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此方玉阙赫曦来
“方管事,这是上半年物资的清单,还请验收一下。”
方家后堂的会客厅内,一名神色干练,穿着整齐的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端坐着,手中拿着一份清单,稳重地放置于侧身边的桌上。
此人名为唐敬文,跨国企业唐铭·dynasty科技的创始人及董事会主.席,同时也是唐宵的父亲。
“好说,唐先生辛苦了。”坐在桌子另一侧,蓄着长发,表情温文尔雅的方镇海微笑着,一袭长衫让他充满了书卷气息。
作为方家长子,方镇海一直代替家主方临清管理着家中琐事,偌大方家能够井井有条,离不开他的玲珑心思。
将清单结果,方镇海只是微微扫了几眼,随后笑着说:“唐先生以后来便无需再带清单,我们既然相互合作,那便是信任唐先生的为人。”
唐敬文回礼一笑:“我只是一个商人,习惯了这种商业往来,见笑,而且,方家是我唐某人的救命恩人,我唐某人自然会将心比心。”
方镇海微微点了点头,他记得当年之事,眼前的这个唐敬文当年在事业上稍有起色之时,无意中被卷入申城之外的某一起恶鬼肆虐的事件之中,当时是方镇海与方宁海携手处理的事件,救了他一命。
按道理来说,像唐敬文这种普通人在经历这般事件后,应当被清除记忆才是,然而令他们吃惊的是,那唐敬文却是当即跪在地上,说要报达他们的救命之恩,愿意任凭驱使绝不透露任何内情。
弑灵者虽然受到多般信息保护与大开的方便之门,然而毕竟偶尔资源匮乏,当时方镇海也是随口一问。
“你能弄来金矿石么?”
与其他弑灵者不同,方家与牧家所使用的的符纸皆是金箔制成,其效果更胜一般的灵纸黄白符,然而黄金这种流通货若是作为消耗品来用,毕竟有些过于奢侈。
然而没想到的是,唐敬文给出的回应是。
高品位黄金矿石,要多少有多少。
原来唐家并非是在他唐敬文这一辈开始崛起,他们家族于南美与非洲有多个贵金属矿藏,而这也成为了唐敬文起家的资本。
天然的高品位黄金矿石,对于方家来说,有着很大的帮助,并且若是跟唐敬文合作,以后在资源上也不用再看军部的脸色。
在多番考虑与谈判之后,方家与唐敬文,达成了秘密协定。
“唐先生。”协议签订时,负责此等事项的方家三子,方海圻曾朝着唐敬文说过,“若唐先生只是觉得此等超脱之事有与凡俗不同的刺激之处,还请三思而后行,若此协议签订了,或许,您以后便身不由己了。”
“此番是为大义,我唐某人懂得。”唐敬文面不改色,“从今日始,我唐某人的命,便是方家的了。”
时至今日,唐敬文每半年都会亲自押运金矿石前来,同时还会携带其他的物资,而方家也会按照市价收购唐敬文的物资,唯一需要绝对注意的事情便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真相,保密。
“小女前几日总是夜晚心悸,还是多亏了方家朋友出手相助,十分感谢。”
“举手之劳,不过……令爱接触过那些东西,唐先生还是要多加注意。”方镇海说道,“根据宁海所言,似乎是与孟少校遭遇了什么意外,如果再发现有什么异样,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一定一定,我女儿的安全,自然不敢怠慢。”唐敬文朝着方镇海抱拳表示感谢。
这时,会客厅外,一名执事着装的中年男人轻轻敲了敲门,示意后,走进来,在方镇海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唐敬文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余光看见方镇海脸上神色的变化,心领神会。
“方管事若还有别的忙,唐某人就先告辞了。”
唐敬文站起身来的同时,方镇海一同起身,笑着说:“实在抱歉,招待不周。”
说着,朝着身边的执事示意到:“代我送送唐先生。”
看着唐敬文走出会客厅,方镇海脸上的笑意逐渐地消散,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廊檐曲折,方家大宅虽然坐落有序,但结构复杂各个建筑各司其职,若是初来乍到,哪怕是被带着观光,至少也需要半天的光景。
行至东苑后院,一座古朴的木质六层宝塔鹤立于一众杨树之间。
此处,便是方家的档案室。
走进塔内,方镇海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地有些无奈,长长的叹了口气。
“泽通,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在档案堆成的纸山之间,方泽通坐在椅子上,翘起来的双腿毫无顾忌地搭在桌前,一份又一份翻阅着手中的档案,被他翻过的档案全都被随意丢在一边,档案室的一层此刻看起来鸡飞狗跳,白纸到处乱飞。
“哟,大伯今天很闲啊。”方泽通头也不抬,举起手中的档案晃了晃,“要不帮我找点东西吧?”
方镇海摇了摇头,笑着说:“泽通,你这半年,还没有去镇邪关吧?”
“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宁海他也不会拦着你,但是这镇邪关你还是应当半年去一次,否则那条黑龙……”
“大伯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别在那儿唠叨好不好”方泽通微微皱眉,脸色神色不耐。
方镇海喟然一叹,微笑着:“好吧,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但是记着这些东西到时候从哪里来的,可得放回去哟。”
方泽通不置可否,手中的一堆档案往前一推。
“1958,西伯利亚会战,新地岛。”
“灵师伊凡,我要找这个。”
……
意识如同在云端漂浮着。
身下是一片柔软之地,轻柔地仿佛快要陷入其中的沼泽,鼻尖划过温柔湿润的空气,仿佛清晨朝露初现。
梁晓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台宕机的电脑,此刻正在逐渐重启,由一片混沌变得清明。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后,他睁开了眼睛。
“……”
身下是碧绿的草地,轻柔地仿佛绒毛一般,带着丝丝的泥土清香。
眼前是一片碧空,无云无星,亦无日月,澄澈地仿佛是一面被擦洗过的明镜。
而奇特的是,天空之中横亘着一条庞大的巨木,那是一颗奇特的古树,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它究竟又多么的巨大,那茂盛的枝叶与粗壮的树干,仿佛一座渺茫的森林。
在树枝之间,梁晓看见了一些东西。
金色的,生着三足的鸟儿,神秘而又高贵。
那是……金乌?
倒吸一口凉气,梁晓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伸出手在身上摸了摸,又不可思议地抚上额头。
怪哉,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明明和海拉在一块儿,而且受圣痕反噬负了重伤才对。
直到现在,梁晓才发现,他的四周浮着淡淡的薄雾,茫茫渺渺如同仙境一般,他心中疑惑,找了一个较高的位置爬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
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无际的云海,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在云霄之上,或许应是一座山峰,但……
回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巨木,那如同一片森林的大树生的很是奇怪,它却是在天上横着生长,而那庞大的树冠确实没有落下任何阴影,树干的一侧蔓延向远处,眺望不见它的去除。
这里不对。
梁晓这般想着,转身望去,而就是这一看,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
眼前的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石阶,蔓延向高处,那石阶看起来却是有上千级之数,笔直而上,白如雪,不染纤尘。
而那台阶异常宽阔,几乎可容八车并驾齐驱。
在第一级台阶的前,立着一座白如玉的高大牌楼,牌楼之上雕刻着山川草木,鸟兽鱼虫,而万物所拱卫的,则是十轮围绕成环的烈日,十日当空,却是被一只雕刻地美轮美奂,精细纤柔的巧手所捧着。
放眼左右,在牌楼两侧的柱子上,镌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去留甘渊跨八荒九野与赫曦参十日共源
下联:往来和山历百甲千迴携赤色拜万辉同宗
牌楼顶端,上书五字行楷。
羲和日御天宸。
第六百二十九章 彼界无间十日开
玉砌的台阶,绵延不绝。直通往天外天。
梁晓迈步向上,玉阶似乎被仔细地打磨过,明亮细腻几乎能够看见他的倒影,而望向远端,在天光映照下,远处的台阶连棱角都融为一体,反射着熠熠光辉。
此方千丈镜,映得天地相。
梁晓一步步地攀登者着,甚至不知时间估计过去几多,仅仅是听闻着耳边微风轻拂的声音,脚下踏上台阶的声音,头顶之上巨木之中的风声鹤唳,叶语鸢鸣。
万物生长的细语,枯萎的低吟。
似乎在登上台阶的这一刻,一切都变得明了了起来。
羲和日御天宸……
羲和……
啊,没错,此处绝非凡间,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不明白,为何此刻会置身此地?若是身死,不应该魂入地府么?
思索之间,却不得解,而在漫漫思绪之中,梁晓,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眼前应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宫殿,金碧辉煌,连绵不绝,神兽盘踞,黄瓦红墙。
原应如此,毕竟那下方写着‘天宸’二字,道明了此处境地的。
然而,此刻在梁晓眼前的,却是一方一望无际的大泽,大泽左右两端,挺拔的山峰直入天际,再往上面已经没有云端了,然而依然看不见那高山所去何处。
莫非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真正引起梁晓注意的的,是在那大泽之中,有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背对着着梁晓浸润于水中,身上不着一物,黑色的如同绸缎般细腻的长发.漂浮于水面之上,裸露在外胳膊细如柳枝,白如凝脂,滴滴晶莹的水珠从娇嫩白皙的肩膀上滑落,顺着柔软的背滑向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又没入水中。
分明是一个女子正于水中沐浴。
葱白般手指出奇地细长,捧起一汪清水,高举过头顶后缓缓倾下,浸润着她的皓腕,香肩以及近乎完美般的背影。
梁晓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急忙收回视线,轻轻呼出一口气。
该死,这是什么展开?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啊。
“那你想的是什么样的?”
一个充斥着威严的女声在他脑海中猛然炸响,正欲转身悄悄离去的梁晓浑身猛然僵硬,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在那大泽之中,那名女子的纤手依然轻柔弄波,但依然能够看见一抹侧颜,相比起引人遐想的背影,那侧颜更是惊艳绝伦,漆黑如墨的眼瞳似是比这一片无边的大泽更加深邃,眼角之上一抹绯色斜红,让她的容颜在绝美之中,更添几分威严。
“我……”
梁晓的话音未落,只见女子手指轻弹水面,波纹荡漾之间,梁晓骤然觉得自己浑身剧烈震颤,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般的剧痛。
踉跄之间,梁晓艰难稳住身形,低头望去,竟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此刻却是形如流水,正在不断地激荡着。
“既无魂,亦无魄,碧落不留,黄泉不收。”女子红润的嘴角扬起一丝宛如怜悯的笑意,“也难怪你这幅样子没有到北阴尊那里,普天之下,似乎也只有本宫的和山能容得下你这残缺之品。”
“你,你什么意思?”身体之上的痛苦之感逐渐如同退潮版地消散,梁晓喘息着,艰难问道。
女子不答,只见她挥手之间,横亘于天空中的巨木之上,十道金色流光宛如流星赶月一般飞来,那展开的巨大羽翼,以及于空中洒落的点点金光,无一例外印证着。
这十只尽皆金乌,真真正正的日御之子。
漫天金光笼罩而下,梁晓只觉得双目刺痛,根本睁不开眼睛,而就在那金色光芒笼罩之下,那女子的身影于水中离开。
霞为霓裳,天星为冠,履朝阳。
当光芒尽皆褪去时,那女子已是一袭华丽的红色宫装,头戴金色凤冠,慵懒依靠在庄严的御座之上,而大泽与高山不见踪影,他们所在的,却是一方高大辉煌的宫殿之中,千烛灯火齐映,一片通明。
“若非应龙尊闲言,本宫才不会与你有所交集。”双眸微闭,那一抹斜红更是显得娇艳,女子朝着梁晓伸出手,纤长的指甲红如朱砂,沉声道,“来本宫这边。”
梁晓沉默着,并未动身。
“怎么?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敢问。”梁晓终于是开口了,“尊驾的身份可是……”
“日御圣母,羲和尊?”
女子不言语,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良久之后,却是轻轻嗤笑一声。
“要么,你直接称本宫羲和,若是没这个胆量,便尊称本宫帝后。”
“日御圣母,别提,听着就觉得年迈。”
“好,帝后。”梁晓应声,“我来此地,应当是帝后的手笔吧?不知要我来此处是为何?”
羲和沉吟良久,一只手指轻轻点在椅子上,宛如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地为和山,本宫沐浴之所为甘渊,顶上巨木乃扶桑,本宫十子所居之处。”
“此处不位三界,不立大千,为无间中之一苇,世界凡俗,哪怕是诸般神明,无本宫应允,也不得入其中。”
说着,羲和凤眸微睁,直视着梁晓轻笑:“你可知,我要你来为何?”
这不我在问你么?
当然,这句话梁晓想都没想,因为刚刚在甘渊边上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女神会读心。
“不明白。”梁晓回应道。
“既入无间地,便无他事要行,我既然带你进入了无间,那所做的……”
“自然是要与你同去另一处无间之所。”
话音落下,羲和手指猛然指出,指甲直指向梁晓的眉心之处。
尚未做出反应,梁晓只察觉眼前红光一闪,几乎是一瞬间,所在之地便变了样子。
一望无际的黑暗空间,破碎漂浮的残骸,浮岛,以及所处之地的,一棵缀满了圣痕的大树。
居然是万华镜空间!
“原来如此。”
羲和立于前方,双手负于身后,喃喃自语着,良久之后转过头来。
“应龙尊所言不假,你小子可不单纯是一件宝物。”
“若是被他人得知此地,你哪怕有一万条命,北阴尊也会帮你好好收着。”
梁晓内心中的震动根本无法以语言表述,万华镜领域是他绝对的秘密,哪怕是海拉也只是仅仅知道他所拥有的能够复制圣痕的能力。
可现在,这个名为羲和的华夏神,居然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最后的底线。
“很惊讶么?”一眼看穿了梁晓的心思,但羲和只是淡淡一笑。
“很可惜啊,梁晓。”她叫出了梁晓的名字,“你的手中握有这个世间最为绝对的宝藏。”
“但是,它现在可真是烂在了你的手里。”
第六百三十章 尔等人类,死绝了才好
立于羲和身侧,梁晓此刻内心无比震撼。
这家伙居然能够直接进入他意识深处的万华镜领域,并且听她所言,似乎是从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跨越而来此处。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通?
压下心中的这些猜忌,梁晓开口回应道:“宝物?这不过是我圣痕的空间罢了。”
“圣痕?”羲和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扬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你手上的那个圣痕,到现在为止都不懂的用处为何么?”羲和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它仅仅是一个桥梁,联系着此处的一个无形甬道,维护着于位于无间之中的此地与你之间的联系。”
说着,羲和长袖轻轻挥过,负于身后:“居然会甘心于尔凡俗之下,本宫倒是觉得有趣得紧。”
“你也知道这里的事情?”梁晓忽然间似乎明悟了什么,那个时候,辉夜见到此地时的震惊,洛基对他半遮半掩的解释,以及现下羲和称此处为“此世间绝对的宝藏”。
似乎……
似乎众神,都对此处相当了解,然而人类还蒙在鼓里。
羲和并未回应梁晓的问题,只见她盈盈飘落向前方,手指伸出,一道赤色的光芒宛如九天映下的煌煌的日光,直射向这一片虚空的最深处。
“轰……”
轰鸣之声响起,只见在中央圣痕树所在的岛屿之外,那漂浮于四周的残垣断壁此刻发出了震颤,而就在下一瞬间,两人面前的几块碎石,逐渐的聚拢,开始缓慢拼凑起来。
那些碎石逐渐靠拢,一只巨大的石柱残骸初现雏形,暗灰色的表面上似乎是有着薄雾笼罩,散发出微微的波动,而在那石柱之上,盘踞着一只奇异的兽形石雕,身体长而粗壮如同巨蟒,能够看到的有前后六肢,仿佛雄狮般强壮,在石柱的顶端,是那巨兽的头颅,然而除了些微能够看到的犄角之外,其余的全都被雾气所笼罩,看不清实情。
精神猛然间一阵紊乱,梁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的波动着,就像是信号不稳定的电视机一般,下一刻就会消散。
很显然,他的意识此刻正在面对着某种完全无法直视的恐怖存在。
羲和站在树岛的边缘位置,裙裾在无声的风中翩然而起,那雍容高贵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哪怕那石柱正在逐渐成型,哪怕她高居众神之巅的身形,甚至不如石柱上那巨兽一只利爪的大小。
“驾长车兮履八荒,万辉来兮尽天光。”
口中轻轻地念着,羲和伸出手来,细腻的手心之中赤芒涌现,灼热的温度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逐渐扭曲,就好像,她的手心中,握着一轮烈日。
此刻,那石柱开始剧烈地震颤,盘踞其上的巨兽身躯不断地有石屑坠落,巨大的几乎贯通天地的身形,逐渐地发生着搏动,而在那顶端,被黑雾所笼罩的位置,出现了两只庞大无比的光球。
一金一银,辉耀万丈,宛如日月凌空。
是巨兽的双目!
沉闷而又震彻人心的低吼声响起,仿佛万钟齐鸣,仅仅是这声音,梁晓便差点稳不住自己的身形,意识几乎要消散而去。
低吼声中,那巨兽的双目闪耀之间,有一个光源出现了,而梁晓此刻也感受到了领一股力量。
灵力,庞大到用语言无法表达的灵力,哪怕是当初在毁灭爱尔兰岛时,阿普苏所打开的归末之门所绽放而出的那席卷海天的力量,也无法企及。
而此刻,那巨兽已然展现了出来,无尽黑暗的虚空,在此刻仿佛是被万丈天光所点亮,然而那刺目的光芒,根本无法看清这里的景象。
第一次,梁晓感受到了无法扭转的死亡。
一点希望都不曾存在的,已经被决定了存在于那几秒后的未来的消亡。
“平野乱兮定天疆。”
轻轻的吟诵声入耳,不知为何,梁晓的混乱的思绪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的清明。
抬眼望去,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绝对匹敌于圣冠的灵力聚合,羲和依旧面不改色,眼角的一抹斜红此刻更加鲜艳,握着赤芒的手举起来,纤细的手指直指向那遥远处的巨兽。
“举长矢兮射天狼!”
烈焰席卷而开,一只宛如撑天之柱一般庞大的红莲长弓屹立于天地之间,羲和手捏赤色,缓缓向后,那张长弓之上,弓弦上的赤焰愈发激烈,一只由精纯的神性与灵力所凝结的长矢位于弓弦之上,肉眼可见地从箭间之处,不断地有烈焰席卷而来,如同一道庞大的漩涡。
眯起眼睛望向天空,羲和沉默片刻,手指轻轻一动。
长矢飞出,梁晓能够感觉到,整个万华镜空间都在发出剧烈的震动,那是此处的灵力在被搅动着,正在沸腾。
天空之中,那巨兽依旧盘踞于石柱之上,长矢袭来,与那庞大的灵力,悍然相撞。
一道巨大的波纹从虚空之中绽放而开,赤色与银色交融之间,梁晓只察觉到,自己的意识便到此为止了……
“!”猛然间,梁晓睁开眼。
依旧在万华镜空间内,然而周围却是风平浪静。
愣了半晌,梁晓环顾四周,然而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正在仰望着虚空的羲和。
走上前,梁晓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你做的?”
“嗯?”羲和转过头来,侧目俯视着梁晓,她的身材高挑,梁晓感觉自己只能达到她脖子的位置。
“刚刚,应该是在和一个怪物战斗吧?”梁晓说。
“怪物?”羲和柳眉轻轻一挑,随后讽刺地一扬唇,“你觉得是便是了。”
“所以,是怎么……”
“你把本宫和它之间交手的时间,跳过去了。”
梁晓:“?”
看着梁晓似乎完全没有理解,羲和也是平淡开口:“本宫说过了,此地如今为你所有,那么此处的一切法则都在你掌控之中。”
“你刚刚担心本宫交手的余波便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乎,潜意识里便想要逃过去,此地响应了你,便删除掉了那段时间。”
淡淡一笑,羲和说道:“无间之地,本便如此。”
梁晓有些不可思议地听着羲和说完这段本就不可思议的话,良久之后才问道:“所以……此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羲和脸上的淡笑渐渐地消散了,垂眸片刻后道:“本宫为何要告诉你?”
似乎是并不出乎意料的回答,梁晓暗自叹了口气,回应道:“不过,我似乎也了解到了一些,还是多谢了。”
“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羲和忽然抬袖掩口大笑了几声,旋即,那一双眸子如同利剑般直刺向梁晓。
“小子你似乎还没有摆正自己的立场,汝乃凡人,本宫为神,本宫与你本应不死不休,只不过今日随你看了点稀罕事物,就当做是换了你的小命。”
“应龙尊与长庚子,他二者的滥仁无趣而又可笑,本宫等应天七圣尚在世间,你以为是为了尔等是死是活都无半分差别的虫豸?”
“尔等人类,在本宫看来,属实多余得紧,若能早日自灭倒是好事儿一件。”
话音落下,羲和嘴角再度扬起一丝冷笑:“不过你么,既然此处愿意为你所用,似乎也是在给尔等凡俗一个机会,你们人类是死是活,便看造化罢。”
说完后,羲和长袖一挥,只见一道炽光闪烁而过,万华镜领域中,便只留下了梁晓一人。
站在原地良久,梁晓默默地上前两步,坐在了那方位于圣痕树旁,他一直和莲华坐着的石头上。
羲和说的没错,似乎在李和应龙之后,他对于众神便存在了一种错误的幻觉。
神和人是能够站在一边的。
然而如今看起来,似乎这只是一个梦话,哪怕是有自己的子嗣金乌为与弑灵者的图腾,羲和似乎依旧对人类充满了漠视和偏见。
回想起刚刚与羲和对垒的那只巨兽,梁晓这个时候才明白,当时他第一次来到万华镜领域中,徒手攀爬的那些残垣断壁中,居然还隐藏着或许比圣痕树要更大的秘密。
这般想着,梁晓闭上了眼睛,开始逐渐地用万华镜空间中的灵力来充盈自己的精神。
此间的秘密还有太多,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先醒过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你有女朋友么
淡淡的薄荷味萦绕在鼻尖,手中所触及到的是柔软的法兰绒。
梁晓微弱的呼吸在此刻逐渐变得平缓稳定起来,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而映入他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以及银色的,绘制着常见花纹的吸顶灯。
这是什么地方?梁晓记着,自己当时失去意识的位置,应该是在大街上,和海拉在一块儿……
对了!海拉!
这般想着,梁晓猛地撑起身子,然而虚弱感却也是猛然涌了上来,两只胳膊几乎无力撑起他的身子,差点便又跌回床上。
“晓晓?”
细微的声音传来,梁晓低头一看,海拉就趴在床边,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刚睡醒,而在她那苍白的脸颊上,还隐约可见有着淡淡的泪痕。
看到支起身子的梁晓,海拉似乎愣了一下,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忽然间。
海拉以梁晓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扑了上去。
梁晓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意识都跟不上脑袋摔回床上的速度。
“晓……哇!”
话还没说出来一句,海拉抱着梁晓的脖子,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久才反应过来,梁晓伸出手轻轻拍着海拉的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没事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梁晓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而且我什么时候死你还不清楚么?”
“我不清楚!”海拉呜咽着说,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梁晓,又改口,“这种事我才不想清楚!”
“好吧,不清楚就不清楚。”揉着海拉的脑袋,梁晓声音轻柔地说,然而他的视线却一直游离在四周。
从一开始他就处于警惕之中,他一定是被人搬到这里来的,是海拉?但这儿可不是那个城中村,一看就知道是某个高档小区中的房间。
莫非是方泽通?那个家伙说不定还真能……
“你醒了。”
淡淡的声音从房间门外传来,梁晓下意识抬头看去,不由得瞳孔一缩。
站在门前的人他认识,或者说是因为认识才感到惊讶,因为在这个申城里,和他最看不过眼的应该就是……“孟……时雨?”
“嗯,怎么了?”依靠在门框上,孟时雨的神色却是十分坦然。
此刻的她和平常不同,没有戴帽子,束着的马尾此刻也放了下来,乌木般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将那原本充斥着英气的脸庞映衬的精致而略显小巧,宽松的居家连衣长裙下,那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姿也让人无法联想到那矫健的身手和果决的行动姿态。
不过,梁晓依然敏感地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两只小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痕,那是伤疤脱落后留下的印记,她的两只手也不像普通女孩那般白皙细腻,反而是能够看看到有些薄薄的茧,这一切似乎是在对她曾经的功勋在做出印证。
“你救了我?”梁晓问道。
“我只是把你搬到了这里,救你什么的,是你妹妹做的。”孟时雨的目光落到了还拉身上,微微皱眉,似乎是对于他们兄妹如此亲密的举动有些不太理解。
“妹妹……”梁晓反应了过来,他和海拉之间还有这样的设定来着。
“你之前帮了我和唐宵,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孟时雨说道,“这就算还了一次。”
梁晓沉默片刻,应声道:“谢谢,我们这就算两清了。”
“两清?这可还不够呢。”孟时雨眉头微微一皱,略显不屑地说道,“我说过了,这一次什么都没做,而且你帮了我几次,我记着呢,该还的人情我会还清的。”
你没有必要这么认真。
梁晓是想这样说的,但是在看到孟时雨那副不容置喙的坚定表情后,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说多了,她还以为自己瞧不起她怎么的,那又是一件麻烦事儿。
不过之前看,海拉和她的关系似乎并不好么,怎么会由着孟时雨把他带回来?
猜不明白。
转身出去的孟时雨,端着一个小陶瓷碗走了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红糖姜汤,喝一点吧。”
“谢谢。”梁晓将碗接了过来,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多喝点对身子有好处。”孟时雨想了想,又说道,“我每个月身体不舒服也会喝这个,挺管用的。”
梁晓:“……”
将嘴里的咽下去,梁晓斟酌着词句说道:“我觉得……人与人的体质可能不好一概而论。”
“有什么不好一概而论的。”孟时雨眉头一皱,“你觉得我体质不如你么?”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梁晓说着,看了一眼趴在床边眼睛放光的海拉,忽然想起她喜欢甜食。
“要喝一点么?”一边说着,梁晓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海拉想都没有,张开嘴就把勺子里的汤吸溜了进去。
孟时雨眼睛又眯了眯,这兄妹俩啥情况,怎么这么腻歪,还是自己思想有问题。
站在一旁好久,孟时雨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林咲,我有事情要问你。”
梁晓手上动作僵硬了一下,还是到这一步了么?也对,假的身份无论如何是瞒不下去的,现在只有看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不太想撕破脸皮。
“什么事。”梁晓望向孟时雨,他的语气在不自觉之间已经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孟时雨的脸色此刻有着细微的变幻,唇角蠕动着,似乎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梁晓也明白,虽然和她合不来,但也明白这个女孩颇是一个正直的人,逼问伤者或许并非她的本意,应该是背后有人指使。
“没关系,你问吧。”梁晓说着,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红糖姜汤。
“啊,好……”孟时雨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后说道。
“你,你有女朋友么?”
“噗!”
一口红糖水从嘴里喷了出去,面前的海拉缩了一下脑袋,好险没喷她脸上。
“抱……抱歉,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么?”孟时雨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咳嗽连连的梁晓,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与一个朋友……”
“啥?”狼狈地擦着嘴角,梁晓下意识想问你的经典台词要出来了?
“你见过的,唐宵。”孟时雨神色平缓下来,“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过……”
“她似乎喜欢上了你,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意向。”
第六百三十二章 “他”是谁
卧室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梁晓才扯了扯嘴角。
“你……救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打量了一下一下孟时雨的脸色,梁晓试探着问。
“与这无关,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想着既然凑巧那就问你一下。”孟时雨说着,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因为初次见面的事情对你略微有些偏见,不过后面觉得你似乎也没那么差劲,唐宵虽然任性了点,身世和样貌说万里挑一可能夸张了点,但也是能够超出一般人许多了,总之不至于委屈了你。”
“哈,委屈了我当然不至于,这可才真是夸张了,她看的上我那算是我高攀了才……嘶?!”
梁晓到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却发现是海拉正气势汹汹地地咬着他的胳膊。
“怎么了?”因为海拉背面朝着孟时雨,她并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梁晓苦笑了一声,“刚刚我开玩笑的,你的朋友很优秀,不过我并没有那种想法,抱歉了。”
“真的?”孟时雨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我觉得你可以先试试,或许能培养出感情呢?”
梁晓干笑一声。
他可不敢,且不说他根本没兴趣,哪怕是他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的想法,身边这个暂时缩水的小家伙估计会先打断他的腿。
梁晓早就察觉到海拉对他不同寻常的情谊了,只不过偶尔觉得有点恐怖罢了。
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地板上,梁晓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只觉得醒来时间不久还是稍微有些晕眩,海拉则是十分迅速地抱住梁晓的胳膊,勉力撑着他的身子。
“还是谢谢你的帮助,打扰你了,我们现在就走。”梁晓说道。
“你们很急么?”见此状,孟时雨有些惊讶,“你看起来路都走不稳。”
“没关系,我这人命硬得很。”梁晓毫不在意地说。
孟时雨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客厅里传来一阵手机铃音。
“稍等。”转身出了房间,孟时雨到客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沉默一瞬后,微微叹了口气。
“爸。”
客厅传来推拉门的声音,梁晓和海拉走出去,发现孟时雨去了阳台,宽阔的客厅中摆设十分整洁,而基本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
目光游走之间,梁晓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样东西,在电视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相框。
至于为何能够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相框,主要是因为里面的照片过于奇怪,能够模模糊糊看到阴沉的天空,以及下方翻滚的海浪,天空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至于是谁,就完全看不清了。
而且,与其说这是一张照片,倒不如说这是某个粗糙的录像带中的截图差不多。
“什么鬼,这里面这人张牙舞爪干嘛呢。”
当然,这句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梁晓可没好意思说出来,让人家听到了可不好。
海拉双手扒拉在电视柜上,同样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随后回头瞅了瞅梁晓,又看了一眼照片,没多说什么。
“我说了我当时有急事!”
阳台中,孟时雨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好几度,哪怕是隔音效果极好的玻璃推拉门都拦不住。
“我去的路上遇到我朋友受伤了,难道我把他扔在那里不管么?人命重要还是去机场接机重要?爸,这件事我和您说过好几遍了。”
“他为了什么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熟,而且像他这种没上过战场全凭着演习拿功勋的人我才不喜欢,我们又不是普通的部队,对神作战演习有多大意义?”
“我才不要见他,而且我说过了,我要像您一样上战场,你说的那些什么人生大事我想都没想过,再说了,他还打不过我,凭什么?”
“好了!我明天就回部队,总指挥,您满意了吧!”
交流的声音停下来,只见孟时雨忽然一把拉开门,只听轰得一声,梁晓似乎感到整个房子都震了一下。
走出阳台,孟时雨看到梁晓,愣了一下,随后将目光移开。
而梁晓则是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些发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委屈和微微的怒意,从刚刚的对话来看,应该是和她的父亲发生了一些口角。
“一点小事,见笑了。”孟时雨转身坐到沙发上,从桌上的罐子里拨开一颗糖放进口中。
确实,听起来是和他老爸之间因为某些事情而发生了一点矛盾,梁晓本来想开口安慰一下,不过想了想这是别人自己的家事,自己似乎也插不上嘴。
“不,那个……”梁晓看了一眼身旁的海拉,开口道,“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孟时雨目光闪烁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终究是叹了口气:“好吧,你们俩自己小心。”
与孟时雨辞行时,站在门前的她依旧是一副满肚子话的样子,然而直到梁晓消失在电梯间,她都没有将要说的话说出来。
良久之后,她关上门,拨通了电话。
“喂,帮我调查一个叫林咲的人。”
“啊?哪个lin哪个xiao?老大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孟时雨向着电话那边,她自己的私人“信息小组”大致介绍了林咲的情况。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个林咲有可能是假名,所以还得交给你们来。”
“老大,你都知道是假名了,你拍张照片啊?有照片不好弄得多了。”电话那头传来抱怨的声音。
“你们行不行,不行我找别人。”孟时雨有些窝火。
“成成成,老大你说啥就啥,林咲是吧?你放心,三天之内,我把他家蟑螂生了几胎都给你搞得清清楚楚的。”
挂断电话,孟时雨走回客厅内,眼角余光扫到了电视柜上的相框。
拿起相框,孟时雨伸出手指,轻轻从里面的照片……打印出来的视频截图上划过。
林咲……是灵师。
而他……视线停留在相框之上,孟时雨思索着,他也是灵师。
唉,早知道,当初也别那么矜持,好歹打听下人家的名字,听说军部还特意给包括他在内的一众人授勋了,父亲就知道他到底是谁。
可是现在再问,她可不好意思。
将相框放回去,孟时雨有些木然地抬起目光。
他和她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望其项背,想着创世神挥拳的样子,她在任何同龄人身上都无法想象到。
如果把父亲向她指定的那个人,换成他的话,或许……
忽然间,孟时雨脸上一红,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呸,想什么呢。”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情之请
离开孟时雨家中,外面已是夕阳沉沉。
“我们回去吧。”牵着海拉的手,梁晓低头说道。
海拉仰起头望向梁晓,涨了眨眼睛:“回去哪里呀?”
“去……”
话音未落,梁晓忽然语塞。
之前的城中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洛犴可是已经找上了门,再回去,谁知道下一次来的会不会是整个世界枝?
迷茫感涌上心头,梁晓的步伐逐渐放慢,最终停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曾经的他可能还心存幻想,洛犴的到来就像是击碎了最后一块还在承载着梦境的水晶球。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地方容得下他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怪胎。
“对啊。”梁晓自言自语着,“回那里去呢……”
就在这时,梁晓只觉得两只冰凉的小手将他的手握住,下意识地看去,只见海拉抬头站在他面前,紫色的眼眸如同宝石般闪烁着瑰丽的光,对他轻声说道:“去哪里都可以,晓晓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海拉并不在乎他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海拉……”
握着海拉的手,梁晓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蔓延,那忧从中来的无力感,如同退潮一般从他的身上渐渐消散。
“哼哼。”海拉扬起唇角露出稚嫩的笑容,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与鸦羽面具,让所谓“死亡”的具象者,却是充满了元气与活力。
“我知道了。”梁晓露出微笑,蹲下身,伸手揉了揉海拉的头发。
“抱歉,让你担心了。”
海拉眨巴着眼睛望着梁晓,忽然松开手,抓着头发挡住脸颊。
“海拉饿了,要吃东西,不然的话就要变成海苔妖怪了。”
梁晓笑出了声:“好,我带你去。”
去哪里都可以,或许原本这就不是一个应该忧虑的问题。
……
便利店内,海拉扒拉着微波炉内转过的盒饭,看起来十分单调,但是她吃的却很开心。
梁晓有些惭愧,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哪怕是盒饭估计都吃不了多久。
一想到这里,梁晓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上的所有口袋,可惜的是并不会有奇迹出现,从日本回来,经历过那种灾难他的钱包因为贴身放着,里面的东西烧得还剩下了一点,他觉得都运气太好了,还奢求什么呢?
这般想着,梁晓手去拉了拉衬衣,忽然摸到了衬衣内侧的衣兜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摸索出来,是一张被折起来的纸条,有沾过水又复干的印记,梁晓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当看见上面的内容时,手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是一张支票,上面所载的金额是十万英镑,而在下方签字的地方所写的名字。
阿索尔·潘德拉贡。
这是当初作为将绯娅从o2体育馆内安全带回来,所给予的奖励,梁晓一直没有用过,到现在为止都放在身上。
眼睛莫名地酸涩,梁晓手抖的厉害,差点将那张本就脆弱的支票给撕裂开。
“晓晓?”似乎察觉到梁晓的异样,海拉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递来目光。
“啊,怎么了?”梁晓一边回应,将自己盒饭里的丸子夹给海拉,“吃吧,还想吃什么的话,我去给你买。”
一边说着,悄悄将那张支票收了起来。
那一场战争,在场所有人与神都明白。
绯娅用自己早就濒临崩溃的魂与肉,解救了即将被阿普苏所毁灭的冥界赫尔海姆,若是冥界被毁,势必影响到人间界。
这也是让海拉自己深感无能的一件事情,梁晓不想让她也开始自责。
再说了,潘德拉贡家族的现状……估计这张支票,也只是一张废纸了。
“是……林先生么?”
梁晓撑着脑袋望向橱窗外,背后有声音响起,似乎有些耳熟,但听所唤之人应该不是他。
那人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又开口:“林咲先生?”
梁晓这次反应过来了,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咲不是只有孟时雨和她的那个闺蜜,叫……呃,好像叫唐什么宵来着,应该只有她俩有印象才对。
但这个听声音是个男的……
思索之间,梁晓转头望去,当看清身后之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梁晓伸出手指,迟疑片刻后道,“贺兰……觉?”
面前脸色略显阴翳,浅浅带着病态的青年,脸上露出了一抹勉强的微笑,略有些凄然。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贺兰觉走上前来,扶着梁晓身边的椅子,“我可以坐着里么?”
梁晓看着他,分辨到他似乎并没有关注到一旁的海拉,开口道:“请随意。”
道谢后,贺兰觉在梁晓身边坐下,开口道:“林先生……”
“叫我林咲就行。”梁晓说道,随后笑了笑,开玩笑道,“我年纪还小,被称为先生有些不太适应。”
贺兰觉应了下来,梁晓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些日用品,不由得有些感慨,同为弑灵者,怎么这些事情还要贺兰家大少爷亲自来做呢?
“林咲,嗯……”贺兰觉看起来有些事情难以启齿,一直在犹豫着。
梁晓微微皱眉,想起之前在离开贺兰家时,他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现在还是这样,还好梁晓没有强迫症,不然非得被这个家伙逼死。
“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来着?”梁晓问道。
贺兰觉脸色微微一变,他目光四下环顾,随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梁晓低声说道。
“林咲兄弟,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你。”
“……”梁晓内心微微警觉,怪哉,你们贺兰家依附于方家与牧家,有什么事儿他们不是理所应当对你们施以援手么?跑这儿找我来了。
“我知道我可能很突兀,但……”贺兰觉察觉到梁晓质疑的脸色,开口解释,“但这件事情,不能让方家与牧家的人出面。”
“但却能让一个你不知道底细且能力或许也不怎么强的灵师出面?”梁晓淡淡问道。
贺兰觉脸色有些讪讪,但依然说道:“林咲兄弟,我可以理解,如果我们换位相处我一定也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我请求你,只要你帮帮我,以后你有什么要求,贺兰觉我上刀山下火海,必然在所不辞。”
“你越说越大,让我感觉这事儿是越来越难办。”梁晓轻轻笑了笑,“所以,是什么事儿?”
“咱们……咱们换个地方说。”贺兰觉压低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这件事情,可能会关系到我们贺兰家,全家的性命。”
第六百三十四章 秘闻
附近的咖啡店内,贺兰觉特意选了角落不靠窗的隔间,哪怕是在这个来客稀稀落落的店内,也算是有些格外地孤僻了。
坐在梁晓旁边,海拉凑上去闻了闻放在梁晓面前的现磨咖啡,似乎是被醇香的气味吸引了,下意识地就探出头去轻轻尝了一口。
“唔!”
听到呜咽声,梁晓转头一看,只见海拉的小脸一副苦瓜色,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呜呜,苦的,呜!”
“你不是说过不喜欢喝咖啡么,干嘛还非要尝一口。”梁晓抽出纸巾,让海拉把嘴里那一点咖啡吐出来,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后塞进海拉嘴里。
坐在两人的对面,贺兰觉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目光微微闪烁着。
“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没关系。”贺兰觉回应道,随后说道,“那,我就直说了。”
梁晓点了点头。
“我是贺兰家的长子,而且,也已经继承了图腾之力。”贺兰觉说着,只见他额头上白光一闪,隐约可见一只白蛇的印记。
“贺兰家的图腾,乃招拒帝麾下白蛇之灵,贺兰家流传至今,与图腾相携,也是战功赫赫。”
梁晓听着,也不答话。
不过,弑灵者的确是相当复杂的存在,以神明化身为图腾,所指的敌对目标也是神鬼。
若是说神明有内斗也就罢了,可以牧家以金乌为图腾,金乌之母羲和却是对人类死活不顾,倒也是奇了。
想来相比于根基尚浅的灵师,与神明数千年纠葛的弑灵者,其中的关系恐怕连盘根错节都不足以形容了。
这些思量也就是一闪而过,贺兰觉也就是大概对他的家族做了介绍后,言语间微微一顿,再度道。
“但是,自从两年前开始,我……我开始逐渐感受不到图腾之灵的回应了。”
“啊?”梁晓挠了挠头。
听起来对弑灵者来说似乎是很严重的问题啊。
但是,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梁晓有些失望,还想着是不是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和申城最近的异状有关联的信息呢。
看梁晓一副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贺兰觉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焦急:“这意味着,可能我们家族的力量正在流失,也有可能,图腾之灵被……被杀死了。”
“不可能吧?我上次去你家,你老爸不是还用过么?”梁晓有些惊讶。
“我父亲的图腾之灵已经继承到了我这边,他所拥有的是图腾之力。”贺兰觉解释道,“只不过我父亲对于‘游信觅踪’的法门掌握十分精妙,因此即便是图腾之力,也能够发挥出特殊的效果。”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梁晓说着,随后耸了耸肩,“不过你找我,我说句实话,你找错人了,我的水平呢,你去方家牧家估计一抓一大把,找我实在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贺兰觉没有言语,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表情变换不定,似乎是在纠结某件事情。
“林咲兄弟。”良久之后,贺兰觉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涉及到与弑灵者整个团体都相关的绝对机密,我也是从无意中听来的,现在我讲与你听,听完之后,无论你心意如何,但麻烦一定不要泄露出去,可以吗?”
贺兰觉的目光很诚恳,让梁晓连‘我不想听你闭嘴’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听完之后我就忘掉。”梁晓说道。
贺兰觉会意,轻轻点头。
“申城在这之前,曾经有四个家族,除了方家,牧家和我贺兰家外,还有一金家。”
“那个时候,我们贺兰家附庸于牧家,金家附庸于方家,一直以来都在相互扶持,对抗华夏内外的诸神万鬼。”
“但是,在五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当初也算人丁兴旺的金家,在一夜之间,整个家族被屠戮殆尽,滔天烈火,将其烧成一片白地。”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牧家,还有方家。”
梁晓微微侧头,眯起眼睛。
这确实是一件骇人听闻的绝密事件,弑灵者家族家族内斗?在如今对抗众神的背景下,这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被饶恕的。
“金家的消失被宣称为意外,哪怕无人信,但弑灵者元老会一致口径,也无人敢质疑。”
“我的父亲,他也参与过那一次的事件,从那后,我们贺兰家便开始依附于方牧两家,而我父亲从那天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贺兰觉似乎是在回忆着种种事件,迟疑片刻后再度道,“有一天,父亲喝醉了,实际上他似乎一直在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但那天也不知怎么的,喝了很多酒,然后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听闻了……”
“金家的灭亡,是因为他们整个家族,都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听闻此言,梁晓微微一愣。
“我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后面父亲说的话我也挺不明白了,但大概意思就好像是,金家全家上下,早就已经被屠杀殆尽,那一日方家与牧家携手所屠灭的‘金家’,全都是另外的一种存在。”
“与神鬼无关的存在。”
此言落下,贺兰觉不在言语,他的瞳孔落在梁晓的脸上,似乎是在等梁晓的回应。
梁晓没有言语,他在思索,不知为何,在听到后面那些话语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最近在申城之中的遭遇。
但是,有一点不明白。
那个所谓的金家,好歹是弑灵者家族的一员,既然能够依附于方家,家中至少应该有一名黄金殿堂级别的弑灵者才对。
但,那整整一个家族,居然无声无息地被全部杀死并替换了,如此大的工程,连方家居然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那可能吗?动手的存在得由怎样的实力才做得到?
良久之后,梁晓抬头,迎上贺兰觉的目光。
“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说……”
“没错。”贺兰觉开口,“我担心,我的家族是否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但如果告知方牧两家,我怕……前车之鉴。”
潜台词,他并不清楚所谓‘与鬼神无关的存在’是否是真的,还是说为了剿灭金家而诞生的借口。
所以,才会找上一个与此无关的外人。
“我听说,你协助方宁海方先生,杀死了‘百命蛊’,无论灵格,你也一定有着非凡的手段。”说着,贺兰觉忽然站起身来,侧身到过道上,朝着梁晓就跪了下去。“拜托你,帮帮我贺兰家!”
“哎,你别介……”
梁晓急忙出声想拦,可这哪儿拦得住,眼见贺兰觉就要跪倒地上,然而忽然之间,那已经马上要接触到地面的膝盖,却仿佛是收到了某种阻碍般,停滞到了半空中。
“晓晓很乐于助人的。”坐在梁晓身边,海拉眨巴着眼睛,正对贺兰觉的娇小脸上满是稚嫩的笑。
“所以要怎么做,他会做决定的,你可别逼他哟。”
第六百三十五章 所谓真相
被拦在半中央,贺兰觉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站起身来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着立在一旁。
梁晓看着海拉,目光中有些惊讶。
不对劲,这种举动可和现在这个平常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海拉不太对得上。
海拉转过头来,迎上梁晓的目光,却是毫无顾忌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嘻嘻一笑。
看着海拉的笑脸,梁晓也是下意识地扬起嘴角,随后将目光投向贺兰觉。
“她喜欢开玩笑,不要介意。”梁晓说道。
听闻此言,贺兰觉眼中掠过一抹喜色,急忙开口:“不不,林咲的兄弟,你的妹妹自然也是关心你的安全,这我完全能够理解。”
“嗯,所以我说实话吧。”梁晓一边摸着低头吃糖的海拉的小脑袋,一边说道,“我其实并不乐于助人,她开玩笑的。”
脸上的笑意尚未绽放开,贺兰觉的嘴角僵在了那里。
“我很也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勉强算是一个灵师,所以不打算介入你们弑灵者内部的事情。”一边说着,梁晓站起身来,“今天你和我说的话,我全都当做没听到,我们也没见过面。”
贺兰觉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他沉默着不做声。
梁晓看见他那副原本就病恹恹的模样此刻更是沉重,莫名有些不忍,正要说话。
“我也有一个妹妹。”贺兰觉忽然开口,“她叫贺兰弄玉,比我小五岁,在我们贺兰家,她实际上比我更有天赋,在十五岁那年就已经是五等灵格了,父亲也对她寄予厚望,但……”
“半年前,她失踪了。”
站在那边,梁晓的动作微微一滞,而海拉看向梁晓,脸色略有变化。
“我知道请你帮助我们贺兰家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留意我妹妹的信息,我和父亲都很担心她,哪怕是,哪怕是……”贺兰觉说着,轻轻咬了咬牙。
“哪怕是,找到遗体,也好……”
微微皱眉,梁晓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帮你留意的。”
听到这句话,贺兰觉的眼中似乎重新恢复了一些光彩。
“谢谢……”
“不用。”梁晓回应道。
这是他自愿的,虽说肯定也是道阻且艰,但……应该说是共情吧。
念及此事,梁晓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上衣的口袋微微震动。
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梁晓抬眼看去,忽然间眼前一亮。
“林咲兄弟,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贺兰觉在一旁说道。
“真的什么都可以么?”梁晓盯着手机,头也不抬。
“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办到。”贺兰觉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梁晓抬起头来,“借我点钱吧。”
……
从贺兰觉身上搜刮了几千块钱,梁晓这才喜气洋洋地和他挥手道别。
“好了,这下咱俩可以换个地方住了。”梁晓说道。
刚刚他收到的是方泽通约见的信息,正想着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让他给自己重新找个住的地方,不过想来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自己花钱解决。
虽然几千块钱估计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就是了。
找了一家民宿,梁晓用梁雪的身份证租了一间房,这是之前去日本时海拉伪装成梁雪时使用的,她一直保管着,这个时候又派上了用场。
将海拉安置之后,天色已晚,梁晓独自一人前去了方泽通指定的地方。
“哟,来了。”
在一家音乐酒吧内,方泽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流,连打招呼时都没有将视线移动到梁晓身上。
“找我干嘛。”梁晓问道,在他面前坐下。
方泽通没说话,他顺手丢出一个档案袋在桌上,随后翘起二郎腿开始喝酒。
梁晓看见眼前的档案袋,迟疑一瞬,马上便明白了过来。
“新地岛,那场战役确实很有意义。”
梁晓翻着文件,纸张哗哗作响,方泽通望着窗外,慵懒而又随意地说。
“灵师我不做评价,但伊凡这个人,多少还算值得尊敬,他能用命来换取一次阶段性的胜利,对全人类来说都有着不小的贡献。”
“不过……”方泽通话锋一转,眉眼之间流动着一丝讥讽的意味,“你找他的相关文件做什么?想要学习前辈的舍生之道?”
梁晓没有说话,他脸色异常地认真,捕捉着文件上的每一个文字,而方泽通也是不在言语,喝完杯中酒后,又叫来一杯。
不知过了多久,梁晓缓缓地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抬头仰望着酒吧的天花板。
“怪事。”
“怎么?”方泽通一笑,“有不理解人家的大义了?”
梁晓没有理会方泽通的调笑,反手将文件放在桌上,手指着其中一页。
“新地岛战役由灵师世界枝四分队主导,世界枝预备队员,暴君圣痕持有者,伊凡·奥克维多夫为首的伊甸园三班协助进行,持续时间三天零五个小时,提尔本身神格为白金殿堂,灵师方面节节败退,失守阵线共计十三道,3月26日晚间,预备成员伊凡解放圣痕“暴君”,引发剧烈的爆炸,期间如雷鸣连绵不绝,整个西伯利亚都能够感受到剧烈的震颤,持续时间约为一小时,成功重创提尔,使其败退,灵师方面伤亡,世界枝三分队死亡三人,重伤五人,伊甸园三班,全部牺牲。”
梁晓一字一字,清晰地读出上面所写的内容,而方泽通也是默然不语地听着,良久之后说道淡淡开口。
“嗯,很悲壮,然后呢?”
“这不对。”梁晓说道。
“哦?”方泽通眼睛一眯,他似乎有了兴趣。
梁晓沉默不语,他曾经使用过“暴君”,也曾见过伊凡使用“暴君”,虽然都并非是圣痕原本的力量,但,当“暴君”烙印于手上的时候,梁晓便能够感受到其真实的存在。
若是真的点燃圣痕,暴君的确能够引发极为剧烈的爆炸,其威力也是相当的恐怖,但……
哪怕是余波尚存,其影响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更妄论一小时,“暴君”只所谓为暴君,就是因为它难以控制,哪怕是伊凡,也不可能在彻底解放圣痕时,控制它爆炸的威力。
而且,“如同雷鸣连绵不绝”,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哪怕是回音,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印象,而且是连续一个小时的时间。
仅从描述上来看,暴君就应该是一个无法控制的核武器,而文件上所描述的东西,就像是无数被不断点燃的炸弹,二者完全不是同一种存在。
良久之后,方梁晓开口,将自己所思所的事情说了出来,大概掩饰了自己用过暴君的事实。
“哦?你是在怀疑这段历史的真实性么。”方泽通感到有些无聊,嗤笑一声。
“所记载的人是真实的,经过是真实的,结果也是真实的,一切的导向就是西伯利亚会战是人类的胜利,哪怕有所偏差,又怎么样呢?”方泽通问道。
梁晓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方泽通说的没错,或许有一些小的偏差,但整体上来看,并没有问题。
但,如果真的没有问题,那个思想的监牢,黑暗森林之中,所存在的伊凡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答应了伊凡,那是他的遗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新地岛战役,让这个曾经的英雄身上存在任何疑点。
“我知道了。”梁晓将文件收了起来,开口要说话,但迟疑了下来。
“怎么?”方泽通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不,没什么。”
梁晓有两件事情想说,一件是南琪母亲的死状,与最近见到的那些人十分相似,一件便是贺兰家的情况。
但是想到南琪不知道是否愿意让旁人知道这件事,而且贺兰觉也说过不希望方牧两家的人插手其中,也只得先行作罢。
“呵,还瞒着我是吧,你如果有什么事情,除了我,在这个申城,你还有的求么?”方泽通戏谑地说道,就在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点微光忽然闪入他的眼角。
方泽通的手腕上,一个腕带,正在发出令人感到紧张的暗红色光芒。
“那是什么?”梁晓问道。
“没什么。”方泽通手在腕带上摸索着,光芒消逝了。
梁晓冷笑一声:“这不扯平了,你不也瞒着我么?”
方泽通手指轻轻晃了晃,一脸自得的表情说道:“这是为了你好,申城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参与。”
这句话真说到点子上了,梁晓离成年还差那小几个月。
而方泽通也没说错,这件事情和梁晓确实没关系,因为这个腕带,由织网人组织统一配发,那暗红色的光意味着。
有组织内的成员,在请求支援。
第六百三十六章 追随死念的阴影
夜色如同泼墨般,浸染这座城市,辉煌的灯火远近连绵,如同行走于至暗远洋中的豪华游轮。
而在灯光无法触及之地,皆为不可知的死角。
方泽通脸色冷淡地赶到支援信号发出的地方,只见空旷的郊野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不曾听闻。
得到信号后,方泽通便直接和梁晓道了别,这也让原本还在考虑是否要提及南琪和贺兰家事件的梁晓做了罢。
织网人的事情,方泽通原本懒得参与,然而申城弑灵者的年轻一辈都得戴上织网人所配备的腕带,一方面是随时接受消息,若是你有加入织网人的意愿,那么就主动接受任务,来提高自己的评价。
可惜,方泽通并不属于这一列,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被别人管着。
不过,如今在回到申城后,方泽通并不排斥接受织网人的任务,相反,他相当活跃,然而哪怕评价已经达到加入织网人的基准,他也并没有提及过此事。
他只想找出当年杀死方希月的凶手,仅此而已。
腕带上显示着他和信号发出位置的距离,方泽通看了一眼,顿时瞳孔微微一缩。
不足五米。
脑海之中掠过危险的讯号,方泽通上前两部,手中灵力划过,路边茂盛的苇草被他齐刷刷地切了下来,而在那草丛的遮掩之下,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
“……方川达?”
地上躺着熟悉的人,那是如今掌家五子中,老五方平海的儿子。
方平海是方泽通的父亲,方宁海的五弟,他的儿子原本逊色方泽通一筹,七等灵格尚且不足以达到织网人入门的门槛,不过因为其对于方家传武诀领悟相当优秀,加上在各种任务中极其活跃,因此被破例选入织网人行列内。
而现在,这个被寄予厚望的明日之星,此刻却……
“方……二哥……”
地上的人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方泽通面色一变,立刻上前将其扶起。
“看来你还有气儿呢。”
一直以来,方泽通这种诸事与我无关的心态让和他共事的人都感到有些无奈,不过方家子弟也都已经习惯了,此刻,方川达并未在意方泽通语气中的无礼,他圆睁着双眼,溅满血迹的脸上尽是恐慌之色,费尽力气拼命张开嘴。
“快……快走……”
“哈?”方泽通眼睛一眯,发出疑问的声音。
“回去……回去告诉,父亲,他们……”方川达的手颤抖着抓住方泽通的胳膊,血污混杂着泥土沾满他的衣袖。
“有……有……”
方川达的气似乎回不上来,方泽通本在听着他说话,然而就在此刻,他敏锐的感官忽然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不远处。
呆滞仅有一瞬间,方泽通猛然抬头,他的目光直射向道路的另一端,在那里,有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刹那之间,方泽通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裂了。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旗袍的女人,在昏暗的月光下,她的周身似乎有着微弱的毫光,将她匀称的身姿勾勒地完美无缺,纤细的手指上,染成桃红色的指甲泛着油光,手指捏着一把淡黄色的扇子,阴影之中,看不清她脸上的容颜,究竟是娇艳如花,还是凄厉如鬼。
这是方泽通第一次见到这个存在,然而即便如此,仿佛脑海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半晌之后,声音沉沉地喃喃道。
“……死之女……”
方希月就是死在她手上!
“你他.妈的!阴沟里的老鼠终于跳到老子眼前来了!”
怒吼一声,方泽通正欲起身,忽然间,一阵呼啸之声从头顶传来,被怒火几乎冲晕的头脑在一瞬间夺回清明,他抱起地上方川达的身体,身形暴退数十米。
抬起头来,方泽通举目望去,只见在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一个漆黑的身影直起身子,在阴暗的光芒中,依稀可见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破损的棕色斗篷,而在他的脸上,则是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面具上所绘的仅是杂乱无章的线条,仿佛是某个疯子的作画,而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型的,弯月装的镰刀,看着他从地上缓缓将镰刀提起来,很显然,刚刚若是不躲开,那一下便会招呼到他方泽通身上。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拖住他,织网人们应该就快赶到了。”
方泽通说着,然而,并未得到回应,他只觉得手上湿漉漉的沾满了粘稠的热流,而就在此刻,站在那里的面具人,另一只手抬了起来,而在那只手中提着的……
是方川达尚未瞑目的头颅。
嘴角微微抽动,方泽通侧目向下,却见他怀中方川达的身躯,确实没有了头。
他前天还在跟自己炫耀,当突破八等灵格后,就有机会晋升织网人中坚成员了……
目光移向面具人的身后,‘死之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好啊。”
长长地吸了口气,方泽通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放下方川达的尸体,方泽通脱下外套,盖在他的上半身。
“我是真未想到,居然有孽障敢在申城撒野到这种程度。”方泽通念着,猛然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了几度怒喝道,“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也不把弑灵者放在眼里是吧?啊?”
面具人不言语,他松开手,手中头颅坠落于地后,指向方泽通,随后收回手来,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划过。
你也会这样死。
方泽通读懂了他动作中的含义。
“哈哈……”嘲讽般地冷笑两声,方泽通上前两步,忽然间,灵力在此刻迸发出来。
方家传·赤鸢踏云!
赤色的光芒从黑夜中掠过,方泽通如同流火一般转瞬即至面具人的面前,右拳从侧腹部探出,由上而下,悍然出拳。
“嘭!”
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厉风过处,周围的方圆百米的苇草被扩散而开的灵力尽数震碎,而方泽通的拳头仅出了一半,便被那面具人,用手按在了胸口下处。
灵力全力涌动,方泽通只觉得前方似乎有山岳横亘,哪怕他灵力汹涌,却是无法撼动分毫。
感受到这一点,方泽通立刻抽身向后,利用着赤鸢踏云的高机动型,如同游龙般环绕于面具人周身方圆五十米的位置。
刚刚的那一击,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理由考虑此人的实力已经接近殿堂,若使用正常的手段,根本无法抗衡。
第六百三十七章 罪孽之人
方家传两**门,分别为四时与四象,白虎铡,赤鸢踏云,天鳞逆甲,昼龙交牙隶属四象,能力对应为近身搏杀技,瞬身技,护体技与奥义,为实战中真正用到的战斗技能,四时便与其不同,更加侧重于战略向,分别为润灵细雨,惊天骤雷,悲秋风,千丈雪;所提供的的分别为即时疗愈,灵力扩能,心智影响及行动限制。
此刻,若是能够善用方家传四时技,惊天骤雷,悲秋风,千丈雪都能够为方泽通提供足够的对敌能力。
然而可惜,方家传二法门精通一门已是难事,而在方家年轻一辈中,多数人都选择了更加直观且视觉上强大的四象技,对于四时技的修习实数寥寥。
而方泽通,也未能免俗。
在面具人周围绕过十几周,方泽通脚下动作一变,身形如雷朝着面具人的背后猛然转折突进,右手之上,庞大的白虎虚影呼啸现身。
方家传·白虎铡!
四象之技,除天鳞逆甲外,方泽通均已炼及纯熟,此时那怒目圆睁的猛虎,竟是比起黄金殿堂级的方宁海所施展的方家传,似乎也不遑多让。
“嘭!”
而就在方泽通攻势袭来的那一瞬间,面具人猛然转身,白虎之影从他身上掠过,而他则是迅如雷霆般飞起一脚,正中方泽通的胸膛。
白虎之影脱手而出而下,并未如想象中那样撕咬对方的脖颈,而是直冲大地,面具人周身的地面瞬间便被砸出无数道龟裂。
被一脚踢出的方泽通身体猛砸在地上,强大的惯性让他滚出仅百米远,才艰难地控制住了身躯,蹲伏于地,方泽通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宛如贯穿了他的肋骨一般。
风声于耳边响起。
方泽通恍神之间抬头,只见银色的镰刀在月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诡异杂乱的面具之下隐匿着不知名为何物的恐慌与诡异,在镰刀落下的一瞬间,方泽通下意识的退避,伸手去挡。
鲜血飞溅,鲜红的血液与赤鸢踏云的绯红相映,凝聚成怪诞的色调。
方泽通喘息着,他紧紧地抓着右手的手腕,此刻,他右手的食指与半截无名指,已经被齐刷刷地削断,落于地上。
目视断指,方泽通双目圆睁着,良久之后忽然间咧嘴一笑。
“还真有本事,刚才你明明可以直接割开我的肚子,为什么不呢?”
面具人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那边,像是个雕塑般。
“杀我的机会就那么一次,算你活该!”
左手两指向前,一道灵力束如同飞箭一般掠出,直冲对方面门。
面具人手中镰刀扬起,轻而易举地将灵力束分割而开,而下一瞬间,方泽通跻身刀塔面前,只见在他的身躯之上,黑色的风息与雷电裹挟着,侧过身,朝着面具人以铁山靠冲击而上!
庞大的冲击从面具人的背后扩散而出,百米之外的高大树木在那肉眼可见的波动之下,直接被摧毁成了碎片。
方泽通抽身回来,风雷涌动间,攻势如同狂风骤雨,朝着面具人席卷而来。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在他们两人的四周,似是有旋风卷动飞砂走石,地面之上的裂痕愈发严重,那面具人脚下的地面,已经深陷半米有余。
然而,看似完全占据主动权的方泽通,此刻越是出手,心中的沉重感便愈发严重。
他自知仅用方家传无法压制对方,已经开始破例,然而即便如此,那面具人在这猛烈进攻之中,依然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
更令方泽通心惊的是,打到现在,他都没有从面前此人的身体之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存在。
他到底是什么存在,若‘死之女’实力尚在他之上,那究竟何年月,才能实现复仇大计?
越是这般想着,方泽通越是觉得悲愤之感涌上心头,哪怕右手鲜血飞溅,也依旧没有停下近乎搏命的出击。
而就在这时,那面具人手中的镰刀挥过,方泽通只觉胸前一凉,天鳞逆甲尚未凝结完毕,面具人迎面一脚,将那护身术式瞬间粉碎,疼痛感涌上,还没来记得退后,腹部便再次遭受重击。
“嘭!”
身形倒飞而出,硬生生砸毁了数棵大树,这才倒在了断木之中。
酸痛之感从四肢涌上,腹部的疼痛让方泽通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而他胸口出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让他命在垂危之间。
手撑着地,方泽通努力地想要坐起来,然而很快,面具人一脚将他踩在地上,手中的镰刀放在他的脖颈上,只需轻轻一动,方泽通便会命丧于此。
难怪……方川达会死的那么无趣,看起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或许还没有就此结束……
方泽通手微微颤抖着,那隐隐的风雷依旧在灵力之间涌动。
如果,如果现在妥协的话,或许有一线生机,至少……
“哈哈哈!”
猛然间,炸雷般的狂妄笑声在方泽通脑海中响起。
“如何,小子,这个时候想起来本座了?”那声音如洪钟一般粗犷,不断地回荡着,“我说过了,本座屈尊于你小子灵念之间,那是本尊看得起你,你小子倒傲地紧,偏偏不肯与本座合作。”
“你那方家传,都是什么三脚猫功夫,还有那图腾,那金乌算个屁!你有本座相助,上天入地,谁拦得住你!”
“来,只要你肯与本座神魂相接,不仅救了你的命,那从今日开始,诸神万鬼,对你来说都是个屁!”
那声音之中充满了霸道与不可否决,虽然此刻是由方泽通做决定,但对‘他’来说,仿佛‘他’才是施舍的那一方。
良久,方泽通忽然‘嘁’了一声,露出讽刺的笑。
“老子当年一时冲动,把你这个混账从镇邪关里带了出来,原本你就应当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到魂都散了才对,如今让你看过几眼天光,都已经是老子给你面子,还想着命令我?”
“你的风雷挺好用的,老子喜欢,但我告诉你,今天死就死了,别想让我做你这恶神的爪牙!”
语毕,方泽通丢下似乎还想要说话的‘他’,朝着面前的面具人冷笑一声。
“好,你挺牛的,来,我的命就是你的奖励,拿了滚!”
然而,面具人的镰刀并未落下,他俯下身子,靠近方泽通耳畔,低语一声。
那一瞬间,方泽通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转头望向那人。
“你说什么?”
“我问,梁晓在哪里。”
“你……”
面具人缓缓地直起身子,他将镰刀插于地上,伸出手来,将那混乱的面具摘了下来。
背对月光,在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方泽通只觉得眼前的此人,存在于此处,所行之事。
是他这一生中,都无法想象的。
“梁晓有罪,你也是。”
他说着,苍凉的目光中仅有木然与冰冷。
“罪孽之人,永坠深渊,永落归终。”
第六百三十八章 织网人
黑夜中,幽幽的冷光如浮于利刃之上的寒意。
方泽通凝视着眼前之人的面孔,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似乎是这个世界向他露出的绝对讽刺与恶意。
那人重新戴回面具,他没有回应方泽通目光中复杂的情绪,震惊,质疑,愤怒,不解,似乎这一切都并非是抛向于他的问题。
“梁晓在哪里?”面具人再一次问道,“上一次,我好不容易观察到他的所在,我看得出来,他踏破了重山,已经获得了不小的成长。”
“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他是一个毁约的欺诈者,一个背信的无能者的事实。”
手中的镰刀上前,方泽通的脖子上有着血丝划下。
“告诉我。”
然而,面对死亡的胁迫,方泽通却是忍着疼痛放声大笑:“想杀我?好啊,难得你小子如今也有这种本事,我还是那句话,我这条命你想拿就拿,少在老子面前废话!”
“你本就应死,罪孽之人没有存活的资格。”面具人淡淡地说道。
“嘿,说得好,我又有什么罪?”方泽通冷笑一声。
“你的罪孽,自己最清楚,不是么?”
面具人的低语如同魔咒般萦绕在方泽通耳畔,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沉默。
似乎是说完了想说的话,面具人手中镰刀再进一份,已经嵌入方泽通脖颈之中,只要轻轻划过,便能够让他头颅落地。
就在此刻,天空中忽然间闪烁过数道金光,只见十六道金符飞掠而来,如同贴片般插入两人周身方圆三十米内的地面之中。
大地上,晦涩的咒文闪烁出耀眼的光芒,从中伸出十几条金链,只在眨眼之间便将面具人的四肢全部锁定!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面具人迟疑了一瞬,方泽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赤鸢踏云施展出来,不过一息之间便与面具人拉开近百米的距离。
反应过来,面具人手中镰刀一动,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音,那些金链被他尽数斩断。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身影从两侧分别袭来,一人空手,白虎之影闪烁其间,一人灵力化剑,七星之影点缀其间
方家传·白虎铡;牧宗诀·文曲剑!
灵力震荡之间,面具人左手伸出,之间黑色的光涌动之间,与那白虎悍然相撞,相抵不过几秒钟,黑炁涌动,那使用方家传之人一声闷哼,顿时退出数十步。
击退一人,面具人手中镰刀挥动,转身挥动之间,那充斥灵力的长剑在相接触的一瞬间,仿佛冰火交接,瞬间便被溶解。
轻而易举击退来袭之人,面具人正欲再度出手之时,一抹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眼前,雪白的长发在月色下拢上一层辉光,而她的灵力,比刚刚袭来的两人,更为强大。
“牧幼乌?”
远处,方泽通看见来人,心中暗暗一惊。
如玉的手腕翻转之间,只见莹莹灵力如萤火虫般聚集,牧幼乌眼中光芒闪动,猛然挥手。
牧宗诀·破军斧!
巨大的战斧横亘而下,猛劈在面具人抵挡而上的镰刀上,那冲击而成的余力将地面震出近百米的裂痕。
牧幼乌目光如火,挥手之间,巨斧压下,震退面具人的身形。
脚下一动,牧幼乌紧追而上,右手双指竖于面前,凝神之间,灵力凝聚为七把长剑,环聚于她周身。
牧宗诀·文曲剑!
七把长剑在牧幼乌手指挥动之间,纷纷掠去,宛如流星赶月,朝着面具人席卷,那面具人身形闪烁,手中镰刀翻飞,银光流动,竟是将那七把长剑抵御于数米之外,无法近身。
文曲剑上灵力逐渐流失,眼看变要消逝,牧幼乌的身形再度出现于面具人身前约二十米处,只见她右手握爪,灵力积蓄之间,猛然推出。
牧宗诀·贪狼戟!
巨型长戟破空,猛烈的气浪穿透面具人的身体,将周围的巨石几乎都击碎,那面具人在这狂躁的进攻之下,终于是露出了破绽,发出了一阵不易被察觉的闷哼。
见此状,牧幼乌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嗓音高亢喝道。
“织网人!退敌!”
一声令下,周围的阴影之中,近十人飞身而出,方牧两家的家传绝学,如同狂风骤雨般朝着面具人席卷而来,眨眼之间,这一片无人之地,便被狂躁的灵力席卷。
“小通?小通诶?”
战阵激烈,方泽通在一旁观战之时,却听身边有人低声呼唤,转头望去。
“诶?你还好啊。”牧远上下打量方泽通,随后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还没看你遗照拍成什么样子,可不能抱着遗憾去死。”方泽通冷笑一声,“不过刚刚确实差点没命了。”
“幼乌她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谁知道还是稍微迟了点。”牧远说着,“居然有人差点把你杀了,这在申城可不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能杀我的人多了。”一边说着,方泽通目光投向场中,那掠阵一旁的牧幼乌身上。
好久不见,这个家伙的实力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如果当初是她得到了金乌之灵的青睐,如今或许已经迈入殿堂了吧。
战阵硝烟散去,只见那面具人跪倒于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机般,而为了避免意外发生,牧家人已经布置下了七杀缚灵阵。
“检查战场。”望着眼前的面具人,牧幼乌眉头微微一皱,下令道。
立刻有人应声,去了周边搜索。
“哈?我以为这玩意儿多猛呢,就这嘛。”人群中,牧柏一脸自得的样子,“要不是我的摩托车爆胎了,肯定先赶过来ko了他。”
在得到求救讯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希望多多活跃能获得在织网人中转正的机会,可惜慢了一步。
“牧柏,别说了,刚刚就你的灵力挤不进战场里面。”牧松一旁提醒道。
“闭嘴!”
两个兄弟在吵嘴,除了看管面具人的成员,其余人都去周围做了警戒。
牧幼乌的目光投向方泽通这边,在牧远身上微微停顿一刻皱了皱眉。
“你还好么?”牧幼乌上前来,朝着方泽通开口问道。
“死不了。”方泽通说着,扬了扬嘴角。
“这次你率先赶赴此处,拖住了敌人,贡献颇丰。”牧幼乌说道,“若是想加入织网人,已经够资格了。”
织网人为方牧两家年轻一辈组建而成,而执掌这一组织的为两名“执针者”,其中一人便是牧幼乌。
“你可能想多了。”方泽通淡淡地一挥手,“我只是刚好离得近,没事儿做所以来逛逛罢了,如果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可不会来。”
“随你。”牧幼乌也没多说,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牧远身上,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来做什么,很闲吗?”牧幼乌声音不善。
牧远权当没听到,目光环顾四周吹着口哨。
牧幼乌淡淡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过身走回去。
就在此刻,那阵术中的面具人一阵颤动,猛然站了起来,一阵剧烈的气流冲击而过,周围看管的几人反应不及,被那气流震开数十米。
“小心!别让他出了七杀缚灵阵!”有人急忙说道。
牧幼乌脸色骤变,七杀缚灵阵是他们织网人屡试不爽的捕获目标的阵术,即便是黄金殿堂,在七杀缚灵阵中也绝对无法调动灵力。
他超过黄金殿堂?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早就死光了。
纤手微抬,一把硕大的长枪悬浮于牧幼乌的手掌之间,枪尖直指七杀缚灵阵中央之人。
牧宗诀·巨门枪!
担忧于面具人真正的实力,牧幼乌这一击灌注全力,若是出手,恐怕连城市内部都能够感受到余威的部分震撼。
众人聚集于牧幼乌的身后,齐齐做好了出手的姿态。
敌人拜托七杀缚灵阵的控制属实出乎意料,这也令织网人一众不由心生惊骇,暗暗将希望寄托在他们之中最强的牧幼乌身上。
面具人上前一步,手中镰刀泛着寒光,宛如一泓冷月。
牧幼乌清冷精致的面容凝重万分,手中术式捏着,正要催动。
就在这时,那面具人的身形忽然之间踉跄了一下,宛如陷入泥潭般,眼看着他强行在上前一步,却是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而在他的脚下,那原本撕裂的土地,此刻化为一片冰雪,他的双脚在其上被牢牢冻结,蔓延至腿部,仿佛一座牢笼。
见眼前的情景,牧幼乌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手中的灵力震动的巨门枪,也是逐渐散去。
这一幕,方泽通同样看在眼中,他的神色微微一凝。
这是方家传中的四时技,方家传·千丈雪,能够如此精准的把控于那样小的一个范围,除了方家家主方临清外,大约便是……
“各位,还好么?”
吱呀轻响伴随着如同夜莺般甜美的声音,只见阴影之中,一名面色沉静,须发皆白的老人推着轮椅出现,而在轮椅上的,是一名穿着蓝色的女孩,在夜空的微光下,她略显苍白,无暇皎洁的面容似乎散发着微微的残光,淡粉色的长发与两肩垂下,显得既高雅又美丽。
而唯一的缺憾,便是那一双紧闭的眼睛,或许原本应是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然而此刻,却也是看不到了。
“夕颜,辛苦你也来了。”望着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少女,牧幼乌开口道。
女孩叫方夕颜,与她同为织网人的指挥,执针者。
第六百三十九章 无法忘怀的回忆
轮椅上的女孩看起来十分瘦弱,似乎是因为病痛的折磨,那衔着浅笑的精致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苍白与病态。
然而,当众人看到这个女孩时,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杆,打起精神。
千万不敢小看他们的这位“执针者”,方夕颜。
每一个敢质疑她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而精通方家传四时之术的方夕颜,她的制敌手段,虽然并不暴力,却也让人略感毛骨悚然。
曾经牧家有一个新人进入织网人,雄心勃勃想要赶下一番事业,看到这个近乎残废的女孩竟然是他们的指挥者,毫不留情面地当众质疑。
而结果就是,方夕颜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那名牧家的新人便在方家传·悲秋风中迷失了自我,自己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浑身脱力,以至于后来再看到方夕颜都会腿发软。
而在惩罚的全程中,方夕颜的脸上一直带着这一抹浅笑,仿佛是在观赏一出滑稽剧般。
从那以后,织网人里面,未入织网人的后辈,都明白这个方夕颜不敢惹,那可是真的给你解释什么叫笑里藏刀的人。
此刻,身后的老人缓缓推着轮椅上前,方夕颜螓首微垂,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还愣着做什么?敌未退,剑勿休。”
轻柔的语言却像是不可违逆的命令,私下分散的织网人成员们立刻集结起来,将处于阵中的面具人包围起来。
骚话连篇的牧柏,此刻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地跟在了众人身边。
“怎么处置他。”牧幼乌问道,“那家伙不一般,七杀缚灵阵都无法压制,我建议还是先查明他的身份。”
“自然如此,那,幼乌姐,你请吧。”方夕颜浅浅一笑,轻声说道。
牧幼乌并未应承,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或许夕颜你更拿手一些。”
方夕颜脸上笑容未消,身后的老人仿佛能够洞悉她心中所想,推着轮椅上前。
阵势中央,被众人所围绕的面具人跪倒在地一动不动,毫无声息,仿佛失去生命般。
轮椅停在不远处,方夕颜抬起头来,那目不能视的双眼遥遥对向面具人的方向。
“大家退开。”
牧幼乌道,她了解方夕颜的能力,她接下来所施展的术式以周围众人的灵格绝无法抵御,还是远离地好。
听闻此言,众人不约而同,立刻退开至百米外。
方夕颜不言语,脸上的浅笑宛如面具般从未褪下,渐渐地,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波动,从她周身散发而开。
方家传·悲秋风。
四时之术中,悲秋风最为防不胜防,作为影响心智的特殊能力,它既可以对目标施加施术者心中所想之环境,亦可以激发受术者记忆力最为恐惧,痛绝的时刻。
因此,无人能够经受此术式的拷问。
灵力扩张而开,方夕颜与面具人仿佛坠入深渊之中,周围是泼墨般的漆黑,再无旁人的音声。
忽然之间,轰鸣声传来。
方夕颜抬头向前,在这悲秋风中,她的感官得以无限扩张,哪怕目不能视,也能够感知到在对方记忆中,所呈现而出的一草一木。
而当下,她所观察到的,是一片崩坏的大地,汹涌长河从中间横贯而过,天地间的灵力暴虐而又疯狂,远远超出她本身所能够承受的范畴。
而在大河的一端,所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的身上插着一把金色利剑,向前伸出的手臂被一名飘零于空中的少女紧紧环抱着。
那个女孩的身上,散发着炫目的光辉,仿佛在天地皆为黑暗,余烬。
而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座屹立于大地之上的黑色门扉,那漆黑的大门内侧仿佛亘古凶兽的嗜血巨口,仅仅看上一眼,便会让人肝胆俱裂。
方夕颜的神色凝固了,嘴角的笑意在此刻化为抽搐,她的内心中无可抑制的泛起惊涛骇浪。
此人内心中最无法忘怀的恐惧场景,此地,究竟为……
然而,还未等她的思绪收回,那面具人忽然站了起来,只见他浑身上下颤抖着,如同野兽一般,发出一阵怪吼声,张开双臂朝着方夕颜猛扑上来!
他挣脱了悲秋风的束缚!
意念涌动间,方夕颜手指掐动法诀,滚滚灵力奔流而出,千丈雪所凝结的寒冰铺满大地,宛如蛇形般朝着面具人的身体蔓延而上。
然而,那能够在短时间内阻拦黄金殿堂的千丈冰封,此刻却是在面具人的脚下片片碎裂,他的口中狂吼着,似是有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悲怆,从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几乎要将方夕颜的灵力完全压制。
“夕颜!小心!”
牧幼乌的声音传来,方夕颜的悲秋风早已破碎,然而,犹豫牧幼乌等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她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出手,却已然跟不上面具人的速度!
而就在这时,一道携着黑色风雷的影子忽然掠入战阵之中,几乎只是瞬息之间,白虎之影呼啸而出,将已经袭到方夕颜面前的面具人笼罩其中!
猛烈的碰撞之声响起,入阵的方泽通扼住了对方的脖子,他丝毫没有留情,手为虎口,托着面具人的身体,朝着大地狠狠地砸下。
“嘭!”
飞沙走石,烟尘之中,方泽通双目如雷,他紧咬着牙关,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与矛盾。
“夕颜?你怎么样?”牧幼乌上前,掠阵于方泽通的一旁。
烟雾散去后,方泽通的手下是一个五米见方的巨大坑洞,然而在那坑洞之中。
却没有面具人的身影。
“他逃了。”方泽通低声说着,站起身来。
转头望向方夕颜,她此刻的面容有些僵硬,见此状,方泽通却是嗤笑了一声:“看你一直在笑,我还以为你戴着面具呢,原来你的脸上还是有其他表情么。”
这一句话似乎是惊醒了方夕颜,只见她低下头,淡淡的哼了一声,那一如既往的浅笑再度扬上她的嘴角。
“好用么?”方夕颜问道。
“啊?”方泽通脸色一变。
“那个东西的灵力,似乎让你变强了不少。”方夕颜笑地柔和,“眼看着你也乐在其中呢,怎么,现在终于想和那个东西妥协了?”
一抹冷色浮现在方泽通脸上,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方夕颜,你在得意什么?对,你现在是挺得意的,不过在她还活着之前,你就是一个惹人怜的小丑,放心,方家殿子的身份,这辈子都轮不到你!”
听着方泽通的话,方夕颜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然而那捏着轮椅扶手的纤手,手指关节已经开始泛起青白色。
“行了,你们两个,现在是吵架的时候么?”牧幼乌见状,立刻上前拉开两人,看了一眼方泽通,不由得想要叹气。
方泽通和牧远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对付,在这方牧两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和方夕颜,那是彻底的水火不相容。
究其根本,应当就是曾经的方家第一天才,方希月的缘故吧。
“先说正事,夕颜,你刚来周围情况如何,发出求救信号的成员呢?”牧幼乌问道。
“三人全部死亡,方二牧一,姓名已记录在册,稍后便反馈给家族。”方夕颜回应道。
“嗯……反馈这一次战斗记录的同时,寻求一下家族的帮助吧。”牧幼乌思索着,做出一个决定,“这一次的敌人太奇怪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不然可能会损失更多成员。
“不可!”方夕颜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我们织网人的任务,若是随意便向家族求助,我们存在的意义为何?或许会被质疑整个团体的能力。”
她们还在争论着,方泽通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走了出去。
“喂,小通……”牧远看着方泽通,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真敢怼那个笑面虎啊?我还怕你没命了呢。”
“她有本事就把我的命拿走。”方泽通不屑地一笑,手在牧远肩上轻轻一拍,“最近别乱跑了,除非你小子不想活了,还是乖乖听牧幼乌的话,躲在家里好好修习。”
说完后,不管牧远想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去。
黑夜之下,织网人们屹立于城市的灯火之外,映着月色逐渐褪去。
方泽通看在眼中,他想来难起波动的内心,此刻却是有莫名的恐慌。
星火将熄。
第六百四十章 恶神
年轻一辈三人牺牲,对于方牧两家来说,都是极为震撼的消息。
虽说对抗神明的过程中伤亡在所难免,但弑灵者对于尚未丰满的羽翼都保护地极为谨慎,织网人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国内。
况且,因为方牧两家的存在,申城是被灵师以及军部都承认的世界上最为安全的一座城市,如今,频发的未知事件已经让两大家族脸上无光,再加上此次织网人的铩羽而归,更是将耳光响亮的打在了脸上。
原本方牧两家已经做好了让长老及管事们出动,然而在葬礼上,方夕颜立下血誓,必然会再度率领织网人们洗刷耻辱,并为逝者复仇,否则愿用自己的性命偿还。
织网人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系统化的体系,为了避免他们因此一蹶不振,方牧两家的代家主答应了此誓言,并分别派出两名长老于暗中保护,若再有不可避免的危机,便出手相助。
方泽通参与了葬礼,然而仅仅停留了五分钟,默哀结束后,便离席了。
几日以来,他的伤早早养好,唯一无法复原的,便是断指的右手。
然而他并没有在乎。
从方家大宅中穿行而过,后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而在树林的另一端,一座高大的,红紫相间的门楼屹立于宽阔的七七四十九阶青石台阶之上。门楼的中央,挂着一方竖牌匾,上书金字鸟迹,旁人看去,只觉是乱石铺路,完全不懂文字含义。
而方泽通是懂得,或者说,弑灵者们是懂得。
镇邪关,这是弑灵者们最初的证明,亦是千年以前,见证人与神之间错从复杂关系的一道天堑。
踏上台阶,方泽通的身体被云雾缭绕,宛如登进环境内一般,周围的空间骤然扭曲,那镇邪关的大门,仿佛一张庞大的巨口,要将一切吞噬而入。
凄厉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那全都是关押于此地的恶鬼凶神所发出的咆哮之音,方泽通只当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径直入内。
踏入镇邪关的一刹那间,一切音声销声匿迹,那扭曲的空间也像是被修正了般,呈现而出的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大殿,大殿的中央铺设着一条落满灰尘的暗黄色地毯,蔓延向尽头,其上放置着一方石台,黑白两色的棋子零零散散落于刻画于石台的棋盘内,大殿两侧,稀稀落落地摆着长明灯,昏暗的灯光给予了这一片大殿仅有的亮色。
此地为镇邪关第一关,破妄显真之门。
走上前,方泽通于石台棋盘之前坐下,伸出手拈起一枚棋子,而就在此刻,一粒粒黑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体中流动而出,凝聚在棋盘的另一侧,逐渐的显化为一个高大的人形。
“啪!”
一只粗大的巨手从方泽通指尖抢过棋子,随后落在棋盘之上,声音如同洪钟般道:“该你了。”
方泽通抬起头来,目光望向眼前之人。
那是一个如同黑铁塔般的硕大身影,黑色的以野兽皮革缝制成的甲胄贴身披挂,身后是一张残破的披风,头顶之上带着以兽骨琢磨而成的白色骨冠。
方正的面容如同被狂风吹袭千年的巨石,雕琢出无法磨灭的刻痕,双目漆黑如墨,饱含着无法掩饰的凶戾与傲慢,稀稀落落的胡茬遍布脸颊之上,显得无比粗犷。
收回目光,方泽通冷笑一声,顺手拈起白子,抬手落子。
“哼,你小子就是冥顽不灵,早早听本座的话,何须让那厮小角色走脱了?如今又带本座来此破关处,当真是无可救药!”
男人说话声音轰轰作响,若灵力低微之人,此刻早已被震地头晕目眩。
方泽通微微蹙眉,讽刺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便是无可救药了如何?倒是你,在我身上大话连篇,可惜一进这镇邪关便是几千年,暗无天日的感觉可还舒服?”
一听此话,男人原本便黝黑的脸庞更是黑了几分,一拳砸在棋盘之上。
“本座当年和轩辕小儿争雄此天下,那昊天无耻至极,却派一应龙下来掺和一手,若非如此,这片大陆早就该改源了!本座以一敌多,虽败犹胜,其余的,却是不算!”
方泽通再度冷笑一声:“身为九黎之主,嘴倒是全身上下嘴硬的地方。”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旁人,便是当年华夏人神联手所击溃的恶神,九黎之主,蚩尤。
“本座却怎么嘴硬了?那是事实!”蚩尤说着,伸手再落一子。
“再说,本座相比那区区金乌,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是天差地别!何须为了那种糟粕之物舍弃本座的力量?本座肯屈尊于你,那便是你小子天大的造化!得了本座的力量,不得磕头谢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弃如敝履,你小子当真是狗眼不识物!”
蚩尤愈说愈怒,手上落子也开始无章法,方泽通却是依旧行云流水,开口道:“弑灵者,方家家训,以正制恶,以德向德;不怫方寸之戾,不怒一时之失;不以力盈而骄纵,不因势衰而自哀。持心正身,惩奸除恶,诛灭暴神,还天宁地阔,海晏河清。”
“你的力量虽强,但我并不在乎。”
听闻方泽通的言语,蚩尤愣了半晌,随后猛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方泽通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哈哈哈!你小子说的认真,本座差点便当真了。”蚩尤身体前倾,双手支撑着棋盘,瞪着眼睛厉笑着问道,“好,那本座问你,这所谓的家训,你哪一点做到了?”
一语既出,方泽通却是手上微微一颤,落子之处差点偏离。
“哼,本座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世间万恶,只有恶能制之,人不犯我,本座也懒得搭理他,但若来犯,必然令他有去无回!”蚩尤昂然道,“这天下,本就该有力之人来统治,力量强大者,就该展示他的魄力,众人才会折服,若非如此,难不成还像你们人类一样,嘴上四处宣扬仁德,实际上阿谀奉承,勾心斗角,英雄血溅封王路,小人履尸登高阶?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本座不屑如此,他们连死在本座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方泽通依旧不言语,他手中的棋子在半空中停滞着,半晌落不下去。
“怎么了,轮你了!落子!”蚩尤见状,大笑几声,故意催促道。
方泽通猛然抬头,目光之中充满怒意,手中棋子狠狠地丢下,随后一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掀翻在地。
棋子落地,化为灰尘,消失不见,而蚩尤却是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放声狂笑着,身躯化为黑色的光点,重新融入了方泽通的身体之内。
光芒消逝,方泽通跌坐在地,目光冷地令人心头发麻。
这一次的对弈,他又输了。
……
走出镇邪关,方泽通蓦然抬头,只见站在台阶下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宁海抬头,望着与他相隔不远的方泽通,表情依旧古井无波。
方泽通的心脏猛然跳动快了那么几拍,原本便阴郁的心情此刻更是有着怒火冲了上来。
走下台阶,方泽通望向方宁海,两人的视线交错那么几秒钟,方泽通开口了。
“我还没死,你失望了?”
方宁海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嘴唇一阵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方泽通没有理会,径直转身离去。
“你就当我跟方希月一样,都已经死了就成!”
第六百四十一章 身份
数日时间已逝。
正街上,黑色的吉普车飞驰而过,轰鸣之声与其上所挂着的军方牌照,让周围的车辆都下意识地让步。
孟时雨坐在车后座上,双眸微垂着,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
这几天父亲给她都传递了好几次消息了,让她回老宅一趟,有事情要和她当面说。父亲想说什么,孟时雨心里是一清二楚,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
不过她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父亲竟然以军部名义给她下了命令,让她赶紧回老家。
事已至此,孟时雨心中虽是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父亲派遣而来的警卫员踏上返回老宅的路。
孟时雨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出她含着一丝忧愁与烦躁之色的面容。
前几天,她的“私人信息小组”的组长忱诺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关于‘林咲’的消息搜查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然而当孟时雨继续问下去时,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忱诺这次却支吾了起来。
“老大你……你再给我几天时间,这个人身份好像有点复杂。”电话里,沈诺说,“我在想什么地方可能出了点问题。”
“那你们现在到底查到了什么?”孟时雨问道。
“那个‘林咲’很显然是一个假名,他的身份呢,是圣彼得堡提尔纳诺分部的一名灵师,不过……”
“不过什么?”
“额,没什么,老大,我继续查,有消息了和你联系!”
说完之后,沈诺罕见地第一次首先挂断了电话。
孟时雨在电话这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一头沈诺正在跟他的两名组员大眼瞪小眼。
‘林咲’就是梁晓,这几乎是摆到了台面上的事情,说实话他们查到这个消息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力气。
不过,他们可不敢跟孟时雨说,毕竟孟时雨自认为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然而沈诺他们可是看得很清楚,之前沈诺还跟孟时雨开过玩笑,要不要去查查对方的身份,至少把名字弄明白嘛,谁知道就这一句玩笑话差点捅破了天,被孟时雨按在桌子上说以后再敢多管闲事就拧了他的胳膊让他按不了键盘。
“我可不敢说,不然要是胳膊真折了怎么办。”沈诺看起来相当纠结,“可这是老大的任务,我如果迟迟不告诉她真相,那不就是我能力不足么?”
“组长,我有个好办法。”一名组员说到,“要不我们把情报递给老大之后,直接提桶跑路吧。”
“好想法!”沈诺点了赞,整个信息小组环绕在欢快的氛围中,“所以,你们两个谁给咱找好下家了?”
“……”
众人沉默,整个信息小组又陷入了悲伤的氛围中。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孟时雨交代这件事,便一直拖着。
孟时雨到现在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车子出了申城,通过高速路一直走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到了一个小城镇中。
相比于其他城镇,这里算得上是偏僻,久久没有改造过,青壮年基本上都已经外出务工,以至于这里白日间的人流量都相当的少。
而孟家的祖宅,也就在这个镇子内。
拐过几条小路,一座外观相当普通的宅院坐落在田埂的边上,外墙已经出现风化的迹象,若非有人指点,旁人绝不会知道此处便是特殊军部驻华夏军区总指挥官孟武安所住之处。
停下车,孟时雨不等警卫员开门,便主动下了车,朝着警卫员不卑不亢地敬了一个军礼。
跟着孟武安十几年,也算是看着孟时雨长大的警卫员见此状,不由苦笑了一下,这个孩子现在心里肯定憋着气呢。
推门走了进去,大门内和房子的中间,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院子,院子前半部分两侧开垦出菜地,不过如今杂草居多,中央是一条石板路。
大门前,一名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倚坐在躺椅之上,双眼微眯着,一张方正的脸上充斥着祥和的神色,然而那仿佛刀雕斧凿的皱纹中,却是隐隐泛着肃杀之意,身着宽松的墨色袍子,手里握着一柄黑色的烟枪,正在缓缓吧嗒吧嗒抽着烟。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似乎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会是统帅着整个驻华夏特殊军部的总指挥官,孟武安。
听到脚步声传来,孟武安抬起眼皮,看见孟时雨的身影后,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时雨,你……”
“特殊军部驻华夏分部空军第三支队,少校孟时雨,前来报到。”站在父亲面前,孟时雨朝着他敬了个军礼,神色严肃地说,“指挥官,请问有何指示。”
孟武安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又生气了,是不是?”
孟时雨不为所动,眼神中却是有着倔强流出:“长官,我是应军区命令来的,没有任何不满。”
孟武安对孟时雨的态度似乎并不太意外,他慢条斯理地抽着烟,说着:“你看,战场你也经历过了,神你也见过了,你就好好听我的话,退伍回家多好。”
孟时雨盯着孟武安,良久没有说话,然而目光里全是抗拒之意。
“你或许很难理解,但我是为你好……”
“爸爸你现在已经是华夏军部的总指挥了,我是你的独生女,怎么能独自龟缩在家里?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孟时雨说道,“再说了,哪怕爸爸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凭什么我不能上战场?”
孟武安还想说话,一阵越野车的轰鸣声从门外传来,只见他的警卫员站在门侧,朝着他轻轻点头示意,孟武安顿时领会。
“这个先不说了,子淮来了,人家等了你好几天,结果你没有去接机也就罢了,脸都不露一下。”孟武安说道,“待会儿你可得跟他好好道个歉。”
孟时雨哼了一声,一甩头,长长的马尾似是她的脾气般不悦地跳动着。
大门外,一个高瘦的身影健步如飞,身上穿着笔挺的军部制服,那衣袖间露出的手腕上,凝实的肌肉似乎是在展示着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体有着怎样的爆发力,黑色的头发修剪地十分精神,更显得他面容俊逸。
“孟叔叔,又来打扰了。”
来人微笑着,朝着孟武安打招呼。
孟时雨的目光斜视向对方,微微皱眉。
虞子淮,在如今华夏军部之中,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方面是因为他出色的实力,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父亲。
被誉为“人形杀器”,率领军队对抗神鬼战功赫赫,为最接近“君王”罗尔纳之人,虞莫归。
因此,虞子淮也被寄予厚望,而他也没有令众人失望,不仅自身实力强劲,在众多高优级对神演练中,他在年轻一辈中总是能够夺魁。
孟武安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想着这个年轻人也够优秀了,孟时雨再怎么高的眼光也应该接受了。
然而,他却是打错了算盘。
在得到孟武安的微笑回应后,虞子淮望向孟时雨,目光中涌现出活跃之色,上前道:“时雨,我……”
“虞少校。”
孟时雨骤然往后退了一步,十分严肃地朝着他敬了一个军礼,神色不改地说道:“好久不见。”
第六百四十二章 意外相逢
中午孟武安打算留虞子淮在家中用饭,于是便以此为借口,让孟时雨去买一些食材回来,虞子淮见此状,立刻表示自己开车带着她去。
越野车从田埂上驶过,车内的气氛却是有些凝重,坐在驾驶座上的虞子淮时不时地瞄一眼后视镜,看看坐在后排的孟时雨。
“时雨,你知道么。”虞子淮一边开着车,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一次军区的演练,我又拿了一等功。”
“恭喜。”孟时雨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虞子淮感到有些尴尬,想了想又问道:“时雨,上次爱尔兰对神反击战,你可是亲自参加过的,当时的场面一定很震撼吧。”
孟时雨侧目望了一眼虞子淮:“虞少校。”
“哎?”
“这个问题您问过我,应该不下十次了,如果您真的对战场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亲自上一次呢?”
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虞子淮一时语塞,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善,孟时雨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当然,我知道您是为了未来能够更好地上战场,所以才一直在养精蓄锐,我刚刚失言了,虞少校您没必要……”
“我明白了。”虞子淮忽然说道,“等我回去军部,我就会提交申请,下一次的行动,将我安排向前线。”
似乎有些没有意识到虞子淮会有如此反应,孟时雨微微一怔,开口道:“您没必要在意我的话。”
“那我还能在意谁的话呢。”
虞子淮说道,孟时雨又一次语塞了。
“我知道,时雨你可能看不起我,因为我一直没有上过战场,却总是受到众人嘉奖,但也如你所说,如今还没到大战的时候,我想在这之前,尽可能提高我的实力。”虞子淮低声说着,“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经历战阵磨砺,哪怕剑刃锋锐也是假象,之后,我会努力投身到战场中,跟你证明,我是配得上现在的荣誉的。”
孟时雨默然地听他说完,本想说一句“您没必要想我证明。”
不过想来这句话出来,或许又是一番喋喋不休的对话。
她本身上并不讨厌虞子淮,能够拿到那么多的功勋也是人家的能力,可惜他似乎并不单纯地把她当朋友看,为了避免多余的误会,她也只能如此了。
虞子淮一路将车开进了市区里,这座城市对与孟时雨来说并不熟悉,虽然老家在这里,不过她从记事开始便一直在申城,回来的次数更是寥寥。
超市内,虞子淮想要借机献殷勤,可惜的是孟时雨没有给他机会。
“付钱的事情不用您管,既然我爸爸要请您吃饭,那就不能让您出钱,还有。”大包小包的食材提在手中,孟时雨淡淡的说道,“这点东西我自己拎得动,倒不如说小菜一碟,就不劳您动手了。”
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虞子淮犹豫片刻,只得讪讪的收了回去。
就在两人走出超市,忽然间,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时雨!时雨诶!”
闻声之际,孟时雨转头望去,只见在马路对面,红色的柯尼塞格如同火焰般异常惹眼,而唐宵正坐在车里,朝着她不断挥着手。
孟时雨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毕竟这座小城距离申城走高速都有着一天半的路程,中间足足隔着一个省的距离。
然而孟时雨没时间想这些了,车里的唐宵似乎是太兴奋了,一不小心滑倒在了驾驶座上,而下一瞬间,跑车发出一阵轰鸣之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笨蛋!”
孟时雨低声骂了一句,将手中的东西朝身后一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虞子淮接住了孟时雨丢出来的食材,看着孟时雨的奔向那失控跑车的背影,有些着急,但并不担心她会不会受伤。
因为孟时雨和他一样,都是注射过了基因改造药物的,所谓的“超级士兵”唐宵的柯尼塞格拥有着5s便能够加速至100km/h的起步速度,若是真的失控,所引起的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然而,孟时雨的反应速度更快。
仅仅不到三秒钟,孟时雨的身形便如同子弹一般疾驰到车后方,旋即起身一跃,便落到了此刻正在尖叫的唐宵的身后。
看着半躺着几乎被卡在车座椅内的唐宵,她的脚不偏不倚正踩在油门上,孟时雨也是毫不含糊,伸出手握住了唐宵纤细的腿,一把就塞到了刹车上。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柯尼塞格车身一阵不稳,横向甩尾漂了出去,一下子撞在了路边商铺的墙壁上,幸好速度已经降了下来,并未酿成大祸,而唐宵被孟时雨护在怀里,也没有受伤。
整个一系列过程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连周围的人尖叫都来不及,直到车子撞在墙上,周围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要报警。
“呜,呜呜。”唐宵抱着头,哭丧着脸望向孟时雨,“时雨,我是不是搞砸了……”
原本还想说两句,但看着唐宵此刻的模样她也开不了口,再加上现在实在不是正确的场合。
“下来。”孟时雨叹了口气,带着唐宵下了车。
虽然过程惊险,不过幸好并未酿成大祸,唐宵向被撞到的商家赔了钱,那股财大气粗的劲儿都让对方觉得自己今天被撞的实在不亏,不过之后依然是被警察带走,虞子淮在一旁通了气,让唐宵也算是逃过一劫,不过驾照暂时是没法用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从交警大队出来,孟时雨朝着唐宵问道。
“嗯……我有一个自己叔叔住在这里,前一段时间去世了,请我爸爸来照顾他的女儿。”这样一说,唐宵的情绪又活跃了起来,“哎!时雨,我有妹妹了诶,而且名字还很好听的!”
“是么。”孟时雨从未听过太多唐宵的家事,不过这次既然说起来了,也就顺着问了下去,“叫什么?”
“叫唐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