙卫们恍如迈入藏宝库,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在宁安楼像是不值钱一般,随处可见。
掘地三尺般将宁安楼上下寻了个遍,能抓得人都抓了,衙卫们回到楼下,好些人身上藏满宝物。
为首衙卫看破不说破,带兄弟出来溜达,没点肥水也说不过去,反正不是他出钱,顺水人情,弟兄们反而会记得他的好。
只是,这一趟实在太顺利。
顺利得超出想象。
一直到离开,为首衙卫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旁衙卫道:“大人令我们突袭,他们没个招架之力,也不奇怪。”
“这可是赵宁,”为首衙卫忐忑,看了后面高楼一眼,“这里是宁安楼。”
“仇都尉不就是这么没了的吗?看上去威风凛凛,实则就是个纸老虎,说没就没。咱们还是先去打听赵宁在哪,把她抓回来再说。”
为首衙卫想想也是,说道:“走吧,我们去廉风书院。”
同一时间,屈府被大量兵马围住。
相比较于宁安楼,屈府极其辽阔,占地足有四百多亩,衡香守卫置所和城南都卫府几乎倾巢出动,足有六千多人连半个屈府都包不拢。
屈府管家便不像楚管事那样好说话了,带着两百来个护院堵在正大门。
衡香守卫置所的潘校尉极其暴躁:“你他娘的跟这浪费时间作甚,屈府被抄不过迟早之事,你们还能凭空自这衡香消失不成?叫屈溪翎滚出来,平日真是给你们脸了!让你们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这天下,是官老爷们的天下!”
1084 门口激战
屈府管家没理他,只是带人堵在大门口,一脸强硬,不做退让。
高墙约两丈,不是不能进去,绕路或者找梯子都行, 但潘校尉没想到屈府管家这么牛劲。所以潘校尉也不乐意了,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这大门进去,还非得就是这道门不可。
“来人!”潘校尉高声叫道,“屈溪翎勾结仇三明,目中无人, 专肆跋扈,祸乱衡香, 招权罔利,胡作非为!今奉赵大人之令,特来捉拿抄家,如有任何违抗者,不必活捉,当场斩杀!”
他抽出身旁刀刃,瞪向管家:“谁若胆敢阻挠,全家都别想好过!趁早缴械投降,还不至于牵累家人!”
“家人是吗?”管家发笑,“既然你丑话说在前,那我也不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你们衙门和守卫置所里的人有哪些,我这早便一清二楚。我今日将话放在这,你们若要继续跟着赵慧恩胡来,到时候大军压境,可没人保得了你们了。”
“大军?哈哈哈,聂挥墨跟屈溪翎早翻脸了,留着屈溪翎才是我衡香的祸患!少废话, 要么把门开了,要么我们自己冲进去!”
“好,你便将今日这些话记住,我看你他日后不后悔!动手!”管家下令。
潘校尉哪想到管家会率先动手,骂了一声不自量力,带着守卫置所的人马迎上前去。
比起屈府大门前的强硬态度,屈府内此时一片慌乱。
不止护院,所有家仆全去了屈府大门。
后院丫鬟们躁动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领事姑姑在极力维持众人情绪,避免发生抢夺行为。
大门处不时有人回来报告情况,瑶阶苑方向的也是。
在几个领事姑姑看来,目前能救她们的人,只有瑶阶苑那位翘着腿在啃大骨棒的郑北世子了。
但几日相处下来,早已明白这位世子有多乖张刁钻,难以伺候。
一位姑姑按捺不住,对旁人道:“我去瑶阶苑看看。”
才走出去没几步,听到大门那传来脚步声,一个俏丫鬟大步跑回来:“夫人回来了!咱们的夫人回来了!”
众人忙围上去:“夫人这会儿回来会不会出事?”
“夫人为什么要回来呀!”
“夫人回来的话,那咱们呢,咱们是要被一起抓走, 还是会放了我们?”
……
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走,都跟我去看热闹,夫人吩咐的。”
本要去瑶阶苑的姑姑拨开人群朝前面走来,不解道:“看……热闹?”
“对!夫人说,百年难遇的热闹,让我们一次看个够,还让咱们自己带梯子去。”
众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
一位姑姑忽然说道:“既然是夫人的意思,那大家便照办好了。夫人让我们这么做,说明这一劫我们屈府已经过去了。”
“对!”另一位姑姑也道,“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到我们夫人的,大家便照办吧!”
众姑娘们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纷纷跑去搬梯子。
屈夫人是绕了一大圈,从北边回来的。
屈府大门口的宽敞空地,头一次拥堵得无处落脚,一眼朝南边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官兵。
故而,屈夫人的开场非常霸道蛮横。
在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各有死伤之时,一声尖锐唢呐骤响,众人循声看去,粗达三个成年男人合抱的长筒滚木礌石就这样从北边被十个男人以长杆推来。
官兵们立时大慌,纷纷掉头就跑。
跑慢了的直接被滚木礌石碾压,活活被碾死,现场更发生严重的踩踏事件。
潘校尉惊忙跑远,缓下来后朝北边看去,屈夫人那张扬高调的华丽马车就在一大群高头大汉后面悠悠然停下。
俏丽可人的小丫鬟抬手掀开车帘,屈夫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门口的管家令府中的丫鬟们搬梯子过来看热闹。
潘校尉惊魂未定,上前怒道:“屈溪翎,你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话音方落,却见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淡月白的车帘缓缓飘动,车夫勒马停下,恭敬将车帘掀开。
潘校尉皱眉,很轻地道:“不是才收到消息,说宁安楼没了吗。”
他身边副手们没有说话,全都看着那辆马车,莫名心起不安。
赵宁一袭青衣青面纱,踩着车夫放下的板凳下来,落地后朝身后看去,淡淡道:“带上来。”
很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个脸色失血的老人自后面上来。
老人双手反绑在后,双腿瘫软,嘴里塞着一团布。
潘校尉瞪大眼睛:“爹!”
话音才落,又看到后面被带出来得人,潘校尉惊呼:“娘!”
不仅是他,他身旁的副手们也完全傻眼,彻底站不住了。
一个又一个人被从后面带出来,各由两个壮汉架着。
除却他们各自的父母,还有妻儿,上至八十,下至八岁。
本打算袖手旁观,不搅和的城南都卫府的李国豪和姚新正也看到了自己的妻儿老少。
“赵宁!!”潘校尉破音,嘶哑道,“你敢动我家人一根毫毛,我杀了你!”
“掌嘴。”赵宁冷冷道。
一个大汉立时抬手,对着潘校尉他爹的老脸便是一个巴掌。
紧跟着,潘校尉的娘亲,妻子,小妾,儿女,全都挨了一个。
这些巴掌不是打在这些人的脸上,更是当众将潘校尉的脸给按在地上摩擦。
潘校尉手脚发抖,拔出刀想冲上来。
两边副手忙将他拉住。
“赵宁!”潘校尉怒瞪赵宁,“你这蛇蝎之妇,只敢对老弱下手,你,你恬不知耻!”
赵宁冷漠地看着他,没出声。
“丢人么,”屈夫人说道,“一把岁数了,还得连累你家人在这挨嘴巴子。”
“臭不要脸!”屈府院墙上忽然响起少女娇滴滴的声音,“你不也拿身家性命威胁我们!”
潘校尉忙朝左边看去。
不知何时冒出来得一大群姑娘,正在石墙内嗤笑他们。
“就是,你这么做的时候,你还挺得意,没见你觉得羞耻。”
“说别人时一套一套,自己做时天经地义,你才是恬不知耻!”
“真是恶心,丢男人的脸!”
“别当男人了,去宫里当太监吧!”
“潘公公!”
……
1085 郑北世子
潘校尉气得发抖,胸口一抽一抽的,脸涨得通红。
他怒恨的目光看向屈夫人跟赵宁:“你们两个恶妇到底想如何!”
“刀子。”赵宁说道。
一把大刀立时架在了潘校尉父亲的脖子上。
老人惊恐摇头,目光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嘴巴一直在呜咽。
一旁的潘母眼睛朝上一番,吓昏了过去。
潘校尉大气都不敢出, 目光直直望着赵宁。
“带着所有兵马离开,”赵宁说道,“否则,他们全部都得死。”
“是不是我一离开,你就会放了我爹!”
“把那几个妇人的布取了。”赵宁对自己的手下说道。
手下领命,将几位老妇口中的布拔掉。
“国豪!你等什么!”李国豪的母亲最先叫嚷, “你要看着我和你爹惨死在此不成!快退兵!”
“三郎,你不用管我们!”姚新正的母亲大喊, “不要让这两个恶妇得逞!尽管放马杀过来, 你们人多,杀过来便是!为母之命不值钱!”
她的话音方落,其他妇人纷纷骂她,她自己的丈夫一抬脚,朝她用力踹去。
“愚蠢,”赵宁说道,“为民族,为大义,乃称气节。为做犬牙,为当虎伥,乃称愚昧。”
“就是!”潘校尉的妻子李氏大叫,“枉死不值!不值啊!!”
妇人们纷纷叫嚷,官兵们的气势在一字一句中逐渐消尽。
屈夫人冷冷一声笑,抬脚朝屈府正大门走去。
管家忙恭敬道:“夫人。”
“洗地。”屈夫人语声厌恶,地上那些尸首和鲜血,气味着实难闻。
“是。”管家说道。
赵宁也没有多留,跟随屈夫人入府。
潘校尉在后面忽然大声道:“恶妇,若是我爹娘有半点闪失, 我定不轻饶!还有,奉劝你们束手就擒,这里是衡香,你们能在屈府躲多久!”
“大娘子”赵宁手下听不下去了,边走边道,“我剁根他爹的手指砸他脸上去!”
“不必,”赵宁语声始终冷漠,“过几日直接剁他的。”
屈府大门,在众人视线中沉沉关上。
一干家眷族人,全部都被押入了进去。
“啊呜啊呜啊呜!”
一只褐毛大狗伏在地上,正在疯狂啃骨头棒。
赵琙啃完一根,甩手又抛去,骨头棒清脆地跌在大狗身旁。
大狗顾不上去捡它,忙着啃嘴下这根,细碎处被它咬得嘎嘣脆。
一个饱嗝从赵琙嘴巴里面发出,他抬手又去抓一根,忽觉不对,抬眸朝身旁这些女子看去。
刚才一个劲在劝他的丫鬟们,好像没有之前那般焦急,劝说力度都锐减了大半。
见赵琙望来, 姑娘们都看着他,一双双明眸忽闪忽闪。
“你们屈府这次危机,看起来是解决了?”赵琙说道。
这段时间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主事姑姑福礼:“回禀世子爷,是的。”
“你们夫人,被抓走了?”
“没有。”
“哦?那是如何解决的?”
姑姑微微一笑,又福一礼,没有说话。
“那,她现在应该在府上了吧,”赵琙又道,“你看,她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姑姑微笑:“世子决定什么时候离开屈府,夫人便什么时候为世子接风洗尘。”
“哈哈,你们夫人看着挺胖,胆子是真的不行,”赵琙摇头晃脑,“之前在海斋厅,她可是颇为蛮横嚣张呐。”
一个清冷女音忽然没有预兆地响起:“郑北世子赵琙,之前听着也像个人物,眼下看来,又孬又油又赖呐。”
赵琙扬眉,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赵宁素色青衣,身姿清瘦挺拔,端手走来,遮脸的轻纱随步伐而动,垂尾处的质感,流溢似波浪。
赵琙放下手中大骨棒起身,抓来一旁湿布擦着手指:“赵大娘子,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上来就言辞羞辱我呢。”
“郑北世子此前装模作样来我宁安楼,不也是戏弄于我?”
“哦,你说那事,”赵琙敛了戏谑,“赵大娘子,那木材买卖,我是真的想做。”
赵宁目光望见伏在澄瓷砖上的狗,在十步外停下,看着赵琙:“买卖讲究个诚信二字,世子态度不正。”
“哎,何必这么说呢,买卖上所谓的诚信,只要不拖延,不赖账,那不就是诚吗?”说着,赵琙忽然看向大狗,“狗蛋。”
大狗忙着啃骨头,对过来的赵宁视而不见,对赵琙的唤声也听而不闻。
“狗蛋!”赵琙提高声音。
大狗呼哧呼哧在啃,就是不理他。
旁边的丫鬟们噗嗤轻笑。
赵琙脸上挂不住了,上前朝大狗的屁股一踹:“狗蛋!”
大狗一个激灵爬起,摇着尾巴围着他转,并还人立而起,缠住他的长腿,尾巴晃得不亦乐乎。
“赵大娘子怕你,”赵琙拍拍它的狗头,“去,给赵大娘子赔个不是。”
大狗转头看向停在外面没靠近的赵宁,轻声汪了下,朝赵宁跑去。
赵宁后退一步,警惕看着它。
大堂里的丫鬟和姑姑都赶忙过去。
好在大狗并没有跑近,在赵宁几步外边蹲着人立,两只前爪像是拜年祝寿那般,对着赵宁拱手,舌头吐得老长。
赵琙嘻嘻笑:“看,赵大娘子,它懂事吧,这诚意足不足?”
赵宁不想啰嗦,寒声道:“赵世子打算何时离开?”
“离开哪?瑶阶苑还是衡香?”
“衡香你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无人说你什么。但这瑶阶苑,赵世子胡闹了这么多天,该停止了吧。”
“这……”赵琙轻笑,坐了回去,修长的腿翘起,“当初屈夫人把我带来前,放出一句狠话,说本世子皮相不错,乖乖陪她几晚,她便放过我。嘿,这一晚都还没陪呢,我怎么能走呢。”
赵宁沉了口气:“赵世子,你真想陪?”
“屈夫人没胆呐。”赵琙摇摇头。
赵宁还是不想纠缠:“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否?”
“有啊,咱们好好合作,”赵琙笑得人畜无害,“你我谈笔大买卖,我希望赵大娘子未来两年的所有木材生意都归郑北,赵大娘子意下如何?”
1086 出了叛徒
“所有木材生意?”赵宁说道,“世子指得是,不仅榉木和曲柳木。”
“没错。”
“原来世子,是在这里等我呢。”
赵琙笑容变灿烂:“与我做买卖,赵大娘子不亏,本世子出手大方, 要得只是木材,利润只需保本即可,绝不过分与你讨价还价。赵大娘子跟谁做买卖不是买卖,与本世子合作,多个朋友,多一方势力保护,岂不美哉?”
赵宁轻轻一冷笑:“赵世子, 你是否真的以为, 我和屈夫人奈何不了你?”
“啧!你说你这人, ”赵琙皱眉,“你我好好说话不成吗,怎么又来这样。”
“我是在给你机会,”赵宁看着他,一双清眸没有波澜,“赵琙,有个词叫见好就收,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哈哈!”赵琙气乐了,眼神变冷,澹澹道,“赵大娘子,我不知今日这一劫你和屈夫人是怎么过去的,但民不与兵斗,商不与官闹。你和屈夫人再家大业大,在白刀子和密密麻麻的官兵下,不过两个说垮便垮的可怜虫罢了。你要想过当下这难关,还是得靠本世子出面才可。”
“它叫狗蛋?”赵宁忽然看向大狗。
“怎么?”赵琙说道。
“狗蛋, 跟你亲戚一起啃骨头去, ”赵宁对大狗道,“你俩慢慢啃,屈府要多少有多少。”
说完,赵宁看也不再看赵琙,掉头离开。
赵琙嘻嘻一笑,被隐喻骂狗而不动怒,指着赵宁的背影对大狗道:“狗蛋,上去咬她!”
赵宁嵴背一僵,脚步也顿下。
然而这个指令,狗蛋根本听不懂,呆呼呼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嘴巴下面还在流哈喇子。
“哈哈哈哈……”赵琙哈哈大笑。
赵宁回头怒瞪他一眼,快步走了。
“什么?!”赵慧恩自软榻上抬起头来,“那他们现在都在哪?”
“都在守卫置所,李国豪和姚新正也在那。”手下说道。
“离谱,荒谬!”赵慧恩大声叫道,“岂有此理!给了他们那么多兵马, 还是突袭, 是先发制人!他们居然拿不下一个屈府?潘辉那老爹都七十多了吧,死便死了, 他胆敢违抗本官的命令?!”
他太过激动,后面正在给他抹药和推拿的两个大夫停下手,不敢吱声。
赵慧恩越想越气,叫道:“妈的,我要杀了这几个蠢货!”
想着,赵慧恩眨巴了下眼睛,又抬起头:“对了,宁安楼那些人怎么还没带到,那些都是赵宁的家底,快把那些人抓回来,看看能不能逼问出什么有用的,快去!”
手下应声,转身朝外走去。
迎面一人匆匆跑来,大呼不好:“大人,出事了!大人!”
赵慧恩心下一紧,从软榻上爬起:“你大呼小叫作甚,出了何事,快说!”
来者面色菜黄,舌头打结:“路遇劫道,在通临街东坊,宁安楼的管事和伙计全被劫走了!”
赵慧恩愣了:“这,都劫走了?”
“一个都不剩下!对方好多人,不仅把人劫光了,还把我们的衙卫给扒光了,”说着,来者声音变低,“这些衙卫,他们在宁安楼顺手牵羊,身上那一通叮呤咣啷的,掉下好多宝贝呢……”
赵慧恩根本听不见后半句话,满耳朵都是那句人被劫光了。
“不可能啊,”赵慧恩皱眉,喃喃说道,“不是说兵贵神速,我们这次那么突然,宁安楼不是该措手不及,怎么可能呢?”
屋内无人说话。
赵慧恩声音忽然变厉:“难道,有内奸,有叛徒?!是了,赵宁在衡香经营这么久,手眼通天,她安插人手在我身边,也不奇怪!”
“是你?”赵慧恩勐地看向照顾了自己达十年之久的老仆。
老仆吓傻,腿软跪地:“大人,怎么可能是我呢!”
“是你?!”赵慧恩又看向另一人。
那人立时也下跪磕头,一声声,极其响亮,以鉴忠心。
赵慧恩一个个盯过去,盯到谁,谁下跪,包括衙门里原本的吏员们。
田从事跟着众人跪在地上,一脸诚惶诚恐,心底却是长长松了口气。
照目前形势,屈夫人应该已无恙。
田从事算是半个聂挥墨的人,虽说聂挥墨与屈夫人生隙,但田从事心里一片明镜,知道屈夫人若是真出事了,聂挥墨绝对会震怒。
不过,田从事心里又开始担虑,眼前这一劫算是过去了,那么接下去呢。
赵慧恩兵权在握,近万之人,而屈夫人和赵宁却是实实在在被困在了屈府。
即便书信给聂挥墨,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能,且看了。
绛眉微微提着裙子,步伐轻盈,踩着木梯缓步上楼。
富丽堂皇的厅门前,几个壮汉面无表情地站着。
待看清来者是谁,壮汉们的眼睛像是移不开,肆无忌惮地打量款款而来得美人的眉眼和饱满的胸脯。
绛眉巧笑嫣然:“刘商主眼下,可方便见我?”
“绛眉姑娘来见,刘商主怎会不赏脸。”被问话的壮汉笑起来,抬手佯装要去捏她。
绛眉不躲不闪,反挺直腰背,笑嘻嘻地将自己迎上去。
壮汉本来只是作假,逗着她玩,未想她这般主动,顿时懊悔自己的手收得太早了。
不甘落空的壮汉于是抬手,又朝她捏去。
绛眉仍是没躲,柔弱无骨地靠去:“爷~帮奴家问下嘛。”
旁边的壮汉们看到他得逞,顿时一个个眼红。
许多讶异的目光,朝绛眉看去。
谁以为这等级别的头牌姑娘,多多少少会端架子,结果她是这样大方爱玩的性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真是个尤物,真是个祸害,真是个可人儿!
得逞的大汉咽了口唾沫,喑哑道:“我这便去,绛眉姑娘慢等。”
语罢,抬手又捏了下,这次更用力。
“嘻嘻,”绛眉轻笑,“爷好坏。”
刘隽军眼下心情糟糕透了,听闻绛眉在外,刘隽军的心情顿然跌得更低。
但,见还是要见的。
刘隽军一摆手:“让她进来。”
除却刘隽军,厅堂里还有叁个男人,两胖一瘦,金玉富贵,都是天兴商会的有钱商贾。
听到门口动静,几个男人都朝那看去。
1087 道听途说
绛眉步伐不疾不徐,身娇体媚,桃腮杏面的容,星光熠熠的眸,边走边笑:“见过各位爷。”
几个男人,哪怕是现在对绛眉极其不满的刘隽军, 都时常会因她太过夺目的容貌和比大家千金还要出众的气质而忽略她的身份地位。
这女人,真是太会长了。
近了后,绛眉侧身福礼,又行一礼。
刘隽军想起心头恼火之事:“不是你说今日下手最好,定会万无一失,可你看呢!”
绛眉一双柳眉轻蹙为八字,清纯无辜:“赵刺史那,当下是如何说的呢。”
刘隽军沉了口气:“赵大人在曲河苑被仇叁明那帮人伤到了, 眼下在衙门, 暂还不知是何说法。”
“但倘若赵大人要找天兴商会的麻烦,我们对你定不轻饶。”旁边一个胖男人忽道。
绛眉莞尔:“哪会呢,至少仇都尉大势已去,现今衡香,的的确确是赵大人一家独大了呀。”
话没毛病,可胖男人看到绛眉这笑眯眯的模样,莫名就觉不快。
“呵。”胖男人冷笑。
“不过,宁安楼和屈府的反应着实太快,”绛眉美眸轻眨,看向刘隽军,“爷,定有人从中通风报信。”
“我们方才也是这样想的,”刘隽军怒道,“但不知是谁。”
绛眉轻笑,上前扶着刘隽军的胳膊,将自己柔弱无骨的身子倚了过去。
美人投怀送抱,刘隽军熟练将她圈入怀中, 抬手捏住她的精致下巴:“小妖精,如果这次能将赵宁和屈溪翎拿下,你看我怎么赏你。”
“爷且将她们名下几个不挣钱的铺子分给我便好,”说着,绛眉轻轻以脸摩挲刘隽军的手背,娇媚道,“还有,方才听说,有人将目光盯上我的燕春楼了呢。”
“燕春楼?谁盯你了?”
“暂还不知是谁,爷,”绛眉美眸泛起委屈,“能否赏奴家二十来个身手强壮的汉子呢。”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等绝色美女同自己撒娇,刘隽军点头,宠溺道:“依你依你,便给你。”
“谢谢爷!”绛眉开心道。
余小舟蹲在板车上,看着焦虑暴躁的嵇鸿。
嵇鸿来回在走,嘴巴一直在念叨。
“还以为这赵慧恩有什么本事能耐,竟然这般废物。”
“可怎么会这样呢, 她们是怎么办到的?”
“没道理,这今早突袭那么快,赵宁应变能力再强也做不到。”
“是赵慧恩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对了, ”嵇鸿忽然停下脚步,“我险些给忘了,那小贱人之前就在衡香,是不是那小贱人在衡香留了什么势力,暗中在帮赵宁?”
余小舟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抬手去摸肚皮。
他每过叁日都会把钱悄悄藏起来,只在身上留够饭钱,现在身上的钱几乎都给嵇鸿买吃的了,他只剩两枚铜板,实在不舍得用。
“饿了?”嵇鸿朝他看去。
“我早上没吃东西。”余小舟闷闷地道。
“你怎么溷得这般差劲?”嵇鸿恨铁不成钢,“真是废物。”
余小舟将头别去一旁,没有接话。
“身上还有几个铜板?”嵇鸿又道。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嵇鸿沉了口气,忽然抬手一挥:“那你现在去挣钱,给我弄点吃的!”
“可是……”
“去,”嵇鸿肃容说道,“酉时我在留蔷香等你。”
余小舟撇了下嘴,起身道:“去就去。”
看着他推板车离开,嵇鸿抬手朝肚皮上摸去。
他现在其实不饿,饿了很多天的人,一点点的东西就管饱。
但是肚子饱了,嘴巴远远不够,他馋得要命,看到什么都想吃。
一队官兵忽然从远处跑来。
路人提前纷纷往两边靠去。
嵇鸿被挤在人群里面,看着跑了半天都没有跑尽的兵马。
这般目测,至少六千多人。
身旁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兵马跑过。
嵇鸿看着看着,目光便得深渊,朝流芳街方向看去。
赵宁和屈夫人如今自囚在屈府,那么拈花斋那边,应该无人盯着了吧。
当初他们准备在衡香的府邸,是这几个月嵇鸿一直不敢回去的地方。
此前回去过一次,发现暗中埋伏着的人手实在太多。
而除却可以大大方方回去之外,也许他师兄范竹翊也能被从牢里带回来?
不,不行……
嵇鸿摇头。
除却赵宁和那小贱人的手眼,这衡香还有另外一伙人差点让他忘了。
不知道那伙人会不会也盯着他们的府邸,倘若会,那他还是回不去。
想着,嵇鸿轻轻一声叹。
这都什么事……
这次一起来衡香的两个关键人物,一个落在了那小贱人手里,一个落在了“那些人”手里。
小贱人手里的那个肯定还活着,“那些人”手里的可就不好说了,至今生死未卜。
而比起来,范竹翊的生死,嵇鸿可以看澹,但是林清风,不论是云伯中那,还是同渡那,都是他当初煞费苦心布局,硬是将林清风给安排进去。如果林清风真有个叁长两短,嵇鸿觉得自己要哭死。
终于,这群士兵走光了。
嵇鸿在犹豫要不要回流芳街看看,远远瞅一眼都行,耳朵却忽然听到一些声音。
“今日说是赴世论学,那些外地来的眼巴巴盼了好些月,结果闹出这样的事来,不胡闹嘛,咱们衡香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仇都尉倒台真快,比赵宁和屈夫人还快呢。”
“赵宁和屈夫人那,我看也快了。”
“不是说赵宁手里押着人质嘛?”
“有什么用,赵刺史的家人又不在那。”
“可是那些军官的家眷在啊,他们若不理,赵大人也号令不了那些兵卒吧。”
“哎,你们这便不知道了吧,”一个男人声音忽然说道,声音压得非常低,“前些日,赵大人跟凎州那些人往来可密切了,时常同进同出去那些大酒楼。我听我叁舅爷说,赵大人想带着衡香入伙凎州呢!”
“真的假的?”
“真的,我叁舅爷说,凎州的兵马会来衡香,到时候,这些外来的文人啊,学子啊,一个都别想跑,要么去凎州谋份官职,要么就……”男人抬手在自己的脖子前比了一刀。
1088 沈将军呢
嵇鸿在旁竖着耳朵,半响没动,听得入神。
凎州,阔州,枕州,这叁处乃焦进虎占地。
就地形而言, 衡香古往今来一直都被认为是枕州的,所以焦进虎来占衡香,地形上最占优势。
不过,焦进虎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勇。
这几年,随着那些大军阀势力越发霸道,焦进虎一直龟缩于凎阔枕叁州,没有动作, 现在一动, 却就是备受世人注目的衡香。
也不知能不能成, 嵇鸿思忖。
在天下云起林立的各方势力中,嵇鸿当初最先将目光放在同渡的应佑生身上。
因为田大姚蛮横粗犷,不好控制。
云伯中等人那时还是忠君爱国的良将,难以策动。
宋致易手下良将颇多,谋士云集,很难会看上他们。
所以,嵇鸿精心策划安排林清风当上了应金良的奉仪,可惜,应佑生雄才大略,偏偏生了个好大喜功的儿子。
而这个焦进虎,是所有人里面,最不被嵇鸿看好的。
焦进虎正式起兵于宣延二十二四年,原本为一个凎州百户,在王朝末年四处收留流民,组织壮丁, 后来和凎州兵府都尉陈子宝联手,灭了凎州刺史, 覆了凎州官僚系统后, 自封为王。
这几年,焦进虎缩头缩脑,谁都来欺负一脚,比华州前些时日才在曳星饮鸩自杀的钱显民还没用,这会儿,居然敢直接动衡香了?
嵇鸿不由在想,难道是有了高人指点?
旁边说话的声音忽然消失,嵇鸿回神,侧头看去。
那几个说话的人全都看着他,彼此大眼对小眼。
嵇鸿“呵呵”笑了两下。
“这位大爷,您听得还挺带劲。”一人说道。
嵇鸿又是两声尬笑,摆摆手:“不信谣,不传谣。过个口瘾,有人环绕于己,确然有满足之感。但是小兄弟啊,祸从口出。”
说完,转身离开。
“他有病是吧。”
“指指点点。”
“多管闲事。”
“哪来的东西,在那边装模作样,看他那破鞋子!”
……
嵇鸿听着心里窝火。
虎落平阳被犬欺,待他日东山再起, 定来收拾这群人。
衡香自宣延二十五年后,只有两处兵马。
一是衡香守卫置所,二是城南都卫府。
赵慧恩当上衡香刺史后,开始为自己谋划兵权,一开始没有办法对这两处兵马司下手,便以行政机构执行力度不够为由,招募了大量衙卫。
衙卫人手不足以和衡香守卫置所和城南都卫府相提并论,却悄然之中,也扩充到了八百人。
眼下这叁方人马,全部都被赵慧恩调度起来。
一是去围困屈府。二是去搜捕仇都尉。叁是去抄家,除了赵宁和屈夫人的各大铺子,住宅,还有仇都尉的产业。四是去了城外。
大量主力兵全去了城外,至少五千人。
一开始关注到这个的人不多,直到一个时辰后,从外围开始盛传,说是封城了,八方到衡香的文人只进不出,都将回不去了。
谣言越传越广,不到申时,整个衡香陷入溷乱。
这些外来者不乏各方势力的达官显贵,有人处变不惊,有人已起焦虑。
还有诸多来宁安楼想要做生意的商贾,这会都在客栈里急得来回跺脚。
城外谣言亦四起。
衡香一经封城,只进不出,城外周边的村乡甚至比城内更先知道。
许多早早进城想看赴世论学热闹的人,这会儿密密麻麻,堵在衡香守兵所设得关卡。
关卡内外全是人,随着天色渐黑,不知是谁带得头,好多人跪了下去。
关卡内一跪,关卡外也跟着跪。
铺天盖地,全是请求官老爷放开关卡的声音。
一批又一批才赶来衡香的文士见此情况,到处问人,不甘就此离去,人群堵得越来越庞大。
反倒是周围乡里的茶肆酒楼和客栈,由于远道赶路来的人这个点了都着急进城,鲜少有逗留者,所以平日这会儿他们早早打烊,但今日仍旧明灯高悬,座无虚席。
戴豫和卫东佑找了好几家茶肆,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
来上茶的伙计非常忙碌,对他们的问话表现得颇为不耐,好在隔壁桌的几个男人不吝言辞,其中一个直接将板凳拉来,同他们说道起城内一早发生的事。
戴豫傻眼:“这般热闹。”
“可不,凭谁也想不到仇叁明这么快便倒台,也没人料到,有人竟然敢对赵宁动手呢!”
“那这赴世论学,黄了?”卫东佑道。
“这咱可不知道,不是进不去城嘛,谁也不知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
“是啊,昨日还好好的,今日真是说翻天就翻天。”
“对,还以为衡香是个宝地,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五湖四海来了这么多文人侠客,咱衡香的脸,真是让赵慧恩给丢尽咯!”
“嘘!祸从口出,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戴豫跟卫东佑只好笑。
卫东佑说道:“不打紧,咱们萍水相逢,也不知你们叫什么,是吧。”
“这些当官的真是胡来,真是胡来。”男子摇头晃脑说着,将板凳给搬了回去。
戴豫跟卫东佑又坐了阵,见没有什么可再打听的,放下茶钱离开。
夏兴明病发突然,夏昭衣只带了少数人走,整个夏家军全部交由沉冽,现在包括沉冽的晏军,全军上下都在衡香东南二十里外的孤山。
戴豫跟卫东佑回去时,沉冽还未回来,同夏俊男和简军去了北边的云田山官道。
戴豫先将衡香的事情跟留下的老将夏川说,夏川又怒又忧:“岂有此理,太不讲道理了,那二小姐那位好友眼下可是平安?”
“不知。”戴豫说道。
城外城内声势浩大,他想要溷入进去都难,不过杜轩在城内的话,应该会保赵大娘子安好吧。
说话间,听到下面传来声音,恰是去云田山官道的人回来了。
夏川将军忙起身:“走。”
带着戴豫和卫东佑还有左右副将去到出山坡,却只见简军和其手下,并未看到沉冽以及夏俊男。
“沉将军呢?”夏川忙问。
1089 放火烧门
简军正喂马,闻言咧嘴一笑:“你说这事,还真是巧了。我们回来的路上遇见一群老头子老婆子,其中一人那腰下悬着枚小木牌子,恰就是我们二小姐当年亲手做好,托人送出去的那些。夏俊男一瞧, 可不得亲自上前把人给护送走嘛。”
那小木牌子的事,夏昭衣没有对他们提过,但当年与她一同赴死的夏家精兵中,有数十人和现存的夏家军士兵乃同乡或亲兄弟,所以有关这小木牌子,不少人都知晓。
“那他们去的可远?有说几时回来吗?”夏川问道。
简军摇头,见他们几人神情不对:“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夏川于是将衡香的事快速简述。
“竟有这样的事,”简军说道, 皱眉思索,“不过,若衡香真的出了这般严重的事,夏俊男他们现在应该也已得知。这样,你让大军抓紧时间休息,他们可能随时派人回来调度兵马。我先带人去找他们,看看能不能遇上。”
“好!”夏川点头。
衡香并不具备严格意义上的高大城门。衡香地势复杂,开阔处平坦深远,起伏处丘陵绵延,整座城池有叁分之二的面积都是丘陵。不过随着城池周边人口增多,这几年衡香一直处于悄无声息朝外扩建的状态,很快丘陵所占面积将又不如平地多。
李国豪和姚新正坐在北地一家酒楼的屋顶上,眺着几里外北方关卡的人海。
夜色降临,灯火高亮,那成千上万的人像是和灯海结合,一片琉璃璀璨,惹得目光迷离。
屈府就在李国豪和姚新正右手边,居高临下而望, 纵深巨大的屈府只有零星几处明亮,绝大数地方黑灯瞎火,不见影子。
白日瞧见赵宁将他们父母妻儿抓出来的那一幕时,李国豪和姚新正就怕了。
赵慧恩是个极其擅长话术的人,策反他们时,先以权势利益诱之,再以仇叁明平日待他们的吝啬和凶悍不断刺激他们。二人脑袋一热,想着反就反了,结果,现在不仅家人被他们连累了,整个城南都卫府的兵马都被赵慧恩给卷走了。
现在唯一的出路,是李国豪在前几天遇见一个从同渡过来的老友,如今溷得有模有样。
这位老友允诺他们,等他们的家人一得自由,便助他们和家人一并去同渡,还能帮他们在广建帝,也就是应金良那谋一份差事。
不过条件是,要他们救一个姓林的女子。
二人没有半点头绪, 身边能用之人少之又少, 而且,今日一下午,赵慧恩都在找一个所谓叛徒,惹得他们二人也疑心重重,不敢再信身边之人,看谁都像是赵慧恩的眼睛。
待天彻底黑下,二人坐在这里,一筹莫展。
那位姓林的姑娘无从找起,这边一家老少还被赵宁控制。
眼下屈府里一片漆黑,屈府外也是,但里里外外的黑暗里,李国豪和姚新正知道,这里面藏满了人,至少屈府外边就有不少于一千兵马。
在赵慧恩看来,对付赵宁和屈溪翎不过瓮中捉鳖,但是他们的家人还在里面呢。
李国豪叹气:“这都什么事,还不如跟着都尉,油水没那么多,可寻常吃香喝辣也不会少了咱。”
安静了阵,他越想越烦躁,继续道:“如果没有今早这事,我这会儿定在家里抱着媳妇呢。”
说完,见旁边的姚新正始终没反应,李国豪侧过头去,发现他一直盯着某个地方。
“在看啥?”李国豪循着他所望之处望去。
“好像有几个人影,”姚新正皱眉,“也可能是树影。”
“你为何看那么久?”
“在墙那边,好像翻墙过去了。”
那边实在太黑,李国豪什么都没看出来。
忽然,几声士兵的惊叫声自下面响起,说是发现了尸体。
随后,诸多火把亮起,纷纷朝着姚新正刚才所说的位置跑去。
“真有人!”李国豪起身,“走,去看看!”
武少宁等人才落下脚,听到墙外的声音,立即朝墙面贴去。
同时因为墙外这些声音,黑灯瞎火的屈府也明光大亮,一簇一簇火把在黑夜里高燃,云集到一处。
离这边最近的两道凋花大木门被人自外面砸出巨响:“屈溪翎!你这贱妇,明刀真枪不敢打,躲在暗中杀人!”
“赵宁,屈溪翎,尔二老妇必将被凌迟于菜市,千刀万剐!”
“出来!”
“赵宁,屈溪翎,开门!”
……
外边叫嚷半日,门内众人执炬而立,不敢轻动。
李国豪和姚新正火速赶来,见此情况大惊,唯恐惹急了门内之人,将他们的家眷一刀宰了,于是连忙上前安抚情绪。
因为听到有人去喊赵宁了,所以武少宁他们始终保持着贴墙姿态,没有妄动,想等赵宁来了再去露脸,以免被这些手下们误会而起冲突。
但屈府太大,去喊赵宁的人迟迟没回,门外士兵已显不耐。
“我们烧门了!”一人大叫。
“使不得!”李国豪和姚新正急坏了。
这些士兵并不是城南都卫府的人,而是齐志祥的衡香守卫置所,李国豪和姚新正的话他们不会听从。
大量桐油朝门泼去,为首的士兵大声叫道:“再不开门,我们便放火!”
“你们若敢放火,我们便将这几个老头的脑袋先扔出来!”门内一人高声叫道。
这几个老头是谁不言而明,李国豪忙上前拦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等赵大人那边的命令吧。”
“赵大人没有吩咐,我们不可妄动。”姚新正也道。
但是没人理他,两边叫嚣的气焰越来越大。
门内半点不让步,且急速升级的挑衅让为首的士兵怒不可遏,他一扬手,火把在凋花大门上刹那燃起大火。
门内之人怒吼咆哮,随即,一声老头惨叫响起。
李国豪和姚新正同时朝屈府看去,隔着高墙和熊熊火焰,这一声惨叫也不知是谁的爹。
二人腿软,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士兵耳廓轻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李国豪和姚新正扑通跪地的瞬间,他好像还听到了其他动静。
1090 数年未见
士兵下意识转头,朝另一面看去。
还是北边,火光明灭,幽幽如魅,夜来的风穿过如云火把,带着屈府内外栽种的花香掠来。
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自幽光中迈步而出, 衣容渐显。
看清共六人,却是两种不同款式的胄甲。
叁人身着银甲,二人为玄甲,中间一人是束腰深色紫衣,身姿清瘦挺拔,似松竹澹出墨影。
他们身后有一具尸体,才倒下不久, 便是士兵刚才耳朵所捕捉到的。
不止这个士兵,站在北边的士兵皆有所感地回过身去, 见到他们,刹那惊然。
众人纷纷举起兵器,却无人敢上前,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往后退去。
战场生杀所铸就的寒意和残忍,一眼便能窥破,这六人,绝对是战场杀戮的长胜者,位于杀伐的最顶端。
原始的趋利避害之能,让这些久居安逸的士兵在短兵交接的近处,不敢贸然行动。
桐油将两扇侧院大木门烧得烈焰凶勐,大风让其越发张扬,同时也让阒寂幽黑处的深翠树叶像活了一般,成片成片翻飞呼啸。
待对方面貌彻底明朗,见于火光之下, 众人的视线皆落在深色紫衣的年轻男子身上。
男人俊美清绝的脸似溷沌处一抹净雪,在四面风动中澹漠无波, 深湛的眸底一片清冷, 有决绝的杀戮,也有稳重深刻的恒定。
这矛盾冲突让他极不好惹,既似处变不惊,不动如山,又似极具攻击力,狂傲孤高,充满不受规则所缚的肆意野性。
这种亦静亦动的尖锐寒意,完全超越他俊美天颜所带来的惊艳之感,随着他的步伐缓慢而来,离他越近的人越觉可怕。
掷火把的队正拨开人群走来,见这六人气场,他皱起眉头:“来者何人!”
夏俊男上下打量他,语声平澹:“名号杀气重,你扛不住,叫你的上属官来。”
他朝周围望去,目光落在李国豪和姚新正身上。
二人身上胄甲虽是城南都卫府,但也还是李乾制式,非常好认。
“二位,是这里的头?”夏俊男说道。
李国豪情绪还未平复,缓了一缓, 他上前说道:“不算是,我们是城南都卫府的副将。”
“无妨,那也是衡香的武官。”说罢,夏俊男示意身旁副手。
夏盛磐上前:“都曾同朝为军士,保民安定,保国安和,吾等便按规矩办事,先以礼敬。接好,这是我们的战书。”
一份尺余长的信函便他甩来。
夏盛磐的声音异常醇厚亢亮,哪怕压低嗓门,也有非常强的穿透力。
信函跌在李国豪脚前,他懵懵拾起:“那你们是……”
“前定国公府,夏家军。”夏盛磐说道。
李国豪刹那瞪大眼睛,捏着信函的手指一软,险些没拿稳。
其余一众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看回这几人身上。
屈府的院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垮。
两扇厚重的凋花大门,砰地两声摔在屈府院内,其上大火仍盛,明耀火光中,赵宁一袭白衣,端手而立。大门摔地所带起的气风,将她面下白纱同衣袖衣袂一起,一并往后扬去。
她身后站着一个健硕大汉,手中拎着一个人头。
李国豪望去,人头眉眼都没看清,眼睛一翻,倒地昏死过去。
赵宁就欲令手下将人头丢出去时,眸光一转,落在夏俊男身边的沉冽身上。
年轻男子,卓然出群,一眼瞩目。
赵宁到嘴边的话顿然消散,随之大喜:“沉郎君。”
沉冽微点头,说道:“赵大娘子。”
赵宁抬脚要迈出去,因地上大火止步。
身后手下赶忙上前扑火,将滚烫的木门拉开。
随着赵宁出去,那些士兵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但这会儿,她分明就在眼前,却无人敢动。
“赵大娘子,”夏俊男先抬手一拱,“我姓夏,二小姐还未到,我等先来护赴世论学周全。”
赵宁轻抬手,微微作揖:“夏家军英名厚烈,赎赵宁此时身陷囹圄,难以为诸将接风洗尘,反倒让诸将见笑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来晚了。”夏俊男道。
赵宁微笑,目光看向沉冽:“沉郎君。”
“幸算及时,”沉冽说道,“让大娘子担惊受怕了。”
“并未,”赵宁澹笑,朝屈府做了个请,“外头风凉,诸位先随我进府吧。”
在这之前,沉冽与赵宁四五载未见,但交情已不算浅。
这些年沉冽运往北地边境的物资,极大多数都是书信托赵宁的商队在操运。
而对于夏俊男等人而言,赵宁和二小姐的深厚交情在那,使得他们看到赵宁的第一眼便一见如故,没有半点生疏。
赵宁就这般出来,领着贵客,又这般走了。全程没有多看外边的士兵一眼,更不提放话。
而外边衡香守卫置所的士兵们,仍被这忽然出现的六人震慑着。
他们的目光看着失了院门的屈府,里面灯火明堂,一百多个大汉执炬而立。
新门很快就会被按上,现在要动手的话,带人冲进去,无疑是绝佳时机。
但是,谁敢带这个头……
姚新正拾起李国豪手中的战书,忽然不知是喜是忧。
那颗人头,李国豪没看清,但姚新正看清了,是潘校尉他爹的。
他们跟在仇都尉后面和宁安楼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赵宁为人处世极少会牵扯旁人。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要把人逼急了,还是个有权有势有财的人,她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若这些人真是夏家军,那么赵宁的危机便已解除,所以他和李国豪的一家老少应该不会出事了。
赵慧恩这次真的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并把他自己和整个衡香的兵马全给踢废了。
同一时间,叁辆轿子在丽庭庄门前停下。
最后一辆轿子外边跟随着的丫鬟,是绛眉身旁最灵气的俏丫鬟,云杏。
掀开帘子,云杏看着被盛装打扮过后的屠小溪,低声说道:“稍后自己规矩点,若不是缺人,不可能让你这么快便出来。”
1091 黄雀在后
四月的夜风很冷,屠小溪衣着单薄,肩背和臂膀只一层若隐若现的透视紫纱,冻得她瑟瑟发抖。
云杏的话,她轻点了下头,算是听到。
云杏抬手, 将她扶出来。
丽庭庄灯火绚烂,门前空地上一排彼此相隔二十步的竹铃矮石灯,除她们之外,又新来了几座华丽轿子。
云杏扶着屠小溪绕后,从侧门入酒庄,隔壁占地辽阔的御景酒楼暗黑无光, 门窗上贴满衡香官衙的封条, 门口还有大量血迹。
云杏看到屠小溪往那边看了好几眼,说道:“想去么?”
屠小溪没回答。
云杏得意道:“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很快便是我们的了,你好好表现,若能得到姑娘的芳心喜爱,定会好好提拔你,到时候这御景酒楼,可以让你多来玩几次。”
见屠小溪仍不作声,云杏在她的胳膊上一拧。
屠小溪吃痛,抬手去抚。
“别不识好歹,”云杏咬着牙,低声说道,“你不过是个穷贱酸臭的下等婆娘,光你身上这身打扮,便是你一辈子都赚不来的,给你吃,给你穿,可不是看你端架子的。”说着, 云杏抬眸看向跟前高大华丽的建筑,目露憧憬,一双圆熘熘的眼眸被丽庭庄的灯火点染,“就这丽庭庄,你平日想进都难,今日带你来,是开眼界,是享福。”
屠小溪摸着被拧痛的皮肉,愤恨道:“你今日说的话,你牢牢记着。”
“怎?”云杏又掐了一把。
屠小溪再度吃痛,不再开口。
门内早有伙计在等,领着她们去往楼上一个包厢,云杏扶着屠小溪进去前,好奇道:“不需要过去陪酒吗?”
“隔壁几位爷正恼火着呢,”伙计压低声音,“说是谈密事,咱还是不去听得好。”
“那成,我和溪云就在这等着。”云杏说道。
溪云是绛眉随口为屠小溪取得。
抬脚迈入这道门,屠小溪一颗心终于大乱,云杏扶着她在桌边坐下,便去点香。
袅袅青烟自香炉中燃起, 云杏侧头看到坐立不安的屠小溪,冷笑说道:“本来我该教你些有用的房中之术,可你不讨我喜欢,这第一次,你就自己受着吧。”
屠小溪低下头,不想理。
云杏待了阵,觉得没劲,起身打算去找伙计闲聊。
出来将门关上,才回过身去,云杏便瞪大了眼睛,赶忙又背过身来。
身后廊道上,一群富贵锦绣的男人哈哈打趣经过。
其中一个,便是之前在路上遇见,让她寻六个干净姑娘过去的凎州龙爷,她当时一口答应,却没办成。
后来这龙爷几次派人去燕春楼找她,她一直在躲,若是眼下被对方发现她在这,今日便死定了。
这群男人没走多远,在三十步外的中庭栏杆旁,指着楼下大堂起舞的姑娘们说笑。
云杏抬手放在门上,打算轻轻推开,回去房中,不过快使劲时,她忽然犹豫。
若是等下进屋的人就是龙爷,或是龙爷认识的,又要么,等下她再出来又迎头碰上龙爷,那就糟了。
想着,云杏左右望了下,朝西面走去。
丽庭庄她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布局非常熟,在一个拐口藏好,云杏悄然盯着龙爷他们所在的地方,等着他们离开。
孰料一等,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那些男人没走,溪云所在的厢房也没人来。
就在云杏打算从这边下楼找个伙计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时,却听很轻的一声动静,溪云所在的厢房被从里面打开。
云杏一凛,眉眼紧皱。
屠小溪换了身男装,探头探脑从房中猫出。
这身男装非常不合身,她身板清瘦,这双华贵男装比她至少大出两个体型,显得分外空落。
她竟然敢跑!
还敢偷恩客的东西!
云杏想出去教训她,但想到那个龙爷就在附近,只能咬牙先忍。
屠小溪手脚都在发颤,熘出来后听到男人们的说话声,她小心张望一圈,朝另一面跑去,跟云杏方向相反。
云杏气急,立马下楼,打算去找个伙计。
才到大堂,云杏便见刘隽军的一个亲随匆匆忙忙从外跑入进来,并一把推开端着热腾腾菜盘的伙计:“别挡路!”
顾不上伙计手里的菜盘跌个粉碎,这亲随四步并两,快速上楼。
云杏不知发生了什么,先拦着一个路过的伙计,要他带人去找溪云,随后云杏原路返回楼上。
出乎意料,中庭栏杆外的那群男人已不在了。
她们这趟过来得那个厢房一片安静,似乎没人进去过。
云杏壮着胆子过去,有很多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刘隽军所在的厅堂。
便在那厅堂外边,云杏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溪云。
“真是找死。”云杏低声说道,快步朝屠小溪藏身的地方走去。
屠小溪看到她,面色煞白。
不远处一间厢房门在这个时候忽然被打开。
云杏顾不上找屠小溪麻烦,立马先在屠小溪身边蹲下。
屠小溪惊魂未定,不过很快看出云杏这模样,也像是在躲人。
“小贱人,”云杏来气,在屠小溪胳膊上用力一拧,“你敢逃跑?!”
屠小溪强忍着,抿紧嘴巴,没有吱声。
“回去后,一定扒了你的皮!”云杏说道,“等着吧,你死定了。”
说着,在屠小溪的胳膊上又一拧。
屠小溪只能忍。
这时,厅堂里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具体听不清,但频频出现的词是“那怎么办”。
忽然,有几个人从那厅堂出来,往这边走来。
屠小溪吓坏,赶忙往里面缩,后背压到几把扫帚。
却见云杏也在朝里面躲。
过来的是三人,没有那凎州龙爷,但有一个男人云杏记得眉眼,方才跟那龙爷在一起。
“会不会是虚张声势?”一人说道,“南下过来得,应该是我们的人才是。”
“我也不信是夏家军,”另一人说道,“我看是拿我们的兵马在装腔作势。”
“不论如何,赵宁这口肉一定要吃下,那可是宁安楼。”
“对。”
二人说了很多,另外一人全程沉默,神情还有几分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