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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诗词的猫     扇花录txt下载     扇花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章 我见青山

    眼见众人性命危急,李鱼心中发狠,故技重施,使一招“看试手,补天裂”,连人带剑挪移到诸葛玄策诸人上空,剑气划破妖异血芒,荡开万重血浪,急急护住众人性命。

    而锁定李鱼气机的“鬼影恨火”,亦自不肯罢休,在瞬间冲到李鱼身前,“嗖”的一下,窜入李鱼体内。

    霎时焚神戮心,李鱼闷喝一声,鲜血狂喷而出,随之重重跌落尘埃。

    诸葛玄策睚眦欲裂,急吼道:“胡大侠!”

    李鱼再一次奋不顾身救了众人性命,诸葛玄策满心感激,更满心惭愧:“此回与血狼会的较量,白鹭堡竭尽心力,巧计连环,虽给血狼会制造了一些麻烦,但根本无关大局。

    从头到尾,都是胡大侠舍命付出,为白鹭堡撑起了一片天!若无胡大侠,众人早已粉身碎骨,而胡大侠却因为白鹭堡一次次身负重伤,一次次危在旦夕!

    诸葛玄策啊诸葛玄策,你只顾着保护兰儿,此刻竟眼睁睁坐视胡大侠性命垂危,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诸葛兰抿着嘴唇,不声不响,那一只独眼中却是发出异彩,满怀期待,更满怀信心,直望着李鱼跌落的方向。

    徐公子与诸葛风正要拖着沉重伤躯,跃上前去抢救李鱼,却见李鱼陡然从地上翻起身来,眉峰不乱,神色豪壮,将心火焚燃之痛轻易藏过。

    明玉郎怒极反笑:“胡玉风,你越是骨头硬朗,本尊越可以尽情折磨。你杀了花千狐,岂能让你便宜就死?”

    明玉郎并不给李鱼喘息之机,笑声同时,双掌已然毫不留情运出一招“血流狂飙”,左右两股真气激流猛进,仿佛有万头血狼裹挟着怒涌血河,掀起无上杀气,往李鱼狂冲而去。

    李鱼能够在“鬼影恨火”之下即刻起身,已让众人惊异不已。而明玉郎全无保留,依旧将李鱼视为劲敌,叫众人愈发惊疑不定。

    此一瞬间,无论是白鹭堡诸人,还是血狼会四大堂主,全都将目光集中在于李鱼身上。

    看似强弱已判,但气氛愈加焦灼紧张,叫人不敢稍纵精神,更不敢妄下定论。

    只见李鱼眼神刚毅,手中剑带着数滴倔强的鲜血,耀出一道赤红色光芒,毅然迎向了奔腾血流。

    自打出了幻界灵谷,李鱼尚是首次遇见明玉郎这等强敌。但李鱼丝毫没有退让之心。

    敌强我弱,落在下风,但李鱼反而愈加狂傲,愈加坚定。

    李鱼从一开始就知道,凭他目前的修为境界,尚不足以与天下群雄争锋。

    他之所以来到白鹭堡,硬要去碰伐罪盟这个庞然大物,所依仗的并不是一身强绝修为,而只是一腔血气之勇。

    李鱼很欣赏谋定而后动,很欣赏思虑深远、算无遗策,但李鱼永远也无法做到这样聪明。

    他只是李鱼,他没有什么应变的智慧,他有的只是不退的意志,有的只是对正义必胜的信心。

    谁让李鱼是一条傻鱼呢?

    只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谋略往往沦为空谈,但意志却不肯俯首称臣。

    在绝望之中,李鱼却坚信希望。在劣势之下,李鱼却放开猖狂。

    甚矣吾衰矣。

    那又如何?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那一道赤红色剑光,带着李鱼的赤子之心,借着神思诀沟通了天地间古往今来的傲气与自信,悍然无畏,直面肆虐血浪。

    绝顶的意志配上绝顶的神思诀,那一道赤红色剑光,好比浩海海面上一苇孤舟,任由波涛汹涌,非但倔强不屈,更要平息海波;好比荒土破岩上一根清竹,不管千磨万击,非但坚韧如常,更要改易荒土。

    血浪消尽,劲气四散,那道剑光却威势不绝,直冲明玉郎而去。

    明玉郎瞳孔一缩:“这招的剑气强了八倍不止!好可怕的剑术!本尊再不能重蹈覆辙,大意失荆州!”

    眼见剑光凌厉,他竟是不敢直撄其锋,浮在空中的身躯陡然往右边挪移数十丈。

    虽然明玉郎仓促间避开了李鱼狂怒一剑,但那道狂傲剑光不取敌血,便誓不罢休,剑气横荡,直往四大堂主及那四堂二十名精锐干扫去。

    可怜四大堂主枉自将精神都寄托在明玉郎身上,以为明玉郎必会施展雷霆手段,将剑光抹去。不料明玉郎忽然退避三舍,叫众人自求多福。

    虽然只是瞬间之事,但瞬间的迟疑,已让四大堂主的避让稍显不及,四人同被劲气余威击中,伤势却有轻重之别。

    至于那二十名手下,虽然也及时后退,奈何修为过低,在劲风接触的瞬间奔赴黄泉。

    红雨堂邱鸿宇在四大堂主中修为最高,平素也最得明玉郎信任,这也正是白鹭堡甘冒奇险,想要先行击杀邱鸿宇以削弱血狼会的原因。

    惊慌躲避之下,邱鸿宇所受之伤却是最轻。他当即大喝一声,“黑魂血鲨掌”猛然递出:“众人一起出招,务必杀了这个胡玉风!”

    虽然血狼会主明玉郎的优势并未完全消失,更占据着主导之势。

    但眼前那浴血的虬髯大汉胡玉风,显然是一个让人无法放松的存在。

    眼下众人出手,显然符合明玉郎“不必犹豫,及时出手”的吩咐。

    四大堂主联合出手之际,更见明玉郎口中猛然发出一声尖利狼嚎,霎时化现血狼妖躯,双眼之上闪烁着嗜血凶芒:“血魂狂啸!”

    仿佛真有万千恶鬼血魂咆哮狂怒,牵动黄泉三千丈煞气,更借来冷月万古怨气,煞气与怨恨都集中于一啸之中,一时血光冲天,笼罩四野,欲要将李鱼与诸葛玄策等人一网打尽,全数化噬为孤魂野鬼。

    李鱼的心力已然在那一招“恨古人不见吾狂”消耗大半,此刻神识衰弱,而邪氛愈加猖狂,实在有力不从心之感。

    然而,李鱼仍不愿就此认输,更不甘心就此放弃信念。

    明玉郎有四大堂主相助,更有月光相助,但李鱼有眼前青山相助,更有天地正气相助,也未必是孤掌难鸣!

    为护住白鹭堡众人性命,为扫平血狼会邪氛,李鱼无怨无悔,再度强运神思诀,使出一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山本无情,不念繁华衰落,此刻却因为李鱼的“无我”而变得有情有义。

    人本有情,一向贪生怕死,此刻却因为李鱼的“有我”而变得无情无觉。

    何须世人分说褒贬,我知青山,青山知我,足矣!

    邪氛万重!

    我只一剑!

第118章 所谓蝼蚁

    李鱼这一剑浑融了“有我”与“无我境界”,如独舟一叶,逆浪而行,便有百折不挠之势,万夫不当之勇,无畏迎战滔天魔氛。

    “轰!”

    极招冲腾之下,气浪四涌,好一似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掀起无边尘雾。

    尘雾散去,胜负终是揭晓。

    明玉郎被剑气扫落云端,脏腑震荡,倏忽化回人形,虽然受伤不浅,却并无致命危机。

    血狼会四大堂主,独有邱鸿宇一人身负重伤,勉强活了下来。

    其他三人原本就受伤不浅,实在扛不下这等玄奥剑招,立时殒命为尘,结伴黄泉路上,倒也不算寂寞。

    而李鱼则是狂喷鲜血,身躯虽然兀傲站立,手中的剑却是孤苦无助,仓皇掉落在地。

    李鱼既然要护住白鹭堡众人,就不能躲避半步,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惨重代价。

    绝境下的惊世一剑,消耗了李鱼全部神识,虽然暂时保住众人性命,却让李鱼身受重伤,已是无力再战了。

    邱鸿宇强忍伤势,咳嗽道:“总算,总算敲碎了这块硬骨头。狐夫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他心下更有无限喜悦:“血狼会五大堂主,如今只有我一人存活。飞云堂、霹雳堂、狂杀堂自然会重新任命堂主,便连啸月堂也将重建。但以资历而言,再没有旁人能胜过我了。大权独揽,指日可待。”

    明玉郎早已瞬移到李鱼身前,双目喷出汹涌怒火,语声蕴含切骨之仇:“胡玉风,你一人一剑,差点让血狼会全军覆没。你自己说,本尊该如何感谢你呢?”

    大局已定,明玉郎已经不着急将李鱼杀死了。他必须好好感谢李鱼与白鹭堡众人,让众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才能够消除心中的怒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鱼已然无力反抗,却依旧桀骜扬眉,嘴边透着冷笑:“纵然将我百般折磨,你也休想得意!”

    瞥见李鱼的不屑神情,明玉郎愈发愤怒,双掌之上陡然生出两团妖异红光,便要让李鱼先尝尝“血火炼魂”的美妙滋味。

    便在“血火炼魂”将发未发的刹那,一道银灰色光芒猝然发难,白驹过隙,迅电流光,径直没入明玉郎后背。

    “啊!”

    明玉郎痛呼一声,仰面便倒,随即七窍流血,霎时一命呜呼!

    只见他双目突出,眼白朝天,满脸不甘与恨意,显然是死不瞑目。

    一方枭雄,竟死得如此轻易,竟死得如此随意!

    邱鸿宇吓得呆了,浑身失去知觉,连那咳血之痛也全然忘记,只愣愣望着明玉郎的尸体,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却见一道身影急匆匆跃出,对着诸葛玄策与诸葛兰行礼道:“属下幸不辱命。”

    这人风霜满脸,虽此刻激动雀跃,却依然保持了镇定,赫然便是白鹭堡侍卫诸葛秋!

    诸葛玄策涵养虽好,此刻却喜形于色:“多亏你,多亏你!”又连忙吩咐道:“快给胡大侠喂下疗伤丹药!”

    诸葛秋忙不迭给李鱼喂下丹药,一边道:“属下不敢居功。全是小姐妙计与信任,更赖胡大侠拼命死战,吸引了血狼会主注意力,属下才能侥幸袭杀血狼会主。”

    邱鸿宇猛然回过神来,惊呼道:“是夺神绝命针!灭魂殿的夺神绝命针!”

    诸葛兰站直身躯,点头道:“你眼光不差,确是夺神绝命针。为了购买这一枚银针,白鹭堡几乎倾家荡产。”

    这一趟玄远山之行,虽然势在必行,但诸葛兰既已觉出其中有颇多疑点。

    譬如说,明玉郎尚未擒杀花千狐的仇人,怎会如此着急为花千狐举办丧礼?

    而花千狐丧礼之日,身为堂主的邱鸿宇怎会被派出总舵。无论明玉郎如何责怪邱鸿宇,照理也不会让邱鸿宇错过花千狐的丧礼的。

    诸葛兰甚至有一种预感,就连明玉郎本人,也会在玄远山出现,给予白鹭堡当头一棒。

    疑点虽多,预感虽强,说到底仍是猜测,诸葛兰与众人一般,皆是无法错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就算一切乃是血狼会的阴谋,但若将计就计,未必不是白鹭堡的转机。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诸葛兰权衡利弊后,仍然决定冒险一试。

    因此,这趟玄远山之行,诸葛兰全力以赴,更拿出了对抗血狼会的真正杀招:“夺神绝命针!”

    灭魂殿乃是六大邪派之一,既接手暗杀任务,又售卖暗器重宝。而夺神绝命针,便是灭魂殿售卖暗器中,最昂贵之物。

    夺神绝命针蕴含六十六种剧毒,凭借针筒机括的发动,诡异难防。便是顶尖高手,中了这一枚小银针,也是立刻毙命,无法幸免。

    诸葛兰苦于白鹭堡没有高手坐镇,便说服了诸葛玄策,花费百万金之巨,才换来这么一枚夺神绝命针。

    当初诸葛兰等人并不知道李鱼会来白鹭堡,却执意死战啸月堂,所依仗的也正是这一枚夺神绝命针。

    但诸葛兰也十分清楚,不要说明玉郎这等一流高手,就连邱鸿宇等五大堂主,如果有心提防,夺神绝命针根本没有击中的可能。

    因此,诸葛兰改换思路,决定将重担托付给坚守玄远山的诸葛秋。

    一来,诸葛秋忠心耿耿,多次豁命而战,可见他是可靠之人。

    二来,诸葛秋能识大体,决断甚明。诸葛秋能带着两支小队在血狼会的围追堵截中游刃自如,连日来竟没有损失一名兄弟,可见他是干练之人。

    三来,诸葛秋修为不高,地位低微,根本入不了明玉郎、邱鸿宇等人之眼。

    倘若这枚夺神绝命针由李鱼、诸葛玄策或者徐公子发出,敌人时时警惕,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徒然浪费。但若由诸葛秋暗中使出这枚银针,敌人反而极有可能麻痹倏忽。

    因此,在诸葛玄策命令诸葛秋在外围埋伏接应之时,诸葛兰便将夺神绝命针交给诸葛秋,并委以重任。

    诸葛玄策虽然有些不解,但知道女儿这么做必有原因,不但没有多问,反而对诸葛秋大加勉励。

    要知道,此枚银针关系到白鹭堡的前途命运,诸葛兰与诸葛玄策可说是将白鹭堡交托在诸葛秋这个小小侍卫身上,自是令诸葛秋感激涕零。

    为了这知遇之恩,诸葛秋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困难,都要完成任务。

    李鱼与明玉郎激烈战斗之时,诸葛秋便与众手下悄悄潜入,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哪怕诸葛玄策与诸葛兰陷入危险,哪怕李鱼竭尽全力,即将败亡,诸葛秋仍是强行按下焦急之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举妄动。

    他必须要等到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才舍得用掉这唯一的机会!

    而正如诸葛兰猜想的那样,明玉郎与四大堂主根本对诸葛秋不屑一顾。虽然早就察觉到诸葛秋等人在外围埋伏,明玉郎等人也懒得计较。

    在明玉郎等人眼中,诸葛秋乃是最卑贱的蝼蚁,根本无需挂怀。

    反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诸葛兰,才是明玉郎的关切所在,时常将注意力分散在诸葛兰身上,生怕这个小女子突然就使出什么诡计用出什么暗器来。

    只可惜,明玉郎千算万算,仍然算不到自己会栽在所谓的蝼蚁身上。

    诸葛玄策这时已站直身躯,暗忖道:“好险,好险!这次侥幸胜利,可说是半由人算,半由天命。

    倘若不是兰儿知人善用,准备周详,白鹭堡已然全军覆没。

    倘若不是诸葛秋忍耐蛰伏,不加妄动,白鹭堡也已无力回天。

    而最大的功臣,却非胡大侠莫属。倘若不是胡大侠拼命死战,换来天意眷顾,众人如何取得这场大胜?

    倘若不是胡大侠用自身性命为众人留下一片生机,兰儿的准备,诸葛秋的果断,也根本无从谈起。

    哎,白鹭堡欠胡大侠太多太多,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灭魂殿出售暗器至宝,其实第56章已经有伏笔了,不妨回头看一眼。

    本书有不少细节隐藏在对话中,尽量别一目十行看书。如果一目十行,请别张口就说剧情突兀。

    这一章,白鹭堡不打酱油了,诸葛兰智慧显现了,最重要的是,本书想表达的一个观念出来了:强弱从来不在于等级,小人物同样可以创造奇迹。)

第119章 绝口不提

    说话间,诸葛秋手下那十五名兄弟已冲将上来,将邱鸿宇围在垓心。

    邱鸿宇内伤沉重,自知无力对抗轻伤的诸葛玄策,气急败坏,咳血痛斥:“白鹭堡不是自诩儒门子弟吗?竟也会勾结灭魂殿,卑鄙无耻,暗箭伤人,呸!”

    诸葛玄策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笑道:“正派与邪派之别,不在于用心,不在于手段,而在于守正中庸。

    正派之中,固有狼心狗肺之徒。邪派之内,亦有重情重义之人。邪派包藏祸心,正派也是纷争不断,单凭用心与手段,可分不出正邪两字。

    然则何为正,何为邪?正派做事,大抵能够守住规矩,留有廉耻,不至于过为己甚。邪派则被情感喜恶所驱策,偏激执拗,无所不用其极。”

    “装模作样,可别说教了!你自命守正,可敢与本人一对一对决?”邱鸿宇自知无法冲出包围,便想要用话语架住诸葛玄策,临死前也要讨回点利息。

    邱鸿宇更环顾全场,挑衅李鱼、徐公子诸人:“你们枉自得意,却不敢与本人单打独斗吧!咳咳……胡玉风,你不是很了不起吗,怎么不敢应战了?咳咳……”

    诸葛玄策正要说话,诸葛兰已微笑道:“怎么,红雨堂主还舍不得玄远山的秀丽风景吗?堂主不妨独自陶醉,白鹭堡先行告辞。”

    邱鸿宇闻言一惊,不可置信望着诸葛兰:“你说什么,你竟……咳咳……”随即恍若梦醒,撑起伤躯,急急御气而去。

    诸葛玄策微感愕然,先吩咐那群死士:“众人小心护着胡大侠,先退回玄远山营帐修整一番。留下两人收拾十二铁卫的衣服碎片,虽然他们尸骨无存,好歹建个衣冠冢。”

    待众人回到据点之时,一路思索的诸葛玄策与徐公子才弄明白诸葛兰放走邱鸿宇的用心,愈加佩服诸葛兰的决断与应变。

    李鱼吐血甚多,伤势也颇为沉重,好在神思诀借来天地正气,借来山川清气,护住了李鱼丹田心脉。“鬼影恨火”虽然窜入李鱼体内,却无法兴风作浪,无法进一步肆虐侵蚀。

    又兼白鹭堡感激涕零,为治疗李鱼伤势,普通丹药而外,诸葛兰更给李鱼喂下一颗珍藏多年的圣儒门“舞雩丹”。

    这颗舞雩丹,本是诸葛玄策为防不测,特意留给诸葛兰的疗伤圣药。眼见诸葛兰拿出“舞雩丹”,诸葛玄策眼光一动,却并不多说什么。

    白鹭堡亏欠李鱼太多,不要说这一颗稀世丹药,就连十颗百颗稀世丹药,诸葛玄策也是舍得的。

    玄远山不是久待之地,一行人略作商议,便回转先前那处隐僻据点

    待到天明时分,徐公子、诸葛风、诸葛青众人的伤势已然好转许多。独有李鱼神识耗损太巨,仍需静养休息。

    李鱼卧榻疗伤期间,诸葛兰与诸葛玄策不断发出号令,部署有条不紊,一边享受着胜利的愉悦,一边部署着接下来的行动。

    如此又忙碌了一天,月上柳梢头,诸葛兰方才有空探访李鱼。

    她步入房间,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叹息:“若非为了保护我与爹爹众人,胡大侠绝不会受伤的。白鹭堡到底实力不济,仍是连累胡大侠了。”

    李鱼大笑道:“这些都不必多说了。鄙人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求仁得仁嘛,哈哈哈。”

    诸葛兰眼中闪过异彩,显然与李鱼一般,复又忆起了夕阳城头的那一场谈话。

    她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随口而谈:“小女子之所以主张放走邱鸿宇,乃是因为乱渡居总舵未灭,血狼会根底犹在。

    目前白鹭堡力有未逮,无法乘胜追剿乱渡居,纵然击杀邱鸿宇,并没有什么益处。

    相反,留着邱鸿宇,他必然会趁着血狼会群狼无首的时机,争夺血狼会的权柄。而其他诸堂残余势力,必不会甘心听命邱鸿宇。

    此间情形,大致类似圣儒门之内乱,他们自顾不暇,暂时不会再来滋扰白鹭堡了。

    留着邱鸿宇,更有一种好处。倘若邱鸿宇真能坐上血狼会主的位置,对于白鹭堡而言,反是一件好事。他已对白鹭堡怀有恐惧,他日与白鹭堡再对敌时,多半怯阵畏缩。

    只不过,却还是要和胡大侠道歉。为了白鹭堡的前途,竟生生放过了邱鸿宇,不免辜负了胡大侠死战之心。”

    李鱼道:“邱鸿宇困兽犹斗,当时众人受伤不浅,能够不起冲突,那是再好不过。

    但既然邱鸿宇主动向鄙人挑衅,他日若是遇上,鄙人也不会放过他。那时,未必能顾得上白鹭堡的大计了。”

    诸葛兰微笑道:“那是胡大侠的事情,白鹭堡自然没理由干涉。胡大侠能原谅这次白鹭堡的自私行为,小女子已感盛情了。”

    李鱼忽然道:“姑娘虽然绝口不提,鄙人虽然愚笨,却也能够明白姑娘的一片苦心。

    当时鄙人身负重伤,你深怕鄙人血气上涌,不知轻重,还要逞意气与邱鸿宇斗个高下,所以急急放走邱鸿宇,好让鄙人能够安心疗伤。”

    “你……”诸葛兰咬了咬嘴唇,轻轻道:“胡大侠多心了。”

    李鱼又是大笑:“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鄙人得姑娘枉顾,蒙以知己相待,岂会不明白姑娘的用心?”

    诸葛兰眉毛轻颤,拍手赞道:“胡大侠真不愧小女子的知己,果真猜透小女子心中所想。”

    知己,知己,然而李鱼所谓知己,当真便是诸葛兰所谓知己吗?

    两人复又开怀而笑,仅是听到对方笑声,便感胸怀畅快。

    少顷,诸葛兰止住了笑,侃侃而谈:“这一仗,白鹭堡损失不小,但也算在仙林中打响了名头。本是一枚弃子,却一跃成为四方瞩目的仙林重镇。

    怕是明日圣儒门三位长老的使者便该前来与白鹭堡商谈了。等到白鹭堡与圣儒门连为一体,伐罪盟便不会贸然与白鹭堡开战。

    呵,伐罪盟蚕食圣儒门的附庸尚可,真让他们对上圣儒门主力,一时也没有这个胆量与决心的。”

    李鱼心中想道:“等到伤势好转,我便可以放心离开白鹭堡了。”

    此念一动,李鱼忽然醒悟过来:“对了,诸葛兰明确告知白鹭堡的处境,是不想我继续在白鹭堡耽搁下去吧。她当然知道白鹭堡缺少高手,却因为明白我的志向,反是急着让我离开。”

    诸葛兰仿佛听到李鱼心中所想,目光变得深邃,语声中也包含诸多感慨:“仅此一天时间,便有六十多名豪杰前来投靠。假以时日,四方高手云集白鹭堡,也非难事。

    对了,新的白鹭堡也在加紧重建,很快就能恢复昔日繁华。

    只是,白鹭堡虽可以重建,那些逝去的生命却已无法回返了。”

第121章 火玄隐忧(感谢“何以飘零去”的打赏)

    赵月儿以手掩口,但笑声仍是欢快透了出来:“嘻嘻,谁说我是伐罪盟的了?鱼弟弟,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啊。”

    李鱼竭力稳住心神,忍着怒气道:“论心计,论口舌,十万个我也比不上你。也不用费心费力激怒我了,你用血书约我前来,究竟想做什么?”

    “嘻嘻。”赵月儿缓步来到李鱼身前,眼珠俏皮转动,秋波摇荡之间,将华服陋颜的滑稽感消除殆尽,反添了一丝神秘与灵动:“鱼弟弟,纵然想将黑锅扣在我头上,也得做些伪证吧。难道书信上明明白白写着伐罪盟三个字?你凭什么张口就来污蔑我?”

    李鱼不由一愣,气势不由得又弱了几分:“书信上的确没有写伐罪盟,但是……”

    “但是什么?”赵月儿好整以暇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招呼道:“鱼弟弟,你别着急嘛,坐下来慢慢说。”

    李鱼将那一封书信丢在赵月儿眼前,哼了一声,道:“今夜除名,这几个字总不是我作假添上的吧?”

    “嘻嘻。”赵月儿噗嗤一笑:“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这般斤斤计较?斤斤计较也就罢了,你怎么又不详加考究?

    我说的乃是胡玉风除名,可不是你鱼弟弟除名啊!你不是饱读诗书吗,怎么连这么明显的区别都瞧不出来呢?”

    赵月儿诡辩与讥嘲连番上演,叫李鱼越发气恼。但他不想在赵月儿跟前露怯,反是云淡风轻,随意潇洒,在椅子上坐定,还将灼灼目光直盯着赵月儿双眼:“你藏头露尾,不敢在信上留下名姓,怎好意思洋洋自得呢?”

    赵月儿努力撑起身子,一张脸仰得高高的,放肆无忌,意气飞扬:“别以为你比我高大,我就会怕了你!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看是谁先移开目光!谁要是输了,那就自罚三百杯如何?”

    赵月儿双眸如星辰如秋水,潋滟生光。李鱼双目如电,针锋相对,不肯稍让。

    蓦然却瞥见赵玉儿眼中那一抹幽怨,柔情缠负,若有千言,李鱼当不得心头一跳,一霎迷惘,竟是不由自主避开了目光。

    赵月儿拍手而笑,快慰非常:“哈哈哈,鱼弟弟,你输啦,你输啦,快喝酒,快喝酒!”

    她笑得前俯后仰,眼中虽没有笑出泪花,长长衣袖却甩到了桌上的醋鱼与东坡肘,汤汁淋漓,狼藉一片。

    李鱼眉头暗皱,欲待开口,却又感无话可说,索性冷眼旁观,且看赵月儿是何用心。

    赵月儿笑了许久,忽然止住了笑,一手托腮,支在桌面,痴痴直望着李鱼:“鱼弟弟,一别半年,陌路相逢,竟连一声月儿姐都不肯叫吗?”

    李鱼心头又是一跳,却见赵月儿摇了摇头,站起身子,缓缓走到窗边,“呼”地一声打开了轩窗,背对着李鱼,幽幽道:“你问我,约你来做什么?你竟不知这酒楼名唤明月楼吗?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呵,我对你的情意,你早已知悉,却只如这明月一般,无情冷过千山寒碧,何尝有一刻相忆?”

    李鱼沉默不语,难堪寂静之中,赵月儿缓缓转过身躯,泪眼朦胧,泫然欲泣:“其实,我该满足才是。

    你见到我,既没有猝然发难,也没有扭头就走,我已经很开心啦。

    至少,至少,你并没有把我当仇人,是不是?”

    赵月儿忽尔大笑,忽尔幽怨,直将李鱼刚硬心肠扯得七上八下,将他一肚子狠话都发作不出来。

    李鱼的语声,亦在不自觉中变得低回游移:“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实在无法让人相信。”

    赵月儿自嘲而笑:“恨我念我?我早就知道,所谓‘念我’,只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有一次欺骗,便有无数次欺骗,谁让我当初那么狠心骗你呢?谁让我那么痴心念着你,不惜狠心骗你呢?

    话说回来,骗不骗你,念不念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眼中心中只有那一个人,纵然我煞费苦心,也无法在你心中留下痕迹,更不必奢望让你有一丝眷顾,是不是?”

    虽然赵月儿面目丑陋,但此刻真情流露,竟是楚楚动人,哀婉可怜,叫李鱼更感茫然无措。

    李鱼沉默半晌,终是喟然一叹:“你这又是何苦呢?”

    赵月儿幽幽一叹:“我早已说过,作茧自缚,已是春蚕最浪漫的活法了。”

    一叹之后,她又是摇了摇头:“罢了,我也真是痴,干嘛要提这些没用的话。

    鱼弟弟,既然来到明月楼,总得就着明月,好好喝上一场。我只希望,今夜,你能与我共饮明月。”

    不知为何,与赵月儿不期而遇,李鱼心头烦乱无绪。此刻赵月儿提出喝酒,李鱼竟也有喝酒解愁之感,不免将豪气上涌,茫然收束,大笑道:“好,若是不喝个痛快,岂非辜负了这一桌好菜!”

    赵月儿黝黑的脸忽然发红:“那醋鱼和东坡肘子,可不能吃了。反正你是鲤鱼,不要吃鱼罢,恩,肘子也不要吃。”

    李鱼摇头一笑,先不动筷子,将一杯满满斟上,一口而尽。

    却听赵月儿劝阻道:“你酒量不高,不要这么胡乱猛喝。要不然,尚未听完正事,便醉醺醺发起酒疯来,再要认错了人,表错了意,岂非误了大事?”

    赵月儿话中分明含有调侃之意,李鱼此时却顾不得追究,遽然惊问:“什么正事?你约我来,果然还有别的事情。”

    “鱼弟弟是大忙人,刚出幻界便化名胡玉风,击败血狼会,挫了伐罪盟锐气。想来还有许多大事要做。

    若非迫不得已,我虽是念念在兹,也不敢冒然相邀。实在因为这一趟势在必行,我才敢抛开顾虑忐忑,赶来与鱼弟弟相见。”

    听闻赵月儿对自己行踪了若指掌,李鱼心头一警,又见赵月儿神态颇为郑重,连酒也不喝了,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鱼弟弟,先吃菜啊。再急也不在一时。”赵月儿劝李鱼吃菜,自己却不动筷子,缓缓叙述道:“你当然还记得,熊耳山中,我与宋爷爷想骗你剜心取出火玄珠。

    哎,虽然火玄珠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至宝神物,但唯独于你而言,却是隐忧大患,不得不防,不得不早做准备啊!”

    (感谢“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的打赏。看昵称,好像是古剑粉丝?握爪。

    限于篇幅,只有大额打赏,才会单独特别感谢。

    所有读者的打赏和订阅,作者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第122章 无法自拔

    李鱼早知道火玄珠乃是祸胎而非福报,但对于火玄珠的阴谋,一来无从推断,二来无暇追究,这些日子中又不曾见过火玄珠行迹,不免将此事疏忽过去。

    这时陡然听到赵月儿提起,李鱼重又想起这桩心事,自是全神贯注,洗耳恭听。

    赵月儿已然收起了笑意,郑重其事道:“数千年中,每当七玄珠现出踪迹,总会掀起腥风血雨。久而久之,便有不少传闻流传下来。

    据宋爷爷所说,那些得到七玄珠的前辈高人,全都是慎之又慎,不敢过分汲取珠内灵气,更别提将七玄珠整体纳入体内。

    可鱼弟弟你的体内,非但藏了这一颗火玄珠,甚至还成为了火玄珠的宿主!灾祸已在眼前,你竟没有想过应对的措施吗?

    相传火玄珠乃是七玄珠中最强一颗,数千年中从未现世,不选张三,不选李四,偏偏选你当宿主,绝对是包藏祸心。

    一想到鱼弟弟你随时将遭受火玄珠反噬,一想到这桩隐忧,我,我真是连睡觉都无法安枕。”

    赵月儿说话声气并未刻意做作,甚至连语调也并未刻意加重,而那真挚的情意却偏偏在这寻常的口吻中流露无疑。

    李鱼一方面警惕着火玄珠的阴谋,一方面也头疼着赵月儿的痴缠。

    虽然假作镇定,他到底无法淡然面对赵月儿。

    他早已表明心迹,赵月儿也早已知晓他心中所念,却偏偏纠缠不休。

    李鱼欲待扭头便去,欲待故作不知,然而赵月儿口中说着要事,话底藏着情思,叫他无法决断离去,更无法装聋作哑。

    李鱼欲待铁面无情,与赵月儿一刀两断,然而赵月儿之痴恋,好比他之痴恋胡绛雪,皆是求而不得偏又无怨无悔的孽缘,叫他油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无法强硬推拒。

    此一种烦乱心绪,剪不断理还乱,便如藕断丝连。

    而藕丝的缠绕拉扯,全掌握在赵月儿手中,叫李鱼无法得到安宁。

    却听赵月儿继续道:“先前你与怀剑公子一战,虽然是火玄珠忽然现身,将你性命救下。

    然而,火玄珠救不救你,全只是它的考量和算计,从来不可凭恃。它会不会突然现身救你,都只在它的一念间。

    你当然会想,既然火玄珠别有所图,自然不会轻易让你死去。你甚至会猜测,有了火玄珠,便如拥有一张免死金牌,可以让你可以放手一搏,不计后果。

    可惜啊,山洞中,楚晚晴用恩威令将你逼至绝境,也不见火玄珠出来救你。熊耳山中,你即将剜心自戕,火玄珠也是说放就放,并不强行阻拦。

    于火玄珠而言,你这个宿主可有可无,不论是留着你还是除掉你,都不损及它的根本。

    但对于你而言,火玄珠这个祸害却是心腹之患。若不及时消除隐忧,有朝一日,火玄珠鸠占鹊巢,那时你万劫不复,悔之晚矣!”

    李鱼内心之中,从未将火玄珠视作依凭。他所修行的神思诀,已是世上绝顶神通,只需不断体悟,突破境界,当可横行天下,又何须凭借外物?

    但火玄珠玄奥难测,未免无计可施。一时真心流露,李鱼顺口说道:“其实我也早有担忧,只是无计除之。”

    赵月儿莞尔一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一饮而尽:“鱼弟弟,你瞧,我们两个脸上都有黑痣,堪称相配。原来心中也是心心相印,不谋而合。”

    又是柔情攻势袭来,李鱼虽然不想赵月儿难过,却再不想拖泥带水下去。

    他眉毛一皱,便待与赵月儿分说清楚,暗忖道:“纵然不近人情,纵然后果难料,也要让赵月儿死心,不在情意上继续纠缠。”

    谁料赵月儿手中忽然变出一颗晶莹如雪的丹药,随着身子的倾斜,便朝李鱼递了过来:“鱼弟弟,你瞧这是什么?这是雪玉澄心丹,是宋爷爷耗费半年时光才炼制出来的。

    我将你搁在幻界灵谷,虽然见不到你,却总想着火玄珠之劫,左右放心不下。

    所以数月之中,我一面翻阅古今典籍,寻找蛛丝马迹;一面踏遍天下山川,收集奇珍药材。

    也多亏宋爷爷医术通神,整合药方,反复尝试,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炼制出这么一枚丹药。

    这颗丹药是由天下间一百八十种药物凝练而成,不但能让你保持内心澄净,更可以在你心头形成一片雪域,隔绝住火玄珠的杀气。

    换言之,此丹能够将火玄珠暂时封印起来,让火玄珠无法窥探你的神识,更无法主导你的行事。

    虽然尚无从验证药效,但宋爷爷说,成功几率在九成以上。鱼弟弟,你快快服下此丹。至于如何根除火玄珠,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雪玉澄心丹洁白玲珑,反衬出赵月儿手掌的灰暗粗糙。此一瞬间,丹药之上仿佛放出无限光芒,叫李鱼竟是不敢直视。

    不敢细看,最难消受,李鱼终是将心一横,冷然哼道:“呵,赵月儿,你以为惺惺作态,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这个妖女诡计多端,又在想什么阴谋来害我吗?

    我的的确确是一条傻鱼,却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什么雪玉澄心丹,是仙药是毒药,你自己留着吧!”

    明明李鱼疾言厉色,怒意开张,但赵月儿却反是嘻嘻而笑,疾影一闪,瞬间来到李鱼身前,将身躯迫近李鱼:“鱼弟弟,我的确是诡计多端,你要如何对付我?你是不是想要一剑杀了我?那为何不赶紧动手呢?”

    李鱼急忙拉开椅子,人也退后数步,怒目而视:“赵月儿,纵然我敌不过你,却也并非你能随意羞辱的!”

    “嘻嘻,鱼弟弟,你不会演戏,就不要乱演。做你的大丈夫大英雄就是,何必要学这些小女子的媚柔功夫呢?

    你要是真怕我下毒,我送给你的面具,你为什么毫无疑虑戴在脸上?我请你喝的美酒,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就喝下?

    我知道,你嘴巴上越是凶我恼我,心里面就越是愧疚,越是不知所措,是不是呢?

    你是怕接受了这枚丹药,亏欠我太多?你是怕掉入泥淖,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

    李鱼尚未答言,赵月儿复又轻笑道:“哼,你鱼弟弟是大仁大义,难道我赵月儿就是忘恩负义?

    我是魔音宗主,我是邪派中人,就不能报恩了吗?那一封信,你若是真心读完,当知道我赵月儿的用心啊。”

    (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打赏了个白银盟,主要是想告诉真心支持的读者:别慌,成绩再差,扇花录也会写到结局。顶多,更新稍微慢一点。)

第123章 为我写诗(感谢“2019……9802”兄弟的打赏)

    赵月儿柔情万端,更兼步步紧逼,叫李鱼深感为难。

    他瞬息千虑,到最后仍只有一句“快刀斩乱麻”,当下鼻子哼出冷笑,斩钉截铁道:“无法自拔?莫非你以为我会感念你的恩情?你真是自作多情!

    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既然知道你魔音宗主的身份,你我之间,已然没有恩义可言!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我立场不同,追求迥异。纵然此刻把酒言欢,转身便要分道扬镳。

    赵月儿,我管不了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我一概不受。

    好歹相识一场,李鱼奉劝一句,不必在我身上费心劳神,更请不要丢人现眼,失了魔音宗主的身份!”

    赵月儿拍手笑道:“好,好一个李鱼!”

    “你若是恼羞成怒,不妨现在就杀了我。李鱼立志除魔,如果你今日放过了我,待我修为增进,却要忘恩负义,将你送入无间地狱!”

    “嘻嘻。”赵月儿眼角眉梢都是笑:“都说了,不许和我演戏,鱼弟弟,你真不听话。

    这世上,怕只有我一个,才是你的知己。依我看来,你是个迂腐的人,却又不是个迂腐的人。

    世人已然泯灭正邪之别,你却定要行侠仗义,此为迂腐。十大门派与六大邪派势成水火,你却自有定论,不会拘泥于世俗愚见,此为不迂腐。

    我这个魔音宗与其他邪派有所不同。魔音宗之人,对攻城略地没有兴趣,对杀人放火也没有兴趣,只是因为痴于音律,行事怪诞偏激,又有仙音宗从中作梗,这才被世人视作妖孽。

    论起罪孽深重,魔音宗倒要对十大门派瞠目结舌,自愧不如的。你瞧那仙音宗,仙气飘飘,道貌岸然,其实不知道多少龌龊呢!

    想来你心内已有判断,所以于魔音宗也没有什么恨火,又怎会忍心杀我呢?

    你要是真那么恨我,如何肯与我同座一席,谈论这许久呢?”

    赵月儿智慧过人,心思剔透,李鱼那点小心思在赵月儿面前真是不值一提。他只有现出苦笑:“赵月儿,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你为何定要纠缠我这条傻鲤鱼呢?”

    赵月儿莲步轻移,将李鱼费尽气力拉开的距离,轻易又贴近了,于李鱼的局促不安中,吐气如兰,情意绵绵:“这一颗雪玉澄心丹,于我没有任何用处。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你先接了过去。

    至于你拿了丹药后,是立刻吃下去,是立刻丢出去,还是先收起来慢慢考虑吃不吃,都随便你,反正与我无关。你领情也好,不领情也罢,同样与我无关。”

    李鱼忙不迭缩手后退,却听赵月儿忽尔冷笑道:“她仙音宗唐柔雨送你的衣服,你就毫不犹豫接下。我魔音宗赵月儿送你的丹药,你就百般推却。

    厚此薄彼,只是因为她是美人,我是丑女吗?果然男人都只知用容貌看人!

    是谁当初振振有词,说什么‘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来着的?全是骗人鬼话!”

    被赵月儿空口白话冤枉着,李鱼脱口反问道:“你是什么丑女?将美人摄魂诀随身携带的丑女吗?”

    赵月儿噗嗤一笑:“鱼弟弟竟以为我是个美人吗?我真是荣幸之至。那你不妨说说,你心中猜测,是我更美一点呢,还是唐柔雨更美呢?”

    女人总爱牵三扯四,思绪天马行空,令人不可捉摸。

    这个道理,李鱼在云来镇秋鸣山之时,便已有所领略。只是他想不到,赵月儿这等卓绝人物,竟也不能免俗。

    眼见赵月儿咄咄逼人,还不知要说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话来,李鱼心中发怵,索性把心一横,伸手抓过雪玉澄心丹,一口往嘴中吞下,心中顿觉痛快:“不就是想让我吞下此丹吗?现在如你所愿,再不必东拉西扯了吧!”

    赵月儿分析火玄珠的隐忧,李鱼深有同感。既然此丹有所奇效,李鱼自然也乐得一试。

    而他之所以如此矫情,诚如赵月儿所说,是因为“最难消受美人恩”,无法回应赵月儿所求真情。

    但赵月儿不依不饶,李鱼推辞不得,索性不再拒绝,直接将丹药吃下。

    至于所欠恩情,以后再行弥补吧。

    倘若赵月儿从头到尾一片真心,一片苦心,他所亏欠的,又何止是今日的赠丹之情呢?

    赵月儿心满意足,瞬时坐回位置上:“鱼弟弟,这才乖。你早这样,哪里要这么多废话?你瞧你,简直把我当成蛇蝎,还不赶紧坐回酒桌旁?这些好菜可都要凉了。”

    李鱼吃人嘴短,只好依言照做,闷声喝酒吃菜。

    赵月儿轻轻抿了一口酒,笑道:“鱼弟弟,你吃了我的药丹,只怕心里要过意不去了。这样罢,我提一个要求,你满足我之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你……你又要想做什么?”李鱼借着酒意才平缓下来的心湖,又因为赵月儿的一声轻笑而涟漪不断。

    他实在想不出,赵月儿会提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要求来。

    此刻丹药已然吃在肚中,若是赵月儿强人所难,他将再次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只怕永世都难以心安了!

    赵月儿眼含笑谑,透出鲜亮的光芒:“别这么紧张,鱼弟弟肯定又在瞎想了!难道说,你以为我是要挟恩图报,请求你亲我一下?亲我十下?”

    “砰!”

    李鱼手中的酒杯竟尔把持不住,轻轻摔倒在酒席上,酒香四溢,将慌乱霎时布满整个大厅。

    便连窗外无情冷月,似乎也贪嗅美酒,将月光急急凑将上来,来回逡巡着李鱼与赵月儿的脸庞。

    “哈哈哈。”赵月儿双掌猛拍桌面,笑声酣畅淋漓,差点喘不上气来:“鱼弟弟,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被我一句话给吓到了。哎呦,哎呦,我真是……宋爷爷对你多服气啊,但今天要是见了,也一定,一定……”

    李鱼心慌意乱,将酒杯扶起来,强自镇定:“赵月儿,你不要和我开玩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该有数。”

    赵月儿对李鱼的警告置之不理,笑声不绝,将李鱼孤独搁慌乱之中。

    半晌之后,赵月儿方才止住了笑,却犹自大口喘气,道:“什么有数没数的,忒也可笑。

    我只是想要你为我写一首诗,这要求过分吗?

    你不是疏影阁传人吗?你不是锦绣才子吗?让你即席赋诗一首,怎么就为难你了?”

    (感谢“20190608155659802”兄弟的打赏!非常感动,非常暖心!

    剧情也即将开启新一轮精彩,敬请期待。谢谢所有人的真心支持!)

第124章 乍听惊雷

    李鱼想不到赵月儿竟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一时间又有些呆了。

    他本以为赵月儿得寸进尺,会提出一个比“亲她一下”更离谱更让人难堪的要求。没想到竟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要求。

    对于李鱼而言,随便敷衍一下,为赵月儿写出一首诗,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李鱼呆了半晌,忽然道:“抱歉,我已许久没有作诗的兴致。诗坛群星闪耀,珠玉在前,我才疏学浅,当然只有藏拙,轻易不写诗的。”

    “是没有作诗的兴致,还是没有为我作诗的兴致?鱼弟弟,我瞧得明明白白,你的心乱了。”赵月儿目光灼热,带着一丝玩味,更带着一丝笃定,定要迫使李鱼澄明此刻心绪。

    李鱼的心头茫然一片,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过,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赵月儿这桩情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鱼决心辜负赵月儿的痴情,但赵月儿一次次不求回报的付出,让李鱼无法心安理得,无法装聋作哑。

    但他不能让赵月儿窥破他的心防,更不能在赵月儿面前现出他的愧疚,以免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便摇头道:“正因为我修炼的是诗词之道,读过太多好诗,才更加知道自己无法写出好诗,又何必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呢?

    孔圣人有言曰‘述而不作’,大概便是我的心声写照。

    倒不是因为你而不肯写诗,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另提要求吧。”

    听见李鱼的推脱之言,赵月儿并没有不依不饶,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畅怀惬意,欢喜无限:“何必另提要求?这样好了,这一首诗,你就先欠着吧。

    嘻嘻,我虽然不懂诗,但也听过一句话,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从来好诗都是在心里盘旋许久,方能够脱口而出,真情动人。

    倘若只知道雕琢词句,虚情假意,矫揉造作,才是让人倒胃口呢。

    鱼弟弟,你现在不肯为我写诗,可见你没有随便敷衍我,我真的很开心。

    不拘什么时候,等到你想为我写一首诗了,你就写下来。不管那时候,我能不能看到这首诗,总之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了。”

    李鱼又是一怔:“赵月儿将我心思全部看透,在她面前,我竟似透明一般,怎么也瞒不过她。但她所求的却是这般卑微,哪里还有半点魔音宗主的颐指气使?”

    他嗫嚅着,又想拐弯抹角,让赵月儿不必自误下去。却听赵月儿又是轻笑:“鱼弟弟,别愣着了。快吃菜啊。说了这么多话,你都不饿吗?我却是饿了,不管你了,我要先把这条醋鱼给解决了。”

    赵月儿说吃就吃,也不顾那醋鱼被衣袖拂过,依旧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似乎因为前面笑了太多太久,精神消耗过多,吃鱼过程中,她一直再没有说话。

    李鱼怀着心事,乐得清静,只是闷头喝酒吃菜。

    赵月儿的胃口并不大,说是要解决整条醋鱼,只是吃了五分之一,便即停筷不动。

    而后,她缓步走到窗边,静静望着天边明月,甚至都没有将目光偷瞧李鱼一眼。

    赵月儿说是要和李鱼共饮明月,但两个人真正在酒席上相视而食的时间并不多,到最后也只是形同陌路,各吃各的。

    时过境迁,李鱼与赵月儿两人,再不是当初其乐融融的月儿姐与鱼弟弟了。

    李鱼吃了个半饱,心里想着早点离开是非之地,便起身告辞:“多谢这一顿美酒好菜的款待。时间不早,我这就走了。”

    赵月儿没有转过身来,幽幽道:“鱼弟弟,你还记得那个小山村吗?那时候,你也是想要离开我。那时候,我说,给你用曲子送行。今夜,我依旧想用曲子给你送行,不知道,你可还愿意听我吹奏一曲?”

    李鱼瞧不见赵月儿的眼神,却仿佛可以看见她的双眼在透着期待的光芒。

    他只好道:“魔音宗主的曲声,天上人间皆少有。可惜李鱼并非知音之人,也听不出其中妙处。魔音宗主的好曲子,还是留待有缘人吧。”

    “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关系?我的曲子,由你来听,这样就好。”

    赵月儿也不管李鱼是否答应留下,将竹叶放在嘴边,呜呜吹奏起来。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思念的人不在身边,相思便如柳絮,寸寸皆依恋,寸寸皆怨恨。

    可是在这明月楼中,思念的人就在身边,相思却如毒药,寸寸摧心肝,寸寸断人肠。

    月华流照,一曲清歌,已胜过千言万语。怎奈曲声停处,赵月儿更是低低吟唱:“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鱼心头不是滋味,更想不出赵月儿为何会有这般深情。

    论地位,论修为,论眼界,李鱼都远远不如赵月儿。

    李鱼根本就想不明白,何以那一个闲极无聊的赵月儿就忽然爱了自己?甚至还爱得死心塌地,爱得煞费苦心。

    言语可以骗人,但乐曲不能骗人。

    这一曲笛声,李鱼听得真真切切,他是真的听懂了。

    他甚至也听懂了山洞中赵月儿对楚晚晴吹的那首曲子,他甚至也看懂了山洞中奄奄一息的赵月儿嘴边那个笑容。

    那一切事情都是假装的,但其中的情却是真的。

    也许,正是因为赵月儿用真情演假戏,所以先前才能将李鱼骗得团团转吧?

    只可惜,情之一字,不可勉强。

    赵月儿不可勉强情字消失,李鱼也不可勉强情字生发。

    当下,李鱼狠起心肠,复又告辞道:“多谢这一曲相送,后会有期。”

    却见赵月儿霍然转过身来,急急喊道:“鱼弟弟,你不许走!”

    李鱼的双脚已然来到门口,虽然并未转过头去,但去开门的双手已悄然停住:“又怎么了?”

    “鱼弟弟也没有喝多少酒啊,难道就已经醉了?莫非你竟忘了,我那封血书之上,可写着胡玉风今夜除名的字眼呢!”

    李鱼皱眉道:“你究竟什么意思,不必卖关子了。”

    “我猜想你急急赶路,应是想要回返疏影阁,去见一见那个人吧。但你若是真想见她,不该回玉笛谷,而应前往东海之滨的琼海城。”

    李鱼遽然一惊,身躯也立即转过,焦急而又不安:“赵月儿,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要告诉我什么?”

    赵月儿言下之意,胡绛雪此刻正在琼海城中。但胡绛雪深居简出,怎会莫名其妙前往琼海城呢?莫非其间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赵月儿一字一顿道:“那你就仔细听好了。昨夜子时,消声觅迹大半年的李鱼,忽然在琼海城中现身,还污辱杀害了三名少女!”

    乍听惊雷,李鱼心头猛跳,双目放出电光:“竟有人用我的名字为非作歹!”

    赵月儿冷笑道:“鱼弟弟,你想的太简单了。凭李鱼这两个字的分量,凭疏影阁现在的声威,你以为只是有贼徒冒用你的名字作恶吗?你仔细想想罢!”

第125章 可笑之极

    赵月儿这么一点拨,李鱼心思不免多转了几个弯。

    识海中电光一闪,李鱼神色瞬时大变,惊问道:“你是说,贼人是冲着我师父去的?”

    赵月儿冷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消失了这么久,他们借你的名义布局,呵,她纵然明知是计,总要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的。”

    闻听胡绛雪陷入阴谋,李鱼忧心忡忡,脱口嗔责道:“昨夜发生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定要拖到此刻才说?”

    赵月儿依旧冷笑:“是你自己太笨,既已留意到‘胡玉风除名’的奇诡反常,为何又不追问到底?

    更何况,我若是一早告诉你琼海城的事,你还有耐心陪我说话喝酒,还肯听我这一曲笛声吗?”

    嗔责刚一出口,李鱼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赵月儿好心相告,已是天大恩情,他怎可反行怪罪?

    再听得赵月儿冷嘲热讽,李鱼更感羞惭无地,后悔莫及。

    但同时也因为这点羞惭之心,李鱼心中的焦虑也随之冲淡:“此事牵连重大,我纵然心急火燎,也是无济于事。越是十万火急,我越要镇定下来,或许还能找到转机。”

    他当即向赵月儿行礼道歉,因为心内感愧,语声便诚挚无加:“我不但是笨蛋,而且狂言造次,蛮不讲理,真真对不起你一片苦心。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李鱼又多欠你一条命了。”

    “谁稀罕要你的命了?我把雪玉澄心丹给你,消除了火玄珠的隐忧,也没见你如何感动。只是一个消息,就让你感激涕零,忘乎所以了?”

    李鱼任由赵月儿数落,只是弯腰不起,默不作声。

    “哼。”赵月儿又是冷笑:“你一向傲气,此刻竟这般温驯。别惺惺作态了,你心里想问什么,就直说出来吧。难道我一个小女子,还会和你这个大男人一般计较?”

    李鱼被道破心事,索性直接相询,嗫嚅道:“关于那冒名顶替之人,我想知道更多细节。所以,你能不能……”

    所谓知己知彼,李鱼只有多了解一些内情,才可以有更好的应对。

    琼海城昨夜刚发生的事情,赵月儿一清二楚。李鱼刚刚离开白鹭堡,就被赵月儿找到。

    论起消息灵便,赵月儿实在有过人之处。赵月儿既在眼前,李鱼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嘻嘻。”赵月儿越发冷笑:“傲骨铮铮不求人的鱼弟弟,竟似变了一个人呐。

    但你若真想要求我,为何连一句月儿姐都不肯叫?你的嘴巴是出毛病了吗?还是你的心出毛病了?”

    李鱼尚未说话,忽听赵月儿一摆手道:“这下却是我笨了。若借着这由头,定要你喊这么一句,岂不是乘人之危吗?纵然你开口叫我月儿姐,不真心不情愿,又有什么用?”

    李鱼心忧琼海城形势,眼前却被赵月儿儿女情长牵绊,一时词穷,更不知如何应对。

    赵月儿却已轻笑道:“鱼弟弟,你还不站直了腰板?也难怪你着急,这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普天之下,怕只有我一人知道胡玉风是李鱼,李鱼便是胡玉风。

    白鹭堡击杀血狼会主,其中神秘剑客胡玉风出力最大。消息一传来,我就知道是你。谁让你脸上还戴着我送你的面具呢?

    但那阴谋者却不知道你已改换了面容,所以他仍是满脸疤痕的模样。而且他手上拿着一柄桃花扇,连衣服也与唐柔雨送你的玄黑色天凤锦衣一般无二。

    倒是真正的鱼弟弟你,并不是特别留情于那件天凤锦衣嘛。”

    李鱼闻言一惊,暗忖道:“那贼徒连我的长相打扮都刻意模仿,看来处心积虑,用心狠毒。”

    原来那天徐公子想要试探李鱼的真实身份后,李鱼细细思索,发现身上的天凤锦衣也是徐公子注目的焦点,因此便在白鹭堡中讨了不少新衣服。是以李鱼今夜所穿的,并非是天凤锦衣。

    赵月儿亦是眉头微皱,自信双眸首次显出疑惑:“鱼弟弟,你的图画传遍海内,旁人若要伪装你,容貌可以伪装,衣服可以仿照,那也并不算稀奇。

    让人惊奇的是,根据消息所传,那贼徒杀害一名少女时,不慎暴露了踪迹,被一众护院围攻。那名贼子身上并无真气,口中吟一句‘死人如乱麻’,桃花扇只一摇,眨眼间便将众护院全部杀光。而后,那贼徒便在少女家人的惊慌恐惧中扬长而去。

    他并不杀人灭口,当然是因为他想要‘李鱼复出’的消息流传开来。

    而除了我,无论是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认为那便是传说中的李鱼,那便是传说中的神思诀。”

    李鱼心头大震,只觉不可思议:“疏影阁一代只有一名传人,他怎么可能施展神思诀?”

    赵月儿沉吟道:“多半是糊弄人的招数,以假乱真罢了。但阴谋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显然是精心谋划,势在必得。

    为今之计,只有你赶到琼海城,与那阴谋者当面对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待你显示真身之后,阴谋者便无所遁形。所以我才说,胡玉风三字今夜除名。

    至于你所担心的那个人,若是她真去了琼海城,反倒是一件好事。连圣儒门主都不配做她的对手,宵小蟊贼那更是不在话下。”

    赵月儿语含宽慰,但李鱼仍是无法放下心来。阴谋者既敢对付胡绛雪,必是有恃无恐,只怕已安排了天罗地网,专门等着胡绛雪呢。

    赵月儿微微一笑:“罢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做,送鱼送到东,便索性送你去琼海城吧。琼海城距此六十万里,若是你骑马赶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达,那阴谋者早就桃之夭夭了。”

    既然赵月儿主动开口,李鱼也不矫情推辞:“有劳了。”

    情势刻不容缓,早一点揪出阴谋者,就能早一点还自己清白,更可让胡绛雪免涉危局。

    赵月儿将房门打开,信步来到酒楼门前,背对着李鱼,冷冷道:“站在我背后,抱住我。”

    李鱼方自一愣,赵月儿已扭转头来,不耐烦道:“你不来抱着我,难道还想像上回一样,被我挟在腰下吗?

    哼,先前我装病之时,你也没少将我抱来抱去。此刻倒还踟蹰起来,可笑之极。”

    李鱼不敢作声,依言将赵月儿纤腰紧箍。只听风声呼啸,霎时已在云层之上,月亮之畔。

    李鱼先前固是多次抱过赵月儿,但那时赵月儿浑身冰凉,奄奄一息,怎比得此刻活生生一个赵月儿?

    惊悸偏装淡然,冰凉却生温暖,虽是同样一个赵月儿,却早已判若两人了。

    李鱼虽然心悬利剑,但月光倾洒,伊人紧拥,难免想起赵月儿的种种痴处,心中不无异样之感。

第126章 捧腹大笑

    数个时辰后,赵月儿缓缓降落于一处短亭:“前面数里,便是琼海城了。”

    李鱼忙不迭松了手,手上还残留着香味,香味还残留在心间。

    夜深花寒,赵月儿微微缩了缩肩膀,敛黛凝眸,若有千言:“这场阴谋是针对疏影阁而来,我不想无端牵涉其中,只能送你到此处了。

    当然,鱼弟弟你若是愿意让我帮你,只须点一下头,我必全力以赴,为君分忧。”

    赵月儿言下之意,并非不肯与李鱼共渡难关,而是想要李鱼给一个明明白白的承诺。

    她可以为李鱼挡下风浪,却不能无名无分跟在李鱼身边。

    倘若胡绛雪已在琼海城中,她要以何种身份与胡绛雪相见呢?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何况胡绛雪并非李鱼的姑嫜,也非李鱼的师父,而是李鱼心里的那个女人。

    一面是情人重逢,欢喜不尽;一面是自作多情,孤独失落。她好歹是魔音宗主,可以不顾身份在心上人面前死缠烂打,却不能抛掉尊严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强颜欢笑。

    赵月儿神情幽怨,语淡情长,李鱼瞧在眼中,听在耳中,却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赵月儿,你所求的是快乐,所得的却是痛苦,这又是何必呢?”

    仿佛听到李鱼的叹息,赵月儿幽幽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认定了一个人,便再容不下其他人了。鱼弟弟,你不也是这样一个情痴吗?”

    话已至此,仍只是一句求仁得仁,更不必再说废话。李鱼收束心情,对赵月儿抱拳道:“我走啦。”不待赵月儿答言,直奔琼海城而去。

    却听赵月儿玩味的声音随风传来:“鱼弟弟,你刚离开白鹭堡,琼海城中就有人冒名顶替。如此凑巧离奇,不怕是我设计害你吗?”

    这个疑问,李鱼在穿梭云气时确实曾经想过。

    赵月儿到底是魔音宗主,为人诡诈,虽然情深一片,痴情如许,李鱼却不敢完全放下戒心。

    但李鱼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与赵月儿无关。

    赵月儿想要对付他,那是轻而易举。连火玄珠都不在赵月儿眼中,何必如此麻烦?

    至于说胡绛雪方面,先不说赵月儿与胡绛雪并无怨隙,即便赵月儿丧心病狂,因爱生恨,一切安排专为针对胡绛雪,那她又何以特意赶来告知消息?

    赵月儿灵心剔透,当然明白即使杀了胡绛雪,李鱼也不肯移情于她的。

    最重要的一点,赵月儿若真想对付胡绛雪,便该亲自坐镇琼海城。

    胡绛雪惊艳万古,倘若没有赵月儿这样一个奇女子做对手,便有万千重诡计,又怎能损及梅花仙子一丝一毫?

    李鱼对胡绛雪有强烈的信心,但也正是因为这强烈信心,让李鱼更添无数担忧:“到底是谁在暗中谋算师父呢?”

    只是,李鱼千想万想,仍想不到赵月儿竟会主动提起此桩疑点。

    熊耳山中,赵月儿嘲笑李鱼没看出“太过巧合”的破绽,此刻再次重提“巧合”二字,何尝是主动提醒,这分明是赵月儿的满腹幽怨,分明是赵月儿的满心委屈啊!

    李鱼心潮腾涌,却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月儿姐,多谢你”,头也不回,径直飞奔。

    心心念念的一句“月儿姐”,就这么猝不及防飘在空中,落在赵月儿的耳中。

    眼见李鱼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赵月儿忽然捧腹大笑,泪花肆无忌惮从眼中飞出:“以有情为情,情自勉强而出,则情不久;以无情为情,情由自然而生,则情倍笃。

    鱼弟弟啊鱼弟弟,你看似无情,却终将因为有情而万劫不复。这一声月儿姐,便是你败亡的征兆啊。

    嘻嘻,疏影阁传人,火玄珠宿主,狻猊妖王血脉,鱼弟弟,你这个仙林异数,正是我苦苦寻觅的最佳玩物。我等待着你意志崩溃,彻底绝望的那一天!”

    李鱼不惜消耗心力,借助神思诀腾挪纵跃,虽不能像彩云追月诀那般一气呵成,却也胜过骏马驰奔。

    不一时李鱼已来到琼海城,但见城墙高耸,气象雄伟,端得好一座金城汤池。

    只是李鱼尚未近前,城门处已然涌出一队铁甲卫士,城头上更飘落下来三名金甲卫士,狐疑眼色齐刷刷盯着李鱼,喝问道:“来者何人?”

    “过路人,来城中投宿的。”

    领头的一名金甲卫士目光如刀,语声更是隐含威胁:“半夜三更,匆匆忙忙,哪有这样的过路人?既然不老实,只好请你去黑炎铁狱待个两三天。”

    李鱼心忖道:“看这个架势,琼海城已然因为假李鱼的出现而戒备森严了。”

    他不及思索,抱拳答道:“鄙人游侠胡玉风,实是偶然才来到此城。”

    那金甲卫士迫不及待,嗤之以鼻孔:“游侠?这年头还有游侠?你敢消遣……”

    他的话尚未说完,另一名金甲卫士却已惊叫道:“胡玉风,竟是胡玉风胡大侠!”

    其他铁甲卫士也现出惊喜交加的神色,灼热目光一时聚集在李鱼脸上。

    领头那名金甲卫士不解发问:“老三,怎么,你还真的听过这人的名字?”

    “我的哥啊,你难道没听说嘛,就在几天之前,白鹭堡击溃了血狼会。而胡大侠,正是力抗血浪会主的最大功臣。”

    白鹭堡击败血狼会的消息,坊间早有流传,更有说书人抓住时机,开演新话本,将白鹭堡夸得天花乱坠,更将胡玉风夸成剑神下凡。

    但真正内情如何,就不是外人所知,更不是外人关心的事情了。

    事不关己,纵然天翻地覆,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众卫士多多少少听过白鹭堡以弱胜强的奇迹,却只是当故事来听,不想此刻得见胡玉风真人,自然无比激动。

    那领头的金甲卫士名叫东方鸣,一见众人情状,登时也忆起胡玉风的名字,慌忙躬身行礼:“胡大侠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鲁莽冲撞,胡大侠千万不要和小人计较。”

    李鱼微笑道:“看诸位的样子也是奉命行事,我怎会怪罪呢。只是诸位如此紧张,莫非城中发生什么事吗?”

    东方鸣暗自松了一口气,恭维道:“胡大侠威风凛凛,仪表不凡,没想到却是这般和蔼可亲。单凭这洒脱气度,便让人心服口服。”

    众多铁甲卫士一齐见礼道:“小人等见过胡大侠。”

    李鱼见众人立马变了态度,不免暗忖道:“人的名,树的影。赵月儿说胡玉风今夜除名,呵,没想到胡玉风这假名字还挺管用的。”

    (魔音宗主毕竟是魔音宗主,鲤鱼儿,你可要小心防备啊!)

第127章 消息灵通

    东方鸣不敢怠慢,急急吩咐道:“老三,你速去统领府通报,就说胡大侠大驾光临,请统领府派人迎接。”

    老三领命而去,东方鸣才得空为李鱼解释:“胡大侠,你猜的不错,眼下琼海城中确实出了大事。不只是大事,更是天大的大事。

    至于事情是什么,小人也不敢多嘴多舌。马上统领府会来人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和胡大侠细说。”

    李鱼失笑道:“我是来城中投宿的,可没空见什么统领府的人。”

    他心中却感到一阵惊喜:“我正愁茫无头绪,无法寻得假李鱼的线索。没想到一来就搭上了琼海城统领府,真是老天助我。”

    东方鸣极力挽留,李鱼推托几句,便不再装模作样,只是耐心等候。

    少时空中一阵气流窜动,便见数十人齐刷刷降落,杀气凝而不发,威势含而不露,叫李鱼不得不刮目相看。

    东方鸣与众卫士急急迎了上去,顾不得诧异猜疑,只知道躬身行礼:“参见城主!”

    中间那人年约四十,身穿紫金蟒袍,目光锐利,身材魁梧,赫然便是琼海城主雪漫天。

    雪漫天双目如电,将目光紧紧盯住李鱼,却是不言不语,更不搭理众人。

    李鱼莫名其妙,念着远来是客,便对雪漫天拱手道:“阁下便是琼海城主吗?鄙人胡玉风,幸会幸会。”

    雪漫天哈哈大笑:“若非我亲自跑这一趟,差点要把胡大侠当成敌人!”

    雪漫天语出惊人,李鱼心头暗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道:“城主此言何意?莫非将鄙人视作奸诈小人?”

    “既来是非地,便为是非人。胡大侠前几日尚在白鹭堡,今夜却已来到数十万里外的琼海城。若非有为而来,岂会如此凑巧?”雪漫天这时才示意东方鸣诸人免礼,又对身边的蓝衫客道:“钱师爷,你来说一说。”

    钱师爷对李鱼唱了个喏:“小老儿钱名亮,见过胡大侠。小老儿大胆猜测,胡大侠应当是为李鱼而来吧?

    李鱼忽然在琼海城中现身,确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李鱼消声觅迹大半年,为何突然会在城中现身,还狂性大发,犯下连串血案?

    更令人生疑的是,李鱼在昨夜子时侵犯并杀死了三名少女,而三名少女的居所相隔甚远,李鱼又不能御气飞行,是如何办到的呢?

    况且,只有青竹园那处,是众人亲眼目睹李鱼罪行的。其余两处,只见少女尸体,虽然死状与青竹园少女相同,却无法确认是李鱼所为。

    因此城主怀疑那李鱼另有帮手,故布疑阵,混淆方向,让人无法找到李鱼真正的藏身所在。”

    李鱼微笑道:“纵然李鱼在城中犯案,与鄙人有何关系呢?”

    他心里却又添了一丝忧虑,暗忖道:“看来那假李鱼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另有同伙相帮。换言之,阴谋者极有可能是一股庞大的势力,才敢明目张胆算计师父。”

    钱师爷继续道:“以常理推论,胡大侠之行,要么是来和李鱼作对,要么就是来给李鱼帮忙。土老三回报说胡大侠没有真气,结合城中凶案,城主难免会怀疑胡大侠与李鱼有所勾联。

    因为大家都知道李鱼没有真气,却能够使出威力强大的招数。而胡大侠似乎也与李鱼一般,身怀神秘绝学,叫人不得不疑。”

    李鱼仰头大笑,豪气肆张:“可笑之极!你们仅凭一点猜测,便将鄙人与李鱼绑在一处?不分青红皂白,不找正主凶犯,却来拿鄙人顶缸吗?”

    笑声蕴含威怒,更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强横力量,顿时将李鱼的气质为之一变。前一刻尚是平易近人,此刻已是锋芒毕露,叫众人都是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钱师爷张口结舌,满肚子的话语只是憋出一句:“胡大侠息怒,息怒……”

    一旁东方鸣诸人更是心慌意乱,瑟瑟发抖,暗想道:“只是笑声便让人觉得害怕不已,这位剑神胡玉风果然名不虚传!”

    雪漫天却是神态镇定,微笑道:“胡大侠大人大量,暂息雷霆之怒。我身为琼海城主,便要为城中百姓着想。因此上难免疑神疑鬼,错怪好人,哎,只是对不起胡大侠。雪漫天此厢给你赔罪了。”

    说话中,雪漫天果然对着李鱼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好在我一眼见到胡大侠,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幸好没有兵刃相向。”

    李鱼并不是真心要与琼海城为难,只是为了镇住琼海城诸人而使点意气。如今目的达到,他便冷笑一声:“哦,莫非城主还会看相不成?先前无端牵连,现在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非也,雪漫天不会看相,却会看人。胡大侠身上有一股昂扬丈夫之气,断不会被名利驱使,更不会甘心为人走狗。

    今日见了面,我才真正知道,那些仙林传闻竟是真的。胡大侠帮助白鹭堡,并不是有所求,而只是因为那一腔正气。”

    李鱼借坡下驴,顺势将怒气收拾,拱手道:“城主过奖了。实不相瞒,鄙人此来确是为了会一会李鱼。

    李鱼的神思诀不需要真气便有无穷威力,鄙人偏不信邪,却要和他比一比,看看是他的神思诀厉害,还是我的剑法厉害!”

    李鱼一边也在心里苦笑道:“自从被赵月儿骗过之后,我说谎话的水平也长进不少。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雪漫天闻言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白鹭堡的消息倒也灵通,胡大侠果然是为李鱼而来。只是,怕不能如胡大侠心愿了。”

    “这又是为何?”

    雪漫天解释道:“李鱼出现在琼海城,此事极不寻常。平静的东海之滨,忽然卷起滔天风浪,成为仙林瞩目所在,实在非是琼海城百姓所愿。

    胡大侠已是自己人,老实对你说,这桩事情,根本不是小小琼海城所能够解决的。而胡大侠想要与李鱼比斗一场的心愿,也并非我能够做主的。”

第128章 有功无过

    李鱼心念一动,试探着询问道:“城主的意思,莫非是在顾忌疏影阁的梅花仙子?难道说,现在那梅花仙子已在琼海城中?”

    “梅花仙子方面,本来是个天大难题,现下倒不用去管她。

    今日我亲自前往疏影阁,告知梅花仙子此间事情,孰料她连人都不露一面,只在阁楼中送出一句‘李鱼早已叛出疏影阁,他所作所为,与疏影阁何干?你速速离去,勿要玷染梅花清气。’

    说也奇怪,虽然我吃了个闭门羹,但是心里反而舒坦很多。疏影阁既不插手此事,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说这话时,雪漫天脸上忽然露出陶醉的笑容,原来他不禁又忆及胡绛雪那清丽的语声,心中不无得意:“世人渴慕一见梅花仙子芳踪,一听梅花仙子妙音。虽则梅花仙子对我不屑一顾,严词逐客,然而我毕竟听到了梅花仙子的声音,已胜过无数英雄好汉了。”

    李鱼心头却是另有一番风浪:“原来师父竟是以静制动,并没有像赵月儿所说那般冒然前来琼海城。

    哈,想要算计师父,那些人真是不自量力,痴人说梦。

    哎,师父看似对我漠不关心,其实心中对我定然也颇为挂念,所以才会准许雪漫天进入梅花林,想要从雪漫天话语中得知我的消息吧。

    师父深信我的为人,所以不相信会是我残害少女。但话说回来,师父不动如山,虽然能够避免阴谋者的算计,但放任假李鱼不管,却要让邪焰嚣张,更会让少女蒙难。

    哎,师父不在意世人死活,我却不能不管。何况只以私心而论,我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名字替阴谋者受过,拼将一死,也要将这些阴谋者揪出。”

    雪漫天回过神来,见李鱼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不免咳嗽一声:“胡大侠,你想必知道,琼海城一向是附庸于十大门派的丐门的。

    虽然疏影阁不介入此事,但李鱼能够杀死怀剑公子,自然也不是琼海城能够抗衡的。是以自疏影阁回返后,我又去了一趟丐门总舵。

    丐门帮主尚未给出安排,芙蓉仙子已发话道‘既然李鱼为祸琼海城,那便要让李鱼血债血还。’”

    凤鸣山宴席之上,李鱼与陈凤年聊起过丐门帮主张泥土,而陈凤年却多把话题扯在了芙蓉仙子张羽的身上。

    张羽乃是张泥土的孙女,英姿飒爽,果断敢为,较之其父母而言更得张泥土的喜爱。而丐门中人也早将张羽视为未来帮主。

    李鱼已经想过,假李鱼可能引起仙林侧目,却想不到这个芙蓉仙子居然也抓住此事不放。

    只听雪漫天继续道:“芙蓉仙子的父母,也就是丐门两位长老,认为需从长计议,说梅花仙子虽然说是不管李鱼,万一事后追究起来也是难办。

    但是张帮主一锤定音,决定擒下李鱼,再做处置。于是芙蓉仙子便在琼海城中布置妥当,等待李鱼自投罗网。

    哦,对了,飞羽楼的薛逸峰薛公子也随芙蓉仙子一道前来,对于擒拿李鱼之事,更是跃跃欲试,出力甚大。

    而我之所以说胡大侠无缘与李鱼痛快一战,那是因为子时将至,芙蓉仙子与薛公子也将照计策擒拿李鱼,实在没有胡大侠插手的余地了。

    统领府孙统领此刻也带着在人马,在外围配合薛公子等人行动。独有我无事可做,等战报之时,却等来了胡大侠。我生怕再起变故,这才前来城门确认。”

    李鱼听到此处,心中忖道:“糟了,那芙蓉仙子自是修为高深,薛逸峰也是名声不小,他们两人若是径直将假李鱼杀死,继而认假为真。我这个真李鱼也就变真为假,难以当面对质,更无法洗脱冤枉了。”

    于是他便对雪漫天道:“城主,鄙人冒昧,仍是想要去现场会会这个李鱼,究竟有何三头六臂!”

    雪漫天沉吟道:“这个,恐怕不行吧,毕竟琼海城都是丐门的附庸,怎能随便打乱芙蓉仙子的部署……”

    李鱼只好往自己脸上贴金,道:“据说那李鱼曾经杀死了怀剑公子,实力不可小觑。虽然芙蓉仙子胜券在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雪漫天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胡大侠拔刀相助,琼海城也没有拒绝之理。”他吩咐身边那一名黑甲卫士:“玄灵,你带胡大侠去找孙统领!”

    那玄灵对着李鱼行了个礼:“胡大侠,你无法御气,便由小人背着你前往吧。”

    眼见李鱼两人腾空而去,钱师爷忽然钻到雪漫天之旁,谄笑道:“城主这一招以虚驭实,当真是妙极。”

    “哦,怎么说?”雪漫天饶有兴味的望着钱师爷,挥手让诸侍卫退开。

    钱师爷笑道:“这胡玉风来意不明,又兼修为玄奥,让人无法看破他的底细,更轻易不能得罪。若是让他随意行动,只怕他包藏祸心,将成为琼海城的隐忧。

    而若是将胡玉风引到芙蓉仙子那边,嘿嘿,他若是真心想要对付李鱼,多少算个帮手,若能够立下功劳,怎么说也有城主引荐之功,到时丐门也不会亏待城主。

    倘若胡玉风想要帮助李鱼脱险,甚或想要对芙蓉仙子不利,呵,那时候一切过错都由芙蓉仙子自己承担。

    他们丐门神气得很,一直瞧不上我们琼海城,真出了差错,当然也怪不到琼海城头上。

    这就叫有功无过,城主稳立不败之地了。”

    雪漫天却是摇了摇头:“李鱼忽然出现在琼海城,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怕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你我仍需打起精神来。

    先前梅花仙子为了护住李鱼,竟与圣儒门主大打出手。这一回她却偃旗息鼓,不置一词,思之令人心忧啊。若是芙蓉仙子能够擒下假李鱼,那是最好不过。”

    琼海城城如其名,城郭阔大,虽是御气飞空,也非瞬时可至。

    玄灵一边飞行,一边为李鱼解释道:“好在那李鱼也无御气之法,所以不曾从琼海城中脱逃出去。只是奇怪的很,白天众人将城中细细搜索一遍,也找不出李鱼踪迹。”

    李鱼心中明白:“那假李鱼也应是带着易容面具之类的东西,假扮李鱼时便将面具带上,其他时候便将面具摘下。他又没有真气涌动,自然便与常人无二,无法轻易被找到。

    话说回来,那假李鱼分明有恃无恐,有意栽赃。他在琼海城中究竟布下了什么阴谋呢?”

    (觉得扇花录不值得花钱看,那就别继续看这本书。不值得花钱的小说,当然也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都已经被作者指着鼻子了,不肯花钱却还要继续看扇花录的假读者,你能有点自尊心吗?

    讲个笑话,你喜欢一个女孩,请女孩吃饭,送女孩礼物,约女孩看电影,甚至还愿意请她去旅游。

    是啊,你觉得追女孩,花钱是天经地义的:“几百块钱怎么了,为了爱不在乎这么点钱。”

    是啊,到看扇花录这件事,你就为了一个月3块钱而犹豫了:“3块钱太多了,我没钱看扇花录。看个盗版怎么了,作者还能顺着网线打我?”

    不肯花钱却还要继续看扇花录的假读者,如果你追的女孩子指着你的鼻子,甚而给你几个耳刮子,你也还是死皮赖脸不知羞耻吗?

    假读者们,能有点自尊心吗?可别再丢人了!)

第129章 特立独行

    不一时,玄灵来到布防地点,替李鱼引见过孙统领。

    孙统领踌躇道:“芙蓉仙子在五里外巧计设伏,正值紧要关头。

    胡大侠虽是一片好心,更有城主钧令在此,在下仍不敢胡乱做主。若是打草惊蛇,坏了芙蓉仙子大事,在下可担不起这罪责。”

    李鱼一想也是,既然那假李鱼尚未现身,若是贸然前去,岂非弄巧成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妨耐心等待,便问道:“孙统领考虑极是,却不知芙蓉仙子要如何擒贼呢?”

    “李鱼杀害的三名女子,皆是美貌过人,琼海城中一等一的闺中好女。

    芙蓉仙子与薛公子怀疑李鱼的下一个目标,便是秀宁街林员外的女儿,便安排了请君入瓮之计。

    只是那李鱼会否再次现身,会否真向秀宁街而去,都是未知之数。”

    孙统领话语中隐含担忧之意,甚或对芙蓉仙子的安排不以为然。

    李鱼心中忽然明悟:“孙统领之所以极力拦下我,是觉得芙蓉仙子自作聪明。孙统领害怕假李鱼不肯露面,芙蓉仙子空等一场,会恼羞成怒,将罪责推到我身上,进而迁怒于他。”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忽见天边青色红色两道气劲闪耀光华,更有轰天声浪俨若雷鸣。

    孙统领脸色一变,顿足道:“还真让她算中了!”似晓得自身失态,连又对李鱼道:“胡大侠,我们赶紧去秀宁街。”

    假李鱼有为而来,自不会就此蛰伏。但芙蓉仙子能以外客之身而明辨琼海城中情势,轻易锁定假李鱼行踪。这份聪慧决断,叫李鱼未见其面,已先生出佩服之心。

    待众人近前,却见数名丐门女弟子手举琉璃火把,将场面照得明亮如昼。

    战局垓心,假李鱼身穿玄黑袍服,面上伤痕累累,果然与李鱼一般无二。他双目赤红,手中握着一柄桃花扇,扇子摇动时,道道红光威猛而出,竟与神思诀差相仿佛。

    与假李鱼交战的乃是一名身穿绿裙的妙龄少女,细眉斜拖,粉黛浓抹,嫣红嘴唇于熊熊火光中摇曳,宛若舞动倾城的芙蓉鸟。

    绿裙少女虽然苗条秀丽,弱不禁风,但双掌上真气霸道,青色气劲宛若蛟龙出海,雷厉风行,强悍无匹,迫得假李鱼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孙统领目瞪口呆,失声叫道:“薛,薛公子,你怎么穿着……”

    李鱼亦是大吃一惊,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竟认错了人。

    那绿裙少女不是芙蓉仙子,而是飞羽楼少公子薛逸峰!

    忽听身旁一声爽朗哂笑:“大好男儿,偏要改容易服,扭捏作态,全失了须眉豪气,自是令人发笑。

    不过薛公子嘛,由男而女,却是甘之如饴。他素来爱作女儿家装扮,此刻名正言顺,穿着品如小姐的漂亮衣服,反是遂了老大心愿。”

    李鱼循声而望,只见丐门女弟子稍稍侧开火把,现出一名身着大红袍的高挑佳人,丹凤眼柳叶眉,英姿飒爽,自然便是芙蓉仙子张羽了。

    张羽所言,虽是针对薛逸峰而发,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李鱼耳中,便成了针对李鱼“藏头露尾”的揶揄。

    李鱼心念微动,拍手赞道:“薛公子易弁而钗,虽则荒唐,倒也率真。此种特立独行的勇气,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如此说来,先生倒是薛公子的知己了。只是我却不喜欢这样的男子,成天姐姐妹妹,腻歪阴柔,那还算是男儿吗?”

    李鱼仓促前来,与张羽尚未通报名姓,张羽却不加介怀,落落大方。而李鱼相貌粗豪,张羽竟称呼为先生,更叫李鱼意外。

    孙统领回过神来,畏畏缩缩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张羽焕发容光,为李鱼引见道:“仙子,这位乃是胡玉风胡……”

    张羽截口道:“先生孤剑行侠,豪情万丈,力挫血狼会之举,张羽虽不曾亲眼目睹,却早已心仪向慕。今日一见,尘外孤标,如岳临渊,先生之风采,非图画所能描摹。”

    李鱼愈发诧异,一边谦让,一边暗忖道:“先前听孙统领说话语气,还以为芙蓉仙子是盛气凌人之辈。哪知她甫一见面,就恭维起我来,何尝有半点倨傲?”

    孙统领更是呆若木鸡,心中既感茫然又感不忿:“他胡玉风纵然有些薄名,哪里值得你芙蓉仙子这般信口开河的夸赞?

    呸,什么尘外孤标,什么如岳临渊,就他那张脸,比毁容的李鱼还不如,更别提与我相比了!也不见你芙蓉仙子正眼瞧我一眼,我好歹是琼海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啊。”

    正谈话间,忽听薛逸峰尖声喝问,双掌怒火倾泻:“没良心的臭男人!想我胡姐姐是何等天仙,我在虔诚下拜,愿作弟子并牛马,只苦于有缘无分,连一面都无缘见上。

    你烧了八辈子高香,踩了十世狗屎运,既做了胡姐姐的弟子,就该安心侍奉左右,怎得兴风作浪,来坏胡姐姐的名头?

    哼,我非把你剥皮抽筋,替胡姐姐狠狠教训你!”

    李鱼不由现出苦笑:“看来我先前夸错了人。这薛逸峰见都没见过师父,就胡姐姐长胡姐姐短的,还要替胡姐姐管教我。还以为他那么奋力擒贼,是为了无辜少女,为了仙林大义呢。”

    张羽察微知著,却仍是误解了李鱼的意思,叹道:“看来先生也瞧出了不妥之处。李鱼虽一直处于守势,却游刃有余,未曾露出败象。反是薛公子气急败坏,破绽百出,只怕离失败不远了。”

    话声刚落,却见假李鱼双目透出慑人红光,气焰怒腾,宛若一头噬人凶兽,嘶吼道:“住口,不许你提她!”

    李鱼愈加吃惊:“假李鱼不但容貌与我一模一样,连声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处心积虑安排这一切,绝非只是残害少女那么简单。”

    此时假李鱼口中吟诵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假李鱼的语声悲愤郁怅,似含无限委屈,又似含无限怨恨,桃花扇亦随之放出浓郁红光,好一似将真心剖出,热血抛洒,狂然直取薛逸峰。

    薛逸峰先前见李鱼处处避让躲闪,只道他是名不副实之辈,心中只剩下教训惩罚之意,警惕心早已放下。

    此刻假李鱼猝然发难,桃花扇忽然祭出玄奥罡风,薛逸峰仓促间提起全部精神,“飞雪连环掌”绝招再无保留。

    怎奈技不如人,双招交会之后,薛逸峰竟被劲风扫出十丈,四脚狼狈朝天,狂喷鲜血不止,将那绿罗裙染上点点湘妃泪。

第130章 真假神思

    薛逸峰艰难翻起身子,哇哇大叫:“哎呦,哎呦,可疼死我了。张姐姐,你可要替我报仇呐!”

    张羽哂笑道:“早和你说过,李鱼不是易与之辈,你却麻痹大意,正该吃点苦头。”

    李鱼上前一步,主动请缨:“仙子,鄙人此趟前来,正是要会一会这名动仙林的李鱼。不知仙子肯否让鄙人上前一试?”

    薛逸峰一面运气疗伤,一面嗤之以鼻:“你个臭男人,你也配向张姐姐请战?你是什么东西,巴巴要赶去送死?”

    张羽狠狠瞪了一眼薛逸峰:“闭嘴吧。人家不笑话你狼狈出丑,已经给足你面子啦。”复又对李鱼道:“先生愿意出战,张羽求之不得,正好一睹稼轩剑法的风采。”

    “张姐姐,你怎么倒维护起他来了?他是你什么人呀,和他才一见面,你就对人家这么凶巴巴?”薛逸峰满腹委屈,还欲喋喋不休,却见张羽早将目光移开,恍若不闻,只好将一腔幽怨都埋在心底,不敢再自讨没趣。

    假李鱼被张羽锁定神识,自知无法遁逃,双目愈赤,怒火愈盛,恨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要与我为难,都想让我死,哪有那么容易!”

    李鱼从百宝囊中取出铁剑,冷然道:“是谁要与谁为难?天道昭彰,正气长存,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假李鱼摇动桃花扇,急急吟诵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吟咏声中,桃花扇掀起肃杀秋风,一道道赤红气息,便是一团团动摇草木的萧瑟寒意,于凛冽无情之中,更裹挟着死亡的灰败凋零,顿让场上气氛为之一变。

    李鱼不慌不忙,默然化用辛稼轩“千古忠肝义胆,万里蛮烟瘴雨,往事莫惊猜”词意,手中长剑荡起一圈青色光华,碧血丹心,肝胆不磨,好似祭出一颗颗定风珠,对症下药,将狂躁秋风化消无形。

    孙统领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难怪芙蓉仙子对胡玉风有说有笑的,他爷爷的,身上没真气,剑上有威力,这家伙还真是有门道啊。”

    薛逸峰吃了一惊,疑云顿起:“先前我紧紧压制李鱼,却始终无法抹除红光。那红光,就像是草原上的枯草,每当濒临绝境便又死灰复燃。

    我不免心浮气躁,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反而着了李鱼的道儿。

    这人一剑就将红光击散,难道说修为还在我之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好歹与怀剑公子、陆天离、唐峰、墨如渊合称仙林五公子,虽然有些滥竽充数,输给李鱼也是理所当然,但怎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你出招也不需要真气?”假李鱼亦是倏然变色,不是诧异而是怨怼。他随即仰头向天,愤慨长啸:“哈,若非遭人算计,沦落江湖,我早已学得神思诀精要,岂容你班门弄斧?”

    李鱼见假李鱼仍在装模作样,心中冷笑不止,嘴上亦是冷笑张狂:“我还道神思诀徒有其名,原来是你根本不会神思诀!”

    先前李鱼在一旁观战,便已有八分肯定:假李鱼所使招式,表面上与神思诀一般无二,实则大相径庭。

    旁人或许难以分辨其中差别,但李鱼身为疏影阁弟子,亲受胡绛雪教诲,又在谷中参悟了大半年,对于神思诀的体悟自非他人可比。

    神思诀演化诗词真意,先有情境,后有招数,招数不过是心意的具象化形。因此之故,神思诀随心而动,千变万化,这就是所谓的“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

    而假李鱼所使招数,却并非如此,竟是招数在前,情境在后,诗词情境反而是为了招数威力而敷衍。

    尤其假李鱼击败薛逸峰那一招“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看上去吟声与红光同时发出,其实红光早在吟声之前已暗蓄杀机,招式大变了。

    可见假李鱼之所以吟诗,乃是为吟诗而吟诗,目的是为了掩盖不会神思诀的真相,而给众人迷惑的假象,让众人坚信他便是货真价实的李鱼。

    与假李鱼一招对拼,神思诀立见真假,李鱼更已弄明白其中蹊跷:“看来问题就出在那柄桃花扇上。假李鱼虽没有真气,但那扇子中却蕴含了庞大无匹的真气,让他得以随意使用。”

    平地一声雷,道破假李鱼不会神思诀的真相,叫那假李鱼心中一颤,更自觉失言,索性将双眼放出怨气,愤愤不平:“就是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所谓正派,党同伐异,不分皂白,将仙林弄得一塌糊涂!”

    桃花扇中更窜起漫天红光,红发三千,红蛇乱舞,淋漓尽致,怨气冲天,配合着假李鱼“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的吟诵,更添了几许疯狂嚣厉。

    “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李鱼被四方怨气包围,反是露出了笑容,忖度道:“辛稼轩说,明月何妨千里隔,顾君与我何如耳。

    纵然我与师父天各一方,无法相见,但有明月寄情,星天共语,便隔了千山万水,又何来怨恨不平?”

    在这“明月何妨千里隔”的词境中,神思诀油然而起,焕然一新,铁剑随心而击,便是泰山压北海,傲梅对寒雪,超然自得,无有遗憾。

    “轰!”

    青红两方气浪再次交锋,红光再次丢盔卸甲,东逃西窜,连假李鱼也被撂倒在地,匍匐不起。

    薛逸峰眉眼生光,娇声道:“哎呀,我要收回刚刚的话。虽是个臭男人,确实有自告奋勇的资格,好生厉害的!”

    其实假李鱼那扇子威力无穷,若是随心而动,连绵而发,大开挥洒自如,李鱼根本无法如此轻松应对,甚至还可能遭遇生死危机。

    可偏偏假李鱼要模拟神思诀,每一次出招就要费神去想一句贴切的诗词。虽然他诗词记忆功夫不俗,但到底生拼硬凑,“为赋新词强说愁”,招数上反而因为心神的一霎恍惚而现出破绽。

    这一点破绽,在旁人眼中或许无法分辩,但面对着真正神思诀传人李鱼,那就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了。

    世上诸事,岂非也是如此?

    许多人才力不浅,却偏要模拟剽窃,学人画虎,紧趋着风潮一拥而上。

    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纵然才如美玉,却受限他人,流于庸俗,蹉跎了大好生涯,徒呼负负而已。

    假李鱼猛然翻起身躯,伸左手抹去了嘴边血痕,桃花扇发狠狂扇红光,口中亦是怨恨难消:“万国城头吹画角,此曲哀怨何时终!”

    李鱼亦是朗声而吟,心中既无哀怨,也无惶惑:“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万事有为应有尽,此身无我自无穷。”

    世人皆只知稼轩长短句,却不知稼轩写诗亦有堂奥。

    这一首《重午日戏书》,短暂生命的青山绿树却要与万古长存的清风明月相争,相争而又相得,区别而又混一,便衍生出沉雄飞动的豪气与悠然自得的闲静。

    辛稼轩此番心境,全化为了李鱼此时心声,有我与无我遂在一剑之间。

    一剑光寒,锋芒内敛而又势不可挡,长驱直入,将连绵红光斩碎,更直迫假李鱼心神要害。

    假李鱼仓皇滚地,欲要避开剑气,却是竹篮打水,徒然自辱。

    眼瞅假李鱼便要遭受重创,半空中陡然响起清丽一喝:“不可伤他!”

    便有一道清寒剑光由杳渺而来,后发先至,四两拨千斤,将李鱼蕴含威怒的一剑勉强挡住。假李鱼也趁势翻出剑气笼罩,大口喘气不止。

    张羽柳叶眉一扬,嘴角上泛起微微笑意:“这场戏,是越来越有趣了。”

    只见空中飘落一袭白衣,带起幽香清瘦,竟是摘星楼霜月仙子上官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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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溪霜月(感谢2020…5426兄弟的打赏)

    薛逸峰意外得逢上官雁,心花怒放,便连脏腑剧痛也一时忘却,喜滋滋站起身躯,娇滴滴喊道:“居然是上官姐姐仙踪降临,真叫人家喜出望外呢。上官姐姐这一向可安好?”

    上官雁随口道:“多承挂念,近来只是吃不下饭,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李鱼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移向上官雁,前一瞬只匆匆一瞥,这一次却是多停留了片刻。

    火光之下,瞧得分明,上官雁容颜果然憔悴许多,连身段亦是消瘦许多,裙腰暗减,眉黛长颦,往日霜衣云鬓的清丽之姿,只剩下一句“人比黄花瘦”。

    张羽接语道:“吃不下饭,看来霜月仙子是有心事?”

    “本来是有心事的,但今夜到了此处,再没有什么心事了。”上官雁展颜一笑,好比春风忽来,千树花开,连那消瘦也散出芬芳,冷香嫣然摇荡,令人怦然心动。

    上官雁忽又带着歉意道:“芙蓉仙子巧计安排,擒龙缚虎,小妹却要越俎代庖,先行问李鱼几句话。”

    张羽洒然一笑:“都是胡大侠和薛公子在出力,我嘛,就是一个看戏人,既开不了龙虎宴,也做不出鲜鱼汤。”

    张羽将功劳推给李鱼,上官雁偏偏对李鱼视而不见,非但没有一句问询,便连目光也不屑一顾。

    因为,由始至终,上官雁的目光一直凝固在假李鱼脸庞上。

    就算对张羽说话,就算对薛逸峰答话,上官雁的目光一直只停留在假李鱼脸庞上。

    假李鱼本是大口喘气,忽然间像是中魔怔一般,脸庞扭曲变形,双目痛苦不堪,四肢都在不可抑制的颤动着,唯独嘴巴上却没发出一点声响,连喘气声也因为极力压制而微不可闻。

    上官雁沉默半晌,忽然叹道:“这一张脸,我在梦中见了多次,每一次都叫我心惊肉跳。

    虽然图画传遍仙林,但毕竟没有亲眼瞧见,我心里到底还存着奢望,总盼着不至于到此地步,总盼着你没受那么多苦。

    李公子,你经脉全毁,疤痕遍布,真是苦了你啦。我只恨,恨我当时为什么顾忌着世俗议论,竟没有胆量与你一路同行。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我早知道你的路遍布荆棘,我却袖手旁观,任由你……”

    假李鱼无地自容,挣扎着说一句:“上官姑娘,你……我……”一时语噎,竟尔说不出话来,便将双手狠狠抓向地面,痛苦嘶吼:“啊!”

    这一声痛苦嘶吼,仿佛从假李鱼魂灵深处发出,饱含怨气与无奈,蕴含辛酸与惭愧,配合十指淋漓血色,于静谧深夜中,益显惊心动魄。

    假李鱼故作姿态,真李鱼更是心潮激荡,难以自已。

    先前箜篌使者说,上官雁对李鱼乃是爱慕之情,而非朋友之义。李鱼只觉不可思议,荒谬绝伦。

    一次偶然相救,难道便可以让天仙一般的上官雁喜欢自己?

    修书引荐,擂台抱扶,而后临别赠语,风云奔走,李鱼也只把上官雁的关切当成朋友的关怀,庆幸着自己有这么一个知己,从不曾设想过儿女之私。

    偏在此刻,上官雁对着假李鱼,目光之中,痴绝一片,言语之外,柔情万端,眼中心中好似只有一个假李鱼。

    置身事外的李鱼,反倒得以旁观者清,将上官雁如何对待“李鱼”,瞧得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识海中电闪雷鸣,震破酣睡迷梦,李鱼恍然明悟。

    “上官雁,她对我,竟是一片痴情!”

    冻花无多树更孤,一溪霜月照清癯。

    深陷情关的上官雁,失去了仙子仙姿的超凡绝俗,却多了俗人俗态的哀婉动人。

    再不必去管为何爱慕,只因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再不能掩耳盗铃故作不知,却怕最难消受美人恩。

    心有所属的李鱼,面对上官雁的柔情缠负,无论拒绝还是接受,都是对上官雁痴情的亵渎。

    李鱼正自思绪翻涌,又听上官雁幽幽叹息:“梅花过,梨花谢,柳花新,李公子,暌别大半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又是怎么变成一个残害无辜少女的狂魔败类呢?”

    假李鱼赤红色双眼透出绝望,面庞也随之扭曲变形,好似往事不堪回首。他忽地双手掩面,痛苦垂下了头,低低嘶吼道:“我也反抗,我也厌恶,可命运定要我万劫不复啊!”

    一旁薛逸峰瞠目结舌,若非情势扑朔迷离,只差已然大喊大叫了。他心中实在有太多诧异,只好求教于张羽:“我的天啊,上官姐姐怎么会喜欢李鱼呢?不是都在说,凤鸣山那会儿,她只是出于同情李鱼才上擂台嘛,和李鱼并没有什么瓜葛。怎么她又和李鱼不明不白,暧昧无比……还有,这李鱼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羽哂笑道:“她霜月仙子喜欢谁,讨厌谁,和你薛小妹也没什么关系呀。你和她顶多见过一两面,无非虚词客套,纵然吹皱一池春水,与你何干呢?”

    薛逸峰皱眉跺脚道:“哼,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干嘛又叫我薛小妹?人家早就说了,想要叫我薛小妹,就必须真心待我如姐妹。”

    张羽微微摇头:“是是是,薛公子,是我失言了。好戏已然开锣,正本即将上演,你又何必心急呢?”

    假李鱼犹在低低嘶吼,双掌挥舞,似要将大半年的苦痛倾泻殆尽。

    好半晌,假李鱼方才抬起头来,总算敛去了歇斯底里,目光平静,直对着上官雁:“世人毁谤,我根本不屑分辩。纵然满天下要将我斩尽杀绝,我也毫不在意。

    独有上官姑娘发问,我是不能够不回答的。哎,那日与你分别后,我不久就遇见了怀剑公子。

    本以为他是因为仙音宗命案而要擒下我,谁料想怀剑公子空有盛名,竟是肚量狭窄,妒贤嫉能。他恼恨我在凤鸣山出风头,又妒忌我比他更加英俊,竟然突施暗算,将我经脉毁绝,容貌毁弃。”

    众人本来怀疑李鱼俊脸毁于怀剑公子之手,此时听假李鱼亲口承认,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仍感相当震撼。

    便是李鱼本人,听假李鱼侃侃而谈,似模似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诧异:“假李鱼捏造编排,目的仍是想要坐实他的身份。他所言与事实颇为接近,连我都无法拆穿他。

    假李鱼处心积虑,真正阴谋到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赵月儿推测假李鱼是为了对付师父,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是那样子。”

    只听假李鱼继续道:“怀剑公子得意忘形,我抓住机会,用神思诀反杀了他,只是自身耗损严重,多亏了一名村姑相救,我更与她结为姐弟。

    后来的事,想必上官姑娘也有听说,那名村姑受我牵连,遭遇敌人毒手,我便四处奔波求医。

    直到那一天,忽然有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青衫客出现,将四处逃亡的我,彻底推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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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不要真以为上官雁认错人了,不然她为啥独独不搭理“胡玉风”呢?下一章精彩继续。)

第132章 前所未闻

    假李鱼继续道:“青衫客不由分说,指尖一点,便将我那村姑姐姐化为齑粉。我怒不可遏,神思诀运至极致,不想那青衫客袍袖轻甩,未有一丝真气波动,便将我扫出三十丈外,顿时无力反抗,更且人事不知。”

    众人皆知李鱼与怀剑公子一战后,实力受损严重,招数威力大减,再没有当时击杀怀剑公子的惊世风采,难免有名不副实之感。

    但即便如此,以“李鱼”与薛逸峰、“胡玉风”的两场战斗来看,“李鱼”目前的实力算不上顶尖,却也绝不庸陋。

    而那青衫客不费吹灰之力,将怒火盈胸的“李鱼”击倒在地,足见青衫客实力之强,免不得让众人咂舌暗叹。

    便是李鱼自己,虽然知道假李鱼所说多半凭空捏造,也不能不感到心惊。

    “待我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被一根黑森铁链缚住全身,四肢尚可以动弹,但连转头侧身也变得艰难无比。

    尤其令我震惊的是,我的神识心力似乎消失无踪,无数次驱使神思诀,都如石沉大海。

    整整一个月,我被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囚室,睡在污秽湿冷的地上,只能搜寻蚯蚓臭虫勉强为生。

    在荒芜死寂的囚笼中,再听不到任何活人声响。仿佛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仿佛我真的成为了被天地放逐的罪徒,必须忍受着永无结束的惩罚。

    我怀诟忍耻,想着脱身报仇,即便再难熬,我也不敢随便就死。

    可是,我一次次尝试恢复神思诀,一次次徒劳无功,只多了一次次绝望,一次次恐惧。

    到后来,我甚至连绝望的念头也没有了,因为我活着这件事本身,便是绝望。”

    说到此处,假李鱼眼睛忍不住抖动起来,现出复杂的神色,既有脱离苦海的庆幸,又有不堪回首的痛楚,仿佛一提起这件事,便回到了当时天塌地陷的茫然无助,回到了当时生不如死的万念俱灰。

    李鱼在清风居当众宣布脱离疏影阁,更大胆挑衅绮罗香,已成为仙林一段佳话。说书人的话本各处流传,不管是英雄好汉,还是妇孺老耆,都知道李鱼傲骨铮铮,无所畏惧。

    而此刻亲耳听到假李鱼口中说出“恐惧”和“绝望”两个词,众人皆是心中骇然,深感事情绝不一般:“李鱼遭遇的痛苦,当然不止这些幽闭的小手段,不然他自命不凡,怎会如此消沉?”

    孙统领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自己是继续听下去呢,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众人都被李鱼的叙述所吸引,无暇注意我的存在。我可没有资格掺和这些事,秘密知道的越多,我就越加危险呐。但这显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白白错过,那又……”

    便连好整以暇的张羽,也感觉事态超出预计,随意松弛的站姿不自觉紧绷起来,双手抱持胸前,全神贯注,不敢漏过一个字眼。

    假李鱼喟叹一声:“终于,那一天,幽闭的牢门忽然打开,青衫客再次出现。

    青衫客冷笑道:‘连困神锁都挣脱不开,疏影阁传人,浪得虚名了。却是辜负了本尊的期待。’

    那时我已奄奄一息,根本没有气力与他理论,更别提向他报复了。

    青衫客的两名手下将我抬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居室,给我盖上了金丝织就的锦被,还给我盛上了山珍海味的宴席。

    那十几天里风平浪静,我总算稍得到一丝休养。可我知道,风暴就要来临,却又不知道风暴何时降临。在惴惴不安中,一切锐气都消失殆尽了,甚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过上了真正活地狱的生涯。

    我清楚记得,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银袍‘六爷’狞笑道:‘都说你李鱼俊美绝伦,虽然脸是毁得没救了,但身子依然白皙。好生招待贵客,须知道怡情园不是好呆的。’”

    薛逸峰不由得“啊”的一声低呼:“什么,你竟然被……”

    假李鱼此刻神色倒是淡然:“你想得没错,在那怡情园中,我成了最低贱的昌记。不管是男是女,不管一个两个,都可以随意折磨我。

    我既已决定将一切说出,不论你们如何看我,我也不会刻意隐瞒。但这一切,都只是对上官姑娘所说,若单是你们,也不配听这些。”

    上官雁此刻神情,好比踢翻了酱料铺,咸的酸的苦的辣的,一时混杂,难辨真味,只剩下了微嗔低叹:“李公子,这些话怎好大庭广众说出?这……”

    “我是要你明白,那青衫客的可怕手段。”假李鱼手指从李鱼、薛逸峰、张羽等人一一虚划而过,冷笑道:“这些人自以为捉住了我,得意洋洋,志骄意满。只可惜,他们永远无法想象青衫客的恐怖。说不定,连老天爷也无法收拾青衫客的。”

    青衫客非但将名动仙林的李鱼玩弄于股掌之间,更将李鱼变为低贱卑微的玩物。

    今夜之闻,当真是前所未闻,令人百味杂陈,揪心不已,已然不知道该有如何想法。

    众人虽则不知道青衫客的身份来历,却已不觉被青衫客的手段所震撼。

    便如孙统领,倘若是平日由旁人告知此事,他必然捧腹大笑,鄙夷不已:“李鱼偌大的名头,却原来人尽可夫,嘿嘿嘿。”

    然而此刻亲自听得此桩秘闻,孙统领只觉得心慌意乱,恐惧难安,仿佛那受苦的并不是李鱼,而是他孙药秋。

    纵然是李鱼自己,也忍不住在惊诧之上再添一层惊诧,心中疑云丛生:“瞧假李鱼模样,这一切好似真切发生。那份沉痛的语气,是装不出来的。

    若说他是一切捏造,那他的伪饰功夫堪称登峰造极,只怕连赵月儿也将自叹不如。

    但若他所言是实,我这个真李鱼就在这里,哪有他说的那么凄惨?”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事,皆是沉默不语。月光清冷,早是看淡人生悲欢,却仍是不经意透出迷惘与震惊,掉落在熊熊火光之中。

    假李鱼呆了一会,复又道:“就这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银袍六爷再次来到,说我有了些勋劳,已然由贱民升格为罪民了。

    随即我被人送出怡情园,我才发现所处竟是一个海外孤岛,放目远眺都是无垠海浪,海浪呼啸,海鸥乱飞,让我再一次体会到生命真实的存在着。

    我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因为我很快被带到了罪山。

    漫山遍野,数百号人都拿着锄头和簸箕在奋力开山。是的,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真气的平凡农夫,笨拙可笑,重复着同一件可笑的事情。

    而他们的身上,与我一样,都带着那条禁锢魂灵神识的困神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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