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3 经停后发热的患者
“boss,我想这是一个糟糕的时刻。”贝拉克教授说道,“请不要用病毒学里最专业的知识教训我,我能看懂各大期刊上的文字,虽然不够专业,但是我能知道文字后面蕴含着什么。”
吴冕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冷。
“华夏,完了。”贝拉克教授道,“boss,回麻省吧,你只是和安东尼博士吵了一架,但是对于你们来讲只是一个明媚的早晨,你发现邮箱上沾了一坨鸟屎,虽然影响心情,绝对不会耽误你要去做手术。”
“贝拉克,要不要一起去天河?”吴冕笑着问道。
“我的神!”贝拉克教授高举双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吴冕,“那里肯定要军管,国民警卫队端着枪,把所有人送到……”
“贝拉克,请不要用你们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吴冕道,“如果能军管,我相信天河人会更开心。”
贝拉克教授瞪大了眼睛。
两种截然不同的三观激烈碰撞,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不相信boss说的话。
“贝拉克,问你一件事情。”吴冕忽然说道。
“boss,你说。”
“你猜撤侨后的,要是有确诊病例,你们的大统领会怎么做?”吴冕问道。
“boss,你和大统领更熟,一年前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腹直肌鞘……”
“回答我的问题。”吴冕打断了贝拉克教授的啰嗦。
“肯定送到最好的医院!”贝拉克教授说道,“拯救大兵瑞恩,一模一样的情节就会上演。”
“我猜是去军事基地。”
贝拉克教授耸了耸肩,“boss,你的想象力简直太……这是科学家必须拥有的素质么?我怎么感觉你和不想打疫苗的那些红脖子一样呢?”
吴冕眼睛微微眨了一下,贝拉克教授瞬间感受到boss身上即将迸发出来的那股子恐怖气息。
“贝拉克,你用什么语气和boss说话呢!”贝拉克教授瞬间分裂,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贝拉克马上站到吴冕一边,对着空气呵斥道,“今年的流感格外严重,你难道不知道么。尤其是越靠近马里兰的地方,流感患者就越重。”
“可流感和军事基地没什么关系,这都是阴谋论。”
“boss……”
“贝拉克,别闹了。”吴冕挥了挥手,“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天河市。”
贝拉克教授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既然你来了,我给你一个很认真的建议。”
“boss,你说,是不是我的手术哪里需要改进?”贝拉克教授眼睛里闪着星星,询问道。
“不,我建议你留在这里,观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吴冕道,“虽然现在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但……我没什么逻辑缜密的理由,只是一个建议。不是从boss的角度,而是作为一个朋友,给你一个衷心的建议。”
“……”贝拉克教授怔怔的看着吴冕。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薛春和。
“薛院,新年好。”吴冕笑呵呵的给薛春和拜年。
“吴老师,有一名发热的患者。”薛春和急匆匆的说道。
“你说。”吴冕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既往史里,患者4个月前去三亚居住。回来过年,在天河国际机场经停。经停期间患者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出候机区,只是上了一次卫生间。”
“有人在天河登机么?”
“刚查了一下,没有。”薛春和说道,“吴老师,我也觉得不像是新型肺炎。但省厅要求尽快确诊,所以……”
“……”吴冕的手用力的握着手机,甲床泛白。
“患者回到省城后没有遇到感冒的人。”薛春和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不清楚是不是和天河市的情况有关系,您能来看一眼么?”
“在几院?”吴冕问道。
“二院。”
“我这就去。”吴冕道,“他们那面有防护服么?”
“有。”
“薛院,通知二院那面和患者接触的人全部隔离!”吴冕很肯定的说道,“所有人!”
吴冕没继续说话,挂断手机,脸上似乎笼罩了一层阴云,电闪雷鸣。
“boss……”
“闭嘴。”吴冕冷冷说道,“贝拉克,你可以回去了。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酒店。”
贝拉克教授无法理解吴冕的意思。
“哥哥……”
“我有一种感觉,患者已经把病毒带到省城了。”吴冕轻声说道。
“emmm……”楚知希疑惑,“哥哥,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只是发烧而已,虽然经过天河市,但没人登机么,患者也没出机场。”
“患者去了一次卫生间。”
“哥哥,你太紧张了。”
“不。”吴冕很坚定的说道,“只是感觉。ro在3-6的病毒,还有超长潜伏期,我没遇到过。你留下来,准备要去天河的东西。我去看看,奇怪……”
吴冕说着,眉头紧锁。
“boss,我也想去。”
“你去干什么。”吴冕不屑的说道,“你又不是重症医生,也不是呼吸科医生,更不是病毒专家。”
“我要证明你已经慌乱了!”贝拉克教授笑道,“只是一个流感的患者而已,boss,用你们的话说叫什么来着,我想一想。”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简直太贴切了!”贝拉克教授说道,“赞美汉语的精炼、简洁。”
吴冕没理睬贝拉克教授,急匆匆大步离开。
……
……
省城几名呼吸内科主任也被叫来。
“鹿主任,你也来了。”二院的唐主任见一院的鹿主任出现,招呼道。
“唐主任,省里是不是疯了!”鹿主任很不高兴的说道,“不就是从天河市转机么,连机场都没出,怎么可能有问题!”
唐颖唐主任摇了摇头,微微叹气。
她也是被从家叫过来的,大年夜,谁被从家里拎过来会诊都肯定不高兴。
“形式做的是真好,有什么用么!”鹿主任鄙夷的说道,“患者做ct了么?有什么特殊的?”
“大片毛玻璃影,絮状。”唐主任说道,“省厅让判断……我哪知道啊。”
……
……
注:我们这里的最早一批确诊患者就是经停,上了一次卫生间……很可怕。
954 和电子烟肺炎一样的片子
“磨玻璃影?看一眼片子吧。”鹿主任也很无奈,来都来了,先看一眼片子再说。
肺窗、纵隔窗的ct片子插到阅片器上,鹿主任拿出花镜,开始一点一点仔细看着。
虽然一肚子牢骚,可看到片子后,所有的牢骚都抛到九霄云外。她专心致志的看着,眼睛几乎贴到片子上。
患者左肺上叶有大面积的磨玻璃影,病灶比较多、范围很大,部分病灶实变,磨玻璃影与实变影或条索影共存。
单从影像上看,是很典型的“铺路石征”。
铺路石征,又名“碎石路面征”。
这种影像的hrct特点是——小叶间隔增厚和小叶内间隔线影叠加在磨玻璃不透明的背景上,类似不规则形状的铺路石而得名。
铺路石征最初被描述在肺泡蛋白沉积症,它通常表现为双侧磨玻璃密度影与平滑的间隔增厚共存,呈斑片样和地图样分布,主要位于肺门周围区和下叶区。
可患者是左上肺出现的问题,与一般的情况还是有不同之处。
“唐主任,你看是不是侵袭性黏液腺癌?我怎么感觉像是癌症呢。”鹿主任问道。
一般来讲,铺路石征的影像主要出现在肺水肿、pcp、外源性类脂性肺炎、结节病、弥漫性肺泡出血、病毒和机会性感染以及侵袭性黏液腺癌的患者中。
如果没有天河市爆发的肺炎,鹿主任接下来要看患者,询问病史,为侵袭性黏液腺癌做鉴别诊断。
她见过很多铺路石征的患者,绝大多数都是侵袭性黏液腺癌,这是丰富的临床经验的一部分。
“考虑不像。”唐颖唐主任说道,“患者从海南回来前做过一次体检,没有任何问题。”
“呃……”鹿主任怔怔的看着片子。
病毒?
鹿主任隐约听说天河市那面的情况,但和普通人一样,再具体的情况她就不清楚了。要是病毒的话……
她偷偷看了一眼唐颖,小心的往唐颖对侧挪了挪。
“boss,你竟然要带这么多片子一起来,有必要么?!”一个聒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吴老师,这面请。”韩广云的声音也传进来。
吴老师来了?唐颖没注意到鹿主任的小动作,连忙跑出去。
还没出门,吴冕拎着一大沓子片子走进来。
“吴老师。”唐主任恭恭敬敬的招呼道。
可吴冕面沉如水,没说话,扫了一眼阅片器,问道,“是患者的片子?”
他戴着口罩,说话有点闷。
“是。”
“把口罩都戴上。”吴冕看也没看唐颖,说完后直接来到阅片器前。
鹿主任见吴冕戴着n95,怔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冕盯着肺窗看,尤其是几个毛玻璃样的影像,看的格外认真。
“boss,我虽然不是呼吸科的专家,但这个患者可以排除侵袭性黏液腺癌的可能,是病毒性感冒导致的肺炎。”贝拉克教授说道。
“感冒?”
“肯定是,这个影像我见过无数。”
吴冕从拎着的片子袋里选出一个袋子,上面有剑协医院的标志,并用笔在上面描画了一个古怪的标志。
“卡~~”
肺窗插到阅片器上。
几乎一模一样的影像,鹿主任和唐主任以及身后的韩广云、薛春和都看傻了眼。
说一模一样,只是从影像学角度做出的判断,分明是两个不同人的影像。
“boss,我越来越怀疑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你就像是红女巫一样,有着超能力,我赞美你!”贝拉克教授说道。
“你猜,这是谁的片子?”吴冕的右手食指弯曲,指节敲打了两下阅片器上的片子。
“这个问题简直太没有人性了,boss,你是站在神的视角问的。”贝拉克教授说出所有人的疑惑。
“这是去年夏末秋初,电子烟肺炎的影像资料。”吴冕轻轻说道,“我做了重建,留下影像。”
“……”贝拉克教授大吃一惊,他的态度端正起来。
电子烟肺炎,当时在《新英格兰》上有专栏,贝拉克教授虽然不搞类似的研究,却知道有这事儿。
boss竟然费力的把影像重建,并且打印出来?!
以贝拉克教授对自家boss的了解,这一切他都有所预谋。
贴近看,两张片子相互对比,都是很典型的铺路石征,甚至渗出的絮状物都基本类似。
贝拉克教授的嘴巴渐渐长大。
“boss,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回麻省了!”
“薛院,二院的何院长呢?”
“……”薛春和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韩广云。
“吴老师,何院长家里有点事,还没到。”韩广云说道,“不过何院长已经联系,呼吸道标本或血液标本病毒基因测序的机器,具体还在沟通。”
“薛院,和省厅沟通,高度怀疑患者感染了与天河市同源的病毒。”吴冕肯定的说道,“联系传染病院,准备收治。”
“……”
众人结语。
“boss,你不觉得太武断了么?”贝拉克教授问道。
“武断么?”吴冕一边说,一边照相,随后又拿出另外一张片子,插到阅片器上。
“这是‘电子烟’肺炎轻症患者的影像,来源是《新英格兰》。”吴冕说道,“左下肺出现两小片阴影,淡淡的、局灶性、磨玻璃密度影,是不是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
“把病灶放大看看,内侧靠近胸主动脉病灶的密度高低不均,有的淡白,有的雪白,这是什么原因呢?贝拉克,你回答这个问题。”
“boss,我不是呼吸科专家。”贝拉克教授直接拒绝。
“病毒引起的肺炎肺泡内渗出液相对较少,液体内的蛋白质、白细胞、上皮细胞少,呈相对透明的液膜。
因此,影像上看密度较低,边界不清。
但是,随着疾病进展、合并细菌感染,渗出液内容物越来越多,这个密度就会逐渐增高,和血管的密度差就越来越小,表现为大片实变影。”
“我一直关注‘电子烟’肺炎。”吴冕说道,“现在看,两者……类似。”
吴冕强行忍耐住,只是用类似来形容。
955 陈年旧片
“吴老师,患者……应该没有接触过天河市的人。”唐主任说道。
“我听说患者在天河国际机场上了卫生间。”吴冕道,“唐主任,气溶胶也可能导致感染。”
“……”
唐主任和鹿主任面面相觑。
如果吴老师的判断是对的,只是经停天河市,上了一趟卫生间就被感染,这病毒……得特么多牛逼!
一想到这种可能,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唐主任,我没戴口罩,你这儿有n95么?”
唐颖主任摇头,“鹿主任,只有外科口罩。”
说着,唐主任看着吴冕戴的n95,有些羡慕。
平时呼吸内科只戴普通外科口罩,谁没事戴n95干嘛,那玩意死贵死贵的。
“唐主任。”
“吴老师,您说。”
“患者家属,所有家属,做肺部ct。要有医生陪同,ct室清理一下,做ct的时候不能有其他患者在。做完后要消毒,具体流程参照s病毒时期的标准。”吴冕道。
“啊?!”
“高度怀疑患者家属也有感染,而且在早期。”吴冕道,“负压病房……唉,先做ct,注意告诉ct室的技师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做完后要消杀,不能大意。”
这些工作临床上都很常见,可ct室做消杀,外面排的患者怎么办?从风平浪静一下子变成风声鹤唳,唐主任有些茫然。
“吴老师,有必要么?”韩广云问道。
“我认为有。”吴冕看也不看韩广云,沉声说道,“抓紧带患者家属去做检查,要穿防护服,走单独的通道。再说一遍,经过的地方,一定要做消杀。”
韩广云怔怔的看着吴冕。
这些工作,别说一个小时内完成,就算是一天内能做完都算是快的。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单独通道,就足够让他头疼的。在韩广云看来,根本做不到。
要不是和吴冕吴老师打过几次交道,韩广云肯定认为这位“专家”是在故意难为自己。
“要快。”吴冕道,“薛院,上报了么?”
“吴老师,我想问您,是用医大的名义上报还是用剑协医院的名义?”
“用我的名义。”吴冕道,“ct诊断很明确,宁错勿漏。”
“好!”薛春和点头,回身出门打电话。
他没有因为吴冕说用个人名义上报而惊讶,顶级专家,肯定有顶级专家的排面。在这种时候,吴冕的诊断比医大的诊断更有意义。
各自奔忙。
足足四十分钟后,韩广云才跑回来,拎着几张片子。
“吴老师,这是肯做检查的三名患者家属的影像资料。”韩广云说道,“我说免费给做,才有三个人愿意做,其他都不想吃线。”
吴冕没有理会平时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名患者家属右肺可见单发磨玻璃影,还有一名患者家属双肺散在多发磨玻璃影,数量不多,大概5个左右。
患者家属也被感染,虽然在早期。
“早期:病变局限,呈斑片状、亚段或节段性磨玻璃影,多伴有小叶间隔增厚。”吴冕手指敲打阅片器上的片子,沉声说道,“很明显,有两人已经受到传染。”
“66%?这个概率……”贝拉克教授惊讶的说道。
“不,没事的人可能是还没反应到影像学上。也就是说,患者接触的所有人都要被隔离。”
“……”
boss的判断更加悲观,他不光只用ct来判断,而且像是面对世界末日一样,所有人都被怀疑。贝拉克教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吴冕,生怕自己哪句话惹恼了脾气一直不太好的boss。
“进展期:病灶增多、范围扩大,累及多个肺叶,部分病灶实变,磨玻璃影与实变影或条索影共存,有时会出现“铺路石征“。”
“重症期:双肺弥漫性病变,少数呈“白肺“表现,实变影为主,合并磨玻璃影,多伴条索影,支气管充气征。”
吴冕不断的把手里的片子插到阅片器上。
啪啪啪的声音不断,速度越来越快。
“吴老师,您手里的片子都是……”
“刚看到的都是《新英格兰》杂志上,电子烟肺炎的影像学资料。”吴冕道,“本来我准备去天河市对比,现在看,电子烟肺炎的影像学特征和新型肺炎基本一致。”
“boss,你的意思是电子烟肺炎和天河市的肺炎同源?”贝拉克教授诧异的问道,“可电子烟肺炎没有引起大面积的传播。”
“去年10月份,美国流感再次爆发。”
“每年都爆发,有医保就去医院看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贝拉克教授很随意的说道。
吴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小心的拿出最后一个片子袋。
又一张片子插到阅片器上,大白肺像是漫天白雪,闪的人眼前一花。
“这是03年感染s病毒患者的片子。”吴冕道,“和去年电子烟肺炎的片子基本一致。我没要天河市重症患者的影像,估计应该也类似。”
吴冕没有和任何人讲述,他是在自言自语。片子挂上去后,对比了两眼,便把片子拿下来装进片子袋里。
“吴老师,会不会只是普通的肺炎?”韩广云问道。
“嗯?”吴冕侧头,看韩广云,“韩处,您什么意思?”
“患者没有明确在天河市居住的历史,只是从机场一走一过,最多上了一次卫生间,我感觉不太可能被传染。”韩广云实话实说。
现在全国都很慌张,韩广云觉得有医疗过度的嫌疑。
别的地儿他不懂,今天收了一个高热的患者后,他立即从家赶来,了解情况。
患者的病史很清晰,和天河市有交集的地方就是飞机临时经停。
要是这样都能感染……
不可能,肯定是吴老师太敏感了。一点都不沉稳,果然还是年轻人。
韩广云心里想到。
“韩处长,抓紧时间。”吴冕没有呵斥、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的表情凝重,沉声说道,“注意防护,全院的物资必须统一调配。”
956 国家队入场
天河市。
大年夜没了喜庆的气氛,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某大型三甲医院的ct室,忙的开了锅。
所有门诊、急诊、住院部、重症的患者都赶着来做检查,而他们从辅助科室成为最前线。
虽然和患者、患者家属还保持一点点的距离,可这里和人潮汹涌的急诊科、一直满床,连呼吸机都没有的重症一样,每天接触无数的肺炎患者。
王平,一位影像学的主任医师,正在阅片室里审片。
虽然不用在操作间穿着防护服鏖战,审片的工作相对而言更轻松。但是一张张白花花的胸部ct,看的头晕眼花,心情沉重。
其实在王平看来,绝大多数的片子都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白花花的肺子,大片大片的磨玻璃影、像是絮状物一样沉积在肺脏里的渗出,只能指明一件事情——这次新型肺炎远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大年三十值班,王平蹲在阅片室里在电脑上一连看了300多个类似的影像。
签发诊断报告,王平知道临床医生估计根本不会看,但是他依旧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校正。
一夜,就这么过去。
大年初一早晨八点半,王平累的瘫在椅子上,可是他不想睡觉。
此时此刻的王平格外清醒。
“老王,回家吧。”来接班的医生没精打采的说道,“你还敢回家么?”
“不敢。”王平实话实说,“我找了一张行军床,今天在值班室咱俩一起将就一下。”
“切,你一大老爷们跟我将就个屁!”接班的医生鄙夷说道,“换个姑娘来啊。”
“别做梦了,就你那老腰。”
“看着也养眼不是。”接班医生开车后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总比你打呼噜强。”
“我是不回家了。”王平叹了口气说道,“不敢。虽然不在操作间,可咱们屋子就这么大,外面人太多。”
接班医生也一样叹了口气,他勉强陪家里人过完年就赶过来上班。来到医院,他也不准备回去,吃住在医院,省得把病毒带给家里人。
可值班室就一间,里面有一个上下铺,哪里能住太多人。
“吃饭怎么办?”
“谁知道,不行就泡方便面。”王平说道,“你要不习惯我打呼噜,你就回家,我自己值班。过年期间值班一天二百块钱呢,这钱我自己挣了。”
“滚蛋!”
两人随口说着闲话,接班医生很快开始坐下阅片。
“老王,你说这大白肺,和03年的s病毒可是真像。”
“嗯。”王平瘫坐在椅子上,“我昨天想了一夜。”
“想啥?03年的时候的事儿?”
“不是。”王平说道,“现在临床确定标准有问题,检测的时间太长。我准备和主任汇报,建议把诊断标准修改成ct影像。”
“别闹了。”接班医生说道,“医院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火神山已经开始修了,就为了收治重症患者。可一家医院1000张病床,平时看觉得不少,现在杯水车薪。”
说着,接班医生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
“就这,你觉得能够用?”
“唉。”王平又叹了口气。
最近几天,叹气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不叹两口气,总会觉得胸口闷闷的。王平甚至都想去问临床借个便携式血氧夹子,看看自己是不是血氧偏低。
但临床哪有多余的东西借给自己。
“确诊患者都住不下,没辙。”接班医生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发烧在家静养。来医院有个毛用,只能增加感染几率。”
“我觉得你说得对。”王平说道,“可是大家都慌了。03年的时候轻症患者在家,重症去小汤山,帝都就是这么做的。还不是没事?现在可倒好,一封城,所有人都麻爪,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一辈子都没看到这么多患者。”接班医生一边聊着,一边看影像,说两句话,沉闷的心情还能变得好一些。要不然胸口坠着石头,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人就得崩溃。
“谁知道呢,走着看吧。”王平说道,“我听说今天要开会,据说一所火神山医院不够,好像还要再建一所医院。”
接班医生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等待做ct的患者、患者家属。
大厅挤满了人,像是春运期间的火车站。
比春运还要糟糕的是很多来做ct的人站都站不稳,有的还拿着点滴,无可奈何的靠着墙坐着。墙上是护士长临时粘上去的勾子,能勉强当作点滴架用。
整个大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恐惧像是病毒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再建一所医院……就算是速度最快,也要等一周,03年的小汤山就是这样。
希望能行吧。
“昨天晚上,军医就来了。”王平终于说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据说魔都的一支支援队伍也到了。”
“帝都呢?”
“说是协和、北医的队伍下午到,直接去中法新城院区。那面已经开始改造,整个院区变成重症医院。”
“重症患者要是能都收治就好了,我听说120急救都被打爆了。根本收不过来,发病就是重症,真特么怪了。”
“没办法,现在120急救的人眼睛都已经红了,单子至少排3-6个小时。按说咱们天河每十万人的医护人员数量在全国都排在前列,怎么就能这样呢。”王平郁闷的说道。
“再加上来支援的人……现在得来了至少几千医护了吧。”
“至少,而且都是重症、呼吸、急诊专业的。这要是都不行,你说怎么办?”
“不可能。”接班医生自己给自己打气,“国家队都来了,我估计再坚持个三五天就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外面人流如织,没人会预料到事情会怎样进展。
无论是王平还是接班医生都隐隐觉得这次的病毒好像要比03年的s病毒还要严重。
可03年的事情就已经是他们从医生涯经历的极限,比那还严重?这超越了他们的想象力。
……
……
注:最开始的时候,03年的情况就已经是想象的极限。
957 鄙视小鸡炖蘑菇
王平帮着一起看片子,反正得找点事儿做,要不然他觉得自己会被憋疯。
至于诊断标准之类的事情,也不是临床一线人员能解决的,王平也就是那么一想。
时间过的很快,一张张肺部ct、一片片白花花的肺脏,像是外面下的冬雨一般带着寒冷的温度。
虽然上火,心里堵得慌,可肚子不断的向王平提出警告——该吃饭了。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叫,王平有些愁苦。
“我去泡面。”王平说道。
泡面这两个字都不能说,一说就往上反胃。
“你手艺怎么样?帮我也泡一份。”
“你吃什么味儿的?前天说封城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去买了几十袋方便面,各种味道都有。这几天就靠它们了,也不知道食堂什么时候能开。”
“红烧牛肉面……只要不是小鸡炖蘑菇面,怎么都好。”
方便面的鄙视链里,小鸡炖蘑菇面位居榜首。哪怕是大家疯狂抢购的时候,货架上依旧剩下一排排的小鸡炖蘑菇面。
“唉,吃了两天,真是恶心了。”王平说道,“好想回家,自己下厨好好做顿饭吃。哪怕是煮一碗方便面也行,你说这人呐,真是侨情。还记得刚有康师傅的时候我吃的第一口就惊为天人,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没想到,从前的小甜甜变成现在的牛夫人。”
“别做梦了,现在外卖都不接医院的单。咱们医院的食堂估计也没什么备货,都准备回家过年……”接班医生说道,“院里食堂肯定没饭,能抢到方便面就已经很满足了,饿不死就行。再说,真要到那一天,谁知道是先饿死还是先病死。”
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考虑死亡的问题,甚至并不讳言,拿出来开玩笑。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王平也没去想同事说的话里到底只是开个玩笑还是真的已经考虑到了死亡。
要是能有口热干面吃该多好,王平想着平时不起眼的面馆,口水不知不觉流出来。
没有热干面,能有口热乎饭、吃点菜也行啊。
可惜,整个天河市骤然遇到封城的大事件,所有人都有点懵。毕竟这是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用脚丫子想,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
想着,王平下意识的拿出手机。
外卖不送医院,王平并不认为有什么不正常。如果自己是外卖小哥的话,也肯定不会来医院。
就像自己,不也不愿意回家么?
点开页面,王平惊讶的发现竟然有几位外卖小哥开始接医院的单!
他喜出望外,甚至此时看到屏幕上白花花的影像都没那么郁闷。不要求热干面,只要能吃口热乎乎的饭,天塌下来都不重要。
“有人能送!”王平马上说道,他的手指快速敲打手机屏幕,用最快的速度下单,生怕晚一点外卖小哥会后悔一样。
特殊时期,也没什么能挑剔的,两人下单,虽然不是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才两天,王平想起方便面的味道就有点恶心。
接下来就是望穿秋水的时间。
王平看了无数次手机,他第一次眼巴巴的看着外卖小哥送货的路线。
那一条条街道,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两边的商铺此时回想起来,王平都能记住它们招牌上的字。好久都没看到了,它们都还好吧。
这一单时间格外长,一个多小时后,王平接到电话。
外卖小哥很客气的说自己不想进医院,希望王平能出来取一下。
王平一点都不奇怪,他立马从小门出去,一溜小跑去取外卖。
黄色的大兔子耳朵看起来像是春天草原上的小黄花。
平时只是觉得好玩,但在现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里,万物都失去了色彩。那双大兔子耳朵看起来格外亲切,王平在看到的一瞬间,鼻子有点酸,差点没哭出来。
真是救命的外卖,王平没有多想,迅速的跑到大兔子耳朵面前。
距离3米,王平停住脚步。
虽然不希望耽搁一分、一秒,可他知道这里是医院。外卖小哥能来送餐已经冒着天大的风险,不能给人添麻烦。
“尾号2768.”王平报自己的手机尾号。
“先生,这是您的外卖。”大黄兔子耳朵忽闪忽闪的,充满着活力。
“谢谢,谢谢,您把外卖放到那就行。”王平没有动,虽然只有3米,但仿若咫尺天涯,“您走了,我再去拿。”
外卖小哥冲着王平挥了挥手,表达感谢。回身上了电动车,他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几米外问道,“您是医生?”
“嗯。”王平拿起沉甸甸的外卖,似乎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只差一点点口水就没出息的流出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外卖小哥问道。
“还那样。”王平道,“不敢回家。而且要过年,医院食堂也没提前准备东西,要不是您给送外卖,我估计我要吃好多天的方便面。”
“保重!”
“保重!!”
两个陌生人,互道珍重,从此别过,也不知这一生还能不能遇到。
黄色、蓝色的单车在城市里奔走。
他们像是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一样,把氧气输送到每一个角落,努力保持着城市的生机。
每一条大动脉都有自己的名字,可是毛细血管没有,最多只会有一个某某部位的毛细血管网之类的称呼。
但是他们不在乎。
大兔子耳朵和其他外卖小哥擦肩而过,从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已经很少有车辆行走。
和他类似的人在努力维系着城市的一部分功能。
有医生、护士点餐;有人要五袋大米;有独居的老奶奶要两个白菜和一点其他蔬菜;有人要两箱肥宅快乐水……
一点点琐事,就是他们要完成的最伟大的事业。
没有电梯的旧小区,抗着大米上楼,互不见面,把东西放到一边还要隔着门叮嘱业主消毒,一定不能忘。
这里,没有超人,也没有绿巨人、没有钢铁侠。
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挺身而出,
成为这座城市的英雄。
他们没有留下名字,但他们做的事情会被所有人记住。
958 保重
忙碌的一天过去,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虽然陆续有医疗队支援,但面对千万级人口的城市而言,他们就像是一滴水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缺物资、缺病床、缺医护人员……
什么都缺的情况非但没有随着军医的到来而好转,天河市的情况反而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无法收治的患者就像是堰塞湖一般高高悬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骤然溃坝,洪水滔天。
为了阻断密集人流,天河市宣布停止公共交通。
没有车的医护人员滞留在医院,可怜巴巴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可奈何的医护人员只能发求助信息,寻求援助。
1 月日起,志愿者们成立天河市123 志愿者车队,24 日开始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
天河市某家大型三甲医院门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上了约定好的私家车。
“师傅,是您哈。”
“李医生,是吧。”司机师傅眯起眼睛,给了上车的老教授一个笑脸,“您这么大岁数还上班啊。”
李教授关上车门,长出了口气,道,“谢谢。我退休之后返聘回来,最近医院人手紧,都累坏了,我来帮个忙。”
“我听说年纪……”司机师傅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好像在诅咒老人家,他马上顿住。
“呵呵,没事。”李教授笑道,“我这个岁数肯定是有点危险,免疫力肯定比不过年轻人么。
可现在是国难当头,总不能躲在家里不是。普通人躲在家里,不出门,切断传染途径,这就是最大的贡献。我不是还琢磨着能做做一点不是,怎么说我也有几十年的临床经验。”
“您是呼吸科的?”
“不是。”李教授道,“我是消化科的,年轻人被抽调去重症支援,我还是出消化科的门诊。”
“辛苦您了。”司机师傅说道。
“你们才辛苦,能好好躲在家里,却要出来冒着风险接送我们。跟你说实话,昨天我骑车子来上班的,骑了两个小时零十分钟。”
“这见鬼的天气,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天闷呼呼的,难受。”司机师傅道。
“是啊,幸亏有你拉我上下班。”李教授笑道,“你家里人没意见?”
“我太太在封城前,就带着 1 岁多的女儿回老家过年,父母也都不在家。我号发微信告诉她想要做车队,她先是沉默了几分钟,我知道她害怕我出事,然后我就给她讲了很多医护人员的状况。”
“工作了一夜还要等班车,而且大医院才有班车,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没有……你们有的要走两三个小时才能回家。”
“有些偏的地儿班车也不到。”李教授道。
“是啊。”司机师傅说道,“后来我太太给我回了个信,就仨字——你去吧。”
“小伙子,你太太生气了吧。”
“生气也没办法。”司机师傅说道,“我也不能去一线治病,也不能去工地建医院,所以我就想做一点小事:开车。会点啥就干点啥,这是咱的大天河,咱不一起努力扛过去还能怎么办。”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会点啥就做点啥,天塌不下来。”李教授说道。
“我现在是真心不敢在家。”司机师傅说道,“早晨起来,满满的希望,觉得过了一夜,或许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等我打开手机一刷信息,我去……那心情,您知道撒。”
“我懂。”李教授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咱天河完了,人家能托人把侄女送去李家坡,咱能干啥?!”司机师傅唠叨了一句。
车里沉默下去,这几天负面情绪的堆积,让人喘不上气。
“小伙子,你戴的是个泳镜?”李教授换了一个话题,询问道。
“是啊,咱普通人也没个护目镜。”司机师傅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哥们,20号的时候就发了个戴防毒面具的朋友圈。”
“咦?怎么会有防毒面具?他做什么的?”李教授诧异的问道。
“我们打麻将抽烟,他嫌呛,又贪玩,就买了个防毒面具。”司机师傅笑道,“当时我们都说他怕死,现在看怕是对的。我把家里翻了个遍,上网找资料,看看能做到什么防护。后来发现泳镜似乎有用,可以试试。”
“你的口罩也不行。”
“现在口罩都脱销了,早知道就屯点口罩好了。一个月前一块钱几个的口罩现在十块钱一个都买不到,代购也带不回来。李教授,您戴的是传说中的n95吧。”
“对。”李教授说道,“我肺子不好,支气管炎。赶上雾霾,咳嗽的要命。家里常备一些n95,以免出不去门。”
“真好,现在别说是传说中的n95……我听说一些不法商贩开始翻垃圾桶,找破旧口罩回收,你说他们缺不缺德。”
“没办法,但我估计国家会严厉打击的。”
“李教授,据说军医要来支援,您知道这方面的消息么?”
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和李教授聊天,询问一些医院的情况。
尤其是据说昨天军队、魔都的医疗志愿队都来了,他特别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些细节。
周围一片阴霾,看不到一丝光亮。
虽然鼓起血勇,螳臂当车一般试图保卫家园,可面对生死,谁又能不怕呢。
要是有好消息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像是星星之火,期待着可以燎原。
但李教授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说帝都的医疗队已经到了。而且中法新城院区地理位置比较偏,还是新建的医院,硬件条件好,准备把那面打造成重症患者的治疗中心。
平时要开至少40分钟的路不到15分钟就走到尽头,来到李教授家楼下。
“小伙子,谢谢。”李教授把一个n95口罩放到档位后的位置,略一犹豫,又在口袋里拿出最后一个n95放上去,说道,“戴上n95,小心点防护。”
“李教授,您留着。”司机师傅连忙说道。
李教授没有说话,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挥手道,“小伙子,保重!”
“保重!!”
959 你脑子让驴踢了?!
大年初一。
韦大宝在家怔怔的看着直播里火神山医院开建,许久不曾说话。
过年的喜庆气氛早就荡然无存,几个远房亲戚想来拜年,被韦大宝毫不犹豫的给撵走。
“大宝子,你傻乎乎的看什么呢?我要回娘家,你也不让我出门。”韦大宝的爱人很不满的说道。
“看天河那面盖新的小汤山医院。”
“小汤山?怎么这么耳熟?”
“03年在帝都建的传染病院,针对s病毒做隔离治疗的地儿。”韦大宝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你是不是看不起穷亲戚了?”韦大宝的爱人鄙夷问道,“刚去剑协医院干了几天,尾巴就翘起来。话说你们年底也不发点钱,吴科长怎么想的?”
“不是。”韦大宝叹了口气,“s病毒,你知道吧。”
“知道,咱东北没啥事。”
“这次的新型肺炎病毒已经传到咱省城了,八井子……我估计也够呛。”
韦大宝的爱人有些茫然。
对她来讲病毒什么的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西,03年s病毒闹的那么凶,东北也没事。可听韦大宝这么说,病毒竟然已经近在眼前。
“大宝子,你该不会是传谣吧,可别胡说。”
“凌晨吴科长诊断的。”韦大宝叹了口气,“剑协医院重症的外国医护都给吴科长撵走了。”
“……”韦大宝的爱人怔了一下。
“你知道那人怎么传染的么?”韦大宝习惯性的卖了个关子,便自问自答道,“从海南回来过年,经停天河,上了一趟卫生间。”
“我去……这就感染了?!”韦大宝的爱人惊的目瞪口呆。
“据说最早患病的老年患者昨天差点不行,现在在传染病院上了呼吸机。二院的ecmo小组也连夜集合,机器都搬过去了,随时准备上ecmo。”
“什么是爱可某?”
韦大宝没解释,他愁苦的看着直播中热火朝天的工地,说道,“吴科长大年二十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员起立,挑人支援天河。我琢磨着这事儿太严重了……”
“大宝子!”韦大宝的爱人声音有些颤抖,她瞪着韦大宝厉声说道。
“好好说话,吓我一跳。”
“你可不能去!”韦大宝的爱人道。
“我报名了吴科长也不要。”韦大宝又叹了口气,“说我岁数大,还不如带个年轻护士过去。”
“你是不是傻?要是按你说的去上趟卫生间就被传染,你去了不也是个死。”
说到死,韦大宝的爱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恶狠狠的用眼睛剜了一眼韦大宝,可平时怂怂的韦大宝今儿却很拧。
“我不去是不去,剑协医院那面发热病房开了,我报名进发热病房,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回来。”
“你特么脑子让驴给踢了?!”韦大宝的爱人怒道,一个遥控器顺势砸过来,正中韦大宝的头。
“疼。”韦大宝捂着头叫了两声。
“你是不是傻了?又要去天河,又要去发热病房!天晴了,雨停了,你觉得你行了?”
“别闹,不去咋办啊。”韦大宝愁眉苦脸的说道,“你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不需要知道,反正你不能去。”韦大宝的爱人坚定说道。
“我跟你讲,道理不是这么说的。”韦大宝抬头说道,“我开车买创可贴、纸尿裤,回去后问林道长。林道长说吴科长坐在后山石碑那,都哭了。”
“哭了?出息!”
“林道长说这是悲天悯人,这次疫情横行,不死几千万人都是轻的。”
“……”
“不是瞎说。”
“那你特么充什么英雄!”
“我这么跟你说吧。”韦大宝认真的看着他爱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假设,咱假设真这么重,吴科长人家直接就飞去美国了,咱怎么办?”
韦大宝的爱人无语。
“真要到处都是死人……”韦大宝打了一个寒颤,“吴科长能走,咱没本事走。你说,碰到这种事儿咱不出力等着别人出力?”
“咋就你高尚?”韦大宝的爱人态度已经有些软化,但还是唠叨着。
“吴科长说,一二三批次以党员为主,上飞机前先写遗书。我看他情绪不对,估计没准备活着回来。老鸹山的小师叔啊……连他都抱着必死的心去天河支援……唉。”韦大宝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不尽的烦闷与块垒。
“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我估计咱八井子不能有啥事,我肯定会小心再小心的。”
“让当官的先去。”韦大宝的爱人说道。
“你以为这次还是吆喝吆喝?马院长要去,被吴科长给撵回来了。年纪太大,去了就是累赘。我估摸着马院长也闲不下来,那啥,我去发热病房后就不回家了。”
“你敢!”
“刚才看了一眼,东西够吃到二月二的。你在家哪都别去,什么走街串巷的串亲戚都省省,过了这事儿再说。”
“你要是有事,我们怎么办?你特么老老实实在家,别去!要是敢走出去一步,老娘我敲断你的狗腿。”
“我……在特需病房攒了点钱,都是南方的老板来住院给的红包。”韦大宝把私房钱拿出来说事,“你要是让我去,以后我一分私房钱都不攒。”
“反了你了,还敢攒私房钱!”韦大宝的爱人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
“都给你,密码是你生日。”韦大宝没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而是把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
韦大宝的爱人没动,她怔怔的看着韦大宝,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夫妻两人沉默。
【江苏、海南、西疆等地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请看本台前线记者的相关报道……】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熟悉的声音。
江苏、海南开启一级响应,黑山省估计开启一级响应迫在眉睫。
而且省城的患者吴科长已经“确诊”,据说在等测试核酸的机器……韦大宝脑子里乱糟糟的。
【黄冈开建小汤山医院……】
【帝都发现无天河接触史患者……】
一个又一个消息,让韦大宝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银行卡,有些惋惜,要是自己死了,这里面的钱应该不够给孩子在一线城市买房子的。
要是能再干一年就好了……
960 离别
1月26日,凌晨2点13分。
省城机场。
九辆满载的卡车空空荡荡,缓缓驶离机场。
吴冕一身戎装,戴着军帽,眼睛眯成一条线,双手背在身后、双脚与肩同宽,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光影忽明忽暗,往日里忙碌的机场几乎没有飞机起落。雪已经小了很多,但还在下着。
“吴老师,还有22分钟。”马修德看了一眼时间,和吴冕说道。
“马院,这面交给您和薛院了。”
“别……我们也就是听指挥。”马修德苦笑,“薛院去省里开会,过不来,嘱咐我跟您说一声。”
“在家注意安全。”吴冕道,“物资肯定紧缺,尤其是呼吸机、ecmo。传染病院要是有需要就直接拉过去,剩一台两台将就着够用就用。咱们发热病房一定要注意防护,具体措施视频沟通。”
“嗯,第二批、第三批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马修德说道,“不管是传染病院需要,还是天河需要,24小时就能出发。而且……大家都偷偷写了遗书,只是还没给家人,都放我这里保存着。”
吴冕眯着眼睛,沉默无语。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人影闪动,动作标准而熟练。
一起出发的人在楚知希的组织下正在无实物的演练着穿脱防护服。
防护是重中之重,能不能从天河活着回来,很大程度上要看防护的水平与认真程度。
“吴老师。”马修德有些难以启齿,但只剩下二十分钟,有些话不当面问,以后更问不出口。
“马院,怎么?”
“这几天我心跳的厉害,感觉室上性心动过速。”马修德戴着外科口罩,哈气向上涌,眼镜上不断有水雾出现。
他干脆摘下眼镜,“这是我出生、记事以来遇到的最难的一次。”
“您说就在天河市经停,然后就感染了,是不是那座城市已经完了……”
“别瞎说。”吴冕看着装卸人员固定各种集装箱,说道,“再难,还不是得过?这世上就特么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唉。”
“马院。”吴冕提高了一些音量。
“啊?”
“说句难听的,您有选择么?”吴冕问道。
“……”
“我可以认个怂,以后去麻省,老老实实当我的工具人。等奥文·罗斯柴尔德进入美联储,我要是换了国籍,所有新药都得从我手里过,您认为我的生活会比国内差?”
马修德心情复杂。
“放心吧。”吴冕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因为戴着外科口罩,脸部表情看的不是很明显,只能在他的眼角看到冰冷的笑意。
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倔狠。
“怕,肯定是怕,但该做事还是得做事。”吴冕道,“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看华夏灭亡了么?
注意好医护人员的防护,最近大家情绪波动肯定很大,剩下的看国家的力度。”
“吴老师,您也一定要小心。”马修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变成了珍重二字。
“放心。”吴冕道,“我也怕死。”
马修德差点脱口而出——那您留下来。
他强行忍住,没说出口。
“观察了一天多,发现病毒有一定的改变。”吴冕说道,“从天河市经停的患者病情很重,但接下来传染的患者家属暂时看着还算平稳。”
“吴老师,那是不是意味着没问题?病毒的毒性会越来越弱?”
“有可能。”吴冕说道,“但主要看命。”
看命……马修德感觉吴冕这话要比西北风还要冷。
“真的是看命。”吴冕背着手看着货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西班牙大流感,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就比普通流感稍微强一点。但是当年秋季,流感病毒变异,死亡率暴涨,以青壮年为主。”
“您的意思是经过变异,可能毒性加强,也可能毒性减弱?”
“嗯。”吴冕应道:“我也犯了错误,希望毒性能减弱,所以观察两天的轻症患者症状没加重、血氧饱和度平稳,我就已经信了。这种主观臆想,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中要不得。”
“要是那样,该有多好。”马修德喃喃说道。
“慢慢来吧,我估计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特效药。”吴冕道,“说实话,我也很迷茫,但总要做点什么。”
“双黄连没用?”
“有用。”
马修德眼睛一亮。
最近自从天河市的疫情加重后,各家药店的双黄连已经脱销。要是有用的话,医院似乎还有一些存货……
“可以当做安慰剂用,作为对照组。”吴冕随即敲醒马修德。
“……”马修德无语。
这都什么时候了,吴老师怎么还和自己开玩笑呢。
“马院。”
“啊?”
“你自己小心。”吴冕第一次称呼马修德为你。
马修德怔了一下。
“自限性疾病需要免疫力抵抗的疾病,年轻人总是有优势。”吴冕道,“我能预见到你和薛院最近一段时间会很忙。”
“没事,我能扛得住。”
“希望吧。”吴冕道,“说多了没用,真要是任务压下来……有什么事儿咱们每天沟通,商量着来。我在天河市,那面的一些措施肯定经过尝试,是比较适合现有情况的。”
“嗯。”马修德听吴老师不光说病毒,连连点头。
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家都想做什么,可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丫头,准备登机。”吴冕拿起手机,给楚知希打电话说道。
很快,货运大厅里一列队伍走出来。
“马院,我出发了。”吴冕回身,敬了一个军礼。
“保重。”
“您也是。”
吴冕脚上大头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传来,像是针一样刺在马修德的心上。
这算是离别么?
他能回来么?
还有重逢的那天么?
无数问题在马修德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被社会毒打了几十年的他,
在这样的夜晚,
忽然也莫名的文艺起来。
“吴老师!”马修德大声喊道。
吴冕侧头,看了马修德一眼。
“保重啊!”
吴冕抬起右手,轻轻挥舞。
像是告别,
像是安慰,
像是——旗帜。
961 军号嘹亮
泪水从马修德早已干涸的眼眶中流出。
这一别,可能便是永远。
千言万语,除了除了一句保重之外,都说不出口。
常年坐在火山口上,自诩已经千锤百炼的马修德抹去的眼泪迅速在手背上凝结成冰。
看着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马修德感觉心悸气短的厉害。
吴冕与队列汇合,迈步走向货机。
“小师叔!”一台车开进机场,林道士按下车窗,大声喊道。
吴冕微微皱眉,和楚知希说道,“你们先上去,外面冷,小心别感冒。”
“林道长啊,他是来和你告别的吧。”楚知希笑了笑,冲着林道士的宝马挥了挥手,也没管他看没看见,带着身后8人走上货机。
“老林,你急急忙忙跑过来干啥。”吴冕见林道士跳下车,略有些不耐烦的斥道。
林道士把耳包戴上,跳下车,道,“我准备听你的话,要封山,可是范老爷子不干。”
吴冕微微皱眉。
“他听说你要去天河,说要来送你。”林道士叹了口气,缩在军大衣里,“我说走嘴了。”
“你说什么了?”
“我念叨着让老爷子在天有灵,保佑你平安归来。正好范老爷子在……这不是最近习惯了么。”林道士讪讪的说道。
吴冕哭笑不得,道,“这大雪天的,折腾啥。”
林道士和吴冕招呼了一声,见小师叔没生气,便跑到后门处,打开车门。
秋末,见范仲之穿一身厚实的衣服觉得好笑。可是在冰天雪地中里一层外一层的厚厚衣服看起来格外的暖和。
“老爷子,你怎么来了。”吴冕走过去一起搀扶范仲之。
“不用。”范仲之甩开林道士和吴冕的手。
“小子,我听林道长说你要去天河?”范仲之问道。
“嗯。”吴冕点了点头,“全国都在支援,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我抓着林道长问那面的情况。”范仲之的表情很严肃,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细纹都写满了故事。
“老林和你说什么了?”吴冕问道。
“这就对了么。”范仲之弯着腰,笑道,“每次听你说话都别扭,您您的,听着就外道。”
“是真没心情客套了。”吴冕道,“老爷子,我不在家,你多保重,赶紧回去吧,小心别感冒。”
“没那么娇贵。”范仲之道,“这点风和从前没法比。我听林道长说,那面的情况很严重。”
“还行。”吴冕不想老人家担心,笑了笑,说道,“比平常的流感重一点。”
“胡说。”范仲之骂道,“03年的时候我是支书,那时候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老糊涂了?!”
“嘿,看样子治疗效果不错。”吴冕笑道。
范仲之怔了一下,哈哈笑了笑,“小子,别想蒙我。老子我年轻时候扛过枪,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扯淡。”
“哦?”吴冕来了兴趣,问道,“老爷子,你给我讲讲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林道长说我也知道。”范仲之正色说道,“03年已经很严重了,我记得发热门诊是那时候开起来的。”
“对。”吴冕点头。
“那种情况下国家也没说封城。”范仲之道,“现在呢?钟医生刚刚确定,几天后就直接封一个千万人的大城市,你跟我个老支书说这没事?”
吴冕微微侧头,好奇的看着范仲之。
也许真的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人家,有着对危险机器敏锐的嗅觉,所以一语中的。
“我们村子,82户人家,我当了五十多年的支书,不夸张的说,肯定是德高望重。”范仲之道,“平时我看谁家小子驴性,捡起棍子就揍,哪个小子敢还手?”
“嘿嘿,老爷子你说得对。”吴冕笑道。
“但我说要把村子封了,得有一半的人跑我家来。一个村子,封起来都麻烦到了骨子里面,那才多少人家。”范仲之道,“要不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国家怎么能直接封一座城。”
“……”
“这里面的说道多了去了,那么多人,每天的吃喝拉撒这就是大事。一个不小心,后果我不敢想。”
吴冕沉默。
范仲之说的都在理上。
理论上对付传染病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封闭、隔离、救治。但最深是人心,光隔离就行?开玩笑。
临床这么多年,吴冕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这事儿,还真就不是一道命令就能令行禁止的。
别说是现实,就算是游戏,一般人也只会平a。但说起来天花乱坠,仿佛是微操高手一样。
“小子,我听说军队上去了?”
“军医三十儿晚上就到了。”吴冕纠正了范仲之的一个错误。
“我知道,这又不是打仗,上去那么多战士屁用没有,等着被感染么?还得是医生去。”范仲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做好死在天河的准备,所以我来给你送送行。”
“……”林道士皱眉。
这话说得太直接,太不吉利。
“做好准备,希望能活着回来。”吴冕道。
“你这身衣服不错,哪支部队的?”
“秘密部队。”吴冕很认真说道。
“那我不问了。”范仲之道,“我送你一程,然后就回村。”
“回去干嘛?”
“如果需要封城,估计全国零零散散的患者不少。那帮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关键时候还得老支书出面。”范仲之道,“趁着我还能活动,回去再发挥一下余热。”
吴冕看了一眼时间,默然,立正,敬礼。
范仲之一直佝偻的腰缓缓直起来,严肃认真的还礼。
一老一少,跨越几十年的军礼。
吴冕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老爷子……”林道士想要搀扶范仲之回车上。
可范仲之放下手,却打开军大衣。
林道士眼睁睁的看着范仲之取出一直贴身藏着的军号。
不管多冷,军号始终被身体煨的发烫。
同样的寒风呼啸,同样的大雪纷飞,同样的军号,就连大步走向货机的年轻身影都似乎和几十年前的雪夜一模一样。
当年冒着铺天盖地的炮火,
而如今在不见硝烟的战场,凶险之处丝毫不弱。
范仲之右手握住军号,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重新回到沙场上。
大雪
冲锋
号角
梦回连营。
滴滴哒~哒哒哒哒~~
滴滴哒~哒哒哒哒~~
滴滴哒~哒哒哒哒~~
军号嘹亮,雪亮的刺刀一般切开无尽暮色。
七十年的岁月洗礼
军号声,
依旧响彻天际。
962 卡BUG
吴冕上飞机,巨大的舱门缓缓关闭。
他逐一给医疗组成员检查安全带。货运飞机和客机不一样,舒适度要差很多。空中颠簸的相当厉害。
“吴老师,刚刚是冲锋号?”郑凯旋问道。
“嗯,一位老志愿军战士来送送咱们。”吴冕笑道。
郑凯旋点点头,闭上眼睛。能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很忐忑,其他人也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把目光放到天河市,越来越多那面的情况被知道。都是搞医疗的教授级别的人,有些事情一搭眼就知道那面已经崩坏到什么程度。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比如说我们忽然觉得某一个画面好像在哪见过,这是因为从前存档还没来得及删除干净……】
李琼捧着手机,在看视频。up主的声音传出来,应该是一个科幻板块节目。
“看什么呢,李琼。”吴冕坐好,温和问道。
“……”李琼连忙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看各种卡bug的视频,说是去了天河要是没吃的,说不得就试试。”旁边一个护士笑呵呵的说道。
“哦?现实世界其实是电脑程序,里面有很多bug么?”
“是啊,吴老师你也知道?”那个小护士问道。
“不知道,但听你这么一说,大概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吴冕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货机开始轰鸣,应该是准备起飞。
他笑笑,“李琼,接着看,到底是卡什么bug。”
“卡……金针菇的bug。”李琼挠头。
“see u tomorrow啊。”吴冕哈哈一笑,说道。
“吴老师,你真的知道?会不会试过?”另外一个小护士问到。
“我肯定不会么。”吴冕笑道,“从前实验室里有一个印度人,看他研究了很久。”
“我去……这也能研究?”
“当然,只有同时抗物理消化和抗化学消化的物质,才能see u tomorrow。对金针菇来说,化学上,它拥有菌菇多糖,是膳食纤维的一种,人体无法对其进行化学消化。”
“物理上,金针菇拥有纤细的身材,滑溜溜的身体这种触感来源于菌菇多糖。以及紧致有韧性、且不易断裂的纤维状的组织结构。”
“所以呢,如果吃饭的时候咀嚼不到位,很可能就出现see u tomorrow的情况。但要变成bug……有没有up主真的尝试过?”吴冕问道。
“没有,都是说说。”李琼嘿嘿一笑回答道。
“其实玉米粒也可以卡bug。”吴冕道,“我刚进医院的时候,每天去急诊科,帮着住院总干活。有一天一个大爷说他要死了,我看着人还挺结实,有点奇怪。”
“难道他卡bug了?”
“是啊,金针菇卡了一半,他擦的时候始终擦不干净,所以以为是身体里长了古怪的虫子,或者是肿瘤已经大到自己能摸出来的程度。”吴冕微笑,说着从前的八卦,尽量化解紧张的气氛。
“哈哈哈~~”
几个小护士笑的前仰后合。
都在医院工作过3-5年,各自有各自的境遇,也有不同的联想。类似的事情没少遇见过,此时回忆起来,着实有趣。
“吴老师,印度人研究金针菇干什么?”郑凯旋不苟言笑,一直在琢磨最开始的那个印度人。
“为了长生不死。”吴冕道,“金针菇含有的菌菇多糖是一种有很意思的物质。”
“……”郑凯旋无语,怔怔看着吴冕,“他们那么有闲么?”
“欧美工业化的时间很久,最开始掠夺的资源多,有先发优势。”吴冕道,“有钱人怕什么?肯定是怕死么。所以搞生物研究的人也不少,有很多都是长生不死这个方向的。”
“这……违背生物学规律啊。”郑凯旋道。
“可以卡bug么。”吴冕笑了,“比如说我见过一个比利时的研究小组,方向是水熊虫。”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萌的样子。”一个小护士问到。
“打不死的小强,有这种形容是因为蟑螂顽强的生命力。”吴冕道,“可是水熊虫和其他生命比较起来,简直就是bug。”
“我们人类每一段时间就要更新一下细胞,不能更新了以后,就慢慢衰老。可是水熊虫不一样,它从出生开始,就是成年体。”
“它的分布范围几乎遍及全球,喜马拉雅山脉发现过,4000米以下的深海发现过,温泉里发现过,南极也发现过。无论冷热高低都能活。”
“在面对恶劣环境时,水熊虫会停止一切新陈代谢,进入“隐生状态”。处于该状态下的水熊虫,从生物层面来说已完全死亡。但这其实是一种假死。”
“在隐生状态下,水熊虫可以在151c的高温、-272.8c的低温、真空、高度辐射及高压的环境下继续生存。当隐生的水熊虫再次接触到水时,它们便如凤凰涅槃般舒展身体,重又“复活”。这个状态被称为“水合”。”
“……”除了楚知希以外,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竟然还有这种生物!几乎绝对零度都没事?这种生物真的可以说是bug。
传说中绝对零度和光速差不多,是不是到了绝对零度后水熊虫就穿越了呢?
有人大开脑洞,思绪飞到了天的那边。
“吴老师,有标本么?”李琼问道。
“我养了一个**水熊虫,不过在麻省的实验室里。”吴冕道,“有一年……我和我老师去给钱老检查身体,和钱老聊了会。钱老说起人体科学,他感觉未来的发展方向在这里。所以呢,我比较注意这方面的信息。”
“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我们现在的科技树都是错的,要点亮生物科学的科技树才行。”吴冕道,“所以,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哇哦!”
惊讶之声不绝于耳。
“老人家去世了。”吴冕平淡说道,“不过呢,要是咱们能活着回来,我一定给你们看一些新鲜的东西。水熊虫只是其一,还有更有趣的。”
活着回来……
众人沉默。
郑凯旋微笑,看着吴冕,伸出拳头。
吴冕伸拳和他碰了一下,“加油!”
963 最好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众人撞拳,加油打气声中,身体微微晃动。
“吴老师,您这还真是……”郑凯旋坐在吴冕身边,小声说道。
飞机轰鸣声大作,已经开始滑翔,他后半句话淹没在噪音里。
吴冕看了一眼郑凯旋,知道他的意思。
随着飞机迅速爬升,噪音略小。
“大家开心一点,免疫力能强一点。”吴冕道,“这次的任务艰巨,我不想我们中有谁要留在天河。”
“吴老师,我总觉得这次措施不够严厉。”郑凯旋说道,“防治传染病,办法就那么几个。忽然遇到,总不能等着疫苗出来不是。可封城是封城了,但今天听天河市正式消息说有900万人留在天河,500万人离开。”
说着,郑凯旋叹了口气,“这500万人,在全国散开,可是大问题。”
“呵呵,没办法。”吴冕干巴巴的笑了笑,“不走怎么办?留下来的是英雄,走的也不能说人家什么。”
“嗯?”郑凯旋有些疑惑,吴老师这种专家级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伍连德老先生,创刊《中华医学杂志》的那位,在满清最后一年,还成功防治了鼠疫。”
“我知道。”郑凯旋严肃说道,“满清都能做到的事情……可我怎么觉得现在都不如那时候呢。”
“你知道伍连德做什么了么?”
“集中收治,隔离传染源,阻断传染途径。”
“怎么阻断的?”
郑凯旋相当疑惑,这还用问么?肯定是把病人收到一起,先隔离。有可能染病的人也都限制出行,观察后再说。
“这么说吧,我研究过当时的文件。”吴冕道,“有一个影印照,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来源看原件影印的可能比较大。”
郑凯旋静静聆听。
“简单说,擅自出隔离区者,击毙。”
“……”郑凯旋无语。
“郑教授,您想想当时是几月份?”
“11月开始,正式治疗是1月底,也是现在。”
“伍连德老先生找了120节火车皮,当做隔离病房。”吴冕表情严肃,“借调1160名士兵,实枪荷弹……您现在知道了吧。”
“呃……”郑凯旋从来没深入想过这件事情。
有关于伍连德、有关于鼠疫、有关于满清末年都能控制烈性传染病,郑凯旋越是了解这些事情,就越是对于这次天河市的事情心有不满。
各种节奏都要比“常识”慢了一拍,很难想象这是全国的顶级专家汇聚,群策群力拿出来的方案。
但是!
听吴冕提了一个开头,郑凯旋便愣住了,他脑海里都是几个关键词。
1月,东北,零下三十度,火车皮,士兵。
“这是最好的办法。”吴冕道,“我听范老爷子说在抗美援朝的时候,美帝也用过鼠疫,但却没有大范围传播。可您想一想,和现在能一样么。”
“要天河市怎么办?解放军进城?隔离,阻断?那是子弟兵,让哪支部队进去?结果正义,可是天河市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当年东北人少,还能用这种方式强行压下去。天河,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想彻底压住?别想的太简单了。”吴冕叹了口气,说道,“郑教授,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次的疫情不单纯是医疗、病毒学的事件,而是一个社会学的事件。”
郑凯旋默然。
生长在和平年代,他没有经历过吴冕说的事情,脑海里也没有类似的画面。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化危机》,浣熊市的一片狼藉还有那颗核弹。
但浣熊市多少人?天河市……不对,怎么能这么做!郑凯旋一想到这里,马上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可能!
“现在所有人都左右为难。”吴冕道,“设想一下吧,伍连德老先生当时要是去上海滩控制鼠疫,怕是什么都做不到。”
郑凯旋点了点头。
吴冕说这话的角度有些怪异,他从来没想过。可仔细想,的确有道理。
“最好的办法,根本不存在。”吴冕道,“说实话,我很悲观。已经在建的火神山,正在筹建的雷神山,多几千张病床;把同济中法新城改建成重症医院,又多几千病床。
可有用么?肯定是有的,一点点熬着,怎么都要3个月才能见到效果。”
“体育馆当做隔离病房难道不行么?”郑凯旋问道。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呵呵。”吴冕轻声笑了笑,“郑教授,现在是1月,天河市在下冬雨。”
“……”
“您在医院工作过,您知道走廊里都是患者,那是一种什么样子。”吴冕喃喃说道,他像是在和郑凯旋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校长也在犹豫,他比较倾向于这种方式。可患者不满意怎么办?能像伍连德老先生一样,擅自出隔离区就……”
郑凯旋摇了摇头。
恐慌的情绪是会蔓延的。
体育场,一千多患者住在里面,每一个轻症变成重症,都会增加其他人的心理压力。一个,可能没什么问题;两个呢?十个呢?
群体心理崩溃,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我们要面对的是rna病毒,一旦出现ade效应怎么办?一旦和流感病毒重组出来致死率更高的病毒怎么办?”吴冕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拷问郑凯旋的心灵。
“吴老师,难道没有办法了么?”郑凯旋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不堪一击。
所谓常识,顶级专家肯定想到了。之所以迟迟没做,是有更深层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吴冕忽然笑了笑,“你放轻松点,别这么紧张。”
“啊?”
“我们只是一线的临床医生,让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一旦会思考,其实并不是好事。”吴冕凝重说道。
“吴老师,现在有人想怎么解决么?”
“校长每天睡不到两个小时。”吴冕道,“来之前和他视频,我看校长瘦了一圈。”
“有没有办法呢?”
“暂时没有,还在等实验室的评估。”吴冕道,“行不行,要看命。”
963 最好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众人撞拳,加油打气声中,身体微微晃动。
“吴老师,您这还真是……”郑凯旋坐在吴冕身边,小声说道。
飞机轰鸣声大作,已经开始滑翔,他后半句话淹没在噪音里。
吴冕看了一眼郑凯旋,知道他的意思。
随着飞机迅速爬升,噪音略小。
“大家开心一点,免疫力能强一点。”吴冕道,“这次的任务艰巨,我不想我们中有谁要留在天河。”
“吴老师,我总觉得这次措施不够严厉。”郑凯旋说道,“防治传染病,办法就那么几个。忽然遇到,总不能等着疫苗出来不是。可封城是封城了,但今天听天河市正式消息说有900万人留在天河,500万人离开。”
说着,郑凯旋叹了口气,“这500万人,在全国散开,可是大问题。”
“呵呵,没办法。”吴冕干巴巴的笑了笑,“不走怎么办?留下来的是英雄,走的也不能说人家什么。”
“嗯?”郑凯旋有些疑惑,吴老师这种专家级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伍连德老先生,创刊《中华医学杂志》的那位,在满清最后一年,还成功防治了鼠疫。”
“我知道。”郑凯旋严肃说道,“满清都能做到的事情……可我怎么觉得现在都不如那时候呢。”
“你知道伍连德做什么了么?”
“集中收治,隔离传染源,阻断传染途径。”
“怎么阻断的?”
郑凯旋相当疑惑,这还用问么?肯定是把病人收到一起,先隔离。有可能染病的人也都限制出行,观察后再说。
“这么说吧,我研究过当时的文件。”吴冕道,“有一个影印照,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来源看原件影印的可能比较大。”
郑凯旋静静聆听。
“简单说,擅自出隔离区者,击毙。”
“……”郑凯旋无语。
“郑教授,您想想当时是几月份?”
“11月开始,正式治疗是1月底,也是现在。”
“伍连德老先生找了120节火车皮,当做隔离病房。”吴冕表情严肃,“借调1160名士兵,实枪荷弹……您现在知道了吧。”
“呃……”郑凯旋从来没深入想过这件事情。
有关于伍连德、有关于鼠疫、有关于满清末年都能控制烈性传染病,郑凯旋越是了解这些事情,就越是对于这次天河市的事情心有不满。
各种节奏都要比“常识”慢了一拍,很难想象这是全国的顶级专家汇聚,群策群力拿出来的方案。
但是!
听吴冕提了一个开头,郑凯旋便愣住了,他脑海里都是几个关键词。
1月,东北,零下三十度,火车皮,士兵。
“这是最好的办法。”吴冕道,“我听范老爷子说在抗美援朝的时候,美帝也用过鼠疫,但却没有大范围传播。可您想一想,和现在能一样么。”
“要天河市怎么办?解放军进城?隔离,阻断?那是子弟兵,让哪支部队进去?结果正义,可是天河市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当年东北人少,还能用这种方式强行压下去。天河,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想彻底压住?别想的太简单了。”吴冕叹了口气,说道,“郑教授,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次的疫情不单纯是医疗、病毒学的事件,而是一个社会学的事件。”
郑凯旋默然。
生长在和平年代,他没有经历过吴冕说的事情,脑海里也没有类似的画面。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化危机》,浣熊市的一片狼藉还有那颗核弹。
但浣熊市多少人?天河市……不对,怎么能这么做!郑凯旋一想到这里,马上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可能!
“现在所有人都左右为难。”吴冕道,“设想一下吧,伍连德老先生当时要是去上海滩控制鼠疫,怕是什么都做不到。”
郑凯旋点了点头。
吴冕说这话的角度有些怪异,他从来没想过。可仔细想,的确有道理。
“最好的办法,根本不存在。”吴冕道,“说实话,我很悲观。已经在建的火神山,正在筹建的雷神山,多几千张病床;把同济中法新城改建成重症医院,又多几千病床。
可有用么?肯定是有的,一点点熬着,怎么都要3个月才能见到效果。”
“体育馆当做隔离病房难道不行么?”郑凯旋问道。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呵呵。”吴冕轻声笑了笑,“郑教授,现在是1月,天河市在下冬雨。”
“……”
“您在医院工作过,您知道走廊里都是患者,那是一种什么样子。”吴冕喃喃说道,他像是在和郑凯旋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校长也在犹豫,他比较倾向于这种方式。可患者不满意怎么办?能像伍连德老先生一样,擅自出隔离区就……”
郑凯旋摇了摇头。
恐慌的情绪是会蔓延的。
体育场,一千多患者住在里面,每一个轻症变成重症,都会增加其他人的心理压力。一个,可能没什么问题;两个呢?十个呢?
群体心理崩溃,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我们要面对的是rna病毒,一旦出现ade效应怎么办?一旦和流感病毒重组出来致死率更高的病毒怎么办?”吴冕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拷问郑凯旋的心灵。
“吴老师,难道没有办法了么?”郑凯旋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不堪一击。
所谓常识,顶级专家肯定想到了。之所以迟迟没做,是有更深层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吴冕忽然笑了笑,“你放轻松点,别这么紧张。”
“啊?”
“我们只是一线的临床医生,让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一旦会思考,其实并不是好事。”吴冕凝重说道。
“吴老师,现在有人想怎么解决么?”
“校长每天睡不到两个小时。”吴冕道,“来之前和他视频,我看校长瘦了一圈。”
“有没有办法呢?”
“暂时没有,还在等实验室的评估。”吴冕道,“行不行,要看命。”
964 慨然以赴
这是一个死局。
直面生死,无数人有无数种选择。
或在春暖花开的海边留下自拍,得意洋洋给粉丝看;
或者早早去了欧美,躲避国内的疫情,并且在网络上冷嘲热讽;
但更多的人像是飞蛾一般,扑到天河来。
还有更多人,尽自己的能力,做着能做的事情。
欧美的口罩被买空,通过各种途径运送回国,运送到天河。
就连很落后的非洲,当地的口罩也被买空。
虽然力量绵薄,但那一颗颗的心却是滚烫的。哪怕只有一枚口罩,都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是这一道道微弱的光,点亮天河的空,驱散阴霾。
鲁迅说过,
愿华夏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要是有一分可能,谁又愿意燃烧自己,变成那道照亮黑暗的光呢?
但遇到需要燃烧的时候,中华大地上总是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点燃自己,驱散无尽的阴霾。
哪怕前途再如何叵测,
依旧
义无反顾。
……
火神山建筑工地上,国家电网263名电力职工不眠不休,24个小时连续施工,医院见建到哪里,电缆就铺到哪里,绝对不让电力问题拖后腿。
全网直播火神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全国最多的时候有4000多万人同步观看。
虽然还面对着无数的难题,可一座大型负压新风系统的传染病医院一点点在大众视野里成型,带来的不仅仅是基建狂魔的自豪,还有信心。
施工现场4000多名建筑人员,施工监理有100多个微信群,他们作为神经元,负责传递生物电信号。
不管现场发生什么问题,都要第一时间解决。
天河的疫情,已经不是单纯的医疗能解决的,更大的社会资源、人力资源在无声无息的调动。
大年初二,面对扩散的疫情,全国医护人员重返医院,全国公务员重返工作岗位。
无数医疗队从全国各地打理好简单的行囊,飞蛾扑火一般飞奔天河。
庞大的体系开始运转,尽一切可能保障天河市几百万人的生活。
任何一个点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崩塌。
国内国外,不知道多少人翘首以待,等待华夏文明毁于一旦。
国内国外,不知道多少人翘首以待,期望华夏文明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为保障留守市民生活,保障前线物资,无数货物源源不断,潮水一般涌向天河市。
由于捐赠物资数量大、来自四面八方,平常的物流追踪系统效用不大,京东物流第一时间开辟医疗防护物资应急通道。
天河亚洲一号物流园里,张谨和同事与京东物流全国各地站点组成应急群,所有发往天河的物资,从上高铁或者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掌握了信息并着手准备车辆。
物流园每天都要处理数百条运输信息去调度车队,一旦微信没有及时回复,对方电话就马上追来。
每条信息背后,都涉及到一批救命的物资,哪怕到了凌晨两三点也不停息。
协调、调度,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们努力的让“血管”里的血液流通的更顺畅一些,拼尽全力。
为了一时间将医疗物资送达,物流车队承担了大量原本不属于其运输范围的任务。
所有司机既是司机,又是装卸工,十六轮像是血红蛋白一样,携带着最需要的“氧气”,把生机送到最前线,维系着天河市每一个角落不“缺血坏死”。
特殊时期,他们的任务也因为全省封闭,从一个天河市扩散到整个省。
吃一顿饭、睡一个完整的觉都成了极为奢侈的事情。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已经成为物流人脑海里的思想钢印。
在无数不曾留下名字的普通物流人的努力下,钟南山团队100多台呼吸机只用了1天时间就送到医院,开始给重症患者提供生命支持。
……
从除夕开始,载重16吨,装满医疗物资的飞机不断在天河市天河机场安全落地。
飞机均来自顺丰航空,大年三十这一天,两次飞行共为疫区运送32吨药品和口罩,顺丰也因此成为疫情中首家“逆飞”的物流公司。
为了解决终端运输的人力、物力问题,顺丰甚至尝试了无人机。大年初一,将3.3kg的医疗和防疫物资送到了金银潭医院的医护人员手中。
除夕至年初二,顺丰的工资直接涨5倍,初三涨3倍,疫情期间2倍工资。
在正常工资和加班费外,还额外再发放1.5亿元的特殊激励金。
天河市一名顺丰小哥汪勇,以一个快递员的身份,当起了志愿者,主动承担了医护人员接送、送餐等任务。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网络是个放大器,在快递、外卖小哥们穿梭在天河市大街小巷,承担起毛细血管重任的同时,网络上响起无数质疑。
顺丰一线快递员疫情期间仍在外面派送“非医疗救助类”的快递,是最美逆风者?,还是最佳传播者?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断,比天河市的冬雨还要冷。
有人躺在床上、沙发上,或是在国外晒着太阳,拿着手机,质疑冒着生命危险奋斗在一线的人们。
不过他们没在意,这么多年,早都形成了习惯。
指手画脚么,谁不会呢?
在质疑与冷嘲热讽中,在收了钱或是本能的质疑中,无数的公司和普通人怀着忐忑的心冲在前线,努力维系着天河市不崩溃。
无论是医疗队、施工队还是青年车队,彼此素不相识的一群人,
为了同一个目标,
奔赴同一个战场,
面对同一个危急,
迸发同样的力量。
直面生死,慨然以赴。
965 平安是福
吴冕带着剑协医院的22台呼吸机、12台ecmo、66台监护仪以及防护物资赶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天上下着冬雨,没有太阳,没有阳光。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吴老师,咱们去哪家医院?”郑凯旋问道。
“我和校长商量一下的。”吴冕道,“安排去哪,就去哪。”
郑凯旋知道,此时此刻,哪怕是吴冕都只是一块砖、一枚螺丝钉。他们都是大头兵,有可能一枚流弹过来,砰的一下,一名天才就此逝去。
有关于治疗,有全国最专业的团队每天搜集数据,尝试新的治疗方案。哪怕吴冕再怎么强,也不可能短期之内融入到一个成熟的团队之中。
如果强行融入,带来的是好处还是坏处,很不好说。
吴老师知道轻重,郑凯旋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看样子吴老师说的是真的,哪怕是他,来到天河也只是当做一名普通的临床医生用。
“校长,我到了。”吴冕给老校长拨打电话,“物资送中法新城院区,是吧。”
“我带了六名护士、两名医生。”
“……校长,太过分了吧。”
“好,那我先安排入住。”吴冕站得笔直,完全没了在八井子的慵懒,哪怕再不高兴,他也应下来。
挂断电话,楚知希问道,“哥哥,咱们协和还是同济?还是金银潭?”
“校长说让咱们去一家二甲医院。”
“……”
“没有重症医生、护士。”吴冕叹了口气,“我想解释,但校长那面太忙。”
“普通二甲医院能做什么?”郑凯旋问道。
“很多医院都变成定点医院,不再收普通患者。”吴冕想了想,说道,“也行,总不能所有人都盯着病毒,普通的病也得有人看不是。”
郑凯旋想想,似乎也是,吴老师最后的解释听起来略勉强,可的确是事实。
吴冕也没多想,刚来到天河,首先要安排住处,各种麻烦事儿多了去了,琐碎而又让人烦躁。
看着货物被京东小哥取走,吴冕不放心,再三叮嘱。
京东小哥留了吴冕微信,说货物送到给他发信息,吴冕这才目送剑协医院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家当被拉走。
有工作人员送吴冕等人出机场,一名身穿普通羽绒服,带着蓝色口罩的年轻人迎上来。
他是负责迎接全国各地来支援天河市的医务工作者中的一员。
“天河市的情况怎么样?”吴冕没有和这位客套,直接问道。
“很糟糕。”工作人员也没隐瞒,直接说道,“都没有相关经验,这么大的城市忽然按了暂停键……所有医院都很难。”
“各种物资还缺多少?”
“现在应该是有多少要多少。”工作人员说道,“我没去医院,但是这几天在朋友圈里看见医护人员发的视频,教大家怎么用塑料袋做出比较专业的鞋套。”
机场大厅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往日里的熙攘人群消失不见,一行人走在其中有些清冷,让人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两天我听说感染的医护人员已经有几百个了。”工作人员小声说道,“重症、轻症都有。你们来支援,我们当地医院也不能提供防护物资,都需要你们自己携带。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微,越来越低沉,很难听清楚。
几百,这只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知道的数据。
吴冕了解,感染人数应该是924人……
“我知道。”吴冕轻声说道,“基本物资我们自己带了,不会麻烦天河的地方医院的。”
“谢谢。”
工作人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用感谢表达自己复杂的情绪。
“有地方住吧。”吴冕问道。
“还在协调。”工作人员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们……”
“没事。”吴冕走在他身边,保持一米的距离,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道,“短时间内大批人涌进来,你们也没有相关经验。”
“对不起,对不起。”
“别在意。”吴冕道,“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对了,有方便面和八宝粥卖吧。”
“超市还开着,但年前就抢购了一批,年后很多超市不像从前货物充足。”
“会过去的。”吴冕像是在安慰工作人员,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旋即笑了笑,“您是哪个部门的?”
“税务。”工作人员说道,“我们三十儿那天就回来了,有些同事去街道,有些去高速口,撒的到处都是。”
“辛苦。”
“我还好。”工作人员说道,“在室外帮忙的同事昨天有一个发烧了。”
“有问题么?”
“医生说现在看着还没事,估计是感冒着凉,现在在家里自己隔离呢。我们有个群,每天大家都报平安用的。”工作人员不敢抬头,情绪低落的说道,“平时啊都说平安什么的,也不觉得什么。现在觉得平安真的是福,能平平安安的挺过来就好。”
沉默了几秒钟,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特别担心发烧的同事,医生,您说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吴冕没用医生含糊的口吻回答,而是很肯定的说道,“在正常情况下,户外通风环境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被感染的几率几乎没有。”
“那就好。”
“是真的,不是安慰您。”吴冕特殊强调了一句,“要是通风环境、戴着口罩都被感染,那我们来不来就没什么意义了。”
工作人员的眼睛亮了,这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走出机场,一辆大巴车等在门口。
“都是消过毒的,请放心。”工作人员说道,“我们尽量保证车辆的干净,每次空下来,都会消毒。”
吴冕点了点头,把拉杆箱和背包放到下面的货运位置。
上车,只有他们九个人。
吴冕看着窗外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
大巴车缓缓驶离机场,工作人员的身影渐渐远去,但是他还是努力挥舞着手。
“保重!”
远处传来他最后的祝福。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说的最多的话,也是他心里最真诚的话。
966 不给天河人民添麻烦
来到安排的宾馆,吴冕安排大家在户外通风良好的位置等待,检查了一下口罩后,拿着医院的证明和自己的医生证走进宾馆前厅。
刚进门,迎面映入眼帘的是小山一样的行李和正在抓紧时间练习穿脱防护服的年轻医护人员。
那些正在练习的人手法还有些青涩,和她们的脸庞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报名,急匆匆赶到天河来的支援的医护人员。
穿脱防护服对他们来讲很陌生,不光是他们,几乎所有医生护士对此都很陌生。
“我们已经等了3个小时,怎么还没消息?!”领队正在前台和宾馆的工作人员交涉,估计是等的时间有点长,说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下去的焦躁。
长途跋涉,带着一腔子热血来到天河,却没想到迎面一盆冷水。
“对不起,我们宾馆已经住满了,正在为您联系新的宾馆。”
吴冕听到这里,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
天河可是真够混乱的。
不过吴冕理解。
面对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动作,仓促之间所有人都慌了。
这个时候还能守在宾馆里的都不容易。
她们手忙脚乱,再加上农历新年……几种因素汇聚在一起,要是像往日一样井井有条才见了鬼。
没办法,吴冕并没有排队等待,直接转身离开。
宾馆的大堂还算是宽敞明亮,可几十名等待入住的医护人员在,吴冕本能的不想聚集。
走出宾馆,郑凯旋见吴冕这么快出来,便问道,“吴老师,这么快?天河市挺有效率啊。”
“上一批来支援的医护人员还没安排好呢。”吴冕笑道,“暂时找个地儿歇歇吧,怕是没时候能入住。”
“……”郑凯旋无语,他眉头紧紧皱着,憋了几秒钟,才有些愤怒的说道,“都什么玩意!”
“呵呵。”吴冕笑了笑,“这不是很正常么。要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几分钟办理完入住手续,我才觉得奇怪。”
“可咱们是来支援的,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郑凯旋怒气冲冲的说道。
“郑教授,我教你一招啊,保证1个小时之内安排好。”吴冕说道。
“您说,吴老师。”
“拉起横条幅,帝都心胸外科郑凯旋郑教授来天河市支援,已经3天没有吃住。”吴冕笑道,“就在这儿,你知道蹲在条幅下面,都不用我给你录制视频,不超过半小时全网点击至少一个亿你信不信。微博热搜,他们最喜欢这种事儿了。有可能福特基金都得对你令看一眼,往后出国都容易。”
“……”郑凯旋怔了一下,随即苦笑,“吴老师,您别开玩笑了。”
“是你先开玩笑的。”吴冕敛去笑容,严肃说道,“疫情期间,多理解一下吧。这几天和范老爷子聊天,老爷子可比你明白多了。一个不到百户的村子封闭都一堆事,就别说千万人口的大都市。”
郑凯旋挠了挠头,沉默了一下,说道,“可咱们也不能……”
“郑教授。”吴冕忽然很认真的说道。
“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吴冕道,“办法是想出来的,要是能做得到,为什么要给天河市人民添麻烦呢?”
郑凯旋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吴冕要说什么。
“郑教授,你也是知名教授,这些年做了有五千台手术了么?”
“没有那么多,两千三百二十二台。”郑凯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不想声张你就在朋友圈里发一条。”吴冕道,“你又不是地方小医院的医生,就在本市、本省能找到朋友帮忙解决问题。按说不能够啊,你社会关系网应该很复杂,想什么呢?这时候都不用。”
“……”郑凯旋哑然。
“你发不发?你不发我找人去了。”吴冕道。
“吴老师,您找谁?”
“你怎么这么多话呢,看样子身体不错,坐货机来还没被颠晕。”吴冕道,“你看看你护士妹妹们,早点找到地方,下午或者明天就要去上班。”
“我试试。”郑凯旋无奈说道。
他从来没想到光明正大的事情竟然要动用私人关系,但吴老师既然都说了,那就试试看。
“我看看你写的什么。”吴冕凑过来,瞄着郑凯旋正在编辑的朋友圈。
“不行,写的再惨一点。”吴冕只扫了一眼,便说道,“别以为你给天河人民抹黑,能解决问题比啥不强。真要抹黑,也轮不到你。”
“吴老师,要不您来?”郑凯旋多少还有点傲气,他直接怼回去。
“嘿。”吴冕侧头眯起眼睛,拿起手机想了想。
郑凯旋心里微微异样,问道,“吴老师,是不是您急切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哪能。”吴冕直接否定,“天河市找过我看病的人有12个,6个是省市机关的,这时候估计在忙,而且咱们人不少,他们也不方便。”
郑凯旋眼巴巴的看着吴冕把一只牛吹到天上去。
“剩下的呢有3个是人托人找到我的,一样不方便。所以只能在剩下3个里面选。”吴冕一边说着,一边在触屏上轻点,一个手机号输入。
郑凯旋看着一连串的豹子号应在屏幕上,略有诧异。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阎老板没动静呢。”吴冕输入了手机号码,并没有直接拨出去,而是看着号码沉吟。
“可能是最近忙吧。”楚知希在一边探头说道。
“你说得对。”吴冕点了点头,“这是最有可能的。”
说完,吴冕按下按键,拨通电话。
“吴医生,是您啊。”一个妩媚的声音传出来。
吴冕微微一怔。
“您找阎董事长吧,请您稍等一下,董事长在打电话安排事情。”
“好,麻烦您了。”吴冕印象里并没有这个妩媚声音的形象,只能客客气气的说道。
手机那面没了声音,郑凯旋微笑问道,“吴老师,您也不熟?”
“应该不会。”吴冕微微皱眉,摇头说道,“稍等一下。”
十几秒后,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略有疲惫,“吴老师,稀客,您这是来天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