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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一章 城塌

    堂中众人见张津直接驳了士燮的建言,态度十分坚决,顿时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劝,敢于尽言直谏者,向来都是异数。

    见张津目光投来,区景、钱博不由相视一眼,知道该表态了,齐齐出列道:“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我等愿为使君前驱,摧城破敌,收复郁林失地。”

    张津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过光有二人的支持,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争取到士燮的支持。

    毫不夸张的说,他就算获得了交州上下所有人的支持,也抵不上士燮一人。士燮支持与否,乃是他此次能否成功的关键。

    而士燮显然是持反对意见,自被驳了建言,便陷入沉默,直到会议结束,也没再发一言。

    会后,张津独留下士燮,邀其入后舍,焚香置酒,举杯敬道:“当年孤初来交趾,士君诚心接纳,亲率吏士相迎,后又向国家建议改交趾刺史为州牧,军败之际,又助我安抚蛮夷,稳定人心,助益之大,无人能及。希望这次士君也能鼎力相助。”

    士燮老于世故,岂会因三言两语就范,停杯不饮,再劝道:“使君昔日在京师,志匡王室,诛除阉宦,忠义为世人称叹。而今天下大乱,诸侯并争,州县荒废,万民涂炭。使君身为国家藩镇,正应于纷乱之中,保土安民,以待天下安定,届时虽窦融保河西,无以过之。”

    张津慨然道:“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孤志在匡扶国家,建桓、文之业,窦融非孤之志也。”

    士燮不禁嘿然,张津空有大志,然而在他看来,莫说桓、文,即便是窦融他也远远比不上。

    张津心知要想打动士燮,空口白牙没用,自己必须要拿出诚意,他略一沉吟,再度开口道:“士君,此番北上,若能顺利收复郁林,夺取零、桂,孤准备将州治迁往苍梧(郡)广信。”

    这件事张津已经考虑很久了,并非仓促做出的决定。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张津与士燮同在一地,虽然从未发生过冲突,但两人都感到束手束脚,极不自在。

    其实前年北上争夺零、桂时,张津就已生出此念,只是当时苍梧太守史璜并不同意,来信婉拒。

    今年以来,诸病缠身的史璜病情愈加严重,据说现在连下榻都费力,已经无力再阻止张津。

    士燮心里一动,其雄踞交趾郡十余载,恩威素著,交趾百姓只知有士燮,不知有张津。

    可说到底,张津才是君,而他是臣,谁也不愿头上有个指手画脚的人,士燮也不例外。张津如改治苍梧广信,那是再好不过了。

    士燮态度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出兵出粮,大力支持张津北伐。

    数日后,张津集结汉夷兵万余人,于龙编北郊举行誓师,继而发兵郁林,再度向刘景开战。

    …………

    六月,江陵。

    大雨自月初开始,一直下到六月十日才止,这场雨阻止了刘景军攻城的脚步,给了江陵喘息之机,但同时也给江陵带来了新的危机。

    夯土城墙取材方便,造价低廉,经久耐用,不过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怕雨水冲刷。

    连日的大雨,使得江陵北面城墙某段严重龟裂,如果不及时补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面积塌方,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刘景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对此早有留意,当年据守酃县时,城墙就曾被大雨冲塌,所幸坍塌处临水,位置相对隐蔽,等蒯越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人连夜封死了缺口。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刘景断不会放过,立刻调集上百架飞石车,对着北城墙龟裂处狂轰滥炸,经过一整天的持续猛攻,终于在日落之际成功轰塌城墙。

    刘景并没有急于下令突击,城墙坍塌处直接将城中守军暴露在刘景军面前,飞石车、床弩、弓弩,同时奏响,铺天盖地的矢石之雨,穿过城墙的缺口,轰入守军阵中,瞬间死伤满地。

    江陵守军亦发起还击,但他们缺少飞石车、床弩等重型器械,仅靠积弩长弓,不免有些软弱无力。

    在刘景军覆盖式的连续打击下,江陵守军伤亡惨重,溃不成阵,或仓皇而退,或避往两侧。

    刘景见状,随即下令进攻,他拒绝了甘宁、黄忠、魏延等人的请战,将进攻的任务交给褚方。

    他本就是北城墙的攻城督,又是刘景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刘景肯定不会改用他人。

    褚方姿容平平无奇,却威重三军,他亲率两千甲士,深一脚浅一脚的涉水趟泥,蹒跚而行,在漫天的箭雨中朝着城下杀去。

    短短百步,褚方手中大楯已连中五六箭,他在队列中央,左右有严密保护,尚且如此,身处最前端的士卒,个个楯面如猬。

    由于城外泥泞不堪,难以奔行,褚方直到跨越壕堑,距离城下仅数步之遥,才发动冲锋。

    此时江陵守军业已在蔡瑁、蔡勋的指挥下,重新集结于城墙缺口处,严阵以待。

    “杀……”霎时间,双方前排的士卒在城墙断口处狠狠相撞在一起,以长矛、长戟互相搠刺,头顶上方,矢如雨下。

    不久,双方便再难保持阵型整齐,双方士卒在宽不过数丈的范围内,犬牙交错,亡命搏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缺口内外已然伏尸数百,双方士卒踩着敌我的尸体,继续激烈厮杀。

    眼见攻打良久,却迟迟无法取得突破,褚方内心不免有些焦急,此时天色已渐昏暗,一旦天黑,进攻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褚方当即不再迟疑,集结数十名敢战猛卒,亲为先登,冒锋履刃,猛攻断口。

    “杀……”褚方手中大铁戟一经叉入,敌人矛戟无不摧折,握戟横扫,挡在前方的人无不吐血而倒。

    褚方乃荆南名将,勇冠三军,说是刘景麾下第一猛将亦不为过,他亲自出马,不过几个回合,便击溃敌军,率众杀入城中。

第四百零二章 噩梦

    蔡瑁、蔡勋等人早就知道缺口难以久守,被敌人突破的概率极大,因此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开战之初便驱使民夫搬来鹿角、木栅等物,以城墙缺口为中心,组成一道半圆形的简易围墙。即兵书上说的偃月营。

    城墙被突破后,守军立刻退入简易围墙,依托围墙再战。

    褚方率众追斩溃敌,冲入城内,此时即将入夜,视线不清,直到行出数步,才发现敌人竟不声不响间修起了一道简易内墙。

    褚方心里一惊,这时也容不得多想,他一手举楯,一手舞戟,带领士卒直扑敌军围墙。

    然而尚未接近围墙,敌军的箭矢便如飞蝗般袭来,刘景军士卒虽有重甲大楯,但仍难以抵挡敌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冲在前方的士卒,如割麦子般倒下。

    以鹿角、木栅组成的围墙,尽管十分简陋,却也能够提供一定的保护,守军无需再与刘景军白刃相接,他们只需躲在围墙之后射箭即可。在围墙被推倒前,刘景军很难对他们构成威胁。

    眼见左右纷纷扑地,其中不少人都是为他挡箭而死,褚方目眦欲裂,犹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径直冲到木栅前,双手握戟,自下而上,重重劈在木栅上,木栅立时如天雨散花般散架。

    后方三四名江陵守军,皆被木栅碎片击中,惨叫着后退,其余人看着膂力绝人的褚方,亦是未战先怯,进退失据。

    “杀……”褚方纵身跃入围墙,大铁戟闪电般刺入一名敌卒咽喉,用力一扯,其头颅便滚落地上,鲜血从断颈处喷薄而出。

    褚方双目赤红,状若噬人,大铁戟如风车般扫过人群,当真是沾上就伤,挨上就亡,敌卒在他面前,犹如妇孺一般,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便杀得四散。

    此刻刘景军士卒亦纷纷顺着缺口杀入围墙,尾随褚方之后,在敌阵中狼奔豕突,疯狂击杀。

    虽然现在天色昏黑,但褚方在蔡瑁眼中,却格外刺眼,他紧急调集精锐,对褚方等人进行围追堵截。褚方突进很快受阻,随后便遭到守军四面八方的围攻。

    褚方身陷险境,不得不率众突围,此时后方形势同样不妙。

    城墙缺口不过数丈宽,刘景军只能分批进入,而江陵守军的半弧形内墙,能够从多个方向攻击入城的刘景军。加之天色昏暗,刘景军入城后尚未搞清楚状况,就被敌军射杀过半,剩下的人也大多倒在了敌军的围墙前。

    经过一番血战,褚方成功突出重围,而他身边之人,却已十不存一,且人人带伤,褚方本人,亦未能幸免。

    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了清亮的钲声。

    刘景显然也发现了己方的不利形势,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所以果断鸣金收兵。

    褚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率众退出城墙。

    蔡瑁顾不上庆祝胜利,再度驱使民夫,收集木材,修补围墙,并准备连夜将城墙缺口堵死,并修建一条更加牢固的内墙。

    为了凑齐足够的木料,他直接下令将郡府诸屋舍拆了,刘琦知道事情轻重,亦未反对。

    刘景当然不愿看到敌人补全城墙,夜间派人不停骚扰,刘景此举大大延缓了补墙进度,直到后半夜,守军才用木栅、石块于城墙内外补好两重,封死断口。

    次日,刘景再度出动上百架飞石车,对着缺口处大肆攻击,将木栅和石碓尽数摧毁,继而再度发起进攻。同时命甘宁和韩广从东西两面攻城,以分其守兵。

    目睹辛辛苦苦修补的城墙,转眼间就被刘景军飞石车摧毁,蔡瑁心中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收集木石,重新修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双方围绕着城墙断口处展开了极其惨烈的攻防战。不过数丈宽的地方,却犹如一个死亡漩涡一般,不断卷走双方将士的性命。

    城墙每天都要修补无数次,郡府诸屋舍拆完了,蔡瑁就下令拆民宅。至于引起士民非议,他现在哪顾得上这些,若是江陵失守,他十有**难逃一死,事关自己的性命,其他都是次要。

    …………

    夜半,雨声潺潺,拍打着屋檐。

    蔡勋平躺在榻上,眉头紧锁,脸容变换不定,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蓦地,蔡勋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一时间汗如雨下,眼神中透着一抹惊慌。

    蔡勋环顾左右,见是在自己舍中,才意识到是在做梦,终于慢慢定下神来,适才所做的梦,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梦中江陵失陷,他随从兄蔡瑁突围而出,一路逃回蔡氏族地蔡洲。然而正当他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际,刘景军突然杀到,对蔡氏全族展开血腥屠杀,蔡氏男女老少,鸡犬无余,昔日繁盛的蔡洲,沦为死地。蔡勋在家中被刘景军擒获,眼睁睁看着父母、妻儿被乱刀砍死,他疯狂挣扎之下,从梦中惊醒过来。

    “我不想死……”蔡勋一脸木然地坐在床榻前,喃喃自语道。

    刘景仿佛是蔡氏一族的克星,三年来,双方几番交手,包括蔡中、蔡和等族中俊彦,死在刘景手中的蔡氏子弟多达十余人。蔡氏从军子弟,几乎已经死得七七八八,蔡勋很幸运,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

    可他马上也要死了!

    没有人比他这个北城守将更清楚江陵的虚实,江陵至多至多还能再坚持十日。以蔡瑁和刘景之间的恩恩怨怨,江陵城破之后,刘景绝不会放过他。

    而如蔡勋这般身居高位的蔡氏子弟,势必会被株连,以绝后患。至于如梦中一样,逃回家乡,但现实毕竟不是梦境,能够逃脱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且就算侥幸成功,最后仍免不了一死。

    这场争夺荆州的战争,蔡勋更看好刘景,最后获得胜利的一定是后者,所以逃也没用。

    蔡勋不想死,他想活。

    只有一个办法……

第四百零三章 破城

    平旦时分,刘景准时醒来,两世灵魂,令他精神异于常人,每天只睡两个半到三个时辰,也就是五六个小时即可,因此即便每天睡得很晚,也能早起无碍。

    刘景从蚊帐中钻出,披衣来到窗边,支起窗,顿时一股带着泥土花草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虽破晓在即,但天空乌云密布,雨潇潇,雾朝朝,天地间灰蒙蒙一片,不见明朗。

    忽然,刘景眼神一凝,只见一名身披蓑衣的军士大步来到庭院外,和守门侍卫说着什么。

    随即侍卫反身匆匆来报,有人自称是平贼校尉蔡勋部曲,只身来到津乡大营外求见。

    刘景听罢不由扬了扬眉,蔡勋不仅是蔡瑁的从弟,亦是其左膀右臂,负责镇守北门,刘景近来主攻北城墙,没少和他打交道。

    蔡勋派人前来求见,说实话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其目的并不难猜,无非是来请降。蝼蚁尚且偷生,更别说人了。

    刘景对此颇为重视,召见此人的同时,又遣人通知诸葛亮、徐庶、蒋琬、邓芝、李严等人。

    诸葛亮住所离得最近,是以最先到达,刘景和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这时其余人亦陆续赶到。

    不久,蔡勋使者被侍卫引领着进入前堂,对着刘景伏地拜道:“小人蔡宝,拜见将军。”

    刘景毫无架子,和颜问道:“足下所为何来?”

    “小人此次乃是奉家主人蔡勋之命,特来向将军请降。将军当世英杰,才明勇略,非人敌也,江陵虽有金汤之固,亦难挡将军兵锋。家主人心慕将军久矣,常恨不能为驱使……”蔡宝能够担任使者,自然是能说会道。

    “如今江陵城中疫病肆虐,军民死者不计其数,而刘南郡、蔡军师却无动于衷,犹不肯降,家主人不忍见城中生灵涂炭,愿为将军内应,开门献降。”

    刘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虽知江陵城中滋生疾疫,却不知道已经如此严重,历史上荆州就是瘟疫的重灾区,很多三国豪杰都是因为染上疾疫,壮年暴亡。

    刘景当即询问城中具体情况,蔡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景正容道:“蔡校尉知晓顺逆,弃暗投明,智者之举也。蔡校尉及时反正,使得江陵百姓免遭涂炭,可谓功德无量。”说罢,便让人带蔡宝下去休息。

    蔡宝退下后,刘景扭头看向诸葛亮,问道:“孔明,你认为蔡勋请降,是否出自真心?有没有可能是蔡瑁故意设下的诱敌之计?诱我军入城,半渡而击?”

    “蔡勋应是诚心归顺。”诸葛亮沉吟一声道。“今北军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生疫疾,军心动荡,危若累卵,此时此刻,蔡瑁绝不敢放我军入城。”

    徐庶轻轻颔首,道:“的确,眼下江陵形势,已经没有施展计谋的余地,我军一旦入城,恐怕北军立刻就会不攻自溃。”

    李严却想到了另外的可能,出言提醒道:“江陵内外交困,陷落不过是早晚而已,蔡瑁此人,向来自私自利,必不会与江陵共存亡。这有可能是蔡瑁故意抛给我们的诱饵,诱我军入城,从而趁机突围,将军不可不妨。”

    “正方所言有道理。”刘景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无论蔡瑁是不是有意借机突围,自己都要分兵把守江陵城外各个要道,以免蔡瑁等人脱逃。

    李严又道:“江陵东、北方向有我军大营,而南面则临江,因此蔡瑁等人最有可能从西侧突围,将军当设重兵严加盯防。”

    刘景不由失笑道:“有正方在,蔡瑁简直插翅难逃。”

    因为有蔡勋作为内应,攻占江陵几无悬念,所以白天刘景并没有再不惜伤亡,猛攻江陵。当然他也没有闭营不战,以免引起蔡瑁的怀疑。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刘景军,蔡瑁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疑惑,今天南贼似乎战意不强,几次攻势都颇有些虎头蛇尾,莫非经过连续不断的攻城血战,南贼终于也有些受不了了?

    蔡瑁心态放松下来,注意力转到身旁的蔡勋身上,问道:“咦,怎么没看到蔡宝?”蔡宝是蔡勋的小侍,平日从来不离蔡勋左右,所以蔡瑁才有此问。

    蔡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故意苦着脸道:“蔡宝昨日晚上腹泻不止,也不知是不是染上了疫病,我让他在舍中休养。”

    蔡瑁不疑有他,拍了拍蔡勋的肩膀,安慰道:“我看蔡宝身体极为强健,应该不会有事。”

    “借从兄吉言。”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刘景军再度向城墙发起进攻,当然,很快又被江陵守军击退。

    之后刘景军攻势一直不见起色,到了午后,更是草草收场。

    大战在即,刘景杀猪宰牛,以飨将士,众将士酒足饭饱后,早早歇息,次日才至夜半,天色尚一片漆黑,士卒即纷纷起身。

    黄忠、魏延各将千人,担任先登入城的重任,其次是刘亮和他麾下的上千骑兵,他们吃过饭后,人衔枚,马摘铃,悄然出营,摸黑赶往江陵城北。

    甘宁、褚方各率五千人,作为进攻的主力,紧随其后。

    而刘宗、韩广则督水步军数千人,封锁江陵水路要道,同时也作为预备队,若战事不顺,随时入城支援。不过以现在江陵的情况,两人几乎没有登场机会。

    至于刘景,他和诸葛亮等人留在津乡大营,静等胜利消息。

    此时外面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虽然几率不大,但仍有可能遇到危险,他如今已是胜券在握,完全没必要外出冒险。

    江陵守军近来的防守重心,几乎都在北城墙缺口处,而北城门,自然便有所忽视。

    蔡勋提前安插数名亲信,而后夜深人静之际,带着数十名亲厚健儿,借着巡夜之命,里应外合,悄无声息间便击杀了非亲信守卒,成功夺取城门的控制权。

    城门已从内部彻底封死,蔡勋花了极大力气,才开启城门。

    双方约定的时间是鸡鸣时分,再晚被发现的风险将成倍增加,黄忠、魏延率众如约而至。

    为表明自己是真心投诚,蔡勋只身出城以迎。

    兵贵神速,黄忠、魏延无暇与蔡勋多费唇舌,简单查看一番城门上下,确定没有埋伏,立即将兵入城,留下一部人马接管城门,接应后继,随后在蔡勋及其亲信的指引下,直扑守军住地。

    黄忠、魏延入城后,再无顾忌,不再如之前一般小心翼翼,隐藏行迹,很快就被守军发现。

    “南贼入城了、南贼入城……”凄厉地喊叫声瞬间响彻江陵上空,内容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轰隆隆……轰隆隆……”

    此时刘亮率领千骑亦进入城中,纵横于巷道间尽情驰骋,沿途所有相遇之人,不管是守军,抑或百姓,皆被一卷而没。

    “南贼入城了、南贼入城……”

    蔡瑁睡梦中隐约间听到阵阵呼喊声,登时惊醒过来,顾不得头昏脑涨,急忙几个大步冲到门口,凝神细听,当确认了自己之前没有听错,脸色不由大变。

    这时有亲信踉跄着跑进来,满脸惶恐的禀报道:“军师,大事不好了!南贼进城了!”

    蔡瑁双目充血,极是骇人,失态的大吼道:“南贼怎会进城?!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天亡我也!”江陵城墙损毁,士卒多亡,大疫横行,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因此近日他已有弃城突围的打算,没想到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刘景军就杀入江陵了。

    亲信又道:“南贼是从北面入城,北面有重兵把守,必是有叛徒,开门迎贼。”

    蔡瑁心中一凉,原本在他心里,最不可能的就是北面,因为江陵有超过半数的兵力都驻扎于此,守将更是他的从弟蔡勋。

    “难道子固背叛了我?”

    见蔡瑁怔怔发呆,亲信心中焦急不已,说道:“军师,南贼突然杀入,城中大乱,诸营亦惊,江陵已经彻底完了!军师不应再此耽搁,速速突围方是上策。军师乃我荆州柱石,南贼必欲除之而后快,叛徒为邀功,肯定会带着南贼前来捉拿军师,若现在不走,一会就走不成了。”

    “对、对……突围……”蔡瑁回过神来,急忙吩咐道:“快,牵我马来。”同时又叫人将他铠甲兜鍪取来。

    蔡瑁以最快的速度穿好盔甲,和左右二三十名部曲亲卫,乘马而出,向西逃去,而无马者,蔡瑁只能咬牙抛弃了,这时候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蔡瑁认为北、东、南三面皆难以突围,唯有西面,有一定希望。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刘景早就在城外布置了重兵。

    当蔡瑁逃到西城下,城门已被急于逃命的守军打开,只是由于逃亡者太多,城门前密密麻麻全是人,被堵得水泄不通。

    生死存亡之际,蔡瑁急于逃命,心里一发狠,直接率数十骑马踏人群,瞬间惨叫、咒骂四起,蔡瑁不管不顾,硬是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血路,成功出城。

    此时天已微亮,蔡瑁唯恐撞上刘景军,不敢跟着溃卒直接向北逃亡,他准备继续向西行,走枝江、临沮路线返回襄阳。

    可惜他注定是徒劳无功,未出里许,便迎面遇上刘景军三四百人。

    望着对面十倍于己的敌人,蔡瑁毫不迟疑,直接掉头向北,未等甩开敌人,再度遭遇刘景军。

    这支刘景军人数同样不下三四百人,且阵中有骑兵,因此很难直接甩开敌人。

    蔡瑁眼神绝望中透出一抹疯狂,要想活命,如今已别无他法,唯有奋力一搏,在敌人前后合围前为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杀……”疾驰之中,蔡瑁拔出腰间长刀,口中暴喝道。

    “杀……”蔡瑁部曲亲卫,皆弓马娴熟之辈,悍勇敢战之徒,关键时刻,无一怯战。

    蔡瑁也是倒霉头顶,竟然遇见了骁武校尉阿仆。

    望着迎面冲来的蔡瑁等人,阿仆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所乘之马高六尺二寸,颇为雄俊,即便放在北方,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只是阿仆身长八尺余,体如熊虎,异于常人,因此反衬得胯下骏马平庸无奇。

    阿仆取下三百斤强弓,箭簇指向蔡瑁,缓缓引动弓弦。

    历史上能够开弓三百斤者,无一不是当世猛将,比如本朝初年的虎牙大将军盖延、辽东太守祭彤,而今刘景军中的韩广、甘宁。

    阿仆乃羌胡中的落雕手,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曾在军中射箭比赛力压其主韩广及甘宁。

    “咻……”当蔡瑁突至数十步,阿仆果断放箭,只见一道乌光划破长空,瞬间射入蔡瑁胸膛,蔡瑁被箭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失去平衡,一头栽落马下。

    左右大惊,纷纷勒马避让,冲锋之势,登时瓦解,随后其等便遭到了灭顶之灾,一轮箭雨过后,还能稳坐马上的只剩五人,第二轮箭雨过后,全员尽灭。

    阿仆策马上前,意外的发现蔡瑁中了自己一箭,竟然没死,甚至都不算重伤,阿仆心生好奇,下马检查后,才发现是对方身上穿的精良铠甲,救了他一命。

    能够穿戴如此精良的铠甲,必非普通人,阿仆忍住补刀的冲动,操着一口略显怪异的汉话问道:“想来你也不是无名之辈,说说吧,你究竟是谁?”

    蔡瑁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杀,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咧嘴惨笑道:“我就是刘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蔡瑁蔡德珪。”

    阿仆闻言脸上难掩惊讶之色,继而大笑道:“哈哈……被将军安排守在城外,不能入城杀敌,建立功勋,原本心中还颇为不喜,没想到竟然获得头功。”

    蔡瑁吃力地坐起身,对阿仆道:“带我去见刘景吧。”

    “这个自然。”阿仆弯下腰,如拎鸡一般将蔡瑁拎起,说道:“将军之前说过,刘琦、蔡瑁,能擒最好不杀。”他还有任务在身,暂时走不开,指派一队人马,押送蔡瑁返回津乡大营。

第三百零四章 赴死

    蔡瑁虽然最终没能逃脱,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逃出了江陵城,只是因为刘景提前派兵封锁了城外道路,才导致功亏一篑。

    而刘琦则是连江陵城都没能逃出,他居住在城东北的郡府太守舍,当刘景军从北门进入城中,对于近在咫尺,且为江陵中枢的郡府,自然视为主要目标。

    因此即便刘琦当机立断,被发出逃,但也只是堪堪逃出郡府,就被刘景军骑兵撞个正着。

    刘琦心中大惧,立刻调转马头,拼命打马疯逃,可他的骑术哪里能比得上弓马娴熟的刘景军骑兵,眼见对方越追越近,刘琦自知逃脱不了,只好放弃逃跑,驻马回身,大声呼道:“诸君勿杀我,我能让诸君得富贵……”

    不想冲在最前方的刘景军骑兵乃是一名披头散发,神色狰狞的羌人,他根本没听刘琦说什么,策马冲到刘琦面前,照头就是一刀。

    霎时间,刘琦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好大头颅,冲天而起,斜飞着落在地上,而其马上的尸身,几乎同时着地。

    羌人出手太快了,电光火石间就将人杀了,后面的汉人同伴根本来不及阻止,不禁责备道:“驴掌,你怎么把他杀了,你没听到他的喊话么。”对方敢说让他们得富贵,肯定是敌军重要人物,擒获比杀死价值更大。

    驴掌喜滋滋的从地上捡起刘琦首级,放入马侧的皮囊中,听到队友们的质问,粗糙泛红的脸庞满是茫然:“他说了什么?”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刘琦出逃匆忙,被发单衣,身上没有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驴掌只好将其首级呈交,一连经手数人,最后送到刘亮的面前。

    刘亮当年随刘景北上迎亲,曾在襄阳见过刘琦数面,当年刘琦作为荆州少主,身份尊贵,权倾襄阳,风光无限,给刘亮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哪怕时隔多年,他仍能一眼认出对方。

    看着刘琦死不瞑目的脸庞,刘亮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的刘琦,宛如天上的明月,而他则是地上的石头。谁能想到,七年之后,刘琦竟然会死在自己手下一名羌人骑兵手里。

    刘亮又看了看候在一旁,略显紧张的驴掌,不由笑骂道:“你这羌儿可真会杀,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他便是荆州牧刘表嫡长子,南郡太守刘琦。”

    驴掌闻言大喜,继而恨恨道:“当年我们跟随杨将军南下荆州,被刘表打败,我弟弟就是在那时被刘表军杀死,当年刘表杀我弟弟,今日我杀他儿子!”

    刘亮赞赏地点点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俗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对于杀害兄弟的仇人,要随时携带兵器,遇见就杀。你这羌儿,心里始终不忘报兄弟之仇,却也当得起大丈夫之名。”

    刘亮随后又对驴掌道:“你这次立下了大功,我会禀报将军,为你请赏。”

    “多谢校尉。”驴掌喜道。

    刘亮接着又派人随驴掌,去寻刘琦的尸身,准备将尸首缝合,让他不至于做个无头之鬼。

    说到底,双方虽是敌对关系,却并无深仇大恨,且同为高祖苗裔,应该给予其基本的尊重。

    刘琦、蔡瑁这两位江陵主事之人一死一擒,加之有北城守将蔡勋为内应,刘景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扫整个江陵,当黎明来临之际,城中已大体平定。

    刘景坐在主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面衣甲血污,狼狈不堪的蔡瑁,半晌含笑道:“足下乃荆州豪杰,名著楚地,我少时便常闻足下之大名,今日才得以相见。”两人此前从未见过面,当然,战场上远远观望不算。

    蔡瑁略微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之所以束手就擒,前来见你,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想要亲眼看看,屡屡在战场上击败我,让我徒唤奈何的刘仲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何?”刘景好奇问道。

    蔡瑁如实说道:“不如我所想。”

    “哦?”刘景闻言不觉失笑。

    蔡瑁解释道:“足下未出世前,我纵横荆州,未尝受挫,足下出世后,我数年之间,屡战俱败。我曾费尽心思,试图击败足下,可到头来仍难逃败局。我心中的足下,如天人也,非人力所能抗。今见足下虽英姿挺特,气度宽宏,却仍是凡人。”

    刘景大笑道:“没想到我之前在足下心中,竟如天人。不知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蔡瑁死死盯着刘景,问道:“是谁为足下打开了北城门?”

    刘景道:“足下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真的是子固……”确认了心中所想,蔡瑁此时心情复杂极了,良久而叹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蔡勋归顺刘景,也算是为蔡氏保留了一份元气,不至于因为他一人,而使整个蔡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蔡瑁再无疑虑,缓缓闭上双眼,说道:“如今我心愿已了,足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足下可愿降?”尽管知道希望不大,但刘景还是问出口。

    蔡瑁不禁冷笑道:“刘仲达,事已至此,又何必再辱我。”

    刘景摇了摇头,即便是蔡瑁这等历史上佞邪秽政,爱恶败俗的小人,亦能在军败之际,慷慨赴死,这怎能不让他心生感慨。

    刘景命侍卫将他带出,并给他一把剑,让他于军门前自裁。

    “多谢足下成全。”蔡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刘景,长叹道:“我死以后,荆州再也没有人能阻挡足下了。”说罢转身离去。

    “……”刘景怔然。

    蔡瑁自刎后,刘景命人将其尸体装入棺木,不久刘琦的尸体亦送归大营,刘景对此略感意外,没想到连刘琦也死了。

    随后他亦将其装入棺中,准备将二人送归襄阳,就如之前送归蒯越的尸棺,既能显示自己的仁慈,又能打击刘表,还能起到震慑襄阳士族的作用。

第四百零五章 防疫

    当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原本还有零星骚乱的江陵彻底恢复安宁。

    在多日残酷血战与瘟疫的双重打击下,江陵城中堪战之士仅剩三千,一夜过后,被杀者数百人,降者两千余人,能够突破刘景军封锁逃出生天,百中无一。

    占领江陵后,刘景的首要任务是防疫,这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没有什么事比防疫更重要。

    而防疫涉及方方面面,必须要有一个人总揽全局,协调各方,因此刘景经过一番考虑后,表拜右司马徐庶为南郡太守,主持江陵防疫事宜。

    刘景之所以提拔徐庶为南郡太守,除了徐庶本人才能杰出,通晓律法,足以胜任太守之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千金市骨。

    徐庶出身寒门,昔日在襄阳求学时,也不过是稍有名声而已,如今投奔刘景还不到两年,就一跃成为南郡太守,这足以体现刘景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

    对于刘景的任命,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徐庶本人也大感意外。

    徐庶心里颇有自知之明,不管是论资历、论亲疏、论功绩……哪怕是论才能,他都不是首选,而刘景却偏偏选了他。

    徐庶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跟随好友诸葛亮一起南下投奔刘景。

    想他二十九岁前,寄寓襄阳,一事无成,因看不到前路,而时常陷入迷茫。今南下不过二载,便已为两千石太守,刘景之殊遇,令徐庶感激涕零。

    刘景挽着徐庶的手,说道:“元直,当前江陵疫情颇为严重,此时入城恐有风险,元直不如暂时留在津乡治事,待城中疫情有所缓解,再入主郡府不迟。”

    徐庶想也没想就婉言拒绝了刘景的提议,道:“刘景升为人优容,施政以宽,素有恩于民,今江陵虽克,人心未附。眼下江陵疾疫肆虐,士民惶恐,正当入城施恩惠、抚人心,若畏惧疾疫,裹足不前,必失众望。”

    刘景岂能不知这个道理,见徐庶态度坚决,执意要入城,当即不再说什么,点头道:“好吧,不过元直务必要多加小心。”

    “诺。”

    事不宜迟,徐庶随即拜别刘景,在士卒的护送下进入江陵,他抵达郡府后,立刻召集郡吏。

    由于太守刘琦死于非命,加上心底不认同新的统治者,应召而来的郡吏还不到半数,功曹、主簿、督邮等郡府大吏更是一个没来。

    徐庶对此毫不意外,汉代视郡如邦国,尤其功曹、主簿、督邮等大吏,作为刘琦的门下亲近吏,在故主被杀的情况下,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都不能妥协,否则必声名尽毁,为人唾骂。

    徐庶下达的第一条政令,便是诸吏家中有染疫者,即使身体无恙,也要即刻归家隔离三十日,届时身体无异常,方可回来。敢有隐瞒疫情不归家者,斩!

    “……”诸吏不由面面相觑,这个命令未免也太严格了。只是徐庶这位新任太守容貌刚毅,神情冷峻,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也不敢提出异议,当即就有十余人告退归家,偌大的郡府正堂,顿时变得更加空旷了。

    徐庶并非自作主张,而是按照刘景拟定的防疫条令行事。这个隔离三十日,正是防疫条令的第一条,毕竟瘟疫若开始在官吏间传播,防疫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官吏防治乃是重中之重。

    所谓的防疫条令,乃是刘景两年制订,当时荆南经过多年战乱,加上又爆发水患,以致不少地方皆生瘟疫。刘景为防治瘟疫,集合将军府众幕僚及吏民诸医,经过数日商议,编纂而成,条令林林总总,足有数十条之多。

    正是得益于防疫条令,使得荆南各地的疫病尚未开始大规模爆发,就被及时遏制住了势头。

    而此次江陵城中爆发瘟疫,而宿于野外的刘景军却安然无恙,不得不说皆是防疫条令之功。

    防疫条令,总结了古往今来十余种常见疾疫,如痢疾、疟疾、伤寒、祸乱、鬼注、肺痿、苦风病、水毒病等,及应对之法。

    从江陵城中染病者多上吐下泻等症状来看,似与霍乱相似,夏月暑时,正是霍乱的高发季节。

    霍乱多起于饮食,受污染的水和食物是霍乱滋生的罪魁祸首,发生战争时,饮食通常无法得到保证,因此霍乱是战争中最容易爆发的疾疫之一。

    随后医曹吏也证实了徐庶的推测。

    确定城中疾疫为霍乱后,徐庶心中便有了成算,眼下主簿、功曹、督邮等大吏皆空缺,必须尽快补上,不然郡府难以运转。

    徐庶现在没时间仔细挑选心腹,只能随意挑选几名诸曹掾暂时先顶上来,若是防疫期间表现良好,未尝不能坐实大吏之位。

    接着,徐庶亲笔写文:“世人皆云疫者,役也,言有鬼行役,或刻桃符、或燃爆竹,以逐疾疫。此大谬也,夫疫病者,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饮食不周所致,非有鬼神,药石可医……”

    徐庶让人将此文布告全城,继而正式颁布政令:

    首先江陵被围数月,死者无数,积尸甚众,必须尽快将尸体运出城外,就地火化。

    华夏崇尚入土为安,若有百姓接受不了火化,则自掘深坑,埋尸于地下,覆以生石灰,确保彻底隔绝尸体里的疫毒。

    其次是隔离,在城中划定区域,建疫所、备医药,以安置军中染疫者。而百姓染疫者,则居家隔离,期间所有染病者及家人,皆不得随意出家门,一月之中,敢越里门者,杀无赦!

    再次,告诫百姓不要饮生水,要多饮开水,至于百姓缺少木柴的问题,徐庶会下令诸乡,让人多上山采伐,供应城中所需。

    最后是组织城中吏民,清理粪水垃圾,灭除蚊虫蛇鼠等。

    随着徐庶的一条条政令下发,一时间诸吏四处奔走,军民齐心协力,整个江陵热火朝天的投身到防疫、抗疫之中。

第四百零六章 打击

    雄霸北方的袁绍死了,于五月二十八日,薨于邺城。

    袁绍出身名门,弱冠登朝,留有清名,后为母守孝三年,又追父丧三年,海内莫不义之。是时党锢之祸正烈,阉人当道,朝野混乱,袁绍服阕徙居洛阳,不应朝廷辟命,居家结交天下雄俊,士无贵贱,与之抗礼,天下豪杰、名士,莫不争赴其庭。

    袁绍趁着黄巾之乱出仕,不过数年间,便已将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曾有机会挽救社稷,且不止一次,但都被他错过了,最终在官渡输给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曹操,皇图霸业,尽数成空,两年来积郁成疾,病死榻上。

    刘表收到袁绍去世,袁尚嗣位的消息时,已是二十天后。

    今年以来,袁绍便卧榻不起,呕血不止,所以刘表早就预料到袁绍活不久了,可真的接到对方死讯,心中仍感到悲痛不已。

    两人相识数十载,本就是至交好友,后又在天下纷乱之际结为同盟,互相扶持,共抗袁术、曹操,两人的情谊在守望相助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除了哀痛于袁绍的死,刘表也对袁氏的未来感到无比担忧,袁尚既非嫡子,亦非长子,却后来居上,得以嗣位,分据青州、幽州的袁谭、袁熙会心服吗?

    袁氏兄弟即使手足同心,亦未必是曹操的敌手,一旦袁氏兄弟阋墙,北方必为曹操所有矣。

    不过刘表现在也无暇为别人担心,他自己都已自顾不暇。

    自上个月刘景正式举军攻打江陵,刘琦、蔡瑁每两三天就发一封求援信,而前些日城墙被大雨冲塌后,更是改为一天一封。

    刘表对二人感到无比失望,江陵城高墙厚,带甲过万,谷支一年,即使外无援兵,也有能力死守数月。二人开战不久,就被打得频频求援,简直就是废物。

    失望归失望,但刘表还是决定派兵南下救援江陵,就在他调兵遣将之际,江陵却已失联整整三天,这种反常的现象,使刘表心里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越是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刘表的担忧不幸成真,傍晚,有江陵兵匹马逃回襄阳,带回江陵失陷的噩耗。

    “江陵怎么会丢?!江陵怎么会丢?!”刘表再也难以维持雍容风度,气得发指眦裂。忽地,刘表只觉体内气血如同火山爆发般涌上大脑,顿时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大人……”

    “使君……”

    “将军……”

    次子刘琮及荆州文武不由大惊失色,齐齐扑过来搀扶刘表。

    “孤没事……”刘表强行将涌上喉咙的血沫咽回,接着挣开众人的搀扶,一脸凄然地道:“刘仲达虽围困江陵百日,但一个月前才正式开始攻城,期间还下了十天的大雨,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日,伯玮、德珪,只坚守了不到二十日……”

    刘表惨笑一声,继续说道:“伯玮无经略之才,德珪数丧军失地,两人皆非坐镇江陵之选,江陵之失,皆在我用人不当。”

    主簿蒯良柔声道:“南郡天性慈孝,待人宽和,大有将军之风;蔡军师虽屡战不行,亦是我荆州名将,放眼整个荆州,又有几人比二人更适合?江陵失陷,乃是城墙被大雨冲塌,城中又爆发疾疫,非战之罪也。”

    “又是非战之罪……”刘表惨笑道:“之前蒯异度在酃县城下,为洪水所没,数万精锐,一朝丧尽,你们皆说非战之罪。今江陵失陷,你们又说是非战之罪……难道天意在刘景吗?!”

    蒯良一时哑口无言。

    众人亦钳口结舌,房中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极了,治中庞季紧皱眉头道:“刘仲达跨江以来,连夺江北八县,但只要江陵未下,其便如无根浮萍一般。今既克江陵,使九县连成一体,刘仲达再无后顾之忧,刘景一旦水陆并举,率军来攻,恐襄阳危矣,因此将军应尽快调遣兵力,布防于外,防患于未然。”

    庞季随后又补充道:“黄江夏此前轻率追击,败于孙权之手,但犹有战舰百艘,甲士数千,尚堪一战。将军当严令黄江夏出兵威胁刘仲达之后,使刘仲达投鼠忌器,不敢冒然北上。”

    刘表先是看了看今天格外沉默的別驾刘先,继而又看了看儒生之见的蒯良,忍不住感叹道:“当此危急时刻,能够为孤出谋划策者,唯子微一人而已。”

    庞季当即伏拜于地,言道:“只恨季庸碌,只有一点浅薄之见,而无法为将军除去大敌。”

    刘表心中苦闷,难以言喻,荆州只有一个人,有机会为他除去刘景这个大敌,那就是蒯越蒯异度,可惜他没有败于刘景,却败在了天灾,时也,命也。否则他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刘表纳庞季之言,于襄阳以南百里的宜城布防,又急书黄祖,令其尽快出兵巴丘,迫使刘景率兵回援,以免威胁襄阳。

    三天后,刘琦与蔡瑁的尸棺被送回襄阳,全城大震。

    刘表眼神直愣愣盯着长子的棺木,他之前曾询问从江陵逃回之人,刘琦、蔡瑁的生死,可惜没有得到答案,而今有答案了。

    刘琮侍立在刘表身侧,神情呆滞,自从父亲入主荆州,他和兄长刘琦便陷入了明争暗斗,几如仇人,如今看到刘琦的尸体,刘琮心里没有一丝喜意,反而充满了兔死狐悲的伤感。

    “刘景竖子!向以仁义视人,没想到心肠居然如此狠毒,竟杀我儿!”刘表脸上变幻不定,突然大吼一声,吐血而倒。

    现场立时大乱,哭喊声四起。

    刘表今年已经六十六岁高龄,此番经受丧子的沉痛打击,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之久,当他再度醒来时,身体已然大不如前。

    一时间,襄阳城中传言满天飞,士民无不忧心忡忡。

    身在新野,为刘表防备北方的刘备,在接到刘表吐血晕倒的消息,立刻便带着关羽、张飞、赵云、孙乾等人星夜赶往襄阳。

第四百零七章 烽火

    江陵位居荆州之中,其北据襄阳,南控长沙,东连江夏,西扼三峡,乃是荆州的绝对核心与战略枢纽。

    江陵一失,襄阳等于是直接暴露在刘景军的兵锋下,加上刘表吐血病倒,这时候,哪怕是身处底层的贩夫走卒,也能看出荆州怕是要变天了。身处上层的荆州文武及南北士庶,自然不会看不出,他们因各自利益不同,进而分裂成三大阵营。

    首先是死硬派,治中庞季,主簿蒯良早在刘表单骑入荆州时,便开始追随左右,定下君臣之义,时至今日,早已密不可分,休戚与共,乃死硬派的代表。

    三大阵营,死硬派人数是最多的,刘表坐拥荆楚十余载,提拔了不知多少文吏武臣,客将刘备,亦属于这个阵营。

    其次是骑墙派,別驾刘先即为骑墙派的代表,他是荆南零陵人,和刘景算半个老乡,一直以来都非常欣赏刘景,其族中子侄辈,很多也已投入刘景麾下。刘先不会背叛刘表,但也不抗拒刘景,所以近来变得格外沉默。

    最后是三大阵营人数最少的,谈不上投降派,充其量只能算暗通曲款派,偷偷写几封信,表达一下对刘景的敬仰之心。毕竟刘景现在虽然得势,但只要刘表还没死,事情就仍有变数。

    自打进入七月以来,刘景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襄阳的书信,当然,除了老师宋忠,及王粲等寥寥数人的书信外,其余大部分来信,都是通过诸葛亮、徐庶、李严等人之手,转交于他。

    正是这一封封书信,襄阳对刘景来说,已经再无秘密可言,当他得知刘表吐血病倒,恨不得立刻北上,趁其病、要其命。

    奈何攻打江陵,士卒死伤高达八千之巨,已经超过了总兵力的四分之一,加上江陵瘟疫肆虐,目前他暂时无力进军襄阳。

    不过他也不会拖得太久,他准备花一到两个月时间,重新补充兵力,并控制住疫情,而后即刻北上,以免让刘表缓过气来。

    …………

    交州,郁林郡。

    布山乃郁林郡郡治,周回七里余,以夯土为墙,开六门,北、东、南三面环江,西面凿堑,可谓有山川之险,易守难攻。

    一名黑袍骑士一路飞驰出布林北城门,手擎旌旄,大喝道:“府君行郡,行人回避……”

    众多行人,不管是束发短襦的汉人,抑或椎髻裸足的蛮夷,闻言莫不退往道旁,伏于地上。

    钟响磬鸣之中,一辆辆彩饰盖斗的安车,在甲士的护卫下缓缓驶出城门,整支出行车队前后计有九辆安车,甲士三百余人。

    九辆安车之中,尤以第四辆尺寸最大,装饰最奢华,汉制:“公卿以下至县三百石长导从,置门下五吏、贼曹、督盗贼功曹,皆带剑,三车导。”第四辆车中,自然便是郁林太守王彊。

    王彊安车左右两侧,不但有众多甲士护卫,亦有缇骑执杖举扇,笳箫鼓吹,排场之大,即便是刘景见了恐怕也要自叹不如。

    王彊商贾出身,的确喜爱奢华,但他之所以这般高调张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初刘宗攻占郁林郡,只是凭借大军强行压下了不服,并没有真正掌握郁林郡。

    王彊接管郁林郡后,刘宗率军北返,郁林诸县顷刻间大乱,王彊靠着自带的千余部曲,打压、拉拢、离间并用,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彻底平息各地的叛乱。

    郁林地处边荒,莫说质野不训的蛮夷,就算是汉人,也往往性情凶悍,不畏官吏,王彊高调张扬行事,也是为了震慑不轨。

    车驾出北门,沿泿水而行,王彊于车中遥望泿水两岸,见原野中青葱林立,如从篁密,此作物便是甘蔗。蔗从庶,凡草木皆为正生,唯有蔗侧生,因此名蔗,又因其汁甘美,称为甘蔗。

    去年初,他在出发南下时,刘景特意叮嘱,让他在郁林境内广种甘蔗,并传授制糖之法。

    王彊虽然心有疑虑,但到任后却立刻着手种植甘蔗,只是随后各地的叛乱,分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兼且又是第一次种植,为谨慎起见,只种了数百亩。

    去年在收获甘蔗,并成功制出甘美无比的蔗糖,王彊曾是商贾,岂能意识不到蔗糖隐藏的巨大利益,今年毫不犹豫将甘蔗的种植规模扩大了数倍。

    就在王彊于泿水间巡视蔗林之际,忽然听见有人疾声大呼道:“烽火、烽火……”

    王彊心中一惊,急忙望向车外,果然见到西方冒起冲天黑烟。

    他入主郁林郡已经一年有余,期间平定叛乱,招抚蛮夷,威望日高,便不再甘于布山以东。

    今年春时,当他知道刘景准备率军北伐刘表,张津肯定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当即便派人进驻布山以西四五百里外的领方、安广二县,设烽火台,以备张津。

    如今烽火起,必然是张津杀来了。

    王彊性情阴鸷,城府极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见左右神情惊恐,不知所措,沉声呵斥道:“敌人尚在数百里外,如此慌张,成何体统?”继而解下腰间佩剑,交给一名亲卫,道:“再有大声喧嚣者,持此剑斩之!”

    “诺。”亲卫皆剑领命。

    左右心中凛然,无不噤若寒蝉,王彊为人强狠,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若有人敢违背其意,绝对有死无生。

    亲卫手持王彊佩剑,纵马于车队间,所过之处,风平浪止。

    见车队恢复井然,王彊不禁冷哼一声,又对另一名亲卫道:“速去烽火台,引火传讯。”

    “诺。”

    不一刻,布山烽火起,不久中溜烽火起、桂林烽火起、潭中烽火起……桂阳郡烽火起……长沙郡烽火起……

    烽火或百里,以炬置于孤山头,皆绿江相望,或五十里,或三十里,寇至则举以相告,一夕可行万里。

    历史上孙权合暮举烽于南郡夷陵,鼓三竟,横跨荆、扬二州,直达吴郡。

    王彊举烽于郁林布山,亦是当日即横跨交、荆二州,直达江陵。

第四百零八章 试探

    刘景站在津乡城头,望着远处浓密的黑烟,心情也仿佛被黑烟熏染了一般,充满阴郁之色。

    荆南有事,快马数日可至,根本无需烽火,所以此烽火乃是专为交州而设。

    他早在出兵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张津极有可能会趁他讨伐刘表时,发兵袭其背后。

    毕竟历史上张津就是以头铁著称,面对实力远胜自己的刘表,以弱击强,屡战屡败,始终不肯屈服。连年征战,令其麾下交州人苦不堪言,最后逼得交州人只能将他杀死,以终结战事。

    所以,除非将张津杀死,不然他便会不断跳出来生事。

    刘景也想杀了张津,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今距离曹操统一北方只剩数年时间,他必须在这之前夺取荆州,乃至江东,实在抽不出精力对付张津。而若不解决张津,他势必不能倾力北上,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刘景当即召集麾下众文武,商讨对策。

    “张津此人,向有虚名,而无实才,自入主交州,自以为远在荒域,国家鞭长莫及,乃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所作所为,何其可笑。”对于张津这位南阳老乡,邓芝丝毫没有嘴下留情。

    接着邓芝又道:“交州乃不毛之地,户口稀少,且又有士燮等割据于内,张津虽为州牧,最多不过如上次一般,聚拢万余人马。王郁林为人勇鸷有谋略,乃荆南之名将,今麾下甲士不下三千,据布山而守,张津庸人,必顿挫城下,无能为也。”

    蒋琬面露忧色道:“不管怎么说,张津都是国家正式任命的交州牧,占有大义名分,其率兵而来,郁林汉夷,或有倒戈之险。”

    不是有倒戈之险,而是肯定会倒戈,刘景对此心知肚明。以王彊的能力,足可抵挡张津,怕就怕四方倒戈,届时王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诸葛亮开口道:“公琰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汉夷倒戈,王郁林陷入孤立,必将危矣。将军可急令零陵都尉习珍率兵南下,支援郁林。再令驻扎长沙的督军中郎将刘修移驻零陵,以备不时之需。”

    刘景听得连连点头,诸葛亮的建议是目前最佳的应对之法,习珍是距离王彊最近的人,能够以最快速度支援王彊。而刘修则在零陵布置第二道防线,以防万一。一旦郁林战事不顺,王彊、习珍可退回零陵,与刘修会合。

    零陵乃是他的核心地盘,长沙、桂阳、武陵三郡随时可发兵支援,张津如果敢再入零陵,必让他重温一遍昔日泉陵故事。

    之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刘景随即派人传令刘修、习珍。

    会议结束后,刘景再度登上津乡城头,遥望南方,眉头深索,希望南边可以尽快有结果。尽管知道张津绝没有夺取零、桂的能力,但只要他一日不退,刘景便一日不敢倾力北上。

    …………

    却说王彊派人点燃烽火台,传讯刘景,而后命车队掉头回城,一路上,所见汉夷,皆神色惊恐,行色匆匆,恍如大祸临头。

    郡府诸吏,并不比百姓强多少,同样惶惶不安,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慌张,如长史吴砀,虽面有焦急,却毫无惧色。

    吴砀字叔山,交州南海郡人,其今年三十五岁,身高七尺,五官刚硬,一把半尺余长的胡须,又浓又密。

    他并不是刘景的嫡系人马,而是以正统的举孝廉入仕,在建安初年时被任命为长沙郡连道县长。

    后来荆州南北大战爆发,张羡令刘景兼摄长沙南部九县,吴砀从此才正式归入刘景麾下。

    刘景夺取郁林郡后,怕王彊一人独木难支,便让有交州北京的吴砀担任郁林长史,辅佐王彊。

    长史即郡中副官,边郡名长史,内郡则为丞。长史秩六百石,高于连道县长的四百石,但县长乃是名副其实的百里侯,而长史虽为一郡之副,奈何权柄大小,全看太守心意。

    由县长转任长史,吴砀本就满心不喜,何况太守王彊还是商贾出身。吴砀乃前汉牂柯太守吴霸的后代,家族世代官吏,他更是举孝廉为郎,入宫服侍过天子的人,让他在一介商贾手下任事,对他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王彊也清楚自己出身寒微,不受对方待见,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怪罪吴砀,相反,他对吴砀信任有加,上任以来,郡中大小政事,几乎全部托付给吴砀。

    王彊如此做派,反倒让吴砀颇有些惭愧,即使心里对王彊仍有意见,却也开始诚心任事。

    王彊迎面遇到吴砀,立刻拉着他入便坐,而后屏退所有人,问道:“长史,张交州举一州之众而来,我等该如何应对?”

    吴砀听到王彊称张津为张交州,而没有直呼其名,心里登时一紧,回道:“布山三面环水,我等只需在西面布防,今城中有汉夷兵三千之众,足可以抵御十倍之敌,明府何必忧虑。”

    王彊忧道:“张交州乃国家之藩镇,有署命之权,他若以大发印绶以诱人心,郁林上下必叛,届时恐怕交州军一至城下,立刻便会有人开门以迎。”

    王彊接着长叹一声,又道:“将军倾荆南之众,北上与刘表争衡,短期内难以撤军,而荆南亦无兵可援,仅凭郁林一地,实难与张交州相抗衡。”

    吴砀皱眉道:“所以明府准备作何打算?”

    王彊故意压低声音道:“长史是交州名士,必认识张交州麾下之人,长史可否……”

    吴砀霍然而起,拔剑厉呵道:“你这商贾,竟生投敌之念!我吴砀,誓不与你同立天地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彊见吴砀直欲上前与他搏杀,急忙道:“长史勿怒、长史勿怒……适才所言,实非有投敌之念,只为试探长史之心。”

    “哦?此言当真?”吴砀止步不前,面有疑虑道。

    王彊苦笑道:“自然是真。”

第四百零九章 诈降

    “长史亦知,我曾为商贾,蒙将军不弃,拔于市井之中,授以驱使之任。将军宽博容纳,知人善任,不以我出身卑微,擢为两千石太守,当方面之寄。”

    说到这里,王彊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当今之世,除了将军,还有谁会对我这样出身的人,信重若此呢?所以,哪怕郁林上下人人皆叛,只剩我一人,我王彊也绝不会背叛将军!”

    吴砀闻言脸色缓和下来,的确,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刘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才会让一个商贾出身的人担任两千石太守。

    汉人视郡如邦国,两千石太守,放在古代就是一方诸侯,多少家族奋斗数代,亦难企及。想他吴氏也算一方大族,自先祖吴霸算起,近三百年间,出过的两千石太守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眼下张津倾一州之众而来,郁林上下,人心思叛,我不知长史心意,是以才出言试探。”

    吴砀当即将剑重新收入鞘中,撩衣下拜,向王彊请罪道:“是下官错怪明府了。下官刚才激愤之下,难以自已,言行多有孟浪之处,还望明府勿怪。”

    “不知者不罪。”王彊急忙上前扶起吴砀,接着心有余悸地笑道:“只是没想到长史竟然如此忠义刚烈,若非我及时开口解释,今日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吴砀确实是忠义刚烈之人,历史上,孙权因荆州归属问题与刘备爆发冲突,出兵袭取荆南三郡。吴砀时为长沙安城县长,据城而拒之,称:“砀受天子命为(县)长,知有汉,不知有吴也。”后与吕岱战、与鲁肃战,纵使不敌,亦不肯屈服,兵败后返回交州家乡,终身不仕孙氏。

    吴砀正色道:“大丈夫处世,唯忠孝不可弃也。《左传》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下官受将军表举,为郁林长史,自当尽忠职守,不负将军之托,断不会失节以降敌。”

    “说得好!长史真乃大丈夫也。”王彊忍不住拊手赞道。“有长史和我同心,张津纵然兵势再强,我又有何惧?”

    两人重新落座,吴砀探身问道:“不知明府可有御敌之策?”

    王彊心中早有腹案,说道:“适才所言,固然是为试探长史之心,却也不失为破敌之法。”

    吴砀立时明悟过来,道:“明府是想诈降以诓骗张津?”

    “没错。”王彊点头道,“张津乃交州之主,今率军入境,所过之处,必望风而降,一路顺遂,等其到达布山,必已生骄矜之心,视我为俎上之肉,若此时诈降,张津定然会上当。”

    听罢,吴砀也觉得此计可行,诈降是成本最低,却又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诈降成功后,敌人若松懈下来,便可出奇兵击之,若没有机会,亦可拖延时间。

    王彊目光炯炯地看着吴砀,道:“我不能亲自出去见张津,不然就是诈降变真降了,而能够代替我的人,非长史莫属。长史乃郡中之副,亦是南海名士,足以取信张津,就是不知长史可敢以身犯险,深入虎穴?”

    “有何不敢?”吴砀自然知道王彊是在故意激他,不过他却不以为意,长身而起道:“张津一至,下官便亲入其营诈降,保证让张津不起疑心。”

    “壮哉!长史!”王彊欣喜赞道。

    二人之后又商讨近一个时辰,才从便坐中走出,王彊当即下令封锁布山城门,不许进,更不许出,敢有试图越城者,就地格杀,不必通报,彻底根绝内奸。

    就在王彊、吴砀围绕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各种准备时,张津率万余大军,一路沿着郁水长驱直入,数日后出现在布山西郊。

    王彊和吴砀站在西城墙上,神情凝重地观察着交州军。

    正所谓“人到一万,无边无沿。”一万两千余交州军,加上新近投奔的数千郁林汉夷兵,总人数接近两万之众,在城外摆开阵仗,倒也颇有几分气势逼人。

    而王彊为示敌以弱,已经将精锐尽数藏起,西城墙上的守卒,全部都是老弱羸兵,引得城外的交州军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吴砀缓缓收回视线,对王彊拜道:“明府,交州军已至,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见张津。”

    王彊拉着吴砀的手,一脸郑重地道:“长史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

    “诺。”吴砀再拜,接着转身走下城墙,率领二百名兵卒,及数百名民夫,带着美酒、米肉,开启城门向着交州军行去。

    对于布山前来劳军,张津并没有感到意外,之前王彊已经给他写了一封言辞极其谦卑的请降信,称只要张津能够继续任用他为郁林太守,他便愿举城而降。

    前年张津北上,与刘景大战于(零陵郡)泉陵时,王彊正驻守在巴丘,并没有参与此战,加上王彊不像褚方、蔡升一般勇冠三军,而是以智谋取胜,所以名声不显。张津对王彊十分陌生,只知他是商贾出身,曾往来交州,贩货为业。

    张津第一次听说此事时,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介商贾,居然堂而皇之成为了两千石太守,这让从小饱读诗书,以期未来能够出任一方的士子情何以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王彊不战而降,在张津眼里也并不显突兀,反而十分合情合理。商贾嘛,历来都是贪婪成性,唯利是图,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在这种人眼中一文不值。

    “还想继续当郁林太守?”张津心中不禁冷笑,刘景不怕世人笑话,他可怕得很,他若敢继续用王彊,还不被许靖等人嘲笑死?

    等到一入布山,他就立刻剥夺王彊太守之位,若其听话,便让其充当大军北上的向导,若其不听话,直接杀了就是,左右不过一介商贾,何足道哉。

    张津望着前来劳军的郁林士卒,见其等身强体壮,兵甲齐备,一看就是精锐悍卒,与城墙上的老弱羸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莫非布山城中的精兵,都被王彊派来了?”念及于此,张津忍不住失笑摇头。

    吴砀被人引至张津车舆前,俯身拜道:“郁林长史吴砀,拜见使君。下官闻州军到来,特奉牛酒前来劳军。”

    张津于车中正襟危坐,微笑道:“足下就是南海吴叔山?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吴砀面上故作感激道:“不想使君也听说过在下之名。”

    张津颔首道:“叔山事母至孝,通《诗》《礼》,乃交州才俊之士,孤为州伯,岂能不知。”他是在吴砀担任郁林长史后,才听说其事迹,之前根本不知其人。

    张津又说道:“据说王子健为人粗疏,不理政务,郁林郡中政事,皆出自于叔山。”

    吴砀点头承认道:“王府君早年以贩货为业,后周旋于军旅,缺乏治民理政的经验,在下身为郡中之副,有辅佐太守之责,自当为王府君分忧。”

    吴砀虽然话语恭敬,但却隐隐流露出对王彊的不屑,张津毫不意外,换了谁在王彊这个商贾手下任事,心里都不会服气。

    张津笑道:“以孤看来,叔山比王子健更适合坐郁林太守之位。”

    吴砀叹气道:“在下非安远将军亲信,才被剥夺县长之位,打发到郁林做长史。在安远将军麾下,在下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因此听闻使君举众而来,才私下鼓动王府君,献城归顺。”

    “原来王子健举城请降,皆因叔山之故。”张津恍然道,“叔山乃我交人,才干出众,此番又立下大功,孤必有重用。”

    “多谢使君……”吴砀面露喜色,立即拜谢道。

    张津接着问起徘徊心里许久的问题:“为何只有叔山一人前来劳军,王子健为何不来?”

    这个问题吴砀和王彊早就有所商量,从容回道:“安远将军起于市井,向来体恤下人,是以城中有许多吏卒不愿归降,王府君需留在城中盯着他们,不敢轻易外出,以免其等叛乱夺城。”

    “原来如此。”张津不疑有他,双方虽是敌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刘景确实是一代英杰,礼下庶民,能得人死力。

    在布山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后,张津便驱使投靠的义军及周边的百姓,在野外修建军营。

    由于布山已经投降,因此交州军营垒只挖了浅浅一层壕堑,完全就是应付了事,外围也只是简单的用木栅围起来。

    午后,张津用布山城中奉上的米肉、美酒,飨食将士。

    交州军从交趾龙编出发,一路走到布山,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将士长途跋涉,十分辛苦,如今见布山投降,不必打仗,心中无不大喜,放开吃喝。

    吴砀坐在中军大帐内,手端酒杯,看着无论汉将、夷将,个个放浪形骸,大呼小叫,将宴会闹得人仰马翻,而坐在主位上的张津对此却毫不介意。

    吴砀之前就曾听说张津为人小检摄,威武不足,管不住下面的骄兵悍将,今日看来,倒也不是虚传。

    张津不知吴砀心里正在非议自己,见其停杯愣神,催促道:“叔山,别愣着,接着饮……”

    “诺。”吴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他平日不好饮酒,今重任在身,只能舍命相陪。

    “再饮、再饮……”

    随着夜幕降临,交州军大营变得灯火通明,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止,将士皆饱醉而眠。

    交州军大营的情况,从宴会开始后就不断传回布山,王彊见交州军只顾饮食作乐,毫无戒备之心,当即就决定夜袭其营。

    当交州军大营渐渐恢复宁静,王彊开始唤醒沉睡的士卒,集结于城北的舜帝庙。

    舜帝昔年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因此江南地方,多设有舜帝庙。

    布山的舜帝庙不只有舜帝一人,还祭祀着秦始皇,二帝同庙。这不是布山独有的现象,事实上交州很多地方都是如此。

    盖因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发兵五十万攻打岭南,设象、南海、桂林三郡,桂林正是郁林郡的前身,交州百姓感念秦始皇,数百年来,祭祀不绝。

    江东的会稽郡亦类似,当年王朗为会稽太守时,见民间祭祀秦始皇,王朗认为秦始皇乃无德之君,不配获得祭祀,于是除之。

    布山城中有兵三千,吴砀带走二百,老弱羸兵又五百,是以王彊能用之兵,只有两千出头。不过如今决战在即,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所以王彊连老弱羸兵也都一并召集来了。

    知道夜袭计划的,只有王彊从长沙带来的亲信部曲,而郁林人,包括将领在内皆被蒙在鼓里,对王彊深夜召集他们感到十分困惑不解,而聪明的人已隐隐猜到其目的,心中忐忑不安。

    王彊环顾众人,缓缓说道:“我王彊,本是长沙一匹夫,今登太守之位,皆因将军信重。张津举盛兵而来,敌众我寡,不可力敌,是以我设下诈降之计,取信于敌,以轻其心。张津果然上当,而今交州军皆饱醉,此时若夜袭之,必可将其等歼灭。”

    王彊话音一落,郁林兵登时骚动连连,虽然摄于王彊平日的淫威,不敢提出反对意外,但神情惶恐不安,毫无斗志可言。

    交州军足有数万之众,而他们只有三千,除非他们个个能够以一敌十,否则断无获胜可能。

    王彊必须给他们必胜的信心,这也是他在舜帝庙前集结士卒的原因。

    就在郁林兵人心不安之际,舜帝庙中缓缓行出一名黑袍巫祝,只见他来到士众前,扬言道:“明府白天求问于我,欲击城外贼军,胜负将何?我在二帝前诵祷一夜,二帝有教,此战必胜!”

    岭南向来迷信成风,巫祝的话,远比王彊说话有用得多,巫祝言此战必胜,那就肯定会胜,郁林兵顿时一改颓废,士气大振。

    王彊见士气可用,随机留百人守卫城门,自将两千七百人,自北门而出,抹黑迂回向交州军大营背后。

第四百一十章 中箭

    黑暗中,王彊目光炯然地望着远处的交州军大营,营门处空空荡荡,看不到一名守夜士卒,显然他们也参加了之前的宴会,个个酒足饭饱,早早睡去。

    王彊早知交州军无备,却也没想到竟然无备到这个地步。

    如果说,在出兵前王彊只有八成胜算,那现在就是十成了。

    王彊大手一挥,精锐居前,羸兵殿后,两千余士卒如黑色潮水般涌向交州军大营。

    交州军只在营垒正面,正对布山方向挖了一层浅浅的壕堑做样子,背面却没挖,加上营门无守备,防守形同虚设,王彊率众轻易便打开营门,冲入营中。

    也不知是听到外面动静,还是起夜入厕,有守夜士卒迷迷糊糊走出军帐,猛然见到外面密密麻麻,全是被甲执兵者,顿时愣在原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连中数箭,其中一箭更是直接射穿了他的咽喉。

    王彊令一什精锐进入帐中,将里面的守夜士卒全部斩杀,而后率领精锐,一声不发,直扑张津中军。沿途遇到敌军士卒,以最快速度击杀,绝不恋战,羸兵则跟在精锐的后面四下放火。

    当诸多营帐被点燃,大火熊熊,延烧四处,后知后觉的交州军终于发现有敌人袭营,声嘶力竭地叫道:“敌袭、敌袭……”

    沉睡中的交州军大营先是一片死寂,随即轰然沸腾起来。

    交州军士卒被喊声惊醒,慌乱之下,根本来不及多想,单衣空手便跑出了大帐。如此状态下撞上全副武装的郁林兵,结果可想而知,几乎转瞬即被击杀。

    吴砀坐在帐中,闭目养神,此时他不再是高冠褒衣的文吏打扮,而是披甲戴胄,利剑横膝。

    今日宴上,他为应付张津,喝了许多酒,为了不因醉酒误了大事,宴会一结束,他立刻催吐,直吐得面无人色,手足酸软,不过总算令他彻底醒酒。

    “敌袭……敌袭……”

    吴砀耳闻呼声,霍然而起,大步行出。其带来的两百名精锐士卒,亦齐齐涌出营帐,反应不知比交州军快了多少,且身上甲兵齐备,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张津对吴砀显然十分放心,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在中军近左。此时吴砀暴起发难,带领二百甲士,径直冲向张津的中军大帐。

    面对陷入惊慌,身无片甲,甚至手无寸铁的敌人,吴砀一行人自然不会有丝毫手软,逢人便杀,见人便砍,所过之处,横七十八躺满了敌人的尸体,一直杀到张津大帐附近,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由远及近的喊杀声,令张津惊恐万分,奈何宿醉下大脑晕晕乎乎,身体不听使唤,跳下床榻,刚跑出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帐外侍卫冲进帐中,将张津扶起,急禀道:“使君,郁林兵夜袭大营,吴砀亦反……”

    “王彊!吴砀!”张津哪还不知中了对方诈降之计,咬牙切齿的同时,心中亦懊悔不已。

    王彊这个商贾毫无信义可言,自己当初就不该轻信他。吴砀更是可恨,作为交州人,竟然死心塌地帮着外人对付他这个主人。

    “不杀二子,孤誓不为人!”张津大骂道,随后在左右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大帐,查探战况。谁知他刚一出来,就被吓了一跳,吴砀赫然已经率众杀来,此时距离自己只有区区数十步远。

    所幸中军大营乃交州军的核心,守卫力量不是别处能比,吴砀虽是以有备击无备,到底人数有限,已被交州军挡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援兵赶到,吴砀被围杀几无悬念。

    不过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己身为一州之主,实在没必要自陷险地。想到这里,张津便准备避往他处。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便听到一阵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俄而百余骑从西飞驰而入,横击挡在吴砀面前的交州军。

    这百余骑正是王彊的先锋部队,步卒随后亦到。

    交州军遭到夜袭,将士本就内心惶惶,缺乏斗志,能够挡住吴砀等人,全凭巨大的人数优势,而面对人数更多的王彊步骑,就无能为力了,顷刻间大溃。

    王彊、吴砀合兵一处,尾随溃卒之后,直抵张津中军大帐。

    张津早在防线崩溃前,就在侍卫的护送下逃向北面的区景营,危急之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将区景。

    为了不被敌人注意到,张津放弃了自己的车舆,乘马而往。

    无奈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人见张津向北逃,自然紧随其后,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逃亡队伍,最后发展到所有人皆向北逃。

    王彊、吴砀没有在中军大帐内找到张津,只找到印绶等物,心知张津已逃遁,大感可惜。

    随后二人兵分两路,王彊带人向北追击溃卒,吴砀带人进攻东面营地,至于南边,那里是归附张津的郁林汉夷的驻地,早在夜袭时就已大乱,不必理会。

    区景望着众多溃卒尾随张津之后涌入,使得本就混乱的营地彻底失控,心中不由气极,甚至连张津都一起恨上了。

    张津逃往哪里不好,偏偏逃到他这里,这哪是对他的信任,这分明是在害他。

    张津不知区景心中所想,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之色,问道:“区都督,若令你指挥全军,你可有把握击退来犯之敌?”

    区景忍不住瞥了张津一眼,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在幻想击退敌人,简直是无知到了极点。

    “昔日周亚夫领军平七国之乱,夜间军中大惊,周亚夫世间名将,面对大乱也只能坚卧不动,莫可奈何。而今我军遭到敌人夜袭,形势更加败坏,纵使周亚夫复生,也只能弃军而逃。而我又哪里比得上周亚夫呢?”

    张津心中一叹,其实他也知道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只是不愿接受失败罢了。

    之前败于刘景之手,张津勉强还能接受,毕竟刘景也算是一代人杰,输给他并不算太丢人。这次居然败在王彊这个商贾之手,这叫他情何以堪?

    二人说话间,王彊率领步骑,驱赶着大批溃卒杀来,之前逃入营中的交州军士卒惊恐至极,,竟不战而溃,区景麾下士卒亦随溃卒逃跑,全营如鸟兽散。

    张津一把拉住区景的手臂,急道:“区中郎速速护孤离开,待回到龙编,孤必不负卿。”

    区景心中冷笑,前年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结果回到龙编,自己不过是从校尉晋升为中郎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处。这次又会施舍自己点什么?

    “区中郎……”张津急得变声。

    区景一咬牙,带着数十骑,护送张津向北逃去。

    王彊早就注意到了张津、区景等人,哪肯让他们从容逃走,将麾下百余骑全部派出追击。

    张津、区景之前在泉陵,竟然能够在刘景数万大军面前成功突围,可谓幸运至极。这次运气却没有再站在他们这边,由于天黑难以远视,加上不熟悉道路,他们不仅没能甩到身后的追兵,反而被围在了一座密林中。

    张津、区景数次尝试突围,都被乱箭逼回密林,区景也是倒霉,竟被射中大腿,血流不止,而且已经难以骑马。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义

    区景在部曲的搀扶下退往密林深处,其右腿几被长箭贯穿,伤势甚为严重,鲜血流了一路。

    这样的箭伤,必须要尽快将箭取出,包扎止血,不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区景不敢拖延,被扶着坐到一棵大树下,让亲卫为他取箭。

    当亲卫用匕首切开伤口,并猛力拔出深入骨肉的箭矢,巨大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令区景脸部扭曲成一团,若非口中咬着匕鞘,早就痛得失声惨叫了。

    张津站在一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区景一包扎好伤口,立刻急催道:“区中郎,我们应趁着此时天黑,赶快突围,若是等到天亮,恐再难有突围机会。区中郎腿伤严重,难以骑马,可与部曲共乘一匹马。”

    “哈哈……”区景闻言不禁笑了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阴森。

    “区中郎……”区景反常的行为,让张津隐隐有些不安。

    区景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双眼略显放肆的盯着张津,喘着粗气问道:“使君真的认为,我们能够突围成功吗?”

    张津心里越加不安,道:“难、难道要向敌人投降不成?孤乃一州之主,国家之藩镇,向一介商贾出身的逆贼投降,必定声名尽毁,成为天下笑柄。”

    “使君威武不屈,实在令末将佩服,”接着区景话锋一转:“末将没有使君的气节,为了活命,只能投降,为此,需向使君借一样东西,还望使君恩准。”

    如今山穷水尽,区景想要投降,张津也不好苛求对方,可听他最后的意思,赫然是要取自己的项上人头,张津不由大怒,瞋目喝道:“区景!尔敢!”

    “杀!”区景一声令下,周围二十余名部曲无一迟疑,齐齐向张津扑来,不过眨眼间,张津和左右亲卫便被乱刀砍倒在地。

    “狗奴!竟然戕主,世间岂能容你?你日后必不得好死!”张津身中数刀,带着对区景的满腔怨恨死去,头颅旋即被砍下。

    听到张津临死前的诅咒,区景一时陷入沉默,他岂能不知戕主乃是世间大忌,为礼法所不容,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

    武将失去部众,就如同虎豹失去爪牙,他部众尽失,身边仅剩二十余人,必须要送上一份大礼,才能在刘景麾下拥有一席之地,而张津,便是这份大礼。

    对张津的处置,无非擒、杀两种。

    若擒张津而降,张津必定对他心生怨恨,张津乃是交州之主,刘景十有**不会杀他,而是借助他的名义号令交州。张津只要活着,对他就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张津必须死。

    …………

    平旦,交州军大营仍然火光冲天,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不过战事却已停止,包括之前响应张津的数千郁林汉夷在内,降者过万,其余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就在王彊、吴砀为善后忙得不可开交时,有骑回报,他们将交州牧张津等人围困在一处树林中,之后交州人爆发内讧,中郎将区景斩杀张津,献首而降。

    王彊闻听消息,大喜过望,此战己方以微小的代价斩首数千,俘敌过万,可谓大获全胜,而张津授首,简直就是惊天之喜。

    吴砀却是先喜后怒,对王彊道:“明府,区景此人弑杀主君,背逆人理,实乃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当枭其首以正人心。”

    王彊对此有不同意见,说道:“昔日彭宠违逆天命,叛于幽州,世祖光武告示天下:‘杀彭宠者封侯。’后彭宠家奴子密杀彭宠诣阙,世祖光武虽不齿其人,仍封其为‘不义侯’。”

    王彊出自商贾之家,从小识字,后来投入刘景麾下,除了兵书外,史籍也没少看。

    王彊接着又道:“何况,杀与不杀区景,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当上报将军,由将军定夺。”

    吴砀长叹道:“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恶一,当初吕布杀丁原以事董卓,后董卓亦为其所杀。希望将军能够以前事为鉴,处死区景这等不忠不义之徒。”

    王彊没有再接话,他认为刘景多半不会杀区景,毕竟后者出自长沙区氏,也算是刘景的乡党,在没有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刘景又有什么理由杀他呢?

    吴砀亦就此打住,目光望向南方,交州军大营唯有那里保持完好,几乎没有战斗痕迹。

    驻扎在那里的,正是之前充作张津爪牙的数千郁林汉夷,他们从始至终都在隔岸观火,当战事一有结果,立刻遣使来降,将墙头草的本性展示得淋漓尽致。

    吴砀问王彊道:“明府,对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王彊平淡无奇的脸上,瞬间充满阴鸷狠戾之色,冷笑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诛其魁首,收其徒众……”

    吴砀下意识皱起眉头:“二十多个魁首、渠帅全部杀掉?”

    王彊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谚云:‘除恶务尽。’这次若不将他们全部杀掉,很难说下次外敌入侵时,会不会有人抱有侥幸心理,再度背叛投敌。”

    吴砀虽觉王彊杀戮过重,但他说的也有道理,当即不再多言。

    区景因腿上有伤,难以骑马,直到天亮才坐着鹿车回到交州军营地,拜见王彊。

    两人泛泛聊了一会,王彊让他安心养伤,随后便将他打发。

    城外的喊杀声令布山百姓彻夜难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百姓纷纷出门打探情况,得知太守王彊率兵夜袭交州军,不但全歼其军,连交州牧张津亦被击杀,百姓登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午后,王彊在城中设宴,遍邀布山各方,庆祝胜利。

    宴上王彊突然发难,坐杀新降魁首、渠帅二十余人,并随从三百人,直杀得整个宴会现场血流成河,受邀宾客无不大骇。

    随后王彊派兵直入军营,斩杀不服,接管汉夷兵五千余人,王彊从中挑选三千精壮,收入麾下,剩下的人则分给诸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刺史

    七月末,在南郡太守徐庶的主导下,经过一个多月的隔离抗疫,江陵城中疫情得到了初步控制,当然,仅仅只是初步控制,距离彻底扑灭瘟疫还为时尚远。

    同时,刘景从长沙军屯的两万荆、交俘兵中,抽调八千人充入军中,以弥补之前进攻江陵造成的损失。

    江陵本就是荆州重镇,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万余荆州守军,大部分都是当初刘琦从襄阳带出的精锐,其等家人质于后方,是以人人皆拼死奋战。

    刘景军纵然有飞石车、临冲等攻城利器,围攻江陵一个月,仍然付出了八千人的伤亡代价,占全军总人数的四分之一。

    看似损失严重,其实也不尽然,没人会傻到拿精锐当消耗品攻城,这八千人,伤亡最多的是新降之兵,其次是前年归顺的荆、交之卒,再次是荆南普通士众,最后才是刘景的嫡系人马。

    因此刘景军虽伤亡八千人,但主力并未大损,补充八千生力军,使总兵力重新突破三万大关,不说实力尽复,亦相差不远。

    期间黄祖曾派长子黄射、大将邓龙将兵数千人,入寇巴丘,刘祝率众逆击,破其舟军,斩首千余级,黄射、邓龙狼狈而逃。

    随后在刘景的授意下,刘祝率领兵船东下,进驻州陵县。

    州陵县位于南郡最东边,因孤悬于外,且与黄祖的江夏郡毗邻,刘景之前精力都被江陵牵扯住,因此便没有出兵占领州陵。现今江陵已克,刘景再无牵制,自然也就将州陵收入囊中。

    州陵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位于江夏郡上游,距离黄祖的治所沙羡仅二百余里,兵船顺流而下,两日便可杀到黄祖的面前。

    刘景军入驻州陵,虎视江夏,令黄祖心中震恐不已,担心刘景借机攻打江夏,立刻将夏口以东的兵力全部调回沙羡自守。

    不过黄祖显然是杞人忧天了,刘景暂时没有攻打江夏的打算,襄阳,才是他接下来的目标。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景目光聚焦于南方,八月初,在焦急等待了十余天后,刘景意外收到来自郁林的捷报。

    刘景此前心里不是没有幻想过王彊像三国历史上那些守城名将一般,凭借一己之力击退来犯大军,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更实际的办法,是王彊死守布山,暂时挡住交州军,而后荆南源源不断向郁林派遣援兵,增援王彊,迫使张津知难而退。

    结果王彊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其先是示敌以弱诈降,而后出其不意夜袭,一战大破交州军,斩首数千,俘虏过万,张津本人亦被自己人杀死。

    刘景、诸葛亮忍不住面面相觑,如在梦中,这战果好到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王彊不但全歼了交州军,还除掉了张津这个荆南的心腹大患,就算让他们来,也未必能够取得如此战果。

    诸葛亮笑道:“王子健为人勇鸷有智谋,果毅有思理,真乃世之良将也。其孤守郁林,以数千之众,大破十倍之敌,虽不及将军,亦足以相比古人了。”

    刘景笑着摇了摇头,诸葛亮这话听听就好,他可不会当真,当初在酃县,他是赖天时相助,才得以成功,比不上王彊以智谋取胜。不过话说回来,听诸葛亮拍马屁,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邓芝再次嘲讽起张津这位南阳老乡:“张津昔日出入京师,谋划诛阉,为天下所重。后国家以其忠贞,委以交州之任,若张津甘为国家藩镇,内抚黎庶,外攘蛮夷,安定南域,日后汉室兴复,功比窦融。可张津人心不足,屡屡兴兵与将军为难,而今为王子健所破,死于身边小人之手,真可谓死有余辜。”

    对张津的死,刘景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原本的历史中,他就是被麾下部将所杀,至于是不是区景,他就记不清了。

    李严开口道:“将军,张津一死,交州已变成无主之地,我等是否要趁此机会插手交州?”

    蒋琬皱眉道:“将军之前夺取郁林郡,就已多有逾越,若再插手交州,恐为国家所非议。”攻打刘表还可以说是为国家讨伐逆贼,但强夺交州就没有借口了。

    “不然。”李严道:“方今天下大乱,凡事自当随机权变,岂能墨守成规,畏首畏尾?”

    李严顿了顿,又道:“交州远在南荒,与中原隔绝,境内蛮夷众多,向来有道后服,无道先强。张津死后,朝廷一时鞭长莫及,交州必定陷入动乱,届时交州烽火四起,生灵涂炭,百姓何辜?万一朝廷派来的新任交州牧,仍如之前的朱符、张津一般昏庸,交州将永无宁日。”

    李严转而面向刘景,言辞恳切地道:“今汉室衰微,曹操骄横,恐非国家之福,将军乃高祖苗裔,素有兴复汉室之心,澄清四海之志,当收荆、交,以观中国。若曹操有叛逆之心,将军举荆、交之众,北上勤王,若曹操无叛逆之心,异日天下太平,将军献荆、交,亦不失王侯。”

    刘景默然,李严虽然满口忠义,但对朝廷却没有半点忠义,不过只要忠于他一人就够了。

    诸葛亮这时开口道:“州牧乃一州之主,非人臣能够表举,将军不妨向朝廷举荐一人,暂代交州刺史之位。”

    这个折中的办法立刻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刘景问诸葛亮道:“你可有推荐人选?”

    诸葛亮想了想,回道:“正议可任。”正议即正议校尉赖恭。

    众所周知,刘景团队极为年轻,平均年龄还不到三十岁,赖恭今年虽然还不满四旬,却已是刘景团队中年纪最长者。刺史主管一州,必须有长者担任。除此之外,赖恭乃零陵郡人,家族世代有人在交州为官,赖恭对交州有所了解,综合考虑,诸葛亮认为赖恭是最佳人选。

    刘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赖恭历史上就是刘表任命的交州刺史,可他却没能压制苍梧太守吴巨,反而被吴巨逐回家乡。后来归附蜀汉,也只是在朝中担任贵重而清闲的职位,由此可知,他并不适合主政一方。

第四百一十三章 潘濬

    刘景拒绝了赖恭的提议,道:“交州山川长远,汉夷杂处,割据者众,局势极为复杂,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安定此州。赖君才器过人,然其智有余而勇不足,并非交州刺史最佳之选。”

    “大智大勇之人?”诸葛亮想了想,又提议道:“潘司马如何?”潘司马即左司马潘濬。

    潘濬如今身在武陵郡,刘宗随刘景北上后,由其暂代太守之位,其治理武陵,恩威并施,不但士民依附,就连五溪蛮也不敢再叛,足以胜任交州刺史之位。

    诸葛亮这个提议深合刘景之心,潘濬智勇兼备,又是他的同门师兄,确实可托以南方大事。

    虽然历史上他和关羽不和,最终叛蜀降吴,但关羽向来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为刘备镇守荆州,当方面之任,却不能和睦同僚,无疑是责任更大的一方。

    王彊不同于关羽,其人心性隐忍,城府深刻,加上出身卑微,向来敬慕君子,潘濬亦非苛刻之人,相信两人一定能够和平共处,为他管理好交州。

    刘景之后又询问众人的意见,此时任谁都能看出刘景的心意,当然不会有人跳出来唱反调,一致赞同潘濬出任交州刺史。

    见众口一词,刘景当即拍板定下,以潘濬为交州刺史,随后又道:“武陵郡新附不久,潘司马走后,还需有人镇守,你们认为谁适合接替潘司马的位置?”

    诸葛亮看了看下面,见徐庶、蒋琬、邓芝、李严等人都不开口,诸葛亮才道:“酃县长刘仲嗣文武备足,有牧人御众之才,可以接替潘司马镇守武陵郡。”

    刘景轻轻颔首,刘承在军中、地方历练多年,能力没有问题,而且作为武陵太守刘宗的胞弟,代兄治郡,倒也合情合理。

    而酃县乃是刘景起家之地,县长自然不是谁都能当,刘景考虑到弟弟刘和今年已经十八岁,担任浏阳县长载余,深明为政之要,可以放心把酃县交给他。

    会后,刘景分别派人传令潘濬、刘承、刘和,武陵郡与江陵仅一江之隔,潘濬接到刘景通知,即刻北上,数日便赶到江陵。

    “大兄……”刘景亲自前往津乡渡口,迎接潘濬的到来。

    自从去年七月潘濬随刘宗进军武陵,事后便留在当地,一直没有返回,两人已分别一年有余,所以甫一见面,刘景就紧紧握住潘濬的手,显得格外亲热。

    感受着刘景手上传来的力量,潘濬心中十分感动。

    刘景一边拉着潘濬上车,一边说道:“我前几日已正式向朝廷表举大兄为交州刺史。”

    潘濬强忍胸中潮涌,道:“刺史居牧伯之位,秉一州之统,选第大吏,督察郡国,任重职大。刘(巴)子初才智绝人,赖(恭)伯敬器量雅伟,皆为良选,将军何以用我为交州刺史?”

    “大兄不会以为,这是份好差事吧?”刘景缓缓摇了摇头,道:“交州境内势力众多,大者如士燮兄弟,割据四郡,雄霸交南,小者如魁帅夷僚,遍布州里,残害地方,想要打开局面,谈何容易?长史、赖君皆非开拓之人,只有智勇兼备如大兄者,方能在交州有所作为。”

    听刘景说刘巴、赖恭皆不如自己,潘濬眼眉皆笑,颇为自得,当然,嘴上却是连连谦虚。

    “我虽向国家举荐大兄为交州刺史,不过士燮兄弟想必不会承认。”说到这,刘景笑了笑。

    历史上刘表以镇南将军督交、扬、益三州,有举荐三州刺史的权力,结果士燮对刘表委派的交州刺史视若无睹,直接遣使至许都职贡,取得名分,割据交南,刘表也拿他无可奈何。士燮连刘表都不服,更何况刘景。

    潘濬点点头,说白了,他这个交州刺史,国家认不认还在两可之间,士燮怎么可能承认。

    刘景又道:“大兄此番南下,可先将刺史部设在郁林。听说苍梧太守史璜近来病情加重,已经卧榻不起。大兄可写信向史璜表露移治苍梧之心,史璜若同意,自然是最好,若不同意,也不必急图之。史璜在苍梧素有威望,深得人心,如今他已命不久矣,不妨等他病死,再派兵接收苍梧。届时大兄合郁林、苍梧二郡,整顿交北,安抚民夷,之后便可徐图交南士燮兄弟。”

    潘濬听得连连点头,刘景对交州规划之详细竟至于此,就算是一介庸人,只要按部就班,也能慢慢坐稳交州刺史之位。

    刘景又道:“对了,大兄,我还为你物色了一位別驾。”

    別驾乃州吏之首,号称“任居刺史之半”,也就是相当于半个刺史,可知其权力之大。

    “他就是郁林长史吴叔山,大兄对他可能不太熟悉,吴叔山乃交州南海名士,举孝廉出身,此人不但才干出众,且忠义果敢,布山之战,吴叔山深入虎穴,诈降张津,又在夜间反戈一击,与王子健共破交州军……”

    潘濬此前只知道王彊在布山城下全歼交州军,但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如今听刘景所言,不禁感叹道:“不意交州荒域,竟然还有如吴叔山这样的佳士。”

    刘景颔首道:“世间从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发现人才的伯乐而已。”

    潘濬笑道:“将军就是世间一等一的伯乐,王子健过去不过一介混迹于市井的商贾,谁能想到,他今日会立下如此奇功?”

    刘景犹豫了一下,对潘濬道:“大兄,王子健忠而谨重,勇而有谋,乃大将之才,可匹于吴汉。然其出身卑微,常以此自轻,大兄切不可轻之、辱之。”

    潘濬脸容不由一肃,道:“将军放心,昔贾复率性斗气,目无国法,寇恂犹能忍让再三,我才智虽不及寇恂,但心意却是相同的。王子健乃将军大将,为将军镇守南方,我只会对其敬之、重之,安能轻之、辱之?”

    刘景放下心来,喜道:“如此,我便可安心北上,南方,就全部托付给大兄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托孤

    次日,刘景悉率文武,于大江北岸,送行潘濬乘船南下。

    刘景除了表举潘濬为交州刺史外,亦表举王彊为裨将军,董督交州军事,领郁林太守如故。

    王彊也是刘景麾下诸将中,第一个升任将军的人,心里不服者大有人在,如刘宗。

    其性护前,耻为人下,一向以军中第一人自居,过去王彊与他同为中郎将兼任太守,倒还没什么,如今王彊竟然后来居上,压他一头,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了。不过王彊确实为刘景立下惊世之功,刘宗也不好说什么。

    另外刘景让潘濬辟吴砀为別驾,別驾尽管相当于半个刺史,可到底是百石吏,让吴砀由六百石郁林长史转任百石吏別驾,不符合规矩,因此刘景表举吴砀为比两千石昭信校尉,辅助州事。

    送走潘濬后,刘景开始准备北伐事宜,从江陵进军襄阳,有两条水道,一条是顺大江而下,经由江夏郡的汉水,北上襄阳。然而这条路必须经过黄祖的大本营沙羡,黄祖断不可能放刘景军通过,双方必定爆发大战。

    另一条则是经由江陵的夏水,转入汉水,北上襄阳。夏水顾名思义,夏流冬竭,眼下八月,正是丰水期,可以通行大船。

    夏、汉之间的猪口,位于江夏郡境内,有黄祖的兵船驻防于此,不过相比于黄祖的大本营沙羡,却是不值一提。

    刘景命刘宗率领水军万人,由江入夏,攻占猪口,一方面是打通北上水路,另一方面,猪口和州陵,一前一后,如同两把大钳,死死钳住沙羡的黄祖,使其动弹不得,难以北上支援刘表。

    正所谓同人不同命,当初荆南、江东结为同盟,共伐刘表,如今刘景已准备北伐襄阳,相比之下,孙权情况就要惨淡多了。

    孙权攻打江夏损兵折将,后方丹阳、豫章、庐陵三郡亦叛。

    孙权返回江东后,率领大军讨伐豫章、庐陵二郡山越,同时命周瑜带兵入丹阳平叛。

    经过三个多月的鏖战,豫章、丹阳悉平,唯有庐陵地处偏远,仍有不服,不过已无碍大局。

    然而孙权刚回到吴县,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会稽郡南部,建安、汉兴、南平等县皆叛。

    而后许都使者奉曹操之命,出使江东,责令孙权遣弟入质。

    孙权召集江东文武商议,结果令他失望至极,以张昭、秦松为代表的江东重臣,大多表示赞成,反对者寥寥无几。

    显然孙权进攻江夏失利,江东诸郡亦叛乱不止,令孙权的统治不可避免发生了动摇。

    张昭本就是江东众臣之首,此前曾极力劝阻孙权西征黄祖,奈何孙权不听,以致大败,张昭由是威望更高,无人能及,江东众臣唯其马首是瞻,张昭赞成送质,众臣自然一片应和。

    更让孙权愤恨的是,张昭居然入后堂,欲说服病重的母亲,让四弟孙匡入质。孙权心知一旦母亲同意,就再无回旋余地了。

    孙权天性薄凉,将四弟孙匡送往许都,对他来说并非完全不可接受,但这件事绝不能由张昭主导,否则日后这江东,到底是他做主,还是张昭做主?

    目前的江东,能够勉强与张昭分庭抗礼者,唯有周瑜,这也是孙权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因此火速召回身在丹阳的周瑜。

    经过多日的等待,孙权总算盼回了周瑜,两人刚一见面,孙权就迫不及待和周瑜说起张昭欲说服母亲送质一事。

    周瑜当即慨然而叹道:“从前楚国初封于荆山之侧,地不过百里,后代贤能,广土开境,立基于郢,遂据荆杨,传业延祚九百余年。今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虽有小挫,不损根基,有何逼迫而欲送质?”

    周瑜顿了顿,又道:“人质一入许都,我等便不得不与曹氏相呼应,尊其号令,受制于人。那时,我等最多不过能得到一方侯印,十余仆从,车数乘,马数匹,岂能与南面称孤相比?”

    孙权拉着周瑜的手,叹道:“公瑾之言,深得孤之心也。”

    周瑜最后道:“是以将军断不可送质,静观其变即可,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我等再归之不晚。若曹氏骄纵不轨,欲乱国家,最后必将玩火**。”

    孙权摇头道:“张(昭)子布,秦(松)文表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母亲几被说服,而今只有公瑾,方能令母亲回心转意。”

    “将军勿忧,我这便随将军拜见夫人。”周瑜也不解甲,就这么一身戎装去见吴夫人。

    吴夫人自从去年初染病至今,病情日益严重,如今饮食起居,全部都在一张床榻上,孙权、周瑜联袂而至,拜于榻下。

    看着丰姿英伟,相貌轩昂的周瑜,吴夫人便如同看到了死去的长子孙策,苍白的脸上满是慈祥之色,伸手招周瑜到近前,问道:“公瑾,你不是带兵去丹阳了么,莫非已经平定叛乱?”

    周瑜点头称是,而后将之前对孙权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吴夫人听罢沉默良久,她出身士族,从小饱读诗书,智略权谲,不逊于男子,孙权继位之初,江东政令,多出其手,岂会不知送质的坏处。况且,她作为母亲,又怎愿送儿子入火坑。

    无奈她眼下病重,恐将一病不起,她怕自己死后,孙权无法保住江东,才生出送质之念。

    而今见周瑜坚决反对送质,足以为孙权靠山,吴夫人顿时改变心意,一边拉着周瑜的手,一边唤来孙权,叮嘱道:“公瑾之言是也。公瑾与伯符同年,稍小一月,我一直视之如子也,你日后要以兄事之。”

    “诺。”吴夫人这番话,无异于托孤,孙权流泪叩首道。

    此后几日,吴夫人病情急转直下,自感大限将至,派人招来张昭等人,属以后事。

    前有孙策,后有吴夫人,两次托孤,张昭深感重托,流涕应命,所谓送质,自然就此作罢。

    又数日,吴夫人薨。

第四百一十五章 庞统

    八月中,刘宗将水军万人,一举攻占夏、汉二水之交的猪口,留两千人驻守猪口,防备黄祖,刘宗自率水军八千,沿汉水而上,直扑江夏郡属县竟陵。

    同一时间,刘景亦将步骑两万,从江陵出发,数日后到达当阳,与蔡升及刘宗水军会合。

    一时间刘景数万大军,水陆并进,舟舰蔽江,云辎遮路,声势极为浩大,大军所过之处,江夏郡之竟陵,南郡之临沮、编县、鄀国,莫不望风而降。

    刘景率水步军驻于鄀国西郊,沔、夷二水间,襄阳距此已不到二百里,刘表重兵布防的宜城,距此更是只有区区数十里。

    刘景军行营。

    “临沮(县)长向朗,拜见安远将军。”

    向朗今年三十六岁,密发浓眉,相貌敦厚,冠裳修整,其乃宜城大族向氏子弟,早年曾拜师于“水镜先生”司马徽,与庞统、徐庶等人皆相友善。

    徐庶两个月前一坐上南郡太守之位,便立刻给“治下”的好友写信劝降,不过向朗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刘景举兵而来,必须要做出选择,方才献城归降。

    向朗也算是蜀汉名臣,历史上深得刘备、诸葛亮的器重,若非因包庇马谡,导致前途尽毁,他在蜀汉的历史地位还会更高。

    然而刘景此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旁的人身上。

    只见一名二十余岁,容貌古朴,风度自然的青年,从容拜道:“襄阳庞统,拜见安远将军。”

    “士元……”此时出现在刘景面前的庞统,已经有了名士风范,和六年前那个面黑朴钝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对于庞统的到来,刘景心中着实感到惊喜,本以为只有攻灭刘表,全据荆州后,才能将庞统收入帐下,没想到他竟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士元、巨达……”诸葛亮同样对好友庞统的来投倍感欢欣,另外他与向朗也颇为相熟。

    刘景用力握住庞统的手,喜形于色地道:“自襄阳一别,至今已六载,士元别来无恙否?”

    庞统微笑道:“一别六载,将军已然虎踞荆、交,威震天下,而在下仍旧默默无闻。”

    当年刘景以德行、才华名著荆州,但当时他的地位并不高,只是长沙郡主簿。而今的刘景却已是荆、交二州最有权势的人。

    尽管刘景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过庞统觉得刘景至少有一点始终没变,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热情”。

    刘景摇头笑道:“士元你这就太过谦虚了,你可是被誉为‘南州士之冠冕’,‘凤雏’之名,我即使在荆南亦有所耳闻,,怎么能说是默默无闻呢?”

    刘景和庞统相识时,后者确实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后来庞统在弱冠之际,往见“水镜先生”司马徽,获得“南州士之冠冕”的评语,由是显名,渐渐为人所知。

    “将军之言,实在令在下汗颜,放眼荆州,何人敢在将军面前自称‘南州士之冠冕’?”

    庞统自家人知自家事,“凤雏”之名,乃是从父庞德公所赐,而“南州士之冠冕”则是司马徽的评语,并未得到大众认可,和刘景这位公认的“荆州士之冠冕”相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刘景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士元,你怎么会和向临沮同行?”

    庞统回道:“我和向巨达乃是多年的好友,近日恰好在其舍中做客,得知将军已至北方,便与向巨达一同前来拜见将军。”

    庞统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离开襄阳,探访向朗,绝非偶然。

    如今荆州上下,任谁都能看出刘表大势已去,荆州即将变天,庞统亦不免提前做打算。

    刚好他和徐庶、向朗皆私交甚笃,知道徐庶私下写信招揽向朗,也知道向朗已经动心,闻刘景兴兵北上,庞统立即只身前往临沮,说服向朗归顺刘景。

    庞统此番来投,并非自作主张,而是得到了家族的默许。

    毕竟庞氏乃是襄阳大族,和襄阳蔡氏、中庐蒯氏一样,早在刘表初入荆州,便投入其麾下,双方牵连极深,刘表的心腹,治中庞季,正是襄阳庞氏子弟。

    不过大家族向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这个篮子已破旧霉烂,因此即便是庞季,也没有反对庞统投奔刘景。

    “原来如此。”刘景点点头,随后一脸郑重地道:“士元乃楚之英俊,有王佐之器,当委以股肱、腹心之任,眼下左司马潘承明出为交州刺史,不如就由士元接替潘承明,担任左司马。”

    左司马在安远将军府的地位,仅次于军师诸葛亮、左长史刘巴、右长史桓阶三人,甚至仅以军事而论,只在诸葛亮之下。

    “诺。”庞统欣然应命,对于刘景的重用,并未感到意外。

    先不提两人乃是旧识,他固然无法与刘景比肩,却也是荆州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去年刘表长子、南郡太守刘琦曾有意请他为功曹,托以郡中大小事,只是他不太看好刘琦,才没有答应。连庸如刘琦都重其才,更勿论以识才、爱才而闻名的刘景了。

    听刘景谈到潘濬出任交州刺史,庞统心里一动,出言问道:“将军,近日有传言张交州被将军击杀,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确有其事。”刘景微微颔首道,这消息本就是他故意散播出去的,用以震慑襄阳。

    “张津一向对荆南怀有觊觎之心……近来趁我率军北上,荆南空虚之际,再度出兵来犯,被我麾下大将王子健大破于郁林,其亦在逃亡时为部将所杀……”刘景和庞统讲起交州的始末。

    庞统听罢心里不禁发出一声感叹,今张津已死,刘表病重,刘景在荆、交已经没有敌手了。

    刘景虽然拉着庞统聊个不停,却也没有忽视一旁的向朗,鉴于刘表集结重兵,在宜城布防,而向朗正是宜城人,熟知当地情况,便任命他为参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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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