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7 停业装修
”来天河支援。”吴冕也不客套,直接说道,“这面有够乱的,没有地方住。看情况要是等下去的话,估计要三五个小时。阎老板,能安排个地方么?”
“吴老师,您这就太客气了,我这面在忙着在国际上买口罩、防护物资。”电话那面的声音有些疲惫,“我让秘书联系酒店,您直接入驻就行。”
“还营业么?”
“怎么会营业。”
“那……”吴冕顿了一下。
“吴老师,您那面是还有同行的人吧,一起去。我和指挥部说一声,酒店当作医护人员的住地。”
“谢了,那我和她们说一声。”
吴冕简单的客气了几句,挂断电话。
郑凯旋的眼睛都直了,吴老师说的也太简单、干脆了吧。自己一行人入住不算,宾馆里的那队人也要一起住进去。
“阎老板正忙着联系从国外买口罩、防护服。”吴冕似乎看穿了郑凯旋的心事,便笑着说道,“我看新闻,说是昨天已经飞回来一架飞机,满载防护物资。”
“这么有钱?”郑凯旋惊讶。
防护物资要是论吨来计算,可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还好,也不能说很有钱,香江和a股都有上市公司。据说今明两天还有两架飞机运输防护物资。呼吸机也应该有,刚才听他身边的人说了一句。”
“终于要入住了,好累。”楚知希打了个哈气说道。
“呵呵,坚持一下,马上就能睡觉了。”吴冕笑道,“丫头,你精神点啊,千万别谁在半路上。”
楚知希道,“哥哥,你是不是太紧张,总想着要放轻松一点?我怎么会睡在半路上,不可能的。”
“知道了。”吴冕也不在意,随口应道,“我去和他们留个联系方式。”
吴冕看了一眼宾馆里的隐隐约约还在利用空余时间训练穿脱防护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支援队伍,做了个手势,让队伍停下。
他去里面和志愿队伍的领队沟通了几句,随后拿着手机出来。
“好累。”楚知希道,“哥哥,什么时候能指派咱们去医院啊,到底是哪家医院你知道么?”
“这次咱们不是跟着国家队来的。”吴冕道,“一切听校长的指挥,让去哪就去哪,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先找地儿休息。”
“吴老师,您刚刚是……”
“既然有地方住,就叫着兄弟单位的医护人员一起去。”吴冕道,“那么大的一家酒店,总不能咱们自己住。”
郑凯旋到现在还是有点不相信,吴老师的脸的确有点大。
或许叫事急从权能好听一点?
“唉,这面真是有够乱的,也不知道去了之后能不能有吃的。”郑凯旋有些担心。
“话不能这么说。”吴冕道,“现在天河市危如累卵,你是知道的。想要恢复建制,怕是得时间。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这点不好,要啥没啥。我听我一个师兄说汶川地震那会他们第一批去支援,满地的物资,就是不知道自己需要的东西在哪。”
“要是有统一的管理就好了。”
“呵呵,话说郑教授你竟然连在天河找一家酒店的人都没有,我真的是很奇怪啊,按说不应该。”
郑凯旋无话可说。
“别太拘泥,这时候不找人自己联系住的地儿还等什么。”
“嗯。”郑凯旋虚心接受吴冕的建议。
“现在都急懵了。”吴冕道,“谁能想到这些事儿。咱们赶上过年,太多酒店都开启休假模式,就算是不休假的……郑教授,我问你件事。”
“呃……”郑凯旋今天被吴冕问了太多的事情。
“你要是开酒店的资本家,愿意打开门,让医护人员入住么?”吴冕问的问题诛心。
“我肯定愿意。”郑凯旋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你早就破产了。”吴冕很肯定的说道,“帝都征用三甲医院做这次疫情的定点医院,一家大型私立医院今天回复不行,直接关门装修。”
“……”郑凯旋知道这事儿。
国难当头,竟然会直接关门装修,拒绝改成定点医院,这种做法也的确很牛逼。
不过人家不是国资,只能从道德上腹诽两句,却没办法从程序上说人是错的。
郑凯旋最早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万一私立医院占主体,是不是都没人来支援天河。
“所以,我宁愿欠人情,也想咱们能在忙一天后好好休息一下。”吴冕道,“而且所谓欠人情,还的时候也是治病、诊断,和平时的工作没什么区别。”
“吴老师,您说得对。”郑凯旋没听出来吴冕两句话里的逻辑关系,身体疲惫,随口敷衍,继续琢磨那家接到定点医院指派后直接关门装修的大型私立医院。
是技术水平不够么?
据郑凯旋所知,那家医院挖了不少大型三甲医院的人,当年也挖过他,给的价钱高到离谱。
他也没想到那家私立医院竟然如此决绝。
至于酒店……谁知道呢,郑凯旋也不愿意想这些事情,他默默的跟在吴冕身后,徒步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来到天河市一家大型五星级酒店。
办理入住手续,吴冕一行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从昨天下午就一直没睡,飞机上颠簸的差点把屁股颠成八瓣。货机和客机有本质的区别,在飞机上别说睡觉,好好坐着都是难题。
带着一身疲倦,冲洗完毕,众人倒头就睡。养好精神,才能完成下一步的工作。
下午两点二十二,吴冕接到电话。
“校长,确定了么?”
“确定了。”电话对面的人话语里有无尽的疲倦,“你带着你的人去东湖区第三人民医院出普通门诊,要是能手术的话也承担一部分手术。”
“好。”吴冕也没争执,应了下来。
虽然不是定点医院,只是一家老破小,吴冕依旧接受任务。
“吴冕,你要的文件已经发到邮箱里了。你考虑ade会出现么?选择压力放松和正压力方面你怎么看?”电话里传来校长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
968 从前的lo娘
吴冕表情一肃,想了想回答道,“不确定。”
“唉。”电话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你折腾一夜,好好休息。”
“校长,实验室结果出来了么?”吴冕问道。
他明白校长并没有准备从自己这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只是心里担心,随口一问而已。
“没那么快,可天河市的情况太紧急。”对面那人说道,“以我的经验和现有病例来看,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可一旦出现杂交变异以及ade反应……”
吴冕知道自家老校长担心什么。
他默然无语,并不发表意见。
“行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报道。电话我一会发给你,是东湖区第三人民医院彭院长的,你自己联系。”
“好。”
“怎么设立隔离病房,你也帮我想想。”
“校长,这是通天的大事,你们那么多老专家都拿不定主意,就别拉着我了。”吴冕直接拒绝,“我就是个大头兵,在前线冲锋陷阵,您指哪我就打哪。”
“滑头,滚!”
“好咧,这就滚。”
对面挂断电话。
吴冕默默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的楚知希。
各地第一批来支援的医护人员肯定是从急诊科、重症、呼吸抽调的骨干力量,牌子大的耀眼,剑协医院现在肯定被当作普通三甲医院来对待。
只是看普通诊么?也行。
但人员似乎有点问题,吴冕准备观察两天后再有动作。
……
……
天河市,某重症监护室里。
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坐在椅子上,斜斜的躺着,一丝力气都没有。忙了一天,尖锐的报警声终于大多安静下去,他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努力呼吸着闷热的空气。
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氧也掉的很厉害,并不比躺在床上的患者高。
一身防护服,两层口罩,最开始带来的是安全、安心。但这玩意实在是太沉、太闷,再加上劳累,加重了身体的疲倦。
刘医生身边的护士叫高雅慧,平时说话嗲声嗲气,在魔都的时候朋友圈里发的都是穿古怪裙子、扮可爱的各种照片。
似乎叫做lo娘,刘医生年纪比较大,不懂年轻人玩的是什么意思。他本能的感觉高雅慧说话太嗲,玩心太重,还真是一群扶不起来的95后。
但这次支援,出乎刘医生意料,高雅慧剪了她珍爱的头发,主动报名,参加了第一批队伍来到天河市。
朋友圈里看着娇娇柔柔、嗲声嗲气的姑娘一点都不造作,为了一身防护服竟然和自己一起撑了一天。
自己一个糙爷们都觉得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高雅慧呢?刘医生只想了一下,就感觉身体里二氧化碳含量有点高,脑子有些不转个。
现在防护服紧缺,支援的队长规定每一组人穿上衣服进来就必须要干满8小时。
平时工作连轴转8小时也会累,但不会像现在一样有濒死感。刘医生很奇怪,lo娘到底是什么做的,嗲兮兮的小姑娘竟然能一直撑下来。
平时看着那么娇气,没想到还真不错。要说这人呐,可是不能貌相。
“老刘,疫情过去,你想做什么?”高雅慧闷闷的问道。
“我就想找个休息日,坐在咖啡厅,从大大的落地玻璃看外面的太阳照到的花花草草,人来人往的。看你们穿着那种裙子蹦蹦跳跳的照相,看着就够了。”刘医生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似乎在回忆,轻声说道。
“什么叫那种裙子,是洛丽塔!”高雅慧简单给刘医生科普。
“我从前觉得发呆是浪费生命,现在感觉能静静的看着时间流逝,那才是生命。”刘医生没有反驳,而是讲述自己的心情。
“好累,还有多久下班?”高雅慧问道。
“1小时15分钟。”
“我回去倒头就睡!”高雅慧说道,“老刘,我发现来到天河市之后,我失眠的毛病马上就好了。”
“是么?”
“从前睡不着,白天去健身……不管怎么都睡不着。有时候下小夜,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天亮。”高雅慧说道,“但现在躺下就睡,连梦都不做一个。”
“嘀嘀嘀嘀~~~”尖锐的报警声把刘医生和高雅慧短暂的休息打断。
高雅慧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一样,最快速度顺着声音跑到床头。
已经有一名护士在床头观察。
“血氧忽然降到80%!,心率120!”
“准备插管!”
病人可能是急性心衰,当然,也有呼吸衰竭。
此时此刻,药物治疗效果不好,具体什么诊断都已经不重要了,必须立即给他气管插管、上呼吸机辅助呼吸。
这患者运气不错,刘医生一边做气管插管一边想到。
今天紧急送来8台呼吸机,要是换昨天,所有呼吸机都在上机状态中,想给他用都没机器。
患者的位置很不舒服,刘医生跪在床头,左手持喉镜放入患者的口腔里,顺势深入,直逼近声门。
幸运的是患者生理构造比较正常,声门很简单的暴露。
成功置入气管插管,调节呼吸机,把氧流量给到百分之百。
患者躁动的很剧烈,这是因为气道插管导致的,但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值在上升。
“查血气。”刘医生说道。
“心率下降!”高雅慧嘶哑的声音吼道。
刘医生心里一怔,患者的状态肯定不会是上了呼吸机之后状态好转,心率下降。要降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会短时间内下降。
这次疫情中,感染的重症患者死亡大多很急促。只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清醒了起来。
“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心三联!”
“准备……”
除颤、胸外心脏按压,已经在重症工作七个多小时的他们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依旧拼命压榨着最后一丝潜力,要把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当一个人没力气、按压幅度变小后,会有另外一个人替上去。
剧烈运动,大口的呼吸,面罩里已经是一片水汽。
防护服真特么的碍事,刘医生心里想到。可在周围都是病毒的情况下,不穿防护服还不行。
紧张激烈的抢救,不知不觉32分钟过去,又一次危险被解除。
969 仿佛成了面对中年危机的男人
患者运气是真不错,能按回来。
根据这两天的经验,一般重症患者都没有机会。
刘医生眼看时间要到了,他也没回去坐着,而是开始准备交班。重症有多少患者,今天新入多少,哪个患者情况危重、哪个患者有可能好,这些都是要说的。
幸好刚刚的患者没事,这给了刘医生一个心理安慰。
自从来到天河市,繁重的工作压力,巨大的体能消耗,面对未知的可怕病毒,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
刘医生感觉自己置身于战争年代,硝烟、炮火、死亡、生命。刘医生觉得自己渐渐变得脆弱,文艺。或许这时候就是麻木,奔着一个方向前行吧。
他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透过厚厚的防护服传进来。
“呕……”
呕吐?
呕吐!
刘医生马上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见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同事直挺挺的摔倒。
我……去……
心里一沉,大骂了一句,刘医生马上跑过去。
忽然昏迷,绝大多数可能是因为刚刚抢救的运动太过激烈,抢救病人时候多层口罩、防护服让空气流通不畅加剧,带来的窒息感所导致的。
防护服里面“干净”的空气有太多二氧化碳潴留,抢救的时候拼命呼吸,于是就发生了呼吸性碱中毒。
隔着面罩、口罩,刘医生勉强辨认出来出事的是高雅慧。
这姑娘终于到了自己体能的极限,在一次抢救后体内二氧化碳潴留过多,呼吸性碱中毒了。
刘医生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半坐位靠在自己身上。体位微微偏斜,避免真的有呕吐物呕出来出现误吸导致气道堵塞。
虽然知道大概率是干呕,毕竟一早他们只吃了很少的东西,没有喝水,避免要用尿不湿的尴尬。
希望没出现误吸的情况,刘医生心里念叨着。
这里是污染区,连生命体征都没办法测。如果把衣服脱下去,怕今天以后高雅慧就再也没法上班,而是要去住院。
两者相互权衡,刘医生只能祈祷千万别有意外。
“雅慧!雅慧!”另外一名护士大声喊道。
“没事,慢慢呼吸!”刘医生安慰着高雅慧,通过对肢体、活动的判断,他认为问题不大,最危险的几种情况并没发生。
缓了几分钟,高雅慧的情况好了一些。
“我手脚麻……”她艰难的说道。
“呼吸性碱中毒了,你别慌,千万别慌。”刘医生大声叮嘱,“慢点呼吸,等稍好点我送你出去。”
艰难的一天就这么过去,接班的人来了,刘医生把高雅慧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尽量让夜班的战友不犯这种“错误”。
离开污染区,在半污染区里,几名医护的注视下,高雅慧自己缓缓脱去外层防护装备。
她的动作很慢,哪怕再不舒服,也得撑着,自己摘掉外层防护。
不能带一点“脏东西”去清洁区。
哪怕有一个病毒混进去,对于整个支援队伍、对于这家医院的重症力量来讲,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高雅慧克服头晕、乏力的症状,慢慢的、慢慢的脱去外层防护服。
虽然年轻,但她也可以说是身经百战。
在呼吸性碱中毒的负面debuff加持下,动作依旧没有出错。外层防护装备没有碰到内层,刘医生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目送几名护士和高雅慧一起去清洁区换衣服,刘医生这才长出了口气。
他抓紧时间去清洁区,等把内层防护装备都脱掉,深深吸了一口层流进来的清洁空气,泪水不知不觉流出来。
目睹一名、一名医护人员、患者倒下,这对于活着的人来讲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此时刘医生似乎明白了一些从前想不懂的事情。
为什么战争年代里,伤亡达到30%还能保证不溃散的军队都是精锐的百战之师。
他没着急换衣服。
一天的奔忙,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里层的隔离服沉甸甸的。
有点尴尬的是尿不湿……
处理好一切,刘医生有气无力的直接做到地上,背靠着墙壁,看着窗户外面的阴天。
最近天气不好,一直都在下雨,仿佛老天也知道这座城市的苦难与无助,在一直哭泣似的。
刘医生眼前都是那个看着笨重的大白直挺挺倒下的画面。
他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抱头,心里莫名难受,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真特么的!
现在他像极了一个面对无数危机的中年男人。
想哭,但没有地方哭;
想逃,但心里的责任感告诉他不能逃;
想放弃,但一个95后的lo娘都没放弃,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刘医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休息了至少20分钟,才勉强压抑住心中的脆弱、无助、濒临崩溃想要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
冲澡,换衣服,等护士与女医生换完衣服,他戴上昨天就换上来的外科口罩,走出更衣室。
“雅慧,你没事吧。”刘医生撑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先问道。
“没事。”高雅慧的脚步还有点虚弱,似乎四肢发麻还没完全好。
“抽个血看看?”
“切,有什么好看的。”高雅慧鄙夷说道,“回去,吃饭,睡觉!”
“……”刘医生看着高雅慧,她年轻的脸上没有洋溢着羊脂玉一般的光彩,遍布压痕,看着有些丑陋。
“咱们下个班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走了,我没事。”高雅慧说道,“我那时候就是眼前一黑,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估计就十几秒,不碍事。”
“没事就好。”刘医生说道,“有问题抓紧时间打电话。”
“放心,我年轻,只不过抢救的时候多按压了一会。戴着这么多东西按压,真的喘不上气。”高雅慧努力解释道。
回去休息,他们满身疲惫,内心深处满是伤痕。
明天,没人去想。
就像是天上的阴霾一样,明天还不是一样。短时间内,根本看不见一丝好转的希望。
970 听说会变黑
第二天一早,吴冕一行人早早来到东湖区第三人民医院。
“彭院长,组织安排我们来您这面出诊。”吴冕客客气气的和彭院长打招呼。
之前电话联系过,敲定了医疗组来天河后的工作地点。
“您就是编纂《诊断学》的吴老师?”
“您可别这么说,那是我老师编纂的,我就跟着打打下手,干点杂活。”吴冕眼睛眯起来,笑着说道,“咱们医院每天接诊的患者量多大?手术和正常医疗还继续呢么?”
“这几天有点乱,但正在恢复。”彭院长坦诚说道,“医院有点小,说是二甲,其实就是个二乙的社区医院。”
“手术患者能收么?”
“能收,同济、协和的教授来做手术。不过他们那面也忙,最近两天最好……最好少一点。”彭院长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昨天接到通知,和吴冕联系后,他询问了一些医疗圈子里的朋友,大约知道眼前这位和和气气的年轻人脾气有多暴躁。
可没想到的是吴冕吴老师看起来很和蔼,与传说中不一样。
“好,到时候我看看情况。”吴冕说道。
“吴老师,还有一件事……”
“您请讲。”
“防护物资不够,统一调配,绝大部分都送到定点医院去了。而且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名气,海外的留学生也少,根本没人捐赠……”彭院长小心说道。
“我们自己背了,能用2……不,能用3天。”吴冕道,“3天内您给找来新的防护物资就可以。”
“我去催,一定会要来的。”彭院长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吴冕。
“彭院长,您有什么为难么?”吴冕问道。
“吴老师,您消息多,这病到底有没有办法治呢?”彭院长满怀希望的问道。
“疾病的诊断,治疗是要有周期规律的,是要有研究,并不断的期待进展……”
“吴老师,您的意思是还没?”彭院长太清楚医生们说话的方式了,吴老师这么讲,就是一点眉目都没有的意思。
“嗯。”吴冕点了点头,“一个崭新的病毒,想短时间内研究明白,可能性不大。”
彭院长一脸沮丧。
来到急诊,告别彭院长,吴冕一行人换衣服出诊。
有当地医生教吴冕他们使用系统,原理都差不多,很快便上手。
肺炎患者众多,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是原本就有病的患者怎么办。
专家组并没有忘记这一块,除了几家定点医院以外,能开的门诊还开着,尽一切可能保障社会的平稳运行,降低天河市民的恐慌。
只是惶恐情绪像是病毒一样会传染,整个天河都陷在其中,难以自拔。这种情绪很浓重,仿佛天上的阴云一样,根本无法驱散。
但哪怕在恐慌下,来门急诊看病的患者依旧排队。稍微让吴冕安慰一些的是人与人之间距离一米。看起来不像是阅兵方阵那么规整,但还算是井然有序。
吴冕坐在诊室里,匆匆看了一遍系统操作流程就开始叫号。
看了几个患者,吴冕就发现有些问题。
与平时的急诊不同,现在来看病的人情况都已经很严重,不来不行。
不过这也在逻辑之中,外面疫情那么凶,有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在家自己养着也要比来医院强。
医院,现在属于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之一。
患者来看病,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来的。
要不是疼的受不了,或者涉及到癌症患者、心脑血管病患者治疗,谁又愿意走出家门呢。
吴冕看病的速度很快,干净利索。
一上午,就已经叫到62号,把身边当地的小医生看的一愣一愣的。
第63号,是一个中年男患。
他表情有些紧张,时不时的向后看着。吴冕看了一上午的患者,大约了解他们的心态。
说人人自危并不夸张。
“医生。”男人坐下,谨慎的把椅子向后搬了20cm,保持和吴冕之间的距离。
“您哪不舒服?”吴冕用天河话问道。
“我……”男人说着,警惕的又向后看了一眼,“我听说现在的肺炎有很多症状,比如说拉肚子什么的。”
“是,但具体症状还在研究。”吴冕心平气和的说道。
“我觉得我感染了。”中年男人说道。
“嗯?怎么感染了?有什么症状么?”吴冕有些奇怪。
进出门诊都要测温,体温高的人根本进不来。虽然体温枪是不是特别精准,吴冕多少还有些怀疑,但眼前的患者看着也不像是发烧。
“医生,我听说金银潭那面有一个患者痊愈,然后身体变黑。”男人小声说道,“您看,我也黑了。”
他摘掉手套,伸出手给吴冕看。
“而且我这两天还乏的慌,感觉特别累。”男人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来咱们这,可是我不发烧,金银潭也挂不上号。”
“看着不像。”吴冕仔细辨认男人双手上的颜色,随后问道,“最近做手术或是用药了么?”
非常时期,吴冕摒弃了很多医学常识。比如说不能诱导发问之类的“常规”,早都被吴冕抛到九霄云外。
“有啊。”男人疑惑的看着吴冕,“我在两个月前诊断结肠癌,在同济做了手术。术后说是……”
男人有些愁苦,他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
“电子病历,有没有?”
“有。”
“给我看一眼。”吴冕说道。
男人拿出手机,识别二维码进入app,找到相关的资料。
吴冕先给手机消毒,这才拿起来翻看。
七周前,患者接受了右半结肠切除术,病理检查显示为中分化腺癌,19个结肠周围淋巴结中有2个转移阳性。
给予folfox方案(亚叶酸、氟尿嘧啶和奥沙利铂)进行化疗。
“把鞋脱了我看一眼。”吴冕飞快的看完患者所有资料后说道。
“脱鞋?!”患者有些惊讶。
“嗯,您的情况我估计是化疗导致的色素沉着。”吴冕道,一般来讲化疗导致色素沉积的时候手脚出现的可能性最大,以双手为主。
“医生,我是化疗,但没有恶心、呕吐,我身体好着呢!”
“化疗的副反应也不光是恶心、呕吐。”吴冕回答道。
971 过重的心理负担
“医生,我觉得我是肺炎。”男人又强调了一遍。
他举起双手在眼前,又仔细看了一遍。
双手黑乎乎的,像是刚在煤窑里出来一样,沾满了煤炭的粉末。甚至他有时候都想自己是不是黑人,假设光看双手的话,这个想法是没有错的。
至于化疗……在患者有限的经历中,并没遇到或是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应该不是新型肺炎,您别想的太多。”吴冕说道,“色素沉着的情况在肺炎的治疗后才会出现,具体病理、生理学原理还没研究明白,甚至不知道是偶发情况还是必然出现的。
但看您的症状,我可以确定不是肺炎导致的。”
“是么?”男人担心了很久,听吴冕很肯定的话语,这才半信半疑的脱下鞋。
他的脚的足底部分受到的影响很小,但其余的皮肤是正常的。
“基本可以确定,您双手、部分足底变黑是因为化疗导致的色素沉积。”吴冕道,“做个血常规,我看看中性粒细胞。”
“呃……真的?”患者很显然并不相信吴冕的话。
他并不希望自己被传染了新型肺炎,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告诉他可能性很大。就像是医学院的学生一样,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情况往新型肺炎上凑。
“真的。”吴冕没有着急,而是安抚着患者,“多种化疗药物可引起皮肤色素沉着,如氟尿嘧啶、环磷酰胺、异环磷酰胺、博来霉素,羟基脲、白消胺、阿糖胞苷等都有这种作用。”
“只不过您的情况还是比较特殊,色素沉积这么明显,临床也不多见。看一眼中性粒细胞,我认为应该更换化疗方案。”
吴冕熟练的打出一张血常规的单据,交给患者,仿佛是这里的老医生一般。
“医生,我没听说过这种情况。”男人又看了一眼自己像是黑炭一样的双手,连忙戴上手套。
这种样子,连他自己都不敢多看。
“可能性有很多种,比如说化疗药物直接刺激表皮黑色素细胞形成;对肾上腺毒性作用使促肾上腺激素和促黑色素激素分泌过多;化疗药物使酪氨酸酶抑制剂遭到破坏;化疗药物-黑素复合物形成……”
吴冕简简单单说了很多种可能性,男人一样都没听说过。
“在有一种可能是您的心理压力别太大。”吴冕安慰道,“又是肿瘤,又遇到这次疫情,您最近没少琢磨吧。”
“别提了,您说的还真对,我最近心理压力太大。”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医生,我已经到了第三次化疗的时间,可是不敢去医院。”
吴冕点了点头。
“我去过医院,但远远的看一眼,门诊、急诊排队的人都排到马路上……有时候我想啊,这就是命。”男人叹了口气,满脸忧郁的说道,“本来得病就要命,又遇到这么档子事儿。”
“您的反应很重,刚好要停药观察,也算是因祸得福。”吴冕笑着说道。
“啊?!”患者怔了一下。
“您用的是folfox方案,化疗药物以亚叶酸、氟尿嘧啶和奥沙利铂为主。我考虑是氟尿嘧啶不耐受,导致的色素沉积。”吴冕道,“停止化疗后两个月,手的颜色可以渐渐恢复。”
“医生,您确定不是新型肺炎?”
男人纠结的点始终在肺炎上,至于癌症似乎都可以暂时被忽略。
“没做检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肺炎,但就眼前的症状来看,只是化疗的副反应。”吴冕道,“您可以选择其他的化疗方案,但是现在并不适合。”
“为什么?”
“您双手都这个颜色了,证明身体承受能力受到一定影响。要换药也是2个月之后的事儿,这样做更稳妥一些。”
男人有些犹豫。
“正好赶上疫情,您安安静静在家休养,别太担心。疫情结束,您双手色素沉积的情况也基本好了,不会耽误治疗的。”吴冕解释道。
男人想了想,慎重问道,“医生,您的意思是这次疫情会在一个月左右结束?”
“差不多。”吴冕道,“毕竟国家级的专家组早都到天河了,您别担心。想太多也没用,咱们想的再多,还能有钟老、李老他们知道的多?”
“也是。”患者点点头。
“我上学的时候,学到腹部疾病就觉得自己肚子疼;学到胸部疾病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这是一种很典型的自我暗示。”吴冕继续解释道。
“是啊!我还没说,我觉得呼吸困难。”
吴冕笑了笑,看了一眼检查单子,说道,“您先去做检查,回来我看一眼,您再和您的主治医生联系,怎么样?”
“好!”男人点头。
什么事情都不影响,还不是新型肺炎,男人微微放了心。
吴冕又看了22个患者后,男人拿着单子回来。
看了一眼化验单,吴冕用手指着单子上的一个数据说道,“中心粒细胞减少,伴有疲倦、乏力,加上双手色素沉积,可以判定是化疗的副反应。”
“我简单写个病历,您发给您的主治医生看。”
吴冕敲打键盘,简单描述患者的情况,随后附上自己的诊断以及治疗意见。在最下方,吴冕签上自己的名字。
患者拿着单子出走医院。
双手像是摸了碳似的黑,这在他心里已经忐忑琢磨了很长时间。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医院,准备和医生说清楚。男人甚至都做好了直接被120急救车拉走的准备。
就是不知道定点医院有没有床位。
可就这么出来了?只是化疗的副反应?
他看着简略的病历,最下面龙飞凤舞写着吴冕两个大字。
这小大夫还挺有意思的,最后签名,好像他是什么大手一样。
男人没有着急回家,他担心自己也得了肺炎,回家也没什么意义。找了一个避雨的地儿,用手机拍照,并且逐一给双手拍照,发给自己的主治医生。
“孙医生,您好……”男人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一同发给医生。
972 根植在骨子里的记忆
天河市,一家大型三甲医院肿瘤科。
这里虽然并不是抗疫的一线,但规则一改再改,医生护士们也疲于奔命。
为了防控疫情,又要让必须住院的人住院治疗,几乎每天都要接到整改通知。甚至一个小时前发布的规定,过了一个小时就变成另外一个。
没人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切都在摸索中进行。虽然大家都唠叨、抱怨,却没人甩手不干。
护士长天天视频会,把科室遇到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要怎么办。
每个人都忙的直上头,可最关键的问题还不在于朝令夕改,而在于怎么和患者解释。
肿瘤科,老年患者居多,大多眼花耳背、脾气倔强。
这些规定年轻人接受起来还困难,就更别说老年人了。医生护士忙于解释,嗓子说的直冒烟。
不说各种复杂的、还没时间简化的流程,光是让患者戴口罩一件事儿就已经是地狱级难度的事情。
孙医生接到微信,刚打开看了一眼,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
“老爷子,现在不让在走廊里遛弯。还有啊,你的口罩呢!赶紧把口罩戴上。”
“口罩,什么口罩?”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来,“我又没病,带什么口罩。”
“那也不行,这是规定。”
孙医生捂额,他从声音里已经听出来是哪位患者。
那是一名72岁的老年男患,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病。有时候能知道事儿,但更多时候像是老糊涂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规定,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只允许患者住院,一人一间病房。要是有行动不便的,由患者家属自行雇院内经过体检的陪护。
虽然很多人惧怕疫情,无法出门,但病房依旧爆满。
和从前相比,现在的工作更复杂、琐碎,比如说外面的那个老爷子。
孙医生叹了口气,他把微信切换出去,找到患者家属的电话。
这位老爷子犯病的时候别的都不记得,只听他儿子的话。还是先和患者家属说一下,要不然事情更不好办。
总不能把患者送进来,然后捆到床上不是。
虽然是非常时期,可一旦那么做,被人捅出去,没人肯听自己的解释,吊销医师证都是轻的。
孙医生找到患者家属电话拨打过去。
“喂?是陈云和么?我是孙医生。”
“孙医生您好,我父亲怎么了?”电话那面的声音有些惊慌。
毕竟现在人心慌慌,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再加上不允许陪护入内,家人在外面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呃……有点小事。”孙医生说道,“现在医院规定必须戴口罩,这是对患者的保护。现在肺炎闹的这么凶,医院里虽然有些措施,但谁都不能保证就没事儿。”
“您说得对,我父亲不戴口罩?”患者家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是,而且不光是不戴口罩,还违反规定在走廊里遛弯。”
“遛弯也不行?”
“大家都遛弯,属于聚集……”孙医生无奈的解释道,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十二次和患者、患者家属解释类似的事情。
说了足足一分钟,孙医生才叹了口气,“现在的规定是这样,您父亲正在走廊里和护士吵呢,您也不在,我们劝不住他。”
“那这样,您把手机开外放,我劝我父亲。”患者家属倒也通情达理,他马上说道。
孙医生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拿着手机走出去。
“口罩,什么是口罩,不知道。”老人站在走廊里,根本不听护士、护士长的劝导,强硬的说道,“住个院,非让戴什么口罩,你们是不是想杀人?”
“老人家,现在外面肺炎闹的凶,这是医院的规定。”护士劝道。
“什么狗屁规定,谁规定的你让他来找我。”老人一脸不屑,倔强的说道。
“老人家,您要是不戴口罩,监控视频里看到的话我会被批评的。科室被扣钱,我们这个月奖金可都没了。”
“你们挣不挣钱关我屁事。”
孙医生无奈,把手机拿到患者身前一米的位置,打开外放,把音量调到最大。
“爸!”电话里传来患者家属的声音。
老人怔了一下,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他似乎清醒了几分。
“儿啊,你在哪?”老人找了一圈,迷茫问道。
“我在家,现在医院不让我去陪护。”患者家属说道,“爸,你要听话,把口罩戴上。”
“为什么不让陪护?”老人似乎又开始糊涂起来,翻来倒去说的都是陪护的事情。
患者家属解释了两遍,他也没听明白。
看不见自己儿子,患者似乎有些惊慌,他的眼神里充满惶恐。
说着,患者拔腿就跑,直奔已经锁上的病区大门。
孙医生心里一沉,连忙对手机喊道,“陈云和,你爸要跑!”
说着,孙医生举着手机追上去。忽然遇到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着手机一边跑一边喊,“老爷子,小心别滑倒!慢着点,慢着点!”
“爸!你别跑!”电话里,患者家属愤怒的吼道,“你特么还是不是**员!”
“……”老患者听到那四个字,一下子站住,“哪个说我不是**员,老子死都是**员!”
“**员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你在医院里不听话,你这是抹黑!”患者家属吼道。
“好好好。”患者像是回忆起什么,他站在原地,看着跑过来的孙医生,小声嘟囔了两句,随后问道,“现在我要做什么?”
孙医生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要戴口罩。”
“口罩……”老人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很快,护士长赶过来,递了一副口罩给他。
教老人怎么戴口罩,他随后老老实实的跟着护士长回病房。孙医生见老人眼睛里的光泽还很黯淡,不是阿尔茨海默病被治好,而是一种根植在骨子里的习惯被他儿子吼出来。
……
……
注:听前线的同事说起的一个故事。
973 力所能及
一天前,大年初一。
郭儒明坐在家里,没有感受到一丝节日的喜庆。他默默的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有关于天河市的新闻。
看电视还好一些,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在里面。郭儒明已经不敢看朋友圈和微博等社交媒体了,每次看完后情绪都受到强烈的打击。
哪怕在八井子的时候看到吴冕用决死的话语要求**员起立,成立第一批以党员为主的医疗志愿队,奔赴前线。
吴老师的情绪起的太突然,郭儒明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吴老师离开太久,要在剑协医院刷存在感。
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几天前认为最多是另外一次s病毒播散,只要重视,估计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遏制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隔一个小时郭儒明对这次疫情的认知都有新的变化。
国内的、国外的、求助的、痛斥的,各种信息塞满大脑,越看情绪越低落,越看越是难过。
每次放下手机,郭儒明都会惊讶于自己这种老江湖竟然也会被负面情绪影响心智。
明知道现在网上道听途说的事情比较多,当不得准,可医院的患者是真的、医护人员穿的跟要饭的似的也是真的。
再联想起吴冕吴老师一身戎装,登台后说**员起立的话,郭儒明渐渐认真了起来。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郭儒明轻声哼唱着,驱散心底的阴霾。
嘹亮的歌声中似乎带着一股子魔力,每当郭儒明情绪低落他总是会想起这首歌,想起吴老师站在台上,一身戎装指挥乐队的身影。
也不知道吴老师现在好不好,郭儒明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手机就放在一边,他看都不敢看一眼。
天色渐渐暗下去,郭儒明忽然注意到电视里的一则新闻——火神山医院三十夜开始修建,而另外一所叫做雷神山的医院也准备破土动工。
可能别人会感慨于基建狂魔的底气与国家救援的力度,但郭儒明却不这么想。
03年,帝都也只是修建了一座小汤山医院就把s病毒控制住。至于后来病毒莫名其妙的消失,连疫苗都来不及做。
郭儒明不是医疗专业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一座小汤山医院。
但这次不一样,火神山医院刚开了个头,又要盖另外一座规模更大的医院!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大过年的连盖两家大型传染病医院呢。
天河的情况至少要比03年s病毒时的情况严重10倍。
郭儒明回想起来管轶教授说的那句话——保守估计,此次感染规模最终可能会是s病毒的10倍起跳。我经历过这么多,从没有感到害怕过,大部分可控制,但这次我怕了。
当时网上对管教授颇多腹诽,但郭儒明不这么认为。
尤其是现在回头看,管教授的学术水平是真高,而且敢说实话。
s病毒的10倍起跳,接连开始建造的两所传染病医院,一家比一家规模大!再加上阴历二十九的封城,吴老师一身戎装站在台上说的话……
不行,自己要做点什么才是。
郭儒明的心里极度压抑,他怔怔的发呆,脑海一片空白。
具体会变成什么样郭儒明并不知道,他对烈性传染病没有丝毫的认知。解放后国家几次爱国卫生运动的推动下,已经消灭了旧社会绝大多数的传染病。
但这次,绝对不一样。
一种叫家国情怀的情愫在心底升起,郭儒明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拿起手机。
他并没有着急打电话,因为在心里萌生的一个想法还很模糊,就连郭儒明都不知道具体落实应该是什么样子。
沉吟良久,郭儒明打通电话。
“吴老师,您出发了么?”
“还没,正在准备东西。”电话里传来吴冕的声音以及各种号子声和轰鸣声。
“我打扰您几分钟可以么?”
“郭导,您该不会想要去前线吧。”
郭儒明从吴冕的话语里听出来一丝微嘲的情绪。
“我没说假话,前面很危险,真的很危险。建了一座火神山,雷神山也准备盖了,帝都的医疗团队直接去的中法新城院区,把那面变成重症医院。”
“郭导,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就是做贡献。”
“吴老师,我知道情况严重。”郭儒明深深吸了口气,“我想把一线的情况录制下来,要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做成纪录片。”
“我不建议。”吴冕沉声说道,“关键在于您去了之后很可能被感染。如果非要去的话倒也不是不行,过几天再说,等疫情控制住的。”
“……”郭儒明抿着嘴,看着窗外。
“千万别来,这次要是扛过去,您想拍什么都行。要是扛不过去,您拍个纪录片给谁看?那帮子昂撒的杂种么?”
吴冕沉声骂道。
郭儒明无语,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吴冕吴老师。
电话里传来有人招呼吴冕的声音。
“郭导,我挂了哈。”吴冕道,“这面正忙着。最后说一句,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十倍、百倍,千万别来,你一个文艺工作者来天河也没什么用。”
郭儒明无语。
临挂断电话的时候吴冕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前线缺的是物资,问问您熟悉的艺人,谁能弄到口罩、防护服。这不是别的救灾,多个人多把力,没有准备就上来,很可能变成累赘。好了,我挂了。”
郭儒明拿着电话,听筒里传来盲音。
吴冕吴老师说的很严重,那股子去了就没准备活着回来的感觉更加浓重,重到让郭儒明喘不上气。
切换画面,郭儒明没看朋友圈,也没看微博,而是默默的发呆。
口罩么?郭儒明琢磨着。
……
……
他躺在病床上,年前做了手术,加上人红是非多,他准备躲一躲清静。
疫情的消息传来,他第一时间买了15万枚口罩顺丰到天河。
……
他在机场。
买了16万的口罩,塞满了4个大行李箱。没办法全部托运回来,他看见国人就询问飞往的地点,找人把口罩托运回去。
……
她在为慈善基金的运行呕心沥血,每一笔账目都要清清楚楚,送到最前线的医护人员手中,又谈何容易。
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
974 做一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的纪录片
“小涛啊,是我。”郭儒明拨打助理的电话。
“郭导,您家缺什么么?我去买。”
“不是这个意思,我准备去天河,你收拾一下东西。”郭儒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呃……”助理怔了一下。
这个时间去天河?郭导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说他脑子有问题。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哪有网上硬凑的道理。
电话里助理沉默下去,郭儒明迅速整理脑海里杂乱的思维,沉声说道,“去天河整理一下各种素材,准备做一个纪录片。”
“郭……导,您这是……”助理结结巴巴的问道。
“那面情况紧急,咱们是搞文艺工作的。”
助理疑惑,郭导您还知道咱们是搞文艺的而不是医护人员?
天河又不是横店,去那面干什么!
“我要是没猜错,福特级金肯定和一些入籍的高华下了单子。”郭儒明道,“人在灯塔,胡乱找一些素材剪辑。咱们去录制第一手资料……”
说着,郭儒明微微顿了一下。
“去天河很危险,你要是不想去的话……”
“别,郭导,我这就收拾东西。”郭儒明的助理马上说道。
“小涛啊,我们要做的是记录。”郭儒明说道,他的声音很沉,与其说是和助理说话,还不如说是在和自己对话:“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可一旦能留下来,这就是一份档案。”
“档案?”
“让以后的孩子们不要忘记这份苦难。”郭儒明的声音更加低沉,这些天堆积的负面情绪几乎像是火山一般迸发出来,“不管是对、是错,都要正确的面对。现在国外已经开始叫嚣着这是中华民族的切尔诺贝利时刻,嘿!”
“……”助理无语。
“总不能到时候看着福特基金的人随便胡乱说,没办法反驳才是。”
“郭导,那面太危险了,要不我带着摄制组去,您年纪略大一点,在家里和剪辑师一起剪辑好不好。”助理问道。
“不行。”郭儒明道,“很多地方我不去,你进不去。我决定要深入最前线,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郭……”
“我知道,有可能最后这份资料石沉大海,根本没人会记得。就像是二战一样,前苏联没了,他们就开始说谎话。谎话重复了一千遍,到最后也变成‘事实’。”
“二战那么多资料都会被抹杀,咱们做的其实没什么意义。”
“我就是想做一份有关的纪录片,记录下来天河的一切。我知道不会有人关注,但只要咱们自己明白就行。”郭儒明笑了笑,说道,“福岛开始往太平洋直接倒核废料,还有人洗地说没什么污染。再荒谬的事情那帮人都能说得出口,所以我必须要去第一线。”
郭儒明越说思绪越是清晰。
这个世界,从来不像是他们宣传的那样美好而和煦。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而历史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涂脂抹粉的小姑娘。
还记得13年美国一档脱口秀节目里请了4个孩子当嘉宾,扮演讨论国家大事。
主持人问我们欠中国1.3万亿美元,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6岁的白人孩子很坦然的说——我们绕道地球另一面,杀光中国人就不用还了。
节目、童言无忌,这些郭儒明都懂,齿冷的同时他很明白节目组为什么不剪掉这一段。
因为这在美国是正确的共识。
现在国内全线警戒,美帝舰队进入南海,越来越多的国家断了与华夏的航线,世卫组织在讨论要不要宣布华夏为疫区。
甚至连华夏崩塌,产业链转移的下家都已经找好。
印度最近上窜下跳,不禁直接宣布禁止出口口罩给华夏,莫迪大仙还画出来好大一块地,要接受从华夏转移走的工业产业。
山雨欲来
风满楼
郭儒明想做点什么。
打电话的时候本来还很微弱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虽然自己以身犯险,深入第一线录制下来的视频、资料并不会出现在世人眼中,但那股子倔狠劲儿上来,郭儒明迫不及待的想要做些什么。
历史,不容福特基金任由打扮。
自己只是一道光,微弱的像是萤火虫,纪录片也不会被世界承认。甚至郭儒明有一个瞬间想到福特基金赞助的纪录片有朝一日会拿到奥斯卡奖,被无数世人看见,认为那就是事实。
所以自己要做点什么,哪怕没用,依旧要做点什么。
“准备一下吧,我联系一下行程。”郭儒明一边说,一边理清其中各种利害。
“好。”助理马上说道,“郭导,带几个人去?”
……
一队特殊的人开始集结。
他们比去前线支援的医护人员更加艰难。
没有防护服,连口罩都是各家凑的。
就这
要去天河,几乎约等于开玩笑。
但郭儒明坚持下,还是找到了一条路,他们和帝都医院的一批支援的医生护士乘坐一趟包机,奔赴天河。
……
……
登机。
摄制组的摄像机一直在工作,从医护人员在机场和家人洒泪而别再到飞机上,机器没有关闭,像是做一个超高难度的一镜到底。
登机完毕,摄制组的人对郭儒明做了一个手势,询问是不是能关机。
郭儒明摇了摇头。
空姐戴着口罩,用标准的姿势站在过道上。此时,喇叭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亲爱的白衣天使们,我们的飞机即将开始滑行。”
“今天,你们不仅仅是天使,在合家团聚的日子里,你们舍小家为大家,远离家人,出征天河,你们辛苦了。”
“我们机组团队成员很荣幸能为你们提供这次服务……我们代表东方航空,为逆风前行的英雄们送上我们诚挚的敬意和中心的祝福。”
“天河加油!”
“中国加油!”
……
另外一个飞往天河的航班上,空乘人员的声音落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各位尊敬的白衣战士,晚上好,我是本次航班机长李明刚,今天主动请战执行此次航班,就是为了能替乡亲们说一声——谢谢你们!”
声音微微哽咽,机舱里回荡着那声谢谢你们。
“待到战役胜利之时,河北航空接您回家。”
“天河加油!”
“中国加油!”
……
飞机滑行,引擎发出轰鸣声,一架架航班直冲云霄。
135+n的包机从全国各地起飞,
奔着同一个目的地——天河。
975 有一种冷叫媳妇觉得我冷
“大露啊。”赵哲穿着家里最厚的衣服,苦恼说道,“我这已经够多得了,再穿就走不动道了。你看,胳膊都没法回弯。”
“外面多冷,你不知道要在路口站多久呢,不行。”陈露坚定的像是变魔术一样,又拿出来两个热宝,塞给赵哲,叮嘱道,“收费站里肯定有电源,你换着充电,把热宝搂在怀里,能暖和点。”
“大露,真不用。”赵哲苦笑,“我是去帮忙的,又不是去……”
“让你拿着就拿着!”陈露斥道。
赵哲一下子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的把热宝放到背包里。
“单位发口罩么?”陈露问道。
“说是明后天能发,有同事去魔都抢口罩去了。从海外买回来的,可金贵了。”赵哲说道,“今天要自己带。”
“家里还有6个,给你4个。”陈露把口罩分好,放到包里,“记得4小时换一次。”
“省着点用,家里也没有。”赵哲道,“医院的口罩多不?”
“都被吴冕带去天河市了。”陈露说道,“初二一级响应,大家上班,我看马院愁的头发都白了一片。”
“啊?怎么回事?”
“吴冕把n95都带走了,正常年前备货,我们医院准备3000个外科口罩。”陈露一边给赵哲准备东西,一边说道,“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事儿。不上班还好,一上班口罩就不够用。”
“……”赵哲没想到连医院都没口罩。
“别管这些,你拿着口罩,记得4小时换一次!”
赵哲苦笑,自己哪里舍得。
“你们单位开始不是说男性、单身要去帮忙么。”陈露有些不满的唠叨着。
“唉,哪有那么多人啊。强子他们初一正吃饺子就被叫回来。城管那面也缺人,强子被分去应急管理小队,说是有疑似病例他们负责去把人带到隔离点。”赵哲说道。
“我怎么没听说。”
“强子没敢和家里说,就说在路上……”赵哲说了一半,心中一凛,把剩下的话都给吞了进去。
“你说实话了么!”陈露瞪着眼睛看着赵哲。
“……”赵哲无语,这特么自己昏了头,有的没的都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问你话呢。”陈露沉声问道。
“实话,实话。”赵哲连忙赔笑,“我这不是有家么,不用上敢死队。”
“什么敢死队?”
“应急处理小队,他们叫敢死队。穿着防护服,有点屁事就得去处理。”赵哲说道,“我就是去高速路口帮着测温,现在人手太紧,咱们省城都已经发现了6个病例,大家都慌着呢。”
“唉,我还以为你们能晚上班呢。”陈露叹了口气,“说是推后几天再上班,我还琢磨要不要住在医院,省得惦念万一被感染了再传给你。”
“哪用。”赵哲心里莫名有些悲凉,这个年过的,真叫一个兵荒马乱。
“是呗,咱们谁都别嫌弃谁。”陈露说道,“快点去吧,别让人等咱。”
“你也小心点,剑协医院虽然不是定点医院,但我听人说这病老凶了。前几天隔壁省有一个新发病例,据说买菜的时候没戴口罩,隔着将近两米和卖菜的说了15秒的话,然后就被传染上了。”
“你小心点,好好的给老娘回来。”陈露用拳头锤在赵哲的肩膀上,砰的一声。
“轻着点,别打骨折喽。”赵哲开玩笑说道,“要是现在骨折,好像我不愿意去测温似的。”
……
……
告别陈露,赵哲戴着口罩,上了单位的车。
他倒也没说谎,的确是被派到高速路口进行测温。
虽然东北的测温类似于一个形式,行人的温度都在零度以下,但窝在驾驶室里的司机的体温总是能测出来。
同事里抱怨的很多,大冷天、大过年的,谁都不想出来遭罪。大家唠叨着,赵哲也跟着唠叨。
但每次刷新闻、交流最近的一些大事,测温点的气氛都会凝重许多。
连续工作8小时后,赵哲再也不埋怨陈露给他穿的多了。
同事羡慕暖宝的目光让他觉得家里的媳妇是真好,有一种冷叫媳妇觉得我冷。
事实证明,陈露的判断是对的。
冰天雪地站在外面,吃饭都只能吃方便面。而吃饭的时候一旦在高速上下来一排车,就要连跑带颠去给司机逐一测量体温。
等回来的时候,方便面已经没法再吃。
泡坨的方便面,已经失去原有的温度,胀大的面条就像电视里见过的蛆,赵哲觉得有点恶心。
以前的说不上有多喜欢方便面,但最起码不烦。
陈露上夜班的时候,他也懒得订饭,都是用方便面对付一口。
可是这一次疫情,让他有机会尝了很多口味的方便面。很快,他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只为了填饱肚子,皱着眉毛把方便面咽下去。
那口感,黏黏糊糊的。要是去测温的时间长点,方便面就跟冰坨子一样。
真特么的,这辈子都不想吃了,赵哲心里无数次的想到。
时间都不是一天天过去,赵哲掰着手指头用小时来计数。脚冷的站不稳、坐不下,几个人换着班去收费口四处漏风的小屋子里暖和一下。
就这里的温度能到零上,小太阳整天整夜的照着,把温度往上提一点点,让人感受到少许温暖。
吴冕在天河市那面怎么样了?
赵哲偶尔会想起这个问题,但远在天边的黑山省都已经陷入了一种末世状态,漩涡的中心会是一种怎样惨烈的景象,赵哲说不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不再想这个问题,简直太特么的冷了!测温枪要不揣进怀里根本就不能用。
今年东北的天气格外的冷,冰冷的测温枪揣进怀里的那一瞬间,赵哲想的都不是万一有病毒,自己肯定会被感染。
他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温暖舒适的家里。
往常不觉得家有什么好的,早都习以为常,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今年突如其来的疫情把一切碾得粉碎,赵哲木讷的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只有怀里的暖宝还能提供一丝温暖。
976 无名寒颤
结束一天的工作,郑凯旋第一次觉得累。
他年纪不大,正是当打之年,在科室做手术十几个小时也就那么回事,根本不用歇。
但穿着防护服不一样,闷的要命。而且郑凯旋感觉自己接触的每一个患者都像是感染了新型肺炎的患者,由内而外的一种警惕、小心。
吴冕吴老师没回酒店,他带着护士们回来后坚持着洗漱了一下,便躺到床上。
虽然是年轻有为,经验、体力、技术都在巅峰期的教授,可是郑凯旋从来没有全副武装、不敢吃喝出一天门诊的经验。
哪怕他还不到三十五岁,也有点撑不住。
躺到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一觉睡过去。郑凯旋拿起手机,翻开朋友圈。
越来越多的图片刷屏,即便身在天河市,郑凯旋心里依旧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有些内疚。
【发热,寒颤……】
一条朋友圈,四个字,两个符号,吸引了郑凯旋的注意。
这人他不熟悉,看备注是天河市某家大型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医生。
郑凯旋点开聊天界面。
【你感染了?】
点击发送的时候,郑凯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特别难受。
【郑教授?您在帝都?】
【没有,我来天河市了。】
【!!!】
对面发来一堆叹号。
【你感染了?】
郑凯旋又一次询问道。
【二十九接诊的患者里有三个后来确诊,我昨天开始发热,咳嗽。初步检查结果是阴性,希望明天还是阴性。】
【有动态ct么?】
郑凯旋问道。
接触了一部分患者的资料,郑凯旋毕竟是心胸外科出身,他隐隐的摸到了一些规律。
现在包括华大基因在内的几家基因公司开始做试剂盒,但据说一天只有300个。这个数量扔在天河,根本看不见水花。
而地方更少,灵敏度也有疑问。
郑凯旋更相信影像学的回馈。
等对面发来ct资料,郑凯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事。
【现在看没什么事情,在家好好隔离,千万别焦虑。】
郑凯旋安慰道。
【郑教授,您不是故意安慰我吧。】
【不是,影像学上看暂时没看到肺炎。】
【希望没事,希望没事。】
对面不断的说着毫无意义的话,郑凯旋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很低落,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游走。
郑凯旋不知道要安慰她什么,写了几段话,最后都删掉,没有发送。
医护人员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
没有任何治疗办法,只能靠机器拖延,等待患者免疫系统和病毒战斗,这种听天由命的“治疗”在医护人员看来属于自己的失职。
但面对一种新疾病,来势汹汹,别说普通的医护人员,就算是国家顶级的那些大佬们还不是一筹莫展?
“失职”、无能为力,只是负面情绪的一部分。
身边的同事、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急诊、重症、呼吸的人手不够,不断的抽调和相关专业没有关系的其他科室人员去支援。
就像是洪水期间解放军用自己身体堵住溃堤的位置一样,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拖延时间。
抗洪,还能期待着雨季过去,洪峰下降。可是面对一种崭新的疾病,面对一种几乎完美的病毒,临床一线的医护人员能做什么?
忽然,郑凯旋感觉身上一阵冷,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呃……
郑凯旋怔了一下。
他的心猛然一紧,该不会是自己要发烧吧!
第一时间仔细回忆今天出诊的全过程,防护服、口罩、护目镜、手套、鞋套,全部都有,穿脱过程中,每一个步骤都近乎于完美。
不能,绝对不可能,郑凯旋努力安慰着自己。
可是身上时不时传来一丝寒意,仿佛病毒无孔不入,已经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贴到自己皮肤上,又进入身体里。
不可能!郑凯旋马上用理论说服自己。
按照现有对病毒的认知,潜伏期应该在7-10天左右。哪怕几天自己被病毒感染了,也不会这么快出现症状。
可是,理论是理论,实际情况是实际情况。
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郁,郑凯旋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开始寒颤,皮肤上细碎的鸡皮疙瘩已经纷纷冒起来。
mb!
郑凯旋很少见的骂了一句,他没有默默的骂人,而是大骂出声。
像是一个走夜路的人自己给自己打气一样。
怎么就特么感染了呢?!郑凯旋有些慌。
他马上站起来,翻行礼。
出发前,郑凯旋带了一根水银体温计。他迅速找到体温计,开始给自己测量体温。
36.8摄氏度,没有发烧。
但身上的寒意不断,一直都在寒颤着。郑凯旋知道现在体温正常并不意味着随后体温也会正常,最开始寒颤,几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发热。
烧了一壶热水,郑凯旋努力喝了三杯,他根本没时间去想饮用过烫的食物会导致食管上皮增生,会增加食管癌的发病几率的问题。
喝完热水,上床盖上被子发汗。
郑凯旋把自己彻底埋在被子里,呼吸着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的温热空气,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胡乱跳动。
早搏、房颤……无数医学名词在郑凯旋的脑海里回荡。
没事,肯定没事……
真的会没事么?
郑凯旋越想越是害怕,他眼前隐约看到那名天河市急诊科的医生的样子。
她发热,检查没有阳性体征以及阳性症状,但却不能排除感染病毒的可能。
那自己呢?!
焦虑、彷徨中郑凯旋熬过了2个小时。
测量体温,水银柱停在37.0摄氏度的位置上。
郑凯旋的心一下子沉入无尽深渊之中。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打吴冕的电话。
电话那面被直接挂断,随后楚知希的电话打进来。
“郑教授,您有事儿么?哥哥正在开视频会议。”楚知希说道。
“楚教授,我好像感染了。”郑凯旋尽量平静的说出一个让他恐惧的消息。
“哥哥,郑教授说他被感染了!”
电话里传来楚知希和吴冕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小,似乎楚知希害怕打扰到吴冕。
“问问情况。”
977 疑病症
郑凯旋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楚知希听。
面对生死,郑凯旋也不是那么在乎面子。吴冕吴老师一向都很神奇,希望他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实郑凯旋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没问题的,但自己又不是病毒学专家。
“让郑教授来一下。”吴冕说道。
“郑教授,我哥哥说让您来我们房间。”楚知希的声音温柔,充满了一股子治愈的力量。
“楚教授,这……不合适吧。”郑凯旋犹豫说道,“我可能被感染了。”
“哥哥的意思可能是您没事,过来吧,让哥哥和你说。”楚知希说道。
郑凯旋犹豫了一下,是自己想多了么?
他戴上外科口罩。
出了医院,只能戴外科口罩。
一般情况下,这种口罩的防护能力虽然不如n95,但也已经足够了。现在物资的紧缺,n95郑凯旋倒有几个,是应急用的。
可万一要是被感染,再把吴老师和楚教授也一同感染了那该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郑凯旋还是打开包装,拿出一枚n95口罩,习惯性用最标准的方式把口罩戴上。
两层口罩,要是自己被感染也尽量别感染到吴老师和楚教授。郑凯旋打开房门,走到隔壁的房间门前。
敲门,楚知希开门,见郑凯旋戴着双层口罩,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郑教授,不用那么谨慎。”
“我……”
“病毒会不会出现ade效应,从本质上来讲是一场豪赌。”吴冕的声音传来,郑凯旋往里看,见吴冕正在对着笔记本说话。
“几乎所有大规模的流感病毒都曾经出现过ade效应,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关键。另外一点,现在对于新型肺炎病毒的研究还不多,到底会不会和流感病毒重组,我认为可能性很大。”
“吴冕,你说结论。”一个声音疲倦的打断吴冕的阐述,直呼其名。
郑凯旋怔了一下,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楚知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关上门,把郑凯旋让进来。
她随即坐到吴冕身边。
一高一矮,
一大一小,
一男一女,
两个人,两台笔记本,郑凯旋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茫然。
“重组,是肯定的!”吴冕没有反驳,而是开始说结论,“不过我认为校长的方案可行。权衡利弊,哪怕重组出来怪兽也顾不上了。没少眉毛,且顾眼下。”
郑凯旋远远的眺望屏幕。
几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视频会议的级别高的令人发指,这是国内最高专家组的会议!
“刚刚听了各位老师的意见,说的都没有错。”吴冕继续说道,“而且我也认为重组是肯定的。但基于332次大流感的研究表明,早期病毒出现重组的可能性很低。”
“吴冕,毕竟是概率问题,我们要对天河市人民、对全国人民负责任。一旦重组成功,出现新的病毒导致致死率提升怎么办?”一个声音低沉传出来。
“我们在临床上说过很多的一句话是——做个阑尾炎都会死人。”吴冕说道,“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并不能排除明天开始集中隔离,后天就出现更新型、致死率更高的病毒。但根据以往经验判断……”
说着,吴冕顿了一下。
“比如说西班牙大流感,经过近乎一年的重组、进化,致死率忽然飙升,在秋冬季节席卷全球。各位老师时间有限,我直接说结论——
第一,我赞同校长的提议,建立集中隔离病房。
第二,病毒重组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重组不仅仅会变强,也可能像毒性更弱的方向发展。
第三,刚刚钟老已经说了,根据全国数据,第一波病毒导致的重症率是很高的,但第二波被感染者的重症率开始衰减。现在时间还不够,没有统计学意义,但我估计之后大概率会持续衰减。
第四,必须要冒一定风险,现在看,风险可……唉,不可控,但概率很低,类似于我做阑尾炎下不来台。”
郑凯旋听明白吴冕在说什么。
他们正在集中讨论隔离的问题。
这是一个特别难的医学难题,甚至早已经超出医学范畴,成为一道社会学的难题。
“我补充几句。”一个男人说道,“这次新性肺炎病毒和03年s病毒不一样,居家隔离是不够的。建立十几、几十家相关医院,用全国之力扛住洪峰,这也是可行方案,但依旧没办法避免病毒的重组。
现在正在有医疗队陆续支援天河市,我估算了一下,整体数量应该在一周后达到全国相关可是骨干力量的10%。但……”
“校长,我打断一下。”吴冕忽然说道。
“吴冕,怎么了?”
“和我一起来天河支援的一名教授,大家应该都知道,郑凯旋郑教授。”
郑凯旋怔了一下,提自己干什么?
“今天我们第一天出门诊,防护严密,郑教授回来后就开始有了寒颤症状。”吴冕说道。
“……”郑凯旋无语。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当作典型案例摆在各位老师的面前。
“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问题,必须要得到重视。郑教授可以说是很成熟、很有经验的临床医生,可在天河市的情况下,他来工作的第一天后就出现‘疑病症’。”
疑病症?
它又称疑病性神经症,目前归类为躯体形式障碍中,主要指患者担心或相信患有一种或多种严重躯体疾病。
病人诉躯体症状,反复就医,尽管经反复医学检查显示阴性以及医生给予没有相应疾病的医学解释也不能打消病人的顾虑,常伴有焦虑或抑郁。
这种病多在50岁以前发病,为慢性波动病程,男女均可发生。
郑凯旋在帝都就见过不下十个疑病症的患者,吴冕吴老师竟然怀疑自己是疑病症?!
心里微微不悦,但随即郑凯旋精神一震。
疑病症虽然听起来像是骂人,但总要比感染病毒好无数倍。
“郑教授刚刚来我房间,可以由郑教授说说具体情况。”吴冕侧头,看了郑凯旋一眼,招了招手。
……
……
注:前线的医护人员几乎100%有疑病症。
978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郑凯旋无语,泪流满面。
这是全国顶级的专家组,在座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专家,连吴冕在这里都只是小字辈,得称呼在座所有人为老师。
自己在国内顶级学术圈忽然就“露脸”了,竟然是因为……疑病症。
“郑教授,不好意思。”吴冕微微一笑,说道,“这几天我看了一份数据,来支援的医疗队伍的医护人员中,1-3天内出现自觉发热、寒颤的人数已经占比68%以上。
而天河市本地医生自觉发热的比例也在80%左右。
正好今天说起来,您给各位老师说一下具体情况。”
郑凯旋并没想吴冕是故意耍自己,当着这么多大佬的面,自己只是一粒尘埃,吴冕这种做法毫无必要。
关掉视频,怕是在座的各位大佬们对自己的印象只是一名来天河支援的医生,具体是哪家医院的、叫什么名字,那都不重要。
楚知希让开座位,郑凯旋开始陈述“病史”。
从今天去医院出门诊开始,一直讲到回来后听天河市当地急诊医生的叙述,再到自己感觉发冷、寒颤,继而测量体温、喝热水、再量体温直到自己求助吴冕。
他是老医生,自己给自己采集病史,全国大查房中汇报给上级医生。
整个过程叙述的简略而不简单,该说的事情没有遗漏,不该说的也没啰嗦。
郑凯旋并没有为此得意,他只求安安稳稳的说完,别有什么错误,惹哪位大佬拍桌子怒骂。
等郑凯旋讲完,吴冕说道,“现在的研究表明病毒潜伏期有7-10天,未来我们研究可能还会延长这个时间。郑教授在省城理论上没有接触到生病的患者,来到天河市我们基本同吃同住。”
“疑病症的可能性相当大……这么说吧,我判断郑教授就是疑病症。类似的情况已经在很多支医疗队中出现,再加上现在防护物资不足,有些小地方来的医疗队自己没携带足够物资,必然会导致心理压力进一步增大。”
“天河市的情况各位老师也知道,压力巨大。在重压下,我们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可是全国各地多处已经发现被传染的患者。”另外一个人说道,“并不是只有天河市一处。”
郑凯旋怔怔的看着屏幕,十几个人,每个人表情严峻,满满的疲惫。
天大的担子压在他们身上。
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涉及到民族的兴衰荣辱。
他们只是技术人员,负责提供意见。但从现有的过程来看,上面对专业意见的采纳度相当高。
正因为如此,在座的专家们更不能含糊其辞,而要拿出来一个极为专业的、确定性意见。
天河市,千万级人口的城市,说封闭就封闭,由此可见一斑。
郑凯旋忘记站起来让楚知希坐下,他竖着耳朵聆听每一位老师的意见。
传染病的三要素: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
所以防控的方法是: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这是基本常识,“连”郑凯旋都一清二楚。
可是!
现在面对的情况毕竟和伍连德老先生当时面对鼠疫的情况不一样。
当时,在东北,一月份能把人关进火车皮里做隔离,现在谁敢?!
在哪隔离?条件不好,患者不满意怎么办?
一旦发生“麦加踩踏”式事件又该怎么处理?
网上很多热心网友们手指轻轻一点,用最基本的、无可挑剔的理论指责。
可谁又知道一件事情落实下去,要面对多少问题。
专家组也只能提出一个意见,尽量明确、不含糊,然后让上面判断。
在危如累卵的现在,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改变历史。
郑凯旋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历史的分叉口上。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个不知道正确还是错误的想法会把华夏民族引导到一个未知的方向上去。
视频会议在32分钟后结束。
还有更多数据等待分析,尤其是病毒毒性在逐步衰减的这一认知上,还要有更多数据支持。
时间,需要时间!
可现在缺少的正是时间!!
关闭视频,郑凯旋听到吴冕长出了一口气。
一向精力充沛到仿佛非人类的吴冕竟然也累了。
“郑教授,不好意思啊,您别多想。”吴冕客客气气的说道。
“吴老师,没有没有。”郑凯旋道,“我……真是疑病症?”
“呵呵,这个就不多解释了。”吴冕笑道,“您也是专家,虽然不是病毒学专家,但具体病毒潜伏期有多长,我想您是知道的。现在,您觉得还冷么?”
郑凯旋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都累了。”吴冕道。
“吴老师,我能好奇问问老师们都说了什么方案么?”郑凯旋的注意力放到未来的方案上,他看着吴冕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还不是隔离。”吴冕道,“集中隔离,难哦。”
“我觉得不可行。”郑凯旋道,“集中隔离的地点选择只能是大型体育场所、会展中心等等举架够高的建筑物里。条件简陋,每一个集中隔离中心至少要安排成百甚至上千人居住。”
“不能断网,一旦断网,恐慌会呈几何数级上升。可不断网,发生的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扭曲,然后反过来作用在所有集中隔离的患者身上。”
“这是网络时代的一个弊端。”
“还有么?”吴冕问道。
“全国各地或多或少都已经有被传染的病例出现,连黑山省省城都有了6例。只隔离天河市?全国其他人怎么办?全国隔离?吴老师,这个想法太离奇,根本做不到。”郑凯旋越说越是沮丧。
“郑教授。”
“嗯?”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郑凯旋哑然,这句话好陌生,但却似乎有点熟悉。
“这是教员说的,《农村调查》序中提到的一句话,校长最近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吴冕很郑重的说道,“您说的问题大家都在考虑,校长还是比较倾向于隔离。”
979 有心无力,悲从心来
“全国隔离?”郑凯旋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以至于出现幻觉。
全国隔离,这种近似于神话故事一般的事情到底需要多大的脑洞才能想到?想到不要紧,可郑凯旋看吴冕的表情,似乎专家组准备向上面提类似的建议。
“谁知道呢,那是校长和几位老师的问题。”吴冕笑了笑,“咱们要做好咱们自己的工作。”
“……”郑凯旋无语,他还沉浸在全国隔离这一宏大到几乎幼稚的想法里,难以自拔。
“下班后我去手术室看了一眼。”吴冕说道,“收上去、必须要急诊手术的患者根本做不过来。”
“啊?”
“几乎没有外伤,有少数骨折,大多数都是平时多件的急诊。”吴冕道,“我准备每天出完门诊,回住院部手术室做手术。”
“吴老师,别累坏了。”
“哦,应该还好。”吴冕道,“大量应该手术的急诊患者做不上手术,这也是一个隐患。心梗、脑梗……最简单的阑尾炎、胆囊炎,该做手术还是要做的。我去做,最起码每天能完成30-50台手术。”
说着,楚知希笑道,“才不可能,那是最标准的情况,现在手术室消杀的规矩特别繁琐。”
“嗯,无所谓的。”吴冕道,“你们负责出门诊,我在后面手术。”
“一个人?!”郑凯旋惊愕的问道。
“当然不是。”吴冕道,“手术倒可以一个人做,还要器械护士和麻醉医生。我问问老任、大露的意见,要是可以,他们当作第二批支援力量来支援。”
“吴老师,我也可以。”郑凯旋主动请缨。
“癌症手术、肺小结节、心脏搭桥、瓣膜病的患者手术都是慢诊手术,你能做什么?自发性气胸么?哪有那么多气胸患者让你做胸腔镜。转行做阑尾炎?你当普外、胃肠外科的医生都是摆设?”吴冕笑道。
“……”郑凯旋泪流满面。
心胸外科真心急诊比较少,除了外伤,只有自发性气胸能算成是急诊。至于食管破裂、无法支架必须急诊搭桥的患者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自己去后面做手术,能做的应该相当少,还不如出门诊。
“你和丫头在前面出门诊,有相关手术我会协调。”吴冕道。
郑凯旋已经没了想法,他满脑子都是宏大到几乎是臆想的那种未来——全国停摆,抵抗病毒。
这怎么可能?
经济不要了?
民生不要了?
贸易不要了?
伟大复兴不要了?
胡闹!
没想到吴冕胡闹……不,那位校长竟然也在胡闹。
他脑子迷迷糊糊的,出门回屋,躺在自己的床上,郑凯旋还在琢磨着。
唯一可以参考的情况就是03年s病毒的案例。
很明显,这次情况要比03年严峻太多太多,新型肺炎病毒比s病毒完美一万倍。
超长的潜伏期意味着超长的传播,一旦发病又特别重,进展相当快。
昨天郑凯旋在群里看见两个消息——一名病毒学专家认为新型肺炎病毒的ro值至少是流感水平,也就是说在6以上,甚至他认为已经达到9.8左右。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而这些,并不是危言耸听。
1月23日,医学微生物学专家,英国皇家医学院外籍院士,香港大学于崇光基金教授席、新发病毒性疾病学讲座教授,香江大学新发传染性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香江大学流感研究中心主任管轶来天河市后,发表了一番言论。
“连我都选择做了逃兵”
“我现在在自我隔离”
“有心无力,悲从心来”
钟南山钟老把管轶当做他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之一。
03年s病毒的时候,管轶也做出了很大贡献。
至于管轶发表的各种论文无数,顶级期刊的论文数比一家普通的985、211院校还要多。
这样一位学术界的大牛,竟然说出有心无力,悲从心来的话。
郑凯旋相信管轶的学术水平,当时看到管轶发表这样的言论后还心存疑虑,认为是危言耸听,和香江这一年来一系列的事情有关系。
可来到天河市,他才真正明白,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光是天河市,整个华夏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然而全国封禁,真的有用么?
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实际上来讲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郑凯旋记得王青山经常说的一句话——一个华夏人是条龙,十个华夏人是条虫。
华夏人一盘散沙,根本没有团结精神。
就拿王青山举例,他对待自己的学生都刻薄到了骨子里面,从来都没考虑过手下博士们的想法。
技术上敝帚自珍,却还每每言辞犀利的打击所有人,所以郑凯旋相信王青山的这句话是真的。因为,王青山已经做了表率。
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一城一池的隔离都无法痛下决心,他们竟然在想隔离全国……真的能做到?
知道的越多,郑凯旋就越是难过。悲从心来,有心无力的那句话在他心里出现。
是啊,管轶教授都有心无力,那是ro值至少在6以上的烈性传染病!
谁有办法?!
郑凯旋了解到的另外一件事是一直被寄予厚望的瑞德西韦,根据研究表明这种特效药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
大家一直期待像是达菲之于h1n1一样,瑞德西韦能完美治疗新型肺炎病毒。
可是最近的消息越来越坏,瑞德西韦并没有明显作用。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是联合用药中可能会起到一定作用。
瑞德西韦成为另一个达菲?
不存在的。
没有特效药,ro值超级高,集中隔离还要面对新型肺炎病毒变身的可能,这一切都让郑凯旋心生无力。
他越来越明白管轶当时和新闻媒体说有心无力时候的感受。
没用的,所有挣扎都没有用。
国运,
没了。
华夏民族因为一个病毒,倒在复兴的路上。
下一次复兴,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在这之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之牺牲。
悲从心起,郑凯旋看着外面的冬雨、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980 石沉大海
“吴冕!”陈露接到吴冕的电话,一下子跳起来。
“你在天河还好么!”陈露好爽的性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她大咧咧的问道,“我都没敢私聊你,生怕你说你病了。”
“没什么事。”吴冕笑道,“我在这面连一线都上不去,被校长当作替补安排在一家二级医院出门诊。”
“不可能!谁的技术水平比你高。”陈露惊讶。
“都是专业团队来的,咱们重症都是剑桥的护士,还没有自己的团队。”吴冕解释了一句,随后说正事,“大露啊,我这面需要器械护士,你能来么。”
陈露怔了一下,随后疑惑问道,“肺炎能做手术治疗了?这也太先进了吧!”
“想什么呢。”吴冕道,“天河市现在主要是肺炎患者,但平时阑尾炎、胆囊炎之类的患者也肯定有不是。”
“你的意思……”
“有没有兴趣来天河?当第二批支援医疗队的一员?”吴冕问道,“不想来也无所谓,你又不是党员。”
“我去。”陈露毫不迟疑的说道,“找谁联系?马院可以么。”
“先别着急答应,你和你家赵哲商量一下。天河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不骗你,这面每天都有几十名医护人员被感染。”吴冕实话实说。
“……”陈露怔了一下。
“过来,感不感染是一回事,但肯定是要吃大苦的。最主要的是能不能回去,真心不一定。”吴冕道,“我和薛院、马院说一声,不着急,你好好想想。”
吴冕挂断电话后,陈露侧着头想了想。
天河市那面的情况很严峻,这是可想而知的。
自从吴冕走了之后,省城发现6名传染的患者,整个省城以及地市级医院都如临大敌。
全员严阵以待,现在每天上班、去医院,陈露都能感觉到一股子肃杀的气氛。
越来越多的坏消息传来,一批批医疗队去了天河后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按说不应该啊,陈露有些不解。
以她的经验判断,每当国家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全国支援,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
可是这次不一样。
除了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在夜以继日的建造,网络直播,让大家提提气之外,没有任何能让人精神一震的好消息。
赵哲去高速路口测温,家里空荡荡的,年没个年样。
陈露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电视。
今年以为疫情的关系,喜庆气息都弱了很多,尤其是知道本地也有肺炎患者之后,恐慌的情绪在满满酝酿。
老年人还不在意,因为他们不上网,不了解天河市那面的情况。但年轻人都已经坐不住了,几乎人人自危。
陈露想起来自己关注的一个微博博主。
他是天河人,在前几天刚刚封城的时候,还义愤填膺的说其他人反应过度,他作为一名天河市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准备退出微博一段时间,看大家的指责简直太糟心。
因为是天河人的直播,所以陈露也认为那面的情况没什么事儿。
可就在昨天,博主再一次出现,发求助微博。他姥姥生病,住不进去医院。
前后对比是那么的明显,陈露甚至能感受到一个年轻人放弃自己所有自尊,任由别人嘲笑,只为了给姥姥找一张病床的那种无奈。
陈露没有嘲笑这个年轻人,所谓管中窥豹,就是这样。
普通人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事情真相,哪怕亲身经历,只有事后回头看,才会隐约明白经历了什么。
她想起大年二十九那天,吴冕一身戎装归来,连家都没有回就在文艺汇演的现场通知所有人出了大事。
现在回想起来,保卫黄河的歌声依旧嘹亮。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不行,自己要去。
陈露知道那面的危险,但她还是短时间内拿定主意,准备去天河市。
……
……
马修德戴着口罩坐在薛春和的办公室里。
夜已经深了,可是他们俩个愁苦的在研究着下一步的工作。
传染病院告急!
省城的传染病院以治疗乙肝为主,治疗结核为辅。
乙肝,肝硬化、肝癌,这是传染病院治疗的主要范围。
突如其来的肺炎把传染病院直接打蒙,要什么没什么,如果不是省城医大各家附属医院支援,怕是早就已经崩溃。
再有更多的患者怎么办?
传染病院的收治能力就那么大,根本无法容纳更多急危重症的肺炎患者。
那面重症力量,薛春和与马修德是知道的。
指望传染病院很牛逼,能枪挑肺炎根本不现实。
天河市金银潭医院怎么样?人家的技术水平、投资、环境、人员素质、各种储备要比省城传染病院高了无数档次。
但在新型肺炎病毒面前,还不是直接濒临崩溃?
每每看到金银潭医院的院长步履蹒跚的背影出现在短视频和新闻里,薛春和与马修德都悲从心起。
张院长诊断了渐冻症,现在腿脚已经行动不便。又恰逢肺炎事件,他根本无法休息,只能拖着病体在前线奔忙。
要不是魔都第一批支援的重症、急诊、呼吸的医疗队直接入驻金银潭,怕是那面早都崩了。
兵败如山倒,这个词最近在薛春和与马修德的心里闪现过不知道多少次。
省传染病院……
根本撑不住!
“薛院,咱们还是派人支援吧。”马修德说道,“不过送走了剑桥的重症医护人员,咱们的力量有些弱。”
薛春和知道这一点,点了点头,“原则上来讲是这样,吴老师培训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咱们的护士都能进重症。我猜吴老师的想法是逐步替换,可现在的情况危重,技术水平不说,直接进去我担心出事。”
“还是分批次,和其他兄弟医院重症合在一起去支援传染病院。”
“张子默主任的报告在我这儿压了很久,他早就说要去支援。”薛春和轻轻拍了拍桌子,上面有一沓子纸,笔迹有的漂亮,有的潦草,下面有签名,签名上有手印。
请战书,意味着一个又一个的医护人员满腔热血,请求去一线。
可越是这样,薛春和与马修德越是不能大意。
981 怎么也比生理盐水的安慰剂强
“原则上不同意张子默主任去支援,毕竟他要管理咱们医院的发热病房,等问问吴老师的意见。”薛春和犹豫了几秒钟,说道。
“除了张子默主任外,已经建立了7个医疗队,可以逐次去支援。”马修德说的更加具体。
支援的医疗队,本意是要前往天河市。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吴老师走,省城就发现了被传染的病例。
风暴中心岌岌可危,远在天边的黑山省竟然也被波及,两位院长也有些懵,他们都不曾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
薛春和与马修德都怔了一下,打开手机,见是吴冕发起视频请求。
接通,薛春和问道,“吴老师,您能听到么!”
“能。”吴冕笑道,视频里的他坐的很端正,笑容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多了几分严肃,脸上的压痕还没消退,“您二位在开会?”
“吴老师,正要像您汇报一下。”薛春和说道,“省城传染病院告急,那面的情况您知道,重症力量很弱。”
“嗯,我了解。该派人过去就派人过去,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吴冕说道,“日达仙别舍不得,钱从基金里出。赛升药业那面我有联系,省城的分公司经理接红霞的电话我一会给你们发过去。”
“吴老师,日达仙真的有用?”马修德问道。
日达仙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一种治疗乙肝的药物,适应症是慢性乙型肝炎,和肺炎没有一点关系。
至于增强免疫力,马修德认为那是玄学。
“日达仙可以增强患者对病毒性疫苗,例如流感疫苗或乙肝疫苗的免疫应答。
我曾经对血液透析患者所作研究,在接种流感疫苗后,应用日达仙作为佐剂者有65%病人产生抗流感病毒抗体,滴度水平增高4倍以上,安慰剂组只有24%患者作出此反应。”
“在h1n1的救治过程中,帝都的重症也用日达仙作为针对性用药。”
“可是超范围……”
“马院,去特么的超范围用药,别理睬。”吴冕冷声说道,“军医大几家支援天河的医疗队上飞机前都打了日达仙,就算是安慰剂也要比生理盐水强。”
“好。”马修德立马纠正自己的想法。
所谓事急从权,而且不走医保、不用医护人员自己花钱,一天两针……这个剂量太大,马修德不明白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做。
“接红霞那面我打过电话了,断货。”吴冕道,“不过她手里还有库存,1200支,我都要了,回头走基金的程序,把药都买回来。”
“好。”薛春和没什么顾虑,直接应道。
“再有,第二支支援队要立即出发。”吴冕说道。
“……”薛春和与马修德怔怔的看着视频里的吴冕。
虽然知道是在通知自己而不是商量,但两人心里都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第二批支援力量!
“第二批需要的人不多,我只联系了任海涛和陈露,就要他们两个。”吴冕道。
“吴老师,您不要重症医生?”马修德问道。
“有军医大和帝都、魔都的专业团队,咱们的人来不来的听命令就行。”吴冕道,“他们都确认能来,您二位那面抓紧时间联系飞机,防护用品直接包机一起来。”
记下来要安排的事情,马修德小心的问道,“吴老师,天河市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吴冕说道,“形势很严峻。”
“……”
“医护人员被感染的已经将近一千人了。”吴冕简单举了一个例子。
这个数字像是一道雷般,劈在两位院长头顶。两位院长年纪比较大,被雷劈的眼前都是金星。
连医护人员都大量被感染……这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天河市距离崩溃近在咫尺。
而且!
这次的肺炎传染性这么强么!
要知道医护人员最起码还是有一些防护的,戴口罩的意识也要比普通人好,几乎第一时间戴上口罩活动在一线。
就这,被感染的人数都要到四位数了?!
看着视频里的吴冕,薛春和与马修德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
“所以一定要注意防护。”吴冕反复强调,“不能顾头不顾腚,防护物资运来一部分,家里也要留够。”
“好。”
“再有,让张子默主任把发热病房医护人员的视频发给我,穿脱防护服一定要标准。要是做不好,我特么回去直接撤了他。”吴冕沉声说道。
“……”
两位院长从来没听吴冕吴老师这么严厉的骂人。
但在这种语境下,他们两人下意识的全都明白了前线情况的危急程度以及省城要面对什么。
“组织培训。”吴冕继续说道,“这次不是开玩笑,不合格的直接开除。”
“段飞那面我一会给打电话,您二位人面广,多帮衬一下。邓区长那面我也要叮嘱,防护服、口罩、手套的生产一定不能断。emmm,这事儿和你们说什么。”吴冕摇头,笑了笑,“忙糊涂了。”
“吴老师,形势这么严峻么?”薛春和谨慎的问道。
“特别严峻,肯定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想。”吴冕道,“做好一切准备,反正我已经准备牺牲在天河市。”
“别……”
“只是说说,当了多少年院长,还不会说大话?”吴冕笑着说道“一定要认真,一点细节上的错误都不能犯。这次事情和以往不同,二位院长要注意。”
“吴老师,被您一说,我心里有点慌呢。”
吴冕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医院职工,每人发两个n95,十个外科口罩,带回家里。”
“啊?”
“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在医院卖命,家里连个口罩都没有,怕人心不稳。”吴冕道,“其他的福利您二位多想想,我最近可能视频的机会不多。”
“吴老师,第二批医疗队只有两个人么?”
“嗯,我这面需要做手术,他们俩来就行。来之前要做好培训,不过都是手术室的老人,无菌观念在那,估计要比普通医护更轻松一点。”
“好,那我去看看。”马修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