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肯定是脑震荡
“啊?!”楚知希捂着嘴惊呼。
她的眼睛已经哭肿,脸颊上蹭了很多灰,额头、鬓角很多处擦伤,看着有些狼狈。
“具体我也不确定,等等再说。”吴冕道,“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烧伤科看老白。”
“哥哥,你真不用住院?”
“一度烧伤都算不上。”吴冕很肯定的说道。
平时一贯听信“上级医生”诊断的楚知希这次不信,而且毫不掩饰自己不相信的目光。
吴冕也没解释什么,他脑子里有些乱。
这是一名超忆症患者从来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以至于在回程的山路上、直升飞机上吴冕自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很快,薛院长带着吴冕去安排好的酒店,吴冕拎着薛院长帮买的衣服上楼。
吴冕也很谨慎,生怕自己感知、神经出了问题。先给楚知希处理了一下脸上、手上、膝盖的伤口,随后一点点清洗自己身上的灰烬。
就像是吴冕自己判断的一样,一度烧伤都算不上。
直到检查完,楚知希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股子倦意涌上来,她眼睛都睁不开,躺在床上,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一样。
“丫头,手机给我,你好好睡一觉。”
“哥哥,你也睡会吧。”楚知希说道。
吴冕摇了摇头,道,“我去医院看看,薛院长还在下面等着。”
“你的头发。”
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吴冕道,“没事,我找神经外科借备皮刀,弄个小平头。”
一边说着,吴冕一边冲了个澡,洗干净身上的灰烬。楚知希勉强支撑,跟着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隐匿的外伤,这才安心让吴冕换了衣服。
薛院长也算是用心,买来的衣服大小合适。虽然不贵,但合身就好。
换了衣服,吴冕把楚知希抱到床上,摸了摸她的头。
手指感受着楚知希发丝的柔顺,吴冕心生一股子怪异情绪。正常来讲这时候自己应该会头疼,那是大量的信息闪入的结果。
可是现在依旧有大量信息闪入,而且更加详细,但头疼却不翼而飞。
“睡吧。”吴冕轻轻吻在楚知希的额头上,给她盖好被子,轻轻离开。
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吴冕没去多想,一场生死之后,很多事情不知不觉的淡了。他关心的点在受伤的白大林身上,三度烧伤,可是很麻烦的。
烧伤很少做急诊手术,除非是清创处理。但植皮要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中间步步鬼门关。
一定要活下去,吴冕握紧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给烧伤病房的白大林打气。
下楼,吴冕见薛院长和两个人站在门口等自己。他挥了挥手,“薛院长,我下来了。”
薛院长回头,明显感觉他整个身体僵了一下。
“怎么?”
“吴老师,您之前一直戴墨镜,是不是因为太帅了?”薛春和叹了口气说道。
年轻的女孩子认为帅,那有可能是花痴。追星的人认为帅,有可能是一种固定的心理活动。可是自己这种中老年看见吴老师都会怔一下,根本没法用常理解释。
“您买的衣服很合身,谢了。”吴冕说道,“患者情况怎么样?”
“您判断的很准确,只有一个患者比较重,不过现在生命体征平稳。”薛春和道,“烧伤科李主任的意见是先进行对症治疗,等结痂后再做植皮。麻醉科的徐主任也在,负责镇痛方面的工作。”
这是应该的,正常流程。
吴冕虽然着急,想要明天一早白大林就能下地回家,可是病情是客观存在的事物,不会以着急的主观意愿改变而改变。
“薛院长,真是太麻烦您了。”吴冕上车后说道,“可能最近还要给您添很多麻烦。”
“吴老师,您这话太客气。”薛院长心里有些诧异,但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客客气气的说道。
吴老师脾气一向不怎么好,怎么就忽然一下子这么温和了呢?还说没病?肯定是脑震荡。
可要怎么说才能劝吴老师去ct室做一个头颅ct或是核磁呢?
薛院长有些犯愁。
一路来到医大二院,众人上楼,来到烧伤科病房。
烧伤科比较特殊,外面是正常的病房,最里面有一道门,要刷门禁卡才能打开。开门进去后是6个单间,像是一个小型的icu病房。
烧伤患者容易感染,必须要尽量无菌的环境才行。可以避免很多并发症,加快康复速度。
薛院长带着吴冕进了烧伤重症层流病房,换衣服的时候护士把在里面忙碌的李主任叫出来。
“吴老师,久仰久仰。”李主任伸手,微笑着说道。
吴冕伸出手,和李主任握了一下。
手掌皮肤厚度4.1mm,右手拇指、食指内侧有茧子,看样子是喜欢执笔式用刀、愿意用止血钳的医生。
角质层比较厚;透明层应该有3层细胞核已经死亡的透明细胞组成;颗粒层也是3层梭形细胞……
无数信息涌入吴冕的大脑,但没有出现过多信息冗余,导致头昏脑涨的情况。
“李主任,辛苦。”吴冕镇定的说道。
李主任又客气了几句,随后开始介绍病情。
白大林的情况稳定,现在刚打完止痛针,已经睡着了。病房里有专门的护士看护,特殊护理。
吴冕没有进病房,他隔着透明玻璃看了一眼。
白大林受伤侧裹着绷带,躺在一张悬浮床上。静脉通道已经建立,正在进行输液。
“空气波动悬浮床?”吴冕问道。
“嗯,院里刚进了不到1年。”李主任道,“德国kci的,200多万。”
吴冕的心松了一些。
白大林虽然并不是那种最重的烧伤患者,但是也面临着所有烧伤患者都要面对的问题——局部压迫时间过长,导致缺血的情况。
这是从前烧伤科最头疼的事情。
绝大部分患者都会发生这种情况,轻者延期愈合,重者会导致局部坏死,或是植皮的效果不好。
空气搏动悬浮床是由精密电路和多种传感器控制,使空气在气囊中上下搏动,使病人躺在上面“悬浮”起来。空气搏动悬浮床还有各种体位调节,方便病人多种治疗。
而且它还带有干燥功能,可以及时烘干伤员伤口的渗出液,避免感染和长褥疮。悬浮床的应用大大缓解了烧伤病人的痛苦,也使创面愈合时间大大缩短。
75 拒绝住院(上)
“吴老师,咱们看眼化验单,您也帮我们把把关。”李主任很客气的说道。
“我是心急,诸位别见怪。”吴冕见白大林情况比较稳定,心情稍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吴冕看了一遍住院后的急查结果,虽然不是全部正常,但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又去看了一眼李队长等人,他们因为位置的关系受伤比较轻,可以不用处理,等待伤势好转就可以。
几名消防队员的家属也陆陆续续都赶过来,见人没事,虚惊一场,都红着眼睛在一边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白大林的家属呢?”吴冕问道。
薛院长一直陪着吴冕,具体细节不清楚,他看向李主任。
站在李主任身边的一名值班医生说道,“刚刚重伤员的家属来了,我交代病情,没说两句就出现胸闷气短的情况。我怀疑是心梗,没敢继续说,直接推去急诊科。”
“我去看一眼。”吴冕沉声说道。
“一起去吧。”薛院长叹了口气,但心情并不是很沉重,只是麻烦而已。
要是人没了,解释工作做起来才叫难。
而现在伤员的情况稳定,虽然有可能出现各种并发症,但那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从医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医生的接受能力要比普通人大很多。
“急诊科刚有消息,说患者情况稳定,心电显示有心梗,看着不是很重。可以住院,也可以在急诊观察。我建议……住院观察,更稳妥。”薛院长身边医务处马处长说道。
“没事就好。”吴冕点了点头,“去看一眼,安慰安慰老爷子。”
一边往急诊科走,医务处马处长一边联系急诊科,并且给检验科打电话,各项急查回报先向他汇报一声。
合格的医务处长不光是要对付各种医疗纠纷,还要知道领导最需要什么。眼前,不光是医大二院,往大了说整个社会的目光都在伤员身上,所以这就是大事。
甚至马处长知道,吴老师都可以不招待好,只要人没事,别的都好说。
来到急诊科,医生在诊室忙碌着,马处长也没打扰看病的医生,拿着打印出来的已完成检查走过来给吴冕看。
st段抬高,弓背向上,典型的心梗示波表现。
因为刚刚送来,心电图上还有热气,吴冕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收入院,白大林的母亲在急诊抢救室的床上躺着。
吴冕进屋,怔了一下。
按照马处长说的床号,上面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患,身边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眼圈通红的姑娘。
而旁边床,竟然是王成发王主任。
“王主任,您这是……”吴冕先招呼了一声。
王成发也愣住了,怎么就碰到吴冕了呢?这货不是死了么!
命真大,遇到爆燃竟然都能活下来。
“我心梗犯了,老毛病,没事。”王成发“有气无力”的说道。
“稍等啊,王主任。”吴冕点了点头,走到白大林母亲的身边。
“阿姨,我是老白的战友。”吴冕张嘴自我介绍道,“他没什么事情,您别太担心。”
一听吴冕这么说,女人的眼睛亮起来,她勉强支撑,要从床上坐起来。
“阿姨,您躺着,躺着说。”吴冕连忙说道,“您的心电图我看了,有轻微的心梗表现,不是很重。最近要保证情绪稳定,不能激动。”
“大林他能活么?”白大林母亲噙着眼泪,声音颤抖的问道。
“能活!”吴冕很肯定的说道,“而且我保证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老白。”
医生绝对不会这么说话,但吴冕此时觉得自己并不是医生。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在他心里,自己是白大林的战友。
听吴冕这么说,白大林母亲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哇的一声哭出来。下一秒钟,她捂住嘴,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旁边的患者。
呜咽声从手指缝里传出来,悲痛莫名,却又有一丝丝的释然。
趴在窗边捧着手机玩游戏的王全抬起头,“小点声,这是病房你不知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白大林的母亲连连哽咽着道歉。
吴冕沉默,脸色铁青,眼睛眯起来,静静的看了王全一眼,却没说话。
这时候应该劝白大林的母亲不要情绪激动,要不然很可能诱发更严重的冠状动脉痉挛,导致心肌缺血。
可感同身受,她并不懂白大林的伤要怎么治,除了哭以外,还能做什么?
这时候语言是无力的,吴冕能做到的是一直观察着心电监护上的示波。一旦有改变,说不定马上要进行镇定,让阿姨先睡一觉。
万幸的是没什么事儿,足足4分钟,白大林的母亲才忍住心里的悲伤与委屈,抽噎着说道,“对不起啊医生,我……”
“没事,阿姨。”吴冕微笑着握住白大林母亲的手,轻轻抚去上面的泪水,温和说道,“您的情况需要先住院治疗,等情况稳定再说。”
“不,不,我不住院。”说道住院,白大林母亲有些慌张,她连忙说道,“孩子,你的意思我懂,但真不用住院。平时我也有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睡一觉就好了,都是昨天晚上折腾的。真的,你相信我,睡一觉就好。”
“阿姨,是担心钱的事儿吧。”吴冕拉着白大林母亲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没事,别担心,住院花不了多少。住院费用我已经缴了,现在退钱,可是要手续费的。那钱不少,都白瞎了不是。”
吴冕睁着眼睛瞎说,身后众人都心里明镜一般,但白大林母亲不知道其中究竟,她担心的说道,“孩子,你交钱了也不行,真不能住院。俺攒了点钱,准备过彩礼……”
“姨,身体要紧。”旁边的姑娘说道,“彩礼我和我爸说,不要了。”
“不行,咱们村的规矩。就是不知道大林怎么样,能不能……”
说道白大林可能留下残疾,白大林母亲又要哭出来。
“阿姨,您放心,咱这是省城,医生都厉害,肯定不能留残疾。”吴冕没说其他没用的,而是拍着胸脯打包票。
听吴冕这么说,白大林母亲情绪才稍稍稳定。
吴冕没听未来婆媳之间的对话,他走到马处长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马处长,麻烦先虚拟一下,我明天去缴。”
“吴老师,您这就太客气了。”马处长很认真的说道,“以往出现类似的事情,费用都是指挥部出。钱的事儿不用担心,您也别放心上。”
吴冕点了点头,安抚白大林母亲,让她安心去住院。
送走了白大林母亲,吴冕回头,微笑问道,“王主任,您心梗重么?怎么没住院?”
76 拒绝住院(下)
“小吴科长,我这是老毛病,不一定什么时候犯。也没大事儿,休息休息就好。”王成发有气无力的说道,“用不着住院,只要不加重就行。”
王全皱着眉毛说道,“你是医大的主任还是教授?管那么多呢!你以为是八井子?就算是八井子也轮不到你说话。”
吴冕微微一怔,自己只是正常询问一句,怎么跟踩了猫尾巴一样。
他看了一眼王成发床旁的心电监护,心电示波i、avl、v1-v6导联st段弓背向上型抬高、t波倒置;伴有ii、iii、avf导联st段下斜型压低。
比较典型的stemi,也就是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
老人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思玩手机呢?而且那脾气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吴冕深深的看了王全一眼,刚要转身,忽然下一个波形出现明显改变,st段变化消失。
然而再下一个波段,st段抬高又继续出现。
吴冕眼前一片空明,时间仿佛停滞、向前平移,屋子里的所有细节在大脑中重新过了一边。
在刚刚st段恢复正常的5.62秒内,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发生的事情重新过了一遍。
在吴冕清澈的目光之中,隐隐有光芒闪动,只一瞬,吴冕便想到了事情的经过。
怪不得王全不紧张,也可能是真的心梗他一样不会紧张吧。
吴冕嘴角上扬,和薛院长说道,“薛院长,这位是我们普外科的老主任,您看st段都飘小旗了,不住院真是怪不合适的。”
医务处马处长笑道,“我问问情况,要是王主任坚持不住院,咱也不能逼着住院不是。”
王全刚要说话,王成发用被子挡着,碰了一下他的腿。恶狠狠的瞪了王全一眼,示意让他别惹事。
对于吴冕,王全一点都不在意,从小就听腻了,看见他站在面前真想上去踹一脚。自家老爷子就是胆小,就像是刚才那个小矮胖子说的一样,不同意住院还能绑着去住?
开玩笑,他们敢!
急诊科的主任在一边说道,“患者是昨天留观的,心电图有改变,但肌红肌钙蛋白、心肌酶四项都没有改变,加上患者和患者家属坚决拒绝住院,所以一早查房的时候我同意暂时观察看看。”
“今天复查了么?”吴冕关心的问道。
“患者说不用复查,表示出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已经签了字。”急诊科主任连忙说道。
他迅速把事情从头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诊疗除了超声心动图没做之外,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最奇怪的是吴老师和眼前患者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超声心动诊断心梗有什么意义?”吴冕忽然问道。
急诊科主任下意识回答道,“急性心肌梗死,由于心肌功能丧失,二维超声心动图显示相应室壁节段性消失甚至矛盾……”
说到这里,他怔了一下,随即苦笑。
吴老师气场真大,怎么自己感觉跟教授带着查房,随时随刻都会提问一样呢。
算了算了,别管人家是什么关系,既然吴老师提出异议,那就做一个呗。
薛院长站在一边,也一样没看懂吴冕要做什么。
马处长皱起眉,冷厉的看了急诊科主任一眼。
心电是典型的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可是患者家属跟吃了呛药一样,说话那叫一个冲。他们还拒绝住院治疗,如果是普通患者,一般来讲这就是找死的节奏。
而且看患者儿子那样,怕是心里还盼着患者赶紧死,好打官司要医院赔钱。
并不是说签字拒绝住院治疗,医院就能完全免责的,这里面涉及太多事情。每年因为类似的事情发生医疗纠纷、医患矛盾,甚至导致伤医事件层出不穷。
这是隐患!马处长走到急诊科主任身边,冷声说道,“完善相关检查,要是患者还不同意住院,找医务处留影像资料。”
马处长认为吴冕是在隐晦的提醒,眼前的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很可能会引发一次医疗纠纷。
急诊科主任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表情严肃,走到床前,伸手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护士马上把急诊科床头超声心动机器给推过来。
吴冕看的有趣,医大二的急诊科素质可以啊,就刚才那个动作,护士便心领神会,这得无数次抢救才能积累下来这种默契的配合。
“你要干什么!”王全见机器推过来,马上不高兴的嚷道。
“这里是医院,是急诊科,你小点声。”急诊科主任很严肃的说道,“很多都是老年患者,真要是诱发心梗,你付得起责任么!”
王全斜眼看急诊科主任,声音小了一点,但多了几分桀骜的语气。
“你这是要干什么?做什么检查跟我说了么!我跟你说,我没钱了!都是医疗系统的人,怎么着你还想讹我?”
“你闭嘴!”王成发急着止住王全。
在八井子中医院可以嚣张一点,但这里是医大二!自己要是太嚣张了,以后在这片怎么混。
这次生病作假,王成发心里有数,也没敢找熟人。他年轻的时候八井子中医院体检,心电图就飘小旗,当时吓了他一跳。后来去市里背了24小时心电,渐渐发现了一个古怪的规律。
也正是如此,王成发才一点都不害怕。
装病能装成自己这样,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发现不了。吴冕那个小崽子要找自己麻烦,一定不能给他借口。
王成发想的比较多,却忘记了王全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选择性失忆,直接以吴冕要找麻烦给事情定了性。
“不用花钱。”急诊科主任说道,“我来做,要是超声心动没事,咱们都放心。”
“唉,麻烦了主任。”王成发拦住王全后,又恢复了有气无力的状态,他眼角耷拉着,说道,“我这个自己也说不清有什么问题,就是浑身难受,心电有改变。超声心动做的多了,也没发现问题。”
“孩子也是着急,你别介意。”王成发说着,用眼角余光瞥吴冕。
吴冕在和薛院长说着什么呢,很轻松的样子。
奇怪,王成发有些想不懂吴冕到底要做什么。
77 吃饱了撑的
“薛院长,县医院的情况您了解么?”吴冕微笑问d县医院……吴老师您想知道什么情况?”
薛春和有些好奇,吴老师能在八井子中医院当医务科长就足够让自己诧异的了,打听县医院?难道吴老师还准备顺着县乡升级,重新再经历一次新手村?
“详细点,越详细越好。”吴冕也不避讳,“救援直升机上,县医院拒绝收患者。这口恶气要出,但总不能上门去揍他一顿不是。您说说情况,我最近琢磨一下。”
“呵呵。”薛院长笑了笑,他能想象到当时吴冕为什么脾气那么暴躁。
一边是重度烧伤的战友,一面医院拒绝收患者,吴老师哪怕坐着直升机去县医院大闹一番,薛院长也理解。
不过以医生的能力,想要报复大资本方,似乎难度很大。
“吴老师,县医院已经改制,卖给了资本方。”薛院长说道,“据说是南面一家很大的资本,整合了北方三十多家医院准备上市。”
“做假账,然后等过了锁定期之后赶个高点卖掉?”吴冕笑了,“别的企业也就算了,拿医院当筹码,他们胆子是真大。”
“吴老师,里面的原因咱都心知肚明,没办法的事儿。”薛院长叹了口气,说道,“以后省城这几家公立医院能不能留住都说不定。”
“超声探头置于胃部,行剑突下切面检查。”吴冕忽然提高了一些音量,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急诊科主任正在做超声心动,刚好检查完心脏,患者的心脏没有问题,但奇怪的是st段的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估计是什么少见的症状,急诊科主任正在猜测,忽然听到吴冕的话,下意识的用b超探头压在王成发胃部,准备做剑突下切面检查。
下一秒,
见证奇迹!
b超探头压在胃部的瞬间,心电图发生改变,抬高的st段消失不见,心电恢复正常。
事发突然,王成发没来得及反应,b超探头就压在胃部。
等心电监护上的示波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急诊科主任抬起b超探头,心电图上再次出现st段抬高的示波。
他怔住了,觉得是自己眼花,刚想再压一下b超探头,没想到手腕被王成发抓住,“主任,别做了,我没什么事儿。”
王全看不懂心电,但是他觉察到了不对,张嘴骂骂咧咧的说道,“我爸说不做了,你没听见啊!就特么知道做检查,还检查不出毛病,一群……”
“闭嘴!”王成发怒道,此时他也顾不上再装,病病歪歪、有气无力的状态烟消云散,底气十足的喝住王全。
“超声心动图发现射血分数为60%-65%、未见节段性室壁运动异常、未见特征性章鱼罐样表现、未见心包积液。并不符合st段抬高型心梗的超声心动表现,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吴冕微笑问道。
急诊科主任点头,怔怔的看着心电监护屏幕,真心搞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
“超声心动并不支持stemi、心包炎及应激性心肌病这些常见疾病。”吴冕笑道,“那是因为你忽略了一点,这也是2年前的急诊急救的全国大会上,我说过的一个问题。”
急诊科主任咧嘴笑了笑,“吴老师,您记得我?”
“你坐在倒数第3排,一直在玩手机。”
“……”急诊科主任差点哭出来,吴老师,您给我点面子行不行。开会么,大家玩玩乐乐就得呗,有几个人当真的。
“我当时说的很清楚,要是遇到想不懂的问题时,首先要想到病史的对错。”吴冕笑着说道,“当时我举了几个例子,一个是假装呕吐;一个是假装烫伤。看来有必要下次讲一讲假装心梗……”
说着,吴冕顿了一下,看着王成发,伸出右手,竖起拇指。
“王主任,牛逼!”
“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你也算是个人才。”
“你特么说什么呢!”王全骂道,但是他看吴冕的眼神却有些闪烁不,隐约带着点畏惧。
“说话小点声,还能少丢点人。说话那么大声音,最后……王主任,您就不准备回家?还要在这儿等我讲完?”吴冕目光清澈,看着王成发。
王成发脸色铁青,一时间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包宏超包主任,我没记错吧。”吴冕笑道,“你用手在患者胃部按压,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导致心电示波改变,不一定是心脏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心外原因导致的。”
吴冕看着王成发,向前迈出一步,王成发顿时觉得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头顶,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他是怎么知道的?王成发现在已经不再怀疑,但却没法解释吴冕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秘密。
“确切的病生理机制仍不十分明确,但目前在理论上几家研究所正在对此进行研究,有多种可能的推测。”
“通常而言心脏移位多伴有电轴改变和电交替,而王主任并未发现这一点。”
“其次,内脏-心脏反射以迷走张力增加为主,但是王主任并无心动过缓或心率波动。”
“应激性心肌病多与微血管痉挛或功能障碍有关,但是王主任的心电图变化迅速,并且未见到特征性心尖气球样改变。也就是说,可以初步排除微血管痉挛这一重点要排查的病因。”
“心包炎方面,超声心动未见心包积液,而且心电图的快速变化也并不相相符。因此,由这个病例可以认为扩张的胃肠道对心脏的直接刺激或是压迫效应导致了st-t的动态改变。”
“王主任,您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吴冕笑呵呵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多么?因为去年和前年两家研究机构给出的论文里是这么说的。”
“当时的论文被我pass掉了,因为前后逻辑有些小问题,这是一方面。主要是我觉得有些荒谬,按照他们的逻辑,是胃肠道扩张导致心电示波发生改变。简单说,就是吃饱了撑的。”
“您,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吴冕笑呵呵的说道,“昨天半夜,一路开车来省城,就为了躲山火?您到底吃了多少?”
78 睚眦必报的狠角
王成发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冕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很懂。但是,他确定一点,吴冕这个小崽子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王成发也是多年经历,发现自己只要吃东西多一点,鼓一鼓肚子,腹压高一点心电图就会有一定的改变。
原本他也没在意,在八井子横行惯了,这点“特异功能”没有屁用,自己还用装病?
可是王成发是个要脸面的人,他想要演戏演全套,生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迫于无奈,为了给这次当逃兵找个借口,他用上了屠龙绝技。
可没想到只用了一次,就被吴冕发现。
吃饱了撑的,别人听起来像是在骂人,但王成发知道不是,这个小崽子是真知道自己在装病!
mb!王成发心中痛骂,但他不敢当着吴冕的面指着鼻子骂。
眼前这位,可是敢躺到棺材里狠角,真要是惹恼了,怕自己父子二人在这儿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况还有背后那位吴乡长。
我忍……
王成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沉声道,“出院!”
“爸,那个**崽子在胡说八道,我去……”王全一句话没说完,王成发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滚犊子!还嫌丢人不够么!”王成发怒骂。
“爸……你打我?”王全一只手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王成发。
从小到大,老爷子一根手指都没碰过自己,他……他……怎么打自己!
“收拾东西回家!”王成发怒道。
“小点声,在医院呢,都什么素质。”吴冕皱眉说道,“王主任,不是我说您。您也算是老医生了,肃静那两个字您不认识?”
我再忍……
王成发从床上跳下来,生龙活虎的把胸前心电导联一摘,冷着脸低声骂了老伴两句。
“爸,你怎么打我!”王全不依不饶的问道。
“我特么整死你得了!”王成发一张老脸丢尽,回手一把抓住王全的脖子,刚一用力,心中一软,深深叹了口气把手松开。
他身材高大,平时在八井子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主,说话办事颇有点霸气。一怒之下,倒也有血溅五步的气魄。
王全被吓懵了,没受什么伤,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讪讪的站在后面,不时贼眉鼠眼的看吴冕,目光中带着无限恨意与一丝畏惧。
吴冕根本不理睬这人,就当他不存在,转身出门,微笑说道,“薛院长,刚才说的事情麻烦您帮我找一下相关的资料。”
“啊?论文么?”薛春和脑子里都是论文之类的事情。
“呵呵,县医院的事情。”吴冕说道,“今年要是再有相关论文投到柳叶刀,我看看就给过了。之前是我太武断,没想到还真有人是吃饱了撑的。”
吴老师可太特么损了,装病就装病,指着别人鼻子骂吃饱了撑的,人家还换不了嘴……唉,原来帝都的那么多传说都是真的。
薛院长有些走神,心里回荡着无数有关于吴冕的传说。
传说中那个凶狠、霸道的形象和眼前温和微笑的年轻人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要是之前戴墨镜的形象,好像有些像。
在直升机上,他跟自己说拆了医大二,现在想应该不会只是随口说点场面话。这位可是睚眦必报的主,毫不掩饰的说自己要搞县医院。
“薛院长?您很为难么?”吴冕看着薛院长,问道。
目光清澈,笑容温和,但薛院长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马上说道,“吴老师,没问题。之前我没留意过,都是些传说,什么本来准备好给乡医院的大楼直接当了陪嫁,送给县医院。”
“嗯,这事儿我知道。”
“您等我一段时间,我去找一下相关资料。但……吴老师,劝您一句,别和资本方较真,人家是真有钱,弄个什么事儿,挂热搜上想撤都撤不下来。”
“呵呵。”吴冕不走心的笑了笑。
薛院长也很无奈,医务处马处长却特别喜欢吴冕。
这位吴老师并不是一名典型的医生,这股子劲儿就招人喜欢。哪像那些医生护士,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还一个个洗干净跳热水锅里等着把自己煮熟。
全是怂逼,要有吴老师一半的劲儿,国内的医疗何至于走到今天。
“薛院长,您忙您的,我这真是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吴冕道,“我就在烧伤病房门口等着,李主任的电话我也有,这面您不用陪我。”
“吴老师,您吃饭什么的都方便么?”
“没事,随便叫个外卖在外面蹲墙角就吃了,没那么讲究。等白大林的手术做完,我心里有了底,我请诸位吃饭,表达一下心意。”
“吴老师,您太客气了。”
薛院长、马处长等人和吴冕又客气了几句,然后离去。
要是普通急诊,陪着就陪着了。可这是烧伤的重患,至少半个月能做植皮手术,要是等出院,三五个月都有可能。
看吴老师这意思是要长期蹲守,一天两天行,三五个月……院里那么多事儿,不用管了?不过吴老师也是妙人,一早就说的清清楚楚,借着这个台阶直接下。
吴冕穿着白服,坐在烧伤病房外,腰杆挺的笔直,引来过往姑娘们无数秋波流转。
先给吴仲泰打了一个电话,说一下这面的情况。估计老爷子早都知道,但还是说一声,让他放心的好。
又给张兰打了一个电话,母上大人压根不知道爆燃的事情,事后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紧张期,吴冕也是放心。
最后给楚知希发了一个微信,丫头没回,估计还在睡。
自己生死不知的时候,楚知希怕是一眼没合,这是困的狠了,加上伤神,不知道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
身边的人都很安稳,只有白大林在烧伤病房躺着,吴冕每隔两个小时站在外面看一眼,烧伤的医生也很客气,每次化验结果回来都要拿给吴冕看。
白大林的情况也算是稳定,就是有些遭罪,烧伤患者的疼痛剧烈,还是那种不能抓、不能挠的类型。
麻醉科徐主任没少往这面跑,具体镇痛药物的应用他亲自负责。每次在门口遇到,他都会和吴冕亲切的说上两句话,渐渐的两人也就熟了。
79 不说人话
1天后的中午,楚知希去打饭,两人准备在病房外对付一口。本来离开点时候没什么事儿,但吴冕对白大林极为上心,生怕稍有闪失,真的就准备蹲墙角随便对付。
“吴老师,您不吃口饭?”徐主任中午下班前来看一眼白大林,见吴冕姿势都不变,心中也是极为佩服,坐在一边问道。
“丫头去要外卖了,我们随便吃一口就行。”吴冕微笑说道。
山火之后,吴冕感觉到自己有了一些改变,但研究了一天一夜也没什么头绪。见徐主任坐在身边,也就闲聊起来。
“我们中午几个主任出去吃饭,要不吴老师您一起去吃口得了。半个小时,绝对不耽搁您时间。”
“不用,您太客气。我在这儿就行。说实话,我这人有点强迫症,现在离开病房,干什么都不安心。”吴冕笑道,“晚上抽空睡会……”
正说着,麻醉科徐主任的手机响起来。
徐主任瞥了一眼,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站起来接通电话。
电话刚通,那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说话声。徐主任那面低声吼道,“休克了?我马上回去!”
说完,他拿着手机大步往回走。
“吴老师,不好意思,有患者休克,我回去看一眼。”徐主任急匆匆的说道。
休克……需要徐主任去参加抢救,一般情况下不会是失血性休克。
因为外伤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治疗相对简单,能让麻醉科主任跑起来的,在吴冕看来只有一件事——过敏性休克。
这是一种现在还没有定论的突发情况,有各种原因可能导致,但要是说道提前预防,几乎不可能。
这是一枚地雷,谁都不知道埋在哪,什么时候会爆炸。
吴冕站起来快步追上去,问道,“徐主任,我方便么?”
这时候问方便不方便,目标只有一个——休克患者。虽然问的有点直接,也有点不守规矩,可是徐主任连忙说道,“麻烦吴老师帮着看一眼。”
“最近国际上对抢救术前、术中未知来源的过敏性休克,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吴冕跟着大步走出去。
带吴冕来到手术室的更衣室,快速换了衣服。
换了衣服下楼,去手术室。刚迈进走廊,就听到远处一间手术室里传来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监护仪、呼吸机的报警声。
嘟嘟嘟的声音像是战鼓一般敲响,仿佛对面有千军万马正在冲锋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
吴冕顺着声音大步走过去,来到手术室门口,看见麻醉科徐主任面色铁青的站在呼吸机旁,眼睛死死的瞪着屏幕上的数值。
这种事情不常见,往往帝都一家大型三甲医院一两年能遇到一例。可是过敏性休克相当凶险,患者堪称九死一生。哪怕是救回来,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脑死亡,成为植物人。(注)
吴冕看了一眼,患者刚刚进行麻醉,还没开刀,连消毒、铺置无菌单都没做。他的眼睛眯起来,迅速的扫了一遍手术室的各台仪器情况,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脑海清明,而不像是往日,瞬间接触这么多信息,太阳穴就开始砰砰砰的蹦着疼。
“麻醉师。”吴冕没有沉浸在欣喜中,而是沉声说道,“汇报病史。”
麻醉师正在忙着抢救,也没注意是谁说话。这时候能站在手术室里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敢说的肯定是能担事儿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患者女,32岁,术前检查无手术禁忌,在静-吸复合全麻下行岩斜区脑膜瘤切除术。”
“入室后测bp128/82mmhg、hr88次/分、spo2 99%。开放上肢外周静脉通路,滴注复方氯化钠,面罩供氧,局麻下行左手桡动脉穿刺连续测压。”
“帕瑞昔布钠40mg、舒芬太尼25μg、丙泊酚100mg、罗库溴铵50mg,诱导平稳后插入双腔气管导管,35fr,深度距门齿28 cm。”
一般来讲,这叫不讲人话。
平常根本没人这么说话,麻醉师是完全按照医生书写病案的方式来陈述,在场的众人没谁觉得奇怪。
医生着急起来,说的都是术语,类似与念病历。(注2)
“瑞芬太尼0.17μg·kg/1·min;右美托咪定2.78μg·kg/1·min静脉泵注,1.5%七氟醚吸入维持麻醉。双肺机械通气,吸入氧浓度fio2 65%、气道峰压16 cmh2o,pethg,spo2 100%。”
“b超引导下行右侧中心静脉穿刺并置管,静脉滴注羟乙基淀粉进行扩容,于20min后滴注哌拉西林舒巴坦。”
“3分钟前,患者血压迅速下降。abp、hr进行性降低,分3次静脉推注多巴胺2、3和4mg,无效,又分3次推注肾上腺素0.1、0.2和0.2mg。”
说完,麻醉师看着监护仪上40/20mmhg的血压,欲哭无泪。
抢救用药是给了,但效果很差,血压断崖式下跌,根本不回头。
留给手术室里众人的时间不多了。
血压已经到了休克范围,还是重度休克。脑组织很快就会出现缺血、乏氧的情况。
这种情况保持的时间略长一点,娇嫩的脑组织就会坏死,哪怕抢救回来大概率也是植物人。
这是用了抢救药后的结果,什么时候血压归零、心电示波拉直线真心不好说。
“b超机器推过去,准备extended-foinal sa。”清冷的声音蹦出一连串的英文,而吴冕似乎没有意识到。
麻醉师怔了一下。
“会做么?不行我来。”吴冕说道。
“会……会吧。”那名麻醉师有些犹豫,但说话犹豫不耽误他的动作,b超机器马上推到患者身边。
extended-foinal sa是什么?徐主任一头露水。
没什么好担心的,吴老师在手术室,要是还抢救不回来……那就是命了。
“准备完毕!”那名麻醉师大声说道,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开始吧,剑突下心腔四切面。”吴冕的眼睛眯着,目光不断从一台仪器跳到另外一台仪器上。
他要搜集各种数据,掌控全长。
此时,
此刻,
他就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唯一的王。
……
……
注1:从医20年,听说过至少5例,其中2例是本家医生、护士……默。
注2:有一次患者哮喘急性发作,要憋过去。我一着急就不说人话,跟护士说二羟丙茶碱来着。后来问了很多医生,有一部分有过类似的经历。
80 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
“剑突下四腔心切面可见心包腔内环形无液性暗区,排除心包填塞。”
麻醉师用最快的速度按照吴冕的要求做b超,并第一时间大声汇报结果。
吴冕比较满意,这名麻醉师水平真心可以。
“继续找blue点。”
“那个……这位老师,我做不好,您教我。”麻醉师很坦荡,急诊抢救时候也容不得虚假,他直接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吴冕是谁,但是那股子逼人的气势、满满的底蕴,不是能装出来的。尤其是面对棘手的重症大抢救,没本事的人根本不会靠前。
这一声老师叫的情真意切。
“双手,除去拇指,置于患者一侧前胸壁,上方手的小指紧靠锁骨下缘,指尖在胸骨正中,下方手的小指大约在肺的下前缘,双手所覆盖的区域相当于单侧肺区;上方手第3、4掌指关节处为上blue点,下方手就是下blue点。”
吴冕一边说,麻醉师一边做,而与此同时吴冕的脑海里已经模拟出来几种抢救方式。
麻醉师照着做,吴冕说到,他的动作就留到。整体动作迅速有序,看样子这位麻醉师是学过或者正在学,有一定基础。
而吴冕第一次感受到“升级”之后的不同,也在短时间内进行自我调整。
即便是吴冕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眼前更清晰,各种仪器显示的数值再也不是一副一副静态的画面,而是连续的动态图像。
虽然如此,脑海却不像是从前一样出现头疼、头晕的情况,而是分外清凉。
徐主任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他完全不懂任海涛和吴冕在交流什么。
用床头b超进行病情判断并调整补液,是最近几年新兴起的一项诊断技术,相当高精尖。听说过的人都不是很多,就别说会做。
“手,稳一点!”
“探头角度向右下倾斜15°。”
“蝙蝠征、有胸膜滑动征、可见b线,排除气胸和张力性气胸。”
“双侧膈点可见胸膜腔间无暗性液区,排除血胸;在脾胃间隙和肝胃间隙均未见液性暗区,排除肝脏、脾脏出血。”
“胸骨旁长短轴心尖部四腔心切面发现心脏形态和运动正常,搏动有力,但呈现空状态。”
麻醉师依旧不断汇报情况。
“过敏性休克的可能性大。”吴冕冷静的看着各种仪器,对于高压35毫米汞柱的数值并不是很在意。
听到吴冕的这句话,麻醉科徐主任差点没哭出来。
吴老师,你是我亲哥,用了1分多钟的时间,您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虽然说鉴别诊断很重要,可……患者都什么样了,您怎么还把这种急诊抢救当做是教学呢!
“立即停用羟乙基淀粉,停用右美托咪定和瑞芬太尼,更换所有输液管路。”
“徐主任,帮忙,你右手边的输液管道快点换新的。”
徐主任还在心中埋怨,吴冕的医嘱就砸在脑袋上。
“静脉泵注多巴胺10~15μg·kg-1·min。”
“肾上腺素0.2~0.4μg·kg-1·min-1。”
“多巴酚丁胺10~15μg·kg-1·min-1。”
“去甲肾上腺素0.3~0.5μg·kg-1·min-1。”
“全程维持,专人盯护。”
“准备b超指引液体复苏。”
一连串的医嘱,像是核动力舱启动了一样,手术室里所有的人都瞬间动起来。
医大二院的医护人员基本素质过硬,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凭借机体本能记忆快速完成吴冕的医嘱。
徐主任却视而无睹,脑子里只想一件事情,b超引导补液?这是个什么鬼!
补液就是补液,怎么还需要b超引导呢?
一般医生,面对休克血压的时候,肯定会大量补液,也不管事低血容量休克还是其他休克,反正血压低大概率是液体量不足。
但有经验的医生会进行判断,眼前过敏性休克的患者已经给了几次肾上腺素,并且做了其他对症处置,只是效果都不好而已。
刚刚麻醉师任海涛用b超判断患者不是气胸,做鉴别诊断,这事儿徐主任听说过。
在徐主任的记忆中b超是不能用来诊断气胸的,因为探头下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诊断?但是最近好像听说过类似的技术。
这对于徐主任来讲这已经是最新的技术了,吴冕接下来说的事情他完全听不懂。
徐主任听懂听不懂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手术室里的王者只有一个。
吴冕指挥的抢救还在继续。
“静脉给甲基强的松龙40mg,头部上冰帽。”
“患者左侧卧位,麻醉师,你注意力极重,找心尖四腔切面了解左心功能。”
吴冕在b超屏幕上看见收缩末期心室近似排空,出现**肌几乎接触的极端情况,患者情况特别危急。
“补液速度加快,要血浆,新鲜的。”
“麻醉师,剑突下ivc切面。”
听到吴冕嘴里不时蹦出来的英文缩写单词,徐主任快哭了。
他是麻醉科主任,本身还算是敬业,经常盯着各种期刊、论文。国内的学术会,只要有时间,徐主任都会去参加。
徐主任可不想自己那么早被时代淘汰,抱着十几年前的技术,成为麻醉科前进的绊脚石。
可目睹吴冕老师的抢救,听着各种自己不了解的词汇蹦出来,徐主任有一种自己是实习生的感觉。
他也有过奢望,自己能挺立潮头,带着医大二院麻醉科越过省级层面,最起码在技术上成为国内一流。
但严酷的事实无声告诉他,他只是沙滩上被拍扁的前浪,后浪正在他面前……浪啊浪。
“吴老师,ivc切面我不熟。”那名麻醉师说道。
“探头,剑突下,标志点朝向患者头侧。”
麻醉师立即按照清冷声音的说法调整b超探头的位置、角度。
“摇一下……麻醉师,注意听我说。你先把右心房摇至屏幕正中;显示下腔静脉汇入右心房,肝静脉汇入下腔静脉的点。”
“手腕,注意力度。差一点,不对,再来。”
“我们要做的是显示下腔静脉全长,要求静脉前后壁回声清晰锐利。锐利,记住是锐利。”吴冕一边很耐心的说道,一边四处掌控全局。
抢救需要很多人,要一个像是机器一般的集体共同努力,要是把吴冕自己扔到这里,哪怕他知道所有抢救步骤,手眼如电,抢救依旧不会成功。
81 见好就收?那不存在
各种管道在医护人员麻利的动作下已经更换新的,最大程度上杜绝了管道有问题的偶发性。
抢救药物已经进入患者体内,抢救正在有序展开。时间还够,吴冕有自己的判断。
然而,耐心的话语让麻醉师承担了更大的压力。
背景“音乐”是各种仪器在报警,桡动脉穿刺有创监测血压,显示在屏幕上的数值不断波动,在大剂量抢救用药的作用下虽然停止断崖式下跌,却也只能维系在一个很低的数值上。
麻醉师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不断用怪异的姿势向侧后微微倾斜一个角度,有护士给他擦汗。但他的眼睛却一秒都不敢离开b超屏幕,身后那位不知名的老师的每一句话他都一丝不苟的执行。
虽然不知道身后那位是谁,但各种专业词汇以及抢救的顺序,尤其是最开始并没有着急,而是先做鉴别诊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让麻醉师任海涛心里更加有底。
绝对是大牛,要不然谁敢这么做。虽然有大牛在指挥抢救,但任海涛也不能肯定抢救能成。
全力以赴就是了,他是真的用尽全力。麻醉师的职业敏感,在听到监护仪、呼吸机以及其他仪器报警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要去看一下。
可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
“索诺声相控阵探头p21,m模式下采样线置于离右心房-下腔静脉交接点约2cm处,测量最大和最小直径。”
“ivc明显纤细,直径<1 cm,提示容量不足,有容量反应性。”
麻醉师很紧张,一般做到这里,会有一个相当复杂的计算公式。
机械通气呼吸变异性——ivc吸气扩张率=(ivc max-iv)/iv。平时让自己算,拿着笔和纸至少都要2、3分钟时间。
现在,2、3分钟可能决定了患者的生死。
相当复杂的计算公式,相当繁琐的计算流程,相当……总之一想起这个公式,任海涛就头疼。
这不是高考,这却要比高考最后一道大题还难,难了无数倍。
可是背后大牛的声音并没有说任何数值,只是调整了输液量后继续。
麻醉师微微一怔,他不认为身后那位镇定自若指挥抢救的大牛连这个公式都不会,之前各种远程操控证明了他在e-fast研究的极深。
一定是那位大牛心算出结果,而这个结果指导的输液就在……麻醉师只是一愣神的时间,背后吴冕的声音严厉起来,像是刀子一样戳在任海涛的后背上。
“麻醉师,集中注意力!”
他没有骂人,但麻醉师感觉比骂自己两句还要让自己害怕。
技术层面的碾压下,麻醉师心里已经产生了一种叫做畏惧的情绪。
“探头置于心尖处,左侧第5肋间锁骨中线内侧 1~2cm,稍向上倾斜,方向标志指向患者左肩。”
“滑一下……探头先置于胸骨旁左室长轴位置,向心尖滑动探头。嗯,做得很好。”
“注意室间隔,注意!”
“当室间隔刚刚消失时,顺时针90度旋转探头……转!”
“将探头的尾端稍向下压,倾斜探头,使超声波束指向右肩。对,就这样。”
b超探头不断在心脏和下腔静脉之间来回游走,输液顺序每每按照b超提供的影像做出细微的调整。
心脏b超指导下大量快速扩容,胶体液改用琥珀酰明胶,中间穿插晶体。下肢抬高15°,以体位增加回心血量。
有时候是全速给晶体,有时候是把后面的胶体提前,有时候还要减低输液速度。
最开始还有人琢磨一下、思考一下,比如说正在抢救的麻醉师。
很快,所有人的思维都已经跟不上吴冕的速度,全力以赴的去做况且来不及,就更别说要思考。
所有人都变成了木偶,任由背后的那只手操控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患者断崖式下跌的血压稳住,缓慢回升。各种数值渐渐从危急值回到正常水平下限。
测了3次乳酸,泵注kcl4g、葡萄糖酸钙;静脉滴住碳酸氢钠250ml,纠正身体酸中毒及电解质平衡紊乱。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嘟嘟嘟的催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1秒……
10秒……
60秒……
清朗的指挥声音没有出现,有人恍惚想到,是不是抢救成功了?
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哪怕再怎么像是真的,都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相信的感觉。
2分钟……
5分钟……
“吴老师……”
“准备给甘露醇。”
麻醉科徐主任和吴冕同时说道。
“……”麻醉科徐主任脑子嗡的一下。
患者血压回到70/45毫米汞柱,算是暂时摆脱了致命的休克状态。在徐主任看来,这时候见好就收,把患者送去icu调养几天。
接下来麻烦的事情在于怎么和患者家属交代,争取患者家属的理解。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休克,谁都不想不是。
可是吴冕老师竟然让给甘露醇!
甘露醇这药很常见,也很常用,是良好的利尿剂,降低颅内压、眼内压及治疗肾药、脱水药、食糖代用品、也用作药片的赋形剂及固体、液体的稀释剂。
患者还在休克状态,就要急着给甘露醇,要是控制不住休克怎么办?
但是当面指责吴冕老师的医嘱,这种事情徐主任做不出来。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不说吴冕之前一连串的光辉历史,且就说刚刚的抢救过程,明白无误的告诉所有人,这位吴老师到底有多强。
“给吧,我心里有数。”吴冕微微笑了笑,说道,“一般过敏性休克的患者会伴有颅内压增高的并发症,脑组织水肿要是不及时控制,有2.23%的可能性会出现严重后果。”
严重后果指的是脑死亡,患者成为植物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可是甘露醇……低血压……休克……
这几个相互成悖的名词合在一起,让人心生茫然。刚刚抢救成功,患者摆脱低血压状态,这要是给甘露醇,万一再休克了怎么办?
“吴老师,250ml够么?”徐主任犹豫了几秒,小声问道。
82 预见未来
“先给250ml。”吴冕温和说道,“放心,我不走。”
一语中的,吴冕直接说中了徐主任最担心的事情。这事儿说出来有些难堪,可是听到这话以后,徐主任顿时觉得心中踏实了很多。
吴冕不再说什么,他退后几步,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开始回忆之前的抢救过程。
所有画面一帧一帧出现在眼前,潮水一般涌入。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脑容量不足、导致头晕、头疼的情况却没出现。
每一帧画面更加清晰,甚至吴冕能从某些细碎的声音勾勒出来站在自己身后一位其他术间来帮忙的医生的表情与小动作。
是这样么?自己真的已经迈过了那道坎?吴冕很少见的产生了茫然的情绪。
但茫然的情绪一闪即逝,他的注意力相当集中,随即意识到似乎有新的事情发生。
根据闪回的无数画面、无数数据,吴冕隐约能想到患者之后的情况。在几种情况里进行分析,随后找到最可能的一种“未来式”。
1′22″后,在全速给甘露醇的情况下患者血压升到82/56毫米汞柱。
这是吴冕的猜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吴冕的眼睛眯着,紧紧的盯着动脉血压监控上。
随着动脉压力的改变,显示在屏幕上数字几乎每秒都在波动。上下1-2个毫米汞柱,像是潮水一般。
甘露醇已经全速给进去了122ml,这种药物在体内产生效果的速度极快。
而患者血压就像是吴冕预料的那样,在1′22″后升到82/56毫米汞柱。
似乎有点意思了,吴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在这之前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曾经的那个爱笑、爱闹、爱打篮球、爱恶作剧的年轻人好像回来了。
不仅仅是回来了,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
是爆燃的冲击,对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么?吴冕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波动,想要努力寻找到内在逻辑。
……
……
麻醉科徐主任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监护仪。
甘露醇成溜的全速滴入,看的他心惊肉跳。
对于吴老师的这道“乱命”,麻醉科徐主任已经做好了一旦血压下降,他必然要下命令停点甘露醇的准备。
哪怕,
和吴老师撕破脸皮,也绝对不能拿患者生命来冒险。
可是这么做的副作用很明显,以吴老师在国内医疗界的江湖地位,惹得他心里不高兴,怕是自己在学术界的日子就不好过喽。
徐主任心里面两个小人在打架,虽然停点甘露醇的念头一直占据上风……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动脉血压不断波动,每一次略微下降,徐主任都会心惊肉跳。
虽然有波动,但是动脉血压总体趋势坚定而执着的往上走,一瓶子甘露醇全速进入之后,血压已经升到了89/59毫米汞柱。
难道是假的甘露醇?徐主任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看着护士把甘露醇的瓶子换下去,要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确认无误。
尿量,看看尿量!
徐主任想到这里,马上蹲在尿袋旁,观察管着尿量。
淡黄色、清亮的尿液不断引出,徐主任瞄着刻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心里在做简单计算。
几分钟后,徐主任算计明白,按照现有的排尿速度已经到了一小时200ml左右。的确是应用甘露醇之后的情况,绝对没有错。
吴老师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血压还在休克状态下就敢用甘露醇。要是换自己,肯定采取更加稳妥的方式,宁肯拖后几个小时再用。
至于患者的脑水肿会不会因为这几个小时的延误而加重,徐主任考虑不到这么详细的层次。
麻醉科徐主任确定了这一点,满心佩服的站起来,刚要和吴冕说话,脚下一软,身子斜斜栽倒。
“砰~”
徐主任的胳膊砸到旁边的车子上,发出一声响。一瞬间,他脑子里满满都是死神来了的画面。
一只手稳稳抱住徐主任,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徐主任,腿麻了吧。”吴冕温和说道,“先坐一会,可能是刚刚您蹲的时间有点长。”
“……”徐主任无语。
自己是麻醉科大主任,本来是指挥抢救的主角。可现在来看,自己倒成了最大的那个累赘,差点又闹出一场外伤。
要是那样,大家抢救自己就得闹的乱哄哄的,真是羞愧。
“吴老师,不好意思啊。”徐主任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酸麻的腿说道。
“您不用自己观察,找个年轻护士看着就行。”吴冕微笑道,“现在是去复苏室还是在这儿再看看?”
“再看看,再看看。”
“行。”吴冕虚虚的松开徐主任,见他能坐稳,这才站起身,问道,“这位麻醉师,请问您贵姓。”
“老师,您太客气了。”任海涛转过身仔细打量吴冕,嘴里客客气气的说道,“我姓任,叫任海涛。您叫我小……”
之前匆忙,任海涛哪里有时间仔细看到底是谁进来,谁在身后指引自己用b超引导进行手术台上的急诊鉴别诊断与抢救输液。
可是这时候看去,那人竟然还不到30岁的模样。
一层外科口罩根本无法遮挡住他脸上白玉一般的光芒,年轻俊朗的脸庞此时在任海涛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本来想说您叫我小任就行,但……他怎么这么年轻!
“任医生,我叫吴冕。”吴冕眼睛眯着,表达自己的善意,主动伸出手。
任海涛下意识的握了一下。
吴冕……吴冕……
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在任海涛的脑海里足足闪了十多下,他才愕然想起来。
“吴老师,您就是编纂第十版诊断学的那位吴冕?”任海涛诧异的问道。
“哦?第十版的诊断学你也有看?按照您的年纪,应该是学的第六版《诊断学》吧。”吴冕问道。
“没……”任海涛说道,“我去帝都偷学b超技术的时候听人说起来过,您是诊断学方面的大牛。没想到,您对b超诊断也有独特的见解。”
“略懂。”吴冕微微一笑,说道。
83 邻家男孩
竟然是他!
任海涛满是崇拜的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
从前听人说起来的时候,标签是年轻、冷漠,甚至有人说吴老师有些傲慢。
可今天这么看,哪里有傲慢,不要太平易近人好不好。除了自己在抢救中走神的那一刻,吴老师用略严厉的口吻说了一句,其他时间都很温和。
“是副主编,主编是我老师。”吴冕解释了一句。
任海涛讪讪的不敢多说什么,威压x10.
吴冕只是问了一句任海涛的姓名,而后就不再说什么,盯着心电监护与呼吸机看。
应该没问题,这时候要是麻醉唤醒,在复苏室里休息一段时间也就好了。至于手术什么时候做,那是医大二院的事情。在别人家的医院,吴冕并不想指手画脚。
就像是徐主任想更保守一点,对患者没什么影响,吴冕也会尊重徐主任的意见。
10分钟后,患者血压恢复为112/78毫米汞柱。
“任医生,麻醉唤醒吧。”吴冕轻声说道。
“哦,好。”任海涛此时心里有些忐忑,开始推药,进行麻醉唤醒。
徐主任也是一样。
最开始吴冕说给甘露醇的时候,徐主任是不认可的,因为脑水肿与休克的抢救,他更偏向于先抢救休克,让患者生命体征更平稳一点。
至于脑水肿,可以回去慢慢进行调理。
但现在情况稳定,徐主任心里自然有了得陇望蜀的想法。要是患者什么事儿都没有,那该多好。
患者好,自己也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么,就是这么矛盾。
徐主任屏住呼吸,腿脚还不太利索,用力按住手术台的边缘,稳定住身体。
推药,患者开始躁动,任海涛在患者的头侧大声询问。
患者能说清楚自己的姓名,神经查体也都正常!
都检查完,知道这回应该是彻底没事了,麻醉科徐主任终于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牛逼!吴老师真心牛逼!
这么大的事情化解于无形之中,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至于手术,哪天再做也来得及,和术中过敏性休克比较起来,那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又不是生孩子,也不是急诊大抢救,一台慢诊手术而已,稳着点最好。
“徐主任,患者没事,送回去休息吧。”吴冕说道,“我先下去。”
“吴……吴老师,您等我一下。”徐主任苦笑,“我这腿还有点软。”
吴冕笑了笑。
腿软,而不是腿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面对生死,哪怕不是自己的生死,也会紧张、激动,大量激素分泌。忽然一切结束,整个过程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再加上徐主任蹲着看尿袋的时间有点长,年纪有些大,间盘不作祟都算是好的。
“您慢着点,我不着急。”吴冕道,“刚才我家老太太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出去回一下。”
“老人家知道您……”薛院长惊讶的问道。
吴冕叹了口气,“我没敢问,打了两个电话说在省城忙,也没敢细说。”
“……”
刚刚抢救的时候光芒四射的吴老师忽然说不敢,这之间的天差地别把薛院长弄懵了。
“我爸在前线指挥部,有什么事儿他第一时间能得到消息。”吴冕说道,“可是一想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这心里就害怕。”
最后一句解释相当无力,薛院长笑道,“吴老师,您小时候也去河里游过泳吧。”
“唉,可不是么。每次回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爸妈发现。被我妈知道,拿起笤帚就是一顿打,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疼。”
薛院长理解吴冕的这种矛盾心情。
他这么一说,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技术大牛一下子变成了邻家大男孩儿,薛院长心生亲切。
几个人缓缓走出手术室,去更衣室换衣服。
手术室里正在做收尾工作,外科医生问道,“老任,刚才是谁?我看好像不是咱们医院的,怎么上来就指挥抢救呢。”
“你太年轻,问你家主任去。”任海涛道。
“别介,你跟我说说。”
“吴冕吴老师,3年前编纂第十版诊断学的时候他是副主编。其实就是主编,老人家就挂个名。都那么大年纪了,哪有精力写这种大部头。”
“我去,刚才还以为听错了,诊断学还真是他编的?”外科医生惊讶道。
“是啊,当时是老人家打电话,吴老师才接了这个活。”任海涛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别瞎说,都跟你亲眼看到一样。”
“我去帝都的时候听人说的。”任海涛道,“那时候吴老师已经出国,在美国被聘为科学院和医学院双料外籍院士。”
“……”
两院院士在国内几乎是至高无上的一种荣誉,而美国的外籍两院院士呢?外科医生想不到,他也根本没办法去设想。那是另外一方世界,另外一方天地。
“搭把手,别愣着。”任海涛说道,“帮忙抬一下患者。”
几人把患者轻轻抬上平车,外科医生感慨道,“老任,说实话,当时我都懵了。”
“谁不是,你看徐主任不也懵了。”任海涛说道,“那时候听到有人指挥抢救……”
“你就信了?万一谁瞎说的呢。”
“extended-foinal sa,这玩意你会啊。”任海涛鄙夷说道,“我去帝都学了3个月,才掌握一点皮毛。”
“那是啥?”
“跟你说你也不懂,赶紧送患者回去。”任海涛道,“好好和患者、患者家属解释一下,这算是死里逃生,过了一道坎儿。”
这事儿不用提醒,以现在的医患关系,最大的矛盾——生死问题解决,但手术还没做,怎么和患者家属解释,的确是很头疼的一件事。
不过人好好的睡一觉下去,总比走着上来,死在台上强一万倍。
把患者送出手术室,任海涛跟着一顿解释,从手术室一直解释到病房。
回到病房后观察了几分钟,见患者神清语明,又把患者家属叫到办公室,说了20分钟,勉勉强强算是应付过去,他这才一身轻松的回去。
84 父子相见
任海涛回到麻醉科,一路琢磨着要把刚刚吴冕老师说的事情都记一下,然后耐心研究,把这变成自己的本事。话说吴冕老师的水平是真高,比自己在帝都认识的老师水平都要高。
一路急匆匆过赶回来,任海涛生怕自己忘了什么细节。
刚刚吴老师指挥抢救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经典,判断准确,尤其是最后在血压还没升上去的时候就敢用甘露醇,相当有自信。
回到手术室,还没等任海涛去重新校正抢救记录和麻醉记录,徐主任站在走廊里远远的招呼他。
“海涛啊,你来一下。”
“好的主任。”任海涛心里有些害怕,徐主任平时为人严厉,略有些小刻薄,这时候叫自己过去干啥?
难道说要因为过敏性休克的事情处分自己?
任海涛心里面嘀咕着,走到主任办公室。
门开着,徐主任已经回到办公室坐好。不一样的是,他竟然戴着花镜。
“主任。”任海涛假假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海涛。”徐主任招手说道,“今天抢救的时候,吴老师说的那一堆英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主任,是b超指引下进行有目的抢救的一种方式。”任海涛知道徐主任英文不好,平时特别讨厌人用英语说话,认为太装,所以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徐主任没说话,而是继续翻面前的一本期刊。
“现在……现在……协和、北医的重症监护室里都用这技术,咱们icu的钱主任也去学了……”任海涛摸不清楚徐主任的意思,断断续续的解释道。
“年前你跟我提申请要去协和进修,就是为了学这个?”
“……”
“好东西,好技术,还是应该学。”徐主任把杂质合上,“啪”的一声,随后问道,“进修我没同意,有我的考虑。今年老兰要退了,有个副主任的位置,你还是很有可能争取一下的。”
他只说到这里,剩下的都是领导的关心与留白,任海涛懂。
“主任,谢谢,谢谢。”任海涛言不由衷的说道,他也知道徐主任只是和自己客套一下,绝对不能当真。
“不过你是怎么学的?”徐主任问道。
“我……休年假的时候我爱人单位要加班,本来准备去海南的。她走不开……我就去协和……”任海涛小声说道。
徐主任扶了扶老花镜,拍了拍面前的杂志,笑呵呵的说道,“我就是好奇,行了,你快去补记录吧。”
任海涛心里悬着,据了个躬,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顺手把门带上。
当任海涛走出办公室之后,徐主任的眉头锁了起来。
……
……
吴冕换衣服,打了个电话。
老爷子已经赶过来,正在病房外面等着。
有人受伤,指挥部的人肯定要来,这面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因为山火没完全熄灭,这面情况还算稳定,所以吴仲泰并没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如今山火已经熄灭,他终于能来看一眼。
吴冕换了衣服快步下楼,远远就看见一堆人在走廊门口,或蹲或站,一看就是指挥部的那群人。
他们虽然没上一线,但在指挥部里熬了一天一夜没睡,也都人困马乏。
烧伤科李主任正在和吴仲泰解释什么,远远的看见吴冕走过来,他严肃的脸上马上堆满笑容,“吴老师,您下来了。我听说上面抢救很成功?”
“嗯,还行。”吴冕走过来,腰已经微微弯下。
李主任吓了一跳,这是咋回事?吴老师干嘛跟自己这么客气?
“爸,你来了。”吴冕说道。
“……”直到这时候李主任才知道眼前这位是吴冕的父亲。
“老爷子,您来了。”薛院长紧跟在后面,热情的伸出双手,和吴仲泰握手。
“薛院长,您看这又麻烦您。”
“哪里的话。”薛院长笑呵呵的说道,“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地儿,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尖刀班怎么样?”吴仲泰见吴冕摘了墨镜,也没带那双黑色小羊皮手套,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吴冕看着没什么事儿,便径直询问消防员的伤势。
李主任接过话题,把5人的情况都说了一下。
白大林的伤势较重,其他人都还好,说是住院,其实是观察几天,没事就能出院。
有伤无亡,吴仲泰终于放下了心。
“爸,这面有我盯着,你放心。”吴冕说道,“那个……我妈怎么样?”
“我没跟她说,就说你再省城负责抢救。”吴仲泰说道。
吴冕竖起拇指。
“你妈心里装不住事,这要是告诉她实情,估摸着这时候你该照顾你妈了。”吴仲泰道。
“没告诉她就好。”吴冕笑了笑。
吴仲泰怔了一下,伸手摸吴冕的头。
“啊?”
“小冕,你脑子受伤了?”吴仲泰诧异的问道。
“没啊。”
“胡扯,我最后一次看你笑,还是你上大学,我送你去学校,咱们一家站在协和医科大学门口照相片的时候。”
“哪有,那年过年回家,咱们照全家福我也笑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吴仲泰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没事,真的没事。”吴冕张开双臂,把老爷子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曾经坚实如山的汉子也耐不住岁月催磨,皮肤松弛,肌肉软塌塌的。
“爸,别担心,这面有我。”吴冕在老爷子耳边说道,“我要在这儿待几天,至少半个月。等白大林烧伤的位置结痂,我给他做植皮手术。”
“你……行么?”吴仲泰很显然不习惯这么亲热的举动,把吴冕推开。
“我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吴冕站稳,和吴仲泰说道,“钱够不够?”
“尖刀班的住院费不够也得够。”吴仲泰很坚定的说道。
“别太为难,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小冕,大概要多少钱?”
“200万左右。”
“……”吴仲泰脸上的皱纹似乎深了许多。
这笔钱吴冕都没敢往高了说,而且没算自己这个世界顶级专家的医疗费用。
85 变身
三天后,老鸹山,林道士站在后山小院,远眺山火。
火势已熄,小师叔吉人自有天相,这些消息他都知道。林道士负手,满心都是那块碑。
最开始建这块碑的时候,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老爷子的念想。至于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林道士不是很在意。
自家开道观,善恶自在人心,管这些做什么。
可是随着自己一岁一岁变老,见过一场一场人生百态,这八个字愈发像是金子一样在心里灿灿发光。
尤其是火势最大的时候,林道士坐在石碑下默默的看着山火蔓延,天上水轰5轰鸣。
都过去了,希望受伤的人没事就好。虽然焦土片片,可在林道士看来,山河依旧。
小师叔真是个倒霉催的,一个医生老老实实在后面做好保障工作就是了,干嘛要去前线呢。
想到小师叔,想到他那张扑克脸,林道士捻须微笑。
道袍里手机震动,林道士整理了一下衣服,拿出手机。
“喂?”
“师父,有一对夫妇来上香,点名说要见你。”
“不见。”
“师父,20万见面费,要是能解决问题,10倍香火钱!”
前山负责接待的小徒弟声音都有些哑,他兴奋的说道。
“……”林道士正色道,“不见怎么可能。”
“都是香客,偏厅茶室。”
挂断电话,林道士捻须微笑,这可是大买卖!
而且能出这么高价钱的人一般来讲是外地人,听到自己的名声之后慕名而来。
慕名这两个字对林道士来讲极为重要,真要是天南海北的香客有一部分来自家道观,那画面太美,林道士不敢想。
尤其是东南富庶,富商巨贾遍地都是,东北、西北可没那么多有钱人。
既然是开门的买卖,林道士自然想有钱人越多越好。
他整理了一下道袍,平稳情绪,远远的看了一眼后山石碑,喜滋滋的负手下山。
来到前山偏厅茶室,门口有四名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双手放在身前。
有钱人!果然是有钱人!!林道士心里爽快无比。
他对彪形大汉视若无睹,飘然进门。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站起来,躬身施礼。
“林道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都是人间一点虚名罢了。”林道士一身出尘气,潇洒自在,“两位请坐。”
三人坐下,林道士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对夫妻。
男人四十多岁,满脸愁容,脸上带着疲惫与倦意。隐约之中,林道士察觉他似乎对身边女人有一些疏远,或者说是——畏惧。
女人个子不高,娇娇小小的身材,小圆脸,皮肤娇嫩,但是长满了痘。而且上唇的位置似乎毛发略重,看着有些古怪。
她也是满脸愁容,左手手腕有绷带,双手握拳,放在膝上。
“两位来我老鸹山,可还习惯?”林道士捻须微笑,“东北气候干燥……”
“林道长。”男人打断了林道士的话,站起身,深深一躬。
林道士心中竖起拇指,这人上道。有什么事儿不能自己说出口就是了,这是江湖规矩。而男人听自己拉扯天气,闻弦声而知雅意。
“这是一点小小意思,请您笑纳。”男人像是变魔术一样,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张银行卡,双手放在身前。
林道士随身道童取来。
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但大额还要银行卡,转账也是很麻烦的。林道士压抑住心中喜悦,眼睛看也不看那张卡,直视男人双眼。
见林道士收了钱,男人继续说道,“我夫妇二人从南到北,已经走了三十二家道场。有人说是命,有人说是劫,有人说是魑魅魍魉,但不管怎么说,都看不好我爱人的问题。”
“……”
林道士皱眉,看情形有问题的应该是坐在一边的女人。
而且走了三十二个地方,都没办法……这钱,似乎不太好挣。
“听闻林州老鸹山林道长宅心仁厚,普世济民,所以前来拜访。您……”
男人说着,微微低下头,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慢慢道来,莫慌。”
顿了几秒,男人低声说道,“再往北也没什么好去处,南洋多邪术,我们也不敢去。”
“先说情况。”林道士淡淡说道,一派世外高人风范。
“林道长,我爱人3个月前忽然说有人在监视她,还是外国特工。”男人说道,“我们的买卖虽然不小,但也绝对说不上大,也都是正经的进出口贸易、地产之类。有两家上市公司,却也不值得外国特工监视。”
“不过我还是加派了保镖,还找了专业的公司负责反侦缉。都说没事,根本不存在有人跟踪监视。”
林道士静静的听着,这都是前戏,他也不是很在意,而是想有两家上市公司,来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我带我爱人去医院检查身体,也没发现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当时我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商业上压力太大,导致疑神疑鬼。”
“但后来有一天她在公司发疯,让业务部门整理一份收购预案,要1个月之内收购苹果公司。这怎么可能,我们能被苹果收购都要烧高香。我赶紧带着她去普吉岛休养一段时间,舒缓压力。”
“在岛上,一个南洋人跟我说我爱人被人施了法。说来惭愧,那时候我不信,所以也就不了了之。等回国后她有一天在家里自杀,我百般无奈,只好带她去医院再检查。”
“医生怎么说?”林道士问道。
“说是……说是……”男人有些迟疑,最后道,“说是精神分裂。做了各种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考虑是原发性精神分裂。”
“潜在的第二、第三、第四人格要占据意识。”
这不是几个小人打架么?林道士心里想到。
“吃了一段时间药,精神情况倒是有好转,可……”男人神神秘秘的抬头,看了一眼小道童。
“无妨。”林道士会意,微笑说道。
“她最近正在变身。”
“……”林道士捻须的手微微一顿。
86 女人身上的一巴掌宽护心毛
变身……
林道士哑然。
从那人的话里面分析,应该并不是神神叨叨的那种人。有事儿去医院,这都很正常。
可是竟然说出来变身的话,这就有点古怪了。
林道士捻须问道,“莫慌,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道长,不敢有所隐瞒,一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男人说着,来到女人身边。
刚刚说话的时候,女人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板巧克力,不顾形象的吃着,嘴角唇边都是黑色。
男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方手帕为她擦干净。随后蹲下身,把女人的裤管撩起来。
我勒个去!
林道士看到裤管下的小腿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原本想象中应该是白嫩白嫩的小腿,可是入眼之后……比特么自己都要爷们。
腿毛密密麻麻,黑的发亮。单看腿毛,任谁都会想到这应该是一个彪形大汉的腿。
林道士身上打了一个寒颤,难怪说走了三十二家地儿都没有人能解决,都特么这样了能解决才见了鬼。
“这还只是小腿。”男人道,说着,他解开女人胸前的扣子。
林道士眼睛都直了,这特么的是要被404的节奏。
扣子解开两枚,林道士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
白色胸罩,盖不住下面一巴掌宽护心毛。黑色的毛发茂密,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有师父说是熊怪附体,那熊怪是上古妖兽,随着时间推移法力渐渐打开。”
林道士赶紧摆了摆手,只一瞬间他就有了主意。
要是病,自己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端倪,得找小师叔。可要真是什么上古熊怪,钱是不敢收了,二十万而已,犯不上硬出头,招惹了什么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事情拎的清清楚楚,绝对不贪功冒进,这是林道士的优点。
“腿毛和胸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道士问道。
“两个月前。”男人说道,“我爱人从前是江南女人,从前体毛不多。”
说到这种**问题,男人却没什么尴尬的表情,想来说的多了,渐渐也就习惯。
“嗯,想来你去的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过。”
“我们每年去梅奥诊所体检。”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花钱多,但毕竟那面是专业的。”
林道士颔首,小师叔是哪家医院的终身教授来着?不过总是一家正规医院。
可这人竟然去什么梅奥诊所,一个诊所,有什么大不了的。
“姓名,生辰八字。”
林道士要了女人的资料,便暂时告辞离开,说是去后山卜卦。
出了偏厅茶室,坐电瓶车去后山。下车后林道士加快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慌。
女人两个小腿上的腿毛浮现在眼前,如此逼真,还别说真像是深山老林里的熊瞎子身上的毛。腿毛还在其次,那一巴掌宽护心毛是真扎眼啊。
林道士特别羡慕有护心毛的人,夏天光着膀子喝啤酒,特有男人味儿。但护心毛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
事儿经不住想,林道士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是心虚。
一不小心脚踩道袍,差点摔个跟头。
妈耶,不会是熊怪在捉弄自己?林道士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片安静祥和,哪里有什么人。
不过面对的不是人,林道士稳了稳心神,默念真言——建国后不许成精!
强忍着双腿颤栗,林道士来到后山,关上院门,却还是觉得心虚。他径直走到后山石碑处,看着国泰民安的大字,他才心慌略定。
还真是变身,林道士真怕那女人忽然冲自己诡异一笑,然后一张嘴越张越大,扯到脑后,变身为熊把自己吞掉。
平时林道士胆子不小,可任谁看见一个白皙娇嫩的中年妇人有一双浓密厚实的腿毛、一巴掌宽护心毛时,也会心生怪异。尤其是那对夫妇已经走了好多地方,医院说是什么精神分裂……
一边想着,林道士一边拿出手机,给吴冕拨打电话。
“小师叔。”
“哦,老林啊,有事儿么?”吴冕的声音温和,不紧不慢。
林道士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不对。只是现在事发突然,他完全没去琢磨心中的那点异样。
“小师叔,我这里来了一个妖怪。”
“别胡说,科学,科学。”吴冕淡淡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道士赶紧把自己掌握的资料说了一遍,又重复说了那对夫妇走了三十二个地儿,从南到北,找不同的“高人”看过,最后都没什么结果。
“医院怎么说?”
“精神分裂。”
“emmmm,老林,别慌别慌。”吴冕的声音充满了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林道士顿时觉得没那么害怕。
“这样,我走不开,她这事情估计也要到省城来看。”吴冕道,“你问问,患者臀部、大腿内侧、rf的位置是不是经常有青紫的痕迹。”
“……”
林道士怔了一下。
“对了,和平时的青紫不一样,大多都是两侧对称的那种。”吴冕继续说道,“再有就是从前有没有高血压,现在有什么改变。是不是必须经常补充甜食……”
“小师叔!我看她吃巧克力呢。”
“哦,那就对了。”
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温和,似乎小师叔在笑。
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也会笑么?林道士怔了一下。是耻笑自己?听语气也不像啊。
“再就是问问患者,最近有没有出现过骨折。”
林道士记下来吴冕说的话,他小心问道,“小师叔,到底是不是妖怪……”
“都说不是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吴冕道,“要是有一两样症状,你就说……随你怎么说,反正人送到医大二来,直接找我。”
“哦哦哦,好好好。”林道士没口子的答应。
“没事我挂了,这面要查房,我跟着看看白大林的情况。”吴冕说道。
“小师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也得十天以后,我给白大林做完手术就回。”吴冕道。
林道士挂断电话,惊魂稍定。
小师叔温和的声音抚慰心灵,他愣愣的坐在石碑下,琢磨着该怎么和那对夫妇说。
身上有对称的伤痕,还有骨折,难道小师叔怀疑是家暴?或者是男人给女人下了药?
看两口子很恩爱,不像是这么回事。
林道士缓了一会,情绪平稳,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心一横,站起来。
小师叔都说没事,自己就先问问情况,看见不对马上就走。钱什么的不重要,命最重要!
87 神目如电
回到前山茶室,林道士悠然进屋,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想要看出一丝端倪。
男人被林道士看的有点懵,这家道观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呢,不看自己爱人看自己干什么!
“林道长。”男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客气,“敢问您卜卦可有结果。”
他用的是陈述句,并没有问。
“事情很麻烦。”林道士捻须说道,“我且问你,你都跟我说实话了么!”
林道士说到后来,声音骤然提高,双目如电,煌然有若天神。
这是江湖诈术,林道士从小就会,熟练至极。
一边高声呵斥,林道士一边紧紧盯着男人的表情,每一个细微举动都不放过。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之后要说设呢么,林道士不敢丝毫轻忽。
果然,像是林道士预料的那样,男人神色大变。
“你心不诚,且走吧。”林道士大袖一挥,表情严峻。
“……”
“明月,香火钱退了,送客。”林道士冷冷站起来,转身就走。
“林道长!”男人被弄懵了,心中希望大增,也顾不上含蓄,上前一把抓住林道士的道袍。
“嗯?”林道士斜睨那男人,目光如霜。
这回应该有小师叔的范儿了,林道士心里想到。
男人腿一软,跪在林道士面前,连声说道,“大师救命!”
林道士也知道,这种生意场的老油条不是那么容易骗的。是小师叔和自己说的话正中心事,加上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才会有如此表现。
但要说这就信了,林道士可没那么幼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都是扯淡的。真有黄金,跪个几天几夜也没问题。
不过呢这男人也不错,要是换自己的话,能不能仗起胆子陪着爱人从南到北走访各处都说不定。
但想到却不能说破,林道士脸上表情变了几变,默然问道,“我问你答,有半句不实,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自行下山。”
“林道长,我肯定说实话!”男人说道。
“我看你也不易,给你一次机会。”林道士道,“起来吧,坐下说。”
男人颤颤巍巍的坐下,看林道士的表情都变的极为精彩。
林道士心里更是有底,如果说这是商场,对手已经败了,任由自己宰割。
“看你夫妻情深,我动用寿元卜卦。结果发现你不说实话,你这人真是气煞老夫。”林道士依旧怒气冲冲说道。
“林道长……”男人腿一软,又差点跪倒。
“男儿膝下有黄金,坐好,我且问你。”林道士问道,“她……”
说着,林道士看了一眼女人,继续问道,“屁股、大腿、rf,是不是有被殴打的青紫?一处或是几处都有。”
男人验证了说法,不由得他不信。脸色一下子虔诚起来,垂首说道,“林仙长神目如电。”
神目如电么?小师叔还真是厉害,林道士心里想到。
“我只算到这里,便断了卜卦。”林道士平淡说道,“剩下的只是隐约看见,并不确定。”
“林仙长,是我的不对。”
“现在不是说对不对的时候,你爱人……我先问,你老实回答。”林道士继续说道,“你爱人最近一个月是不是有硬伤?”
“硬伤?”
“世俗的话,或者说现代的话来讲叫骨折。”
男人脸色更为虔诚、恭敬,他低头说道,“16天前我爱人说胸痛,我带她顺路检查,说是肋骨骨折。”
说着,男人补充道,“没受过什么伤,睡一觉起来就说浑身疼,尤其是喘气的时候,疼的更厉害。”
“嗯,那就对了。”林道士颔首,心里对小师叔佩服的五体投地。
已经都“猜”到这儿了,剩下的林道士自然轻车熟路。
说了一堆云山雾罩的话,具体怎么理解就看男人自己,林道士最后说道,“我去后山施法,你且稍候。”
“林仙长……”男人站起来,手脚都在轻微颤抖着,他似乎是抓到了最后一丝希望,这位林仙长果然不同凡响!要是不成,自己是不是就要和爱人天人永别了?
“莫慌,你夫妻情深。那物来头虽大,但我拼得全力,也要为你解决此事。”
说完,林道士根本不听男人接下来要许诺给多少钱的话。
功夫已经下到,不怕他不给。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小师叔到底掌握了几分,到底能不能治好患者。
要是能治好,林道士想到这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次给的香火钱是回事,但东南巨商富贾之间多有联系,这是一座满是金子的大山。
回到后山,进了小院,林道士匆忙拿出手机。
铃声响了很久,吴冕才接通电话。
“老林啊,不好意思,我这面刚在查体。”
“……”林道士愣了一下,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真的是小师叔的电话。那货什么时候会说不好意思来着呢?
要是冷冰冰说两句话,林道士都能理解。可他竟然说不好意思!
我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林道士有些茫然。
“老林,你那面什么结果?”吴冕问道。
“小师叔,你料事如神!”林道士说道,“就像是你猜的那样,患者屁股、大腿、rf、腋窝都有青紫,还是对称的。”
“哦,真是这样。”吴冕轻声说道。
“还有,患者16天前睡醒觉就有肋骨骨折。”
“你怎么说的?”
“我准备说患者的魂魄被拘走,然后被毒打所致。”林道士说道。
“别吓唬的太厉害。”吴冕淡淡说道,“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了,至于怎么来的还要到医院详细检查。”
“小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道士好奇的问道。
“魑魅魍魉上身,拘走魂魄毒打的呗,这不是你刚说的么。”吴冕用林道士的话回复他,把林道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的,现在还不能确定诊断,只是一个初步诊断,你知道库欣综合征么?”
“啥玩意?”
“我看看情况,要是白大林病情稳定,周末我去山上住两天,歇一歇。”吴冕说道,“你那面看着说,让患者来找我就行。”
“好咧。”
88 和钱没关系
小师叔说的有底气,林道士心中踏实。
自己怎么胡说八道都没事,身后自有小师叔兜底!要说到神目如电,还得说是自家老爷子啊,慧眼识人。林道士心中感慨,却没着急下山,而是躺在吴冕躺的竹椅上,看着天上白云朵朵发起呆。
小师叔学究天人,自己寥寥数语,竟然能“猜”到这么多东西。林道士心里佩服,至于那个什么综合症,他也懒得去查找。
既然小师叔都说了,那自己照着办也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他在八井子这地儿到底会留多久,这里庙太小,留不下他这尊大神。
想到这里,林道士深深叹了口气,略有些忐忑。
至于去和那对夫妇说什么,林道士也不是很在意。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份上,要是还能有什么闪失,自己干脆不要做人,下山去当医生好了。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林道士才起身,缓缓走出后山小院。
电瓶车没一点声音,安安静静驶向前山。
重新来到茶室,男人霍的一下站起来,满脸紧张的看着林道士。
“林仙长!”
“事情差不多了。”林道士也是戏精上身,满脸疲惫的说道,“事情比想象中要难。”
男人连忙弯腰,恭恭敬敬的说道,“林仙长,规矩我懂,您看三百万香火钱够么?”
林道士手里茶盏轻轻撇了一下茶汤,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和钱没关系。”
男人沉默。
“具体我不便细说,这是我山门规矩。道家讲究的是一个道法自然,我入世救民,已经算是有悖道心。”
“香火钱……”
“和钱,没关系。”林道士的语气严厉了起来,“随缘的事情,你总说这事干什么!”
“是,是。”
“我已经压制住,短期之内不会发生变化。你现在去省城,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去找我小师叔。他老人家法力无边,定然能斩草除根。”
男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精神振奋。
林仙长都这么厉害,他的小师叔,一听就是那种毁天灭地的牛逼人!
“我小师叔他人在省城医大二院,你快些去找他。”林道士最后交代了一句。
男人的表情顿时变的很精彩。
一个毁天灭地的高人,怎么在医院?难道说前辈高人难耐岁月打磨,也要住院治疗不成。
看男人的表情,林道士捻须微笑,“你懂什么,我小师叔早已返老还童,看着不过二十岁模样。他的职业是医生,专门治病救人。”
“……”
“有道是,龙行千里,百草沾恩。说多了你也不懂,且快些去。”林道士催促。
“林仙长,大恩不言谢。”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林道士已经飘然远去。看着林道士的背影,男人犹豫了一下,又神出鬼没的拿了一张卡,恭恭敬敬的交给明月。
“仙童,这是一点小小敬意。改日我夫妇二人定当登门拜访,再酬大恩。”
明月捻起卡,看了一眼,又还给男人,笑道,“师父说了,和钱没关系。”
……
……
“哥哥,白大林怎么样?”楚知希坐在吴冕身边,笑吟吟的问道。
吴冕穿着一身白服,没戴胸卡,笔直的坐在走廊的墨绿色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烧伤的位置已经开始结痂,医大治疗的不错,加上有悬浮床,看着没什么问题。”吴冕道。
“还要多久?”
“十天到十二天左右就能手术,做完手术就没什么事儿了。不过要出院的话,时间还早。而且每次换药都很难熬,没办法,且先熬着吧。”吴冕道。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陪我去买衣服。”楚知希道,“哥哥,你已经穿了5年的风衣,忽然不穿了我有点不习惯,准备给你换身衣服。”
“好呀,我们穿情侣装吧。”吴冕微笑说道,“我看人家穿情侣装都蛮好看的。”
“嗯!”楚知希用力的点了点头。
此间事了,一想到这4个字,楚知希就开始心中期待。
哥哥的变化很明显,旁人都能看的出来,就别说自己了。多少年没见他微笑过,这几天楚知希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只是这个梦里阳光明媚而灿烂。
“对了,林道长刚才打电话有什么事儿?”楚知希问道。
“有个患者,在别家医院没看明白,说是精神分裂。”吴冕道,“我估计是库欣综合征,来了再说,不急。”
听是库欣综合征,楚知希也不是很在意。这个课题是3年前她做的,最后论文发表在《nature》上。
两人坐在烧伤科门口的椅子上,清淡闲聊,简单而幸福。
烧伤科李主任每每走过,看见吴老师不去医生办公室,生怕自己手下医生觉得尴尬,只是坐在门口看着。他等待白大林每天三次的急诊化验、一早一晚两次查房,这让李主任觉得日子相当难熬,甚至比白大林还要难。
这相当于做作业的时候老师就在门口站着,不说打小抄,就算是正常计算都有可能出错好不好。
幸好这位老师并不像是传说中那般严厉,自己做题做错了他还会不动声色的帮着修改。
李主任这次真是用尽浑身解数,晚上连做梦都是白大林的化验单和身体情况。
总不能让吴老师看不起不是。
最近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上午上手术的时候,站在手术台前,不用去想病区外的椅子上坐着那尊大神,李主任就没来由的开心。
可是矛盾又有了,一开心,手术做得就快;手术做得快,就提早下台。
所以这几天李主任干脆把手下带组教授的手术都抢过来,几乎没日没夜的做手术。
手术室的人也觉得李主任很古怪,像是吃了激素一样卖命手术,难道还要老来俏一把?
下午时分,李主任把今天最后一台手术做完,他有些忐忑的换衣服下台。
准备习惯性和吴老师打个招呼,但在病区门口,却见到吴老师正在看片子。
“吴老师,看着呢。”李主任见吴冕对着阳关看片很不方便,便赶过去笑着说道,“去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