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8 是个草包(补更7.12)
牧亭煜在除夕之前便回到了河京,这段时日,他一直深居牧府,没有出去。 胡氏带人来找过几日,牧家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胡氏气不打一出来,回去请老太君作主,想替钱远灯寻个公道。 钱老太君一开始也气愤,到后面却难起波澜,出乎意料的平静。 而钱胥天,自牧亭煜和陆明峰回了河京后,他开始变得异常忙碌,连除夕当晚都没回来。 胡氏难以理解,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为什么没人得到惩处,甚至到处都有人给她脸色看。 钱远灯的尸体被带回河京时,已经开始臭了。 手下们怕棺木张扬,一开始是将他装在木箱子里的,入了李乾境内,才给买了口棺木。 小小的县城棺材铺,再贵的棺木,在胡氏眼中都是廉价货。 而待开棺那一瞬,瞧见棺木里皮肤色泽大变的宝贝儿子,胡氏惨叫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可是,悲剧才正式开始。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明面上夸赞钱远灯,而后一番悼词。实际上,却是说快要过年,尸体留着不吉利,速速安葬了吧。 家中新设的灵堂都还没停放够七日呢,钱远灯就被拉去草草安葬。胡氏在棺木下土的那一日,哭得几次昏阙。 而牧亭煜回来后,到现在足足七日了,皇上那头再无消息,其他人那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一个说法。 别人过年张灯结彩,玩得开心,她以泪洗面,还被人讥讽挖苦不知好歹。 她的儿子,好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无人再关心,甚至她多提几句,还会被人嫌烦,催促她快点离开…… 现在,胡氏能做得,就是每日坐在牧府门前台阶下,目光呆愣愣地望着身前的地面,嘴中一直喃喃念着“偿命”“偿命”。 牧府坐落于河京最繁盛的紫薇道,长街宽敞广阔,门前往来人流密集,且多为达官显贵。 沿路商铺非常多,为了街市繁华,官府还划出一大块坊间集市,挤满推车而来的商贩。 每日从这里经过的人,都能看到珠环翠绕,锦衣华服的胡氏在那碎碎念。 知道怎么一回事的官宦们,摇摇头。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平民百姓不敢多问多看,但是离开后,谣言可以传出一万种版本。 正月初八这一日,胡氏来得更早,而且没有坐轿子,是徒脚走来得。 家中嬷嬷姑姑们发现后立即追出来,来了便见到,胡氏连头发都没梳理整齐,怀里抱着钱远灯生前最爱的一个软枕,像是抱着婴儿那般拍着。 牧亭煜听闻这个消息,简直了,尚还在睡觉的他,直接将被子从床上踢下来。 “少爷,可出去一看?”仆从问道。 “她疯了!”牧亭煜大声叫道,“你看不出来吗,你居心何在,还要本少爷出去一看,看了呢,然后呢,你说,然后呢!” 仆从忙垂下头,不敢应声。 “晦气,妈的!”牧亭煜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话音方落,外面匆匆走来一个脚步声。 牧亭煜赶忙抬头看去,是府中管家。 “少爷,”管家声音压低,上前说道,“陆正将来了,自后门来得。” 牧亭煜一愣,这一瞬,甚至没反应过来陆正将是谁。 “陆明峰?”牧亭煜缓了缓后说道。 “对。” “你妈的!”牧亭煜立即看向身旁仆从,怒斥,“你没听到吗,陆明峰来了,你愣着干什么,伺候本少爷穿衣洗漱!!” “是,是!”仆从迭声应道,其他仆从也都赶来。 牧亭煜回河京这么久,包括除夕那夜,陆明峰和宫里半点信都没有。 牧亭煜心中一直忐忑,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算不算是说搞砸了…… 但即便是搞砸,也不是他自己惹得吧。 洗漱完毕,牧亭煜风流倜傥,顶着这张俊美精致的面孔朝正堂走去。 陆明峰不是一个人来的,天荣卫司阶霍正升也在。 牧亭煜进去之前,二人正在聊天,看心情,似乎还不错。 瞧见牧亭煜进来,陆明峰正眼望去,微微一笑:“牧世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牧亭煜没有好面色,疲累朝外面的主宅大门指去:“将军说笑呢,你说我有恙无恙。” “哈哈哈……”陆明峰朗笑。 牧亭煜压根笑不出来,他入座后,正经一拱手:“将军,还望指个道,我这次是搞砸了,还是没搞砸?” “人是阿梨杀得,你能有什么办法?”陆明峰道。 牧亭煜顿然松了一口气:“如此,终于放心。” “欸~”陆明峰说道,“你总不能觉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将军何意?”牧亭煜忙朝他看去,“莫非是皇上……” “你自己想,”陆明峰皮笑肉不笑,“这计,当初可是你主动与我提得,你说你可以唆使钱远灯激怒李骁,让李骁亲手杀了他,再夺来李骁那些兵马。可你们出去这大半年,李骁带出去得近万人和留在归禾的数千人,我见你是一个兵卒都夺不来。可朝廷呢,为了配合你诱使李骁出来,朝廷提供得粮草,那是真金白银的。” “可陆将军,如果没有阿梨,结局断然不会如此!” “你确定?”陆明峰扬眉,“我怎么听钱远灯这些手下说,他们是在跑出来后不慎遇见了阿梨,从而导致钱远灯被杀。如果不是那阿梨,钱远灯现在指不定已经回河京了吧?我瞧着,你实际上应该感谢阿梨替你拦那么一下,否则……” “否则,我追上钱远灯,亲手杀了他,再嫁祸李骁,结局是一样的!”牧亭煜声音骤然变冷,“陆将军,我的确是被阿梨搅得局!” “你说嫁祸便嫁祸?李骁手下看不到?”陆明峰眉眼一厉,“牧世子,为什么皇上不是直接下旨去夺李骁兵权,而是愿意采纳你这一计谋?不就是为了让李骁这些兵马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心悦诚服’吗?若你真追上钱远灯杀了他,你那一招嫁祸,李骁手下那些兵马可服你?你牧亭煜看着聪明,怎么跟钱远灯一样,是个草包啊?”
959 多谢大人(一更)
这“草包”二字,落在自诩聪明绝顶的牧亭煜头上,简直是致命一击。 牧亭煜切切实实被打击到了,他脸色惨白地看着陆明峰,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原本的计划,多完美。 用一个钱远灯,谋整个归禾兵马。 那会儿,牧亭煜甚至睡着睡着,都能笑醒,因为梦见自己被皇上器重,风光无限,牧家重获国公之位。 然而现在呢? 天荣卫主将陆明峰坐在他家骂他草包。 大门外那不分青红皂白,不敢去找阿梨算账的疯妇,坐在门口一口一个“偿命”。 而比起草包,这句话更代表着陆明峰的态度。 陆明峰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皇上的态度…… 管家这时从外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茶。 瞧见这一幕,管家头皮发麻,将头垂得很低,恭敬奉上茶水。 招待陆明峰的茶叶,自是一等一的绝品,尖绿的茶叶似小舟翩翩,茶叶清香中带着些许薄荷凉味,但很淡,并未被其夺去茶叶主味。 陆明峰轻捧茶盏,茶盖轻合在盏沿,声声脆耳若泠弦,余音绕梁。 牧亭煜在一旁如坐针毡,脑中飞快在想该如何补救。 “你也和阿梨碰面了?”陆明峰忽地说道。 “是……” “你为何能全身而退?” 牧亭煜拢眉,不语。 “说。”陆明峰声音刹那严肃。 “她……有话要我转达给皇上。” “哦?”陆明峰起了兴趣,侧头望着他,“转达什么话?” 牧亭煜沉了口气,罢了,说就说。 他端起一旁茶盏,一饮而尽,入口甘甜清冽,值得细品的上等古农山毛尖,被他如白开水般饮下。 从口中拿出误喝的茶叶,牧亭煜擦在手绢上,淡淡道:“那妖女,她说钱远灯的尸体只是一份小礼,皇上灭了夏家满门,她也会对皇上的满门动手。” “啪!”陆明峰的前臂连同手掌,一齐拍在身侧案上,震得茶盏跳起。 牧亭煜顿了下,继续道:“所有姓李的王室宗亲,朝堂上所有的名公钜卿,她都将一一杀尽,陈尸于皇上跟前,且让皇上记住他们的死相。” “还有吗?”陆明峰问。 “……有,”牧亭煜朝厅堂前的晦暗庭院看去,“她还说,这些相同的死法,她将在手刃皇上时,让皇上也经历一遍。” “啪!”陆明峰将身旁茶盏扫至地上。 一品的蓝玉金瓷案,在地上碎得清脆。 霍正升也勃然大怒:“好个妖女!口出狂言!”谷 “我本不想说,”牧亭煜道,“此女要我传此话,目的或知皇上劳心伤神,这些话,多是冲着激怒皇上而去的。” 他已尽量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与其说是劳心伤神,不如说是疑神猜鬼,喜怒无常,惊忧不定。 安静一阵,陆明峰说道:“此话,的确不当去说皇上面前说,” “嗯。” “但你想过没有,”陆明峰话锋一转,“阿梨的目的何在?” 牧亭煜愣了下:“阿梨的,目的?” “这样的话,任凭谁都知道不可能拿去皇上跟前说,阿梨也不会猜不到,那么,她为何还要你带话?” 这一层,是牧亭煜没有想到的。 “对……”牧亭煜喃喃,“她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呢。” 陆明峰慢慢品着茶,暂时也琢磨不出其中原因。 “罢了,”暂时想不出,陆明峰不想在这里多费心神,冷冷道,“李骁如今已回归禾,此行我们亏损了大量粮草,好在他想不开非要去打佩封,战死的那些士兵,多多少少为我们省了几口吃饭的嘴。” 牧亭煜沉默,俊美面庞阴冷难看。 陆明峰看了看他,继续道:“当然,如果能够成功夺来兵权,那么一兵一卒的伤亡,都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大人,”牧亭煜深吸一口气,“还望大人指教,眼下有何补救之法。” 他不想听陆明峰绕弯子了。 “牧小世子啊,”陆明峰淡笑,“你尽忠爱国,脑子又灵活,皇上一直待你喜爱有加。此次钱府没有闹起来,可全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意。” “还望大人指教,给我一个重新尽忠的办法。”牧亭煜语声诚恳,双目渴望,心里骂娘。 “其实此次,皇上更不满的人,是包速唯,”陆明峰说道,“相比起你这一次失误,包速唯可是四年都没寻到那阿梨。甚至此前在寿石,同处一座城池之中,包速唯都没能找到并杀掉她,皇上已快没有耐心了。” “大人,您莫非是要我去找……” “你倒是真敢想,”陆明峰发笑,“她都站在你跟前了,你都没种。” 牧亭煜垂下头,只能忍着羞辱。 “你这几日深居牧府,可能有所不知,”陆明峰继续道,“包速唯亲率三千铁骑,已于前日出发,此行目的为华州。华州一直为四乱之地,那阿梨带着夏家军,在华州横冲直闯,如搅屎棍般恶心,包速唯此行,怕未必又能成事。你看,你要么再动动手指,写封信寄去归禾,若你能说得动李骁再度出兵,我看皇上,可能会重新器重你。” “大人,”牧亭煜皱眉,“佩封损失惨重,李骁一直处于暴怒之态,我看现在,他……” “欸~我话还没说完呢,”陆明峰打断他,“你此前寄信给李骁,朝廷拨了粮款,供给归禾兵马大量粮草。但因你办事不力,所以此行的话,粮草也是没有的。” 牧亭煜浑身凉透,手指抓着手心,想要咒骂。 陆明峰像是看不到他的怒意,笑眯眯道:“你看,你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我要死了,牧亭煜心里迭声叫着,我要被气死了。 “世子?”天荣卫司阶霍正升叫道。 “如此,太好了,”牧亭煜微微一笑,“能得一机会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我等臣子之幸,此次,我便不写信了,我亲自动身去一趟归禾,去说动李骁。” 陆明峰也笑:“好,好,世子放心,皇上跟前,我会替世子美言的。” “那便多谢大人。”牧亭煜说道。
960 一口鸟气(补更7.13)
陆明峰离开后,牧亭煜回自己的牧歌苑。 他在前庭盆景旁坐着,思来想去,此事说难,其实又很好解决。 需得一法,便是钱。 牧家虽贵,却不富,比市井那些富商有钱,但是要拿出能养军队粮草的钱来……那得伤筋动骨,去挪产业了。 而自打离了永安,到此河京,整个李乾贵胄们的产业早成浮云,所有人的宅子庄子铺子都被宋致易拿去分给“功臣”们了。 真说产业,哪有多少产业。 思量半日,牧亭煜喊来管家,将一张才写好的纸递去。 管家接来一看,吓得手抖:“少爷,这些铺子,那可是……” “尽快卖掉,”牧亭煜闭上眼睛,抬手轻揉自己的额头,“越快越好。” 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在滴血。 管家无奈,只好应声。 · 从大丘湖到牛岭山脚,再从牛头岭到渐春岗和浦路坞,还有郭庄江口。 自除夕过后至如今,夏昭衣一直领着夏家军东游西逛。 路经双坡峡时,遇见瘫倒在地的巨大木架,大半年的风吹日晒,至如今严冬,发枯脱水,干裂得严重。 夏昭衣坐在马车上看着地上的木架,外面传来杨富贵和几个士兵的碎碎闲聊。 “好大的木架。” “原本是路牌吧。” “或是悬挂匾额的?有没有可能是此地牌坊。” “如果是用来悬挂匾额得,根基会很深,这里尚浅。” “那边断裂口,像是人为弄断的。” …… 夏昭衣平静听着,目光看着大木架,随着马车往前,木架在往后。 杜轩提过,沈冽他们在此遭遇郭家兵马,这个大木架并不是牌坊,也不是用来悬挂匾额,而是吊尸体的。 吊的,还是沈冽生死相随的手下。 除却双坡峡,他们还去到安渚关口。 半年前,宋致易的秋雨营在此伏击郭家,郭家兵马死伤惨重,据说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活着回去醉鹿。 那些暗卫尸体当时无人收拾,还是醉鹿郭氏后面派人手回来,将他们一具一具以棺木就地埋葬。 夏昭衣他们过去时,瞧见常林道南面一片新坟场,夕阳下,枯藤老树,昏鸦凄鸣。 再往前面一直走下去,便是醉鹿了,但夏昭衣没有要去的打算,她带人沿着河台村,一直往郭庄江口而去。 一直到正月十五日这一天,斥候来报,李乾的兵马终于快到了,而且,是李氏铁骑。 夏昭衣问多少人。 斥候回答:“三千之多。” “竟然这么多,”夏兴明说道,“他们甚至不确定我们会不会离开华州,就派这么多人来,且一出手便是李氏铁骑,看来是恨透了我们。” “如此正好,”夏俊男开心,“李氏铁骑被他们视为不败之兵,若是迎头痛击之,他们且如何?” 其余几名老将朝他看去,面色严峻,没人接话。 夏家军虽是精锐,但李氏铁骑,无人敢轻视。 夏昭衣在旁一笑:“华州东北是哪座州省,你们可知?”谷 “是松州啊。”夏川说道。 “松州是宋致易的地盘,”夏昭衣说道,“半年前我和沈郎君在松州,那叫一个惨呢,我们被四处追杀,围剿,入夜连住个客栈都不觉踏实,晋宏康的人一心想要我们死,逼得我们风餐露宿,处处防患,走路都只能过深山穿老林,至今想来,还有一口鸟气没出呢。” 鸟气! 众人愣了一瞬,随后朝对方瞪去。 虽没人出声责骂,但他们都觉得是对方把二小姐教坏了,二小姐也开始说粗话了。 “二小姐,”简军肃容,“您现在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要去松州?” “对,我们去松州转一圈,扰一扰宋致易和晋宏康,你说,他们会不会追杀出来?” “会。” 众老将眼眸大亮:“二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拱火?” “对,”夏昭衣笑道,“晋宏康手下有一支攻袭营,便是效仿李氏铁骑所打造的,看,李氏铁骑,这不就来了吗。” 夏俊男越发开心:“如此,我们便开个盘?押一押谁胜谁负?” “你还说呢!”夏兴明立即叫道,“快闭嘴吧你。” 其余人围上去:“还想教坏二小姐。” “那个鸟气一定是跟你学得!” …… 正月十六日晚,松州扶上县六桂里的关口和边防守兵同往常一样驻守巡逻,忽然遭遇人生最大耻辱。 夏家军一鼓作气冲入进来,他们连还手余地都没有,就被人揪走,所有人的衣裳被扒光,他们被齐齐绑在树下,围作一个大圈。 怕他们冻到,夏智令新收编的右侧营士兵去取这些守兵的被子,给蒙头一盖。 而前面,夏昭衣率领夏家军士兵,已奔袭至三里外了。 越过六桂里,直冲扶上县。 扶上县南城坐镇营里的士兵尚还不知发生什么,就被夏兴明带着八百精锐冲击而来。 夏兴明扬枪高喝:“弃械投降者,不杀!胆敢反抗……”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举着兵器冲上来。 夏兴明长枪直刺,以巨大的蛮力,直接将这名士兵挑起高举。 “下场在此!”夏兴明暴喝,中气十足的声音,宛若奔雷怒吼。 与此同时,夏俊男和简军等人正目光惊奇地看着他们的二小姐身手利落的翻上城墙,一个灵巧跟斗,她凭着腰肢力量,柔软轻盈地落在城墙之上。 很快,城门被打开。 简军抬手一挥,低喝:“冲!” 暗夜之下,数百名骑兵和跟随在后的左右侧营士兵们快速朝城门奔去。 夏昭衣等在城门里,待她的坐骑被带来,她抬手拉住缰绳,灵活跃起,侧翻而上。 最先去的,便是城中几大官衙。 夏昭衣说她和沈冽很“惨”,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不过当时整个扶上县,确实形势严峻危机。 他们当时离开时,戒备异常森严,为此,沈冽和林中虎还是乔装出去的。 殊不知,那阵子她在城外等他们出来,心中是鲜少有之的忐忑与不安。 不过也是那会儿,恰让她无意中看到在城外乔装成老农的陶因鹤。 后来,陶因鹤带兵去华州打无曲,还被沈冽误打误撞打了一顿,所以才有赵琙写来告状得那封信。 一切着实奇妙,原来那么早便有了一面之缘。
961 我夺城了(补更7.14)
子时不到,整个扶上县被夏家军完全控制。 同之前一样,武将必斩,文官暂留。 满城百姓,一大半还在熟睡,一小半是被街道上的马蹄声所惊醒的。 无人敢去开窗一看究竟,不过听了半响,只有几声惨叫,并没有听到密集的大动干戈之声。 心大的人便想,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去顶,于是继续睡了。 相比之下,柳河先生所在的僻静院落,仍一派宁和。 早早睡了的柳河先生在一阵敲门声中睁开眼睛,他披衣而出,听得外面声音,顿时大惊,忙赶去开门。 一身中性打扮的少女目光明亮若星,盈闪闪地望着他。 柳河先生怀疑自己梦还未醒,抬手揉了揉眼睛。 “柳叔,醒着呢。”夏昭衣笑道。 “阿梨,真是你!”柳河先生赶忙将她迎入。 李满和杨富贵跟在后面,一并进来。 小院中春日繁盛的花木已调零,但是新挪来得几盆金梅,腊梅香气扑鼻,还有墙上的松萝,依旧青青,不为寒冬染色。 一尊黄泥暖炉摆在院中,上面燃着沸腾的水,铜炉为特制,声音不吵,热气四散。 走几步发现,每隔几段路,便有这样一尊黄泥暖炉。 见夏昭衣打量它们,柳河先生笑道:“岁数大了,怕冷,以及如此,也可添几分雅致与热闹。” “确实雅,”夏昭衣看着前面那尊黄泥暖炉,“造型古拙精雅,好看的。”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忽然响起。 杨富贵和李满同时被吓到。 向来处变不惊的夏昭衣也有几分意外,朝狗叫声响看去。 柳河先生叫道:“阿黄,莫吵!” “汪汪汪汪!”阿黄偏要叫板。 “我这就去备生姜花椒,把大锅洗了,你且等着!”柳河先生气道。 “柳叔,哪来的狗呀。”夏昭衣问。 “去为母猪产后护理时河边捡得,两个月前啦,”柳河边走边说道,绕开那处狗窝,“捡来时它正病着呢,养好了发现,居然还有身孕。此前很乖,眼下才生不久,正闹腾着。” 夏昭衣笑道:“母亲本性然也,护崽。” “啊呸,”柳河立即道,“可不是这般说法。” 夏昭衣眨巴眨巴眼睛。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柳河先生“呃”了一声,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阿梨,柳叔失态了,不该在你跟前如此。” “可是发生了什么?”夏昭衣好奇。 “哎,上个月才接生的一个女娃,她爹非要男娃,多余的,不说了。” 夏昭衣拢眉,点了点头。 屋内一切如常,案上所放几本书,却是当初夏昭衣所翻阅的,风清昂的书。 “这半年来,这几本书一直放在这,”柳河先生边去提温水壶倒茶,边道,“我这大半年的多数心血,皆在寻找此人之上。阿梨,你此行来寻我,可也是为了这事?”谷 “不是,”夏昭衣接过他递来得茶盏,“此事不急。” “那你为何会在这呢?” 夏昭衣笑了笑,喝一口温茶,将已经拿下整个扶上县的事情简单说之。 柳河先生偏了偏头:“啊?” 这模样,将夏昭衣逗笑,声音似若风铃。 “我天,”柳河先生反应过来,“阿梨,你是说,你将这扶上县,给夺下了?” “会还的,”夏昭衣淡笑,“柳叔,你不会被我影响,你且放心。” 柳河先生点点头,忽一轻叹,感慨说道:“你呀,不愧是夏家后人,不愧是定国公的女儿。这么头等的大事,在你这儿,却不过是唇边一缕娇笑。如此谈笑之间,风云色变,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如你这般。若是你姐姐还能活着,你们二人联手,这……还有什么是你们办不到的?” 夏昭衣放下茶盏,正襟危坐,定定望着他。 “嗯?”柳河先生拢眉,“阿梨,你怎么了?” “有人夸我,我坐端正点,认真听。”夏昭衣含笑说道。 柳河先生一顿,而后哈哈朗笑。 虽说风清昂一事,暂时不急,但是来都来了,夏昭衣还是听柳河先生缓慢说道。 杨富贵和李满干坐着也是无聊,夏昭衣便令他们去里间休息,便是当初林中虎疗伤的那一处卧榻。 风清昂的事,实际在信上,该说得都已说了,眼下补充得不多。 只是柳河先生总觉得不安,感觉会牵涉到什么。 夏昭衣也有这样的感觉,确切来说,自龙渊回来后,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感觉,便一直伴随着她。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些动静。 夏昭衣回过头去,门前一只膝盖高的小黄狗威风凛凛地站着,一双眼睛有点外斜,嘴巴也不好看,是个地包天。 它凶巴巴地瞪着她,站姿飒飒,但这长相,着实可爱。 “阿黄,”柳河先生皱眉,“滚滚滚!” “啊呜。”小黄狗委屈一声叫唤,屁颠屁颠走来,用嘴巴拉开小书柜下的小抽屉,从里面叼出一团淡褐色的小糯团。 它咀嚼了几下,整个吞下去,而后又叼出来一团,前爪一伸,费力将抽屉给合上,然后含着口中的小糯团,屁颠屁颠走了。 夏昭衣扬眉,欣喜且意外地看着它离开。 “这小狗,好聪明。”夏昭衣看向柳河先生。 “我用面疙瘩和鱼肉给它做得粮食,”柳河先生道,“它饿了就自己来寻。” “为何不放在外面呢。” “哈哈,”柳河先生淡笑,“放在屋里,它好来回走动嘛,院子里有点动静,也鲜活。” 夏昭衣笑道:“这想法不错。” “不过狗崽子太多了,闹腾,欸,阿梨,要不,你给领养一只走?” “这还小吧,可断奶了。” “还吃奶呢,阿黄都快瘦得没狗样了,弄点米粥糊吞咽,崽子也能活,这些都是好生养的狗。走,我带你去瞧瞧,别看阿黄是黄狗,它生得娃,啥颜色都有!” “不了不了,”夏昭衣说道,“柳叔这边安逸,小狗子与你一起才开心,我接下去居无定所,养不得小狗。” “唉,”柳河先生低叹,“如此,待它们全都长大,我这屋子的顶怕是都要被拆咯。”
962 白布尸体(一更)
夏昭衣不能出来太久,跟简军他们约好回去的时间,是在寅时。 柳河知道她此行繁忙,便不多作挽留,送她出来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柳河让她暂时在院中稍等,他很快回来。 那些黄泥火炉上的热气,让院中保持了一定暖意。 阿黄警惕地自窝里爬起,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夏昭衣和李满杨富贵。 夏昭衣注意到,狗窝后边的小台阶,便是厨室。 这厨室,她和沈冽还一起在里面做过饭呢。 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郎君,拿着饭勺竟还有几分味道,不过他做出来得菜确实好吃。 想着,夏昭衣的目光不知不觉看向另一处的厢房。 不仅做饭做菜,他还体贴地为她准备了洗浴的水。 这清雅别致的小院,竟似到处留有他的影子。 太久没有收到他的信,因不放心,她已派人去探州了。 一来一去,路途遥远,眼下正月中旬,回来得下个月了。 这时,一股清雅淡香袭来,与院中梅香截然不同。 夏昭衣扭头看去,柳河先生手中拿着一方精致的木雕小长盒,与她当初给沈冽的一模一样。 “这是……” “你之前取走得那一份,想必香料已用光了,喏,这是新的。” 夏昭衣欣喜,双手接来:“柳叔不是说,其材稀有,品种甚少,日后不会再制了吗?” 柳河先生看着她乌黑雪亮的明眸,着实喜爱,笑道:“稀有又不表示没有,日后不再多制,便专门特供于你,作你独一无二的香料好啦。” “那我送人呢?” “你爱送谁,送谁,反正你知道其珍贵即可,送出去便就是一份心意。” “我喜欢,”夏昭衣笑着收起,“多谢柳叔啦!” 一口一声“柳叔”,着实甜到柳河先生心里头去,便是冲这声声“柳叔”,再名贵的香料,那都是值得的。 柳河先生送他们到院外,看着他们离去。 少女背影清瘦纤细,不辨雌雄的中性打扮,让她的娇美清媚带上一股英姿飒爽,两种气质得兼,美至不可方物。 都道其姐夏昭衣当世无双,眼前少女,又何尝不是已名动天下,举世独一无二呢。 回到庭院,一关上房门,柳河先生转过身去便受到惊吓:“阿黄!” 一群才学会走路的小狗,跟着小母狗后面,正在庭院里排成队尿尿。 小公狗还没发育出【egg*2】,也是蹲姿,齐刷刷蹲成一排。 被他一声吼,所有狗子们欢快跟着狗妈妈朝狗窝里跑。 柳河先生抓狂,赶忙去拿清洗工具。 拖着拖着,他看向狗窝,这样下去,当真不成。 东边天幕渐亮,扶上县开始苏醒。 掌辖治道的街道司小兵卒执扫具,推细车灰车,开始沿街打扫。 卖馒头和米粥的小贩亦也早起,香喷喷的米香,飘满大街小巷。 街道司小兵们快到东斜街口的小广场上时,听得广场上传来惨叫声。 众人一惊,赶忙跑去。 越来越多人闻声赶来,还有人推开窗户。 二十具尸体躺在地上,各自以白布覆盖,整整齐齐。 一个小兵与同伴道了声,转身准备去官衙喊人,便见迎面两辆马车飞速赶来。 在扶上县能有这样规格的马车,恰好只有官衙。 众兵卒们上前,纷纷叫道:“大人!” 扶上县的县官县丞县尉主薄师爷都来了。 众人抬头看到广场上整齐的两排尸体,县令最先腿软。 离他近得人却无人伸手扶他,因为每个人都四肢无力,反倒是被县令这么一摔,好些人也跟着摔跤坐地了。 “大人!”旁人纷纷来扶。 县令爬起来,沉声说道:“这些尸体,暂时先不动,就,就放在这。” “为何?”街道司的小兵卒不解。 县令没有多说话,惶恐朝那些尸体望去。 没人敢上前,去把这些尸体身上的白布给掀开。 但是来得官老爷们都知道,那白布下得人是谁。 在扶上县,武官的地位远远高于他们文官,在这几个武官前面,他们大气都不敢出,被对方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忍气吞声,垂头受着。 但是现在,武官都死了,他们文官被留了下来。 之前有人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转文为武,去坐镇营和守卫置所中寻一份差事,当个武官。 如今……算了吧。 见这些县官们脸色惨白,街道司的小兵卒们全都不理解。 “大人们?”一人小声说道。 “这些尸体,为何不处理?”又一人道。 “要不要去喊仵作来?” “待天亮,人越来越多,会生谣言呐。” …… 县官们没人说话,目光都望着广场,对他们的担忧和提议,如若未闻。 直到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一直不吭声的官老爷们像是忽然活过来了,纷纷扭头朝马蹄声方向看去。 来人身着坐镇营的盔甲,一来便立即下马,抱拳说道:“大人们,他们走了!” “走了?” “真的走了?” “亲眼看的?没有骗我们?” “怎么可能?” “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就为了,杀……”说话者,忐忑不安地朝广场上的武将们看去。 …… 官老爷们立马你一句,我一句,停不下来。 “真的走了,”骑马而来的士兵说道,“他们走得一干二净,所有人一个未留。” “可有留下什么话?”县令忙问。 “没有,就直接走了,走得很干脆!” 县令皱眉,好吧,他完全搞不懂了。 “大人,”县尉这时说道,“若是真走了,那我们现在应该立即派人快马送信去安江啊!” 县令还在云里雾里,县尉这番话一下令他惊醒。 缓了缓,他立即回身下令,除却派人骑快马去送信之外,还要立即轻点所有的伤亡名单。 最后,便是将这二十人的尸体抬走。 县丞在这时补充,不得让这二十人身上的白布掉下。 下面都是他们熟悉的面孔,虽然平时不喜,但是也见不得他们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掉。 更不想因为他们的死,而在整个扶上县造成什么奇怪的轰动。
963 叫小胖吧(补更7.15)
夏家军离开六桂里,出大平边防后,迅速回去华州。 此前近一个月的游荡并非只收获数万流寇的命,华州东部深广开阖的百里大地,夏昭衣如今能描出所有山河的轮廓来。 大军在郭庄江口西北二十里外的山岭驻军。 众士兵们呼呼大睡,巡逻兵卫轮流严查。 新建的苦役营,那几位“老爷”为首的苦役兵正在砍柴烧水,谁要洗浴,他们得立即抬去。 想要使坏,那是不可能的,张稷派来得十名右侧营士兵,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们。 这会儿,江军平因为少做了一些活,正被以前围着他转得几个“兄弟”们冷眼迁怒。 江军平烦躁苦闷,心里头装满苦水。 作为村子里人口族系最大的江家嫡支,江军平大哥去年一死,江军平就成了族谱上活着的辈分最大的那个。 他今年活到五十五,前五十年一直顺风顺水,衣食无忧,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乡贤之一。 结果五十岁大寿一过,就成了四野飘荡的流民。 越想越是悲苦,江军平借口闹肚子,一个人跑出来。 再远便跑不出去了,离了苦役营,更外面还有夏家军的左侧营巡守卫。 江军平寻了个人少的江边,脱了裤子蹲下。 蹲着蹲着,瞧见远处几个士兵鬼鬼祟祟聚在一起。 江军平皱眉,蹲着将裤子系上,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小心翼翼挪过去。 “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二小姐说?” “不说也不成吧?” “要不咱们就不说?” “偷偷留着啊?军法里写着这条了没。” “好像……没有?” …… 想着或可立军功了,江军平心情有几分激动。 却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小狗的叫声。 很轻很轻,且还带着黏糯之感,竟是小奶狗。 江军平目光变直变愣,眼巴巴地看到几个士兵中间有一个小软垫,上面一条胖鼓鼓的小奶狗正这边嗅嗅,那边闻闻,后面的小尾巴可劲地摇着。 好小,都不够塞牙缝。江军平几分失望。 听到些许动静,一个士兵忽然扭头朝江军平这边看来,立时起身:“谁!” “什么人?”他一旁的士兵同样警觉,起身怒斥。 江军平拽着裤腰带爬起,赔笑叫道:“军爷们,小的,小的在这边拉屎呢!” “恶心!” “滚!” “这,拉屎有何恶心的嘛!”江军平笑嘻嘻道,目光又望向那边的小奶狗。 几个士兵动作迅速,挡着他的视线,将小奶狗藏在身后。 江军平赔着笑,边后退告辞,声声说着不打扰了。 随着他一走,几个士兵神情都变严肃。 “被发现了。” “不定会去告诉二小姐……” “那不如,还是咱们去说?” “如若二小姐不喜欢它,要扔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那位柳先生说他与二小姐关系颇好,怕得便是会给送回去。” “我有几分舍不得。” “我也是。” “不管了,”一人下定决心,“军法重要,还是得去跟二小姐说。” 夏昭衣在申时醒来,洗漱过后喝米粥,便听李满在旁说起这事。 夏昭衣一口米粥差点呛到,眨了下眼睛,抬眸看去:“柳叔,这般胡闹。” “嗯,偷偷塞来得。” “那,小狗呢。” “在外头呢。” 夏昭衣放下碗:“去看看。” 软垫也是柳叔给的,夏兴明,夏俊男,简军,夏川,四大老将都围着它。谷 小狗子只有半个前臂大小,乳牙才长好,小小的两排。 它这边看看,那边瞅瞅,不时原地打个转,瑟瑟发抖几下,又起来张望。 “汪汪汪!”小狗子冲着他们叫道。 “二小姐来了。”夏智这时说道。 老将们转眸看去,纷纷说道:“二小姐。” “二小姐快看!” “小狗崽子!” 夏昭衣走去,小狗子盯着她,往后边退去,忽地一屁股坐下来。 有些发抖,很害怕,但目光炯炯地看着夏昭衣。 夏昭衣伸出长指,很轻很轻地在它头上点了下。 小狗子伸出前爪轻挥。 夏昭衣于是将手指点着它的前爪,如似握手一般。 它且垂下头,在夏昭衣莹润光洁的指尖上轻轻舔了一口。 “哇!” “可爱死了!” “小家伙真灵!” 周围一群老将们被萌化。 夏昭衣笑开,手指又去点它的脑门,轻轻点着,小狗的前爪便轻轻挥动。 夏昭衣干脆双手将它捧起。 小奶狗暂时还看不出有没有地包天,眼睛乌黑乌黑,明亮有神,才开始发育的嘴部,让它奶萌奶萌的,着实可爱。 “二小姐,”夏兴明说道,“你用手心摸摸它的脑袋。” “对对,摸脑袋。” 夏昭衣抬手去摸,小奶狗蹭了几下,打一个哈欠,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渐渐闭上眼睛。 周围的老将们开心得不行。 夏昭衣抬眸望了他们一圈,低笑说道:“所以,留下?” “好啊!” “留下留下!” 夏昭衣垂头看着小奶狗,想了想,说道:“取个名字吧。” “嗯!” “二小姐来!” “对,二小姐来!” 众人期待地望着夏昭衣。 见识过她的运筹帷幄,也看过她写的字,画的行军山河,二小姐文韬武略,文武双全,且都属顶尖。 “好,”夏昭衣沉吟片刻,说道,“叫小胖吧。” “噗!”众人吐血。 · 从扶上县赶去驿站,再自驿站中以大鸟传信,几番中转,信被送至晋宏康手中。 正在秋雨营置所兵廨中批阅公文的晋宏康面无表情地看完,信纸被他揉作拧巴一团。 屋中无人敢说话,所有人沉默望着他。 安静一阵,晋宏康淡淡道:“一群神秘兵马,把扶上县占了。” 众人大惊。 闻声赶来得曹易钧就在外面,闻言加快脚步迈入,悄然站去一旁的武将中列。 “不过,又回来了,”晋宏康说道,“扶上县二十名武将军官,皆被斩首。文官活着。” 宋致易的堂侄宋析说道:“这一带的神秘兵马,莫非是……” “在华州闹了一个月的夏家军,也是只斩武官,不杀文官。”晋宏康道。 “果真是他们!”宋析怒道。 “曹易钧。”晋宏康沉声道。 “末将在!”才来得曹易钧立即出列。 “命你立即率五千攻袭营士兵速去追杀阿梨,”晋宏康面色阴沉,“她多次羞辱大平,不能再任她活着了。” “是!”曹易钧垂首领命。
964 猎杀时刻(补更7.16)
在曹易钧迅速调兵,大军赶往扶上县之时,包速唯所率得李氏铁骑已快到华州。 李氏铁骑所有军官士兵皆姓李,包速唯是唯一一个外姓副将。 此次除却包速唯外,还有两名校尉,和一名行军司阶。 这名司阶非寻常人,乃李据的九皇子李绶。 郭庄江口的水道是整片水域中最狭窄的,两岸有一座三丈来宽的大石桥相连,他们披星戴月赶至,却见桥的另一端,摆着巨大的拒马枪。 不是在东面上桥这一端,而是在西面下桥那一头。 为防有诈,包速唯没有立即下令过江,先派斥候去各处寻路,同时观察对面河滩可有伏兵。 待子夜后,他们才将这些拒马枪彻底清除。 过了江,上了道,半日休息,没多久又遇路障。 这次包速唯没有耐心清除,下令改道。 结果连去三处,皆有路障。 没有办法,只能清理。 天上雪花绵绵,不大,故而非常黏湿,落在地上将化未化,湿漉漉的,像是有水,但又干着,泥泞难受。 包速唯没有闲着,和士兵一起清理路障。 九皇子李绶看了一阵,也卷起袖子往前。 几个士兵们纷纷说道:“九皇子。” 两个校尉也忙道:“九皇子,不缺人手,便由士兵们去。” “叫我李司阶,”李绶沉声道,“这里没有九皇子。” 说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双手插入泥地里,用力去抬差不多已挖出来了的木桩。 其他几个士兵见状,忙一起去抱,将这巨大的木桩往旁边抬去。 大军继续出发,数百步外,又是一处路障。 两个校尉已经开始骂娘了。 李绶看向包速唯。 包速唯是个沉默的人,平时话非常少,这一路走来,前后所说的话,可能一百字都没有。 李绶皱眉,打马回身,说道:“这一带地区多丘陵,穿过这一片继续往西南便是境坑阜,境坑阜开阔平坦,到时候一切会好起来,至少路障不可能再设。” 眼见众人面色仍沉闷,他补充:“阿梨定是怕了,否则不会如此,随我去清路障吧!” 清完一道,又是一道,好在继续下去,没有路障了。 夜色越来越浓,包速唯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同时增加巡守兵力和斥候。 夏家军的斥候,便就在这个时候正式发力。 李氏铁骑从郭庄江口而来,一路路障。 松州南下至华州的曹易钧兵马,过江过岭便异常顺畅。 夏昭衣将二者时间计算得不差多少,待两方势力正式踏入华州这片大地上,夏家军的斥候便纷纷暴露在他们跟前,随后,互相引去对方驻扎的营地方向。 二者相差不到三十里,待彼此的斥候回来报信,两方将领皆是大喜。 都是精锐铁骑,都是顶尖的武器装备和马匹,连战术都几乎一样,以闪电之速,行雷霆之势,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战无不胜。 如今,敌人既已暴露,那更是占了上风,那,还等什么。 包速唯即刻下令全军出发。 曹易钧那边亦迅速集合。 踩着夜色归来的陈定善和夏玉达将他们各自出兵的消息告诉夏昭衣。 少女站在夜色里,怀里抱着已经睡得软趴趴的小奶狗,微微一笑:“今日正月十八,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正月十九了。” 因着说话,她的胸腔微微跳跃,小奶狗从她怀里睁开眼睛。 “小大胖,”夏昭衣揉揉它的脑袋,柔声道,“你醒啦?” 对于这个正式定下的拗口名字,小奶狗似是不满,抬头朝前边的斥候好奇看去。 “苏醒了,”夏昭衣也抬眸,眺向无边无穷的浓郁夜色,语声清冷,“正是猎杀时刻。” 同一时刻,两匹快马各自在华州西部的两处大据点中停下。 斥候顾不上喘气,一下马便快步朝里面奔去。 聂挥墨有规定,但凡主将在主帐中安坐,那么斥候可直接闯入,无需通报。 听闻动静,正在行军图前的聂挥墨和身旁副将们回过头来。 斥候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将军,十六日晚,夏家军攻袭兵马松州扶上县,六桂里!” 聂挥墨眉梢轻挑:“她打松州?” 斥候还没说完,喘一口气,继续道:“不是,隔日一早,便又撤兵。他们在城南坐镇营中连同军官,共杀五十七人。在扶上县城内杀了二十名武官,文官未碰。” 众将士不解,一旁的辛顺先生也满头费解。 “你是说,她撤兵了?”聂挥墨道。 “是的,晋宏康大怒,已派兵来华州!眼下恐已到华州。” “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旁边一名副将说道。 “华州很大,若想打来,我们可提前做准备。”另一名将士说道。 辛顺先生摸着胡子,顿了顿,看向聂挥墨。 聂挥墨没说话,心里在想,她为何要去拔晋宏康头上的老虎毛。 她做事情皆有目的,更关键的是,她似乎都能达成她的目的。 “先生,如何看?”聂挥墨看向辛顺。 “戏弄?”辛顺道,“或者,出气。此前阿梨姑娘与沈冽便是从松州逃走的,这事,动静还不小呢。” “沈冽。”聂挥墨低低说道。 “对,打一下便跑,凭阿梨姑娘的本事,想必大平朝的那些兵马,在辽阔广袤的华州,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聂挥墨冷冷一笑:“还打一下便跑,你将她说得倒是如顽童一般幼稚可笑。” 辛顺尴尬:“将军,虽说阿梨姑娘是还小,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可是,也不至于说她幼稚可笑吧。那可是,阿梨姑娘……” “够了,”聂挥墨忽然打断他,“别再提她。” “将军……” “我听你提起她来就烦,”聂挥墨冷冷道,“还有,什么叫做,那可是阿梨姑娘?你听听这是什么语气。” 众将愣住,看着聂挥墨,又朝辛顺看去。 聂挥墨是极其尊重辛顺先生的,极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被一顿凶的辛顺也不尴尬,反倒叹了口气:“唉。” “呵。”聂挥墨又是冷笑。 除却那语气,何必又强调对方十六七岁,是个少女。 聂挥墨沉了一口气,只要眼前一浮现她的音容还有那讨人厌的笑,他便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躁郁滚烫,令他浑身不适。 当初就不该去古照峡的,不该由着此女闯入视线。 回过身来,聂挥墨抬眸看向钉在竖板上的行军图,手中的笔将慈德一勾,冷冷道:“明日一鼓作气,我要拿下此地。” “慈德!” “钱显民的老家?” “不想耽搁了,”聂挥墨看着地图上的慈德二字,“拿下慈德,将彻底击溃钱显民的心智,我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后,我要将华州政权尽收于我手。” “是!”众将士抱拳应声。 聂挥墨的目光却不由地,看向华州东面那一片平野上。 松州兵马来华州,她会怎么应对? 东躲西藏绝对不是她的风格,惹毛了她,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就如当初一人一马,直闯归园客栈,砸了个稀巴烂后,她端坐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等他回去。 而如果不是东躲西藏,她是正面迎敌? 五千兵马,她的夏家军人数便也不够吧。 可她既然跑去惹晋宏康,就绝对不会想不到后果。 目的是什么? 辛顺在旁无声观察聂挥墨的神情,心里面只剩连连摇头的叹息。
965 大乱华州(一更)
李氏铁骑此次共三千兵马。 攻袭营共出动五千。 双方装备相等,人数上攻袭营占据优势,但作战经验,李氏铁骑至今未尝败绩。 同时,还要看双方主将的统兵能力。 包速唯和曹易钧,一位悍将,一位儒将。一位善攻,一位善谋。 寅时三刻,两军正式碰面。 最先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的,是曹易钧。 还未交锋时,他看到正面出现的李氏铁骑,便震撼得瞪大眼睛。 攻袭营便是效仿李氏铁骑所建,曹易钧作为攻袭营主将,自然对李氏铁骑多有研究。 李氏铁骑这一身玄甲,曹易钧一眼便能认出。 但震感归震撼,作为一方主帅,他绝对不会退缩。 且攻袭营和李氏铁骑迟早有一场硬仗要打,实战经验不多的攻袭营,欠缺得正是一个练手机会。 曹易钧迅速做出调整,让部下陈军率一千三百人即刻去南边,与正面方向的攻袭营同时冲击。 并派出一名郎将往后面奔去,带队伍最后方的一千兵马往东,见机突袭。 “这是,夏家军?”李绶见对面阵型,低声说道。 李氏铁骑在包速唯的率领下缓缓停下,包速唯看着对面的黑压压的玄铁军,心里面也生出答案。 “不是夏家军。”包速唯说道。 包速唯见过夏家军,不止见过,他和夏昭学还在军营中切磋过,他险胜。 至今为止,包速唯在单打独斗只败于二人,一个是李骁,一个是阿梨。 李骁是苦练之后,侥幸胜他数招。 阿梨是在永安街头相遇,他没能抓到对方,反被对方侮辱为狗。 女童那几声嘲讽他的狗叫声,包速唯至今想起都咬牙切齿。 “如若不是夏家军,那么,”李绶想了想,一惊,“莫非是,宋致易的那支兵马?” “攻袭营。”包速唯沉声说道。 李绶“呸”了一声,厌恶说道:“定是他们的探子摸到我们来华州的消息了,故而率兵马来此相拦!” “若不是夏家军,打吗?”校尉李猛在后说道。 包速唯冷冷地看着对面也缓缓停下的冲锋兵马:“现在还有不打得余地吗?” 两旁战马充满不安,为首将领都在注视着对方。 箭在弦上,狭路相逢,谁若回头,谁不配为将。 包速唯抽出大刀,打马看向后边的数千铁骑,高声叫道:“众将士!我等为当世之最,一等战将!任何拦路宵小,岂能留他们活路!杀光他们!” “杀!” “杀!” “听到了么,”曹易钧淡淡道,“对面杀气腾腾。” 两旁所有副将朝他看去,曹易钧冷冷一哼,忽纵马而出,狂奔于军前,高声喝道:“攻袭营将士们!我们是新王朝锻打的一把不世之剑!利刃一出,当见血啮骨,让对面看看,我们何等锐利,势不可挡!众将随我冲,踩着他们的血肉去登顶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谷 数千人齐声高喝。 曹易钧抽出长剑,朝前怒挥:“冲!” “冲!!”铁骑狂怒,齐齐冲去。 正月十九,这一场代表当前时代最高装备与顶尖战斗素质训练的对撞战役,在春冬交接的寒山野地打响。 而两支队伍的共同敌人,夏家军,其主帅已悠悠然入梦。并且入梦前,她还表示,有人愿意去拉偏架,或是猎杀零星兵马,随意。 华州一直被称为四乱之地,甲午年这一年开春,却是华州彻头彻尾的大乱。 西部聂挥墨率军夺下慈德,斩杀钱显民族人五百八十七人。 应金良大受打击,前军士气大跌,连连败退。 正月二十七日,钱显民得知焦进虎本要南下包抄聂挥墨的兵马,被田大姚亲率的大成兵斩杀五万人后退回凎州,以及东部形势,更于华州不妙,钱显民彻底绝望。 二月初二,钱显民退残兵回曳星,令人将宫中所有美姬全部勒死后,他一杯毒酒,自饮身亡。 至此,自庚寅年五月开始制霸华州的钱显民政权,经四年不到,彻底瓦解。 与此同时,华州东部作为压死钱显民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已乱得一塌糊涂。 李乾的李氏铁骑和大平朝的攻袭营初次交锋,打得酣畅淋漓,同时两败俱伤。 正月二十日正午,南边的醉鹿郭氏忽然出兵,绕侧袭击大平朝的攻袭营,以报安渚关口秋雨营埋伏偷袭之恨。 但松州就在华州的东北方向,曹易钧立即遣人去扶上县调兵。 郭氏见好就收,并不久留,待援兵一到,郭氏即刻退兵。 早在郭氏出兵那一刻,李绶就知道他们不是善类,说是偷袭大平朝军队报仇,更多的,像是在拱火。 李绶提出,摆在李氏铁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退兵。二,求援。 退兵不可能,李氏铁骑若被打跑,这是奇耻大辱。 但李乾远在曲阳山岭之东,援兵需很久。 李骁在归禾的兵马,目前尚还不知会不会来。 近的,李绶只能想到江南兵营。 庄孟尧对李乾政权的态度一直保持暧昧,不冲突,但也没有连年上贡,江南诸州省的钱财,这四年全部进了庄孟尧一个人的口袋。 不论如何,李绶都立即派人去往桐州。 并不是直接找庄孟尧,而是去找庄孟尧的亲妹夫,裴勇夫。 眼下,庄孟尧实际也是焦头烂额,没有好到哪里去。 南边的益州,重宜,张灵辉一直出兵扰他。 西北的盘州就在这两月,竟被聂挥墨打去了一半。 裴勇夫几经劝说,庄孟尧终是愿意出五千兵马相助李氏铁骑。 最后,连夏昭衣都没有想到,李氏铁骑和攻袭营,竟然能在华州东部打上足足十天。 而十天后,远在华州北上三百里外的李骁,竟带着归禾兵马来了。 八千骑兵南下,迅速扑向曹易钧。 在佩封打攻城战打得灰头土脸的李骁,于平野上势如猛虎,不仅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更在身心俱疲的包速唯跟前威风凛凛了一把。 直到隔日,晋宏康亲率秋雨营和逐袁营近五万兵马出动,才灭了李骁的战势。 二月初三,在夏昭衣收到钱显民自杀身亡消息的同时,东部这一片,也快要止战了。
966 明眸少女(补更7.18)
最冷的时节过去,春暖当前。 一队约三百人的平民,沿着曲阳山南岭去往河京。 入了规州境内,在一个不知名的乡道上,他们看见从西南方向缓缓走来得一队兵马。 银甲长枪,战马亦覆银鞍,战马的头饰足饰皆为玄铁。 平民们害怕,将速度放慢,由他们先行过去。 继续走了一日,入夜后,平民们走到南溪驿,却见这队兵马还在。 平民中稍微有些钱财的,会去驿站附近的客栈住一宿,或者买点酒肉。 大多数平民则聚在一起,就在驿站外的荒野席地而睡。 得知他们从西面走来,附近不少行脚路人来悄悄打听二月初在华州东部的那一场战役。 这伙平民半句不敢多说,谁来也不理。 不过眼尖的路人很快发现,平民中有一个眉清目秀,一股儒雅书卷气的小少年不时抬头朝他们看去,眼睛明亮亮的,写满表达欲。 “小伙子,你可知道华州发生了什么吗?”于是有人问他。 “不知道不知道。”小少年忙不迭摇手。 “说嘛说嘛。”一群人委屈,拼命怂恿。 “不说不说。”小少年坚持。 但是人一走,他又张了张嘴巴,想要叫住他们的模样。 最后,哎,算了,不说为好。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支离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老实说,他真的很想去分享。 隔日卯时,天才刚亮,南溪驿已热闹无比。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天驿站官署前用数十张桌子拼作一张大长桌,上面摆着六个大木桶,白粥米香四溢,热腾腾的。 “官府送粥了!” “有粥喝!” “那边在排队!” “快去快去,晚了就没有了!” …… 支离在一片乱糟糟的嘈杂声中睁开眼睛。 驿站官署前已站满人。 平民百姓一个赛一个高兴,都说有粥喝了,喜气洋洋,犹如过年。 远处还有大量的人在跑来,除却行脚路人,南溪驿附近庄子的村户也都拿着碗赶来。 支离揉着惺忪睡眼,身旁一个妇人忽的推他:“小伙子,你也去啊!” “我们都吃饱了,你快去!”一个四十出头的佝偻男人也道。 “我不饿。”支离回。 “小伙子,这粥可是有福气的,皇家的粥呢!”妇人说道。 “皇家?”支离朝她看去,“此处皇家,那不就是李据?” “哎哟!”妇人忙摆手,要他噤声,“你怎么直呼皇上的名儿,快别说了!” “是九皇子,九皇子在布粥!”刚才那个佝偻男人说道。 支离“哦”了声,看回那个老妇,呵呵:“听你口音,是塘州的,塘州这会儿是宋致易的地盘,你怎么管李据叫皇上啊?” “嘿,你这人!”妇人有些生气,“不识好歹。” 不理他了。 “小伙子,你去喝口粥呗!”佝偻男人持续劝说。 “不喝!”支离有些怒,“恶心!” 说着,他拾起自己的包袱行囊,打算离这儿远点。 佝偻男人一脸懵:“我这不是好心嘛,这啥怪人!” “别理他,我说了,这人不知好歹!”妇人说道。 支离朝附近一家客栈走去,花了两文钱,把随身的水壶灌满。 等伙计送水壶出来时,支离的目光看向那边越来越多的百姓。 他是真生气,也是真恶心。 昨天看到这群兵马打身边经过,他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李氏铁骑吗。 华州东部一战,李氏铁骑和攻袭营两败俱伤。 但真说起来,还是李氏铁骑输的。 毕竟华州在松州的家门口,扶上县那头多得是兵马,车轮战都能把你耗死。 看到李氏铁骑铩羽而归,支离别提多爽了。 可是现在,他们偏偏赖在这南溪驿不走。 什么布粥派米,李乾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有这般好心? 当初李据刚离京,在古槐平原上对着流民大开杀戒得人是谁,便是这李氏铁骑! 跟随沈冽他们来龙担山,并被戴豫亲自送到元禾宗门的徐氏同支离提起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她当时抱着孩子,就在死人堆里装死,动都不敢动。 那李氏铁骑,无论男女老少,一概不留,统统杀光。 一岁襁褓中的婴儿,杀。 八旬老人,杀。 这千刀万剐,猪狗不如的李氏铁骑! 还有在京城外面,踩着百万流民尸体登上皇帝宝座的宋致易,他也该死。 现在听说他们和攻袭营斗了个两败俱伤,支离真的爽,爽到手舞足蹈。 现在区区几口粥,就想收买人心? 啊呸! “不去!”身旁忽然传来娇滴滴的姑娘的声音,不过语调听着很是生气。 支离转眸看去,是一个年岁十五六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袭万字绫软缎综裙,发饰简单,斜插一支凤凰戏珠玉簪。 她正在和她的老仆说话,神情颇是不耐。 随着支离看去,少女有所感地也转眸望来。 支离眉梢扬起,好漂亮的眼睛! 前浅后深的平扇形眼皮弧线,极淡的粉黛眼影,眸光清澈明亮,似秋水横波,清泉悬珠。 少女见到支离,也微微扬眉。 这里多为衣着朴素,甚至褴褛的行脚之人,支离这身衣衫虽然颜色上极尽低调,但非常干净,甚至褶皱都少见,加上这白净和端正的清爽五官,少女生出一些好感,冲他点了下头。 不点不要紧,这一点,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社交牛人支离立即抓着自己的包袱走去,抬手一拱,笑容明朗:“姑娘!” 老仆侧头看来,上下一番打量,道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皱眉就要赶人,少女却也学着支离的模样一拱:“见过!” “哈哈!”支离笑道,“我叫支离,我见姑娘一双星眸,委实好看,听姑娘口音,是熙州人氏?” “对呀,不过你这口音,我听不太出来。” “我自昭州来,正要往熙州去,去找我师姐。” “昭州,哇,那可好远,你只身一人来得?”少女说着,目光看向支离后边。 “哈哈,对,”支离老得意了,“这是我头一次离开我师父出来,我是从昭州去得竹州,再从竹州到这儿的。对了,姑娘如何称呼?” “你叫我瑟瑟便好,”少女说道,忽地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些,“哎,那你有没有听过华州那边发生的事?可说来与我听听?”
967 难道是他(一更)
这事,支离的分享欲早就憋不住了。 但是看了看一旁的老仆,支离到底有几分犹豫。 他压低声音:“说是可以说,很多人都在问我,我之所以不告诉他们,乃怕他们出去乱说后引火上身。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但你不要对别人讲,否则追究起来,不是小事。” “来!”少女喜道,立即拉出一旁的长板凳,邀支离坐下。 老仆在旁轻叹一口气,朝另外一边走去,只能等这少年走了,再行劝说大小姐回去。 但他背着手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却见这二人还坐着,已从华州聊到了塘州和宁州。 支离跟随师父去了好多地方,所见所闻颇多,瑟瑟听得兴致盎然,老仆见自家小姐这样,干脆在隔座坐下,也双手托起腮帮子,跟着她一并听。 待许多客人自外面回来,嚷嚷着才送这么点粥时,支离才回神,朝他们望过去。 “哎呀,都这么久了。”支离起身,目光眺向外头,发现他跟着一起来的那三百多人,已经动身走了。 支离顿时懵了。 他不认识这边的路,故而跟随大部队,结果现在,人走光了。 “支离,你跟着的那队朋友们走了?”瑟瑟问。 “嗯,走了,”支离尴尬,“不过没事,我是有地图的。” “要不,我陪你去?” 老仆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忙朝他们看去。 “你不是要去盖州吗?”支离说道。 “我可以先送你回熙州,再去盖州。” 支离看了那边的老仆一眼,想了想,压低声音:“你的老仆这般神情,似乎很希望你回去,便也说明你之前是不想回去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瑟瑟一乐,“没事,我且送你,好过你走错路。” “别别别,我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那,好吧,”瑟瑟想了想,又道,“如此,我写封信赠你,若你去熙州后遇上什么麻烦,你拿着这封信去熙州府一家叫芰荷香的爆竹烟花铺,很好打听的,只要递上这封信,能帮的事,掌柜会尽力帮你。” 支离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需要这般劳烦对方的,不过不想让少女失望,点点头:“那,有劳你啦。” 瑟瑟看向老仆。 刚才老仆眼睛亮亮的,听闻她又不回了,又黯淡下去,没等瑟瑟开口,他先起来:“我这就让小福准备纸笔来。” “小福也是我的仆人,”瑟瑟对支离道,“我就带了三个仆人一个车夫。” “你跟家里闹别扭了吗?” “你还真聪明,真都猜得到,”瑟瑟一笑,“不过你放心,芰荷香是我自个经营的,我家里人管不着。” 支离点点头。 小福取来纸笔,瑟瑟提笔写信,写完后想了想,又道:“你去熙州,我不知你是什么事,不过……我见和你投缘,有一件事情一定得叮嘱你。熙州近来不太平,你切记小心,不要轻易卷入到那些铺子买卖的事里去。” “铺子买卖?”谷 “嗯,最怕有人瞧你是个外地来的,给你点小钱,要你帮忙跑腿传话……我们且往最坏的去想,说不定要被,”瑟瑟抬手在脖子前面很小心地比了一下,“灭口的。” “这么严重啊。”支离捏着自己的脖子,愣愣道。 瑟瑟四下望了圈,那边的老仆和小福见她模样,将头别开。 瑟瑟压低声音:“我不瞒你,我此次和家里闹别扭,便是因为他们被逼高价收购了一处没多大用的铺子,据说,是宫里人的。不仅我家,但凡河京和熙州有些产业的大户,全被盯上了。对方开价可凶,还非得要你买,着实可气!” “可恶,掠民掠商,以满其挥奢,杀千刀的李家,还不给我亡!”支离低声怒斥。 “嘘!!”瑟瑟忙道,“这里人多口杂,你可千万压着情绪。” “我压我压,”支离愁眉,“我不说便是了。” 信纸差不多干了,瑟瑟收起,在信封中装好,郑重递给他:“我此去,一年半载是不打算回来了,你我萍水相逢却聊得甚好,不知今后可否还能再见。” “若遇上好玩的,我便往芰荷香寄信,到时候让掌柜转交你。” “哈,也行!”瑟瑟笑起来,一双漂亮眼眸明闪闪,“那你便赶路吧,有缘再会。” “嗯!多谢书信!” 离开南溪驿,支离循着地图,继续赶路。 不过他是一个非常耐不住寂寞的人,一个人赶路总觉得无聊,于是沿路遇上牵着老牛在走的老农,哪怕人家只走一小段的路,他都要跑上去聊几句,问候下收成,讨论下风土人情。 待正式到熙州境内,已是三天后了。 好巧不巧,他偏偏遇上一个“熟人”,正是当初在元禾宗门上见过的阳平公主。 那会儿他冲出来骂李据狗皇帝,惊得所有皇亲国戚一并喊打喊杀,一众禁军和金吾卫,沿着几个山头疯狂找他。 现在,二人在人潮拥挤的街头无疑撞见,支离与她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朝另外一边走去。 阳平公主却倏然停下脚步,一双秀眉皱起,又回头朝他的背影看去。 “公主,怎么了?”李奕舒和虞姿祁的声音很低很低。 “那个人的眉眼,我总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阳平公主困惑说道。 李奕舒和虞姿祁回头朝支离看去。 “没有多大印象,”李奕舒说道,“瞧着他眉眼周正干净,我多看了几眼,不认识。” “很熟悉,”阳平公主想了想,说道,“算了,想不起来,先走吧。” “嗯。” 未走几步,阳平公主忽然一惊,一双美眸睁大,忙再度回头,四下去寻,并朝前跑去几步张望,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公主?”李奕舒和虞姿祁看着她。 “难道是他!?”阳平公主愣愣道,“会不会是他!?” “……谁呀?” “如果真的是他,他来熙州干什么?”阳平公主像是听不到李奕舒的话,一张俏脸变白,喃喃道,“也可能不是他?只是长得像?”
968 拖去杖毙(补更7.19)
阳平公主在熙州暂住于熙州上佐官一位蒋姓散官家中。 熙州刺史一职未空缺,上佐官便是空拿厚俸的替补闲散官员。 熙州临近李乾皇都河京,刺史一职永远不会缺员,所以熙州上佐官,是个注定清闲悠然,只拿高薪不办事的肥差。 皇上不傻,不会平白养闲人,所以这个位置,通常赏给“用功之人”。 这位蒋姓散官名叫蒋梦兴,其人家财万贯,当年皇上一来河京,他便殷勤献宝,主动奉上蒋家氏族半个产业,于是被李据赐官,直接空降。 阳平公主是二月初四来的熙州,这几日都住在蒋家。 现在回去蒋家特意为她准备的平御苑,阳平公主仍魂不守舍。 李奕舒和虞姿祁不好出声,安静陪同。 却见侍女奉上来的特等碧螺春,被阳平公主直接端起来喝。 滚烫的茶水让她烫口,惊醒过来得阳平公主一把砸往地上:“找死!” 上品的青霄浮烟瓷盏碎开一地,侍女吓得顿时跪倒在地:“奴婢是该死,奴婢是该死!” “知道该死,那就去死!”阳平公主暴喝,“来人,拖下去杖毙!” 李奕舒忙道:“公主,还是不要为好!” “本宫的嘴巴被烫到了!”阳平公主瞪她。 蒋家的家仆已从外面进来,拖起地上连求饶都不敢,彻底傻了的侍女往外走去。 “公主!”李奕舒看着侍女被拖走,收回目光望着阳平,“便饶了她吧,尚还只有十六七岁,多年轻呀。而且,他是蒋家的侍女。” 虞姿祁在旁抿着惨白的唇,不敢吱声。 “十六七岁,”阳平公主嗤声,“那阿梨不也是十六七岁,我最讨厌十六七岁的人了,我讨厌比我小的女人!” 李奕舒拢眉,又望向门外,那侍女已经看不到了。 自前两日得知李氏铁骑在华州东部那一战后,阳平公主便越发暴虐,数日都不见她笑了。 具体的,李奕舒知道不多,她不敢多问,只听阳平公主怪声怪气地冷笑:“什么叫险胜,两败俱伤也配叫险胜。” 李氏铁骑,竟然败了。 李奕舒不可思议,更不敢多言。 侍女被彻底拖走,命运可想而知。 屋内气氛一时压抑,直到有其他侍女和家仆进来收拾地上的茶盏。 听到茶盏瓷片碰撞得清脆声响,才稍微寻回一些人间的味道。 收拾东西的侍女和家仆们离开没多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快步匆匆走来,在门外抬手,恭声叫道:“公主。” “进。”阳平说道。 “公主,”男人迈入进来,再一行礼,说道,“那几个茶商都不肯,寻了几家,皆闭门谢客。我找去他们的府邸,递了拜帖,说了乃公主你的意思,他们仍顽固,门都不肯开。” 阳平冷冷看着他,这下没有发脾气,只是右手的手掌和前臂在桌上轻轻拍了下。 “丝绸商那边,还没答复。”男人继续说道。 去年年底,阳平要李奕舒和虞姿祁将十五个铺子卖掉,再各自筹钱。 但十五个铺子,买家所给的价格都不高,她当时只给李奕舒和虞姿祁五天时间,五天后,李奕舒和虞姿祁拿着册子来寻她,问她可否出手。 阳平当即便将那本册子撕碎个精光。 她堂堂大乾公主,还不至于落魄到去贱卖自己的铺子! 手下都是废物,阳平便亲自出马。 正月十五日后,她便自宫中出来,先是在河京走动,十五个铺子被她高价卖尽。 从来都知道皇家手中的权力至高无上,但是真将权力变现为真金白银后,这滋味着实美妙,也令人再难安于现状。 于是,阳平以极低的价格强收了几个铺子,再高价卖给几个富商,中间差价,又让她饱赚一笔。 如此,该当是令人快乐的开春之月,但是来了熙州府后,她立即开始不顺。 大商户还好。 大商户为保家业,对她向来恭敬, 难对付得是小商户。 眼下,阳平看中的三十个铺子,只有八家铺子被她收走,已转手卖给其他富商。 剩下这些,甚至给她闭门羹。 “你们怎么看?”阳平看向一旁的李奕舒和虞姿祁。 虞姿祁目光怯怯,不敢多说。 李奕舒想了想,说道:“茶叶,绸缎,多为士族之物,这些商户能将生意做大,也多与士族贵胄和达官们往来。公主自然不怕这些人,但,就怕他们背地里使坏。” “依你之见,你的意思是?” “我们离开熙州府,去明台县,”李奕舒说道,“明台县多为农户,我们从农户那头开始截断,能至少吃定十家待供货的商铺,从此,我们便是源头之主。” 源头之主四字,阳平觉得动听无比。 她眼眸变亮,看着李奕舒:“你说得有道理,丝绸离不开蚕桑,我们吃下这些农户,谁还敢再给我脸色?” “公主!”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阳平一听这声音,方还觉得大好的心情,刹那被泼冷水。 她看向门外,是跟在穆贵妃身旁最久的玉菁姑姑。 除了玉菁姑姑,阳平公主自己撇在宫里的两个宫女,静书和凤琴也在。 阳平面色变冷,朝旁边看去。 李奕舒低声说道:“想是宫里有事,便召她们进来吧。” “想也知道什么事。”阳平冷冷地说道。 李氏铁骑被视为皇家重器,铩羽而归,打得是谁的脸?是皇家,是皇上。 这会儿父皇定在宫中发怒。 而父皇发怒,要么沉默阴冷,一声不吭,要么骤然暴起,杀人砍头。 无论哪种,阳平都不想回去。 她至今还记得父皇在元禾宗门上的那一眼,那冷酷残忍,凶恶狠毒,斥满诅咒的一眼。 “公主。”玉菁姑姑又唤道。 “烦死了!”阳平公主怒斥。 “公主,穆贵妃召您回宫。” 阳平一把站起,扬脚踹掉刚才所坐的月牙凳,朝内堂暖阁走去。 静书和凤琴看向玉菁姑姑,心情沉重。 刚才她们来时,瞧见那个在挨打的侍女。 侍女的兄长正在求情,执杖者说,是公主下令的杖毙,不打死,不停手。 她们不敢多看,匆匆经过。 这不是第一个,舒羽宫中被杖毙的宫女,已不少于十个了。 当初开朗活泼的公主,早就性情大变。
969 你姓什么(补更7.20)
街头和阳平公主一遇,支离心里大呼倒霉。 所以寻了个客栈入住后,支离第一件事情便是要伙计给他准备一个火盆,火盆中要置百合草与松柏香。 不仅是除阳平公主的晦气,还有这一路走来得风尘仆仆。 跨过火盆,进得屋中,支离总算舒坦。 伙计领了他的赏钱,搬走火盆后没多久,送来食物和洗浴热水。 半个时辰后,支离穿着干净寝衣,清清爽爽地在桌旁坐下。 他的行囊不多,都在桌上。 除却钱财衣物,师父的长剑,还有一方砚台和两封信。 一封是瑟瑟的,一封是封文升的。 此前支离奉师父之名去竹州刺杀封文升,但是千辛万苦寻到封文升,其人模样,却将支离吓个半死。 师父当初的意思是,他不会是对方的对手。但是若有机会,废其右手。 结果支离见了其人,根本用不着去废什么右手了。 他双手都是断掉的,他写信,以脚趾。 头发这些倒是干净,有两个跟着他学东西的学生在帮他打理。 他一开始不识支离,听闻来意,并见了师父的信后,冷冷一笑:“你师父不杀她,会后悔的。” 支离觉得自己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但是那会儿真是怒从心头起,烧得头发都冒烟,即可同封文升争论,为何要看不惯他师姐。 而且,看不惯便看不惯,自己憋着,偏将手伸那么长,伸到人家师门里来,欠剁! “哦,不,你已经被剁了!”支离气炸毛,“你不要怪我话说得难听,你就是活该!” 封文升依然还是不阴不阳的表情。 支离不想多留,离开前特意看了眼封文升在寒冬腊月,暴露在外的脚。 师父说,废右手,极大可能是不想让他再写信。 但是以脚趾写字,且能将字写得这般好看,这一定是花了许多许多心血练出来得。 支离到底是心软,只要他以后休要胡说八道,若是再对师姐不敬,定回来要他的脑袋。 离开后,封文升的一位学生追出来,给了支离一封信,说是交给师姐,然后便走了。 现在,支离看着这封信,不知道要不要真的交给师姐。 交给师姐前,他觉得是不是得去跟师父说一声,让师父决定,给或者不给。 又或者,他先偷看? 支离面对这封信,心里犯起了难。 · 两日后,玉菁姑姑带着静书和凤琴,去同穆贵妃复命。 穆贵妃宫中正热闹,许多妃子都在。 其中容嫔正在哭,她的手覆在脸上,玉菁姑姑等人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那是巴掌印。 能在容嫔脸上留下这么重的巴掌印的人,宫里只有皇上,皇后,几位贵妃。 但现在这些贵妃都在旁边或愁眉,或沉面,皇后那样温和宽厚的性子,更不可能,所以…… 穆贵妃见到她们回来,对一旁的德贵妃说了一声。 德贵妃点点头,穆贵妃转身朝偏殿走去。 听完玉菁姑姑的话,穆贵妃的手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这阳平!可恶!”谷 “公主现在,是去明台县了。”玉菁姑姑说道。 “明台县……”穆贵妃痛心疾首,“我是说不动她了,只得皇上来,可是,皇上是在纵容啊!” 玉菁姑姑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平宁王家的郡主呢,虞世龄家的九娘呢?” “我们没机会和她们说上话……” “成日净看着她们跟在阳平身旁胡闹了!”穆贵妃拢眉,“不成,虞世龄家的三姑娘不是主动提出要嫁去郑北么,我看李奕舒和这虞九娘,也得安排上。” 玉菁低声道:“娘娘,尚安郡主还在守孝,短时间内嫁不了,虞九娘倒是可以给谋个人家。” “好,我明日便让虞世龄的夫人林氏入宫,”穆贵妃越想越觉生气,“不过,阳平此去明台县,总觉得不是小事,她父皇看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定哪日一动怒,直接就拿她开刀了。” “或者,我再去一趟明台县?” “你去已经没用了,”穆贵妃没好气地说道,“她如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便,派个有头有脸,还能镇得住她的人去。” “如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镇得住公主。” 穆贵妃想了想,说道:“钱胥天第九个儿子,钱日安。” “他?” “钱胥天战功赫赫,皇上一直厚爱,他不久前才丧子,皇上也怜见。若是由钱日安去明台县,我看阳平多少不敢造次。她若是真敢乱来,她父皇便不会放过她。”穆贵妃越想越觉得妥,“便,就让钱日安去,若是他愿意去,这满朝文武,除了公主郡主之外,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他想要谁,本宫便亲自出面为他保媒!” 玉菁点头:“如此,的确是最合适的。” 穆贵妃沉了一口气:“我这不省心的女儿!” · 不止阳平公主,钱日安要去明台县。 此次支离最终要去的地方,也是明台县。 经熙州府短暂休息后,他隔日便启程了。 与师姐在信上所说的日期和地点,是二月二十,明台县徐城十六道坊的四海茶馆。 也是师父提议的。 一路过去,景色优美,乍暖还寒时节,村郭酒旗都仿佛充满迎接新暖春日的朝气。 支离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河边停下休息时,投落在河光中的孤鸿身影,他都能问它怎么形单影只。 慢慢悠悠,等闲浮生,等走到徐城郊外停下歇息时,一队人马从远处小跑而来。 为首得正是钱日安。 支离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支离。 偶然一瞥,见支离长得白净,便多看一眼。 支离收回目光,其实他也想骑马,但骑马太招摇,盛世年间可以,乱世的话,睡觉都成问题,谁让他睡觉沉呢。 胡思乱想着,却见这波人去而又返。 钱日安叫道:“喂,你那背上的长剑,哪来的?” 支离侧头看了眼:“祖传的。” “你姓什么?” “支。” “哪个支?” “你姓什么?”支离反问。 “大胆!”钱日安身旁手下立即说道,“问你,你便答!”
970 不知好歹(一更)
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姐,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支离,你在外面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更没有人教过支离什么能屈能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 师门给支离传递的,不仅是从容谈吐和开阔视野,更还有明朗阔达的飞扬自信。 这一声“大胆”,直接踩中了支离的雷点。 身后包袱与长剑被他一紧,支离上前沉声叫道:“这般盛气凌人,平日你没少作威作福吧!” “你到底何人,胆敢这样放肆?”手下继续怒斥。 “是谁冲谁在放肆,是你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手下双眉怒皱,看向钱日安。 钱日安上下打量支离,再看向他身后的剑,倒是比手下沉声静气:“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动肝火,我只是见你后背长剑非等闲之物,故而来请教。” “大动肝火?可笑,先挑衅人在前,后反咬一口去攻击人情绪不好,完了再来一句请教,黑脸白脸你都做。” 钱日安动怒:“我已和声好言,你还不知好歹?” 支离真是越听越发笑:“你我萍水相逢,路人而已,你赶你路,我走我道。你问我话,我答。我问你话,换来怒斥。你如今和声好言,算得什么?你该道歉才是,而非斥责别人不知好歹!” 明台县往来都是人,周围已停下不少看热闹的,靠得不近,但指指点点。 钱日安手中马鞭一指,横眉竖眼:“把这厮的舌头给割了!” 他随行诸多近卫手下,不少二十人,闻言十人下马,立即朝支离走去。 “口舌之争便要动手,”支离呵呵,“那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他骤然迎去,扬起一拳砸向一人的眼眶。 众人迅速扑来,支离快速闪避,避开之时,手肘掌骨膝盖仍在打人,能打得到的,他全都打。 周围围观者纷纷避开,但仍舍不得走。 一个近卫抽出大刀,支离扬脚踢中他的手腕,立时飞身而起,踹向他脸门,潇洒落地后,拾起他的大刀,在手中比了个明亮刀花。 众手下迅速退开,紧跟着各自拔刀。 那未下马的十个近卫也纷纷下马拔刀。 很多人正式打量眼前少年,眉清目秀,气质清爽,温软面孔中却透着一股轻狂张扬,几番身手足可见其功底不浅。 钱日安在马上则有了另一番思量,此等身手之人,若是能投于父亲手下,假以时日,必成得力干将。 “且慢!”钱日安忽然叫道。 众手下朝他看去。 钱日安看向支离:“少侠!刚才是我多有冒犯,我正式同少侠赔礼!” 支离挑眉,有几分刮目相看。 钱日安从马背上下来,令手下们将兵器收起,他在支离十步外停下,拱手说道:“支姓同音不多,莫非是乐不可支的支?” “你早有这说辞,哪来这诸多纷扰。”支离将手中兵器往地上丢去。 “在下姓钱,钱财的钱。听少侠口音,非熙州人氏,敢问少侠自何处来?” 支离没回答,将兵器丢下后,他抬手开始卷袖子。 看似清瘦修长的少年,胳膊却非寻常文人那般瘦弱纤细,反倒非常有力,肌理清明。 “少侠?”钱日安表现得非常有耐心。 支离边低头将袖子反卷,边淡淡道:“莫要以为你现在一口一声少侠,我就不记得你那声轻蔑叫唤的‘喂’了。也莫要以为你现在赔礼道歉,我就不记得你们方才那嚣张跋扈之态了。” 他抬首看向钱日安:“今日我若不是有这身身手,想必你这些鹰犬爪牙便真要割去我的舌头了,对吧?我见你们这般熟练自得,定少不得已有大量平民百姓受你等之欺压凌辱了。” 钱日安双眉皱起,他身旁的手下上前一步,欲再度呵斥,钱日安将他拦下。 “既然你喊我一声少侠,”支离挺直胸板,唇角微微一勾,“那我就得当得起这个侠字。” 语毕,他若离弦之箭,出谷之龙,瞬时奔去,抓着钱日安冲向马群前方,按倒在地。 “砰”的一记左勾拳,钱日安脸颊剧痛。 但他开口呼痛的时间都没有,紧跟着又是一记右勾拳。 “啊!”这次钱日安终于发出惨叫。 待他脸上挨了数拳,对方很快扯着他的胳膊往后背折去,紧跟着便是身上诸多关节惨遭痛踢痛打。 一切发生极快,待他的手下们掉头奔来,只来得及接住被支离踢回来的少主人。 钱日安浑身痛得发麻,剧烈发抖。 一顿毒打,他蓬头垢面,脸上鼻青脸肿,好多地方破皮,血水渗了出来。 支离抬手整理因打斗而起褶皱的衣衫。 众手下近二十人,扶着凄惨兮兮的钱日安,无一人上前,亦不敢说话,睁目看着支离。 “以后待人,切记客气,”支离面色淡淡,轻轻懒懒道,“别不知好歹。” · 正在快速翻着账册,看也看不太懂的阳平从本子上抬起头来:“谁被打了?” 虞姿祁低声道:“钱将军的九儿子。” “他不是被那个贱人杀死了吗?” “死得那个,是钱六郎,钱远灯。这次是九儿子,钱日安。” “这与我有关么,”阳平继续看账册,“亏还是将军府的儿子,一个被杀了,一个被打了,真是丢人。” “公主,”李奕舒说道,“既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此时被打,于情面上,我们或许该去看看。” “打人者,抓到了?” “他们……打不过,任由人走了。” “啪!”阳平将手中账册一把合上,怒道:“这便太过分了吧!” “听说对方身手了得,他们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我堂堂大乾的大将军之子,在路上被人打了,打就打了,连打人的都抓不到!他们干什么吃的!?” 钱远灯也好,钱日安也好,他们丢他们的脸,阳平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整个将军府的脸面被踩地上了,连带的,大乾也跟着丢人。 虞姿祁和李奕舒沉默,没有接话。 “委实可恶!”阳平咬牙切齿,“速派人手,挖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到!”
971 支爷支离(补更7.21)
徐城为明台县县治所在地,连着两日,大街小巷皆在搜寻一个“支”姓少年。 “支”姓少年寻不到,却来了一个同姓的“爷”。 官府的人不敢冒犯这位支爷,请钱日安的手下亲自前去认人。 季夏和淡淡喝着茶,身后两列面相不好惹的“西北”大汉。 来的三名钱日安手下在气势上矮人一头,沉着脸摇头,都说不是。 “可看清楚了?”卫东佑双手抄在胸前,叫道,“不要到时候儿回头,反咬我们一口儿。” 大乾贵胄身旁的手下,从来都是横着走的,但在这些虎背熊腰的大个头跟前,实在硬不起脖子。 一人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可否有弟弟,儿子,侄子?” “我没有弟弟与侄子,且我今年二十出头儿,有儿子也顶多四五岁儿。”季夏和回。 “如此,便不是。”钱日安手下说道。 自屋内出来,三人忙问官府的人,这位“支爷”是何派头。 领他们来得这个小吏声音很轻,简单同他们介绍这位“支爷”的财力和人脉。 “那看来,与这位支爷无关了,”一名手下说道,“那名少年的衣着,不像是有钱人。” “本也不可能是,”小吏说道,“这位支爷昨日才来,就这两日,他走去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个个蛮力可大。” 几人边说边往外面走去。 待他们一走,屋内大摆架势的“西北”大汉们顷刻不端着了。 季夏和也捧起茶水,去往里间,接下去两日他将异常忙碌。 整个明台县官府到处都在找的支离,这几日其实哪也没去,也没有故意隐藏身份去躲着。 他就明晃晃地坐在四海茶馆里喝茶听说书。 四海茶馆不大不小,静雅清幽,店中装潢古拙精美,入目处大大小小的细节都可见东家品味非凡。 茶馆是老者选的,当初支离一离开,去了竹州,老者一封书信,茶馆的幕后大东家便立即做了安排。 自那后,整个茶馆上下就盼着老者的两位徒弟能来。 现在支离一来,别的什么都不用思虑,里里外外,皆有人去打点。 从茶馆掌柜口中听来,支离才知道,原来他那天揍得人是钱胥天的九儿子。 而钱胥天的六儿子钱远灯,是师姐亲手杀的。 眼下,钱日安被打一事,李据和钱胥天定已知晓,掌柜好奇,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支离则在好奇,为什么师姐杀了钱远灯,却留了牧亭煜活口。 他和掌柜面对面坐着,各自托着腮帮子,各自困惑。 伙计那边一声恭敬问安,打断二人思绪,同时看去。 进来得是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只有为首的男人儒雅温和,一身衣裳贵气外露,又内敛沉和。 “那个是支爷,”掌柜很小声地对支离说道,“据说是个巨富,以发战争财起家。” “你认识呀。” “不认识,不过我这茶馆,南来北往都是人,早便听说他的名号了。” 支离路上倒是也有耳闻,不过他对富豪富商并无多大兴致,且支爷不过是当日提他那人的口中,众多富商之一罢了。 世人就是这样无趣,没事老排什么十大富商,四大奸商,五大猛将,九大枭雄。 支离觉得,还不如四大皆空呢。 那位支爷后面跟着四个大汉,其中一个大汉怀里抱着一堆账本,他们要了一个雅间,伙计殷勤领着他们上楼。 “没想到啊,”掌柜轻声道,“这位支爷这般好看。” “我也没想到,”支离说道,“一点不像是个做生意的。” 大约觉察到他们正在议论他,那头的支爷回头望来。 随着他转头,几个手下也看了过来。 淡淡一番打量,他们回过了头去。 待他们在视线中消失,掌柜小声说道:“看这模样,不太好相处……” “身手都不错,”支离说道,“果然是出来闯荡的,身旁手下都是高手。” 下午申时,茶馆请来说书的几位先生要开桌抚尺。 所以快近这个点时,茶馆里会来很多人。 掌柜的起身去忙了,支离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 有些东西,说书先生可以说。 有些东西,说书先生若是说了,不仅他们会被连人带桌抬走,茶馆也会不保。 所以关于华州东部那些事,很多人发问,说书先生却是话都不敢接。 支离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目光随意望着,忽的让他瞅到了一双官靴。 顺着那双官靴抬头,一个面目冰冷的年轻男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人群中。 周围茶客兴致盎然,他不为所动,目光一直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支离打量了下,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带武器,身边似乎也没有同伴。 不确定是不是“微服私访”的天荣卫,但可以确定得是,此人眼下心情极其糟糕。 支离收回视线,提起茶壶。 茶壶轻飘飘的,明知已空,他还是习惯性晃一下。 不想麻烦伙计,支离拿着茶壶去往东边侧厅,沿着柱后席间去后堂。 恰前面的边侧楼梯上下来一人,支离抬头看了眼,是那支爷的手下。 “嘿,伙计儿!”卫东佑叫道。 支离停下:“何事?” “要一壶龙井,泡好了送来儿!”说着,卫东佑手里弹出一块小碎银,“给你小费儿!” 支离没有当伙计的经验,但好在身手敏捷,一抬手便抓个稳当。 看他脚步都没动,卫东佑举起拇指:“小兄弟儿,可以啊!不错!” “这么多啊!”支离拿着小碎银,起码有一钱了,“你们给小费这么阔绰的呀。” “哈哈,还好嘛还好嘛,”卫东佑摆手,“我们支爷儿钱多!” “那你们支爷儿给你多少工钱呀?”支离问。 卫东佑乐呵呵,没说话,转身上楼。 支离觉着这钱不是自己该拿的,于是去到后院,把钱给了遇到的第一个伙计,同时要这个伙计送壶龙井去楼上。 待他泡完茶回来,却见那个穿着官靴,冷着一张脸的年轻男人站在边侧楼梯口,看模样,他在犹豫是上楼还是不上。 看到这边出现的支离,年轻男人眼睛一横:“看什么!滚!”
972 夜宿客栈(补更7.23)
骂得是让支离“滚”,骂完,他却自己转身上楼,不多停留。 支离莫名其妙,他这是得罪谁了。 熙州府跨的那个火盆看起来不够,难不成得去跨个火山。 支离摇了摇头,朝原来的位置走去。 慢悠悠品茶,继续听一阵说书,大约过去小半个时辰,边侧楼梯那传来脚步声。 支离离得近,便看到刚才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双眸通红地下得楼来,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他后面五步外,跟着刚才给小费的西北大汉。 走没几步,凶巴巴的男人回过身去,问西北大汉:“这事儿,你们真管不了?” “管不了儿。”西北大汉回。 “也就你们能管了,”凶巴巴的男人这会儿一点都不凶,“我家拢共就这么点产业,怎么给败法,都不想败给……” 他打住,没有说下去。 “走吧儿,你快走吧。”西北大汉道。 “一半价格,你们收不?”凶巴巴的男人哀求,“收走吧,一半价格都成!” “你还是走吧!” 凶巴巴的男人一眨眼,眼泪滚落了下来。 不想被人看到,他往一个梁柱后边躲去。 支离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半个影子。 西北大汉看起来已没耐心,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噗通”一声,正哭着的男人跪下去:“大哥,你去同支爷儿说说吧,三分之一都行,低三倍的价格,你收走吧!” 西北大汉看他一眼,摆摆手,走了。 男人哭啊哭,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背靠在梁柱后,双手捧着了头。 恰好这个时候,说书先生不知说到了什么,抚尺一拍,全场喝彩。 哭了大约小半盏茶,男人爬起来,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裳,稍微看得过去了,才从柱子后边出来。 一抬头,男人便看到支离炯炯有神的明亮眼睛。 男人浓眉一皱:“你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 支离不爽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你心里头有悲苦,就可以随意冲别人发脾气吗,谁惯着你啊。” “你是不是找架打,我打死你信不信?”男人一手指来。 “如果打不死我,你待如何?” “我如何,我去街上学狗叫,从街头爬去街尾!” 支离冷笑:“你爱爬不爬,我懒得理你。” 师父之传授,为自保,为立世,也可为路见不平,但绝不是为逞凶斗狠。 这等意气之争,无趣至极。 支离收走目光,继续喝茶,男人瞪了他一阵,抬脚走了。 掌柜的听闻伙计说的,立即赶来,恰好看到男人离开的身影。 “小公子,他是不是骂你了?”掌柜的忙问。 “没有,这人谁啊?” “咱县里一个大米商的儿子,叫毛子龙。这几日听说毛家出了点事,不过具体没法打听,他现在来找支爷,估计和家里那事有关。” “好吧,”支离说道,“不过看起来,支爷不管他。” “支爷可是靠战争发得财,又不是长生门香案后供着的那几位救苦救难的神仙,他若是管了,那才叫稀奇。小公子,商人重利轻义,别看他出手阔绰,一给就是一钱小费,本性到底是个吃战争红利的,可少点与他往来。” 支离点着脑袋:“好。” 掌柜的见没什么,便继续去忙了。 入夜,明台县西南三十里外的朱家沟村,唯一一家客栈迎来了有史以来生意最好的一日。 从昨日下午开始到现在,先后来了几队人马入住。 到今晚这一队人马,客栈的住房已经不够,掌柜的不想放弃生意,把自己儿女的两个房间都腾了出去。 这最后一队人马,正是夏昭衣。 与她同来的,除了杨富贵和李满,还有詹宁,史国新,陈定善和夏松越。 后者四人,都是当初随她去寿石的十个斥候之一。 相比起夏家军在身旁,夏昭衣此次人手已算大减,但在客栈掌柜眼中,堪称声势浩大。 朱家沟村这一条路可以直接去明台县,且不用经过熙州府。 只是这条路鲜少有人知道,很多熙州人,甚至朱家沟村本地人都不清楚。 夏昭衣选择这条路,本以为无人,不想客栈里竟还有其他住客。 不过其中一对住客,是她特意吩咐来这的,便是昨日便入住了的苏家兄妹。 醉鹿一场官司,打得极其顺利,苏玉梅帮那些流民们都讨到了工钱,并且季夏和的那个庄子也被苏玉梅讨来了。 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倒逼之法,直接去季家跟前说,他们害苦了郭家,若非他们,郭家不会彻底得罪宋致易,也不会被秋雨营偷袭,导致死了那么多郭家之人,更不会跟沈冽撕破脸皮。 她再三强调,如果这场官司闹大,不管郭家会不会出面,郭家的名声在醉鹿都会被进一步败坏。 到时候,季家拿什么还。 区区一个庄子而已,季家不是给不起,最后当真以息事宁人之态,将工钱和庄子拱手让出。 现在,那些流民便住在那个庄子中,凭自己的双手吃饭。 官司圆满结束,恰好华州东部乱战,夏昭衣派人送信给她,由她自行选择去处。 是去找夏家军主力,还是北上去游州找齐老先生,或者,去熙州明台县。 若是去熙州明台县,那么便在朱家沟村等她,信上还附有几张画得精致的小地图。 苏玉梅最终选择来熙州明台县,因为她发现,跟在这个少女身旁,好像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还能触发更多机遇。 倒是苏恒,他是不太想来的。 苏玉梅也不去问为什么,不想来可不来,兄妹二人分开便是,苏恒最后还是跟来了。 现在,夏昭衣一入客栈,苏玉梅便开心下楼去迎她。 两个姑娘坐在客栈楼下大堂的窗边,说笑着分开这些时日的见闻。 见到大小胖,苏玉梅异常欣喜,抬手去摸:“好可爱呀!” 大小胖在军营里“见多识广”,一点不怕生人,也不乱凶,非常享受苏玉梅的摸头。 客栈伙计特意用鱼肉拌稀粥,送来给大小胖吃。 大小胖开心往地上跳去,一顿狼吞虎咽,呼哧呼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