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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夕幼     沧泱尘txt下载     沧泱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1 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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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番外(12)

    翌日,宵邺把我带到这座府邸的前厅里,环望四周,有明媚的阳光从青色的窗纸间透进来,洒下一地明亮,上好檀木雕镂成的桌椅,细致凹凸的花纹刻得仿佛是祥云落花,处处流淌着与北境天泽气概并不相同的资雅。

    “把人带上来!”

    宵邺缓身坐在正座上,深吸一口气,厉声说道。

    我一惊,心里并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侧目睨着他。

    宵邺回视我一眼,手朝他旁边的座上轻轻一摆,“你坐。”

    我不敢惹怒他,淡淡“哦”了一声,正经坐在他指的位置上头。

    不一会儿,小厮就押上来几个女子,看穿着打扮,我心里便晓得她们必然都是这里府邸的丫鬟,于是问:“这是做什么?”

    宵邺笑哼一声,将身子朝前一倾,吁出一口气问:“你们可就是前些日子拿起鞭子的那起子人?”

    这话一出,我瞬间就明白过来,宵邺今儿是想帮我出气。

    “陛下……奴婢……”

    为首的那个丫鬟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恍然听及宵邺的言语,低眸下去,早已是万般颤颤,就连一般说话都不利索了。

    宵邺一笑,“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丫鬟低声道:“分明……是陛下让奴婢们这么做得,否则奴婢们怎么敢……”可这丫鬟话还没说话,宵邺就倏然起身一步跨去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宵邺就已经抬手往她面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并骂道:“贱人!胡说!”

    丫鬟整个人随即就摔倒匍匐在地面上,回过脸来,雪白的面上划过连续的泪痕,嘴角带着一丝殷红的血迹,可见宵邺手上付出力气之大,竟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

    丫鬟只是低着头,不敢多言。

    但我能看出,她眼中暗藏的恼怒,但是再恼怒又能怎样,丫鬟就是丫鬟,毫无一丝回手之力,其实有时想想,在这里,我跟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只能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都在逆流中寻求一种破击之法。

    宵邺厉声道:“把这些人都带去处死!”

    丫鬟们只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宵邺对于这些哀求却是置若罔闻。

    宵邺这种身在高位的君王,要一个人的命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天下丫鬟千千万,并不是单就缺这一个两个,这些丫鬟对于宵邺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

    任凭丫鬟们如何哀求,宵邺都无动于衷。

    于是,我起身过去拉一拉宵邺的衣袖,目光落在地上丫鬟们啜泣而恐惧的面上,口中淡淡道:“算了吧!”

    宵邺侧目盯住我,“算了?”

    我叹道:“我原谅她们了,你就饶过她们一条命吧!”

    宵邺含着森冷的笑道:“你原谅她们了,但是朕没有,你原谅她们那是你大度,”说着,宵邺目光低下去扫视一眼,“而她们,该为自己犯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我视着宵邺道:“我只问陛下,一开始可真的是陛下指使她们这么做的?”

    宵邺看着我,“指使?”

    我“嗯”一声,“若是,你便不该处死她们,因为她们根本就是无罪的。”

    宵邺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道:“若是陛下让她们这么做,她们便不是逾矩,而是听命于陛下,忠于陛下,不仅无罪,更是有功,陛下自然不能杀她们,否则陛下北境之主的天威何在?”

    宵邺轻笑,“那是你们南梁的说法,与北境无关。”

    我摇头,“这不是南梁的说法,而是人心,无论是北境还是南梁,作为一国之主,理应赏罚分明,事事不能全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宵邺含笑,“说得好听,”顿了一下,他又问我,“可是从罗熙那里学来的?”

    我一笑置之。

    宵邺盯住我片刻,才缓缓道:“朕告诉你,朕没有。”

    “什么?”

    “朕没有指使过她们。”

    我却不信,“果真?”

    宵邺含着魅惑的笑,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笃定,“朕无须骗你。”

    我低眸,一点头,毕竟他是北境的国君,我在这种时候绝不能跟他硬碰硬,劝是劝过了,至于他听不听,这些丫鬟的命能不能保住,就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了,我自己还有一堆问题没有解决,根本没有闲心去管更多与我无关的闲事,于是,我轻声道:“那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宵邺一挥手,府邸小厮把丫鬟全都带了下去。

    他目光睨住我的脖颈,“还疼吗?”

    我微微一缩,摇头道:“没事。”

    “既然没事,朕就带你再去一个地方。”

    我问:“什么地方?”

    他不言。

    我也没多问。

    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入了一栏全然陌生院子里,跟着宵邺来到一间屋前,屋门左右有小厮看守,小厮见宵邺,忙就退下,我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宵邺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笑看着我,“准备好了吗?”

    我视着他面色诡异的笑,不禁一蹙眉,心头划过一丝恐惧,轻声问他:“你又想要做什么?”

    他一指屋子,“进去就知道了。”

    我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

    他一把推开屋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茉莉香气,仿若女子闺房,但被关在里头的人却不是女子,而是那抹入我梦中的身影,“沧泱……”

    沧泱被死死捆在屋内榻上,任他怎样挣扎好像都无济于事。

    宵邺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别再动了,动了你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我拽住宵邺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宵邺一笑。

    我大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宵邺侧目看我,“仿佛你对他真的跟对罗熙不一样。”

    我紧张问:“你什么意思?”

    宵邺轻笑道:“他是自投罗网。”

    我问:“难道不是你把他抓来的?”

    宵邺笑哼一声,“就他?”说着,宵邺觑沧泱一眼,又道:“他还不值得朕遣人动手!”

    我看着宵邺道:“那你放了他。”

    “放了?”

    话音未落,沧泱在一侧从胸腔发出一声嘶吼。

    宵邺嫌恶的飞快看了沧泱一眼,随即就又大力踹了他一脚。

    我蹙眉,“你在做什么?!”

    宵邺松一松领口,淡淡道:“既然他自投罗网,朕也不好拂逆了他这一番心意不是?”

    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宵邺吁出一口气道:“原本朕并不觉着他怎样,但现在看来,他倒还是有一番价值的。”

    听宵邺这话,脑子就会浮现罗都被他折磨成的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心头就不禁颤动,我目光死死的盯住他,沉声道:“你敢动他。”

    宵邺笑,“你这么说,朕就更想要动一动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若敢伤害他一星半点,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却含笑道:“能这样就太好了,”眼睛看着我,继续道,“你还不明白吗,朕就是要你不放过朕。”

    “你!”

    听见宵邺在这话,我心中早已怒气横生,却又顾及宵邺狠毒手段,不敢直接爆发,只是抬脸生生瞪住他。

    宵邺转回头去上下打量着沧泱,淡淡问我:“你说朕是给他种情蛊,还是让他尝一尝北境锁骨针,当然除了这两样之外,北境还有诸多伤人暗器,如果他喜欢的话,朕全可以一一让他试试!”

    沧泱嘴里虽被死死塞了毛巾,不能说话,但从他眼中投出的犀利目光我也能看出几分熊熊怒火,似乎在说着:士可杀,不可辱!

    我不免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却又觉得万般好笑。

    以往,我、罗熙还有沧泱三人互相伤害,摩擦出了那么多的事情,那时的我们都以为彼此会是一生中最后的敌人,那个输家必定会死在赢家的手上,可是结果我们却发现在这一场感情的搏弈中根本就没有输赢,直到如今,大概谁都不曾料到,三个人纷纷落在了北境宵邺的手中,这个曾经从来没有被我们在意过的国度,眼前这个从来没有被我们放在眼里过的国君,他下手是那样的决绝而残暴,不给旁人留一丝余地,与他相比之下,当年的罗熙也是小巫见大巫了,许是人生就是这样,在你以为已经到了顶端的时候,在你以为你已经遇到了最可怕的人的时候,在你以为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就一定能获得重生的时候,人生中种种际遇总会狠狠打破你的“自以为”,教会你做人,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现实。

    我一时就笑出了声。

    沧泱抬眸盯住我。

    宵邺视着我问:“你笑什么?”

    我笑着摇头道:“我们都错了。”

    宵邺不解,“什么?”

    我一步步走向沧泱,对他道:“原来我们都错了。”

    沧泱目光在我面上流转,恍若阳春三月的流水潇潇。

    我看着他,缓缓道:“陛下也在这里。”

    沧泱眼中露出一抹无比讶异的神色。

    我含笑道:“你瞧,这就是人生,有些事想躲都躲不过去,更有些我们以往根本就不会想到发生的事,居然真的就这样发生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沧泱依旧看着我,也发出一声笑哼。

    宵邺一把提起我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视着他道:“我在说,从来没有想过会遇上你,会遇上这桩事。”

    宵邺轻笑,“你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一阐眉道:“我已经想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李淼淼奉陪到底就是。”

    宵邺一翘嘴角,“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朕正好想看看你到底要怎样奉陪!”

    我一笑低眸。

    宵邺冷哼一声,大声朝外头吩咐道:“去把锁骨针还有罗熙都给朕带到这里来!”

    我并不知道宵邺想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等待着,反正一直以来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在北境也是一样。

    不一会儿,罗熙还有锁骨针就都到了面前,当沧泱和罗熙碰面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大约他们也没想到,再见居然会是在北境天泽,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场景下,都成为了宵邺的阶下囚。

    罗熙看住沧泱问:“你怎么会在这?”

    沧泱无法说话。

    宵邺也是好奇,就让人把沧泱嘴里的毛巾拔了出来,沧泱破口大声对宵邺道:“你不许动她!”

    宵邺不解,“谁?”

    沧泱道:“淼淼!你放了她!我任你处置便是!”

    宵邺轻叹,“那怎么能行,”说着,他一臂揽过我,“放了她,就没意思了。”

    沧泱、罗熙异口同声:“放手!”

    从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也会有站在同一战线的一天。

    我轻一摇头,“他不会放了我的,原是我连累了你们。”

    沧泱不解。

    罗熙沉声道:“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沧泱眉间一蹙,“什么?”

    我一笑置之,“原来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宵邺笑哼,“他们两个都是带着面具做人罢了。”

    宵邺这话让我身子一颤。

    沧泱望住宵邺道:“你要干什么就冲我来!”

    罗熙却道:“冲朕来!反正朕也活不了几日了!”

    宵邺笑,“放心,朕不会叫你们死得这样轻易的。”

    沧泱觑着宵邺,“你想做什么?”

    宵邺侧脸看向我。

    我回视。

    宵邺道:“朕要让你做一个选择。”

    我问:“什么选择?”

    宵邺道:“你不是至死不愿跟朕在一起吗?”

    我看着他。

    他继续道:“但你也不可能跟他们两个人都在一起,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个?”

    我知道这一定是个陷阱,“我不会选。”

    宵邺睨住我,一字一句:“必须要选。”

    我深吸一口气,“我若选怎样?不选又怎样?”

    宵邺阴森一笑,“你选的那个人会受苦,不选的那个人会死。”

    我背后一凉。

    宵邺却轻笑,“好好想想,究竟选谁?”

    我摇头。

    宵邺问:“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奉陪到底么?”

    我微微摇头,目光死死凝视住宵邺,他目光坚决,我只得轻声试探道:“我选沧泱。”

    宵邺面上划过一抹笑,轻轻一抬手,小厮应声就上前去往沧泱背上硬插入一根寸长的锁骨针,我大惊失色,忙就要过去阻止,宵邺一把拽住我,我在他手下根本动弹不得,侧目问他:“这就是你的手段?”

    宵邺一笑,“还未完,你是选了沧泱,那么,罗熙,就要再往地狱去一层。”

    我问他:“你想怎么做?”

    随即,宵邺又吩咐几个小厮去给罗熙强灌了一杯茶水。

    罗熙自是挣扎,却无用。

    我轻声问:“那是什么?”

    宵邺道:“催蛊水。”

    我蹙眉,“催蛊水?”

    宵邺笑叹,“这下,朕果真可以看看这情蛊到底有多大威力了。”

    我问:“什么意思?”

    宵邺道:“意思就是,情蛊催动之痛会更甚之前千万分,情蛊在他的体内催动不会受到任何压制和阻碍。”

    我笑,“他不动情不就行了。”

    宵邺冷笑,“可他行吗?”说着,他就往罗熙方向看一眼。

    我随之也看去。

    罗熙在与我对视的一瞬,嘴中一口鲜血就喷溅了出来。

    场面着实骇人。

    我不禁一凛。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朕开心就是意义。”

    我蹙眉,“开心?”

    宵邺点头,凝视着我道:“若是他们都死了,你就是朕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低眸道:“好,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宵邺还未说话,沧泱就先对宵邺道:“我死,你放了他们两个!”

    宵邺注视着沧泱,“你死?”

    沧泱刚张嘴,罗熙却已道:“你们都不用死,朕死,反正他宵邺是绝不会放过朕的,反正朕也活不了几日了。”

    宵邺一笑。

    随即宵邺看着沧泱,沉声道:“你要知道,你若死了,”说着,宵邺眸光看向我,“她,”又回眸指一指罗熙,“就会是他的了,你甘心吗?”

    沧泱摇头,“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比自己所谓的‘甘心不甘心’要来得重要得多。”

    宵邺问:“比如?”

    沧泱淡淡道:“淼淼是我心爱的人,若是能用我的命换回她的自由,我自是愿意,”说着,他又看向一侧的罗熙,“而陛下,无论我怎样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但他始终是南梁的帝王,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南梁千万百姓,我也该这么去做,原是值得的。”

    宵邺不言。

    罗熙视着沧泱道:“你错了,朕虽是南梁帝王但是南梁贤才众多,即便没有朕也一样能稳住局面,况皇后已有身孕,朕已然了无牵挂,朕身中情蛊和锁骨针所剩之日也无多了,而淼淼,朕知道,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才能给他带去真正的快乐,若是你死了,她恐怕也是活不成的,你想让她为你殉葬吗?”

    我看着眼前两个对我情深义重的男人,一个是现在南梁的帝王,一个是曾经一起共同经历过生死世俗,我心里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于是,我鼻头一酸,只得抬手从发鬓间抽出一根簪子用力往自己心口扎去。

    这一刻,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就在将要扎入心口的一瞬间,却不想我手中的簪子竟被宵邺眼疾手快的打落在地,他拉住我大吼道:“你疯了?!”

    我痴痴的望住他。

    我也吓坏了,片刻才缓过劲儿来。

    “我是疯了,我是疯了,”喃喃说着,我不免含泪看着他,继续道,“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

213 番外(13)

    前儿一番风波过去,宵邺暂且罢了手,罗熙和沧泱分别被关在府邸里不同的两进院子里,我也不得出门,更加不知道他们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虽然罗熙和沧泱两个都受了伤,但我心里更加担心的是罗熙,毕竟离开时我见他面色就十分不好,苍白如纸,他也老说自己快要死了,这话就愈加让人忧虑,北境的情蛊和锁骨针我之前从未在书上看到过,也从未听人说起过,究竟有多大威力,究竟有没有宵邺说得那么厉害,我心里真的没有底。

    也不知怎么回事,宵邺已经有三日没见到他了,许是北境国事繁忙,他抽不出空来这里府邸跟我们三个人牵扯不清。

    我正坐在屋子里小窗下这样想着,小梅就端了一杯茶水走过来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看她一眼,手边接过茶盏,“我很担心。”

    小梅问:“担心什么?”

    我一笑不言。

    小梅又问:“小姐是在担心被陛下关着的那两个人吗?”

    我一目盯住小梅:“你有办法能让我见一见他们吗?”

    小梅想了想问:“小姐想见哪一个?”

    哪一个?

    小梅这话还真是问住我了。

    我低眸,“两个我都要见一见的。”

    小梅道:“但若是被陛下发现就不好了。”

    如果两个人只能选一个的话,那么就只能是罗熙了,我必须得去看一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至于沧泱,一个锁骨针绝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于是,我看住小梅道:“我要去见陛下。”

    小梅一挑眉:“陛下?”

    我点头,“南梁的陛下。”

    小梅“哦”一声,“小姐要去见的原是那位玄衣男子?”

    我轻笑,“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小梅一抿嘴,“奴婢倒有个法子。”

    我忙问:“什么?”

    小梅道:“小姐可以换成奴婢的衣裳,假意去送食盒,不就可以偷偷去那间屋子探一探了么?”

    我问:“那里守着的小厮会放我进去吗?”

    小梅道:“会的,奴婢知晓每日那两间屋子一日三次饭必然是要送的,这么久了都没出事,看守的小厮哪有那份闲工夫次次都查。”

    我看着小梅激动的一点头。

    天渐渐黑下来,北境这里的夜晚原就比南梁更长一些,天空中寥寥几颗星,就像是贝壳里的一粒粒珍珠,时不时飘落下来的晶亮雪花在橘黄光影里闪闪烁烁,又像一群群洁白的小飞蛾,仿佛在北境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活物了,心里十分想念建康城里斑斓蝴蝶、勤劳蜜蜂以及鱼潜水底的生机勃勃。

    我深吸一口气,已经跟小梅换好了衣裳,小梅也跟我交代了罗熙被关押的地方如何去,我一望窗外,不免嘱咐道:“你哪也别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出一晌我必回来。”

    小梅应道:“是。”

    我点头,从桌上拿起食盒,正要出门,小梅在后头又道:“小姐,千万不要紧张,愈加紧张就愈加容易露出破绽。”

    我“嗯”一声。

    一时出来门,果然没有人拦着,一路畅通无阻,想必是风雪加大,无人愿意出门走动,很快就走到了关押罗熙的屋子前。

    小厮问:“来了?”

    我一笑,“是啊,快开门,陛下可说了,里头再怎么说都是南梁的一国之君,若是饿死了可不划算。”

    小厮笑道:“是。”

    见小厮开了门,我只含笑道:“多谢了。”

    小厮一摆手,“这有什么的,都是为了陛下做事罢了。”

    我抬脚步进去,身后的门又被关上,我回身视一眼,确定无事后才冲到罗熙的面前去,放下手中食盒,左右打量他,“你没事吧?”

    罗熙一笑,“朕就知道是你。”

    我挑眉问:“你怎么会知道?”

    罗熙沉声道:“方才你在外头说话的时候,朕就晓得了。”

    我心里一颤。

    以前觉得上面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他,如今居然能仅凭着我的一缕声音就能清晰的分辨出是我来。

    看起来,我着实小看了他对我的感情。

    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他看着我问:“为何叹息?”

    我轻一摇头。

    他又道:“其实,朕的心里并不愿意你来。”

    我不解,“为什么?”

    罗熙视着我,笑道:“因为,你来了,看起来你是在意朕,但其实,在你心里朕就是外人,不比沧泱在你心里来得亲密,对么?”

    我含笑,“陛下想多了,你和沧泱都不是我能随意对待的人。”

    罗熙笑,“因为朕是朕,而他是他,是么?”

    我低眸,“陛下一点儿都没变。”

    罗熙看着我,沉声道:“淼淼,朕以往有些事确实做得不对,如今,朕只盼着你幸福,你无需管朕如何,想法子和沧泱一起走吧!”

    我摇头,“陛下,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沧泱了。”

    罗熙盯着我。

    我道:“你是南梁的帝王,沧泱前儿也说过,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罗熙道:“可是朕伤害过他,也伤害过你。”

    我轻笑,“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怨是小情小爱,而现在抉择关乎南梁,这则是大义,”说着,我缓缓低眸下去,“这种时候,沧泱一定会选择后者。”

    罗熙听了我的话,不乏苦笑,“若真是如此,那么朕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显得是多么可笑。”

    我轻轻蹙眉,小声道:“陛下应该学着去全心的信任一个人,陛下原是自小过得太孤清了,其实也不怪陛下,任何一个人在陛下那样的情况长大,都会很难去信任一个人的,之前的种种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若没有昨日的磨难,如何能有今日的释怀?”

    罗熙笑,“你说得对,朕一直说爱你,但想想,其实朕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你,不仅仅是你,朕更是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朕自己,若相信,朕就不必把你拘在宫中,若相信,朕无须使用那么多的手段非要去拆散你和沧泱,朕不相信你心里有朕,朕不相信沧泱心存大义,朕更不相信朕能得到你。”

    我看着他,“以今日为镜照昨日之事,才能恍然得悟。”

    罗熙问我:“你心里可曾有过朕的半点位置?”

    我听及一笑,仿佛心里最隐蔽的地方被人摘去了遮羞布一般。

    我不禁叹出一口气来,想了想道:“其实,感情的事情是说不明白的,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也只能告诉陛下,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我心里一直认定了,陛下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那些浑噩日子里,我吃过醋,我也动过心,我更是讨厌宫里在陛下身边围绕着的所有妃嫔,甚至于是皇后娘娘,虽然我表面上总能维持着平静,但其实心里头早已经波澜壮阔。”

214 番外(14)

    虑到时间,半晌过去,看了罗熙无事后,又说了几句话,我稍稍安心就离开了,赶紧就往回赶,生怕出了什么事情,须臾,我终于回到自己住的屋前,匆匆推开门后,我整个人就怔住了。

    宵邺居然来了。

    屋子里就他一个人,正端坐在桌前拿着一卷书在静静看着,夜已经很深了,月光幽幽,一阵凉吹过,桌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似要熄灭,我根本没想到宵邺居然会乘夜过来这个府邸,但更没想到的是他乘夜过来居然是要见我。

    他分明知道我进来了,却依旧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回身关上门后,缓走了两步,轻声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

    他没理我,过了一会儿,他吁出一口气,幽幽道:“朕是不该过来。”他嘴上这样说着,但目光却根本没有离开过书卷。

    我继续问:“你过来就是要在我屋子里看书的吗?”

    他这才稍稍抬眸睨了我一眼,“不可以吗?”

    我含笑,“这个府邸本身就是陛下的,陛下想做什么都可以,看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面上浮出一抹不屑的笑来,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你这话说得对,朕在这府邸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我低眸,“小梅呢?”

    宵邺笑哼一声,“你还敢问她?”

    我一凛,“你把她怎么样了?”

    宵邺觑着我问:“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抬眸看着他道:“陛下不会不晓得,何必明知故问?”

    宵邺笑,“那么朕就来猜猜,你到底是去看了哪一个?”

    我睨着他一笑。

    他想了想,笃定道:“你必是去看了罗熙,”说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阴沉,“你是想去看看他死没死,对吗?”

    我笑,“陛下神机妙算,我实在自愧不如。”

    话音未落,宵邺倏然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一步步后退,最后退到门边退无可退后,我只得视着他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依旧在慢慢贴近,浅声道:“你若应,朕会以江山为聘,许你朝暮。”

    我听言,不禁一蹙眉,“陛下在胡说什么?”

    宵邺将我抵在门前,并颔首盯住我,片刻,他沉声道:“看看你的表情,”又道,“和朕在一起就这么难为你吗?”

    我轻声道:“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自然难为。”

    宵邺问:“你心里选了那个沧泱?”

    我“嗯”一声,然后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宵邺笑哼一声问:“他有什么好?朕跟他比,差在哪儿了?”

    我摇头,“陛下九五之尊,他自然比不得,但我自小跟他的感情,陛下也一样比不得。”

    他不言,低下首来欲要亲我,我忙把脸向侧一躲。

    宵邺扑了个空。

    我始终蹙眉。

    宵邺却是淡淡一笑,慢慢松开手来,“朕原是输在了时间上。”

    我低眸,轻声说:“有的时候,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但还有的时候,时间会让感情更深刻。”

    宵邺叹息,背过身去问:“若是你先遇上的朕,你如今会选择朕吗?”

    我笑,“我不知道。”

    宵邺道:“你猜猜。”

    我想了想,“恐怕没有这种可能。”

    宵邺问:“没有可能会选择朕?”

    我摇头道:“不是,我的是说,没有可能我先和陛下相遇。”

    他问:“为什么?”

    我含着浅淡的笑,道:“我之前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天天被拘在府邸中,陛下根本不会有机会见到我,但即便陛下见到了我,恐怕也看不上那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又自卑,又敏感,又心怀仇恨。”

    他问:“是他帮你走出来的?”

    我点头,“是啊,要没有当年的大和尚想来也不会有如今的李淼淼。”

    他道:“你就这么信任他?”

    我笑,“不瞒陛下,他之前也骗过我,设了一个巨大的局,从一开始就骗我,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曾有过一段绝望的日子,感觉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了,于是,我就在他的面前从薰山峭壁上跳了下去,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住我,我要让他忏悔一生。”

    “后来呢?”

    我吁出一口气,“后来我没死成,被救了。”

    “罗熙?”

    “嗯。”

    他语气淡淡道:“你还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在薰山已经死过一次,居然还会再从神武门城墙上跳第二次,第三次是前日在朕面前欲要自尽,你若这么想死,还活着干嘛?”冷笑一声,他又道:“如果当时换做是朕,朕绝不会救你!”

    “你说得没错,”我叹息,“可我那时在跳下薰山之后,就不记得前尘往事了,如果那时我尚知道前尘,恐怕如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问:“那第三次呢?”

    我朝他走两步,“陛下,我自那日从城墙上跳下来差点死了,然后又昏迷了近一年,如今我有多惜命,陛下不会了解。”

    “那为何?”

    我随即道:“因为我是被逼得。”

    “被谁?”

    我蹙眉,“既是被陛下,也是被自己。”

    静了片刻,他沉声道:“你还真是会把脏水往旁人身上泼,”我还没说话,他就又道,“往后朕不会再逼你了,没意思,你再也不能拿朕当幌子了,你立刻、马上给朕滚!”

    我听见这话,先是一惊,随后不解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问:“陛下肯放我走了?”

    他不言。

    我深吸一口气,“那他们呢?”

    “带着一起滚!”

    我实在弄不懂他,只是站在那里怔怔的望住他。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还不赶紧滚,再不滚,到时候朕后悔了,想滚都滚不掉了。”

    他恍然这么说,我心里头反而对他有些愧疚,一时也不知该走该留?

    大约是他见我依旧没个动静,旋即回身过来,目光阴森,对我低声道:“还不滚。”

    “你?”

    “朕没那么多时间耗费在你们三个废物身上,你时刻记住,朕日后不会轻易放过南梁的!”

    “我记着!”

    说完,我就回身往外跑去。

215 番外(15)

    回到建康城已经半年,自从宫门前那一别后,我就再没见过罗熙,并非是我躲着他,而是他仿佛偏生要躲着我。真是奇怪,如今许多人和事跟当年相比就好像完全反过来了一样,回想那个时候,哪里能预料到今日恰会发生的一切。至于沧泱,他则是一回来就在建康城好生盘下了一座新修的府邸,然后就天天缠着我问,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将娶亲时日彻底敲定下来。我有时望着沧泱,不免生出几分好笑来,以前竟从来没有觉得他原是这样的粘人。在这些日子里,我们所有人都变化得太多了,沧泱如是,罗熙如是,我也一样如是。

    宵邺当时在赶我们走的时候很急切,我们三个人走得也很急切,并没有时间让宵邺先行取下沧泱和罗熙身上的锁骨针,因而,也更加没有机会解去罗熙身上的北境情蛊,一路上随遇而安,他们两个的伤势也时有发作,若是凭着我们自己走还不知几时才能回到建康城,好在后来沧泱发了个口信给云南王,是云南王不计前嫌派人来将我们三人接走,我们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建康城,本想着回到建康城就可以给他们两个寻医求药,原本我们都觉得泱泱南梁天下,沧沧大国必定有可解锁骨针和情蛊之法,但之后我们才现在自己根本就错了,直到现在为止,沧泱身上的锁骨针依旧没有取出,时而建宁会出宫来找我说话,我也总会问及罗熙的境况,建宁也都会告诉我说罗熙身上的情蛊和锁骨针即便是宫中的御医竟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得不承认,是我们一直低估了宵邺,也低估了北境。

    如果能提前晓得会发生这一切,我一定在竹屋里好好呆着,绝不会乱跑到北境散心,大开眼界。

    就在我们回来的半路上曾还遇到过一位老和尚,那时马车正在乡间小道上缓缓行着,罗熙静静的靠在窗边往外看,沧泱则是坐在我对面闭目眼神,突然马车一个踉跄,紧急停了下来,我掀帘一看,原是一老和尚正以身拦在我们的马车前,寸步不肯移动。

    罗熙忙就收回视线来,“怎么回事?”

    沧泱也睁开眼睛,一蹙眉。

    我平声道:“马车前站了一个老和尚。”

    罗熙、沧泱互觑一眼。

    随后,我们只能下来马车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和尚见我们下来,笑一笑,缓步走到面前来,却只轻轻一抬眸,对我们三个道了两个字为:“无解。”

    我们一头雾水,并不明白他这话所指的是什么。

    于是,我左右看了看罗熙和沧泱,然后抬步迎上前去,颇为好奇问老和尚:“高僧何意?”

    他淡然的目光上下扫视我一番,“小姐,你早该走的。”

    我一蹙眉,“什么?”

    他一笑,“但现在却也已经迟了。”

    “什么迟了?”

    “你小的时候可是有过一个癞头和尚去过家中,说你八字克亲,想化了你去?”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含笑道:“那个和尚原是好意,想免了你一场人世漂折,却不想最后还是算不过上天安排。”

    我一时哑言。

    沧泱见状,大步已至我面前,一臂揽过我将我护在身后,“你个老和尚,不要信口开河乱说话唬人!”

    老和尚并不理他,只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

    沧泱一手拽过我,“淼淼,我们走,别理他!”

    老和尚一品,“淼淼?哪个淼淼?”

    我道:“取的是《法王寺碑》里的‘炎炎烈火,淼淼洪波’中的‘淼淼’二字。”

    老和尚“嗯”一声,“倒还行。恕贫僧直言,你原并非福寿之人,你家中人应该也早就知道,你的命格根本承不住世上的锦绣荣华。”

    “你说什么?”

    沧泱侧身过来,睨住老和尚道:“老和尚,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可就真不会对你客气了!”

    老和尚见沧泱愠怒,忍不住发笑两声,盯住沧泱道:“你原是有佛缘之人,若是当年你肯一心好生修炼,时日到了如今,恐早已顿悟,只可惜你生来就带有情缘孽根,”说着,老和尚瞄我一眼,“且孽根情缘并未被顺利破除,自然就一心想要步入红尘,享受繁华,殊不知,却体会了一番人世疾苦,如今,觉着人世如何?”

    沧泱睨住老和尚,片刻,他笑哼一声,挑眉道:“老和尚,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便是一脚步入红尘,这半生,佛给我带来的从来没有福气,只有孽端,”说着,他目光变得愈加坚定,“老和尚,你听着,我虽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但反正我往后决不愿再与佛之一字有半分牵扯。”

    老和尚笑道:“贫僧从来处来,往去中去,贫僧也晓得,出生便与佛有缘,这给你带来了许多不似常人的困扰和痛苦,俗世种种并非你之所愿,而是天意所至,你恨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一世必须要去经历的苦难,而今,既然你不愿再步入佛圈恐亦算是天意所至,佛只会渡该渡之人,并不会强迫于俗人去做什么。”

    沧泱不以为意,“唬人?”

    老和尚道:“施主信不信都随意,贫僧对施主只能言尽于此。”

    沧泱轻笑,反问:“老和尚,你说佛不会强迫俗人去做什么?那么,往日强迫我的那些呢?又算什么?”

    老和尚淡淡道:“贫僧说过了,那些都是施主一世必要经历的。”

    沧泱笑哼不言,片刻,小声道:“鬼话连篇。说得还没我那个时候像样子呢,自己的逻辑自己都圆不通。”

    我侧目看着沧泱,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别再乱说话了。”

    静了一会儿,老和尚却又对我和沧泱道:“你们只顾在人世自己贪图欢愉,却根本不晓得已经害了多少人,误了多少事。”

    沧泱似是有些愠怒,“你在说什么!我们何曾害过什么人?!我们误了事又与你何干?!老和尚还管起我们的私事来了?!”

    沧泱话音刚落,老和尚并未回应,一摇头后,转面过来,单单朝我一笑,随后抬脚缓步走向马车近处,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车栏上的罗熙,并在罗熙面前一施礼,“施主。”

    罗熙不解,目光缓缓投向我和沧泱。

    沧泱一蹙眉,忙也走过去道:“老和尚,你又要胡说什么?!我们根本不信这一套!”说着,沧泱就从腰间挂着的钱袋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喏!拿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没时间听你胡扯!”

    老和尚回身笑睨一眼沧泱,“贫僧常日以度人为乐,并不好金银钱财,施主还是收回去吧,”随即他就又转过身去对罗熙继续道:“施主,你恐命不久矣。”

    罗熙一凛,觑着他问:“你说什么?”

    老和尚笑,“贫僧说,施主已然命不久矣。”

    我听言,也赶紧走过去,“你胡说什么!”

    沧泱斜了老和尚一眼,“老和尚嘴里就没一句好话,难怪跑到这穷乡僻壤处来忽悠人,恐城里是混不下去了吧?”

    我一扯沧泱。

    沧泱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他这样的嘴,谁看得惯,不被人打出来就不错了!”

    即便沧泱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但老和尚面上依旧平和,并不生气,“贫僧确定,这位施主原乃是大命格之人,本应睥睨天下,为天下之主,一世长寿荣禄,安泰吉祥,却很不凑巧的是在施主这磅礴命格中却不小心遇上了一抹红鸾煞星,这红鸾煞星在正中,刚好死死挡住了施主命格中原本的紫薇光环。”

    红鸾煞星?

    我问:“红鸾煞星?”

    老和尚看住我点头。

    这老和尚眼睛死死盯住我,莫不是他口中的红鸾煞星是我?

    我问:“我?”

    老和尚一笑。

    罗熙用力看住老和尚,良久,才轻笑道:“老和尚不必出言唬人。不瞒你说,我们三个刚从龙潭虎穴逃出来,想来正该是福星高照,并且我觉自己好的很,并不似你说得那般。”

    老和尚笑视我一眼,随后目光又缓缓掠过沧泱和罗熙,淡淡道:“好不好的,贫僧也不多说了,施主们如人饮水,必然冷暖自知。”

    收回思绪,我不免叹息一声,整个人正靠在月窗边上看着夜空上头的璀璨星斗,如棋盘密布,老和尚的话无论真假,确实是唬住我了,正烦扰着,忽觉有人从身后轻轻搂住我,发出低磁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熟悉的问话这些日子,我都已经听过上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一笑,回头问他:“现在这样不好么?”

    他却忙道:“不好,一点都不好,现在这样算什么呢,”片刻,他又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盯住他清润的眸子,问他:“你还记得从天泽回来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和尚说的话吗?”

    他浅浅一笑,“难怪刚才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原是在想这件事。”

    我“嗯”了一声,低眸道:“那老和尚说我是红鸾煞星,还说我们在一起害了很多人,”说着,不免叹出一口气,“我承认,我真的有点害怕了。万一我们成亲……我克了你怎么办?”

    他轻声问:“你当真被他唬住了?”

    我缓缓摇头,“我也不晓得,反正就是有点害怕。”

    他双手抚上我的肩,把我转过去,认真的凝视着我道:“那我来告诉你,且不说我从来不信那些鬼神之言,就算你的确是红鸾煞星,八字克亲,我也愿意承受一切后果并且甘之如饴,况且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是什么人,一路走来,想必你也很清楚,我自信我们两个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问心无愧,这就已经够了,为什么要把别人人生中的不如意强加在我们自己身上,再退一万说,若是你我在一起真的害了很多人,那我们就一起用往后的日子多多行善,积福积德,不是更好?”

    我道:“可是我不愿意你承受。”

    他道:“什么红鸾煞星,什么八字克亲,你是陛下的红鸾煞星,又不是我的,说不准你是我的福星高照呢?再说八字克亲,你到底克谁了,我怎么不知道?是你爹还是你娘?你在的时候,你爹活得比后来好多了,而你娘有了你之后更是一步登天,成了先帝的冬贵妃,受到百般恩宠,不比当你爹的小妾好?”

    我点头,笑看着他道:“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能说了。”

    沧泱含笑,语气中带着继续骄傲,对我道:“我一直都很能说,你不知道么?”

    我笑,“我自是领教过的。”

    跟着沧泱笑叹一声,抬手一刮我的鼻梁,“你呀!就是担心的太多了!什么时候好嫁给我才是真的!”

    我问:“你就这么在乎一个仪式吗?”

    他想了想道:“是,我在乎。”

    我笑。

    他搂我入怀,“好不好嘛?”

    我轻轻“嗯”一声。

    他轻润一笑。

    一会儿,我又问:“你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就要和我这个煞星在一起?”

    他低眸觑着我,“不许你再说自己是煞星了。”

    我抬头好笑问:“你怕了?”

    他笑着摇头,“我怕什么,我只是不想听见说你不好的那些话。”

    我低低道:“其实,我们从一开始认识就是一个意外。”

    他忙道:“你忘了,可不是意外,分明是我用心设的一场局。”

    我淡淡一笑,“是啊,一场局,”说着,我睨着他,没好气道,“一场欲要把我拱手送人的局。”

    他紧一紧手臂,将我搂得更紧了,在我耳畔小声说:“才不是,分明是一场请妻入瓮的局。”

    他听言,面上一羞,抬手拍他一下,“什么妻,还没成亲呢!”

    “那咱们就赶紧成亲吧!免得旁人再把你抢走了!”

    “成亲哪是那么简单,说成就成的?”

    他“嗯”一声,好生想了想道:“八人大轿,锦绣绫罗,披金挂彩……一样都少不得。”

    我看着他问:“成亲的话,绝少不了热闹行事,行叩拜之礼时,高堂怎么办,举宴亲友怎么办?”又道:“这些,我可都没有。”

    他却道:“谁说你没有高堂,没有亲友。”

    我看住他。

    他挑眉道:“云南王不是你我的高堂?建宁公主还有容大人不是你我的亲友?”

    说道云南王,我倒是还有一话:“你之前包括现在是不是一直都还跟云南王有联系?”

    他“嗯”一声,点头道:“是。”

    我觑着他道:“你分明知道,陛下对云南王心有芥蒂,你还不怕引火上身?”

    他笑对着我道:“可是现在都好了不是?”

    我严肃道:“我说得是现在吗?我说得是之前,你还要瞒着我!”

    他温言道:“我并非是想要有意瞒着你的,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着,但一直都没找到好的机会,我又怕你刚醒,这话把你扰着了。”

    我沉沉吁出一口气。

    他又道:“嫁给我,日后夫妻一体,凡事绝不瞒你。”

    我回过头去道:“我才不信你。”

    他在我耳畔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笑哼一声,并不理他。

    片刻,他还当真发起誓来了,“我沧泱对天起誓,方才若有半分假话,日后若对我妻淼淼有半分隐瞒,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忙转身,抬手捂住他的嘴,盯住他道:“乱发什么誓。”

    他笑,“你信我了?”

    我看着他,轻声道:“其实,现在的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却觑着我道:“值得!”

    我眉间一抖。

    他又沉声道:“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说,你我相遇于年少,相知于动荡,相守于未知,认识十年交错,这还不够珍贵的吗?人生一世,统共能有几个十年?人生一世,能有多少可以让人坚持十年的事情?”

    是啊,人生一世,还能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的?

    “十年?”

    “我爱你,是这十年唯一坚持着的事情。”

    我轻声问:“下一个十年,你预备怎么过?”

    “当然是和你一起过,”一会儿,他忽又出声道,“咱们一定要生很多孩子。”

    我一挑眉,“谁跟你生?要生你自己生!”

216 番外(16)

    一阵忙碌时日过后,府邸梁上挂着的彩绸锦绣终于被清理下来,一月过去,我和沧泱亲也成过了,月前,云南王听见消息,特意风尘仆仆赶来建康给我们做的高堂,主的婚,这场婚礼,我原是最不上心的人,但当我亲眼看到凤冠霞帔,还有一屋子的珍贵聘礼时,我才缓过劲来,心头才觉着成亲这件事情还是要好生重视一下的。

    整场宴席办的有声有色,锦绣繁华,劳累也是在所难免,就在当晚我以为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却没想到,阿乔、菊香、建宁还有容大人等一群人都过来欲要闹一通洞房,直到三更鼓敲响,他们才肯罢休,弄得我和沧泱两个精疲力竭,后来直接倒头就睡,一觉天明。

    当然,他们难得的这一闹也是有趣的,没有人觉得厌烦。

    仿佛许久,众人都没有像今晚这般放肆的大笑过了。

    涅槃重生。

    这日,夜色深沉,月明星稀,四周出奇的安静,除了几许蝉鸣便再没别的声音,也没别的人。我和沧泱两个都歪身躺在小榻上,我合着眼睛养神,他忽然冷不丁的问我:“我们以后如果有孩子了该怎么办?”

    我缓缓抬眸,侧脸过去,觑了他一眼,好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见他面色仿佛十分困扰,于是,又问:“怎么?你不喜欢孩子?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们可以不……”

    他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解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一臂枕在自己脑后,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恐怕要冠母姓。”

    他说出这番话时,语气不急不缓的,我听后,终于明白过来他话的意思,不禁莞尔,打趣道:“谁让你命数这么奇特,年少时就被先帝夺了姓氏,被抓去做和尚!”

    他笑叹一声道:“原是我倒霉罢了。”

    我道:“南梁向来崇尚佛教,先帝最甚,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他道:“仅凭一方司南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其实我一直觉得,南梁这个轨制真的是不合理。”

    我笑问他:“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合理?”

    他想了想,“百家争鸣,取己所愿。”

    我轻轻一笑。

    过了一会儿,我心中存了几分好奇,于是问他:“话说,你原来到底姓什么?从没听你说过。”

    他稍一耸肩,“其实我自己也不很清楚,小时候我家里人告诉我,我姓上嘉,但是后来我翻遍百家姓到底也没见着有个叫上嘉的姓氏。”

    上嘉……

    他好像什么时候提起过。

    但那应该也是许久前的事了,我含笑看着他,“难道你爹娘诓你?”

    他一笑,“我也不知道,可能吧。可能他们就是想隐姓埋名。”

    我道:“你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家里原就是乡野,乡野本就极少有人往来,隐姓埋名,就连你都要瞒,又何必呢?”

    他叹道:“瞒了也没用,最后还是躲不过,命运呐!”

    我笑,“还是做了和尚。”

    他道:“是啊!”

    片刻,我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望住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温和看着我道:“我也不清楚。”

    我一蹙眉,掰过他的膀子靠在身下,自从上次无意中试过一次后,近来我就一直喜欢这么做,比枕在软榻枕头上舒服多了,“哪有人连自己生世都弄不清楚的?”

    他笑,“自我记事起,家里爹娘就是生活在乡野间的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是闲适,后来莫名其妙的先帝……”他叹息一声,“不说了,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想了想,“后来你回过那里去找过家人,可是却不见一丝人影,倒也是奇怪的很。”

    他淡淡道:“何止不见人影,连屋子都不见,那时我甚至都怀疑那里是否曾住过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我问:“后来呢?”

    他道:“后来就遇到了你。”

    我道:“我是说,后来你有没有再去寻过?”

    他摇头,“我去寻的那一日走了将近十里路,寻了方圆十里,竟都不见一丝人迹,可见他们是有心躲我。”

    我笑,“又可能你根本就不是你爹娘的孩子呢?”

    他点头,“我曾也这么想过,”轻轻一笑,又道,“反正我不管是谁,都已经没有家人了,都一样。”

    我含笑“嗯”一声,突发奇想,“说不准,你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呢?”

    他抬手轻轻敲一下我的头,“可是近来折子戏看多了?”

    我挣眉道:“你别不信!真的有可能!若非人世间没有真正发生过这些事,那些折子戏文又是怎么来的?全凭杜撰?”

    他深笑道:“但凡扯上这话,就必是血海深仇,屠你满门,我才不要。”

    我忙道:“幸而你不知道家人是谁,否则若真遇上这种事,你又要不得安生了。”

    他却道:“我只知道自小我是跟我爹娘一块儿长大的,不管我原是什么人,也不管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跟我无关,我只认我心中的爹娘,把我养大的爹娘,但他们最终抛弃了我,我就更是无所牵挂。”

    我问:“无所牵挂?那我呢?”

    他在我耳畔低声道:“你是我心头唯一的牵挂,你可不能抛弃我。”

    我“嘁”一声,瞟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我“嗯”一声。

    我道:“就算我抛弃了你,你也会找到貌美姑娘的。”

    他一挣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撇嘴,“随便说说嘛!开开玩笑都不行?”

    他一敛目。

    我轻轻一叹,片刻,换了个话题道:“现在你自是可以说风凉话,说什么不在乎家人,你若当真遇上了这事,以我对你的了解,到时候,你绝不会是这番光景。”

    他看住我问:“何以见得?”

    我浅笑道:“看看,无论是云南王还是陛下,说起来,他们与你都没什么大关系,但你心里不是一样放不下,若非如此,你也不会答应陛下进朝当官儿啊,连他们你都放不下,更何况,有关你亲生爹娘之事,若一日当真发生了,你必是义无反顾,一马当先,那时,你必定就另一番说法了。”

    他看住我清笑,“还在为我应承入朝的事别扭呢?”

    我一撇头,“我才没别扭呢!好得很,反正我每月都有俸禄可拿,在家当闲散夫人有什么不好的?”

    他假意叹气,“的确,但我是真的没见过如你一般当人夫人的。”

    我忙睨着他道:“我怎么了?”

    他一摇头,“没什么,好得很。”

    我笑。

    须臾,他道:“你可知你已经在建康城诸位富贵太太圈里出名了?”

    我笑,“我倒是听不见什么。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

    他问我:“你就一点不担心?”

    我含笑望着他,“担心有什么用?”说着,我一捏他的面颊,又含笑道:“长得好看的人嘛,终究是会招蜂引蝶的,我能理解!”

    他一怔。

    过了一会儿,他道:“不然,日后孩子就跟你姓‘李’。”

    我一挣目,“跟着我姓‘李’?你是疯了吗?”

    他好奇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低眸道:“这个姓氏我自己都不想要,还要给以后的孩子世代传下去?我不要!”

    他却幽幽道:“其实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很清楚了,你实在不该再继续这样怪你爹了。”

    我不屑道:“本来就是他的错,若不是他鬼迷心窍,把我娘拱手送人,我至于那些年里过得那样惨吗?至于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他忙道:“好了,我不说了,眼见着就把话又引到我身上来了,我招谁惹谁了?”

    我觑着他道:“你当年敢做,如今却不敢让人说了?”

    他笑叹一声,忙应道:“敢敢敢,你说,我听着,谁让我当时鬼迷了心窍,犯下这等错事来呢?恐是要被你说上一辈子了!”

    我笑睨着他,“一辈子?”随后,又“哦”一声,玩笑道:“我晓得了,你必是已经烦我了!”

    他挣眉,“这话怎讲?”

    我一歪头道:“以往你都是跟我说要生生世世的,今儿一出口就只是一辈子,想来是下辈子不想再遇到我了。”

    他不免一笑道:“瞎说,”双手一揽,把我压在身下,低声道,“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果每一辈子都记着这辈子犯过的错,岂不是太过恼人了么?”

    我轻声回:“就是要记住你犯过的错,看看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会不会再犯。”

    “若是再犯呢?”

    “再犯我就不要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淼淼,我们生个孩子吧!”

    “嗯?”

    “生个孩子你就跑不掉了。”

    “生孩子?可是,万一……”

    “没有那种万一。”

217 番外(17)

    眨眼时光便至南梁三十九年,罗熙于两月前乍然薨逝,举国哀恸三十三日后,现如今已葬入皇陵安息,年仅九岁的新帝罗福登基。那日晌午,沧泱一回来府邸就跟我说起了这事,面色带着些许凄伤,我是原不相信的,只轻笑道:“你必是又在诓骗我,陛下这两年身子一直不算太好,都传出多少次这样的消息了,最后还不是都化险为夷了?”

    沧泱一时无言。

    我淡淡笑。

    随后,沧泱轻轻一叹,神色十分认真的对我道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御医全都侍候在侧,束手无策。”

    我这才觉出几分严重,心头一紧,“陛下怎么会?”

    沧泱一摇头,“大约是情蛊和锁骨针在作怪。”

    我忙问:“那你觉得怎么样?你当时也中了锁骨针。”

    沧泱笑望住我,悠然道:“放心,自是不会叫你做寡妇的。”

    我瞟他一眼。

    在时隔这么许多年之后,当我猝然接到皇后传入府邸来邀我带着元澈入宫相聚的懿旨时,手里轻握着明黄色的锦布,心中突感恍如隔世般,原来许多事情早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元澈是我和沧泱的儿子,刚满五岁,元,初也,澈,清也。

    沧泱是希望元澈能做一个清清楚楚且明明白白的人。

    彼时御花园风光正好,花团锦簇依旧,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入过宫了,本以为再也不会踏进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了,却没想到,罗熙一走,我就来了。

    元澈正和罗福在不远处的小亭中玩闹着,遥看去,就像是小小的沧泱和小小的罗熙,皇后一身金丝嵌纹凤凰华服,在晶亮的阳光下散发着浅淡的光华,宛如流水涟漪,“自从多年前那一别后我俩就再未见过,说起来,在这宫中的众多妃嫔中,我最为看好的人自始至终便只有你一个,我之前并不晓得你和陛下之间的那些往事,原以为你能够长久的留在宫中,留在陛下的身边,做为左膀右臂,也能时刻帮衬着我一把,替我分担些。”

    我缓缓收回目光,莞尔笑道:“皇后娘娘实在高看我了,宫中的尔虞我诈,那两年见太多了,我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皇后叹息道:“你原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瞒你说,你如今的生活正是我当年处在闺阁中时最为向往的。”

    我笑看着皇后问:“皇后娘娘可晓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如今倒是被旁人说得不像样子。”

    皇后含笑,“可你却乐在其中不是?”

    我轻轻一笑,片刻后,轻声问:“庄婕妤可好?”

    皇后低眸,“她两年前就在三生殿没了。”

    我“哦”一声。

    皇后道:“你也不必太过惋惜,庄婕妤和宁亲王就像是比翼鸟,比翼是要双飞的,一个走了,另一个自然是活不长的。”

    我点头,“那么?”

    我还未说什么,皇后就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后来庄婕妤在三生殿生了个女儿,陛下不愿承认,如今,我至多也只能赐个郡主的名号给那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问:“陛下这两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摇一摇头,“本不想告诉你的,陛下临了时特别交代过。”

    我一蹙眉,“交代过?”

    皇后一抿嘴道:“罢了。”

    我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道:“陛下自从几年前回来身子就一直不好,我也曾问过,陛下根本心知自己的病源在何处,因而一直不愿意见你,就怕自己少活一日。”

    我缓缓道:“我不明白。”

    皇后叹道:“我原也不明白,所以有一次,我在御书房问过陛下,你知道陛下是怎么答得吗?”

    我摇头。

    “陛下对我说,虽不能时时见你,但只要他还活着,晨曦时分,一睁眼,他就和你同在一片蓝天白云下,夜幕降临,透过窗纱,他就可以跟你同赏一轮明月,更可以随时呼吸着跟你一样的新鲜空气,他每次早朝看到沧泱风采,就能知道你一定正过得很快乐,很幸福,这就已经足够了,陛下他还说,如果他前些年就死了,你一定会伤心,会愧疚,而他越晚死,你心中的伤感就会更少一分,时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可以冲淡很多感情。”

    想不到,罗熙他竟已经为我想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这些年我的幸福全都加诸于他的痛苦之上,不禁在心中自嘲一笑。

    我淡淡道:“陛下他真傻!”

    “是啊,陛下是傻,你知道么,陛下还做过更傻的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

    “什么事?”

    “陛下的情蛊乃是不能动情,锁骨针最好不要动气,他分明知道听见关于你的消息便会动情,他分明知道看见沧泱便会不自觉的动气,可他还是每日坚持看你的消息,还是坚持将沧泱留用在朝中,就是想离你更近一些,前一段时间,陛下完全起不来身,躺在床上还抱着那本册子,里头都是一条一条关于你的消息垒起来的,一面咯血,一面翻看,抱在怀里,像个宝贝,陛下后来咽气时交代我将这册子与他一同带入棺中,但我没这么做,”说着,皇后就往后看了一眼,宫女将册子递上来,皇后接过,指尖轻抚一抚,推到我面前来,“你看看?”

    我拿过,一本青灰色的素皮册子,看上去已是很旧了,翻开看时每一页都有着一种脆酥酥的声音,应该是被罗熙翻来覆去的看过,我眼光才掠过几页,就感觉眼前已经模糊。

    三十二年春夏,淼淼大婚。朕记得,那晚月色很好。

    三十二年秋冬,淼淼有孕。虽窗外秋叶簌簌秋叶黄,但朕应该高兴。

    三十三年春,沧泱满面红光,看上去心情很好。淼淼大约也好。

    三十三年初夏,元澈出生。元澈,名字不错。沧泱手笔。

    三十四年春,一家三口结伴出游,沧泱三日未上朝露面。

    三十四年冬,淼淼发烧。

    三十五年春……

    三十六年春……

    ……

    “陛下这又是何必呢?”

    皇后道:“陛下虽在年少时开罪过你,但其实,他对你的心思绝不少于沧泱半分,我告诉你并不是要你怎样,而是想着你也应该知道陛下对你的情意,不要再误解他了,他终是错过了你一世,可他却并不愿你用一生来偿。”

    我淡淡道:“我一直以为陛下想通了。”

    皇后一摇头。

    沉默片刻,元澈小跑过来一头撞进我怀中,抬起天真的双眸,看着我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罗福则是在一边很是沉稳的样子,像个小大人,“子清,你羞不羞,这么大了还要找娘亲!”

    皇后笑抬起手来摸一摸罗福的额,罗福仰面一蹙眉。

    这个蹙眉像极了罗熙当年。

    我也笑,“对了,方才说庄婕妤生了个女儿?”

    皇后点头,“是啊,忆之长得很好,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陛下生前也算善待她,但就是一直没承认了她,于是,就在罗福登基后两日,我就趁机将忆之尊为了惜兰郡主。也算是给庄婕妤一个交代。”

    我想了想道:“忆之再怎么说也不是陛下的骨血,总留在宫里怎么也说不过去,不如让我带走她可好?”

    皇后一挣眉问:“你果真愿意?”

    我笑,“为何不愿意?”

    皇后含笑点头,“那也好,毕竟宫中不如府邸生活来得畅快悠闲。”

    我道:“是啊,我也不愿意这么一个没人胚子从小就长在宫中这个大染缸里,我和庄婕妤之前也算是好了一场,多加看护她的女儿也是应当的。况且不管大人发生过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

    皇后看住我道:“你能这么想倒也好。”

    我道:“我还记得,很久以前陛下曾也对我说过,他的性子就是因着自小在皇宫中长大才养成的,他那时处境艰难生活并不如意,一直经历着尔虞我诈,互相利用,能看得出来,他一点儿都不快乐。”

    皇后轻叹道:“若有的选择,谁愿意待在这里?”说着,她目光悄然落正在一侧眨巴眼的罗福身上,“陛下去得早,宫中只剩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知该如何办,走一步算一步吧!罗福年少,我又不太懂得朝堂之事,我意还是希望你们能多多帮衬一把才好。”

    我轻笑,“皇后娘娘就放心吧,沧泱也好,建宁也好,容大人也好,都不会不管的。”

    皇后点头,“如此,我今儿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218 番外之元澈成长小剧场(1)

    夜晚,蝉鸣嘶嘶,繁星满天,院子里一池碧水小瀑沥沥作响,伴着夏风倒也算凉爽,李淼淼此刻正拿着一本菜谱歪在小榻上随意翻看着,意欲打发时间,顺便她也想好生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在夏季降暑消渴的好东西,一时看得认真,便也无言。

    而沧泱则是一如往常般的坐在案前写着第二日要上奏的折子。

    其实李淼淼一直觉着不理解,近两年建康城里都是一派繁华太平景象,她并不知道沧泱每日都在折子上头写些什么,一埋头就是两三个整时辰。

    忽然,沧泱也不知怎么的,轻轻出声唤李淼淼道:“淼淼。”

    李淼淼心里猝然一怔,觉着沧泱仿佛许久没有这样暧昧的唤过她了。

    但她手里又刚好翻到菜谱中自己最想学的那一页,便也就懒怠回应沧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沧泱随即道:“我们再生个孩子可好?”

    李淼淼听言,猛地放下书,抬脸看着沧泱道:“你疯啦!”在元澈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说好了日后不会再生孩子了,因着打理孩子实在是太麻烦。这两年他们更是觉着教育孩子才是诸多麻烦事情中最为麻烦的一件事情,元澈整日调皮捣蛋,他们都认为并没有把元澈教好。

    此时,李淼淼心里不免忖度着,一个元澈都这样让人焦头烂额,这若是要再来一个,那还了得。

    沧泱早掷下了笔,伸了个懒腰,一手托着脸颊,一手在案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想着什么一般,淡淡道:“你知道么,我今日下朝的时候,纳兰寺卿红光满面,原来他昨儿刚得了个闺女,说是长得可漂亮了,粉嘟嘟的,还说女儿特别乖,一看见他就会笑,心都化了,”说着,沧泱目光乞求的看向李淼淼,“再看看元澈,整日家没个正行的样子,不如我们也生个闺女来养吧!”

    李淼淼不免坐起,摇一摇头,看着沧泱好笑道:“纳兰大人也是胡说,那刚出生的孩子怎么能睁开眼睛?”停一停,她又道:“你也是,又不是没见过婴孩,怎的就笃信了他的话?”

    沧泱却一脸笃定道:“纳兰寺卿绝不会骗人的。”

    其实,李淼淼今日听见沧泱这话,她心里也并不觉得多奇怪,沧泱已经不止一次跟她提起过想要再生个女儿,四十年时,在沧泱第一次晓得右将军的小妾生了个粉红闺女的时候,他就起了这个心思,不过是李淼淼一直不应,后来,但凡朝中有大人家得了闺女,沧泱就要回来跟李淼淼念叨一番,李淼淼就也不懂了,人家家里都是想要一举得男,他却偏生与众不同,日日倒想着要生个女儿,弄得元澈四五岁时就像没了爹似的,无人约束,日渐一日的叛逆胡闹。李淼淼自然也跟沧泱聊过这事,可那时沧泱却完全不以为然,现在倒好,就算沧泱想管,约莫也管不太上了。

    元澈就总喜欢跟他这个爹作对。

    沧泱有时被元澈一句话气得拂袖就走,然后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唉声叹气许久。

    可元澈呢?

    却完全不在意,回头该上树上树,该下水下水。

    至于纳兰大人这几年来李淼淼也知道几分,高中状元郎,后入宫为官,纳兰为人也是一个宠女不宠男的主,倒也难怪他和沧泱两个这些年总是喜欢混在一起,李淼淼一时暗暗想来,更觉着纳兰的话必定不可尽信,因为喜爱总是容易蒙蔽了人的双眼,特别是他这种女儿奴的双眼。

    静了须臾,李淼淼举眸望住沧泱笑问:“这事儿你能拿得准?那若是再生一个又是儿子怎么办?你管是不管?”

    沧泱听言,锁眉想了半晌,无奈叹息道:“这话也正是我一直所忧虑之处。”

    李淼淼扬眉问:“你就这么不喜欢管元澈?”

    沧泱轻叹道:“不是我不想管元澈,而是现在我能管得了吗?”

    李淼淼啐他,“借口!”

    沧泱视着李淼淼道:“他听我的话吗?”

    话音未落,房门“吱吖”一声被从外头打开了,元澈小大人似的步进来却对李淼淼软糯糯道:“娘亲,澈儿今晚想跟你睡。”

    李淼淼笑,“好。”她正要起身,沧泱就瞥了元澈一眼,忙出声阻拦道:“不行,你娘亲今晚要陪你爹睡。”

    李淼淼随即觑一眼沧泱。

    元澈回身走到案前,叉着腰仰面质问沧泱,“凭什么?那是我娘亲!”

    沧泱轻笑一声,不屑看着元澈道:“是你娘亲,那还是我娘子呢!”

    元澈歪头“切”一声。

    沧泱将身子往后一靠,清一清嗓子,笑道:“你可知道,娘亲和娘子哪个大?”

    元澈高声说:“自然是娘亲大!”

    沧泱含笑道:“错!”

    “就是!”

    “可敢跟你爹我赌一把?”

    “有何不敢?”

    “那你就去问问旁人,若是谁告诉你娘亲比娘子大,日后你晚上要你娘亲陪你睡觉,我必定一句话都不说!但若是都跟你说娘子比娘亲大,那么日后晚上你就自己睡觉,不许来烦你娘亲,如何?”

    元澈转一转眼睛,良久不应。

    沧泱叹息一声,故作淡然道:“是嘛!我也该猜到你绝然是不敢赌的!”

    元澈“哼”一声,然后就上了钩,就跟当年的李淼淼一样,视着沧泱道:“赌就赌!这有什么不敢的!”

    元澈话音刚落,沧泱就抬手伸出小拇指来,朝元澈一勾,“拉勾!”

    “好,”说着,元澈走过去,也伸出小指,一面拉勾,一面又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

    随即,元澈就抽身出了去,关上门后,沧泱缓缓起身,轻吁出一口气,嘴角划过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对李淼淼道:“好了,我们睡觉吧!”

    李淼淼笑,“你就不怕你儿子等会儿再回来?”

    沧泱轻一摇头,再轻轻一笑道:“他必定是回不来了。”

    李淼淼低眸好笑道:“你说说你,天天这么玩儿你儿子怎么就一点都不觉着愧疚呢?”

    沧泱却道:“儿子就是生来玩儿的嘛!”

    李淼淼抬脸问沧泱:“你就不担心,他终有一日长大了想起小时候被你这么玩弄过,不肯跟你罢休?”

    “就他?”沧泱一扬眉,又轻叹道:“他还早着呢!”

    一时,元澈出了门,就看见了菊香,忙拽住菊香问:“姑姑,你说是娘亲大还是娘子大?”元澈在问的时候还特意将“娘亲”两个字放在了前头迷惑菊香。

    菊香心里自是明白,只是笑对元澈道:“小少爷,自然是娘子大。”

    元澈一落眉,眼里的光霎然就暗淡了几分,因为他笃定菊香姑姑是不会骗他的,但他仍不死心,就又出去问了好几个小厮、丫鬟,得的都是这般回答。

    元澈嘟着嘴,心里想难不成真的是自己以为错了?

    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也不拘着什么人,见了人就拉住,然后仰面问:“娘亲和娘子哪个大?”

    人都回:“娘子大。”

    元澈心里不服气,又跑过去问忆之,“忆之姐姐,你说究竟是娘亲大还是娘子大?”

    忆之想了想,笑道:“自然是先娘子,后娘亲了!”

    再后来一整晚事情确实就如沧泱所说那般,元澈再没过去打扰他们两人,李淼淼心存好奇,第二天一早她就问过菊香。

    菊香说元澈昨晚上可有意思了,闹了一整宿,府邸里的大半丫鬟小厮都被他弄得没有睡好,说是元澈见了人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娘亲大还是娘子大?”

    府邸众人都答后者。

    元澈最后问过忆之后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失望而归。

    李淼淼疑惑问:“竟就没有一个答娘亲大的?”

    菊香笑,“还说呢!昨儿下午时分大人就吩咐过府邸里的下人们,说是晚上若小少爷问起娘亲大还是娘子大的问题就一律答娘子大!自然府中无人敢违逆大人的意思了!”

    李淼淼听后,一翻眼皮,她也真是服了沧泱了,为了哄骗元澈,居然能搞这么大动静出来,但她心中又不免觉得好笑,“真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菊香含笑道:“可不是么!许多事还真得夫人从中调和才好!”

    李淼淼一摇头,“昨儿他跟我说想生个女儿,就他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什么时候能把元澈收服得妥妥帖帖再说女儿的事吧!”

    正说着,外头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木棍敲击的声音,李淼淼侧目往菊香一眼,菊香走到廊下一看,回来笑道:“原又是大人在院子里跟小少爷打起来了。”

    李淼淼一挣眉,“打起来了?”

    菊香笑,“两个人正在用木棍比试呢!”

    李淼淼“啊”了一声,随即就起身往外头步去。

    她站在廊下,就看见元澈站在阳光下举着木棍指着沧泱道:“老东西,我要做大将军,我要真的剑,我不要木棍!”

    沧泱却立在一颗大树下的阴凉处,清然一笑道:“你?大将军?”

    元澈道:“老东西,你不让娘亲陪我睡觉,我今日就要打败你,从此以后,娘亲就是我的了!”

    沧泱叹息道:“愿赌服输,懂不懂?”

    元澈挣目道:“我没输!”

    沧泱一摇头,一吁气道:“你娘亲就别想了,不过为父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你今日若能打败我,我便送你一把精美的真剑!”

    元澈大声道:“好!”

    于是,他们两个就开始在院子里斗法,沧泱并未动真格的,只是跟元澈闹一闹罢了,也没有打伤元澈哪里,而最后的结果自然不出意料的是元澈输了,一时,元澈满头大汗的坐在地上,眼睛睨着沧泱,气喘吁吁道:“老东西,你使诈!”

    沧泱却笑道:“兵不厌诈,懂不懂?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大将军?真是笑死我了!”

    元澈一丢木棍,“哼”一声,歪头过去,眼睛憋得通红。

    沧泱看着也不安慰,就任他委屈。

    过了一会儿,元澈终于忍不住了,突然站起来,抽泣道:“我要离家出走!”

    沧泱心里好笑,离家出走?这么高调的离家出走?

    沧泱面上装作无所谓模样,“你走啊!别后悔!”

    “老东西,我绝不后悔,我一定会打败你的!娘亲是我的!”

    沧泱点了点头,轻“哦”一声。

    随后,元澈就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朝外头奔去。

    李淼淼忙上前问沧泱:“你怎么真让元澈走了,若是在外头遇着什么危险可怎么好?”

    沧泱笑,“不会的。”

    李淼淼有些急了,“怎么不会?”

    沧泱揽过李淼淼的肩,定定看着李淼淼道:“放心,元澈本就有些花架子,还是能唬着下三滥的,况且就他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等会儿我遣人去容府打个招呼就行了!”

    元澈出了府邸,一面走一面小声嘟囔道:“老东西,就知道欺负我,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开口求我。”

    元澈越走越远,心里头有些害怕,不是没有萌生过想要回去继续苟着的意思,但又耗着面子,方才刚在沧泱面前说了狠话,元澈更觉着不能就这样回去,于是,他就不出所料的去了容府,“容叔叔一定会帮我对付老东西的!”

    容府里夏木森森,建宁正在院子里头跟容若下棋,刚落了一子,小厮就过来禀报说沧泱府邸里来人了,容若和建宁两个以为沧泱和李淼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于是,忙就让小厮将人请了进来。

    容若一拂身问:“你家大人有何要事吗?”

    来人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小少爷今儿离家出走了。”

    建宁一挣眉,忙就起身道:“什么?离家出走了?你家大人、夫人怎么也不拦着呢?”

    来人道:“我家大人和夫人说小少爷一定会来容大人府上,才要奴才来传个信儿。”

    容若点了点头,一摆手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夫人,元澈在我这里必定无事,过两日我就给送回去,让他们放心就是。”

    来人说了一句“是”后,就匆匆退下。

    建宁一吁气,无奈笑道:“你说他们两个现在怎么过成这样,孩子都不想管了,还弄得元澈离家出走。”

    容若笑,“我倒是觉着他们现在过得挺有意思。”

    建宁一拍容若含笑道:“之前听淼淼说,你现在跟元澈的关系比沧泱那个爹跟元澈的关系还要好?”

    容若抬手摸一摸自己的下巴,笑道:“这个嘛!可不能怪我,毕竟元澈喊我一声叔叔!自是不能亏待了他!”

    建宁煞有其事的睨着容若,并笑哼一声,“那元澈还喊我一声叔母呢!”随后,建宁又指着容若的鼻子道:“你居心不良!”

    容若一挑眉,“我有什么居心不良的?”

    建宁笑视着容若道:“你可是还想着淼淼呢?”

    容若忙道:“你胡说什么?”

    建宁笑,“真的没有?”

    容若道:“当然!”

    建宁想了想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元澈,长得跟淼淼很像!”

    容若看着建宁。

    建宁回觑着容若道:“想说什么?”

    容若小声道:“你就不觉得元澈长得很像淼淼,性子很像先帝么?”

    建宁一蹙眉,“你这是什么话?!”

    容若叹息一声,“我这话也是没由来的,就是觉得元澈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像沧泱。”

    建宁一摇头,“你这话的确没由来,元澈出生的时候,我三哥已经不行了,而且,后来我三哥和淼淼从未见过面,所以,你所想又怎么可能呢?”

    容若不免“嗯”一声。

    建宁随即又道:“许是天意吧,三哥终其一生都没能真正得到过淼淼,而淼淼和沧泱所生的孩子性子却反而与三哥更为相似,”片刻后,建宁又道,“其实,元澈的性子也并非完全不似沧泱,沧泱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其实有的时候做事也很孤注一掷,虽没有三哥的凌人果决,但却也不乏桀骜不驯。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在淼淼的身上设下那么大的一个局。”

    说着,前头忽然传来小厮的声音:“小少爷来了!”

219 番外之元澈成长小剧场(2)

    容若让小厮领了元澈进来。

    其实,元澈跟容若这个叔叔的关系比跟他亲爹沧泱还要好,但凡心头有什么话都会过来府邸跟容若说,遇着什么难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容若,在元澈的脑海里对容若叔叔的记忆居然比他亲爹还要多上许多,比如容若叔叔在他小的时候总是会抱着他到处玩,又比如容若叔叔三天两头带他去体验人间乐事——钓鱼,还告诉他姜太公钓鱼讲究的是愿者上钩。

    容若也一样喜欢元澈这个大侄子,因为他觉得元澈脑子十分聪明,长相十分明艳,这两点都很像他的娘亲,喜欢调皮捣蛋,爬高上低,也更是让人觉着十分可爱,元澈常会来府邸,倒也给原本单调的容府增添了不少的欢声笑语,容府上下也没有人不晓得元澈这个小少爷的,并且府邸人人都期盼着他来,说起来元澈在容府倒更得人心,生活玩乐得也更如鱼得水,不受约束。

    “怎么?又被你爹赶出来了?”

    容若笑看着正坐在对面喝着奶茶,吃着奶饼的小元澈。

    元澈吃得满嘴糊糊,哼一声道:“那个老东西,我总有一日会把娘亲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容若委实觉得元澈好笑,于是,就想着逗一逗他,轻叹道:“就你现在这样,恐至少二十年都没有办法达成所愿的。”

    元澈忙放下手里的奶饼,蹙眉问:“那怎么办?我不能二十年见不到娘亲!”说着,元澈的眼圈就显得有些红红的。

    容若看着眼前元澈的样子,不禁觉着这个沧泱也把他儿子逼得太惨了些,容若向来知道沧泱宠女不宠男,但到今日才发现他到底有多不宠元澈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到今日才发现沧泱那厮有多爱吃醋,小孩子嘛,本身打打闹闹,跟娘亲撒撒娇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哪家孩子能一出生就懂事的,到了沧泱那儿居然还会跟自己儿子拈酸吃醋,还把自己儿子给赶了出来,啧啧,真是可怕!

    容若一时更是好奇,以前怎么就从来没觉着呢?

    容若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一听?”

    元澈赶紧回:“容叔叔,你快点说!”

    正好这个时候,建宁端了两碟酥饼进了来,觑容若一眼,并把东西放置在桌上,“你可别又给元澈出什么馊主意,上次淼淼都跟我说了,说是就是因为你,元澈被他爹生生打了十板子手心,小手肿了三日才好,连筷子都拿不了,他爹还罚他抄了三遍《诗经》。”

    元澈忙嘟着嘴点头。

    容若拉着嘴,看着元澈一摇头道:“你爹也太狠了吧!你才多大呀!”

    话说着,建宁就抬手打了容若一下。

    容若不免看着建宁道:“你说这个沧泱,上次也不过就是给他茶里加了点迷药,到底也没迷着他呀!他就这么着?”

    建宁睨着容若道:“还不都是你撺掇的!”

    元澈抱臂道:“哼!那个老东西,我迟早要他死在我手上!跟我跪地求饶!”

    容若一笑,问元澈:“那你还听不听我的法子了?别又给你爹抓回去打你板子?”

    元澈坚定道:“容叔叔你说,就算打板子我也要一试!”

    容若“哦”一声,故意将语调拉长。

    建宁不禁笑着伸手摸一摸元澈圆溜溜的脑袋,“别说,小小年纪,还真是有点大将风范!”

    元澈一仰头,“那是!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

    建宁笑,“好好好,大将军!”

    元澈拉住容若的手晃道:“容叔叔,你快说嘛!”

    容若道:“皇上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可以入宫跟皇上借点人马呀!”

    元澈听了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又问:“可是以前进宫都是娘亲带着我,如今娘亲不在我如何进宫?”

    容若看建宁一眼。

    建宁笑道:“你忘啦!不还有建宁姑姑我吗?姑姑帮你!”

    元澈满怀感激的望着建宁,“姑姑万岁!”

    一时,建宁带着元澈入了宫,让元澈跟罗福两个单独在御书房玩,自己来到太后这里,把事情的经过都跟太后说了,太后笑,“这个沧泱也真是的,哪有人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

    建宁笑道:“他是什么人,娘娘还不晓得?跟纳兰大人一样,都是宠女不宠男的主,说是这两日还闹着淼淼偏要生个女儿呢!”

    太后笑,“那要是不小心又生了个儿子怎么办?”

    建宁也笑,“可不嘛!淼淼也这么说呢!”

    太后摇头,“人家都是要儿子不得,他倒好,有儿子却不疼,成日里想着个女儿。”

    建宁也笑着摇头,片刻,不免道:“所以今日这事他们夫妻两个商量过后,遣人来容府告诉了我,让我还得来劳烦娘娘。”

    太后浅浅叹息一声,“意思我也晓得了,必会让宫中上下配合的,他们两个在一起成日家的不好好过日子,必要弄出些声响来才罢。”

    建宁一耸肩,“谁说不是呢!在建康城各位王公夫人的圈子里,淼淼母老虎的头衔算是拿不下来了,都说她呀,实在把云南王管得太严了!”

    太后不免笑,“原是他沧泱自己不愿意出去应酬,天天下了朝就往自家府邸里跑,好像回去迟了点,淼淼就会自己跑了似的!”

    建宁一叹道:“还不都是以前那些事情闹的,他也是害怕。”

    太后轻轻一点头,“他们确实经历了太多事情,”静了片刻,太后又问,“近来忆之可好?”

    建宁笑,“忆之自然是好,淼淼当她亲生的一般。”

    随后,太后底下声音问建宁,“你觉着忆之可会跟元澈有什么纠缠?”

    建宁不解,“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道:“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建宁问:“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要撮合元澈跟忆之?”

    太后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

    “我之所以同意把忆之送出去就是看出来皇上对忆之仿佛有些意思,但你知道的,忆之的出身日后实在不适合入宫为妃嫔。”

    “他们才都多大,娘娘可是多虑了?他们这个年纪相处大多都是懵懂的友情。”

    太后摇头,“但愿吧,但皇上可是跟我提过,说他很喜欢忆之。”

    建宁叹道:“他们这个年纪的喜欢决然不是娘娘以为的那种男女之情,他们哪里懂?”

    太后道:“总之,防患于未然没什么不对。”

    夏日的晌午是炎热的,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廊下的蟋蟀也躲在草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但御书房里却清凉,窗边用青瓷瓶插着一枝茉莉,雪白的花瓣好像能挤出水来,淡淡的清香弥漫满室。

    元澈和罗福两个小人并排坐在御书房大案台阶下头,罗福一推元澈问:“你爹又教训你了!”

    元澈一挣眉,“什么叫做教训,是我揭竿起义,不小心失败了而已。”

    罗福不禁轻笑,“你又失败了!”

    元澈侧目看住罗福,“什么叫做‘又’?”说时,元澈故意强调了一下那个“又”字。

    罗福笑,“朕记得前几个月你不是已经揭竿起义过一次了吗?后来好像是说你被云南王押回去打了十大板子?还抄了三遍《诗经》?难怪后来你看到《诗经》就害怕!”

    元澈不免轻叹,“是被打了,但不是被老东西押回去的,是我自愿回去的!我也没有害怕《诗经》!”

    罗福笑,“是,《诗经》当然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爹嘛!”

    元澈竖目道:“你胡说!”

    罗福“哦”一声,点了点头,片刻,又好奇问:“可你这是为了什么?”

    元澈亮声道:“为了我娘亲呀!”

    罗福笑,“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粘着你娘亲,羞不羞?”

    元澈忙道:“那不一样!”

    罗福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元澈道:“你是皇上,皇上当然不能跟我一样成日里想着娘亲,我总听爹和娘亲提起先帝,都说先帝以前是一个强势又刚劲的人,为王为帝就应该有这种气质。”

    罗福轻轻一叹,低眸道:“朕真羡慕你。”

    元澈不解问:“皇上九五之尊,是天底下顶尊贵的人,有什么可羡慕我的?”

    罗福叹道:“朕自出生就没见过父皇几次,如今都快忘了父皇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了。”

    元澈想了想,忽而眸光一亮,忙对罗福道:“皇上,我记得我家府邸里存有一张画像,上面画的就是先帝的丹青,要不你跟老东西要,他一定会给你的!”

    罗福一凛,睨着元澈道:“真的?”

    元澈点头“嗯”了一声。

    罗福十分开心,倏然站起,“朕明日就开口跟云南王要!”

    元澈问:“皇上,那我的人马呢?”

    罗福笑,“给你就是!天天就惦记着这个!”

    元澈笑,“皇上一定等我把家里那老东西收拾服帖了!”

    罗福道:“等到那时,朕就赐给你个威猛大将军做!”

    元澈道:“一言为定!”

    一会子,罗福稍一敛色,装作无意问:“忆之可好?”

    元澈何等聪明,自然看出罗福话中的意思,含笑道:“当然好!我娘亲对她就像亲闺女一样的!”

    罗福吁出一口气,“那就好,这样朕就能放心了。”

    元澈看着罗福问:“皇上,你喜欢忆之?”

    罗福大方点头,“是,朕很喜欢忆之,原本母后跟朕说要让忆之离开皇宫,朕就不同意。”

    元澈蹙眉问:“皇上既不同意又为什么答应?”

    罗福一摇头,视着元澈道:“可朕又能怎么办呢?”

    元澈起身道:“去反抗,去争取!”

    罗福笑,“就跟你一样?”

    元澈“嗯”一声,点一点头。

    罗福笑看着元澈一摇头,“朕不行的,母后总对朕说,朕作为帝王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元澈叹息,“也是,毕竟你是皇上嘛!”

    罗福无奈一笑。

    元澈道:“不过皇上可以放心,我会替皇上好好照顾忆之的,每年春节皇宫是要大庆的,到那时,皇上和忆之就能见到啦!”

    罗福点头,“真希望春节能够快点来到。”

    随后静了片刻,跟着过去的半晌,元澈一直在跟罗福商量着该怎么利用这批人马,是先下蒙汗药呢?还是先大壮声势呢?正说得火热,御书房门就被打开了,太后和建宁一起步了进来,太后问:“你们两个讨论得如何了?”

    罗福、元澈分别行了礼。

    罗福道:“元澈正在想该怎么用兵呢!”

    建宁笑,“哟!不错嘛!还懂得兵法!”

    太后也点头。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也算天不绝云南王。

    元澈胸有成竹笑,“天时地利人和,这次我定要将那老东西逮个正着!”

    话音未落,沧泱就已经从门口进了来,元澈正处于得意洋洋中时,沧泱早站在元澈身后了,罗福怔怔的看着云南王,这才反应过来一切原就是一个局,他和元澈都陷入了局中,罗福拼命眨眼想要示意元澈,许久努力后,元澈终于看见罗福的示意,却笑问:“罗福,你眼睛不舒服吗?”

    罗福只得叹气一撇嘴。

    这个元澈怎么关键时候一点儿都不机灵!

    元澈再回头一看,不免大瞪着眼睛,惊道:“老东西!”

    沧泱目光冷冷的盯住元澈,嘴边含着丝缕浅淡笑意,“竟都跑到宫中来了,在谋划什么呢?”他儿子到底在谋划什么,沧泱方才自是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之所以这样问,就是想看看元澈究竟会不会对他说实话。

    元澈倒很是光明磊落,“在谋划着如何打败你这个老东西!抢回娘亲!”

    沧泱本听前半句话挺受用的,但一听到后半句话随即就忍不住道:“你娘亲是你爹我的,凭你还想抢?”

    太后叹息一声,“好了,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你这人也真是的,还跟你自己儿子计较?”

    沧泱却福一福身,并不同意道:“娘娘不晓得,这个自当是要计较一番的,否则回去他日日都要娘亲陪,那还得了?”

    太后问:“有什么不得了的?”

    沧泱挣眉道:“若淼淼日日陪他,那谁来陪我啊?”

    太后不免笑着一摇头。

    建宁叹息道:“说得倒也是,不平日里也不出去应酬,自是要整日缠着淼淼。”

    沧泱一抿嘴,轻声道:“原也不是我不出去应酬,还是淼淼不让罢了。”

    建宁笑,“你什么时候不总在外头这样坏淼淼名声才算好。”

    沧泱一扬眉,“那些胡话,长公主听它做什么?”

    建宁笑叹。

    随即,沧泱看向元澈,“元澈,我们该走了,已经扰了皇上宫中半日,不得再胡闹了!”

    元澈侧目看了看罗福,小声唤道:“皇上。”

    罗福笑道:“王爷严重了,元澈能入宫朕开心还来不及呢,并不觉得打扰。”

    沧泱对罗福一笑,“幸而皇上大度,”说着,目光就睨住元澈,“元澈,你还不过来!”

    元澈往后缩一缩,“我不回去!”

    于是,沧泱上前去一把揪住元澈的衣领,也不管元澈愿不愿意,舒不舒服,径直就往门外走去,里头的人都看傻了,特别是罗福,很是心疼元澈的遭遇,“快点跟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你个老东西,有本事我们单挑!”

    “谁跟你单挑,叫你让你娘亲担心,弄得你爹我也不好过!”

    元澈张牙舞爪:“老东西,放开我!”

    “就不!”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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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泱尘介绍:
我受半世孤离,再承半世癫狂,幸你可慰我半世哀伤,愿融我半世冰霜,使这寸土恰似虚弥。你我再见时,尚记得佛的话语,却已忘记相问的初衷,只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往事悄然而逝,飞花万盏。归来时,落花,流水,天高,地阔,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春色……————1.第一人称,反感勿进。2.本文架空!3.欢迎可爱的姐妹们来阅读啊,嘻嘻。沧泱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沧泱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沧泱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