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9 偏执型精神障碍
昨天下午，梁主任出专家诊。 正在解决一个朋友的问题，急诊科的电话疯了一样打进来。 一般来讲，急诊科只和住院总沟通，遇到疑难问题还有二线教授，梁主任是不会接到电话的。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和急诊科打过交道了，而且他现在已经要去剑协医院，在二院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少。看着手机，梁主任有些愣神，过了几秒钟才接起来。 急诊科住院总没有寒暄，直接汇报病史，一个42岁女性头部外伤，她爱人马上叫了120急救。 在120急救车上，出诊的医生给她做了简单包扎，创口不大，来医院甚至需不需要缝合都是两回事。 可10分钟前，患者在急救车上忽然呼吸循环骤停。 现在正在心肺复苏、胸外心脏按压，经过120急救医生询问病史得知患者在网上看到一则谣言，说是酱油可以排毒，所以刚刚口服一瓶生抽。 因为病情过于特殊，喝酱油导致心脏骤停的事儿科布多，急诊科的住院总经过请示主任，电话直接打给相关科室主任。 “有急诊抢救，老孙你稍等我一下。”梁主任听完汇报后马上站起来，和面前一个干瘦男人说道。 男人头发花白，一脸愁苦，面前放着一个大本子，里面是搜集的各种资料。他是一个很老派的人，现在年轻人已经没有这种习惯，都是用手机记事。 “小梁子，那我先回去。” “你等我一下，回来后我陪你再捋一遍。”梁主任说完，急匆匆的跑去急诊科。 一边快走，梁主任一边感慨现在的社会节奏真的是很快。他前几天刚在网上看到雅虎上的一则新闻。 美国费城一名医生伯纳德在其社交媒体上发布一件奇葩的医学案例：一名39岁女子听信喝酱油能排毒的谣言，便在2小时内喝下1升酱油，导致她摄入的盐分含量高达200克。 因此她出现心脏骤停现象，同时留下永久性的脑损伤，差点一命呜呼。 一般来讲人每天摄入盐份在2.5克左右就行，一下子摄入200g盐，这不是作死么。而且酱油多难喝啊，能一口气干了一瓶子酱油，也算是位壮士！ 只是现在这位壮士要变烈士。 这还是其次，梁主任感叹的是自己刚看到美国费城的这例报道最多才3天时间，身边就已经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万物互联……可不是这个意思。 生抽的盐含量是多少？梁主任一想到这个问题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应该只有吴老师那种怪物才会记得这种事情。 一路来到急诊科，患者已经送到，急诊科的主任、住院总正在紧急抢救。 很快，患者血钠回报——166mmol/L 。 人体钠离子含量上限是 145 mmol/L ，虽然随着机器不同结果也可能不同，但数值相差不大。 高血钠是很致命的。 由于体液环境中的钠快速升高，细胞膜内外的渗透压平衡被打破，细胞内的水被“抽”出细胞，因此细胞会呈现出皱巴巴脱水的状态。 慢性高血钠症时，患者可能因为身体逐渐适应而不会产生特别的不适感。 但当急性高钠血症时，脑细胞大量失水，脑血液供给不足，患者通常会神志恍惚、烦躁不安、有时还会有抽搐、惊厥，进入昏迷状态乃至死亡。 梁主任还记得在其他文献还报道过高钠血症还能导致的急性肾衰、急性心梗及与 QT 间期延长有关的心动过速。 血钠166mmol/L，梁主任真担心患者救不回来。 急诊抢救后，因为涉及多学科，患者直接送到icu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梁主任生平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患者，他很上心的一直跟着。钱主任指挥下，患者终于在6个小时后初步脱离危险。 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治疗，患者各种指标陆续回到正常范围之内。虽然患者仍然处于嗜睡状态，但叫她她有反应，还能正确喊她丈夫的名字。 经过全院会诊，已经脱离危险期，患者转到消化内科继续治疗。 患者虽然说已经脱离危险期，高血钠得到了控制，但梁主任也觉得事情还有不对的地方。 所以回来之后就叫患者家属来自己办公室，梁主任准备仔细盘问一下具体情况。 他的朋友还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见梁主任回来，便问道，“小梁子，忙完了？” “老孙，没有。”梁主任歉意的摇了摇头，“要不明天吧，实在不行我去求个人。” “求人？刑侦专家？” “不是，是吴老师。他过目不忘，逻辑分析能力应该和刑侦专家差不多。”梁主任道。 他的朋友叹了口气，仔细收好资料薄，转身离去。 “坐吧。”梁主任和患者家属说道，“我是消化内科梁主任，刚刚介绍过了。找你来，是想仔细问问你爱人的具体情况。” “麻烦您了，梁主任。”患者家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表达自己对梁主任的尊敬。 “说说看，事无巨细都想想，最好别有什么遗漏。”梁主任道，“至少从2-3个月前的情况说起。” 患者的病情并不复杂，但梁主任却觉得相当蹊跷。可能是最近一直陪着老孙“破案”，弄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浪费时间，询问病史，还是喝酱油的这种病史，对以后的工作有意义。 “梁主任，是这样，我爱人这里有问题。”说着，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梁主任皱眉。 有些家庭暴力的男人就是愿意说女人脑子有问题。 “梁主任，我说的是实话，是精神病院诊断的。”患者家属连忙解释道，“那面诊断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分裂？”梁主任对精神类疾病了解的不多。 “我爱人诊断后我也学习了一些相关的知识。”男人说道，“这个病初表现为敏感多疑，逐渐发展成妄想，并有泛化趋势，妄想内容日益脱离现实。” “通过我的观察发现我爱人的情况真的是越来越像，精神病院的医生诊断没问题。” “所以才喝的酱油？”梁主任问道。
880 陶若和患者那个重要
“喝酱油是一个意外。”患者家属解释道，“酱油是她在朋友圈看的一个视频……我这么说就乱了，按照时间顺序讲可能会轻松一点、好理解一点，您看行么。” “嗯，你怎么方便怎么讲。”梁主任点了点头。 “我爱人诊断偏执型精神障碍后就总是怀疑别人要害她，渐渐的不敢出门。在3个月前，她怀疑我有外遇，要害她。” 外遇……梁主任听到这个词后，满是苦笑。 “我高度怀疑我爱人是看水浒传的连续剧看的。”男人说道，“有一天在家看到‘大郎，该吃药了’，我爱人脸色就不对，从那之后她只吃最安全的东西。” “什么是最安全的东西？” “面包和罐头。”患者家属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劝她都不听，3个月，整个人瘦了20多斤。从前她就不胖，一百零点，现在估计也就80斤左右。” “我觉得她这么吃东西是不行的，就拉着来医院看病。营养科最后诊断是缺铁性贫血和部分维生素缺乏，药都给她买了，可她怕我药毒死她，说什么都不肯吃。” 梁主任仔细观察男人的表情，见他眉宇之间有些黯淡、疲惫，估计是照顾一个不省心的患者时间太久积累下来的负面状态。 这种表情很正常，是患者家属应该有的表情，不像是家庭暴力，强行灌酱油杀人。 想着想着，梁主任就笑了。灌酱油杀人，这也太诡异了，不可能！ “然后呢？”梁主任继续问道。 “后来我爱人看到酱油排毒的视频，她特别相信。”患者家属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理论也特么跟开玩笑一样，说酱油里含有汗多盐，可以把毒素吸出来，排出体外。” “主任，我不懂医学，但我总觉得这个理论哪里不对劲儿。” “肯定不对么，这么做就是杀人或是自杀。”梁主任道，“你爱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在120急救车上心脏骤停……等一下，我记得急诊科住院总说的是外伤？” “可不是么，她喝完酱油才告诉我，说是一口气闷进去的，像是吹了一瓶啤酒似的。”男人道，“之后她就跟我说手上、脚上都像针扎一样痛，心越跳越快，肚子越来越疼，她边疼边哭……” 这是身体洗手大量的盐分，导致身体内环境出现变化出现的反应，梁主任有自己的判断。 要是这么讲，家暴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手脚针刺样痛疼的症状普通人编不出来。别说是普通人，随便拎出来一个医生，能知道喝完酱油有这种体征的人都不多。 男人说着说着，进入状态。吐苦水这事儿一旦打开阀门就憋不住，他开始唠叨，和梁主任讲自己面对精神分裂的爱人的时候有多难受。 时间不早了，梁主任耐着性子听了20分钟，把患者家属送走，又看了一眼患者状态。 生命体征平稳，患者的意识朦胧，要是一般患者，等着渐渐好起来就是了。可眼前的患者是喝了一瓶子酱油……一想到这个，梁主任就心生荒谬与不安。 和二线教授、住院总叮嘱了几遍，梁主任这才回家。 今天一早，梁主任早早的赶去医院。 患者早晨急查的化验单回报结果很理想，但古怪的是她神智清醒，但是四肢酸软无力，抬不起来。 梁主任做了神经科查体，肌张力偏低，只有3-4级，可不至于抬都抬不起来。 肯定有其他问题！梁主任亲自带着患者去做头部、椎体核磁，看到结果后给吴冕打了一个电话。 介绍完整个过程，梁主任的嗓子有点哑。 “梁主任，我先想一想。”吴冕道，“患者的情况不是单纯的喝酱油，我去了看看影像资料再说。” “好。”梁主任很干脆的回答道。 挂断电话，吴冕拨打陶若的电话。 “陶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吴冕微笑着说道，“刚刚接到电话，有个急诊抢救的患者。” “抱歉啊，我都看到飞机盘旋降落了，真是不凑巧。”吴冕继续说道，“您去过剑协医院，我让马院长联系您，先安排您的朋友住下，稍后我处理完急诊抢救的事情再去看您的朋友。” 吴冕说的客气，但是行为举止却很干脆，直接挂断电话。 陶若和急诊患者哪个重要，这件事情都不应该问。 “哥哥，高钠血症的并发症没有四肢无力。”楚知希秀眉微蹙，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嗯，的确是没有。”吴冕道，“喝酱油……” 说到这三个字，吴冕感觉到自己的嘴里也有点咸。 “喝酱油导致的急性高钠血症已经纠正，接下里的症状与喝酱油没什么关系。”吴冕道。 “那你怎么考虑的？” “还不知道。”吴冕道，“梁主任叙述的病史里有几个疑点，我琢磨一下，先不着急下结论。” “是啊，而且梁主任没说现在的情况，我估计神经科查体他不专业，不敢胡乱说。” “去看看，我先掌一眼片子，你去查体。”吴冕道。 “哥哥，你说酱油……一瓶子多少毫升？”楚知希问道。 “市面上卖的是500ml的，这是最基本的规格。”吴冕道。 “不做饭的人竟然知道酱油的规格，呵呵。”楚知希笑着说道。 “酱油一般有老抽和生抽两种——老抽较淡，用于提色；生抽较咸，用于提鲜。患者口服的是生抽，应该更咸……算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吴冕摇头苦笑，虽然能记住酱油瓶子上写的数字，但咸淡这种事儿得尝尝才知道。 不过吴冕对做饭没兴趣，前段时间心血来潮尝试了一下，最后不声不响的放弃了，以至于心里留下少许阴影。 “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楚知希道，“为什么这种事情在美国发生呢？！酱油好像是咱们华夏的调味品吧。” “唉。”吴冕叹了口气，“丫头，你平时不观察么？咱们俩一共去过122次大型超市，能看见有酱油卖。” “咱俩也不做饭，谁会注意这种事儿。” 吴冕没有接话，开始琢磨患者的情况。
881 小喽啰就可以做
飞机盘旋降落，陶若面无表情的看着停机坪前方停车的位置只有方经理一行人迎接自己，手里用力捏着电话。
“老陶。”程云海很久没笑过了，今天他笑的格外开心。
“不好意思啊。”陶若城府极深，短暂失态后收起手机，淡淡说道。
“吴医生有点意思。”程云海道，“他是说已经看见咱们到了，然后有个急诊要会诊，马上开车就走么？”
陶若点了点头。
“那咱们走吧。”程云海坐在轮椅上，打了一个手势，身后助理推着轮椅向前走到陶若身后。
陶若是真心无语，按说自己和吴老师关系处理的不错，有什么事儿自己都很上心的处理，怎么就连个患者都比不上呢。
“本来呢我还不信。”程云海笑道，“关键是你跟我说你儿子的事情，还说这位是什么老鸹山的小师叔，神神叨叨的。我家产不多，还没到你们的程度。”
“……”陶若被有意无意怼了两句，更是无语。
“不管是西达赛奈医疗中心的医生还是克利夫兰医疗中心的医生，当听我说要来找吴的时候，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表情么？”程云海笑着问道。
陶若微微摇头。
“他们说，这件事情吴解决不了。”程云海道，“你没看见他们说话时候的眼神，是那种既希望又害怕的感觉。嘴里说着吴解决不了，其实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是——哪怕是吴，也解决不了。”
陶若沉默。
“老陶，走了。”程云海坐在轮椅上，拍了拍陶若的胳膊，“原本我是不信的，一名世界知名的牛人怎么会到这种地儿去弄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呢。可现在看，我终于有了希望。”
“唉。”陶若叹了口气。
“有本事的人就这样。”程云海道，“除非你找到他的把柄，破门而入，把人和机器都带走……哈哈哈。”
这是一个十几年前的陈年老梗，可如今说起来却特别有意思。
“云海，你怎么这么高兴？”陶若问道。
“因为我看到了希望。”程云海道，“其实我在克利夫兰用了最新的基因药物，没有效果后就已经做好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最后的这段时间太煎熬，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我随便和鲍勃说说，观察他的反应。如果他热情推荐，我是不会来的。”
“呵呵，你的选择总是特别怪。”
“美国人对华夏人怎么看，我清楚的很。”程云海道，“如果不行，他们会说你去试试吧，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反正我钱都花了，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陶若点了点头。
“可鲍勃就像是刚刚我和你说的那样，表情古怪，哪怕是吴也不行！但最后我走之前鲍勃和我说如果有什么解决方案，要告诉他。”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对了，吴医生去看什么患者？”程云海的思维有些散乱，对吴冕想怎么治疗自己的病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更多的都放到吴冕身上。
这种感觉陶若懂。
他是做风投的，一般陶若做项目并不看对方把项目吹成什么样，哪怕是天花烂坠都没用。他看的是整个团队、看团队的领头羊是什么样的人。
“我……”
说着，陶若的手机响起。
“马院么？又来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陶若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洋溢着春风，连连说道，“我们有车，直接去剑协医院，您等我就行。”
“好，晚上我请客，不醉不归。”
挂断电话，陶若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他看着程云海道，“走吧，先做术前检查，马院长说吴老师已经准备好了，手术……”
“手术怎么？”
“后天做。”
“……”程云海有些诧异，“他都不用先看看么？”
“说是你这只是小毛病，吴老师应该不会亲自上台。”
“……”
程云海刚刚洋溢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这次手术将有克雷泰伊亨利-蒙多而医院的洛朗·布兰克医生主刀，去了也是他先查体。至于吴老师干什么去了、抢救什么患者，马院长也不知道。”
“也好，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应该是吧。”程云海迷茫的说道。
顶级医生不肯上台，意味着他心里有数，只是小毛病而已，派小喽啰出马就行。
在医院里，顶尖的专家会让手下博士做，或者住院总、带组教授做，自己站在一边看着。要是太简单的手术，顶级的医生连手术室都不会去。
可自己的病……西达赛奈、克利夫兰、梅奥都束手无策。
克雷泰伊亨利-蒙多而医院的确是一家大型医院，但世界上的排名在五十名左右徘徊，根本就是“默默无闻”的医院。
吴医生竟然不用出手？他又这种把握？程云海疑惑的思考着。
……
……
吴冕来到医大二院，梁主任在门口接他。
见棕色斯柯达开过来，梁主任一溜小跑上去。吴冕先下车，楚知希在茫茫车海中寻找停车位。
“吴老师，神经内科会诊结果出来了。”梁主任没有客气，而是首先汇报情况。
“诊断是脑桥中央髓鞘溶解症，说是一种罕见的脱髓鞘疾病，因为纠正高钠血症的速度太快，导致的一种并发症。”
“嗯，按照您说的影像，应该是脑桥中央髓鞘溶解症。”吴冕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啊，折腾您来一趟。”梁主任说的是实话。
在核磁室，他下意识的认为只有吴老师能解决这种问题。
可是全院会诊，神经内科的宋亚彬主任来之后看了一眼片子，就说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在那个瞬间，梁主任都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按说患者诊断明确，罕见的并发症院内会诊给了明确诊断，接下来对症治疗就是了，这是好事。
可……自己用了终极大招——召唤吴老师。
吴老师来了怎么办？
梁主任偷偷看吴冕的表情，生怕他不高兴。
但吴冕表情平静，目光盯着那台棕色的斯柯达，正在看楚教授找停车位。
882 酱油，谁喝过？
“吴老师……”梁主任小声招呼道。
“嗯？患者怎么样了？”吴冕问道。
“不好意思啊，折腾您跑一趟。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能有问题就直接找您……”梁主任开始赔不是。
“梁主任，您认为只是脑桥中央髓鞘溶解症？”吴冕微笑问道，嘴唇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楚知希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一台要走的车，她等那人出来直接倒了进去。
梁主任不知道吴老师是嘲笑自己，还是因为楚教授找到了停车位而真的开心。
“先别瞎想了，去看一眼片子再说。”吴冕道，“情况很有可能不像是您说的那么简单。”
“嗯？还有别的问题？”
“我觉得您叙述的整个病史有待商榷。”
“什么问题？”梁主任诧异。
在他看来事情已经明确，患者的所有病情都有诊断，不应该有遗漏才是。
“看完再说。”吴冕招手，楚知希欢快的跑过来，双马尾飘飘荡荡，像极了大学城下课后出去约会的小女生。
青春，这感觉真好，梁主任有些走神。
一路上楼，梁主任都在琢磨吴冕吴老师的话。
病史采集有问题？他是怎么知道的？梁主任迅速的把患者病史过了两遍，依旧没发现有任何自己没注意到的点。
患者不管是因为精神类疾病还是被公众号的视频蛊惑，喝酱油“排毒”，导致心脏骤停，自己都问了出来。
但她来到二院后开始急诊急救，被从鬼门关捞回来，去icu观察了一夜情况已经好转。好在抢救及时，病情没有进一步发展。
今天则因为纠正高钠血症速度过快，出现脑桥中央髓鞘溶解症这种罕见的并发症。
讲真，梁主任觉得治疗有些小问题，但……喝酱油这种事儿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谁能想到纠正太快也不行呢。
当时大家的念头都在患者心脏骤停上，其他问题都是小事。
纠正慢了，万一再来一次心脏骤停怎么办？
吴老师想什么呢？梁主任心中无限疑惑，和吴冕走进医生办公室。
手下的小医生把片子准备好，已经插到阅片器上。
“梁主任，帮忙找一件白服给丫头穿。”吴冕轻声说道。
楚知希换了衣服去查体，梁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陪着吴冕看片子。
吴冕右手放在阅片器前的桌子上，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咚咚咚的声音很轻微。
他一张一张看着，并没有很快说出梁主任的疑惑。
10分钟后，楚知希回来。
“哥哥，患者……”楚知希快速、认真的汇报查体情况，只要集中在几点上——运动型言语障碍、吞咽困难、突发性的四肢弛缓性瘫。
“做一个血清抗 tg2 抗体检查。”吴冕道。
“……”梁主任怔了一下，这项检查是明确一种极为罕见的消化内科疾病——乳糜泻。
患者是乳糜泻么？
精神障碍，长期吃面包，消瘦、营养不良，这的确都是乳糜泻的症状或是诱因。
可……光凭借这些也诊断不了乳糜泻。
见梁主任眼睛发呆，明显进入沉思状态，吴冕笑道，“梁主任。”
“嗯？”梁主任怔了一下。
“你是在琢磨为什么我判断患者有乳糜泻么？”
梁主任点了点头。
“坐下吧，整个病史，你和其他医生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梁主任满心疑惑的坐下，吴冕开始翻阅病历。
住院总能看出来眉眼高低，她连忙关上医生办公室的门。随后迅速站在梁主任身后不远的位置，竖起耳朵认真听，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话。
“酱油，在座各位谁喝过？”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人想到吴老师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这么无稽的一件事儿。
“病历里描述，患者在1分钟内喝了500ml酱油。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大概率是没有的。我就不问大家了，直接说数据。”
“有过一个调味品的统计，393mg钠相当于1g盐，各品牌的酱油中老抽王每15ml含有1268mg钠，草菇老抽含有1215mg钠，老抽酱油含有1144mg钠……双盐头道酱油最少，含有690mg钠。”
15种酱油含有钠的数据从吴冕嘴里轻轻说出来，在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一名医生应该知道的事儿吗？
怕是餐饮行业的大牛也未必能知道这些数据，就算是知道，也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看，随口就说出来。
虽然吴老师说的清清楚楚，但其中的数字换算太过于复杂，有人已经拿起笔，开始计算。
“不用算。”吴冕微微一笑，说道，“高盐分的液体喝到胃里，正常人肯定会出现应激性反应，比如说胃痉挛。这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除了病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吴老师这是破案呢么？一个细小到别人根本没法注意的点，他竟然找出问题。
可是胃部对刺激不敏感……对了，吴老师刚说过乳糜泻的诊断。
乳糜泻，由麦胶蛋白和麦谷蛋白在基因易感个体介导的全身免疫性疾病，也就是人体不适应麸质而引起的过敏反应。
肠道发生炎症，肠上皮细胞受到损伤，肠粘膜萎缩，营养成分吸收就会出现障碍，久而久之，也就会出现贫血、骨质疏松的并发症。
胃肠道粘膜萎缩，可不就意味着对刺激性食物不敏感么。
想到这里，前后因果联系贯通，柳暗花明后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梁主任眼睛一亮，“吴老师，我和患者家属交代，做个胃肠镜看看。”
“行。”吴冕道，“要是血清抗 tg2 抗体的检查阳性，确诊乳糜泻的话做对症治疗，患者的偏执型精神障碍也能好。”
“吴老师，谢谢，谢谢。”梁主任也是聪明人，听吴冕说了一个自己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后，早就想明白了全部。
患者的病史如同高山流水一般，从头到尾，所有古怪的点、自己怀疑患者家属家暴的点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主任耐不住心底的激动，站起来准备给患者做检查。
883 私家侦探
“吴老师，您上去看一眼患者？”
“不了。”吴冕摇摇头，“只是个小毛病，没什么要紧的。发现问题，确定问题，解决问题就可以。”
梁主任笑了笑。
的确是这样，通过胃肠镜取一块组织检查，加上各种化验检查，这对自己来讲根本没什么难度。
患者的病情，难点、重点在于怎么从一个急诊想到乳糜泻上去。
“吴老师，那我有结果，马上给您打电话。”梁主任说道。
“行。”吴冕站起身，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有关于乳糜泻的治疗您知道吧。”
“知道，我治过12例乳糜泻的患者。”梁主任道。
吴冕点点头，招呼楚知希离开。
梁主任觉得有些不好，吴老师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他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来还有件事儿要麻烦一下吴老师。
“吴老师。”
“嗯？怎么了梁主任。”
“还有件事儿，能借一步说话么？”梁主任小声说道。
吴冕微微皱眉，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梁主任看起来……有些鬼祟。
“您稍等一下啊。”梁主任匆忙和带组教授交代患者检查的事情，然后拉着吴冕来到一个角落，小声说道，“吴老师，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点难事儿。”
“哪不舒服，您是怎么考虑的。”吴冕问道。
“不是生病……”梁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吴老师，和医疗没什么关系，我……”
“别这么客气，我能帮上忙的话您就说。”吴冕笑容温和。
楚知希好奇的看着梁主任，心里猜想可能是找工作之类的事情。
“吴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本来不应该麻烦您的。”梁主任深深鞠了一个躬，“我有个朋友，今年50，离婚已经12年了。”
吴冕微微一怔，自己没猜对？！
“去年年初，他遇到了一个丧偶带孩子的女人，30岁。孩子挺大了，不算累赘。两人也能聊得来，于是就结婚了。”
“年底生了孩子，我朋友觉得不对劲儿。”梁主任越说越顺，“他认为孩子不像是自己的，眉眼之间怎么看怎么不像。”
“做亲子鉴定了么？”吴冕问道。
“做了，真的不是。”
“……”吴冕和楚知希无语。不过他们也好奇，梁主任到底有什么要求。
“我朋友是做私家侦探出身，20多岁去南方闯荡，在香江那面挺有名气。后来因为得罪了一个大佬，这才被逼回北方。”梁主任简单讲解了一下，继续道，“话说回来，他不服气，搜集了和他爱人有关系的42个男人的资料，一点点的排查。”
“emmm……”楚知希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人，偏执狂，或许是一个很贴切的词。
“他取了这42个人的毛发、指甲，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最后……没人和孩子有关系。”
“梁主任，您该不会让我去找孩子的亲生父亲吧。”吴冕哭笑不得。
“吴老师，我也是一时脑子热。您的逻辑推理能力太强了，所以……不好意思啊，我错了。”梁主任此时冷静下来，“我送您下楼，这面有结果我马上跟您汇报。”
“资料在您手里么？我看一眼，不过这类事情我比不上专家。”吴冕道。
“……”梁主任看了吴老师一眼，确定他没生气，“吴老师，我朋友在我办公室。他最近魔障了，我就是给他联系个亲子鉴定的事情……”
“您带我去办公室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至于您……去忙吧。”吴冕笑了笑，“正好我在这儿的等结果，要是有纰漏的话就再商量。”
梁主任不断的说着客套话，带吴冕来到办公室。
干瘦男人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资料发呆，吴冕一行人进来，他的反应也不大，只是慎重的收好资料，看样子准备让开。
“老孙，这位是吴老师。”梁主任介绍道，“吴老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孙良海，从前是私家侦探。”
“孙先生，您好。”吴冕伸出手，和孙良海握了一下。
“老孙，吴老师……你和吴老师实话实说，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大极限了。”梁主任把话说的很死，“吴老师，那我去忙了。”
“去吧。”吴冕道。
梁主任又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的请吴冕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这才转身离开。
孙良海有些奇怪，小梁子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年轻人解决问题，靠谱么？
“孙先生，听说您有些困扰。都是自己人，您给我讲讲事情经过，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吴冕坐在椅子上，楚知希坐在他身边的板凳上。
“呃……”孙良海有些犹豫，但梁主任之前的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
出于对梁主任的信任，孙良海道，“吴老师，让您见笑了。”
“别这么说，有生皆苦，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吴冕淡淡说道。
“我之前在南方做私家侦探，因为一些事情没办法，只能回老家。”孙良海拿定主意，也不扭捏，讲述道，“去年过年的时候认识了我现在的……认识了郑文丽。”
“她那年30岁，丧偶，有一个孩子，在饭店打工。我们年纪差的很多，我也怕她看上我的积蓄。您别笑话我，我在南方干的还不错，有点小名气，也有点身家。”
“嗯。”吴冕轻轻点头。
“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发现郑文丽并不知道我有钱，她对我不错。都说老伴老伴，老来相伴。我年纪也大了，叶落归根，也动了结婚生子的念头。”
“虽然她带个孩子，可这不是什么问题。于是我们就闪婚，我在省城买了个房子，准备养老。”
“年底，郑文丽生了一个孩子，我本来很高兴，但出于职业本能，一眼就觉得奇怪，孩子不像是我的。”
“从外貌看么？”楚知希问道。
“这位女士，我进过专业训练，对人的外貌、身形特别敏感。”孙良海说道，“生孩子的那个晚上，护士把孩子抱出来我就觉得有问题。”
884 执念
吴冕牵住楚知希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敲打。
孙良海皱眉看了一眼，问道，“吴医生，不是摩斯码，敢问这是什么交流？”
“呵呵。”吴冕笑道，眼前这人才真像是有强迫型的精神类疾病，“您从来不牵您爱人的手？”
“……”孙良海怔了一下。
只是在撒狗粮么？！当着自己的面，一点遮掩都没有。
“您继续讲。”吴冕笑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孙良海看着吴冕的手指轻轻抚摸在楚知希的手背上，眼神有些虚无，吴冕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从心底传出来。
一切戒备放下，孙良海刚要说话，多年的专业训练让他“清醒”过来。
“你……”孙良海警惕的看着吴冕，身子向后，紧紧靠在墙上，仿佛是一只被撩拨起怒意的野狼。
“我在听您讲往事。”吴冕轻轻说道。
孙良海知道自己差点被催眠，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他收起之前的轻视，正襟危坐，低头敛目，沉声说道，“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郑文丽生的孩子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也没挑明这件事情，按照圈里的话说，我栽了大跟头。在香江栽跟头，是被人用权势压迫，那没什么。可是郑文丽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在省城打工的普通人，我没理由输给她。”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老了。”
“没有老，谁都有走眼的时候。”吴冕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您就开始排查？据我所知亲子鉴定不能随便做。”
“吴医生，我是私家侦探，南方有朋友会做。这不是制造氢弹，只是一种很简单的生物技术。”
“那倒是，您继续。”吴冕点点头。
“郑文丽平时生活很规律，看不出来有任何出轨、找我接盘的迹象。您知道，我之前肯定会想到类似的事情，也做过排查。”孙良海低头说道，在不经意之间的一次交锋后，他连看都不敢看吴冕一眼。
“我知道这是我的心魔。”孙良海道，“本来我应该找到证据后和她离婚就是了，好合好散，我也没花什么钱在她身上。虽然找我当接盘侠有些屈辱，但都是无所谓的事儿。”
“可我心里的坎过不去，毕竟我是专业的人，事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会不会是喜当爹。当时郑文丽肯定没有怀孕，婚前体检的时候我和医生悄悄说过，做了一个hcg检查。”
吴冕手指微微一滞，又一个猜想落到了空处。
“知道这事儿后，我和从前一样生活，郑文丽没有怀疑。这段时间，我理清楚和她有关系的42个男人。我说的有关系，是指她工作、生活中有联系的人，比如说厨师长、厨师、服务生、老板。”
“嗯。”吴冕沉思。
“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跟踪，发现郑文丽平时生活干净的和水一样。上下班，接孩子上下学，回家做饭，给孩子辅导功课。她文化程度不高，但还是坚持学习。有时候我都在想，她是很典型的贤妻良母，真是可惜。”
“孙先生，稍等一下。”吴冕忽然打断孙良海的话。
“吴医生，您请讲。”
“郑女士在怀孕的时候是不是请假在家？”吴冕问道。
“您的猜测是对的。”孙良海明白吴冕的意思，“她前后工作的饭店还是同一家，之前有3个服务生与1名厨师离职，而这些人是我主要的目标。”
吴冕沉默，自己想到的可能孙元良已经排查过。
“他们都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检验由不同的人做了3次，我很确定这一点。”
“您继续。”
“一共42个人，平时和郑文丽说话都很少，她的性格比较内向。”
“郑文丽老家我也去过两次，她已经很久都没回过家了，可我还是不愿意有任何疏漏。”
“但结果也很让我失望，郑文丽老家的年轻人基本都在外打工，和她没什么交集。”
“后来我的目光又回到那家饭店。”孙良海低头说道，“42个人，之间的联系有图谱，您掌一眼。”
吴冕打开面前的记事薄，里面夹着一张白纸。
打开纸后，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人名，人名之间还有连线，交织密集，楚知希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肯定看不懂。
吴冕扫了一眼，把纸合上。
“我看过了。”
“吴医生，您说会不会有其他问题呢？”孙元良并不觉得吴冕的动作有什么奇怪，他轻声问道。
“奇美拉嵌合体，您知道么？”吴冕问道。
“知道。”孙良海很干脆的说道，“我咨询了很多专家，奇美拉嵌合体是他们给我的答案，虽然不太常见，但这也是一种可能。”
吴冕皱眉。
“我趁一个机会，劝郑文丽做了检查，偷了病理标本做的相关检验，排除奇美拉嵌合体的可能。”
“孙先生，厉害。”吴冕沉声说道。
“吴医生，您见笑了。”孙良海认真说道，“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可能。实话实说，我输了，输的连底裤都不剩。”
吴冕叹了口气，孙良海这人有自己的问题。
当了接盘侠，他关注的点竟然不是接盘侠本身，而是自己的专业能力被挑战……
这算是专注么？
可能是吧，这才是标标准准的偏执。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该写的我都写在纸上。这是一个习惯，我和我从前的搭档们习惯用这种方式做头脑风暴。”
“挺好的习惯。”
“吴医生，您有什么看法。”
吴冕沉默，手指轻轻敲打楚知希的手背，频率快了很多。
楚知希好奇的看着孙良海，这种专业的私家侦探楚知希还是第一次遇到。
真心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意思。
而且哥哥也开始全力以赴的琢磨，这一点楚知希从吴冕渐渐升高的手温上能判断出来。
办公室里安静下去，似乎连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
门外很乱，接送患者的平车声音传进来，应该是乳糜泻的患者被送去做检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吴冕久久无语。
885 事实真相
孙良海一直低着头，没有催促，也没有着急，似乎这么一直坐下去都无所谓。
刚刚那一瞬间，孙良海知道自己已经被不知不觉的催眠，能“逃”出来。
他清楚之所以能从催眠中出来绝对不是自己意志坚强，而是那个年轻人手指的频率微有改变，放自己一马。
类似的催眠专家孙良海从来没见过。
在香江，只要有真本事能催眠的人都有优渥的待遇，根本不会流落到江湖上。
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孙良海心里明白。
能请动他，小梁子估计要花费很大代价。
“孙先生。”
很久很久以后，吴冕忽然轻声说道。
“您请讲，吴医生。”
“有照片么？越早越好，最好是您和郑文丽结婚之前的照片。”吴冕问道。
孙良海画的关系图已经很清晰了，吴冕反复琢磨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可能。
他对这事儿的好奇心上涌，甚至冒着头疼的风险，把思维速度开到最大。
但，
一无所获。
孙良海不愧是专业人士，所有可能都搜寻了一遍，甚至连医疗上的罕见可能都想过。
留给吴冕能琢磨的空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
越想，吴冕心里越是钦佩这个叫做郑文丽的女人。
专业的孙良海和自己都找不出来任何破绽，这简直就是神级偷情。吴冕认为唯一的破绽在于孙良海在婚前的检查有误，很可能是郑文丽用别人的尿样做的hcg检查。
这种事情不罕见，吴冕就见过类似的情况，还不止一次。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吴冕想看看照片，从照片里寻找道妊娠的痕迹。
孙良海看不出来，自己是专业的医生，还是最专业的那种，未必就看不出来。在这一点上，吴冕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
“有一张。”孙良海说道，他没让吴冕失望。
“吴医生，您是不是认为郑文丽偷换了尿样？”孙良海接下来问道。
吴冕的眼睛眯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能性不大。”孙良海道，“我那时候人设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老男人，对她好的无微不至。婚前体检，我想到有这种可能，特意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卫生间是单间，我查探过，没有做手脚的可能。”
“……”吴冕叹了口气。
孙良海还真信是专业的，就连这种事情都能想到。
“吴医生，这是我们婚前的照片，您掌一眼。”孙良海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双手递给吴冕。
老派的钱包、老派的胶片照片、老派的记事本，孙良海这个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苍老的气息。
吴冕慎重接过照片，仔细打量。
照片里有三个人，孙良海站在左侧，他身边中间位置是一个女人，看着很年轻，不像是30，目测大约26、7岁的模样。
她的个子很高，比孙良海高了一个头，大约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不错，眉清目秀。
用老帝都的说法，叫盘亮条顺。
和孙良海站在一起，无论是吴冕还是楚知希都觉得白瞎了这个姑娘。
站在照片右手边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看样子十几岁，按照孙良海的描述应该是郑文丽和已故前夫生的孩子。
能从孩子的眉宇之间看出来郑文丽的前夫也很清秀，这孩子应该更像她的前夫。但相似点是身材高大，才十几岁就已经比孙良海高了半个头。
这一“家”人站在一起，格外的古怪。孙良海和郑文丽母子二人格格不入。
孙良海也没说话，他静静的等待吴冕看照片。
和之前的关系图不一样，这张照片吴冕看了足有5分钟，才还给孙良海。
“孙先生。”吴冕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孙良海。
“吴医生，您请讲。”
“您确定郑女士的行踪没什么问题，是吧。”
“确定。”
“我不怀疑您的专业性。”吴冕道，“但是我在照片里发现一个疏漏的点，不太确定，说出来您也参详一下。”
“吴医生，您请讲。”
“郑女士的孩子，多大年纪？”
“今年十四岁。”孙良海解释道，“农村都这样，结婚生子比较早。”
“您去过郑女士的老家，应该打听过，或者从侧面了解过。但是刚刚听您说的并不太详细，您见过郑女士孩子的照片么？”
“……”
孙良海怔了一下。
照片？不是就在眼前？！
再古老的照片，比如说孩子出生照之类的他没有留意。
“我的意思是，您能确定这个孩子只有十四？而且是郑女士亲生的？”吴冕皱眉，谨慎的问道。
这句话像是一道炸雷，砸在孙良海的头顶。
“假设，我只是说假设。”吴冕淡淡说道，“看照片，如果不知道什么关系，我第一个印象是——您是郑文丽女士的父亲，而郑文丽女士找了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男朋友，你们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孙良海哑然，他也想到了一个诡异绝伦的可能。
但这种想法是那么的诡异……
响鼓不用重捶，孙良海顺着吴冕的思路捋了一遍，顿时发现原本毫无破绽的事情变得疑点重重。
横看成岭侧成峰，大约是孙良海现在心头萦绕的感觉。换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这件事儿，所看、所想、所知立马一切都变的不一样。
吴冕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的看着孙良海。
“吴……医生……您觉得……可能么？”孙良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询问道。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事实真相。”吴冕道，“您说呢？”
“是，吴医生您说得对。”孙良海哑声说道，“我……这就去查。”
“孙先生。”吴冕轻声说道。
“啊？”
“好合好散。”吴冕劝道，“本来也只是一个误会。”
吴冕用言语把这件事情里的戾气轻轻揭过，孙良海点头，“您放心，我没活够。扫黑除恶，我不会成为黑恶势力的。”
“那就好。”吴冕颔首。
楚知希惊讶的看着那张老照片，先入为主的想法被彻底击溃，原来事实真相竟然是这样！
886 外置心脏
离开梁主任的办公室，吴冕没有兴奋，他的情绪微微低落。
“哥哥，我是不是理解错你的意思了？”楚知希疑惑问道。
“没有，我说的和你理解的一样。”吴冕道，“虽然不可思议，但我认为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你是说郑文丽找了一个小男朋友，成没成年都不一定，然后借着嫁给孙良海的名义两人同居？”楚知希趴在吴冕耳边说出这个猜想。
“嗯。”吴冕点了点头。
“我……”楚知希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孙良海忽略了一点，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吴冕小声说道，“其实用不着多强的侦探能力，只需要……什么都不需要……郑文丽是个人才。”
“为什么会这么样？”楚知希不解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吴冕摸了摸自己的头，小平头沙沙作响，苦笑道，“别想这些，很多事情真心是想不懂为什么。”
“可那个孩子……”
“有几种可能，第一种是他已经18岁，但还在上学……”
“哥哥，18岁不会上初中。”
“那可不一定。”吴冕笑道，“小时候不愿意学习，长大了出门打工，觉得这种生活暗无天日，根本没有奔头，又想重新回到校园，这种人不是没有。”
“但身份问题怎么解决？”
“收养或是别的？”吴冕只是说一种猜测，再往深处猜想，他也不愿意做，劝过孙良海一句，估计那货也只是为了获取真相，倒真未必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第二种可能呢……”吴冕一边走一边随口说着，两人上车。这次吴冕坐到驾驶位上，“大概就这十六种可能性。”
“是乳糜泻么？”楚知希忽然问道。
丫头果然还在想那个喝了酱油的女人，吴冕微笑，盘了盘楚知希的头，“肯定是，整个病史都在不断的喊着诊断是乳糜泻，这是梁主任他们被酱油给吓坏了。emmm，就像是郑女士一样，这在心理学上来讲……”
楚知希静静的听着吴冕在唠叨，心里知道哥哥的内心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就是。
“陶老板还在等咱们俩，这次挺不好意思的。”吴冕笑了笑，“不过呢，前一阵子我为陶老板的这个朋友特意做了一个ppt，用来讲解手术，也算是上心。”
“羞羞羞，哪有自己说自己上心的。”楚知希笑道。
“实话实说，患者已经在顶级医院都看过，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我担心他来了之后不相信，所以特意做了一个ppt，以免遗憾。要是讲得清清楚楚，他还选择不做手术，那我也没办法。”
“应该没事，最起码给小白鼠做手术的时候术后效果还不错。”楚知希道，“而且我觉得既然患者来了，选择做手术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谁知道。”吴冕专心开车，很快回到剑协医院。
马修德在门口等着，白服外面套了一件印有剑协医院logo的蓝色羽绒马甲，胖墩墩的看起来着实可笑。
“吴老师，您回来了。”马修德道。
“辛苦马院，本来我去接陶老板，接到二院一个古怪病例，一名患者喝了500ml酱油。”吴冕歉意说道，“我担心梁主任那面出事，就着急去看看。”
500ml……酱油……
马修德怔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平静。
医院是世界的一个窗口，能看到的又都是比较极端的事情，所以他也并不如何诧异。
“陶老板和程先生已经办理完住院手续，洛朗·布兰克医生看过患者的情况，他……并不认为手术可以治疗……我是看表情猜的。”
“哦，我去和患者解释。”吴冕道，“洛朗·布兰克医生一起去听吧。”
马修德有些好奇。
来到骨科病区，这面患者不多，吴冕对骨科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省城医大几家医院骨科发展的特别好，手术量巨大，完全用不到剑协医院入场，大家卷啊卷的也没什么意思。
洛朗·布兰克医生负责骨科的诊疗，所做的患者基本都是通过他的人脉飞来的。但远隔重洋，患者相当少。
为此，洛朗·布兰克医生颇有些腹诽。
而吴收了一个患者，洛朗·布兰克看过后又哭笑不得。这哪里是骨科治疗的范畴，分明是血管科的疾病。
虽然吴冕给他大概讲了一下手术的过程，可是洛朗·布兰克医生并不相信。
进了病区，空空荡荡的，没几个患者。
路过的医生、护士和吴冕打招呼，吴冕微笑颔首，直接奔病房走去。
“陶老板，实在不好意思。”看见陶若的一瞬间，吴冕脸上笑容绽开。
“吴老师，您看您说的。”陶若笑着站起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莱索基因的创始人程云海。”
“程先生，抱歉啊，忽然有个急诊，我赶过去处理。”吴冕道。
“吴医生您客气了。”程云海这时候药劲儿过去，人躺在病床上，身边放着一个包，右腿放在床边，耷拉在床挡外侧。
他努力半坐起来，表达对吴冕的尊敬。
吴冕知道缺血坏死性疼痛的患者肢体低垂，会有少量血液由毛细血管供养，稍微缓解疼痛。
见程云海的姿势，吴冕清楚病情很重，也不多客气，开始查体。
楚知希准备播放ppt的设备，就在病房里给程云海讲解手术的原理。
吴冕准备查体，但看见程云海抱着一个包，他仔细看了两眼，问道，“程先生，陶老板给我的病历只说了您的右侧下肢缺血情况。”
程云海点了点头。
“您这个包一直都不离身，还无法做一些比较少见的治疗……我没猜错，是外置心脏么？”吴冕盯着程云海身边的帆布包问道。
陶若吃惊的看着程云海。
自从他认识程云海之后，每次见面，程云海都会带着一个包，说什么都不肯离身。
陶若还曾经窃笑，程云海有被迫害妄想症，一切重要的事物都贴身保管。可吴老师竟然说……外置心脏？那是个什么鬼？！
难道程云海是天生的畸形儿？
887 可是，好累
“吴医生，您眼睛真亮。”程云海的疼痛似乎都轻了许多，他抱着包，努力挤出一丝笑，“的确是是人工心脏。”
“那难怪，人工心脏现在技术并不成熟，只能说是一种勉强维系生命体征的方法。”吴冕微笑，道，“以您的经济条件，心脏移植似乎不是问题。国内等不到合适的供体可以去美国，或是巴西。”
“吴医生。”程云海苦笑，“您的好奇心可真旺盛，就像是我认识的科学家一样。”
“这是询问病史，涉及到您康复后的治疗，不能不谨慎。”吴冕没有理会程云海话语中淡淡的讥讽。
“我询问过我的主治医生，一位西达赛奈医疗中心心脏科的专家。”
“哪位？”
“达蒙·里奇医生。”
“哦。”
“您认识？”
“指导他做过一台复杂的先心病手术。”吴冕微微笑道，“您继续。”
指导，这个次陶若听的一清二楚。
如果是第一次接触，陶若会认为吴冕吹牛。但接触了这么久，他知道吴冕的能力，却没想到他会用指导这个词。
“……”程云海看了吴冕一眼，两人目光对撞，随后程云海说道，“达蒙·里奇医生说换心脏后，有一部分人的性格会产生变化，这一点无论是医学界还是生物学界都没有详实的理论依据。”
“达蒙说得对。”吴冕道，“但症状不一定，他说的是极端病例。”
“我无法接受这种改变。”程云海说道，“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人工心脏。”
“您的公司在做类似的研究？”吴冕问道。
“是。”程云海也没有避讳，直接承认。
“之前诊断是什么？”
“扩张型心肌病，已处于终末期心力衰竭阶段。”
吴冕点了点头。
“人工心脏？”陶若见两人不说话，出现短暂的空白，便苦笑道，“云海，你这还一直瞒着我？”
“老陶，你也没问不是。”程云海笑道。
“建议在我这儿做完手术，腿部缺血症状缓解，还是要做心脏移植手术。”
“实验室的研究已经有突破性进展。”程云海道，“3-5年之内我应该能成为第一个实验体。”
“……”吴冕有些无奈，程云海怎么会这么偏执？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竟然遇到了这么多偏执狂的患者。
“古希腊神话中，“死神”塔纳托斯拥有一颗铁心和一颗铜心。吴医生，您不觉得用人工心脏很酷么？”程云海笑道。
“塔纳托斯……说起来很复杂。钢铁侠用的也是人工心脏，您想成为这样的人？”吴冕问道。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谁又不想呢。只是可控核聚变永远距离成功五十年，要成为钢铁侠估计很难。”程云海道。
陶若很好奇，但也不好非要看程云海的“心”。
如今的一切，好像身处于科幻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我能看一眼您的人工心脏么？”陶若不好说，但吴冕却没什么忌讳，他问道。
“没问题。”程云海打开特制的背包，里面有一颗描成红色的“心脏”。
很明显，这颗心脏经过特殊的外观处理，看起来和人们印象中的心脏一模一样，但它是静止的，而不会“砰砰砰”的跳动。
“您的心思很细腻，蛮文青的。”吴冕笑道。
“最起码让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人……我不是说这个，而是看起来还像是我自己。”
“永久型的？术后多长时间？”
“嗯，是永久型的，术后已经4年了。”
“很难得，只能说您的运气不错。”吴冕笑了笑，“我对手术成功，抱有很大希望。”
“三代试验品，还是没解决血栓的问题，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实验室已经有四代产品，”程云海道。
“吴老师，和下肢坏死有关系？！”陶若忍不住问道。
“嗯。”吴冕点了点头，“心脏就像一个泵，日夜不停地收缩和舒张，为血液循环提供动力。人工心脏旨在搭建心脏辅助流道，辅助实现血液循环。”
“血液泵由两根人工血管和患者自身心脏相连。血液从心室经血管、流入血液泵。血液泵内叶轮转动，产生离心力，将血液泵出，经出血管流入升主动脉，部分或完全代替心脏功能。”
“血液泵通过一根泵缆，连接到体外的控制器，患者需要随身携带控制器。”
“控制器约重3kg，内有提供动力的电池组和转速控制系统。第一、二代人工心脏分别为搏动泵和轴流泵。第一代搏动式人工心脏也被称为容积式泵，体积大，不易植入。”
“第二代人工心脏体积变小了，但叶轮转速高，可能损害红细胞和凝血系统，易引起血栓。”
“第三代人工心脏的设备体积小，易植入，运转时几乎不产热。由于采用非接触式轴承，核心零件可以不与周围成分发生任何机械接触而旋转，减少了机械摩擦带来的耗损问题。又因核心零件不和血液直接接触，血栓问题也有很明显的改善。”
“不过看程先生的情况，虽然有改善，但是血栓问题还是让人头疼。”吴冕道。
“吴医生，您说得对。”程云海道，“不过四代产品已经有实验室样品，如果在您这里手术成功的话，我会尽快做人工心脏更换。”
“西格玛实验室？”吴冕问道。
“您知道？”程云海微微诧异，这位年轻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参观过。”吴冕道，“这不是军工产品，我能远距离看看，并看一部分相应的数据。四代产品不错，就是略贵。”
程云海皱眉，额头已经有汗水渗出。
“您平时是口服药物还是肌注？”
“口服，我的心里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程云海道，“我还想着有一天变成正常人，而不是靠着打针维系。”
“您的选择是对的。”吴冕道，“但口服药物也会成瘾。”
“嗯，所以我都控制药物剂量。”程云海说着，闭上眼睛，“可是，好累。”
888 打断骨头拉手风琴
“程先生，那我们就不耽误更多时间，现在开始讲一下手术的治疗过程。”吴冕见投影仪已经准备好，便说道。
“谢谢。”程云海口服药物后强忍着疼痛说道。
“不过提前说明的一点是，这种术式解决的并不是根本性问题。有的人凝血机制有问题，经常性出现血栓；而您则是因为三代人工心脏工作原理问题，导致血栓形成。”
“您放心，要是能缓解的话，我会尽早更换人工心脏。”
“好，我来给您讲解一下手术的过程以及原理。”吴冕点了点头，说道，“手术叫做胫骨横向骨搬移微循环再生。这么说有可能很枯燥，我先给您讲一下这项技术的来由。”
“俄罗斯骨科医生加·阿·伊里扎洛夫经长期试验与临床发现，人的骨骼就像人体内的结缔组织、上皮组织一样，具有很大再生和极大可塑性。
医生只要掌握其发育与生长规律，运用一定医疗手段，在一定程度上可使骨骼按照医生的意愿生长或缩短，从而使因外伤失去的手指、脚趾等“失而复得”。”
吴冕见程云海有些困惑，便把复杂的事情进一步简单化。
“在国内最早的应用，是把小腿打骨折，然后拉开一定距离，让骨质生长，达到增高的目的。”
“我知道！”程云海道。
马修德也轻轻点了点头，“从前我听说三院分来一个护士，个子很矮，换点滴困难。那个护士最后选择了这种增高手术，术后恢复的还不错。之前大家都担心双侧肢体不一样长，但术后看问题不大。”
吴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加·阿·伊里扎洛夫用十余年的时间对技术与理论进行深入研究，最终形成了牵拉性组织再生的张力－应力法则。
其中矫形外科技术和牵拉成骨学说，被国际骨科界誉为骨科发展史上新的里程碑。”
ptt上不断闪过相关手术的治疗图片，患者的腿部由金属架支撑，两根金属管道穿过，金属架的一侧有刻度，看样子应该是可调节的。
有的患者只是小腿有架子，最后几张图片上，患者大腿、小腿都有金属架支撑。
“我在麻省的时候，曾经给两名想要成为模特的女孩做过这类增高手术。术后效果……一言难尽。”吴冕道，“并发症很多，虽然增高了6.5cm，但我认为这项术式并不好。”
听吴冕用“不好”这个词来形容，马修德笑了笑。
“就像是腔镜下胃部袖状切除手术一样，前几天遇到一个减肥的女孩儿，术后出现并发症。对患者的损伤太大，而且没有足够的必要性，并不建议。”
“当时我没多想，后来遇到一个和您类似的患者，忽然想到加·阿·伊里扎洛夫的术式。”
“这项术式的本质是利用人体再生机能，来实现临床目的。而且胫骨骨折后的重建工作……简单说，机体会进入应急状态，开始重建血管。”
程云海大约理解吴冕说的意思。
“要做手术，首先，必须b超确定腘动脉的通畅。刚刚我查体很粗略，只是摸了一下腘动脉。”
“我曾经尝试过腘动脉闭塞情况下的进行手术，小白鼠只有65.6%的概率出现血管重建。所幸的是您的腘动脉条件还好，应该不会影响手术结果。”
“该项手术我用小白鼠做过178例，效果理想。进入临床后，因为时间原因，只有21个患者、25个患肢进行过该类手术。但是我认为现有数据已经有临床意义，可以尝试在临床铺开。”吴冕面前的ppt换成一系列数据。
程云海仔细看，数据上表示男12 例，女9例;年龄48 ～79 岁，平均(± 8)岁。右下肢11 例，左下肢8 例，双下肢3 例;诊断血栓闭塞性脉管炎8 肢……
随后吴冕不再说话，而是用图片代替。
一张张术前、术后的图片出现在程云海的眼前。吴冕注意程云海的眼神，每当他看完一张图片，下一张就会出现在视野里。
程云海看到那些“熟悉”的图片后有些恍惚，它们是那么的熟悉，虽然看起来大多都要比自己的情况轻一些，可也有少数更重的案例。
吴冕制作的ppt“善解人意”，聚焦于情况很重的患者身上。
从皮温监测到b超观查下血管网重建，每一步都有详细的记录。
再到后来，程云海注意到反复出现的一种叫做手风琴技术的移动方式。
术后第5天开始胫骨横向搬移，每天搬移游离胫骨窗1 mm，分4 次完成，连续横向搬移21 天，再做相同速度的反向搬移21天。
自己的骨头……拉回来，再拽过去，反复横跳。
程云海有些无奈，这种画面压根不能想，一旦仔细琢磨就会觉得右侧下肢更疼了几分。手风琴移动，这个名字很贴切。
虽然如此，但手术的效果是真的特别好。
停止搬移4 周后拆除骨搬移外固定支架，支架固定约10 周。小溃疡面每日换药，溃疡面都自然愈合，大溃疡面在3 ～ 4 周创面肉芽生出后植皮修复。
虽然整个过程堪称漫长，然而效果很好。
吴冕在ppt 的最后还放了一个患者的视频。
那是一名长着白胡子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吴冕站在他面前两米距离的位置处。
视频没有声音，吴冕在视频里不断用手势来招呼老人，让他自己站起来。
很明显，老人不是很有信心，他犹豫着。
足足1分钟后，他才勉强站起来，双腿虚弱无力，身边有护士搀扶，努力迈出一步。
虽然只有2米的距离，但老人很激动，他缓缓走到吴冕面前，抱着吴冕无声痛哭。
“这就是您看见最重的患者愈后情况。”吴冕关闭ppt，笑着说道，“基本原理就是这样，相信您已经看明白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为什么梅奥、克利夫兰的医生都没有推荐这种术式？”程云海问道。
“因为他们的水平一般。”吴冕淡定说道。
889 肩膀上坐了个孩子
“因为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认为术后2周左右要进行人工心脏置换。”吴冕开始收拾东西，“手风琴摇摆的技术很简单，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派一名医生跟随您。或者，您要是同意，心脏置换手术也可以在剑协医院做。”
“……”程云海无语。
他想了足足有3分钟，等吴冕收拾完所有的设备后才说道，“吴医生，我能再考虑一下么？”
“不着急，我尊重每一个患者的选择。”吴冕道，“只是和您推荐一下这个术式，和您说一种新的可能性。因为我回国比较匆忙，这项术式还没有经过fda的认可。”
“谢谢。”程云海感谢道。
“不客气。”吴冕道，“今明两天完善术前检查，如果您同意手术，会由洛朗·布兰克医生亲自执刀。”
“不是您做么？”
“我现在已经很少上手术了。”吴冕微微一笑，“请您相信我，这只是一台三级手术，洛朗·布兰克医生完全胜任。”
吴冕说完，看了一眼陶若，笑了笑问道，“陶老板，您今晚有时间么？”
“有，我陪云海商量商量，晚上咱们一起聚一下。”陶若道，“吴老师，辛苦您了。”
“客气，那咱们电话联系。”
吴冕收拾东西离开，陶若仔细回想刚刚的ppt，坐在程云海的床边，看着他的背包发呆。
……
……
老鸹山上，林道士在后山小院的厢房里和楚伯雄楚老先生一起喝着茶。
喝的是正山小种，一股子熟悉的“烂地瓜味儿”让林道士很是洽意。
这种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地瓜。
相对而言，现在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林道士还有点纠结的事情——小师叔到底什么时候传授自己针灸秘笈呢？
对此，林道士有着相当的期待。
年轻的时候他对针灸充满了幻想，一手银针行走江湖，手到病除，引来无数关注、崇拜的目光。
但学了之后林道士才知道，即便是针法通神，能做的依旧太少了。不光是针灸，就连小师叔都说过，现代科学昌明的背景下，他觉得越来越多的病根本没法治。
虽然如此，林道士还是渴望着学一套针法。这算是“祖传”么？
想到祖传两个字，吴冕俊朗的面庞出现在林道士眼前。
呵呵，林道士笑了笑。
管他什么。
最近和楚伯雄楚老先生聊天，林道士这个假道士知道了很多新鲜事儿，他更是执着和楚伯雄闲聊。
接触久了，林道士甚至觉得楚伯雄那双白茫茫的眼睛并没有失明——他早都开了天眼，能看见世间万物。只是“看”的角度和世人不同，没办法描述而已。
“楚老先生，你看我老鸹山风水怎么样？”林道士问道。
“大佳。”楚伯雄很肯定的说道，“后山石碑更是大有说法，我也很感兴趣。”
“什么说法？您老给个说法，我也开心开心。”林道士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但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楚伯雄都语焉不详，林道士觉得他在糊弄自己。
“我哪知道。”楚伯雄捻起茶碗，品了一口茶，笑道，“老朽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见。”
切……
林道士特别烦这些装腔作势的家伙，和小师叔一个德行。
今天说什么都要问出点实话出来，林道士拿出自己磨练几十年的厚脸皮往楚伯雄身边凑了凑，问道，“楚老先生……”
正说着，林道士的手机响起。
是微信的声音。
林道士也没在意，要继续询问。
可不知道是谁，一个信息一个信息的发，咚咚咚的声音让林道士心烦。
“楚老先生，我先看一眼是谁找我。”林道士说道。
“且忙。”
拿出手机，林道士眯着眼睛调整位置。最近眼睛花的厉害，看样子真是年纪大了。
微信是一个道友群里加好友的人发来的，那人据说是一名地师。
地师，嘿嘿。
要是换从前，林道士会有几分敬畏。
可现如今大地师楚伯雄就坐在身边一起喝茶，老鸹山也算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人的身份在林道士心里早就不知不觉下降了几个档次。
看了一眼信息，林道士有些吃惊，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读。
“小林子，你读书的时候也会念出声么？”楚伯雄笑着问道。
“会。”林道士道，“上学的时候我都不敢去自习室，大家安安静静的，只有我嘟囔着，惹人烦。”
“你大点声，我耳朵有点背。”楚伯雄道，“听着好像是鬼上身。”
“是。”林道士捻须皱眉，“是一名南方的地师发来的信息，说是有个30岁左右的女子后背沉，脖子也沉，就像是身上坐了一个人似的。”
“呵呵。”楚伯雄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他看了几次，觉得没有任何邪祟，但女人的情况却越来越重。”林道士说道，“已经6年了，女人现在间断发烧，肩颈、后背很重，感觉身上坐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说着，林道士感觉有些害怕。他看了一眼楚伯雄。
见楚老先生并不以为意，心里笑了笑，有楚老先生在、有小师叔在，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楚老先生都说过老鸹山风水好的出奇，就算是有法力高深的妖魔鬼怪也不用怕就是。
“还说什么了？”楚伯雄问道。
“他实在没办法，求助我，问问我这面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小林子，你有什么好办法么？”楚伯雄笑呵呵的问道。
“楚老先生，我可是都跟你透了实底，我就是个医学生。毕业后继承祖业，当了个野道士。前些年穷，给乡亲们针灸、抓药，治点小病。真要是太重，我就介绍去省城同学那面。乡亲们少花钱……嗨，说这个干嘛，我是啥都不会。”
“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楚老先生，这些机锋的话说不说的我也听不太懂，等我小师叔来了你和他说。”林道士又自知之明，“你看看这事儿，你能解决么？”
890 孩子不断长大
“既然他说看不见有邪祟，那就是没有。”楚伯雄淡淡说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道士觉得这群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既然没有邪祟，就去医院看。”楚伯雄道。
“去了，这些年女人去了很多医院，各种检查做了好多遍，都没查出来问题。”林道士解释道。
“普通人，要是鬼上身六年，早就精气散尽。不可能是邪祟，还是病。”楚伯雄很肯定的说道，“你不用操心，让那人换一家医院看看就是。”
林道士想想也是，虽然他的本意是想看看楚老先生的身手，可人家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自己要是再说三道四怕是不好。
“行啊，我估计也是，找几家小医院，病都没看明白。”林道士说道。
他拿着手机回复那名道友，心中叹息。楚伯雄深藏不露，自己想看看热闹也不行。
……
……
羊城，白云深处，一条平整的省路穿过丛山，一条岔路，尽头是一间占地十亩的庄园。
庄园里三眼泉水叮咚，古木郁郁葱葱，极尽幽深。
陆九转拿着手机，看着微信回复，无奈摇了摇头。
“大师兄，那面怎么回的？”一个女孩眉宇清灵，侧头问道。
“林道长说既然已经6年时间，肯定不会有什么邪祟，一定是病。”陆九转挑眉道。
“是病？这位林道长到底行不行啊！”女孩儿不高兴的说道。
她是陆九转师父的小女儿云岚，师父去世的时候云岚才6岁，陆九转一路照看，说是师兄妹，其实情同父女。
云岚对奇门遁甲、天地玄黄之术不感兴趣，现在在一所国内排名前五的医学院读博士。
这名“患者”是云岚在刚读研究生的时候遇到的，她的导师给患者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也没有确定诊断。
后来患者又来了两次，导师也愁苦，无奈之下只好建议患者去协和看看。
云岚最是不喜欢这种话。
在她看来自己就读的大学软硬件已经远远超过协和，叫患者去协和看病，不就承认自家不如协和么？中二少年，大多如此。
她一直有关注这个患者，基本一周随访一次。年轻人总是有无数的精力，云岚认为这世上的病没什么不能治的。
患者去协和后也没有结果，肩部、后背发沉，感觉像是坐了一个“孩子”似的。同样的检查又做了一遍，结果是一样的，最后只能悻悻而归。
云岚对此相当感兴趣，便带着患者来找师兄。
玄学一门深如海，患者自述的症状比较符合鬼神之说，云岚也只是想试试。
但师兄看后说没事，云岚也只能作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从刚刚读研究生一直到博士要毕业，云岚一直都和患者本人有联系。
每隔两三周，云岚总是会电话回访患者。
要是一般来讲，患者会被归结为癔症。毕竟科学、玄学都没找出来她的问题所在，只能说是患者凭空想出来的一种症状。在临床上，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但这几年中，云岚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现象。
有时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患者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些事，简单说，就是不舒服是间断的，没有不舒服的时候患者和正常人一样。
但5年多的时间里，患者觉得脖颈、肩膀、后背沉甸甸的感觉逐步加重。
如果说从前坐在肩上的是一个孩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在慢慢长大。
尤其是最近一年左右，患者自述不适感已经不是间断出现，而是一直都存在。
要是按照疾病来分析，病情已经进展。可惜，当云岚带着患者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所有检查都正常，患者很健康，除了……肩上坐了一个“人”。
云岚无奈，只能不断磨他师兄，希望能找到什么前辈高人解决这个问题。
陆九转对小师妹极为宠爱，但他也没看见有什么邪祟入体，只能在无奈之下联系最近几个月声名鹊起的林道士求教。
可林道士连想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也没仔细询问，便直接回复没事。
“可不能胡说。”陆九转严肃说道，“林道长是前辈高人，最近几件事儿都是林道长出手力定乾坤。”
“师兄，我没胡说。”云岚道，“患者我跟踪了将近六年，从我刚读研究生的时候开始，现在博士都要毕业了！什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么。”
陆九转宠溺的看了一眼小师妹，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变成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我们医院骨外科在全国不说第一，那也是前三！”云岚道，“这个患者特殊，我还特意带着跑了羊城、魔都的风湿免疫科，找全国数一数二的大牛看过，都说没事。”
陆九转沉默，在他看来这个患者命薄，世间大多数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真要是铁口金牙，一语成谶，那是神仙手段。
“师兄，是不是林道长想要香火钱？想要钱就直接说么，何必一口回绝。”云岚娇声问道。
“莫要乱讲。”陆九转道，“骗子道行深了都能一世荣华富贵，会个空盆捉蛇都能……不说也罢，林道长是有大本事的人，只不过隐居北方，一直声名不显而已。什么香火钱，都是随缘的。”
“那他为什么看都不看？还能修成天眼么，隔着几千公里就知道了？”云岚问道。
陆九转心中一动，取出一件师父留下的宝贝，仔细查看良久才说道，“他没看。”
“……”云岚也很无奈，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师兄就神神叨叨的查看起来。
最后还煞有其事的说没人看过，跟真事儿一样。
“师兄，是不是林道长技术水平不行啊。”云岚笑着问道。
技术水平……陆九转叹了口气，这词形容地师，怪怪的。
“他是四叔的儿子，按说不应该不行。”陆九转沉吟后，很认真的说道，“当年四叔叱咤风云的时候我还是个少年，心驰神往，莫要胡说。”
891 求医问药
“可你也说他看都没看。”云岚说道。
“不一样，大神通的前辈自有办法。几个月前，香江庄家的老爷子癌症手术，据说术后身体虚弱之际被人换形。”陆九转沉声道，“没找到我，但几名大地师都看过，有人说没什么问题，有人说有问题，但谁都解决不了。”
“是手术做的不好吧。”云岚问道。
“肚子的手术，怎么也不能变成女人说话的声音不是。”陆九转道，“而且不是香江的医生做的，找的美国医生。”
“后来呢？”云岚好奇的问道。
“后来林道长和他小师叔去香江，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事儿。”陆九转笑道，“庄家，家主，一条命，你说值多少钱？”
云岚撇了撇嘴。
“据说当时庄家也没给多少钱，可能是他们觉得地北蛮荒，随便就打发了。四叔的小师弟、传人，去一次香江就这么打发了，庄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陆九转道。
“哈！”云岚听的有趣，继续八卦道，“师兄，他们生气了吧。”
“人家也没说什么，多少都是缘分，又不是骗子，眼睛盯在钱上。”陆九转笑眯眯的和小师妹八卦，“前段时间郑家少奶奶有事儿，这回我去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云岚笑道。
“嗯，后来怎么解决的不知道，但我听说最近郑家和庄家有大动作，要去黑山省投资。极北之地，投资能挣钱？还不是钱太多，不好弄，只能借着投资的名义接近林道长和他小师叔么。”
“可他也不能看都不看就说是病啊。”云岚不高兴的说道，“这不是不负责任么。”
“既无因果，也无瓜葛，责任二字无从说起。”陆九转道，“那人的情况的确有问题，但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来。要不这样吧，等年后我带几样礼物去看看林道长，顺便说说这事儿。”
“师兄！”云岚道，“你这是敷衍我。”
“哪有。”陆九转道，“你好好的毕业，当医生，这些事儿别瞎操心。”
“师兄，林道长在什么地儿来着，我就记得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地名。”
“老鸹山。”陆九转道，“真人不可貌相，老鸹山怎么了？白云山又好在哪？”
“知道啦！”云岚笑道，“我回去了，明天要大查房，我得提前准备。博士可苦了呢，挣的钱少活还多。”
看着云岚蹦蹦跳跳离开，陆九转也没多想，仰望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
……
云岚离开，没有回医院，而是联系患者，买了机票，直奔黑山省省城。
现在交通方便，从南到北，也不过4、5个小时的飞机路程。
傍晚，云岚和一个弱小的女人出现在省城机场。
云岚背着一个双肩膀，紧绷的牛仔裤绷不住青春与活力。两条大长腿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但云岚不在意，她带着患者快步奔着出租车出口走去。
“陈姐，别担心，我带你去看一个高人。”云岚一边走一边安慰患者，“我师兄说了，他认为你是一种病，却又不好好说，咱们去问个明白。”
陈巧巧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担心。
这么多年过来，她和云岚关系很好，已经类似于闺蜜。
“云岚，你说我这要是病的话怎么检查都没事呢。”
“不知道。”云岚飒爽说道，“我也好奇，这里要是不行，我就陪着你出国看看。”
“……”陈巧巧沉默。
她只是个打工妹，几千块钱的检查费用在她看来都是巨款，就更别说出国看病。来黑山省的机票都是云岚买的，她没说谢，都记在心里。
上车后，云岚坐在前面，“师傅，去老鸹山。”
“小姑娘是去烧香的？听你口音是南方人。”
“嗯，听说老鸹山灵验，我们去拜一拜。”云岚顺口瞎聊，她性格开朗，一路和出租车司机了解了很多老鸹山林道长的事情，一直到老鸹山山脚下，云岚道谢，和陈巧巧下车。
正逢周末，山脚下车流拥挤，云岚点了点头，这里人气还不错。
“云岚，不是看病么？”陈巧巧拉住云岚的衣袖问道。
“是啊，这里的林道长说是病，又不肯详细说明，咱俩来问问什么情况。”云岚胆子也大，只是东北的天气和南方差别太大，温差至少有30度，云岚和陈巧巧穿的都是单衣。
来的匆忙，竟然忘了这一点，云岚也很是无语。
好在两人都年轻，走的快了，身子也暖和起来。来到老鸹山山顶，云岚找到一名道童，“小师傅，麻烦您找一下林道长。”
“居士，我师父今日不开诊。”
“开诊？”云岚惊讶。
“针灸啊，你不是来找我师父看病的么？”
“……”云岚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您麻烦说下，天南陆九转的师妹求见。”
有名有号的人不多，还来自天南，明月上下打量一眼云岚，便去找林道士。
……
……
“小师叔，你说我要不要给后院建个温室，这天寒地冻的你能受得了，我可不行。”林道士裹着军大衣，陪吴冕坐在后山小院里。
“你冷就自己去忙，我琢磨点事儿。”吴冕看着湛蓝湛蓝的天，悠悠说道。天色将晚，天边有一抹火烧云，煞是好看。
“我陪你坐会，晚上还得去看着林运念书。”林道士唠叨着，“楚老先生教的快，还是老派做风，背不下来就打手板。真是打在林运的手上，疼在我心里。”
“三字经、千字文，有那么难背么？”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分人，你看一遍就能背，林运毕竟还小不是。”林道士道，“我也不能替他背，小师叔你说楚老先生什么时候走？”
“郑林远的病还在康复中，至少要年后。”吴冕道。
林道士愁眉苦脸的想说什么。
“该念书还是要念的，唯愿吾儿余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话是好话，可也得有那命才是。”
“小师叔教训的是。”林道士毫不走心的敷衍道。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手指动了一下，旋即听出来是林道士的手机。
“老林，你换个铃声。”
892 肩周炎？
“不换，这是咱老鸹山的传承，以后明月他们也都用这首歌。”林道士一边胡说着，一边接起手机。
“明月，怎么了？”
“呃……天南林九转？怎么找上门来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
挂断电话，林道士毫不犹豫，凑到吴冕身边道，“小师叔，你陪我去看一眼？”
“什么事儿？”吴冕问道。
“说是有个人肩膀上像是坐了个孩子，越来越重，已经六年了。一早楚老先生说没事，是病不是邪祟，没想到这人就找上门来了。”林道士说道。
“哦？检查做了么？”吴冕问道。
“羊城、魔都、帝都的大医院都去过，没有诊断。”
“一起去看看。”吴冕来了兴致，站起来和屋子里的楚知希说道，“丫头，我和老林去看眼患者。”
“哦，去吧。”楚知希道，“我看书呢，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
“小师叔，换道袍么？”林道士问道。
“不用，就这样吧。”
吴冕背着手，和林道士出了后山小院，坐上电瓶车。
“老林，详细说说。”
林道士说道，“一早我接到一名叫陆九转的地师发来的微信，说有一个患者觉得肩膀上坐了个人，沉甸甸的，那人还不断的长大。楚老先生说既然看不到有邪祟，那就是没有。”
“怪力乱神的说法随便说说就是了……楚老先生接下来说什么了？”
“他说是病。”
“哦，那就是病。”吴冕肯定的说道。
林道士很是无语，这两人都鬼鬼祟祟的，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小师叔，我在恐怖片里看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坐在肩膀上。呲着牙，一脸血，老吓人了。”
“嘿，老林啊，你肩膀上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你知道么？”吴冕悠悠问道。
“……”
林道士手一滑，电瓶车差点没撞到安全护栏上。
虽然知道吴冕是在说笑，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别瞎想，人吓人，吓死人。已经六年了？越来越重？还查不出来问题？”
吴冕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嗯。”林道士往后挪了挪，靠着小师叔近一点，胆气也壮些。
“那有意思了。”吴冕笑道，“去看一眼，回来吃饭，我们不在老鸹山过夜，还得回去。”
“小师叔，你可很久没在这儿过夜了。”
“我妈生病了么，多回去陪陪老人。”吴冕道，“而且明天还有一台手术，虽然我不上，但留下来看看。”
“陶老板带来的患者？”
“嗯。”吴冕道，“那手术是个细致活，过几天转到特需病房，你有时间和他聊聊，挺有意思的人。”
“小师叔，你说肩膀上沉，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道士没有被吴冕带跑偏，这事儿他琢磨了一天，还是觉得有问题。
“谁知道呢，去了看看。”吴冕道。
“小师叔，你随便说说么。”
“我考虑是肩周炎。”
“……”林道士不满，“小师叔，你这么糊弄我真的好么？”
“你让我随便说说的。”
来到前山，明月已经守在门口，见林道士和吴冕下车，躬身说道，“师父，小师祖。”
“人呢？”林道士问道。
“在静室。”
林道士捻须走在前面，一路来到静室，明月推开门，林道士迈步走进去。
两个姑娘坐在静室的客座上，一个青春洋溢，另一个却一脸愁苦，一侧肩膀微微偏斜，坐姿古怪。
林道士心中诧异，陆九转是南方有名的地师，怎么他的师妹看起来像是个学生。一脸不经世事，看样子在家也是个小公主。
“林道长，久仰。”云岚见林道士进来，起身学着陆九转拱手说道。
姿势不对，一看就是照葫芦画瓢，不伦不类。但林道士也不在意，请吴冕上座。
看到吴冕的一瞬间，云岚的眼睛亮了！
本来以为要和一群糟老头子打交道，却没想到和林道士进来的是一个顶流一般的年轻人，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风流。
“你是陆先生的师妹？”林道士问道。
云岚看着吴冕，眼睛直勾勾的，没听到林道士的话。
林道士苦笑，小师叔的颜值真心就是真理。
“咳咳。”林道士咳嗽了一下，有意从吴冕身前走过，问道，“你是陆先生的师妹？”
“呃……是，我叫云岚。”云岚下意识的回答道。
“坐吧。”吴冕道，“患者的检查报告带了么？”
“手机里有。”云岚道。
“先说说情况。”吴冕并没多看云岚一眼，眼睛盯着她身后的患者仔细观察。
她身材矮小，看着有些疲惫，头发微微泛黄，脸上有雀斑。雀斑没有邻家少女的调皮与可爱，看起来倒像是老年斑一样。
患者的左侧肩膀微微倾斜，时不时抖动一下。在抖动的时候患者本人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自己的动作，应该是早都习以为常。
云岚见吴冕的目光一直盯着陈巧巧看，把自己当成是空气，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明白事理，收敛心神，仔细看吴冕的表情与神色。
“您是……”云岚问道。
“是我的小师叔。”林道士坐在吴冕身边，捻须说道。
他看了两眼陈巧巧，没看出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自然也没看见陈巧巧肩膀上坐着什么“邪祟”。
虽然陈巧巧的左侧肩膀有些歪，但那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是坐姿导致的。
云岚简单讲述了一边陈巧巧的病史，随后朗声说道，“还请两位前辈相助。”
“你是医学生？”吴冕从云岚的话语里听出来熟悉的套路，像是下级医生汇报病史。
“天南医科大学呼吸内科博士。”云岚道。
“哦，天南的呼吸内科不错，能见到钟老么？”
“见过两次。”云岚道，“钟老是我老师的老师。”
“这病不是呼吸内科的毛病，怎么是你带来的？”吴冕问道。
“开始怀疑是骨科的问题，但后来骨科没有诊断又去了血液科，再到呼吸内科，最后风湿免疫也看过。我觉得陈姐病情很怪，这些年一直做随访。”
893 再打扰我问病史，要你好看
“有心了。”吴冕微微一笑。
笑容带着一股子魔力，仿佛满天星斗同时亮起，云岚的头一阵眩晕。
“您贵姓？”吴冕问道。
“云。”
“陈。”
云岚和陈巧巧同时说道。
陈巧巧马上低下头，肩膀更低了一点，仿佛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
“陈女士，您好。我是剑协医院的吴冕，您叫我吴医生或是吴老师都行。”吴冕微笑说道，“不用这么拘束，刚刚云医生说的事情是您的病情经过，对吧。”
“是。”陈巧巧点了点头。
吴冕？这个名字云岚觉得耳熟，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奇怪，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云岚陷入沉思。
“您脸上的雀斑，从小就有么？”吴冕问道。
“……”陈巧巧怔了一下。
她去过很多医院，见过很多医生，可没谁上来就问雀斑。
只是脖颈、肩膀、后背不舒服，和雀斑有什么关系？！
“吴……医生，我是肩膀、后背不舒服。”陈巧巧小声说道。
“我知道。”吴冕脸上挂着微笑，“刚刚云医生讲述的病史里有提到，说像是左侧肩膀坐了一个孩子，这些年那孩子还在慢慢的长大。”
“是。”陈巧巧有些害怕，缩了一下肩膀。
“您的雀斑，什么时候出现的？时间越详细越好。”吴冕又继续问道。
陈巧巧回忆了将近一分钟，静室里的气氛莫名尴尬。云岚好奇的看着吴冕，不知道这人在做什么。
是骗子么？应该不是，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不吃口饭，非要来骗人。
而且师兄说了，老鸹山是有大本事的。云岚强忍住没问为什么，她决定继续等一下。
“我14岁的时候，可能是13岁？吴医生，我记不清楚了。大约是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陈巧巧估计了一个大概时间说道。
“雀斑一直都这么多？还是说最近几年越来越多？”吴冕问道。
“……”云岚无语。
一个颈肩后背不适的患者，怎么就开始盘问病史了呢？而且没问肩膀，这位小师叔一直追着雀斑问，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关键是老鸹山的这位前辈询问陈巧巧的语气像极了一名医生，和师兄截然不同。
“雀斑一直不好，加重……可能有点。我……可能是天生的吧。”陈巧巧道。
“陈女士，我看下您的腿。”吴冕道，“您的腿上是不是也有色素沉着？”
陈巧巧低头，无语。
林道士坐在吴冕身边，一言不发。已经被打过和多次脸，小师叔哪怕是问再怎么无稽的事情，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你太过分了！”云岚横着迈出一步，挡在陈巧巧身前，瞪着眼睛看吴冕。
最开始的“你”字还有几分怒气，但后来太过分了几个字越说声音越低，竟像是撒娇一样。
“云医生。”吴冕的眼睛眯起来，“上级医生询问病史的时候，你可以随便插嘴？你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吴冕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像是呵斥，但比较严厉。
只一瞬间，云岚感觉自己回到天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自己正在和老师一起查房。有一名患者的病史有些问题，自己打断了老师的话，随后被呵斥。
“……”云岚怔住。
“站到旁边，好好听。”吴冕微微一笑，说道，“一会问完病史，我考你几个问题。”
言语之中似乎有什么魔力，云岚低头，不敢再看那双深邃如浩渺宇宙般的眸子，低头站到一边。
“陈女士，您是不是觉得不方便？”吴冕轻声问道，比和云岚说话客气、温柔了至少十倍，“那不着急，我再问您几个问题。”
陈巧巧点了点头。
“您在初中的时候出现雀斑，这个时间点附近，是不是身体发育很快？”
“大约2年左右，您就已经是现在的身材，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
林道士一直在看陈巧巧，她大约36c的胸部要是初中就这样……那可是挺打眼的。
陈巧巧被问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有点害怕，担心自己遇到了变态。
“吴医生，内分泌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云岚道。
“云医生，你叫我吴老师。”吴冕道，“至于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等我问完病史，你要是没有得出答案，我会给你老师打电话，让你博士推迟毕业。”
“……”云岚怔了一下，她倔强的抬起头，“凭什么？”
“因为到现在你心里对陈女士的病还没有一个系统的判断，不是一名合格的医生。”吴冕道。
“你知道我老师是谁？！”云岚像是受到挑衅的小兽一般，被激起无穷斗志。
“钟老桃李了满天下，尤其你还是呼吸内科的医生，在天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谁都不重要，无外乎吕主任、蒋主任。至于带组六名教授的可能性不大，只有金教授有招收博士的资格。”
云岚的嘴渐渐长大，别的不说，英雄谱一排，她就意识到眼前这位是圈里人，还是很顶级的那种。
“你的导师不同意……云医生，你是不是这么想？”
云岚执拗的看着吴冕，她不信吴冕有这么大的能量。
“吕主任和蒋主任应该会同意，不过不同意也无所谓，你毕业的sci发表了几篇？我回去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毛病，定义为学术作假。”吴冕微微一笑。
“……”
云岚无语。
这都行？！
学术造假，这也太过分了吧！听吴冕这么说，云岚一下子没了脾气。哪怕她不相信是真的，却也有些畏惧，万一人家真有这个能力呢。
“云医生，我只是开个玩笑。”吴冕道，“你一个博士，还不值当这么费力。我在问病史，请不要打扰我。已经有两次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男女平等的。”
“男女平等？”云岚不太明白吴冕的意思，可话里面的锋芒她能清楚感知到。她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陈女士，被打扰了两次，思绪都乱了吧。”吴冕道，“那我总结一下，您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