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 不检查就是没有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请求去你工作的地方，boss，可怜的贝拉克怀疑你随时随地会坐黄金波音离开。”
“不是随时随地，而是马上就要走，我在boss身上能闻到那股味道。”另外一个贝拉克教授补充道。
“我不会走。”吴冕说完，转身进病理科，忽然转头，“要走也是天河市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走。贝拉克，你要是再多一句废话，我会让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称呼我大魔王。”
“你……知道他们背后叫你大魔王？”
“你当我面说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当然知道。”吴冕挑眉，转身进了病理科。
……
3分钟后，两个病理科的女医生眼睁睁的看着吴冕切完病理标本，坐在显微镜前。
这是技工的活，不是医生应该干的，而这位年轻人一手把所有事情都完成。
“你们要不要来看一下？”吴冕问道。
“我们？”
“是啊，恶性萎缩性丘疹病的片子比较典型，看一眼会记一辈子。”吴冕笑道，“有其他镜头能连上来么？”
医生茫然的点了点头，这是要上课的节奏？难怪陈主任会叫这个年轻人吴老师。
“形态学上来讲，恶性萎缩性丘疹病早期为红斑或红色丘疹，之后逐渐发展为中央萎缩呈脐状凹陷的瓷白色丘疹，外周呈红色堤状隆起并伴有毛细血管的扩张。”
“组织病理表现为早期真皮浅层和深层血管周围炎症细胞浸润，典型损害为真皮浅层至深层楔形坏死。
在梗死部位基底的小动脉管壁炎症细胞浸润，可有血栓形成，后期表皮萎缩变薄，真皮胶原硬化，真皮硬化区黏蛋白沉积。”
吴冕一边随口说着，一边调节显微镜。
病理科的小医生听的傻了眼，恍惚之中似乎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在上课的时候。
可是在现在的局面下还要上课，这位……确定自己没病？
“这名患者的病变组织镜下显示表皮损周边为主树枝状血管、袢状血管和不规则血管，中央形状不规则白色无结构区……”
吴冕就着一份术中冰冻，讲了足足有5分钟，这才回头和陈主任说道，“陈主任，麻烦给手术室打个电话，患者可以醒了，送回普通病房就行。”
“哦哦哦。”陈主任要不是对病理一窍不通，他肯定早都趴过去，抢一个镜头看看恶性萎缩性丘疹病的术中冰冻是什么样。
他打电话的时候见吴冕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陈主任，这是治疗方案。”吴冕站起来，把纸交给陈主任，“麻烦您和病房医生说一下。”
纸上写着阿司匹林肠溶片100 mg， 1 次/d、潘生丁50 mg， 3 次/d的字样。字写的龙飞凤舞，下面还有吴冕的签名。
“吴老师，这就可以？”陈主任怔怔的问道。
“恶性萎缩性丘疹病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主要为对症治疗抗凝和抗血小板治疗。”吴冕笑了笑，继续说道，“患者属于症状比较重，但镜下看却并不太严重的类型，只用抗凝和抗血小板聚集治疗就可以，暂时不用上免疫抑制剂。”
“没法治？”
“先口服药物试一试，当然，术后患者病情平稳再说。”吴冕道，“应该能控制病情，具体的后继治疗要是患者有疑问，可以等疫情结束去剑协医院找我。”
疫情结束……
这四个字差点没把陈主任的眼泪说下来。
“吴老师，我……觉得患者应该会去找您。”陈主任结结巴巴的说道。
他低着头，不愿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到时候春暖花开，有可能我来天河大学看樱花也说不定。”吴冕笑道，“之前在哪家医院看我不清楚，但感觉应该没去协和看过。也不用跑那么远，家门口就能看明白。”
陈主任用力的点了点头。
春暖花开么？好像快了。
“没事的话我等麻醉师和器械护士一起回去休息了。”吴冕和陈主任说道，“这面有事情联系我就行。”
“好，吴老师，肯定会经常麻烦您。”
“不麻烦。”
吴冕离开，病理科的小医生拉着陈主任问东问西。
那个叫吴冕的年轻医生言谈举止间带着一股子上级医生的味道，看着像是霸道总裁。
要不是脸上有几道“疤痕”，应该是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
……
吴冕走出三院，随便坐在花坛旁边，给任海涛和陈露拨了电话。
“boss，你真的不走？”
“过几天我回来。”吴冕道，“等方舱医院关门，我还来这里做手术……假如需要的话。”
“……”贝拉克教授怔怔的看着吴冕，看着麻省的大魔王，眼睛里全是不信任的光芒。
疫情结束，大魔王是在说一个启示录级别的病毒会被华夏人彻底控制住？这么荒谬的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说你脑子有问题你会不高兴，可这些分明都在你眼皮子低下发生。”吴冕笑了笑，给贝拉克教授讲解道，“之前是遭遇战，忽然遇到一种新的、完美的病毒，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很难控制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有汇报机制，有cdc，有……”
“别特么扯淡了。”吴冕鄙夷的说道，“我比你了解cdc。你说的是理想情况，是神的视角来看，社会运转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boss，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电子烟肺炎流行几个月了？”吴冕冷笑，问道，“一种崭新的疾病，不去研究，却被万宝路拿来打击电子烟。话说万宝路也生产电子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时间仔细研究。
但出现问题后cdc并不在意，也不加以控制，估计美国那面现在已经开始变异出无数的分型。”
“……”贝拉克怔怔的看着吴冕。
“日本也开始流行，我和大阪的一家实验室有联系。”吴冕看着贝拉克的眼睛说道，“文章应该会在近期发表，内容是他们认为日本的新型肺炎是从美国传播来的。”
贝拉克的眼睛瞪的像是铜铃。
“h1n1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不检查就是没有，你跟我说预警机制？开什么玩笑。”吴冕鄙夷说道。
1115 反复横跳
吴冕再一次值班，是14日下午。
郑凯旋眉飞色舞的跟在身后，吴冕问过，但是郑凯旋没说。
类似的事情吴冕并不感兴趣，新型肺炎时期的爱情么，虽然没有风花雪月，但多了一分戎马倥偬、铁血浪漫，也蛮有趣的。
来到方舱医院，换了衣服，吴冕仔细的把黄色大兔子耳朵戴上，顺手捋了一下。黄色大兔子耳朵微微颤了几下，萌的一塌糊涂。
“吴老师，您这癖好……”郑凯旋笑呵呵的说道。
“好找。”吴冕笑道，“扯着脖子喊多不好，方舱医院里那么多患者。”
“我看江汉方舱跳广场舞跳的好热闹。”
“喜欢就好，没必要每一家方舱医院都弄成一样。”吴冕捋着兔子耳朵，一边走一边说，“只要能让患者的情绪稳定下来，不管用办法都是好办法。”
集合，进入污染区，和值班医护人员交接班。
值班的住院总看着吴冕的黄色大兔子耳朵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真的嘲笑吴老师，这之间的轻重他知道。
“上午出院7名患者，现有22名患者转阴，2次阴性的患者……”住院总喜气洋洋的介绍着方舱医院的现有情况。
无论是哪个班，来自哪里的医生，只要说起阴性或是转阴的患者都会很高兴。
“挺好。”吴冕道。
“下午还有一批患者送过来。”
吴冕没在意，现在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下一个目标是方舱医院开始出现床等人，而不用空出床位来才让患者来住院。
至于再下一步……
休舱，这个简单的名词在此刻重逾千钧，以至于吴冕不是很敢想。
如果可以休舱，意味着这次遭遇战获得全面的胜利，接下来只要把定点医院里的患者治愈就可以。
一步一步来吧，吴冕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类似的事情不去多想。
上个班的住院总逐一介绍患者情况，他交代的只是病情略重的、有可能要转去定点医院的患者。
“医生，你还在美团打工么？”一个中年男患瞄了一路吴冕脑袋上的黄色大兔子耳朵，终于在吴冕和住院总来到面前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是。”吴冕捋了一下头上的耳朵，“美团的没有这么软。”
“你这……没有饿了么，我强迫症都犯了。”患者小声的唠叨着。
这名患者并不在住院总交接班的患者名单里，吴冕看他也陌生，估计是自己休息的时候进来的新患者。
“怎么还强迫症呢，这位是吴冕吴老师，有个标记好辨认。”住院总解释道。
“是不是看着不严肃。”吴冕眯着眼睛问道，“难道你点餐都用两套app？怎么还强迫症了呢？”
“别提了，用一个app总被欺负。”患者说道，“经过我多年观察得出来的经验，只要没有竞争，垄断资本就会蹬鼻子上脸。”
“……”吴冕怔了一下，没想到在方舱医院里竟然听到垄断资本这四个字。
他神思恍惚，一下子想到了奥文。那货不知道在做什么，等休舱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呵呵，定个外卖，怎么还垄断资本了呢。”住院总笑道。
患者能精神抖擞的扯淡，这是好事，他并不介意多聊两句。
“我一般用美团，但用了一段时间在单位点餐的时候和用饿了么的同事比，发现优惠少了，开始杀熟。”
“那时候正好有旅游的app杀熟事件，所以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他们用的大数据我也不清楚原理，但可以摸索着来。我把美团卸载，换了饿了么，虽然不太好用，但有优惠啊。饿了么很卑微的给我3元的会员，还有一大堆优惠券。”
“后来呢？”吴冕好奇的问道。
有关于这些生活细节，他从来没注意过。吃饭么，能吃饱就行，吴冕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等用完之后发现饿了么的会员涨价，我就再卸载，换美团。”
“反复横跳？有用么？”吴冕好奇问道。
“有用，10元的会员不办，至少5元的才可以。”患者有些得意：“天天给我发短信，我不搭理它。后来说5元会员，我才开通的。但每次用美团的时候都把饿了么点开，我相信他们的大数据能发现对手app 的存在。”
“不会有用吧，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修改整个程序。”吴冕凝神琢磨患者说的话，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能缓和一下紧张的精神。
“一个月以后，又重新涨价，会员变成10元每个月。我干脆把所有app都卸载，自己做饭吃。吃了好几个月的快餐，油腻的很，泡面吃呗。不都说康师傅的失败是因为外卖么？时不时的也得照顾一下方便面不是。”
“哈哈哈，嗯，您说得对。”吴冕笑了，很开心。
“过了大半个月，再下载美团，他给我10元每个季度的会员，还有各种神券。饿了么也有各种无门槛9元红包可以用，我刚想介绍一下经验，结果疫情爆发了。”
“还真别说，我回去也试试。”
“绝对不能让某一个资本彻底垄断行业，当时一年半载看着占便宜，要是习惯后就会被狠狠的宰一刀。”患者最后总结道。
吴冕伸出右手，竖起拇指。
“嘿嘿！”患者见吴冕支持自己的想法，嘿嘿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头顶的黄色大兔子耳朵。
“我不是美团的小哥，不过疫情期间幸亏他们在。资本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外卖、快递小哥们都是好样的。”吴冕道，“国家拿出来了战略储备肉，虽然不缺，但总感觉缺点什么味道。馋了就定点外卖吃，但这几天好像不行了。”
“我听说了，包括顺丰小哥都在排队做核酸检测，只有没事的才让上岗。”
和患者聊了一会，吴冕也不耽误更多时间，把住院总送走，自己做到桌子后面开始看病历，掌握方舱医院所有患者的情况。
3个小时后，有消息说新一批4名患者被送过来。
“走，去接一下。”吴冕站起来说道。
1116 执意要来的肿瘤患者
吴冕来到方舱大门口。
天河市的气温虽然不高，但和东北不能比，就别说大兴安岭以西的内蒙地界。
在那面，西伯利亚的寒流吹过来，没有大兴安岭山脉的阻挡，可是真冷，寒风能吹到骨头里的冷。
其实天河也有天河的好处，最起码温度适宜，吴冕脑海里乱糟糟的想到。
这事儿放在东北，难度+5，想要建立方舱医院肯定没这么方便。前几天听老林说口罩里都是冰，根本没有防护功能。
一辆轿货开来，速度不快，估计是怕风大，在后面的患者不适应。
全市的负压120数量有限，成千上万的患者肯定不能都用120送过来，哪怕有其他省市支援。
吴冕觉得有些内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猛然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吴冕发现自己从最开始对形势的预估就是错误的。
自己少加进去了一项——人们对治愈疾病肯付出的牺牲以及谅解。
没等吴冕仔细琢磨，车开到方舱医院门口。有护士上前记录患者，和车上的医生、志愿者做交接。
随车的医生看见吴冕头上的黄色大兔子耳朵，怔了一下。
但他还有事，这几天全市拉网式搜查，应收尽收，忙成了狗，没时间多聊。
患者里有一个比较特殊，医生多交代了几句。
那是一名66岁男患，患有霍奇金淋巴瘤，还感染了新型肺炎。
吴冕听医生介绍完眉头皱起，很严肃的说道，“方舱医院收治年龄上限是65岁，不收重症。这个患者是怎么回事？”
“老总，是这样。”随车的医生说到，“本来想把患者送去金银潭，可那面满床，还要等24-36小时。患者坚持马上就要住院，哪怕是方舱医院也行。”
吴冕叹了口气。
医院的各种规章制度根本没什么用，就像是在门诊，有愿意闹事的肯定会有好处就是了，违规的成本太低。
还记得在军区某家医院交流，那面的实习生都穿着迷彩服，外面披白服。吴冕正在门诊给学生讲片子，诊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壮年患者骂咧咧的说，听到这里有人，为什么不给看病。
当他看清楚五六个小平头、穿着迷彩服的精壮年轻人站起来后，马上弯腰赔笑，说走错了诊室。
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吴冕也早都习惯了。患者天大，说啥是啥。
而且不挑环境，估计是怕传染家里人，吴冕理解。
果然，随行的医生继续说道。
“老总，您先收着吧，老人家也是害怕在家传染家里人。我和指挥部汇报了这事儿，金银潭一旦有床位马上就转过去。”
“好。”吴冕也没拒绝，点头应了一声。
“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患者走过来，虽然看见吴冕的黄色大兔子耳朵有些古怪，却依旧认真道歉，“我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肺炎不要命，我也得了癌症。就琢磨着自己找个地儿等死，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患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左侧脖颈锁骨上方的肿大淋巴结肉眼可见，吴冕目测直径应该在6cm左右。
吴冕心头一软，眯着眼睛说道，“老人家，您看您说的，霍奇金淋巴瘤是少数可以治愈的成人恶性疾病之一，怎么能说是等死呢。”
“不用安慰我，我身体什么情况自己知道。”患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次肺炎说是一种自限性疾病，首先要增强免疫力。我这身体可是撑不住，没事，我有准备，这都是命。”
“有片子么？我看一眼？”吴冕问道。
“没带。”患者说道，“医生……”
患者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吴冕头上戴的黄色大兔子耳朵，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就是怕传染给我小孙子，所以发现是阳性就拉着志愿者要求来方舱。您别见怪，千万别见怪。”
“不会的，我们条件有限，您老将就着点。有什么意见就提，我们抓紧时间整改。”
“没事，只要不在家，睡马路上都没关系。”老患者连连躬身，表达自己的歉意。
吴冕无话可说，接收了患者，有护士安排患者床位，吴冕特殊嘱咐了一句，让她们把老年患者安排在中间位置。
能暖和点就暖和点，总比靠着门被风吹强。
新来的患者测量体温、心率、脉搏、血氧饱和度，数值一一记录。
老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在90%左右，还没到吸氧的程度，吴冕看完后心里有了底。
“老人家，您这病多久了？”
“发现了4个月，做了几个疗程的放疗。本来医生跟我说恢复的不错，但谁知道赶上疫情了。”老人家很平淡的述说着病史，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唉声叹气，就像是在说别人一样。
“您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3天前。”患者道，“我这病经常低热，所以也没太在意。发热、盗汗、消瘦、乏力，和这次的新型肺炎症状很像，谁知道就被传染了呢。”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吴冕一边攀谈，一边了解患者具体情况。
15分钟后，吴冕说道，“按照您说的，肺炎还是可以控制的。不用想的太悲观，最多1个月，您可以继续放疗。”
“呵呵。”老人家笑了笑，“小伙子，你这是在安慰我吧。当心，我从前是给人做政工工作的，生生死死的事情见的多了，尤其是单位里很多得了癌症的患者，都是我去做关怀。”
“您单位还有这项活动呢？”
“老国企，总要送点慰问品不是。”老人家道，“我见过很多同事被活生生的吓死，轮到我，肯定不能，你放心好了。”
吴冕点了点头，头上的黄色大兔子耳朵一颤一颤的。
“你这是……刚送外卖回来？”老人家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是。”吴冕笑了笑，“我是住院总，就是刚刚送您来的医生说的老总。现在大家穿的都一样，不好认。我戴上这玩意，一眼就能认出来。老人家，有事儿您去找我，别挺着。”
1117 好期待你们长大
吴冕扫了一遍病历，掌握方舱医院现有患者的情况。
“哥哥，你猜我手里有几块糖，要是才对，我把两块糖都给你。”楚知希背着手，站在吴冕面前，眯着眼睛说道。
“老梗了，笑不出来，换个新的。”
“你有毛病么？小猫说，我tas1r2基因缺少247个碱基对，不能合成甜味感受器所需要的蛋白质，所以尝不到甜味，我要糖干什么。”楚知希很认真的说道。
“狗子笑了。”吴冕眯着眼睛，悠悠说道，“所以这糖都是淀粉酶反作用刺激阿巴斯甜做的，你吃的时候刺激的是你β19嗅觉神经反射弧，所以你还是会感受到甜甜的滋味。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嘿嘿。”楚知希的心情相当不错，站在吴冕的桌前面问道，“哥哥，你心情也不错哦。”
“有患者出院，就能盼着下一个节点——床等人。”
“真到那一天，怕是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家喽。”楚知希道。
“差不多，真当床等人，估计两周后就可以新增清零，再等几天就能回家。”吴冕道，“累了，忽然很想家。”
“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睡三天三夜，谁都别想把我叫醒。”
“我就担心回家后被妈给骂死。”吴冕有些惴惴。
“妈没时间骂你，她在居委会帮忙，现在连老林都下山了。”
“老林我知道，被安排去路口，那是个苦活。”吴冕笑了笑，抬手捋了一把兔子耳朵。黄色的兔子耳朵忽闪忽闪的微微颤抖，萌的一塌糊涂。
两人浅浅淡淡的聊着，想到哪说到哪，不走脑子。
这种感觉特别好。
“叔叔。”一个小男孩悄悄走过来，背着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嗯？”吴冕认识他，他就是来找物理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比心说我爱你呦的那个孩子。
“你头上戴的是cos么？”
“一个爱好者送给我的。”吴冕笑道，“怎么了？看着很奇怪么？”
“我把你的视频给同学看，他们都特别喜欢你。”
“真好，替我谢谢他们。”吴冕眯着眼睛说道。
“今天是情人节，他们托我做了一个小礼物送给你，祝你情人节快乐。”小男孩说完，把手从身后拿出来。
一个白纸叠的小风车出现在吴冕面前。
“哇哦~”楚知希惊叹。
她和吴冕从来不过情人节，甚至连这个日子都因为天河的忙碌与紧张忘到了脑后。
“真好看，你吹口气。”吴冕站起来，趴在桌子上，上身探过去看着小风车说道。
小男孩怔了一下，随后挠了挠头，笑道，“我忘记你们穿着防护服吹不出气了。”
他拉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呼出去。
风车转动，像极了旷野里的大风车，缓缓动着，生机盎然。
“谢谢。”吴冕从孩子手里接过风车，看了一眼，笑道，“另外，替我谢谢你们同学。”
“嗯！”小男孩用力的点头，“叔叔，辛苦了！”
“不辛苦。”吴冕端详着风车问道，“你昨天检查是阴性，是不是盼着回家啊。”
“也还好。”小男孩说道，“回家和在这面一样，都是上网课、和同学聊天，我爸妈也不在，管不到我。”
吴冕微微笑了笑，强忍住没给小男孩一个摸头杀。
“有笔么？借我用一下。”吴冕问道。
“叔叔，你要干什么？”
“写字啊。”吴冕道，“风车上写了字，更有意思。”
“真的啊！”小男孩马上跑回去找笔。
楚知希笑道，“哥哥，你心情真的不错呢。”
“那是。”吴冕也觉得是这样，“一想到前面见亮了，肯定很开心啊。”
“而且你不觉得方舱的气氛比想象中和谐多了么。”
“不用花钱，吃住都有国家管，只要能沉下心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吴冕道。
“要是以后医疗都不用花钱就好了。”
“那是奋斗目标，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吴冕道，“别想这些，好好珍惜在方舱的时间。”
“对了，我在网上看见有好多人酸唧唧的说方舱这不好那不好。”楚知希伸手摸了摸吴冕的兔子耳朵，眯着眼睛说道。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吴冕鄙夷说道，“你别忘了加几个患者的微信，要点照片和视频。”
“加了。”楚知希道，“下一批出院患者我要去和他们一起比心。”
“嘿。”吴冕笑了笑。
大家开开心心的就好。
回想起来建立方舱医院前自己的忧虑，吴冕就觉得有点好笑。
看来还是在国外的时间太长，导致某些想法跟不上。
校长似乎没自己这么担心，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叔叔，给你！”小男孩跑回来，把笔交给吴冕。
“写什么呢？”
吴冕看着小男孩问道。
“情人节快乐。”
“不要。”吴冕道，“明天就不是情人节了，对了，网易捐了寒假作业，你要不要？”
“……”
“哈哈，哥哥，别闹。”楚知希笑道。
吴冕拿着笔，一边在风车上描着，一边说道，“真是好想马上就看到你们这些孩子长大。”
“为什么？”
“你们赶上国家的上升期，还亲身经历了这次疫情……”
吴冕淡淡的说道，话说了一半，他就顿住。
“叔叔，然后呢？”
“你觉得这次咱们处理的怎么样？”吴冕问道。
“不好。”小男孩说道，“叔叔，我也会上网，你别欺负我小。”
“美国、日本已经有新型肺炎患者死亡的病例出现。或许过几个月，或许过几年，等你长大了，明白咱们经历了什么，你会由衷的感慨这种事情在中国人民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就特么这么赢了。”
小男孩没听懂吴冕在说什么。
“到时候你们会变成什么样，我真的是很期待呢。”
吴冕手头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后便把风车交给小男孩。
他看了一眼，上面用原子笔描绘了很多粗犷的线条，看不到有字。
“叔叔？”
“你吹一下。”
小男孩试着吹了一下。
风车转起来，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几个字出现在眼前。
国泰民安。
1118 委屈是必然的
林道士终于熬到了休息的时候。
“赵哲，别回家了，跟我去道观。”林道士盛情邀请。
这几天的时间，他和赵哲已经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结下了深刻的战斗友谊。
生死，是消除人与人之间界限的最好的方式。要是没有疫情的话，林道士与赵哲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赵哲也知道自己回家不方便。
最近发生过好多起小区拒绝医护人员、志愿者回家的事件。刚开始赵哲觉得齿冷，灰心丧气。
但林道士开导他很多次，渐渐的赵哲觉得老林说的有道理。
委屈，只是一时的。
“咱俩住后山，一人一个屋，还有wifi，想看电视也有。”
“好。”赵哲含含糊糊的说道。
“别这么丧么，何必呢。”林道士笑道，“又不是玩单机游戏，最深是人心，你呀还年轻着呢。”
“林道长，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赵哲叹了口气说道。
“这算是好的。”林道士笑道，“你该不会真以为当个志愿者就会有人夹道相送吧。”
“……”
“别扯淡了，有地儿住就不错了。去老鸹山后山看看，绝对比你家里舒服。”林道士笑道，“想那么多干啥，你看小师叔他们去前线，回来后都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会吧。”赵哲愕然。
“以我对医院的了解……说没好果子吃是极端情况，但大家都会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我去……那是天河！”赵哲愕然。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林道士上车，宝马的发动机卡卡卡卡响了五秒钟才打着火，“国家应该会有政策，但落实下来，你说医院机关的人员怎么想？”
“怎么想？那是给一线人员的补贴啊。”
“切。”林道士鄙夷说道，“你这素质还想在机关混，估计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还行……”赵哲讪讪说道。
“财务做补贴的时候哪个院长能少了？前几天我看医大的院长……真特么想踢他一脚。”
“嗯？”
“不去一线指挥就算了，他特么的站在发热病房门口，鞠了一个躬。那逼样看着就像是跟遗体告别，一看就不吉利。狗娘养的，这不知道那货是怎么当上院长的。”林道士直接骂道。
“哈哈哈。”赵哲开心的笑了。
“马院属于什么都不怕的那种，他靠着小师叔吃饭，眼睛也亮，看明白了事理，把二院的所有院长都拎到一线去。”林道士说道，“不过其他医院，只要院长不当人，天天躲在办公室里不见人，偏说自己冲在一线，你有什么办法。”
“也是。”
“分钱的时候他们肯定冲在前面，到时候这笔钱能分下来的是少数。”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道理有的是，我随便想都能想到好多。”林道士说道，“比如说接触确诊患者才算冲到第一线，你说咱们算什么？”
赵哲回想这几天的苦日子，上车后口罩里的冰开始被热气融化，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来，冰冷。
“不过呢，去一线的人也没人图这个。”林道士开车回老鸹山，一边走一边说，“你比如说小师叔，我亲耳听到有一个大财阀要把他接到美国去，还说送他一个小岛。”
“……”赵哲无语。
“这叫家国情怀，别被冲晕了头脑。等疫情结束，院长肯当人的就会给很多好处，谁都说不出来什么。比如说昨天我和马院聊天，他说准备给一些外聘的护士编制。”
“我去……直接给编制？”赵哲的眼睛都亮了，在省城，编制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
马院长真是大方啊，直接给一线护士编制！
“当然，剑协医院去天河的医护都是写了遗书的。”林道士说道，“给编制多正常，03年s病毒的时候，我一个同学在鹏城进修，当时鹏城的院长就时候，只进修的医生护士肯去重症，直接给编制，留下来。”
“后来呢？”
“我同学肯定冲上去啊，那可是鹏城的编制！”林道士笑道，“不过要是碰到不当人的院长，肯定连国家补贴都要和一线人员争。”
“没人管么？”赵哲气愤说道。
“讲道理的事情最麻烦，人家就说上一线了，还有马屁精作证，你有办法？”
“也是。”赵哲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生，别郁闷，跟我回老鸹山。”林道士笑眯眯的说道，“顶风冒雪的，你也不图那点补助不是。再说，给能给几个钱。给你2000块钱，你愿意死冷寒天站在风雪里一站一天？”
“可心里不甘么。”
“让你不甘心的事情有的是，只不过从前那些人不会发声，你也看不见。”林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回去后洗个澡，这时候能冲个热水澡，刷会视频，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我要和大露视频。”
“忘了，你有媳妇。”林道士瞥了一眼赵哲，笑道，“你媳妇在前线怎么样？”
“脸上都是褶子，老丑了。”
“你也就背地里敢说。”
“我又不傻。”赵哲嘿嘿笑道，“心疼呗，还能说啥，总不至于当着你的面哭不是。”
“他们那面怎么样？我最近一直没和小师叔聊。”
“啊？你都没和吴冕通话？”
“怕啊。”林道士苦恼的说道，“小师叔一张狗脸，翻脸比翻书都快。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我要是说，他就把我训一顿，还说要清理门户。”
“说什么？”
林道士想八卦，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有点想林运了。”林道士轻轻说道。
赵哲知道回去之后也不敢见林运，林道长怕自己带着病毒，只能和林运视频看一眼。
疫情把从前的生活打的粉碎。
“我也想大露了。”赵哲道。
“你家大露怎么说的？说来听听，天河那面的新增今天下来了，昨天可是把我吓一跳。”
“吴冕说是好事。”赵哲说道，“大露告诉我，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能回来。”
林道士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满满的积雪，深深的车辙。
春暖花开？
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1119 永不熄灭的灯光
郭儒明走遍定点医院，拍摄了足够多的素材。他有信心剪辑完成后一定是一部有历史地位的纪录片。
这些天没白忙，郭儒明深入一线采访、录制了无数画面，有时候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很兴奋。尤其是亲眼看到情况一天一天好转，这种情绪更加浓烈。
今天他接了一个任务——给来天河支援的所有医护人员留影。
本身这并不是摄制组的活，但前线宣传人手不够，郭儒明帮忙拿下几个方舱医院的拍摄任务。
“郭导，从哪家医院开始？”助手问道。
“天河客厅。”郭儒明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找吴老师去？”助理笑呵呵的说道。
“肯定么。”郭儒明道，“好久没看见吴老师，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应该没问题，最近各家方舱医院陆续有患者出院回家隔离，吴老师的心情应该不错。”
郭儒明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刚来的时候，所有医护人员的脸上都看不到哪怕一丝笑容。那种沉闷的气氛让人分外压抑，喘不上气。
但郭儒明能明显感受到，最近几天，越来越多的笑容出现在医护人员的脸上。
情况在不知不觉的改变，虽然方舱医院依旧人满为患，可郭儒明有这个判断。
尤其是2月11日方舱有患者出院，2月12日钟老就说疫情4月结束。郭儒明比较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联系，但也只是猜。
“先去二桥录一下影像资料。”郭儒明道，“吴老师是八点下班，来得及。”
“守着二桥的小伙子不容易。”
天河市长江二桥守桥的是一名山西籍的技术人员，原本新年值班，同事回家过年，等同事回来他就可以放假休息。
但万万没想到天灾降临，这个小伙子硬生生在长江二桥坚守了将近一个月。
一个月不说，现在距离天河市解封遥遥无期，估计他还要继续坚守下去。
只是坚守，就足以让人尊敬，无论什么岗位。
这名技术人员在坚守的同时还努力点亮长江二桥上的灯，拼出天河加油的字样，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给这座城市打气。
郭儒明第一次见到长江二桥上的灯火时，就让助手联系，并在第二天采访了守护二桥的这位技术人员。
他说的很朴素，对着镜头没什么豪言壮语。
郭儒明知道绝大多数人对着镜头的时候都会很紧张，他们做的远远要比说的更多。
手头有一些二桥的镜头、画面，但郭儒明并不满意。
二桥的灯光是这段时间全天河……这个有点夸张，但至少驱散了郭儒明心中的阴霾，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是普通人的坚持。
郭儒明至今都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二桥上亮着天河加油的灯光时，自己的心是一种怎样的澎湃。
一定要把这个画面留下来，用镜头语言一五一十描述，描述给后人看。
这是一种信念、一种乐观、一种坚强。
每天晚上七点，温瑞都会如期点亮二桥上的灯火。在疫情前这里是风景画，美轮美奂。
而疫情开始后，独守的安全员温瑞把风景画变成天河加油、中国加油、致敬抗疫英雄等字样。
郭儒明带队来到长江江畔，没有去打扰守夜人温瑞，而是找了很多角度留下此时的影像。
天河
加油
霓虹闪烁，桥下的江水缓缓流淌，反射着灯光，那四个字仿佛把整个长江点亮，把整个世界点亮。
苦闷、压抑的天河市，多了一丝希望。
哪怕只是一丝，它也是光明，意味着一名在天河工作的普通人还没有失去希望，失去信心。非但没有失去信心，反而努力鼓舞着身边的人，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奉献着。
远远看去，隐约可见一个小的微不足道的身影在灯光下走着。郭儒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他宁愿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温瑞的身影。
每晚灯光亮起的时候，温瑞都要从板房里出来，走到可以看到整座桥灯光的地方拍照、记录、汇报，如果看到哪里灯光出问题了，就要如实上报，然后根据上级的指示进行检修。
这是温瑞的工作，郭儒明清楚的记得采访温瑞的时候他讲述自己工作的话语很普通，但比之前的采访流利了很多。
现在灯光亮起，这个27岁的小伙子应该正在巡视。
二桥的灯火在整个天河市看来微不足道，但依旧有人守护着微弱的光芒，给看见它的人以勇气。
“无人机航拍，准备。”
“准备完毕。”
一架无人机飞起，航线经过电脑设计，能最大程度上展现出长江二桥的恢弘以及天河加油四个字的力量。
郭儒明的思绪随着无人机飞起，他仿佛能看到高楼林立的天河市成为背景，苦难压在头顶，山一般，却压不跨天河的人民以及来支援的几万医护人员的腰。
天河
加油
霓虹灯光倒映在长江水中，滚滚东去。
浪花能淘尽英雄，却淘不尽千百年来的英雄气。
从慌张、茫然、悲痛到现在井然有序的抗击着世纪疫情，郭儒明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脆弱了很多，本以为阅尽人间沧桑，喜怒早已不形于色。可来到天河后，郭儒明却像是年轻人一样总是热泪盈眶。
无人机穿过长江二桥，又一次折返回来，越飞越高，留下长江、二桥、天河加油以及天河市的背景。
天河，加油！郭儒明握紧拳，在心里说道。
十二分钟后，助理问道，“郭导，您看可以了么？”
“行，回去剪辑看看。要是不满意，就再来一次。”
“咱们去看看温瑞？”助理笑着问道。
这个名字很好记，比温瑞安少了一个字，但每个人都觉得多了无数的安。
国泰民安的安。
“不用了。”郭儒明道，“去方舱医院，准备给吴老师他们留影。”
“吴老师会不会不高兴？我看他不太愿意抛头露面。”
“应该不会。”
上车，离开，天河加油的字样闪烁在长江上，永不熄灭。
1120 现实比电影更魔幻
“吴老师，您来照个相，说句话。”工作人员招呼道。
吴冕身上的隔离服被汗水浸透，脸上沟壑纵横，没了从前顶流一样的颜值。
只是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郭导，随便说句什么都行？”吴冕走进简陋的摄影间，问郭儒明。
“吴老师，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郭儒明笑道，“是给一线的工作人员留个念想，不上电视、也不上网络。对了，口罩摘一下。”
吴冕摘掉口罩的上半部，脸上有几处贴了创可贴，看着像是个大孩子刚刚和同学打完架。
狼狈却又从容。
“丫头，婚礼要延期喽，想一想倒是挺遗憾的。”吴冕咧嘴，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白的耀眼。
“挺好。”郭儒明道，“吴老师，您婚期延后了？”
“嗯。”吴冕戴上口罩，点了点头，“遇到这事儿没办法。”
“那是挺可惜的。”
“您忙着，下一位。”工作人员招呼下一个人。
吴冕走出摄影间，郭儒明跟在吴冕身后一起出去。
“吴老师，辛苦。”
“郭导，您还真是不听劝。天河危险，您又不是一线战地记者，跑过来干嘛。”吴冕眯眼睛说道。
“在家待不住。”郭儒明道，“每天各种信息轰炸，让我觉得天要塌了。出来走走，看一看，总好过在家隔离。”
“来天河也好不到哪去。”
“最起码能做一点应该做的事情，心里踏实。”郭儒明道。
“要多久能拍完？”吴冕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换了个话题问道。
“拍不完。”郭儒明实话实说，“来支援的医护人员据说已经有四万多了，再加上志愿者，根本不可能给所有人都留影纪念。”
“也挺好，做多少算多少。”吴冕倒也不强求，随口说道。
“吴老师，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听您的语气比前几天轻松了不少，是疫情的控制有眉目了？”郭儒明试探着问道。
“差不多了。”吴冕点头，很肯定的说道。
郭儒明觉得有点像是做梦。
全国支援的医护人员还在陆续赶到，只是数量在减少。
天河市每天新增人数在12号那天忽然上升后又恢复正常，肉眼可见有点下降，但却并不明显。
自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来情况已经发生改变，但郭儒明并不确定。
可这话从吴老师嘴里说出来，郭儒明的心颤抖了一下。
“每天都要解释好多遍。”吴冕笑了笑，“大家估计都想听到好消息吧。”
“肯定。”郭儒明点头。
“听钟老的。”吴冕道，“钟老不是说了么，中下旬可能会见亮，一个月后结束。”
“我还以为钟老是为了给全国人民打气。”
“这时候说话要深思熟虑的。”吴冕笑了，“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还是历史责任。您想啊，我们都是医生，竟然要负历史责任，也就钟老能扛得起来。”
吴老师说的好像和钟老的原话不一样，但郭儒明并不在意。
只要是好消息就行，不管是哪来的好消息。
“吴老师，我看这几天国外也不消停，疫情好像蔓延过去了。”
“首先，我纠正您一个错误。”吴冕正色说道，“不是蔓延，而是他们原地爆炸。”
“……”郭儒明怔了一下。
这事儿吴老师的说法和网络上的说法截然不同。
“多的不和您说，我追踪马里兰德堡军方实验室泄漏事件有段时间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天河爆发的新型肺炎与马里兰生物病毒泄漏后的电子烟肺炎出自同一个病毒的不同亚种。”
“呃……真的？”郭儒明下意识的问道。
“真的。”吴冕微笑，“我在静静的看着他们原地爆炸。”
原地爆炸，郭儒明品咂着这句话。
“天河三月份就差不多了，明天我们方舱有11名患者出院，回家再隔离7-14天就可以。”吴冕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意外？您说的意外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吴冕摊手笑道，他的情绪特别好，眼睛眯的像是一弯月亮，“您主要看报道，什么时候说方舱医院开始床等人，就意味着距离闭舱不远了。”
“吁~~~”郭儒明长出了一口气。
从吴冕这里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好消息，最起码有人确定告诉自己疫情已经被控制住。
“不容易，真不容易。”郭儒明喃喃说道。
“现在说还太早。”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话。”郭儒明笑了，眼角全是皱褶，鬓角白发横生，“吴老师，我设想过如果有一天疫情被控制后我把所见拍成电影。”
“呦呵，您这是取材来了。”吴冕打趣道。
“总要留下点什么。可您猜怎么着？我每次构思这段剧情的时候，总觉得有各种破绽、各种不符合逻辑的地儿，会被人挑出毛病。”
“正常，电影能展现的只是一种猜想，现实更离奇。”吴冕淡淡说道，“或许，魔幻的一年刚刚开始。”
“呃……还有更魔幻的事儿？说实话我的心脏已经不行了。”郭儒明苦笑，“澳洲大火、东非蝗灾、天河疫情，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谁知道呢，我又不能未卜先知，等着看呗。”
“吴老师，到时候我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资本感兴趣。要是拍电影，您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一下？”
“没有。”吴冕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郭儒明的邀请。
郭儒明略有点小失落，但这都不重要。
哪怕能把这段艰苦的日子搬上大荧幕，也是疫情被控制之后的事情。
可是看看现在的情况，全国只有长三角、珠三角部分复工复产，外贸行业全面崩溃，今年的日子……不对，是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
至于资本方的投资，郭儒明对此有预计，影视行业的寒冬怕是已经来了。不是凛冬将至，而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凛冬时期。
“您的纪录片要是走好了，先发我看看，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好咧，您放心。”郭儒明眯眼说道。
1121 病毒变异？
鹏城，120急救车的响声撕裂夜空。
一名发热患者被送到医院就诊，各种症状高度怀疑是感染了新型肺炎。
患者被送到医院后进行了相关的检测，核酸阴性，可是肺部ct在影像学呈现出来的“大白肺”无声的告诉所有人——这是一名新型肺炎患者。
流行病学筛查、密切接触人群隔离、最近一段时间行踪确定……无数的麻烦事。
不过在短时间内鹏城已经习惯了相关事情处理，极短的时间内开始逐步完成每一项工作。
能做到井然有序这四个字，体现出来的是一种素质。
医生护士负责在病房的患者的诊断以及相关治疗，患者入院后血氧饱和度断崖式下跌，吸氧无效后上了无创呼吸机。
但无创呼吸机也不能保证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几个小时后插管，用呼吸机辅助呼吸。
患者重症肺炎的诊断明确，但原因不明，到底是新型肺炎还是金葡菌感染？
暂时无法判定！
很快患者出现严重的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并发多器官功能不全。
心功能衰竭、呼吸衰竭、肝功能损伤、凝血功能障碍……无数的问题迎面而来。
icu隔离病房的主任不认为患者是新型肺炎，虽然片子上的大白肺看着那么显眼。
根据天河市的经验，类似的患者直接用影像学就能诊断。
可他还是有所疑虑。
患者病情进展迅速，和新型肺炎一样。加上呼吸功能衰竭、循环功能衰竭。
关键是在呼衰、心衰的同时还伴发有肝衰和肾衰。
icu主任不能肯定患者是不是被又一种未知的病毒感染，所以导致病情比其他新型肺炎患者还要严重。
亦或是新型肺炎病毒出现了变种！
这很重要，icu主任马上上报这事儿。
患者病例上报，组织全院会诊，按照流程开始对症治疗并等待最高专家组的意见。
鹏城人民医院的医生们有些忐忑。
最怕的是病毒出现变异，现有新型肺炎的病毒已经很强大了，几乎是完美的。据说还会攻击心脏、脑部、泌尿生殖系统等等。
甚至有报道说味觉会丧失，牙齿会脱落，还能穿过血脑屏障……
要是病毒再一次变异，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有的检测手段虽然已经从天河疫情爆发以来每天300例检测量增大到几万例，可一旦要面对变异的病毒……一切都要重头再来的话……
想一想都让人无言以对。
病例上报，两场会诊同时开始。
鹏城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医生办公室里，几名在家留守的主任坐在一起，听住院总汇报病史。
网络上，吴冕正在眯着眼睛，看着鹏城发来的病例。
“哥哥，患者的影像资料看起来就是新型肺炎。”楚知希很确定的说道。
“的确是。”吴冕点头，翻动资料。
患者刚住院，回来的一些检查结果都在眼前。
虽然影像学上判断是新型肺炎，可吴冕还是一点点的翻看病例。
“你认为不是？”
“病情进展的太迅速。”吴冕叹了口气，“一下子全身脏器衰竭，要是变异的病毒导致的那就惨了。刚刚有点起色，病毒就要变异……按说不应该啊。”
楚知希侧头看了吴冕一眼。
哥哥的眉头紧锁，这几天终于出现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这是一个“意外”事件，但rna病毒总是会变异的，如果真是变异病毒的话，已经是地狱级难度的抗疫工作面对的难题会再次全面升级。
患者的病史很简单，近期无明显诱因下出现胸闷气喘，还出现发热、畏寒、寒颤、咳嗽等症状。
几天前，患者胸闷气喘加重，并感持续性胸痛，他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就诊，测体温37.8c。
住院后患者病情急转直下，迅速进展，从血氧饱和度降低再到无创、有创呼吸机辅助呼吸只用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开始各脏器衰竭。
核酸检测阴性，但影像学检测是阳性，其他抽血化验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不能排除且高度疑似新型肺炎，但患者无流行病学接触史。病因到底是什么？困扰着每一位医护人员。
鹏城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在紧张的讨论着。
“我不认为是新型肺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说道。
“我不认为是新型肺炎。”千里之外，吴冕坐在电脑前眯着眼睛看着影像学资料，沉声说道。
“根据已接诊的新型肺炎患者的发病过程来判断，患者所患疾病进程更快、更凶猛。”
“柳主任，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病毒？”一人问道。
“不知道，但是短时间内已经做了3次新冠病毒核酸检测、抗体检测，结果都是阴性。”柳主任说道，“极短的时间内，患者出现多脏器衰竭现象，而且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患者身上出现大面积的皮疹。”
“皮疹？”
……
“丫头，病历里提到患者周身出现皮疹。”吴冕皱着眉，“而且有结膜充血等症状。b超显示有脾肿大，你怀疑是什么？假如说现在不是疫情期间的话。”
“emmm……好多病都能引发类似的情况。”楚知希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是，所以不能草率诊断是新型肺炎导致的多脏器衰竭。”吴冕也有些犹豫。
毕竟那张ct片子简直和新型肺炎的片子太像了，几乎别无二致。
“再有一点就是患者出现谵妄，有脑部症状。”吴冕道，“新型肺炎只有很少数患者在危重症时期才会出现脑部神经症状，来，作为全球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你给个意见。”
……
“我刚看了视频，icu隔离病房的医生汇报说患者有谵妄，短时间内已经静脉注射20mg安定。
新型肺炎的指南里虽然提到，但却只有极少数患者出现神经症状。”柳主任说道，“所以我建议做其他检查。”
……
“很多疾病能出现类似的情况，还要做其他检查看看。”吴冕轻声说道。
楚知希能感觉到哥哥很紧张。
创世纪级别的病毒这么快就发生变异的话，会让整个抗疫形势变得极为严峻。
1122 果然是完美病毒
“患者眼结膜有充血、溃疡，身上有皮疹，我认为可以从这面下手仔细查一下。”
“柳主任，您认为是什么病？”
“请皮肤科来看一眼，患者表皮有烧焦样的疤痕，我看着特别奇怪。”柳主任并不正面回答，而是习惯性的找会诊。
虽然他心里确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谁知道专家组的专家们会给出什么样的诊断。
把自己的态度表达明确就可以了，真要是一口咬定……柳主任还是心里有点虚。
……
“丫头，问鹏城要患者身上的丘疹的照片，我想看看丘疹上有没有焦痂。”吴冕凝神说道。
“你怀疑是恙虫病？”
“嗯，患者的病史基本和恙虫病很像，暂时不考虑变异的病毒。”吴冕虽然给出诊断，却依旧忧心忡忡，脸上的表情极为谨慎，“希望别是病毒变异……”
楚知希知道事关重大，心里忐忑，拿起手机给鹏城打电话。
……
icu赵主任接到电话，他说了两句，脸色微微一变。
“好，我马上落实。楚教授，您的微信是手机号么？”
“我加您微信，图片马上传给您。”
挂断电话后，icu主任看着柳主任，“柳主任，你说的好像是对的。”
“哦？”
“专家组的楚教授问我要患者皮肤焦痂的照片。”
“哪位专家？”
“楚教授打的电话，应该是吴……吴老师在远程会诊。”
吴老师，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柳主任，找皮肤科会诊，你怀疑是什么病？”icu赵主任问道。
“既然吴老师也这么认为，那可能性就很大了。”柳主任如释重负，“我怀疑是恙虫病，但最近几年治疗的恙虫病患者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出国回来的，尤其是去泰国、缅甸、越南的患者。现在icu重症患者没有出国史，所以想要确诊的话……我也有点吃不准。”
柳主任说着，微一沉吟，叹了口气，“主要是患者的大白肺。现在我看见这种片子心都跟着哆嗦，房颤跟着二联律，要是疫情在不结束我估计我都要被抢救了。”
“柳主任，你看你说的。”赵主任心情还不错，和柳主任交流了几句后马上和icu隔离病房的医生联系，要患者焦痂的照片以及刚刚楚知希询问的一些细节图片。
把一切都弄好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情。
办公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柳主任和吴老师不谋而合的想法几乎已经排除新型肺炎发生变异的可能，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病毒进化到无症状潜伏、传播2周，发病后在48小时之内迅速出现各种脏器衰竭，包括凝血障碍……
幸好，幸好。
众人心里长出了口气。
“柳主任，如果是恙虫病的话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估计吴老师会让做表皮丘疹的穿刺活检以及其他一系列检查。这些检查皮肤科比较熟悉，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说。”柳主任笑呵呵的说道。
临床的医生一个个滑不留手，赵主任都懂，包括他自己也是。
很快，皮肤科的医生赶来，和吴冕建立视频链接，远程会诊，对患者的情况作了深入的分析。
最后确定皮疹行穿刺活检、外斐氏反应血清、补体结合试验、间接免疫荧光试验双份血清效价试验等等检查。
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吴冕的谨慎，几乎所有关于恙虫病的检查他都说了一遍，哪怕大家都认为是恙虫病。
认为不重要，在这个关键时期，必须排除是新型肺炎病毒变异的可能性。
事关重大，由不得马虎。
抽血化验，检验科连夜做活检诊断，确定是恙虫病立克次体的病原体。
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追问患者家属，患者在10天前有过一次钓鱼史。
鹏城，钓鱼，很难把这次活动与恙虫病联系起来。要不是有明确的诊断，对症下药的时候也难免忐忑。
确诊就好，恙虫病有特效药物进行治疗。
在保护各脏器、对脏器衰竭做对症治疗的同时静脉给氯霉素，估计患者的病情会很快的好起来。
……
吴冕向校长汇报了鹏城的“乌龙”事件。
视频里，校长看着更加憔悴，估计这些日子里他的心血熬的差不多了。只是汇报完鹏城患者的情况后，校长的表情依旧凝重，完全没有吴冕想象中的喜悦。
这是怎么了？吴冕皱眉看着校长的脸庞，问道，“校长，您觉得诊断还是有问题？”
“诊断你在行，你说不是就不是。”
“……”
吴冕无语。
校长这话说的太硬，以吴冕对校长的了解，肯定是出了更大的事情。
一瞬间，吴冕把校长的性情在心里捋了一遍，脸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
“校长，有什么大事么？”吴冕问道。
因为太紧张，吴冕的声音都变了。楚知希怔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几天金银潭的张院长号召痊愈患者献血，你记得么？”校长阴沉着脸问道。
吴冕怔了一下，献血？
他记得这件事。
因为刚痊愈的患者血液里含有抗体，对重症患者有极大的帮助，所以张院长为了重症患者才号召献血。
难道是因为痊愈患者拒绝献血，校长这才不高兴的？
不会。
只一转念，吴冕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校长身经百战，临床上这点破事根本不会生出一丝波澜。
“您继续。”吴冕一边想着，一边凝神看着视频里的校长，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完全不像是一名外科医生的手。
“新型肺炎病毒感染者痊愈后，体内抗体水平会迅速下降。虽然时间很短，看起来不典型，只是我的猜测。”校长沉声说道。
吴冕的手冰凉，耳边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这病毒真是完美的么？！
要是抗体浓度会快速下降的话，意味着一波接着一波的感染无穷无尽。
流感病毒的抗体也会衰减，但至少会在人体内存在6-8个月后才开始缓慢减少。
都是冠状病毒，这一点吴冕早就有认知。
可这才几天，就特么已经观察到衰减了？！
1123 残酷的真相
“校长，真的？！”楚知希惊讶的说道。
“小希也在啊。”校长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吴冕脸色铁青，他太明白校长说这话里面的意思了。
病毒感染者痊愈后体内抗体水平会迅速下降，意味着……患者会反复被感染。
这是简单说，要是往复杂、详细了解释的话，吴冕不愿意再想下去。
mb！吴冕心里大骂了一句。
虽然在麻省总医院被人称为大魔王，但吴冕认为那只是一个玩笑
“校长，您估计要多久？”
吴冕问的很简略。
“3-4个月左右，抗体浓度衰减到几乎没什么作用。”校长回答道。
“吁~~”吴冕狠狠的吐了口气。
真特么的！
这都什么破事！
吴冕丝毫不怀疑校长说的是假的。
这是最坏的结局，希望别发生才好。
吴冕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想看山巅之城的笑话，希望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噩梦。
“现在估计抗体有效期可能最多只有20周左右，悲观预计15周，比疫苗的研发周期都要短！
病毒肯定会变异，这是科学，不会随着人类的愿望而更改。
哪怕按照最理想的情况，病毒不点致死、不点ade技能、甚至致死率比天河的病毒低，可就单纯一个大号流感就足以让整个人类社会出现巨大变化。
“无症状感染者的免疫反应弱于有症状感染者。”校长继续说道，“吴冕，你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吴冕冷冷说道。
“现在专家组的统一意见。”校长叹了口气说道。
想象力，这种词汇出现在全国最专业的人士口中，让吴冕和楚知希有些恍惚。
“我这就算一卦。”吴冕的口吻开始有些变化。
“好好说话。”校长敲了敲桌子。
吴冕表情微微一滞，叹了口气，道，“校长，不是我不好好说话，连得过病、产生的抗体都能快速消失，说真的，这要是生物武器，真心是一发入魂。”
“别瞎说，不该说的憋在心里。”校长慎重盯着屏幕里的吴冕，眼神中有千言万语。
“嗯，不瞎说。我今天还挺高兴的，觉得抗疫可能很快就会结束。万万没想到啊，坏消息真是接二连三。”
“本来还在讨论要不要继续征调全国医护人员来驰援天河，各地什么时候解封。有了这个猜测，未来的计划全盘打断。”
“各位老师们是怎么说的？”
“乘胜追击。虽然未来肯定还会出现，但应该是输入性病例。到时候有了经验、有了物资、有了防控体系，整体来讲要比天河这一场仗轻松一点。”
吴冕凝神，半晌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冕？吴冕？”
“没断线，校长。”吴冕叹了口气，“好吧，我觉得这个意见是对的。校长啊，以后要是有坏消息，您能不能不跟我说？”
“呵呵。”校长的表情轻松了少许，他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坏的消息”
“别闹了，不可能。”吴冕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就特么知道不对劲！”
“你不该和安东尼博士吵架的。”校长淡淡说道。
“别扯淡。”校长打了一个哈气，“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去睡一会，也不知道能不能睡着。刚吃了睡觉药就被你折腾起来，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生觉。”
“这不是和您汇报鹏城的消息么，快去睡吧。”吴冕道。
切断视频信号，吴冕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咚咚作响。
“哥哥，真有这么严重么？”楚知希被吓得精神了，她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吴冕笑了笑，回手摸了一下楚知希的头发，沙沙作响。
“你的头发似乎长得比我快。”
“有么？”楚知希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吴冕的，对比了几秒钟也没有结论。
“嘿嘿。”
“又哄我。”楚知希盘腿坐在床上，拄腮看着吴冕，“哥哥，要是那样的话怎么办？”
“谁知道呢。”吴冕耸肩站起来，“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的研究，毕竟是崭新的病毒。具体要春暖花开以后慢慢研究，才有最后的结论。研究，是需要时间的。校长也只是猜测，这才几天。万一他猜错了呢？”
“我有点害怕。”楚知希叹了口气说道。
“你别叹气。”吴冕双手捧起楚知希的脸，手指轻轻揉开她脸颊上的压痕，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只不过改一种生活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真的。”
吴冕走到窗前，看着天河深深的夜色，沉默下去。
“哥哥，你说以后会不会每个人都背一个防护罩？”
“哈哈哈，不可能。”吴冕笑道，“你想的太多了，只是一种病毒……而已，现有科技不能解决，不代表以后的科技不能解决。或者5年，或者10年，肯定会有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案。”
1124 已经被改变的未来
“哥哥，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
“一直如此。”吴冕用很熟悉的套路回答楚知希。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小女孩如今坐在床上，中年大叔也变成了俊朗的年轻人。
“你在在寒冷的天气里藏在防风挡雨的钢筋混凝土搭建的屋子里，喝的是煮沸过的水，吃的是火焰加工过的食物，用着远处燃烧的远古生命遗骸固定的太阳能，手持地球生命睿智的结晶，只不过遇到了一个看不见的病毒，会改变一些生活习惯，怎么就艰辛了呢？”
“……”楚知希怔怔的看着吴冕。
“活着，我们说过类似的话题。”吴冕没了和校长对话时的丧，嘴唇微微上扬，虽然楚知希认为哥哥并不开心，但却很坚强。
“哪怕吃了唐僧肉，该死一样会死的。”吴冕看着天河的夜色，淡淡说道。
“妖怪都不吃，抓到唐僧之后事儿特别多。”
“有个人吃了，最后一样还是要面对死亡。”
“嗯？我怎么不记得？”
“殷温娇。当时把江流儿丢弃的时候，书里写——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原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
“emmm，好邪恶，哥哥。殷温娇只是咬下一根脚趾，又不是吃掉。”
“哈哈哈，《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这一段故事，明代《西游记》诸版本里没有，到清代才被夹入第八第九回之间。”吴冕笑道，“马亲王说这一段细思恐极，我觉得倒也未必。”
“我听你说过，好像是殷温娇和那个强盗青梅竹马什么的。强盗也是富家子弟，要不然不能当官十几年不动地儿都不会被人发现。”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吴冕道，“别琢磨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国家今天推出复工复产十条措施，江浙、天南已经开始恢复生产。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想的太极端。”
“就算是病毒无法遏制，咱们至少取得了先手。国内没有病毒，只是外防输入病例的话还能简单点。作壁上观，看着国外病毒怎么变异好了。最坏最坏的情况也有反应时间，不像是天河市这种遭遇战。”
“嗯。”楚知希轻轻点头，“还有什么消息么？”
“科技部说氯喹对新型肺炎有一定疗效。”
“会有效么？控制转录？”
“喹啉环上带负电的7-氯基与dna鸟嘌呤上的2-氨基接近，使氯喹插入到dna的双螺旋两股之间，与dna形成复合物，从而阻止dna的复制与rna的转录。”
“我倒不觉得。”
“我也不觉得。”吴冕笑了笑，“或许用在鸡尾酒疗法里会有一定作用吧，没研究过，不知道。最近相关的消息特别多，大家都希望出现特效药能治疗新型肺炎。”
“你说会有么？”
“希望会有。”吴冕看着黑峻峻的夜，淡淡说道，“要不然真要是校长说的那样，抗体会迅速消失，以后我们的生活都要为之改变。”
“怎么变？我们结婚后不会要你一个屋子我一个屋子吧。”楚知希笑眯眯的看着吴冕。
“才不会，但足球、篮球，这都是高风险项目。电子竞技会越来越好？对了，马院说三七互娱的李逸飞李老板买了20万个n95口罩，做手游的有钱哦，以后还会更有钱。”
“哈哈哈~~”楚知希笑道，“我担心的是医院。”
“医院啊，也就那么回事吧。急诊急救可能会麻烦了很多，但你要想想夜店会少很多，打架斗殴的少、酒驾少，相对而言人均寿命还会提高。”
“emmm，哥哥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别想了，你早点睡，我研究一下氯喹。”吴冕道。
“哥哥，你说氯喹假如有效的话，那么青蒿素是不是也会有效果？”
“青蒿素抗疟机理的主要作用是通过对疟原虫表膜线粒体等的功能进行干扰，首先作用于食物泡膜、表膜、线粒体，其次作用于核膜、内质网，对核内染色质也有一定的影响，最终导致虫体结构的全部被破坏。”
“从氯喹和青蒿素的化学式上来看，青蒿素的芳香环上没有像磷酸氯喹的酸根离子，对病毒的遗传物质很少有干扰。所以可以推测磷酸氯喹在治疗新型冠状病毒的效果上比青蒿素好。”
“是这样。”楚知希说着说着，眼睛已经开始睁不开，整个人陷入梦游状态。
“乖，早点睡，明天还要去上班。话说咱们方舱明天有很多患者要出院，一定要拍照留念。”吴冕嘱咐道。
“你从前一点都不关心这种事情。”楚知希迷迷糊糊的说道。
“那是和平年代，弄这些形式主义干什么。”吴冕抱着楚知希躺下，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一样柔声说道，“现在不一样，任何一点好消息都要尽快让其他人知道。增加信心，让大家都知道希望就在不远处。”
“可是抗体……”楚知希说着说着，已经进入梦乡，完全不用准备，仿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睡着。
“没关系，只要活着就行。”吴冕轻轻说道，“活着，就有希望。”
轻轻拍着楚知希入睡，3分钟后，吴冕站起身，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丫头，回身打开笔记本，开始联系科技部。
有关氯喹的治疗作用在临床进行了少量的试验性研究，大约有100名患者进行了相关的试验。
吴冕接收资料，一点点看，一点点分析。
要是氯喹能有作用就好了，磷酸氯喹一般由喹啉这种化学合成，而喹啉一般从煤焦油中提取，其提取工艺在中国已经比较成熟。
而能生产喹啉的中国公司也有很多家。
不至于像h1n1的时候，仿制达菲，等奥尔菲上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
但因为时间的限制，所有研究从疫情爆发开始到现在都不到一个月。
吴冕看了一遍文献，觉得氯喹的用处并不大。
1125 拐点已至
2月16日。
在国家法律政策允许下，并征得患者家属同意，2月16日凌晨3时许，全国第1例新型肺炎逝世患者的遗体解剖工作在武汉金银潭医院完成，并成功拿到新型肺炎病理。
病理结果对更深的认识新型肺炎患者临床的病理改变，疾病机制、急诊急救的抢救治疗等，有着极为积极的意义。
气温下降，天河市飘起了雪花。
往年天河市下雪，户外热闹无比，踩踩雪、好友三五一起在雪里玩闹，也是一种乐事。
但今年路上只偶尔有车辆在穿行，整座城，冷清的像是进入梦乡。
雷神山医院笼罩在雪中，大门口蓝色的牌子上写着——主动配合检查，敬请出示证件。旁边武警执勤的岗亭里，两名武警战士身穿防护服，笔直的守卫着。
这里的医护人员大多说着东北话，很多都是来自北方战区的军医以及东三省来支援的医护人员。
今儿，外面大雪纷飞，医院里喜气洋洋。
央视的记者在采访天河大学中南医院院长、雷神山医院王院长。
王院长与其说是接受采访，还不如说在和全国人民汇报雷神山医院的收治情况。
【真正的疫情拐点已经来到，现在里面消耗的很多都是存量。
从新发的情况来看，我观察到的，5 天以来我们自己的几个点，发热的数量在下降。它是有一个坡度，逐渐在降，稳稳地在降，没有反弹过，我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说的是雷神山医院，可网上沸沸扬扬传出来的消息是拐点已至。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天，大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王院长只是汇报雷神山医院的近况。
不过无所谓，拐点，已经悄然到来。
并不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拐点早就来到天河市。
整体失控的局面已经被遏制住，剩下的日子就是坚持、战斗，直到清零的那一天的到来。
也正是这一天，山东一名男子和家人曾与确诊病例有接触，随后和妻子、女儿和儿子均被集中隔离医学观察。
四人在隔离观察期间均无异常，解除隔离10天后男子因咳嗽发热到医院就诊，随即隔离治疗。
15日，改名患者核酸检测阳性，妻孩三人核酸检测阳性，为无症状感染者。
面对无症状感染者接二连三的浮出水面、面对解除隔离后10日出现症状，吴冕也很无奈。
加上昨天校长的“预测”，吴冕只能叹息新型肺炎病毒真心是一种“完美”病毒。
作为病毒学专家，吴冕能想象到的各种技能新型肺炎病毒全都具备，并且好多技能超出自己的想象。
但好消息总是有，湖北第一次没有上报疑似患者，疫情指挥部要求疑似患者核酸检测当日清零。
历经24天，从无到有，核酸检测终于能满足临床需求。
拐点，已经到了。
在雷神山医院里，
在国内无数轰鸣的厂房中，
在全国各地严密防控的小区、在居家隔离的千家万户，
完美的病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住，再完美的传播也变得不那么流畅，甚至无法看见的蔓延趋势在中华大地上变弱。
“吴老师！”云岚穿着防护服，出现在吴冕身边。
“怎么了云岚。”
“我们医院说来天河支援的医护发一万块钱补助。”
防护服里，护目镜下，云岚的眼睛眯起来。
吴冕有些好奇，云岚不应该在意这万八千的“零花钱”才是。
“那挺好。”吴冕心里的疑惑并没说出来。
云岚见吴冕无动于衷，也觉得有些无趣，她问道，“吴老师，你们那面发多少钱？”
“有钱才能发，天南省是经济大省，肯定是大手笔。”吴冕含糊说道，随即询问：“活干完了么？”
“有你写病历，没什么活，就是陪患者聊聊天。现在患者的情绪都很稳定，今天好多患者看了新闻后都问我，拐点是不是真的来了。”
“是。”吴冕点了点头，“不过要注意的是防控力度不能减轻。”
“知道！”云岚开心的说道。
刚要转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吴老师，咱们方舱医院年纪最大的患者要拜我师兄为师。”
“胡闹，这是方舱医院。”吴冕被气笑了，“再说，你师兄能教他什么？文王八卦还是梅花易数？”
“打太极拳啊，那位老患者好像看出来一些门道，今天一早跟着我师兄打了一圈，死活拉着师兄单独给他讲解了几个要点。”
“他高兴就好。”吴冕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是无所谓。
一早查房的时候这名患者并不在床上，吴冕远远的看见他在和陆九转说话。
能有这心劲儿，估计患者的新型肺炎并不严重。回来看记录，血氧饱和度也还好，今晨的数值是92%。
血氧还是有点低，要注意着这个患者。
“那您忙着。”云岚看出来吴冕不太想搭理自己，可她是真想捋一下吴冕头上戴着的黄色大兔子耳朵。没办法，只好讪讪的转身。
“一起去看眼那个患者。”吴冕站起身说道。
“嗯？”
“我早晨没看见他，就说有什么事儿没做。”吴冕笑了笑，“当时他和你师兄在聊天，估计是请教太极拳的要点。看一眼，反正也没事。”
两人来到方舱医院年龄最大的患者床前，云岚问道，“老爷子，您感觉怎么样？”
患者的目光没落在云岚的身上，而是盯着吴冕头上的黄色大兔子耳朵在看。
在人群里，在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护士之中，那对大兔子耳朵如此显眼。
这个患者就是前几天因为定点医院满床，先来方舱医院临时住几天的霍奇金淋巴瘤的患者。
说来也怪，按说自限性疾病对他这种身体虚弱、免疫力差的老年患者应该极不友好。
可老人家的病情却没有严重，住了几天，没有转去定点医院的需要。
“老人家，问您话呢，我给您测一个血氧饱和度。”云岚拿着便携式血氧夹子刚要测量数值，忽然站在她身边的吴冕说话了。
“您……您吃什么了？”
1126 肿瘤变小
吃什么了？云岚怔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吴冕吴老师问的这句话压根就不是一名医生应该问的。
如果在天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一名小医生当着主任的面问出这种没水准的话，下一秒就会死在主任恶狠狠的目光下。
可他……
“吴医生吧，方舱医院的饭菜不错。”患者笑呵呵的说道，看口罩外的表情很轻松。
“自己带靶向药了？”吴冕继续问道。
“没有。”患者摇头。
“麻烦您把羽绒服脱掉，我看一下您脖子上的淋巴结。”
云岚怔了一下。
今天降温，外面下着雪。
方舱医院里温度下降的并不明显，毕竟这里是华中地区，气温和东北、内蒙没法比。
但方舱医院的医护人员一早特意叮嘱患者多穿点，一沓沓的羽绒服就在旁边堆着，随用随拿。基本每个患者都取了一件，只有少数患者穿自己从家带来的衣服。
眼前这位年纪最大的老患者穿着方舱医院提供的羽绒服，隐约可见脖颈上的肿大淋巴结若隐若现。
吴老师着急看这玩意干什么？
难道病情有恶化？云岚诧异的看着患者，又看了一眼吴冕。
云岚记得这名患者的病情——霍奇金淋巴瘤，还感染了新型肺炎病毒。
可以说这位老患者非常不幸，如果单单是一个霍奇金淋巴瘤的话，痊愈的几率相当大。
患者也有点懵，他看着吴冕头上的黄色大兔子耳朵发呆。
“我目测您颈部的淋巴结好像有一些变化。”吴冕觉得居高临下和患者说话不太礼貌，反正是在方舱医院，他便弯下腰，和老患者说道，“我看一眼您的肿大淋巴结。”
“呃……这么快就扩散了？”患者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问道。
“不是，您别瞎想。”吴冕道，“正好和您想的相反，不是转移，而是我感觉肿瘤变小了。”
“……”患者怔了下，随即笑道，“医生，您别逗我玩，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想看一眼。”吴冕温言和患者说道。
云岚也懵了，患者和师兄打了一早晨的太极拳，然后霍奇金淋巴瘤就好了？吴老师应该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师兄也太厉害了吧！
自己是不是也要学一下？云岚的思绪飞到了天的另外一面。
患者犹豫了一下，也没拒绝，解开羽绒服的扣子。
“不用都脱掉，我看一眼脖子上的淋巴结就行。”吴冕道。
患者小心的把衣服遮挡的位置挪开，把脖颈上的肿大淋巴结暴露在吴冕面前。
吴冕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足足有一分钟。
“好了，您穿上衣服吧。天气冷，小心别着凉。”
“吴医生，有变化么？”患者没抱任何希望的随口问道。
“目测肿大淋巴结变小了。”吴冕道。
“……”
“您确定没吃什么特殊的药？”
“都是方舱医院提供的，退烧药、中药。”患者很肯定的回答道，“难道是中药有作用？”
“不会的，那是清肺排毒汤，主要……先不和您解释这件事儿，您来，和我做个ct。”
患者懵懂中眼睛亮了起来。
要是医生随口说完，告诉自己要继续观察病情变化，那意味着他只是随口说说，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可能性比较大。虽然这么做的副作用很明显，但患者能理解。
可吴医生竟然说要带自己去做检查！
有客观检查，意味着吴医生说的话是真的！
患者开始有些紧张，呼吸略有困难。
本身年纪就大，加上天气寒冷、感染了新型肺炎病毒，紧张的情绪渲染下支气管开始痉挛。
“您别紧张。”吴冕安慰道，“可能是我眼睛看到的出现了误差。”
“吴医生，小了多少？”患者满满希望的询问道。
“大约0.5个毫。”
“……”患者满腹的希望被吴冕一句话给击碎。
0.5个毫，肉眼能看出来？
衣物牵拉皮肤，对肿大淋巴结造成的影响怕是都不止0.5个毫米吧。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吴老师，您是认真的？”云岚小声问道。
“保持距离。”吴冕用手挡在云岚的头侧，“带患者去ct室，我来做检查。”
“哦。”云岚马上回答道。
看着那双黄色的大兔子耳朵现行远去，云岚很是无奈。
“请问一下，那位吴医生是哪家医院来支援的？”患者问道。
“……”云岚想了想，真心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吴老师。
说他是剑协医院来的？别说是患者，即便是医护人员又有几个人知道剑协医院呢。
说他是美国外籍双院士？患者怕是不会相信。
挠头。
“是哪个地方来的小医生吧。”患者讪笑了一下，“他看着挺不靠谱的。”
“老人家，不是。”云岚连忙解释道，“他很厉害的！”
“哦，知道了，很厉害的。”患者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站起来，系好衣服，“走吧，去做检查看看。”
云岚也没多解释，她也在怀疑吴冕刚刚说的话。
小了0.5个毫米，这听起来特别无稽。
带着患者去方舱医院的ct室，吴冕已经坐在操作间里。云岚扶着患者躺在ct诊床上退出来。
“吴老师，您说的都是真的么？”云岚保持距离，小声问道。
她认为最大的一种可能是吴老师在安慰患者，给患者信心，让患者尽快好起来。
但安慰患者没有做检查的道理。
“我也不确定。”吴冕很认真的回答道，“毕竟肿大淋巴结有无数的可能会短时间内出现萎缩，要留影像资料，和从前的影像做对比。”
云岚知道吴冕说的是实话，可她却微微失望。
很快，ct扫描做完。
“老人家，您从前的资料手机里有么？”
“有，都在云端。我和其他病友学了一天才学明白，要说现在的技术真先进，不用像从前一样用手机照相了。”患者说着，拿出手机，找到云端点进去。
“您先别回去，在这儿等我一下。”吴冕说完，拿着患者的手机里的影像资料直接对比ct机上的影像。
1127 知识点
“吴老师，这个患者您认为有风险？”云岚轻声问道。
来方舱医院几天，云岚和其他医护人员闲聊，多少知道方舱医院刚刚成立的时候大家最担心的是什么。所以吴冕吴老师对这名老患者很上心，她自然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上面。
所谓风险，从一名医生嘴里说出来有很多含义，吴冕知道云岚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冕指着影像上的肿瘤说道，“我认为，患者的霍奇金淋巴瘤有好转。”
“我……去！”云岚愕然，连忙凑过来。
但下一秒一只手按在云岚的头上，“保持距离。”
“穿着防护服呢。”云岚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要养成习惯。”吴冕淡淡说道，随后起身，把位置让给云岚，让她对比看。
云岚怔了一下，“吴老师，我担心我看不懂。”
“没事，很简单的，你先看。”吴冕道，“患者的具体情况还要观察，到底为什么导致……”
“是我师兄教患者打太极拳能治疗癌症么？”
一句话脱口而出，随后云岚就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凝重了很多。
如果要是这个理由，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太极拳和治疗癌症的研究中了呢？云岚小脑袋胡思乱想。
几秒钟后，吴冕淡淡说道：“云医生，你要是相信这些，我一定找时间和你导师聊一下。”
“呃……”
“你认为肿瘤缩减和你师兄的太极拳有关系么？真的这么认为？你导师上课的时候教的？”
“可是……”
“你知道一个名词叫肿瘤免疫么？”吴冕站在云岚身边，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云医生，说说什么是肿瘤免疫。”
肿瘤免疫的定义太宽泛，云岚一时结语。
“你知道什么是溶瘤病毒么？”
云岚继续结语。
她的专业是呼吸内科，其他门类有接触，但知道的并不多。溶瘤病毒这个概念云岚多少知道一些，可要她当着编纂《诊断学》的大牛说出来，云岚觉得有些胆怯。
“肿瘤免疫疗法之父是威廉·科利，在一个多世纪前，他就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吴冕见云岚不说话，便讲解道。
“一个晚期癌症病人已被宣告“无药可医”，却在不做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奇迹康复，长命百岁。虽然这听起来像极了都市传闻，但在医学中癌症自行治愈的奇事，并不罕见。你是呼吸内科专业的医生，想来也应该见过类似的患者。”
“是，我遇到过几个，其中一名患者在右肺下叶切除术后3年肿瘤复发。我建议患者做气管镜取病理，但患者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所以一直都不做检查，只是定期复查。”云岚马上举例证明。
“后来呢？”
“2年后，患者右肺主支气管已经被肿瘤压瘪，肿瘤的直径大约有6cm左右。但奇怪的是患者似乎和肿瘤一起生存，除了偶尔有胸闷气短的情况，没有任何不舒服。”
“现在已经术后第十一年了，从前是他爱人陪他看病，但疫情之前患者健步如飞的来医院给他爱人开心脏病方面的药物，而他没有丝毫反应。”
“你说的是带瘤生存状态，和肿瘤免疫治疗是两回事。”吴冕觉得云岚有些紧张，词不达意，便笑了笑说道，“有医学文献记载的恶性肿瘤自愈病例，就已超过了1000起，我国也有80多例自愈的患者在录。”
“也不多么，吴老师，是谁研究的。”
“1890年夏，少女达希尔因为手部受伤住进了科利所在地的医院。当时科利医生以为达希尔手上的肿胀是脓肿引起，给她做了脓肿引流手术，结果基本没有引出浓汁，达希尔手部肿胀是肉瘤导致的。”
“云医生，要是你，你给患者什么治疗方案？”吴冕继续习惯性的问道。
“肉瘤恶性程度很高，我建议放疗。”云岚毫不犹豫的说道。
“130年前还没有放疗。”
“呃……切除？”
“科利医生采用当时最粗暴的手术方式，对达希尔肘部以下进行截肢。
然而，这并未能拯救这位少女的性命，肉瘤早已转移到她的颈部和腹部。
不到一年，达希尔就在家中去世，科利医生在这个过程中一直观察达希尔的病情演变。”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可能是科利医生爱上了这位少女，但是么……不说这个，他在达希尔死后翻阅大量资料，找了很多医生追寻类似的病例，想要寻找到一种治疗肉瘤的办法。”
“可是达希尔已经死了。”
“我继续说下去你就知道了。”吴冕淡淡说道，“后来有一个病例吸引科利医生的注意——一名软组织肉瘤的患者自愈了。科利医生找到这名患者，详细追问病史。
注意，这是知识点，以后你要是遇到类似的情况，追问病史很关机。”
吴冕自动切换到吴老师的状态。
云岚点头，仿佛在课堂里上课。
“这名患者在奄奄一息的时候又被链球菌感染，当时家里吧墓地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去世。可奇怪的是患者免疫细胞与病菌厮杀时，其脖子上的肉瘤竟也随之缩小了。
当他的链球菌彻底被杀死之后，软组织肉瘤竟神奇地变成一道无关痛痒的伤疤。”
“后来他开始研究免疫疗法？”云岚惊讶的问道，“这也太早了吧。”
免疫治疗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一种针对于肿瘤的治疗方式。
哪怕是现在，免疫治疗也并不成熟，还处于摸索阶段。
云岚万万没想到的是早在130年前，就有医生已经开始琢磨免疫治疗。
这简直太超前，让云岚很难接受。
“经过大量文献检阅，科利医生还另外搜寻到了47起类似病例。
那时候，他就推测在细菌感染后会引发一种免疫反应，使得病人身体主动攻击癌细胞。
他的想法和巴斯德制造疫苗相似——如果意外感染有时能使癌症康复，那为什么不故意制造一些感染来治疗癌症呢？”
1128 幸运的患者
“一开始他的制法是，首先提取链球菌脓肿，也就是良性脓，然后再将其与纯净的细胞进行培养。
最后出来的菌液，便是科利医生最原始的“癌症疫苗”。”
“厉害啊！”云岚惊讶。
癌症疫苗，光是这四个字听起来就特别厉害。
“呵呵。”吴冕笑了笑，“当年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查找资料，才明白科利医生并不是因为爱上了少女达希尔。”
“为什么？”
“因为小约翰·洛克菲勒赞助了科利医生的这项研究。我很奇怪，为什么洛克菲勒的继承人会对癌症疫苗有兴趣。所以找了一些资料，这才发现达希尔是小约翰的干妹妹。”
“……”云岚茫然，“这和免疫治疗有什么关系么？”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吴冕并没有继续这条线说下去，“科利医生觉得自己发现了财富密码，我能想象到当时他激动的心情。1891年4月，一位绝望的病人佐拉当了志愿者，准备尝试一下新疗法。”
“因为是试验性治疗，所以是在一间公寓里进行的。科利医生给佐拉注射了乙型溶血性链球菌，根据记载，当时佐拉被折腾的半死。但2周后颈部肿瘤消失，他痊愈了。”
“呃……”云岚觉得这已经超出自己的认知。
乙型溶血性链球菌竟然这么有效？
竟然这么有效！
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南方大学附属医院不行的话，师兄在海外给自己买了几个实验室呢。
听吴冕说到这里，云岚大为意动。但转瞬便“醒”过来，哑然失笑。
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办法。
“在这之后，佐拉又健康的活了8年。这次的实验，让科利看到了希望。
佐拉康复的两年内，科利就共为12名患者进行了“感染治疗”。”
“但效果差强人意，科利医生记载中的数据我认为满满都是水份，12名患者有6名肿瘤得到缓解，2名痊愈，2人因为感染而死亡。”
“为什么有水份？”云岚问道。
“针对晚期肿瘤的治疗，这种概率连现代科学技术都达不到，130年前的科利医生会不满意？我不这么认为。而且我在小白鼠身上重复了试验，很遗憾，注射乙型溶血性链球菌的小白鼠97.8%的概率会因为感染而死亡。”
“……”
“再往后经反复试验，科利用两种灭活菌取代了原本的活菌，分别为化脓性链球菌和粘质沙雷氏菌。
其中，后者可以增强前者的效力，使注射剂能引起高热的效果。而与其同时，灭活细菌还大幅地降低了病人感染死亡的风险。这种细菌混合疫苗，就是现代所说的“科利毒素””
“当时的制药公司帕克-戴维斯就与科利合作，在1899年至1951年期间为医生们提供科利毒素制剂。”
“现代医学是循证医学，科利医生觉得有效果没有用，他要找到清晰的证据链来说服其他人。可在二战结束后，就在科利努力寻找证据时，癌症放射疗法开始流行起来了。
放射疗法虽一直被认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但它几乎对每个病人都有着肉眼可见的疗效。”
“从有化疗和放疗开始，科利医生就被认为是一名民科庸医，不过他有女儿，他的女儿一直在搜集证据。一直到后来，就是你所知道的现代版的免疫治疗。”
“过程这么复杂啊。”
云岚没想到免疫治疗竟然涉及前后两代人的努力。
“嗯，其中原理至今为止还没有完全研究明白。为了纪念这位“肿瘤免疫疗法之父”，肿瘤免疫学的最高荣誉也被命名为“威廉·科利奖”。
值得一提的是，华裔肿瘤学家陈列平就因发现免疫耐受性癌症的发病机理，获得了2014年的科利奖。”
“话说回来，眼前这名咱们方舱医院年龄最大的患者身上发生的情况，除了肿瘤免疫，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溶瘤病毒。”
“如果是真的，那新冠病毒就可能具有成为溶瘤病毒的潜力。”
“感染病毒后肿瘤消退的文献报道最早见于1904年。dock率先报道了一名42岁的女性白血病患者在感染流感病毒后，白血病得以缓解的病例。”
“1912年，意大利医生depace报道了一个晚期的宫颈癌患者在注射狂犬病疫苗后，肿瘤自发地消退、缩小的案例。该患有宫颈癌的妇女被狗咬伤后，接种了狂犬病疫苗。在那之后，宫颈癌开始缩小，大家都认为这是神迹。”
“呃……吴老师，我听说过。”
“基因工程改造的溶瘤病毒用于肿瘤治疗获得成功最早见于1991年。”吴冕没有理睬云岚的话，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最成功的的溶瘤病毒是5型重组人腺病毒，用于食管癌的治疗。”
“吴老师，您的意思是新型肺炎病毒有治疗癌症的潜力？！”云岚愕然问道。
“我就是跟你随便八卦几句。”吴冕笑道，“新型肺炎病毒是典型的‘野生’病毒，碰巧对某位癌症患者有效果，却并没有办法大面积推广。所以呢，只能认为这名癌症患者比较幸运。”
幸运……
云岚作为一名医学博士，很难接受这样的字眼。
可吴冕吴老师已经解释的很详细了，云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个患者交给你，每天记录他颈部肿大淋巴结的变化。可以和他说，他的癌症在见好，我想对于方舱医院来讲，这是一个好消息。”
“吴老师，要是患者之间相互传，说新型肺炎病毒能治疗癌症，导致一些癌症患者主动去接触感染源怎么办？”
“没办法。”吴冕很肯定的说道，“一般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去这么做，类似的患者很难给她们讲道理。我遇到一名患者口服狼毒，剂量超出中医药剂量的10倍左右，直接把免疫力打没，导致患者死亡。”
“……”
“你好好和患者解释，要不去找你陆师兄，现在需要好消息，而这就是一个比较不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