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特需病房
第二天,吴冕与楚知希悄悄的离开,仿佛两人从来没回来过。
没有吴冕,八井子的人们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剑协医院运转正常,这世界从来没有因为少了某人而改变过。
薛春和与马修德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剑协医院患者并不多,毕竟吴冕最开始设计的方案是走高端路线与公益路线。
账上趴着数不清的钱,两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种富贵日子薛春和与马修德都没过过,在医大二院的时候,最犯愁的是过年关。
薛春和负责医保,每年医保份额都花超,一到年底要医保钱的时候总是免不了求爷爷告奶奶,几乎是一路跪舔,才能把医保报销的钱要到手。
但剑协医院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所以年底附近,生物钟反复作祟,闹的薛春和特别无聊。想做点什么却又无事可做,这种感觉特别陌生。
马修德也很闲,正常来讲越是临近年底,医疗纠纷相关的案件就越是密集。并不是说医生、护士犯错会更多,而是从前积累下来的医疗纠纷的患者家属会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同涌过来。
可是换了新的工作环境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有时候马修德也很感触,他知道剑协医院为什么这么和谐——公益手术不收钱!
没有利益纠纷,医患之间的关系融洽的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至于来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基本都是香江、天南、帝都的有钱人、大老板、资本家。
百十来万在他们看来不算钱,可能大别墅小明星里随便省一点就出来了,把阿斯顿马丁换成奔驰小跑就够了,这对他们来讲都不是事儿。
而且只有周国辉主任一个人做手术,他的性格还比较谨慎,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医疗纠纷留下的心理阴影,有时候马修德都恨不得上去帮忙。
基本一天一台手术都是多的,有时候还会因为某个疑点把手术停掉。周国辉这段时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吴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也正因为周国辉的谨慎,手术全部成功,无一例失败。
在薛春和与马修德的角度来看,这样也很好。
最近找他们住院的富豪越来越多,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和这些富豪打交道。
而且来的人都是满满尊敬,尤其是知道剑协医院还有特需病房的人,更是如此。
又不缺钱,能住特需病房肯定是要住的。
但无论是薛春和还是马修德对这方面的事情都很谨慎,八个房间,吴老师用了三个,只剩下五间,紧紧巴巴的用着。
很快,吴冕走了一个多月。
十二月底,马修德坐在薛春和的办公室里,两人商量过年的事情。
“薛院,文艺汇演的事情您看怎么办?”
“我觉得等一等,元旦就算了,要不等阴历年前?看看吴老师能不能回来?”薛春和道。
“我看行。”马修德马上说道。
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马修德基本没什么主见,只要把领导决定的事情做好就行,这一点他心里有数。
“吴老师还联系不上么?”薛春和明知故问。
“我每天都给吴老师打两个电话。”马修德说道,“他手机关机,邮件也不回。”
薛春和每天也都打电话,所以他现在特别讨厌关机的声音。
“你说吴老师这是去哪了呢?”
“嘿嘿。”马修德笑道,“不知道。”
“那就等等吧,建院后第一次文艺汇演,咱们剑协医院热闹一下,吴老师不在总是不好。”薛春和道。
“行,那这事儿我回头和各科室说说,他们也都能理解。”马修德道,“再有就是过年发钱的事儿。”
“这个咱俩都不拿主意,等吴老师回来再说。”薛春和很肯定的说道,“能发下来的肯定不会少,不能发的……”
说着,他笑了笑。
“挣得也不少。”马修德道,“尤其是神经内科,周主任的病区。最近找我住院的人就有22个,前几天出院吃饭,我听他是进去后无论医护,每人先封个大红包,一人五千。就连卫生员都有……”
“差不多吧,马院你问过周主任什么时候回帝都么?”
“没有,他用进修的名义在咱们这儿当主任,还是有一定的隐患,我在程序上尽量完善。”马修德早就想到这一点,他立即回答道。
“吴老师不在,一些棘手的患者能不收就不收,能不做就不做。医疗安全要注意,不能大意。”薛春和道。
“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吴老师和楚教授都不在,真要是出了事儿也不好解释。周主任太老实,真要是吴老师回来有一堆医疗纠纷……哈哈哈,那是咱们工作没做到位。”马修德笑道,“我本来想叮嘱一下周主任,但我看他的工作做的比我还谨慎。”
“估摸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没办法,没办法。”薛春和道,“而且这项术式开展的还不多,有些雷没踩到,真出了事儿我估计周主任也头疼。”
他说的雷指的是各种并发症,尤其是涉及到人类大脑,天知道会有什么问题发生。
没出事,那是幸运;真要是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大麻烦会如期而至。
两人慢悠悠的说着,各有心事,像极了两只老狐狸在面对面的攀谈。
“马院,陶若给你打电话了么?”薛春和忽然问道。
“打了。”马修德知道事情到了正题上,他叹了口气说道,“头疼。”
“晚上那人约着吃饭,我有事儿,你去吧。”
“别介!”马修德打了一个激灵,本来只有半拉屁股坐在沙发上,被薛春和的话吓了一跳,马修德差点没坐地上。
“薛院,这种事儿我可搞不定。”
“你怎么就一点担当都没有。”薛春和气恼说道。
“薛院,不是没担当,我也知道这是个擦屁股的活。”马修德也不隐晦,直接说道,“特需病房八个屋子都住着人呢,他非要腾出来一间,你说我怎么办。这还是省里亲自打电话的患者,可我总不能把其他人给撵出来不是。”
910 好工作
“我腰间盘凸出犯了。”薛春和很强硬的说道,“不能坐的时间太长,已经和患者家属说了,晚上你去。”
马修德低头,皱眉。薛院说话的语气他很熟悉,不容商量。
“马院,这是工作,你要协调。”薛春和道,“什么叫擦屁股,在二院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这工作态度很不认真么。”
没办法,看样子薛院长是真想把自己推到前面去。马修德叹了口气,从前做医务处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
“马院,凡事往好处想。”薛春和道,“从前你面对的是什么?是医疗纠纷,是医闹,是医生护士没长脑子犯了低级错误。现在呢?东南富商拎着钱来找你办事,我跟你说啊,这可都是人脉。”
“唉。”马修德深深的叹了口气,“咱俩分开也好,我唱白脸,要是实在熬不住,您来唱红脸。这么一折腾,估计三五天就过去了,前面的患者也该出院。”
“就是么。”薛春和笑道,“别愁眉苦脸的,我听说这位张老板是上市公司董事长。”
“……”马修德不敢当面腹诽,连连点头。
和薛院长商量完事情后,他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这也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当时薛春和说张老板是上市公司董事长的时候马修德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市值不到2000亿的可是住不进去。
放在医大二院,哪里能接触到这些人。
现在自己眼皮子不像从前那么浅喽,话说特需病房现在住的人,除了吴老师的三个患者之外,要是按照排序,市值2000亿以下的人还真就排不上号。
但这只是个玩笑,关键是省里有人打过招呼,自己这面很难办。
算了,到时候问问周主任,看哪个患者能提早出院吗,然后努力应付一下就是。
……
……
韦大宝在家看书,很专注。
吴科长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韦大宝也没荒废。
他可不想吴科长回来后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骂两句不算啥,韦大宝脸皮厚,根本不在意。他是怕吴科长直接选择无视,然后过段时间把自己调离特需病房……
在特需病房干了两个月,韦大宝这才知道吴科长对自己有多好。
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出手阔绰,剑协医院开的“那点”工资韦大宝已经看不上眼了,只是毛毛雨而已。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韦大宝身体后仰,摘掉花镜揉了揉眼睛问道,“谁呀!”
“请问是韦医生家么?”一个女人说道。
听口音就是南方人,韦大宝心里苦笑,这又谁谁的家属?
“稍等。”韦大宝站起来,揉了揉脸,去把门打开。
迎面映入韦大宝眼帘的是个身穿职业装、精明干练、年纪不大颜值颇高,身材……韦大宝的口水已经流出来。
他不敢再看,眼睛看着后面的中年男人,问道,“请问您二位……”
“韦医生,您好。”
女人侧身,身后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我叫张龙华,是明日科技的总裁。”
“张总,你好。”韦大宝和他握了握手,“里面请,里面请。”
“韦医生,今天我们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张龙华文文弱弱,说的客气,但语气很强硬。
一边说着,三人来到客厅,张龙华一眼就看到客厅的书桌上放着一摞子专业书籍。
一只白嫩的小手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放到韦大宝的面前。
“一点小心意。”
“这多不好意思……”韦大宝连忙拒绝。
“韦医生,我们就是打听个事,问完就走,您别客气了。”张龙华笑道。
韦大宝顿了下,看着张龙华。
“我岳母住院治疗,已经和薛院、马院联系过,周主任也看了资料。”张龙华说道,“我爱人神经衰弱,她还想要陪床,您看……”
“张总,特需病房的患者住满了,真是不好意思。”韦大宝道。
“有近期能出院的么?”
“呃……好像没有。”韦大宝道,“按照周期来讲,都要一周左右。那五个患者要出院的话最早的也要5-7天,要不您岳母晚两天手术?”
张龙华听韦大宝这么一说,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韦医生,还有三个房间,您看他们能出院么?”女秘书叫声笑着问道。
“那都是吴科科长收的患者。”韦大宝不敢看女秘书,低着头说道,“吴科长不在家,他的患者……一位是每天调节外置支架,做手风琴摆动;一位是术后,恢复的不错,但他的陪护要拔牙,用来恢复视力。”
“拔牙?恢复视力?”女秘书本来不应该打断韦大宝的话,可是她听到韦大宝说的话后,忍不住吃惊问道。
“嗯,吴科长说要以牙还眼,这种技术全世界开展了不到200例.”韦大宝老老实实的说道,“还有一位老人家,要等吴科长回来给他种牙。”
“……”张龙华听韦大宝介绍完,脸色愈发难看。
“韦医生,那位要种牙的老人家是不是已经好了?”女秘书笑着问道。
“嗯,他的病已经好了,就等着种牙了。”
“他是哪的人?”
“我们附近农村的,二道河子乡范家村的老支书。”韦大宝很实在的回答道。
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自己要做的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女秘书眼神和张龙华交流,知道老板意思后她随即笑道,“好的,谢谢韦医生。等我们董事长的岳母去特需病房,还请您多多费心。”
“客气。”韦大宝也没说什么,想来特需病房?不知道能不能来的上。
“那我们告辞了。”
“这个我不能收,你拿回……”
没等韦大宝说完,张龙华和他的秘书已经快步离开,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韦大宝拎着黑色手提箱,掂量了一下,摇头笑了笑。自己说的信息其实根本不值什么钱,他还真不信吴科长不在家,范老爷子能被马修德或是薛春和撵出院。
想着,韦大宝打开箱子看了一眼,见不是美元,微微失望。
911 恶客
下班后,马修德心里沉甸甸的关门,开车去一家私房菜参加饭局。
没想到现在的苦恼从面对医疗纠纷变成给人找特需病房,联想起那个乘坐黄金波音来的男人,马修德不禁心生惘然。
之前跟着吴老师跑来跑去也没觉得什么,现在吴老师不在家,光是一个特需病房就让薛院长退避三舍,让自己头疼不已,马修德对此相当无奈。
算了,去了之后好说好商量,不行的话只能给陶若打电话,让他来解决这事儿。想来有吴老师在坐镇,陶若应该会帮忙劝导一下。
来到没挂招牌的私房菜馆,一名身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孩在寒风中迎接马修德。
看着倒是挺喜庆,就是太冷。姑娘穿的跟夏天一样,马修德看的直打哆嗦。他不知道什么是光腿神奇,也不好意思仔细打量,只觉得这姑娘挺好看,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进了屋子,一股热带雨林的气息迎面扑来。
空气湿度骤然增大,马修德连喘气都觉得有些沉闷。
“马院长,您好。”张龙华站起身,伸出手迎接道。
“张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马修德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还真是让我这种老朽惭愧。”
“哪有,马院正当年。”张龙华请马修德坐下,先品茶,再吃饭。
他也没着急说事儿,而是亲自烹茶,和马修德谈论茶道。
张龙华谈吐风雅,挑一些有趣的事情说,马修德偶尔凑趣,宾主之间倒也融洽。
但马修德知道这只是开胃菜,那个解决不了的矛盾始终都解决不了,这是一个死结。
像张龙华这种生意场上摔打出来的精明人,是不会吃红脸、白脸这一套的。现在看着越是平静,这事儿就越是不好摆平。
他强颜欢笑,和张龙华谈论着茶道。
半个小时后,女秘书附耳小声说了两句话,张龙华笑道,“马院长,上午打电话联系您不说,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随便准备了几样小菜,咱们边吃边聊?”
“吃什么无所谓,能见到张总才是高兴事儿。”马修德笑道。
两人上楼,宽敞的大桌上十二道菜刚刚端上来。
“粤菜,我带鸿福楼的师傅来的。”张龙华道,“也不知道马院能不能吃习惯。”
“粤菜好。”马修德和张龙华落座,“东北菜大油大盐,加上天冷,高血压、冠心病高发。还是张总知道我心思,清淡一点对身体好。”
张龙华介绍了两道菜品,谈笑间说了鸿福楼师傅的传承,两人边吃边聊。过了会,有位陪客来,马修德看着眼熟,张龙华却很热情,介绍后吓了马修德一跳。
这位是省里的……赵秘书。
要闹这么大么?马修德心里有点慌。
“马院,上午跟您说的事情,您看方便解决么?”半个小时后,张龙华问道。
“张总,我联系了一下,尽量争取。”马修德含含糊糊的说道。
“马院,具体情况我打听过了,据说特需病房有一个村支书,吴老师要给他修牙,是吧。”张龙华拿起公筷,给马修德夹菜。
“马院,您别见怪。”女秘书在一边羞赧一笑说道,“我们张总也是习惯,凡事亲力亲为,有冒犯之处我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二两多茅台一饮而尽。
马修德无语,人家这才叫配合默契。
“老支书我们肯定尊重,但据说他手术做完好久了,状态平稳,就等着种牙。您看……”女秘书笑吟吟的说道。
“不瞒二位,这位老先生是吴老师的患者。”马修德道,“张总您是陶老板介绍来的,吴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细说了。这要是把吴老师的患者撵走,我怕他回来我这工作就干到头喽。”
张龙华面带微笑,只是给马修德夹菜。
“马院,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女秘书像是变魔术一样手指捻着一张黑色的卡,顺势塞到马修德披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口袋里。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马修德连忙拒绝。
“我们老家那面的乡俗,也是规矩,马院您别客气。”张龙华笑道,“具体还要您多费心。”
“这样,我下午和周主任联系过了,给您岳母准备一个单间,有独立卫生间,您看行不行?”
“马院,只是个村支书,连级别都没有。”赵秘书忽然说道,“要不我去和老人家谈谈?”
“别!”马修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和级别真没关系,吴老师对老人家尊重的很,要是他回来后……事情不好办。要不我回头找周主任商量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患者能提前出院。”
坐在马修德对面那人不高兴的皱了皱眉,身为大秘,自有一种气度。虽然只是皱眉,马修德却感觉心跳加速,浑身不舒服,肩膀上沉甸甸的。
“唉,不瞒二位,我虽然叫个院长,但剑协医院谁说了算您二位都知道。”马修德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张黑卡,感受着商米细腻的金属质感,知道这里面至少是一个整数。
但没有任何犹豫,马修德把卡放到身边女秘书的面前,道,“吴老师出门玩了,他的患者我们是真没办法动。”
“是不是我联系到吴老师,他说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对面那人忽然问道。
“是。”马修德心里叫苦,但还是坚定说道。
今儿怕是得罪了眼前这位,省里的人……得罪也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是吴老师,这一点马修德拎得清。
这种得罪人的事儿肯定是自己的,他心里清楚。
“我记得吴老师是联通的电话。”那人笑道,“我问问相关部门,看吴老师的手机现在在哪,争取能找到他。”
“……”马修德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大费周章。
“孙处么,我,赵秘书。”那人笑着说道,“有件事儿想麻烦一下您。”
“这不是来找剑协的吴老师看病么,他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麻烦您帮忙定位,看看吴老师在哪。”
“是啊,我也没办法。能找到是最好的,找不到也没办法,辛苦您了。”
赵秘书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吴老师还真是,出个门都神神秘秘的。”赵秘书笑道,“这应该是太忙了,不愿意别人打扰。但为了张总的事儿,说不上只能当一回恶客。”
912 一个电话的事儿
马修德无语。
他有些尴尬的埋头吃饭,席间的气氛微妙起来。马修德嘴里发苦,再怎么好吃的饭菜吃到嘴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人得罪的……
唉,吴老师也是,去哪也不说一声。自己肩膀窄啊,扛不起来这么沉的担子。
这一刻,马修德甚至有些怀念在二院医务处的生活。
还不如面对医疗纠纷的患者家属、不如面对医闹、不如面对那些脑子宕机的医护人员。
这些人再怎么说也要比眼前这位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赵大秘书用他的行动表明对自己的不满,马修德清楚,自己的未来估计也就那么回事。
只要这位歪歪嘴,自己上升的阶梯就断了。哪怕是这样,马修德依旧坚持着,他拎的清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马院,您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张龙华笑呵呵的问道。
马修德心里一颤,暗自骂了一声娘,随后苦笑道,“张总,我家里有点事儿,一直犯愁来着。”
“哦?什么事儿?您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小事儿,不用劳烦您。”
“说说么,别这么客气。”
“我妹妹家孩子的事情。”马修德叹了口气,把话题岔开,说道,“那孩子博士毕业,就想去鹅厂工作,笔试还不错,但面试两次……可能是因为紧张,没拿到of。”
“哦,这么回事。”张龙华笑道,“我帮您问问,不一定行。您外甥女是要去哪个部门?”
“我……”马修德苦笑,“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随口提一件事,当做挡箭牌。估计张龙华也是故意刁难,自己为什么犯愁,他难道不清楚么?
“哦,那没关系。”张龙华笑了笑,“您外甥女叫什么?”
马修德说了一个名字。
身边的女秘书擦了擦嘴,优雅站起来向着马修德微微鞠躬,走出包间。
“马院,这是小事,不用太在意。”张龙华道,“您心理压力也别太大,我听陶哥说过吴老师很强势。想来也是,有本事的人都习惯说一不二。”
“理解万岁吧。”马修德低声道。
“那是肯定的。”张龙华道,“赵秘书,我敬二位一杯。来地北省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赵大秘书举杯微笑,对马修德并没有明显的敌意。
但马修德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自己今天态度很坚决,应该是让赵大秘书很不高兴。
以后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吝惜给自己下个绊子。但马修德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能背着吴老师把范仲之撵走。
就因为一张病床……唉,马修德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马院。”张龙华的女秘书回来,她身姿窈窕来到近前,灯光从上落下,周身玲珑剔透,宛如仙女一般。
“联系过了,您外甥女叫曹小娟是吧,1993年生人。”
马修德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明天早九点,去鹅厂总部报道。”
“总部?”
“肯定是总部。”张龙华笑道,“下面有什么好待的,说是锻炼,其实就是各种办公室文化。去集团总部,找个脾气好的老总跟着学东西。”
“……”马修德无语,他心中微微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马院,张总和鹅厂很熟悉。您外甥女考试能通过,我们只是说句话而已,别往心里去。”女秘书款款坐下,微笑着说道。
马修德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鹅厂总部的hr会马上和您外甥女联系,马院您看看要不要先和您外甥女说一下,别把人家当成骗子。要是闹出误会,那就不好了。”
“……”马修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给外甥女发了一个微信。
马修德年纪大了,手速有点慢,没等他关机,外甥女的电话就打过来。
“舅!”
“啊?”
“我刚接到鹅厂hr的电话,原来是你帮我联系的人!”马修德的外甥女很兴奋的说道。那股子意外、喜悦的情绪满满的从电话里传出来。
“这么快。”马修德说道,“明天去看看,有什么事儿再联系,我这陪朋友吃饭呢,挂了。”
等马修德挂断电话,张总才笑呵呵的举起杯,“马院,来喝酒。”
真是……一不小心踏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马修德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二院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收过好处,但马修德的为人比较端正,他愿意吃亏,总是先做到之后再收好处。像今儿这种情况,完全没遇到过。
鹏城,那可是鹏城……
鹅厂,那可是鹅厂……
还特么是总部。
“马院,张总在鹏城每年交税很多,是鹏城的大企业。”赵大秘书说道,“省里也一直像找张总来投资,可惜咱们省的物流条件差一些,引不来张总这金凤凰。”
“哈,哪有的事儿。”张龙华笑道,“前几年摊子铺的太大,资金链绷得太紧,我办事情偏谨慎,总不好扔半个项目过来不是。都和赵秘书您说了,等一两年,您下放之后我的资金肯定是要跟着……”
张龙华捻着杯子说道,一句话没说完,张龙华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也没站起来而是直接接通电话。
“孙处,这么快就找到吴老师的位置了。”赵大秘笑呵呵的说道。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对方压低了声音说话,而且很匆忙。挂电话的速度甚至要比赵大秘变脸的速度还要快,在他回话之前、甚至在他脸色铁青之前,电话已经挂断。
马修德怔怔的看着赵大秘书,他完全想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从前的说法,赵大秘书属于二号隐秘的首长,在黑山省除非万不得已,绝对没人会得罪他。
“关机后定位很难的,找不到就算了。”张龙华察言观色,满脸诚挚笑容说道。
赵大秘书脸色微僵,点了点头。
可没等他一脸疑惑的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领导,您指示。”赵大秘书低着头,弯着腰,迅速站起来,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
913 鸿门宴就这么吃完了
马修德懵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面一个猜测冒了出来。
难不成……
赵大秘书脸色苍白的拿着手机,他怔了两秒钟,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
他的手有点抖,一个不小心手机掉到地上。
“赵秘书……”张龙华难掩惊讶,怔怔的看着他,低声问道。
赵大秘书弯腰捡起手机,沉着脸走到衣橱旁,拿起自己的衣服披上就走。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马修德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心里的那个诡异的猜测越来越贴近事实,越来越接近真相。
张龙华一怔,马上站起来追出去。女秘书也顾不上雍容典雅的仪态,快步跟在后面。
“哎呦~”
因为走的太快,9cm的高跟鞋一歪,扭到脚,张龙华的女秘书瘫坐在地上。
张龙华头也没回,径直去追赵大秘书。
刚刚还岁月静好,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一地鸡毛了呢?马修德本来不方便追出去,但有人受伤,他出于医生的本能去看看情况。
希望只是扭伤,没有骨折。
“您没事吧。”马修德见女秘书挣扎着要站起来,连忙扶住她问道。
“没事。”女秘书不走心的说道。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身前两米的张龙华和赵大秘书,眼睛一眨不眨,甚至马修德有一种“错觉”,这位连自己的伤都不在意。
张龙华抓着赵秘书的胳膊,而赵秘书一脸黑蒙蒙的死灰颜色。
“赵秘书,您这是怎么了?着急的话我让我司机送您走。”张龙华很镇定的说道。
他像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儿一样,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赵大秘书的嘴唇动了两下,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暴躁的情绪平复,他深深的看着张龙华,轻声说道,“张总,希望您不是敌特。”
“……”张龙华无语。
“请您松开我,我要回去解释。”张龙华道,“我知道您不是……唉。”
说着,他甩开张龙华的手,大步走出饭店。
张龙华犹豫了一下,快步追上去问个明白。
马修德已经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有些疑惑,苦笑。
“马院,我回去坐着休息会。”女助理说道,“麻烦您扶我一下。”
马修德知道她是不想自己追上去,便点了点头,扶着她回到包房。
“要不去拍个片子看看吧。”马修德没去查体,自己一个中老年男人在包房里摸人家姑娘脚脖子,要是卑劣一点,被人仙人跳一下怎么办?
虽然张龙华的身份和地位不至于,但马修德毕竟干了十多年医务处的工作,对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相当谨慎。
“马院,不用了,就是走的急,不小心崴了一下。”张龙华的助理一边说着,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门。
马修德也没多说什么,事情的进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赵大秘夺门而逃,据说还要……马修德都不敢想下去。
这特么的,从来没想到和和气气的吴老师还有这么一面。
大约十分钟后,张龙华脸色铁青走回来。
他全身被冻透,嘴唇、手指苍白,看样子应该是站在外面抽了根烟稳定情绪。张龙华穿的少,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
回来后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马院,真是不好意思,赵秘书临时有事儿。”
“没关系,没关系,要到年了都忙。”马修德含糊糊弄过去。
两人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提这件事,张龙华问了一下助理的脚伤,见没有硬伤,便坐下和马修德说道,“马院,不知者不罪,您的安排就挺好,谢谢您的照顾。”
“客气。”马修德连忙回答道。
“出门在外,还是看病,我这回是真的是方寸大乱。”张龙华解释道,“我看过病房,一个病区只有一间高干病房有独立卫生间。那我替我爱人先谢谢您了,等我岳母出院,回头咱们再一起聚一下。”
“出门看病真是不容易。”马修德顺着张龙华的话题说道,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毫无觉察,很“单纯”的说道,“心里着急,外面再怎么都没有家里舒服。
一家人都跟着着急上火,这些年我们在医院见的多了,平时自己再怎么懒也运动一下,能少生病总是好的。”
马修德嘴里胡乱说着,这些话他完全不走心,就像是薛院长在院周会上闭着眼睛胡说八道一样,这是本能、是一种肌肉记忆。
“您理解就好。”
两人各有心事,勉强又坐了十几分钟,张龙华准备买单。
虽然女助理的脚越来越疼,但她还是支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张罗着接下来的事情。
高跟鞋是穿不上了,她干脆把鞋脱下来。
马修德见张龙华表情丝毫不变,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心里叹了口气。
和张龙华告辞,马修德叫了个代驾回家。
这一晚上说没什么收获也不对,外甥女的工作竟然意外搞定了。而且看到张总灰头土脸的夸病区里的高间好,马修德的心情……一言难尽。
回到家,马修德和爱人说了几句话,随后拿起手机打给薛春和。
“薛院,有件事和您汇报。”马修德坐在沙发上,顶着爱人刀子一样的眼神点燃了一根烟。
“马院,张总不同意么?”薛春和“明知故问”。
马修德苦笑,“薛院,张龙华他……”
“他什么?”
“他说病区的单间挺好,特别好。”
“……”电话对面沉默下去。
马修德只卖了一个小关子,便连忙把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连自己外甥女找工作的事情都没有隐瞒。
他说完鸿门宴的经历后,薛春和沉默良久。
半晌后薛春和才说道,“马院,这件事情当没发生。”
“是。”
“明天来我办公室,今天我下班前去转了一圈,发现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薛春和语气深沉的说道。
马修德的一颗心提到半空中,又特么有什么幺蛾子?!
“文艺汇演,至少有3个病区的合唱项目都是《黄河大合唱》,这不是胡闹么!”
“……”
914 天才的归宿
次日,马修德坐在薛春和的办公室里。
“昨天的情况我估计是这样。”马修德谨慎、小声的说道。
事关重大,马修德生怕薛院长有不明白的地儿,所以干脆的把自己的猜测都说出来。
“嗯,我估计的也差不多。”
“薛院,吴老师这……嘿嘿。”马修德话到嘴边,变成嘿嘿一声笑。笑声压低,仿佛他只是做了个表情似的。
“唉,我……从前也不了解,有一次我和我儿子聊天,说起吴老师的事情。听完后,那是相当感慨。”薛春和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怪,不像是平时不苟言笑的那位薛院长。
马修德坐的笔直,只有一半屁股沾着椅子。
“马院,你是不是也不理解吴老师为什么回国?”
“是。”马修德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声音恢复到正常音量,“以吴老师的才华,这么年轻已经是美国外籍两院院士,我印象中只有两三个人能做到。”
“我儿子说,好像吴老师再不回来就回不来了。”薛春和道。
“……”马修德对此无话可说。
“我儿子问我,知道2018年的时候为什么他想直接回国么?”
“我记得,前年您愁的一缕一缕往下薅头发。”马修德笑道,“孩子没毕业就想回国,之前我以为他要办绿卡,留在美国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我和我家那位还商量着要是去了美国,语言不通怎么办。”薛春和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总要去看孙子不是。”
“后来呢?”
“杨振宁的首席弟子,也是被杨振宁寄予厚望的“神童”——张首晟……等我下,我看看某度。”
薛春和可没吴冕的记忆力,他能记住张首晟的名字就已经算是超常发挥。
“2010年获得欧洲物理奖,2013年包揽了物理界所有重量级奖项,2014年获得美国富兰克林奖。杨振宁杨老说,诺贝尔物理学奖早晚会颁发给张首晟的。以后咱国家的物理学当之无愧的领头羊,世界上也是王者级别的存在。”
“这么厉害?!”马修德诧异。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并不接触学界,像是张首晟教授这种人对马修德来讲连名字都没听到过。
“我儿子特别崇拜他,说量子力学未来的发展要看张首晟老师能提出什么新理论。”
“我去……”
“他比咱们大一点,63年的。”薛春和说道,“结果意外死亡。”
“意外?”马修德在死亡这两个字前面抓住薛院长的重点。
“谁知道呢,我儿子说吴老师不回国,估计也很快会‘意外’死亡。这种事情从前并不少见,以后也会很经常的发生。”薛春和淡淡说道。
“只是意外吧,薛院,现在……”
“阴谋论么?我也这么和我儿子说的。”薛春和的目光更深邃了一些,他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似乎看见了不知道在哪的吴老师。
“在张首晟教授意外死亡的前不久,他接受华为公司委托,研究中国芯片,并即将获得重大突破。”
“……”
“我儿子说,张首晟教授从事凝聚态物理领域的研究。他研制的芯片,极有可能是量子芯片……可惜喽。”薛春和微微摇头。
“真的假的?!”马修德很少用这种语气和薛院长说话,但这里面涉及的东西让马修德为止惊悚。
“我儿子是清华物理系的。张教授虽然入了美籍,但是咱们科学院的外籍院士,每年也会定期去清华给年轻人上课。”
“……”马修德后脊梁冰寒一片。
“他在国内提出了国产芯片跨越式发展的构想,利用“量子自旋霍什么什么的效应”生产出“拓扑绝缘体”……老了,记不住了。”薛春和摇头。
马修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华为投了巨资在这上面,技术取得突破后的不久孟晚在加拿大被捕,同时在芯片技术发布会的前天,张首晟也在美国因为抑郁症去世。”
“要说这事儿啊,真是经不住想。”薛春和道,“我儿子18年哭着喊着要回国的时候我和我家那位还不理解,觉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谁能想到……”
“真的是抑郁么?”马修德问道。
“是,我儿子还举了一个例子。”薛春和道,“有一个上海孩子,叫做任伟。是数学天才,去芝加哥大学数学系学习,计算机方面,任伟造诣非凡,研究出十分独特的算法。”
“哦。”马修德不懂计算机。
“换个简单的说法,任伟在5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芝加哥大学数学系微积分讲师了。”
“我……勒个去!”
这句话通俗易懂,这特么不是吴老师年轻时候的样子么?大师兄带小师妹的模式。
原来天才的世界里这样的例子有的是。
那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马修德从来没有接触过。
如今闲聊说起,每每感慨、惊讶于那些天才的璀璨。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但任伟在要回国的前一天,因为抑郁症死了。”
抑郁症,又特么是抑郁症!
马修德觉得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
这些天才和吴老师都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吴老师忽然回国,而他们……客死他乡。
“唉。”薛春和摇了摇头,“吴老师那面只要安全就好,去定位吴老师?呵呵,不知道深浅。”
“嘿,我没想到。”马修德严肃说道,“这件事情我先做自我批评,不管……”
薛春和面无表情的听马修德说套话说了将近5分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马院。”
“诶!”
“就咱俩,别说这些。”薛春和道,“这件事情以后也别提,忘了吧。”
“是。”马修德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出了这门什么都不记得。”
“你去看看临床,昨天周主任和高主任争执起来了。”薛春和道,“还没吵架吵到你这面,但是大家都有些不满。”
“……”马修德无奈,“是因为《黄河大合唱》的事情么?”
915 鸟随鸾凤飞行远
文艺汇演,从马修德上初中以后,只要有合唱歌曲,《黄河大合唱》总是必不可少的那一首歌。
其他歌曲在《黄河大合唱》面前总是显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量。这首歌本身有着一股子气势,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慷慨激昂。
以前在学校、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可没想到剑协医院建院后第一次“文艺汇演”,两名主任就为此发生了争执。
“高主任也是,周主任是外援,以进修名义在咱们这儿工作一段时间,他就不会让让周主任,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马修德先批评自家人,话说到这里,忽然怔了一下。
“薛院……”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薛春和笑道。
马修德脑子里闪过一个“诡异”的可能,不会周国辉主任把剑协医院当成是自己家了吧!
难不成他要放弃帝都的工作,以后留在剑协医院?
要不然他一个客卿,怎么会因为大合唱的事情和本家的主任闹的鸡头白脸的呢。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马修德问道,“薛院,您觉得事情怎么办?院里的事情得您拿个大方向,我好去劝各位主任。”
“五院的礼堂已经开始使用了,你排个顺序。”薛春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至于周主任和高主任……你认为呢?”
“要不让他们一起唱!”马修德道。
“哦?”
“通知他们一起唱,既然在一个礼堂唱歌,总能知道对手的强弱。到时候自己觉得不行的人就会自动退出,要不然等汇演的时候别人唱的礼堂棚顶都要炸开,自家却软绵绵的,那多没劲。”
“我也是这么想的。”薛春和淡淡说道。
“那我去安排一下。”马修德笑道,“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过年么,要是因为这点事儿闹的不愉快多不值当。”
“这也是咱们建院后第一次聚会,不能凡事总要发钱,适当的活动还是必须的。”薛春和叮嘱道。
马修德笑了笑,点头接下这件事。
处理那帮书呆子主任之间的矛盾,和昨天晚上与张龙华吃饭的头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院内的矛盾,怎么看都是小事,马修德一想起高柏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老家伙竟然在这种小事上和帝都的教授争长论短,这是入戏了么?
入戏了好,特别好。
“马院,家里交给你,我元旦后要去魔都开一个全国三甲医院院长的工作会议。”薛春和道。
“行,家里有什么事儿我拿不定主意,咱们电话里再商量。”马修德道。
“对了,二院来了新院长,从前是四院医务处处长,提起来当副院长后一直坐冷板凳,这次海华院长生病退二线,不知道为什么把他提起来了。”
“何欣?”马修德惊讶的问道。
“是。”
马修德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要是一年前发生这种事儿,马修德肯定会嫉妒的眼珠子都冒血。何欣这人能力极为有限,业务能力……不说也罢。可人家走的就是比自己快,不服不行。
现在何欣成了院长,自己才是副院。看着不远,但就这点距离,中间差了几光年。
这是标准的“小人得志”,可马修德现在一点都不羡慕。
都说鸟随鸾凤飞行远,这话是有道理的。
和吴老师一起工作,眼界提升的的确太快,快到马修德觉得省城这种地方很快就装不下自己。
二院院长?就那么回事吧。
只是可惜了二院,不过底子厚实,估计何欣折腾不光。
和薛院长说完事,马修德告辞离开。
他要解决矛盾,虽然是内部矛盾,还是大合唱这种小事,但防微杜渐还是必须的。
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剑协医院和帝都的兄弟医院之间产生罅隙。
想着,马修德笑了,笑的很开心。
从前说起兄弟医院,都是省城的几家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可是现在,曾经的上级医院隐约已经变成了兄弟医院……
时间过的可是真快。
出了机关楼,马修德虽然穿着深蓝色印有剑协医院logo标志的羽绒马甲,但还是觉得寒风顺着衣服往里面钻。
天,是越来越冷喽。
吴老师走了一段时间,下了两场雪,气温降了快二十度。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是吴老师在,眼前的事情他会怎么处理呢?
估计他不会处理,和薛院长一样,把这种事情随手扔给自己了事。
远远的,马修德看到一辆宝马x5正在找停车位。
很快,林道士身穿道袍从车上下来。
“林道长!”马修德连忙招手,“您来了!”
因为做心脏方面的公益手术,所以剑协医院循环、胸外科接触了很多3岁以下的孩子。有些人直接把孩子放到医院就走,手术做完了,也很成功,但却无处可去。
吴老师也不在家,马修德前段时间和薛院长商量,看看老鸹山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林道士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并领走了第一批孩子。
他领走的都是年纪比较小的,毕竟先心病年纪越小,并发症越少,治疗的难度越低。
还有几个年纪大点,在5岁左右的孩子有很严重的并发症,一直留在剑协医院进行治疗。
林道长应该是来看孩子们的,马修德清楚。
“马院,我来看看孩子们的状态。”林道士一身道袍,在寒风中飘荡,仙风道骨,透着一股子飘然的仙气儿。
但他下车后回身在后备箱取出来一件军大衣,毫不顾忌颜面的穿上,还抄着袖。
刚刚的美好瞬间即逝,只有一名中年男人站在马修德面前。
“林道长,您这还真是……暖和啊。”马修德道。
“嘿,年纪大了,可没小师叔那身子骨。”林道士笑道,“太冷了扛不住,要是现在嘚瑟,过两年各种毛病都找上门。”
“我听说您的针灸治疗关节炎很有效?”
“还行,但再怎么都不如不生病不是。”林道士也不端着,满嘴的大实话。
916 认真的态度
“孩子们都还好吧。”马修德问道。
“都行,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看孩子。地方还是小,只能现在特需那面将就着。”林道士笑道,“来年在旁边再建。”
“林道长,那片山您租了多少年?”
“70年,当时的最长期限。”林道士得意的说道。
“厉害!”马修德竖起拇指称赞道。
“呵呵,高主任和我联系,说有两个5、6岁的孩子能出院了。我去看看,要是没问题就带回老鸹山。”
“还有多少?”
“还有3个,但具体谁都说不好数,很可能这几天陆续还会有。”林道士说道,“尤其是女孩儿,一旦有病被遗弃的多些,这也没办法。”
说着,两人进了住院部大楼,来到心脏综合病房。
“《黄河大合唱》是冼星海最杰出的代表作。
他很早就有一个宏愿:用音乐表现华夏民族的苦难、挣扎和奋斗,对幸福的追求和最终取得胜利的信心。
《黄河大合唱》的诞生,正是作曲家孕育已久的创作冲动的必然结果。”
办公室里,没有传出病例讨论的声音,而是一个人朗声讲解《黄河大合唱》的声音远远传来。
声音很有磁性,马修德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郑凯旋竟然在“演讲”。而演讲的内容,竟然是让自己头疼的《黄河大合唱》。
“1939年春的一天,抗敌演剧队第三队在延安的一个宽大的窑洞里举行晚会,光未然和冼星海都应邀参加……”
“这是史诗级的一首歌曲,要想唱好这首歌,我们必须要明白它的背景。”
“……”
马修德和林道士站在办公室门外,谁都没推门走进去。
听着郑凯旋“不务正业”的在讲《黄河大合唱》的由来,马修德平静的心里荡起一丝涟漪。
“1939年5月11日,在庆祝“鲁迅艺术学院一周年纪念音乐晚会”上,冼星海指挥100余人的鲁艺合唱团,成功地演出了《黄河大合唱》。从那之后,延安凡遇到重大的晚会,《黄河大合唱》都是主要节目。”
“所以我们不用烦恼,只要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选择《黄河大合唱》这首曲目。当然不是全本,而是第七乐章——保卫黄河。”
“对于兄弟科室,我们不能有畏难情绪,狭路相逢……”
“勇者胜!”十几个人大声喊道。
“对!了不起大家一起唱,无所谓。”郑凯旋说道,“我们要唱出气势,唱出我心脏内外科的威风。另外,我说了,这首歌唱的人越多,就越能体现出恢弘、磅礴的气势。所以不用介意人多,我们来研究一些细节……”
“咚咚咚~~”
“请进。”郑凯旋说道。
马修德推门进去,看见郑凯旋站在投影仪前,正在用ppt讲解着。屋子里塞班·卡尔教授、高柏祥、李忠以及几名医护人员在认真听郑凯旋讲解。
还有两个一脸懵懂、脸颊挂着无法消退红晕的孩子也在听。
真是……不务正业啊,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不管什么事情都很上心就是了。马修德笑了笑,“郑教授,您继续。”
“马院,您有什么指示?”郑凯旋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来转转,正好遇到林道长。”
“我来看看孩子。”林道士脱掉军大衣,随手放到病历车上,手捻长须,笑着说道。
“郑教授,您继续。”马修德看的有趣。
“那我简单一点。”郑凯旋道,“我问一下,在座各位有谁连歌词都记不住的么?”
“……”除了塞班·卡尔教授之外,其他人面面相觑。
“有一期综艺节目,明星团里除了郑恺之外,人手一份歌词。一边唱,还要一边看歌词。”郑凯旋淡淡说道,“我不希望这种史诗级的歌曲我们连歌词都记不住。”
“叔叔,我……”一个孩子举起手。
“小江涛,你回去要好好把歌词背下来。”郑凯旋的声音温柔了几分,“要是背不下来,可不会让你上台。到时候你哭鼻子,我可不理。”
“我会背下来的!”孩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郑教授,还真有人唱不下来?”马修德哭笑不得。
“嗯。”郑凯旋点了点头,很明显他不愿意就这事儿多说什么,“我对这首歌感情很深,初中毕业的时候,有的班级选择友谊地久天长,我们班级选择的是保卫黄河。当时年纪小,不明白老师选择这首歌的道理。”
“但文艺汇演的时候,我抬头唱着保卫黄河,眼前能看见黄河水仿佛在眼前奔涌而过。嘿,那次我们把隔壁同学唱的落花流水。”
“就说到这里吧,我去上手术,下午1点半,新院区礼堂集合,我们先磨几遍《保卫黄河》。”
郑凯旋在情绪微微波动的时候戛然而止,他微微一笑,“马院,您来说两句。”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随便走走,看看。”马修德笑道,“孩子们也要上?”
“他们看着好玩,说是也要上场。我琢磨着大家一起开心一下,毕竟是我们剑协医院成立以来第一次文艺汇演,是要载入医院史册的。”郑凯旋道,“不过记住歌词是底线,要是别的合唱大家玩玩闹闹就算了,保卫黄河,不能。”
这……太认真了吧。
马修德看着郑凯旋严肃、认真的脸庞,相当无奈。
难怪高柏祥会那么硬气,原来身后有郑凯旋他们顶着。
可千万别闹出火气来,马修德心里有一丝担心。吴老师不在家,这帮医生们脑子里都是一根筋,看着对自己尊重,其实也就是看着而已。
真说起尊重,估计连对吴老师的一个小手指的尊重都比不上。
他们是最现实的,谁技术好就尊重谁,这一点马修德心里明白。
“郑教授,您去上手术吧,我和林道长来看看孩子。”
“小江涛他们俩状态没问题,其实十天前就能出院,我担心肺动脉高压有反复,多留了几天观察看。”郑凯旋道,“没事。”
“那就好。”
917 记忆中的几个片段
目送郑凯旋和塞班·卡尔教授去上手术,高柏祥和李忠也随后也去做手术,病房顿时空了下来。
两个要出院的孩子基础状态不好,但是在剑协医院里悉心照料,恢复的不错。他们有点怕生,几名熟悉的护士哄了半天,他们才和林道士上了车。
马修德又去神经内科看了一眼,这才走出住院部。
他有些苦恼,绝对不能任凭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就是一个文艺汇演,本质上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要是能增强剑协医院的凝聚力是最好的。至于什么载入医院史册,马修德并不在意。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事儿留下相互敌视的种子,团结还是要提倡的。
马修德冥思苦想了很久,准备下午去大礼堂看排练。
事情越来越严峻,他能看出来无论是高柏祥、郑凯旋还是周国辉都是认真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马修德没有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他尝试着劝说哪家放弃这首歌,但都被拒绝,哪怕是院长,说话也没那么好用。
平安夜、圣诞节、狂欢夜,这些洋节日马修德没什么兴致。
阳历新年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吴老师的消息。
年后,薛春和去魔都开院长会议,马修德留下看家。
一切都好,只要别去大礼堂。
几个科室,对建院以来第一次文艺汇演相当重视,光是使用礼堂彩排的时间都要马修德出面协调,磨碎了嘴皮子。
……
……
元旦后,郭儒明来到剑协医院,马修德全程陪同。
本来郭儒明不用来,只是录制一些范仲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些胶片绝大部分都会被剪辑掉,根本无法出现在世人的视野里。
“马院,最近为什么打不通吴老师的手机?”郭儒明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就径直问道。
“说是和楚教授出门旅游了。”马修德含糊说道,“年轻人么,总是要有自己的时间,尤其是吴老师那种人。”
郭儒明皱眉,这里面的深浅他隐约能猜得到。
见马修德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多问,问多了不好。
两人闲聊,马修德盛情邀请郭儒明郭导来看彩排。
坐在台下,见上面医护人员很认真但是很业余的合唱,郭儒明歪头,凑到马修德耳边小声说道,“马院,我看大家积极性都很高啊。”
“是。”马修德苦笑,“为了争黄河大合唱,几名主任好悬闹的很不愉快。要是吴老师在就好了,我说话他们都不听。”
“哈哈哈。”郭儒明压低了声音笑道,“保卫黄河是好歌,其他歌也不错呀,我记起来有几次我看的泪目的情形。”
“哦?”
“有一次凑巧去香江拍戏,正好龙应台女士去香江大学演讲。”郭儒明一边看着台上连老带小的一伙人很认真的在排练,心有所触,“龙应台女士说起歌曲,认为是历史的见证者、是集体情绪最忠实的记录者。还询问台下的学生,他们想起来的第一首歌是什么。”
“什么?”马修德也很好奇,小声与郭儒明交流。
“第一排的一个人说,他进大学的时候,好多师兄带他唱的我的祖国。”
“这歌……太难唱了。前面的调子起的稍微高一点,肯定跑。”马修德立即把自己代入合唱团,可一想到《我的祖国》这首歌,就止不住的头疼。
“是啊。”郭儒明深深吁了口气,“那天也是。龙应台女士在台上很尴尬,至于具体原因……哈哈哈,您知道。”
马修德不是亲历者,但是他能想象到龙应台的尴尬。
“龙女士问道,真的?《我的祖国》怎么唱?”郭儒明道,“台下香江大学的学生马上开始唱起这首歌。”
“最开始调子起的有点高,跑调跑到太平洋去了,龙女士笑的很开心。”郭儒明回想起来当天的场景,笑了笑。
“唉。”马修德想起里面的事情,心里有点堵。
“虽然跑调,但是没人停住。”郭儒明说道,“后来……第三句歌词的时候女声加进来,大家瞬间找到了音调,龙女士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有一位老教授一边唱,一边看着龙女士的表情笑出来。”
“哈。”
“我本来想留下影音资料,但当时龙女士反应的太快了,她打断合唱,说我们一起鼓掌一下好不好?”
“可惜了,那次是机缘巧合,实力打脸,要是大家能继续唱下去,我敢肯定是传世之作。”郭儒明道,“不在乎有没有跑调,有些歌发自内心,像黄河水一样,汹涌自天上来。”
马修德深有所感。
“我还有一次奇异的经历。”郭儒明见多识广。
“哦?”
“有一次美**乐团来我军驻地演奏《义勇军进行曲》,音乐响起的瞬间,战士们刷的一下起立,吓了我一跳。我最开始有点懵,但声音越来越大,歌声嘹亮整齐,把乐队的配乐完全压下去,直到最后我也跟着唱起来。”郭儒明道。
“郭导,您还真是见过好多事。”
“说不上,就是走的地儿多了点。”郭儒明笑道。
“郭导,吴老师不在家,我和薛院商量了几次,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唱一样的歌,最有个好坏胜负,这对院里的团结很不利啊。”
“您的意思是……”郭儒明问道。
“郭导,您帮我出个主意,看看怎么办才好。”马修德道。
“呃……我想想。”郭儒明看着台上十几个半大孩子,有的刚会走,趔趔趄趄的,萌的可爱,便问道,“那孩子是小患者?他们也要跟着上台?”
马修德给他将了一下孩子们的经历,郭儒明沉默。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说道,“马院,我能找到省城的交响乐团,要不然把所有科室合在一起,当作收尾曲得了。”
“妙啊!”马修德瞬间便明白了郭儒明的意思。
找来专业配乐、指挥,这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把大家聚在一起,别因为这点事儿闹别扭才是真的。
好想法!
918 古怪的发热
薛春和此时也坐在台下,听着台上全国各家知名三甲医院院长们的演讲。
讲的是什么,并不重要,对薛春和来讲这是一次联谊会似的大会,能让自己认识更多人,扩展人脉。
至于各种高大上的概念,被薛春和自动忽略。
说起高大上,还有比剑协医院更高大上的么?
论面积,虽然现在整个院区面积不大,可如果想的话,八井子那块都能划过来。光说占地面积,其他医院拍马都撵不上。全国平原地区,还有比三江平原更空旷的地儿么?
论技术,吴老师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推广了两种高精尖的手术术式。无论多高精尖,自吹自擂是没用的,光是位于老鸹山山脚下的特需病房抢手到什么程度自然能证明。
但薛春和的情绪不光是骄傲,还有一丝别样的复杂。
每次和人说起剑协医院,有的院长明显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总有人趴在他耳边说上两句什么,随后恍然大悟的说——是小吴的那家医院。
果然,自己的判断、认知没有任何错误,医院是吴冕吴老师的,那是一块闪亮的金字招牌。
年后五院开始收患者的时候,剪彩这件事儿一定不能少,薛春和反复提醒自己。哪怕吴老师再怎么不愿意,也一定要走一下过场。
形式,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仪式感。
他坐在台下,越来越困,不断的咳嗽着,肚子也不舒服。
来到魔都的第二天,薛春和就开始闹肚子,随后第三天开始发烧,最高烧到40°。
这应该是水土不服导致的胃肠感冒,薛春和很无奈的给自己做了诊断。
真特么的,本来还想着让剑协医院进入大家视野里,却没想到大家都知道,而自己这个院长却没精打采的……
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顶着40摄氏度的高烧,薛春和坐在台下无可奈何的想到。
“咳咳咳~”他不断的咳嗽着,这次感冒很重,特别重。
好多年都没感冒了,嘴里特别淡,吃东西没味儿,是自己老了么?
礼堂中,还有两三个人一样咳嗽,薛春和不知道是自己传染的他们还是他们传染的自己。不过无所谓了,就是一次流行感冒而已,症状略重也无所谓。
肚子一阵绞痛,薛春和疼的弯下腰,额头的冷汗瞬间冒出来。
真要了亲命,这次流感腹泻严重,要不是消化内科专家,薛春和甚至会以为自己是霍乱等流行性传染病。
一般来讲胃肠感冒不至于这么严重。
辩症之后,薛春和最后还是认为自己只是普通感冒。
出于礼貌,他原本想听完台上魔都一家大型三甲医院院长的演讲,演讲内容是有关于未来医疗发展方向的判断。
可肚子越来越疼,薛春和无奈只好弯着腰走出会场,找卫生间自行解决一下。
大便都是水,很明显的水样便。薛春和看的害怕,担心这么严重的水便后自己会出现内环境紊乱。
自从来到魔都之后就发烧、水样便。虽然吃了药,但还是越来越重,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犹豫再三,薛春和还是找了附近一家医院的院长,去他们医院点滴治疗。
采血化验的结果都还好,薛春和拒绝了肺部ct检查,他认为没必要。
也没测血氧饱和度,只是普通的流感而已,虽然症状重了点。
会是开不成了,薛春和无可奈何的独自一人留在医院急诊的观察室里点滴。
足足三天,他的感冒症状才渐渐好起来。
感觉自己有了一点点的力气,薛春和立即买票,拒绝了当地医院院长的挽留,第一时间回到省城。
马修德来接机,他知道薛春和薛院长感冒了。可万万没想到这次感冒竟然会这么重,薛春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蜡黄,看着极不健康。
“薛院,您这是怎么弄的。”马修德搀扶着薛春和,关切问道。
“唉,老喽。”薛春和叹了口气,“别人都没事,就我感冒。拉肚子拉的站不起来,还发烧。”
马修德用手摸了一下,薛春和的额头温度高的吓人。
“没事,你刚从外面进来,手温本来就低。”薛春和道,“我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现在估计有38.5左右,没事。”
我去……这么高还没事!
马修德根本不听薛春和的话,拉着他直奔医院。
虽然重视,但只是一个感冒,马修德也没官威一震,找全院会诊,让专家们云集到病房,来看一个“感冒”。
对症用药,马修德一直等化验单出来,看了一遍又找二院呼吸科的主任唐颖看了一眼,听诊后给了意见这才放心。
薛院长双肺呼吸音略弱,考虑有肺炎,但是并不重。先用一段时间抗生素和抗病毒的药再说,估计会很快好起来。
和判断的一样,薛春和的病情在回到八井子后迅速好转,三五天的时间就已经痊愈。
对此,薛春和也很无奈,只能归咎于水土不服。
马修德也没细想,薛春和薛院长的病情虽然略有古怪,但只是一场感冒而已,犯不上大动干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新闻里开始陆续有报道天河市出现不明原因肺炎。
医生的各个群里也陆续有人传发天河市医疗圈的第一手信息,有人说是03年s病毒又一次死灰复燃。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修德觉得很荒谬。
过去了17年,死灰复燃?根本不可能么。
偶尔马修德也会想薛春和薛院长的“感冒”会不会是天河市的不明原因肺炎,但念头一出现就被他给否定。
自己是密切接触者,不光自己,连剑协医院的医护人员都一样,可没有一例被流感传染。
根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虽然这么想,马修德还是一直关注着天河市那面的消息。
03年至今,发热门诊一直都没裁撤,虽然变成像是西伯利亚一样,成了流放犯错误医生的地点,可哪怕没什么用,发热门诊一直都在。
就连新建好的医大五院,崭新的大楼,宽敞明亮,已经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上挂着“发热门诊”的牌子。
……
……
注:去年年会,一个朋友会后就出现类似的症状。高度怀疑是新型肺炎,可惜当时没做ct留下影像资料。
这里写到,以为纪念。
919 能跑全马的董事长
临近过年,空气里都洋溢着一股子喜庆气息。
虽然大家都在说现在的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可每到年前的时候,还是要准备团圆饭的食材、鞭炮、春联。
这是灵魂里的记忆,流传了千百年,改不掉的。
马修德对天河那面的情况也没关注太久,那一两个零星病例对一名老医务工作者来讲根本不算什么。没几天,他就把这事儿给忘的一干二净。
最近总是有一个念头在马修德的脑海里回荡——吴老师到底能不能年前赶回来。
大家都很积极的参加排练,要是吴老师赶不上的话,那的确很让人遗憾。
灵魂人物不在,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么?
要是说意义的话肯定是有的,但马修德就是想吴冕能回来,一起参加,甚至他想过很多次吴老师唱歌跑调的事儿。
那是一种怎样的欢快呢?估计下面的姑娘们眼睛里闪着星星,不管吴老师再怎么跑调她们都听不出来,还要开心鼓掌。
经过几次谈话,说了郭儒明郭导帮忙借来一个交响乐团的事儿。最后大家决定设立了一个压轴曲目,保卫黄河这首歌由大家一起唱。
这一日,马修德日常在剑协医院里巡视。
虽然患者不多,要么是有钱的富商大贾来求医问药,要么是公益治疗的先心病患者,整体气氛融洽到马修德感觉这里不是医院。
可是他依旧像是巡视自己领地一样,想要早观察、早诊断、早治疗,把一切不和谐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手机响起,是薛春和院长打来的电话。
“薛院。”
“马院,陶老板刚打了个电话,说南方有家上市公司的老板来滑雪,不小心崴了脚。”薛春和的言语很轻松,“救援直升机刚接到人,你联系一下咱们骨科,一会人到了看一眼情况。”
“好。”
“具体联系电话我发到你微信里。”
挂断电话后,马修德笑了。上市公司的老板,自己在二院的时候很少见到,可在剑协医院就很平常。
估计薛院长的意思是找洛朗·布兰克医生看一眼。
最近吴老师不在,但陶若和剑协医院的联系却更多了几分,不管是从前的程云海还是这位不知名的上市公司老板,都很熟络的一个电话打过来。
这样挺好,事情也不大。就算是真有骨折的话,洛朗·布兰克医生的名头、技术足够,不存在任何问题。
微信提示音响起,薛春和把资料发过来,患者是国内a股上市的一家手游公司三七互娱的老板李逸飞。
拨打电话,联系上患者,那面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聒噪,马修德考虑应该是直升飞机的噪音。
找到洛朗·布兰克医生,马修德又叫了两个护士、找了两名护工,推着平车带着各种抢救的物品来到新建的五院等候。
五院已经基本建设完毕,年后就能投入使用。
大厅的灯没开,阳光照进来,大理石地板反射着温暖柔和的光芒,让人心生喜悦。
光从装修上看就要比狭窄逼仄的二院强很多。
等了半个小时,一阵轰鸣声传来,直升飞机落在五院的停机坪上。
直升飞机上的患者看起来三十多岁,但有少白头。
把人送到平车上,离开直升机音噪范围,马修德才觉得好了很多,耳朵都要被震聋,坐直升机真心不是什么好事。
“李老板,您是怎么受的伤?”马修德一边走一边问道。
“带着家里人来雪乡滑雪,一不小心把脚崴了,我觉得没什么事儿,家里人紧张,非要我看看。”李逸飞躺在平车上说道。
或许是因为真的没什么事情,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躺着和人说话有些不习惯,略有局促。
“咱们先去急诊处置室看看情况,做两样检查。”马修德迎着寒风笑道,“别担心,这位是洛朗·布兰克医生,来自法国克雷泰伊亨利-蒙多而医院,是全球骨科的顶级专家。”
“不用这么麻烦,找个急诊科医生随便处置一下就行。”
“先看看伤的重不重。”
话是这么说,但马修德不敢怠慢。
从前在二院的时候有一个患者在300公里的外地胫骨骨折,自己觉得没事,骑着摩托车赶回省城来到医大二院急诊科治疗。
现在回想起来,人类处于应激状态下、尤其天气寒冷,痛感受到影响,还真就未必能准确的认知自己的病情。
“请问您平时活动么?”马修德问道。
他不想一路尴尬,虽然外面风大,说一句话就被呛一口冷气,但还是要说点什么。
“经常活动,我跑全马。”李逸飞道。
“……”马修德看了一眼他。
李逸飞很瘦,一点精壮的意思都看不出来,但却没想到身体这么好。全马,那玩意是人跑的么?马修德觉得自己别说跑,光是坐在电视机前看人跑全马,自己腰椎都可能会受不了。
一路简单闲聊,进了剑协医院。
洛朗·布兰克给李逸飞查体,初步判断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
又拍了片子确认,的确没有骨折,马修德这才放心。
来都来了,直接送到酒店也不好,马修德找了一间病房让李逸飞安顿下来,然后和薛春和汇报具体情况。
临下班的时候,薛春和来看望李逸飞。毕竟是陶若介绍来的患者,有些场面上的事情总要过得去才行。
进病房嘘寒问暖一番,李逸飞已经决定明天回羊城。
临走的时候,李逸飞问道,“薛院、马院,我听陶老板说剑协医院有参股一家3m口罩生产厂家?”
“嗯。”薛春和点了点头,“吴冕吴老师搞的,有口罩、防护服和无菌手套的生产线。”
“那正好,我不用找别家了。”李逸飞笑道,“多少钱一个口罩?”
“嗯?您要买?”
马修德怔了一下,要说买点口罩就当是还人情……怎么说都是上市公司的老板,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吧。
“这不是天河市那面有不明原因肺炎么,我想有点准备。原来想度假后回去安排这事儿,但正好来了,就在您这买一些。”李逸飞道。
……
……
注:去年年前,李逸飞大人的确买了一些口罩,微信里有沟通,事后想起来很是感慨。半年前和李逸飞大人说了一句,征得同意,这段不做修改放在文章里,承上启下。
920 天降大单
“您要买多少?”马修德问道,“我联系他们经理。”
“十万到二十万个。”
“……”马修德怔了下,3m口罩和斯杜雷无菌手套的生产线是最早开工的,据说年前主要是培训工人,年后才能正式生产。
可是李逸飞一下子要这么多口罩,也不知道厂子里有没有。
钱没多少,连一百万都不到,只是李逸飞要这么多口罩干嘛?!
“我问一下。”马修德含含糊糊的说道。
“辛苦马院长。”李逸飞笑道。
两位院长出门,马修德小声问道,“薛院,李老板要这么多口罩干什么?”
“不知道啊。”薛春和也有点懵。
“您给我资料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这家公司最近一年市值管理的挺好,估计业绩不错。但是手游公司,应该没有太多员工。二十万3m口罩……这得戴到哪年去?!”
“谁知道呢,可能……可能……”薛春和编不出来任何解释。
那是3m口罩!
普通外科口罩几毛钱一个,赶上杂牌子、质量不好的可能一毛钱都不到。但3m的n95口罩价钱至少是普通外科口罩的10倍以上。
都说浪费就是一种美,原来真的是这样。薛春和想着,笑了笑,“人家要口罩,就帮联系一下。总不至于买家上门,咱把人给撵跑了不是。”
段飞和吴老师的关系不远不近,为他主动做什么是不可能的。但买卖上门,打个电话而已,这种举手之劳还是要做的。
“薛院……您说天河市的不明原因肺炎会不会很重?”马修德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应该不会。”薛春和想了想后笑道,“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口罩的订单不得像雪片一样飞过来?我估计李老板是想要照顾一下生意。”
“呃……”马修德虽然并不觉得薛春和说的对,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能应下来。
怪事,要这么多口罩干嘛?马修德一直琢磨李逸飞的话。
送薛院长离开,马修德特意上网看了一下三七互娱的资料。
一年营收百亿,有些分公司,具体意味着什么马修德也不知道,他只关心这家公司有多少员工。
但有关于这方面,他在网上没查到相关资料。
就算是员工再多,也不会比医大二院多吧。而且医院是用口罩的大户,正常时间段里,比如说年前,医大二院只会储备6000个外科口罩和少量n95口罩。
20万……有钱就是任性,马修德觉得自己想不懂。
看李逸飞的样子似乎也不着急,不明原因肺炎应该只是一个传言,他买“点”口罩为了预防万一。
虽然数量大一点,可也没毛病。马修德最后还是放弃琢磨李逸飞的真实想法,电话打给段飞。
段飞最近的日子风生水起。
厂子规模只算中等,但段飞却很满意。
从一个成人用品店的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为跨国公司分厂的厂长,跨度之大,让段飞得意无比。
每天也没什么活,但是他在李一晴的督促下,段飞每周把工作编辑微信和吴冕汇报。
虽然吴冕很少回复,但李一晴还是坚持整理资料、数据,让段飞发给吴冕。
此时段飞正在剑协医院陪护。
李一晴的手术做完一周,在icu住了3天状态平稳后转到普通病房,段飞便留下来照顾李一晴。
接到马处长的电话后段飞有些愁苦。
“飞哥,怎么了?”
“马处长说有一位南方的老板要20万个3m的n95口罩。”段飞道,“这都要过年了,手里还有几个单子,这么大的数字凑不出来啊。”
李一晴笑了,她看着段飞说道,“北美的单子我看过,好像是30天后才发货。”
“这不是要过年么,有至少半个月干不了活。”段飞道,“得提前把货预备好。”
“我觉得……我说个想法,飞哥你看。”李一晴道,“先用库存把这批货卖了,然后过年只休息三天,初三正式上班,给加班费,抓紧时间赶工。反正流水线上的人都是咱们本地人,多给一倍的钱,大家谁还在乎在家过年呢。”
段飞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我去和大家商量一下。”段飞也有点小兴奋,毕竟这是他“拿到”的第一个大单。
“各种原材料别忘了多储备一点。”李一晴笑道,“去忙吧,我自己能下地,也不疼了,不用天天在这儿看着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飞哥你放心。”
“行。”段飞略一犹豫,便应下来,“那我去厂子里,相关事情还要和袁经理商量一下。”
“我觉得袁经理不会不同意。”李一晴道,“过年期间能有这么大的一笔单子,机会难得。钱是不多,但毕竟给明年开了一个好头不是。”
“你说得对。”段飞站起来,穿上衣服准备去忙,“米粒儿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情马上给我打电话,反正也不远,我五分钟就能赶过来。”
“知道,飞哥。”李一晴笑道,“李忠主任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你别总是这么紧张。”
“那可不行,你这是大手术,不紧张怎么可能。”段飞道,“我去忙,晚上给你带饭来,想吃什么?”
“都行,每天也不活动,没什么胃口。”李一晴微笑着说道。
“就当是吃药了,不吃饭身体恢复的慢。”段飞转身出门,冲着李一晴挥了挥手。
要忙的事情太多,忽然间从天而降一笔单子。
对于各种大厂来讲这不算什么,但对于坐落在八井子的小厂来讲,就有的忙了。口罩看起来简单,其实工序相当复杂,不是想产就能产的。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喷绒布就要头疼,肯定需要备货,但备多少都要仔细算。
最近段飞在李一晴的催促下多少学了一些相关的知识,也算是入了门。
虽然了解的并不深刻,很多事情还在摸索,但是要比从前那种懵懂状态、准备一头扎进奶茶店要好太多太多。
走出剑协医院,段飞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921 临时起意的准备物资
有关于李逸飞要20万个3m的n95口罩事情,马修德很快就忘到脑后。
他要办的事情太多,医大五院要成立,各种事情繁忙。时间就在忙碌中一点一点过去,风平浪静,年味儿越来越浓。
在平静下,马修德觉察到一丝异样。
毕竟身在医务处工作多年,复杂的医患纠纷已经把他的直觉训练的极为敏锐,稍有不对的地儿,马修德都会多看几眼。
这叫防患于未然,是一名合格的医务处处长的本能。
微信群里天河市医生的聊天记录已经被转疯了,据说消声灭迹多年的s病毒卷土重来。
马修德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17年,而且一月初天河市的病毒研究所已经公布了病毒基因序列。
时代在进步,科技也在进步,有时候马修德想起来李逸飞提前订购20万个n95口罩都觉得好笑。
基因序列已经测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再说当年s病毒事件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因为当时条件局限,导致众多医护人员感染。
那时候真是可怕,直到现在马修德都不愿意回想。
当时绝大多数医生戴的都是可以反复洗的棉线口罩,那玩意对s病毒根本没有防控作用,基本就是靠几乎无穷无尽的人力往里添。
现在不一样了,棉线口罩已经没人戴,想见都见不到。
就像是战士手里的武器换了一批,敌人还是那个敌人,马修德还真就不信不明原因肺炎能闹出什么风浪。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修德嗅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气息。
陆续有零星患者在国外被发现,要是普通的肺炎,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才对。
主要是李逸飞一笔单子买了20万枚n95口罩的事情在马修德心里留下阴影,他想不懂一个大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本能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马修德也只是有些疑惑,他偶尔会暗自嘲笑自己太紧张,草木皆兵。
1月17日,小年。
吴老师还没消息,薛春和与马修德决定先进行团拜活动,按各科室走一走,把新年的祝福与问候带给大家。
1月18日。
下午马修德被薛春和叫到办公室。
“马院,我刚看到新闻。”薛春和很严肃的说道,“钟老带着专家组去天河市,你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情马修德已经知道,他一直再琢磨,没想到薛院长也注意这些事儿。
“薛院,我感觉问题不大。”马修德慎重的说道,“毕竟天河市有p4实验室,是国内唯一一家。实验室已经给出病毒的基因序列……整个流程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是一种新型病毒,有一两个月的研究,估计能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院,你说咱们用不用做点准备?”薛春和问道。
他也在犹豫,和马修德一样。
流感每年都有,哪怕是s病毒再来一次,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浪。
再说类似的公共事件并不少,就算是s病毒也只是乙类传染病,只不过按照甲类管理而已。
“准备……不用吧。”马修德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是传言是真的,也不过是乙类传染病。艾滋病、病毒性肝炎、禽流感、麻疹、狂犬病、肺结核,这些都是乙类传染病。”
“也是……”薛春和犹豫。
见薛春和一直在犹豫,马修德想了想说道,“薛院,我也觉得最近心神不宁。”
“哦?”
“后来我想,是因为李逸飞李老板一次在咱们这儿买了20万n95口罩闹的。”马修德笑了笑,“我查了一下,李逸飞算是草根出身,现在管理的上市公司市值几百亿,不容易。这种人一般来讲不简单,嗅觉敏锐。”
薛春和沉吟。
“现在和刚刚改开的时候不一样喽,只有极少数有天赋、勤勉、有素质,甚至还要一丝丝小幸运的人才会冒出头。”马修德一边和薛春和说着,一边借机理清楚自己心里纷繁复杂的念头。
“你继续。”
“我也犹豫,要不要跟着李逸飞李老板学。我上午知道消息后还看了一下咱们医院的库存——医用外科口罩6220枚,n95口罩200枚……是不是有点少?”
剑协医院还算是好的,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更近似于私立医院。要是在其他几家兄弟医院里,临时采购的事情最好不要想。
医院采购,都是透明化,需要招标。临时采购,用不掉的话年后中标公司送来新的口罩怎么办?要还是不要?
挡人财路,是要冒着被人实名举报风险的。
这里面的说道太多,也是薛春和与马修德两人最顾忌的点。尤其是吴老师不在家,万一闹出来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马院,我心里这几天一直都有些不舒服,想要查一个心电图。”薛春和轻声说道。
“……”马修德无可奈何的看着薛春和。
“不是要病遁,我是真不舒服。”薛春和苦笑,“年初去魔都开会,那场大病真是差点要了我老命。高烧40°,很多年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了。”
马修德继续沉默,静静的听薛春和讲话。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备一些物资比较好,吴老师讲道理,肯定不会因为这点事情生气。”薛春和道,“百十来万的小单子,也不用这么走心。”
马修德点头,“那我安排,您看咱们准备多少物资?”
“就按照一百万准备……算了,按照九十万准备。备一点口罩,年后吴老师的很多实验室都开始运行,到时候他们也会需要。不行就内部调动一下,应该……不算是浪费。”
“好。”马修德这下子心里踏实了,有备无患。没事最好,大不了年后和吴老师汇报一下,把这批物资调拨给下属实验室就行。
但难点也有,现在已经过完小年了,就算是手里拿着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
世界工厂每年都会在年前年后停工,需要买的东西都做好规划,临时起意还真就未必能买的到。
922 饥饿营销
离开薛春和的办公室,马修德摸出手机,给段飞打了一个电话。
对于段飞这个“好运气”的经理,马修德并没有轻视。只吴老师的同学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
“小段啊,忙着呢?”马修德和蔼的招呼道。
“马院,您好啊,有事儿么?”段飞说话很直接,听起来很匆忙。
“这不是要过年了么,院里决定买一批物资,你那面还有多少口罩?”
“……”电话里段飞沉默了一下。
“没了?”马修德问道。
“马院,咱们厂子不大,工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刚给羊城发了20万枚n95口罩,我现在都在厂子里加班加点的干活呢。”段飞抱怨道。
“那到底还有多少存货?”马修德问道。
“马院,医用n95全国一天最多生产几十万个。”段飞说道,“现在要过年了,我估计所有厂子都停工,就咱们还在生产。”
“哪那么多废话,给你挣钱还牢骚。”马修德笑着训斥了一句,“小段,咱们厂子一天能产多少?”
“卯大劲能产2万……马院,要是多的话我这面可要扛不住了。”段飞道,“国外的订单年后发货,李老板忽然要走20万n95,那可是小半个月的产量。”
“别急么,我这面要的不多。”马修德嘴上说着别急,心里却有点紧张,要是货源充足的话他还要犹豫一下,可是没有货,有钱买不到,就像是在市场里抢购一样,那种紧张感油然而生。
“不多是多少?马院,你给个数。”段飞道,“我……”
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
几秒钟后,段飞的语气变了,“马院,你给个数,我这面保证完成任务。”
“一万个,不为难你吧。”马修德笑道。
“嘘……”段飞长出一口气,“马院,你吓我一跳,我以为还有20万的大单呢。一万没事,年前我给你送你怎么样?”
“行。”马修德道,“手套呢?”
“手套很宽裕,都是出口美欧的,可以先用着。”
“那行,具体合同你明天过来一趟,咱们商量下具体采购数量。”
挂断电话,马修德回想刚刚的对话,忽然怔了一下。
自己该不是被段飞这小子给“饥饿营销”了吧!这狗日的小家伙,还学会糊弄自己。
装着没有货,让自己尽快下单……
也不能够,段飞是什么样的人,马修德清楚的很。
那个厂子挣不挣钱都无所谓,只要吴老师高兴就好,这是3m公司投资在吴老师身上的钱,和段飞没关系。
不管他做的再怎么好,只要吴老师和3m的关系出现问题,段飞一样得卷铺盖卷滚蛋。哪怕他给3m挣了再多的钱,一样屁用没有。
……
……
“真是,马院这是要逼死人。”段飞挂断电话牢骚道。
“飞哥,咱说好了两倍工资的。”一名工人笑呵呵的说道。
“工资少不了你们的,大过年在厂子忙,不能亏到大家。”段飞悻悻说道,“你们忙着,我去催一催。”
“催什么?”
“熔喷布、无纺布、鼻梁条、耳带准备,面辅料,没这些东西就光用生产线就能产出来n95啊!”段飞没好气的说道,“要过年了,大家手里的存货都不多,我看看谁那还有。”
联系了半天,段飞pass了几家涨价的厂家,并且恨恨的把他们拉进黑名单。找了两家价钱公道的厂子下了订单,要年前到货。
本来段飞主要的心思都在过年期间吴冕会不会回来,要是回来自己肯定需要登门“汇报”一下工作。
虽然汇报两个字段飞很不屑,但形势比人强,总是要有改变的。这事儿米粒儿提着耳朵天天说,段飞渐渐也就接受了。
可没想到要过年了,吴冕还是音讯皆无,口罩竟然离奇脱销……
最近没什么事儿啊,至少上游各个厂家的货物也没怎么涨价,看不出来抢购的架势。
应该是自己的气运来了,李一晴说得对,这面盈利不盈利虽然不重要,但做的好看一点去吴冕那“汇报”工作的时候也硬气不是。
段飞继续忙碌,筛选进货价。
临近年关,所有厂家都缺人。小单子根本不接,段飞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订购了一大批货。
md!就知道趁火打劫,自己要不要给马院的价钱也顺势涨一些呢?念头只是一闪,段飞并没当真。
估计是年前医院备货,为了过年期间做准备,犯不上涨价。有可能是马修德丢三落四的,忘了备口罩这事儿。
这时候趁火打劫,以后还怎么见面。段飞只当是乐子,想了想后嘿嘿一笑,随即便忘了涨价的事儿。
……
……
1月19日,没什么动静,卫健委要陆续向各省派工作小组指导工作。
要有什么大动作也是年后的事儿了,段飞拉来需要的货物,看着仓库被堆满,马修德也放了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文艺汇演上。
这是剑协医院建院以来第一次大型活动,绝对不能虎头蛇尾。
可还有头疼的事儿等着,因为吴老师还是没有消息。
“薛院,购买的清单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马修德坐在薛春和面前说道,“文艺汇演,咱们定哪天?大家都催着呢。”
薛春和犹豫了一下,“大年三十肯定不合适,要不二十九,你看怎么样?”
“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三十的时候只留值班人员,其他人都回家过年。咱们医院有很多外来的医生,像梁主任、郑教授也都要赶回去过年。再晚,就不合适了。”马修德附和道。
“那下个通知吧。”薛春和道,“要过年了,也没患者,二十九上午文艺汇演,下午该回家的就回家。你叮嘱好,过年期间就算是没有患者,也不能出现空岗的情况,这一点尤为重要。”
“是,我肯定要重点强调。”
医院,全年365天,每天24小时都要有人在。
以往过年期间病房没有患者,的确出现过医生心存侥幸脱岗事件。这种要求每年都会重申一遍,从来都不会轻忽。
太阳落下,又升起。
这一夜,风云突变。
923 风云突变
天河市成立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国家最高层也下达精神,要求有关部门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
看着下达的文件,马修德沉默良久。
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儿,可真要说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
寥寥百余病例,惊动了最高层?
马修德想起来夏末秋初的时候,在中医院发生的一例异性传染病事件。那是吴老师处理的,干净利索,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难度。
就算是s病毒,和吴老师收治的患者也一样,是乙类传染病。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事情么?
哪怕马修德身为一名老医务工作者,对传染病的防治工作一头露水,真心不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
吴老师怎么还不回来?马修德有些无奈。
听省厅的指导吧,他叹了口气,估计省厅现在也一头露水,和自己一样。
马修德依旧没怎么认真对待,只是觉得年后肯定针对新型肺炎有一批又一批的检查,这种工作很让人烦躁。
不过那都是年后的事儿了,过了年再想。
09年的甲流,马修德在第一线指挥,当时的情况比较严重,甚至对东北来讲比03年s病毒更重。
可再怎么严重也就那么回事,这次的情况还能比09年的甲流严重么?马修德不这么认为。09年美国那面说是死了几万人,事后马修德看资料,见数据修改为五十多万人。他也没在意,到底是资料有误还是cdc那面的数据问题。
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几十万人的大传染病,不一样风平浪静?就不信这次的新型肺炎能闹出什么花来。
下班回家,马修德刚一进门,他爱人就问道,“老马,我们单位同事说又闹大流感了?”
“应该是。”马修德道,“下午有文件,确定人和人之间可以传染。”
“重不重?”
“一般吧,不是普通流感,但也不用紧张。”马修德很冷静的说道。
“我同事说的可严重了!”马修德的爱人说道,“据说国家都下通知,具体什么内容她们说法都不一样。”
“别听她们瞎扯。”马修德道,“现在有一名患者死亡,89岁,一大堆基础疾病。说句不好听的,那种老人家风一吹都会倒,一个肺炎就是过不去的坎。
老年人么,股骨颈骨折号称人生最后一次骨折,就是针对老年人说的。上了岁数,稍有点什么事儿就扛不过去。”
“没事就好。”马修德的爱人说道。
只是在单位听了几句八卦,每年这类八卦都多了去了,传染病和p2p暴雷比较起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前一阵子有家p2p公司暴雷,马修德的爱人的一个同事刚存进去一大笔钱,一下子烟消云散,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两人吃完饭,胡乱的看着电视,马修德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仿佛有大事要发生。
快到十点,准备洗漱睡觉,马修德刷了牙刚要关电视,忽然看见新闻频道里主持人连线钟南山院士。
马修德怔了一下,手里拿着遥控器,关闭键没有按下去。
“老马,睡觉了。”马修德的爱人的喊道。
“稍等会,我看个新闻。”
“怎么了?”
“钟南山院士接受采访。”
“那有什么好看的。”马修德的爱人道。
马修德不说话,他总觉得有问题。
内容没什么新奇的,但这是一种态度,由国家层面通知下来,让所有老百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此马修德心存疑虑,自己对事情的严重性预估不足。
钟南山钟老是什么人马修德清楚的很,03年s病毒的时候,钟老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17年过去了,钟老依旧精神矍铄。看着电视机里钟南山钟老在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底气十足,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已经83岁的老人家。
真不愧是58年打破全国400米栏全国纪录的男人,马修德感叹。要是单说身体,估计自己现在的健康状况都比不过钟老。
看着电视里钟老严肃的表情,马修德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形势似乎很严峻,可说破大天也就是个乙类传染病,难道说是鼠疫、霍乱之类的烈性传染病?!
不可能!
鼠疫、霍乱就像是两只鬼一样在马修德的脑海里转来转去,他压根不敢多想。要是鼠疫……应该也没事。
2019年11月12日,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2人经专家会诊,被诊断为肺鼠疫确诊病例。
这两名患者由内蒙古当地救护车转至帝都朝阳区医疗机构治疗。
2019年11月18日,42名与在帝都确诊的2名肺鼠疫患者的锡林郭勒盟密切接触者医学观察期满,无发热等异常表现,实验室pcr检测均为阴性,经专家会商研究,解除医学观察。
只要重视,鼠疫都能轻松扑灭。现在国家针对流行病有了一套完整的诊疗标准,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件事情当时马修德还很担心,但很快就波澜不惊的搞定。
2019年12月23日,乌兰察布市无新发病例,全市将持续开展鼠间疫情监测、发热患者排查、灭鼠灭蚤以及鼠防知识进村入户等鼠疫防控相关工作。
这可是鼠疫!
现在普通人都不知道鼠疫的厉害,甚至连一些年轻医生也没有相关经验,觉得一个月扑灭鼠疫很正常。
但马修德知道其中利害。
鼠疫出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专家亲赴现场解决问题,那可是甲类烈性传染病!
看着电视里钟南山钟老表情严肃的讲解新型肺炎,马修德不断大胆假设,可却没有任何结论。
想破了头,马修德都不认为一个已经在基因结构上被大部分分析清楚的病毒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浪。
是自己太敏感了,马修德最后得出结论。
一夜无眠,马修德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要过年了,怎么就这么多事?!马修德心里的猜测没敢瞎说,最可恨的是……吴老师怎么还特么不回来!
平时认为吴老师对诊断、对疑难杂症有心得,但了不起患者转去帝都看病就得了呗。现在他不在身边,马修德觉得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