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绝情幽谷
杨过在谷中待了数月,又杀了一些新长成的菩斯曲蛇,揉制了许多蛇胆药丸,服食之后,功力更进一步,膂力也是大增。如今就是用起重剑,也能舞动数百下了。不过他性子浮滑,轻灵有余,沉稳不足,加之这几个月软剑剑法进展极大,已然练成了泰山剑式,幻剑诀也更进一步,自然不待见黑黝黝又沉重的重剑了,平日里使用,也是软剑居多。
不知不觉间,杨过已经在神雕谷中待了几个月,心中也有些烦了。加之他这一段时间功力进展过快,劲力控制已不像之前那么灵便,知道自己需要沉淀一阵子,才能再求进步。想了一下,也就携了软剑,就此出谷而去。至于那黝黑又沉重的重剑,自然被他重新埋起来了。如今他的轻功是一大优势,自然不能带个八十一斤的累赘,拖累速度。
出了山谷,杨过整理了一下形貌,思索接下来的去路。他本想去襄阳城帮助群雄守城,但想到自己师父被人讥笑,心里又有些不想见到郭芙等人,便在襄阳城外周游一番,想着过些日子再到襄阳城暗中帮助,等到黄蓉生下孩子后再南下寻找师父。他听方志兴提过此事,自然放在欣赏。
这日,杨过正行走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救命”的声音,似乎颇为熟悉,急忙奔了过去。但见四,长,风,文学 个绿袍人分站南、西、西北、北四个方位,拉开一张绿色的大渔网。成弧形围住一个绿衣女子,向她兜头罩落。五人服色奇古,并非当时装束。三个男人均是中年,各戴高冠,站在西北方的则是个少女,腰间一根绿色绸带随风飘舞。
杨过远远看到,还未认清被围着的绿衣女子是谁,便见到那四人提着渔网东绕西转,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又点了哑穴,不让那人喊叫。一个男子将他负在肩头,余下三人持剑在旁相护。向东飞奔而去。
“奇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杨过见到五人装束,本以为这些人是一伙儿的,但想到那女子的声音。却又感觉有些熟悉。心中暗自疑惑。此时他无所事事,又心中有惑,便即跟着这些人,向前提气追去。
杨过轻功颇快,过了数里,已然接近了这群人。他这几个月多食蛇胆,目力极佳,奔行间偶然看到那女子的形貌。顿时心中大惊:“怎么会是陆姑娘?她不是在嘉兴吗?怎么和这些人在一起?还被人掳了?我非救他不可。”想到此处,他脚下加力。向前急追而去。
不过这时那四人已经到了一条溪边,扛着陆无双上船,两人扳桨,溯溪上行。杨过离那还比较远,眼看追击不及,大叫道:“呔!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掳掠她人,你们快放开那女子!”说着身形加快,沿岸追赶,追了里许,见溪中有艘小舟,当即入舟。他此时膂力不小,又生于南方熟悉划船,立时扳桨而划,顷刻间追近数丈。但溪流曲折,转了几个弯,忽然不见了前舟影踪。
杨过心急之下,猛然从舟中跃起,登上山崖,霎时间犹如猿猴般爬上十余丈,四下眺望,见绿衫人所乘小舟已划入西首一条极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处有一大丛树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视,真不知这深谷之中居然别有洞天。他回头重新跃入舟中,倒转船头,划向来路,从那树丛中划了进去。
溪洞山石离水面不过三尺,须得横卧舱中,小舟始能划入。划了一阵,但见两边山峰壁立,抬头望天,只余一线。山青水碧,景色极尽清幽,四下里寂无声息,隐隐透着凶险。又划出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块大石迎面耸立,犹如屏风一般,挡住了来船去路。大石之间稍有缝隙,可容溪水流过。
见此,杨过也只得弃了小舟,跃入溪中,游水而去。幸好他取了一套方志兴留在神雕谷中的皮甲,不至于害怕溪中有什么古怪。过了一会儿,小溪已到尽头,他登上溪岸,沿小径向深谷中行去,奔行间运起内功,烘干身上衣物。
山径只有一条,倒不会行错,但山径越行越高,也越崎岖,天色渐黑,仍不见那四个绿衫人影踪。正感焦躁,忽见远处有几堆火光,心想:“这荒山穷谷之中,有火光自有人家,除了那几个绿衣人之外,常人也决不会住在如此险峻之地。”发足向前奔去,心知身入险地,各自戒备。他此时武功大进,自忖天下除了几位绝顶高手外,无人能挡,是以虽存戒心,却无惧意,直接向里闯去。
行不多时,到了山峰顶上一处平旷之地,只见一个极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数十丈,火光下已看得明白,火堆之后有座石屋。杨过心知此地诡异,并不鲁莽行事,只是装作拜访的客人,在那里不断叫门。
石屋门缓缓打开,出来四人,三男一女,正是日间擒拿陆无双的绿衫人。四人躬身行礼,右首一人道:“贵客远来,未克相迎,实感歉仄。”杨过道:“好说,好说。”那人道:“贵客请进。”
杨过进得石屋,只见屋内空荡荡地,除几张桌椅外一无陈设。四个绿衫男女跟着入内,坐在主位。当先一人道:“不敢请问贵客高姓大名。”
杨过道:“在下姓杨名过,擅入宝地,多有打扰。”
第一个绿衫人道:“敝处荒僻得紧,从无外人到访,今日贵客降临,幸何如之。却不知贵客有何贵干?”
杨过道:“我在外面见四位擒拿了一位女子,好奇心起,是以过来瞧瞧。贵处景色幽雅,令人大开眼界,委实不虚此行。”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是谷中叛逃的弟子,谷主发令让我们出手擒拿,倒是惊扰贵客了。”
杨过心中确信那人就是陆无双,当然不相信这人的鬼话,说道:“不知贵谷主是哪位?在下能否有心拜见!”却是想探明对方身份,再想办法行事。
那绿衫少女道:“我爹正在准备新婚,现在没时间招待贵客。”
杨过见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娇嫩,晶莹雪白,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容貌甚美,便道:“请问令尊名号。我无意闯入,连主人的姓名也不知,委实礼数有亏。”
那少女迟疑未答。第一个绿衫人道:“未得谷主允可,不便奉告,须请贵客原谅。”
杨过寻思:“这些人隐居荒谷,行迹如此诡秘,原不肯向外人泄露身分。”问道:“不知谷主如何处置那叛逃的弟子,但愿别伤他性命才好。”他心中担心陆无双,向这些人打探道。
第三个绿衫人道:“家师新婚在即,不会轻易杀人。但若这人若仍感叛逃,那是她自讨苦吃,可怨不得人。”
杨过闻言,知道陆无双暂时无事,心中略微放下了心,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有时间想法营救了。
还待再问,那师兄突然说道:“贵客远道而来,定然饿了,待我奉饭过来。”说着不再和杨过说话,四个绿衫人入厨端饭取菜,一会儿开出席来,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萝卜,黄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菇,竟没一样荤腥。
第一个绿衫人道:“我们谷中摒绝荤腥,须请贵客原谅。请用饭罢。”说着拿出一个大瓷瓶,在他面前碗中倒满了清澈澄净的一碗白水。
眼见谷中并非修行之人,却吃的如此清淡,杨过心中暗道怪异,想着多套些谷中情况,说道:“谷中不让吃肉,可让饮酒?”说着举碗暗暗闻了几下,却无有丝毫酒气。
第一个绿衫人道:“谷中不许动用酒浆,这是数百年来的祖训,须请贵客原谅。”那绿衫女郎道:“我们也只在书本子上曾见到‘美酒’两字,到底美酒是怎么的样儿,可从来没见过。书上说酒能乱性,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过眼见这四个绿衫男女年纪不大,言行却如此迂腐拘谨,而且自与他们见面以来,从未见四人中有那一个脸上露过一丝笑容,虽非面目可憎,可委实言语无味。他强忍心中不耐,想着再套些话,却见那四个绿衫人已经告退,不再进来。
见此,杨过也只得小心探查一下饭菜,确认无毒后将就用了一点,又在他们招待下歇了。夜晚入睡后,他偷偷起身探查,谷中却是一片漆黑,四周又多有草丛,找了半夜也只看到一些寻常人家的房舍,只得怏怏而归,留待明日探查。
次晨杨过醒来,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白日却看的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一路上风物佳胜,此处更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皆见人不惊。
转了两个弯,那绿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见他过去,招呼道:“阁下起得好早,请用早餐罢。”说着在树上摘下两朵花,递给了他。
第306章 公孙绿萼
杨过接过花来,心中嘀咕:“难道花儿也吃得的?”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娇艳无比,似玫瑰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什么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么?”
杨过道:“上口极甜,后来却苦了。这花叫做情花?名字倒也别致。”说着伸手去又摘花。那女郎道:“留神!树上有刺,别碰上了!”杨过避开枝上尖刺,落手甚是小心,岂知花朵背后又隐藏着小刺,还是将手指刺损了。那女郎道:“这谷叫做‘绝情谷’,偏偏长着这许多情花。”
“绝情谷?这地方可没听说过。”杨过心中暗想,问道:“为什么叫绝情谷?这名字确是……确是不凡。”那女郎摇头道:“我也不知什么意思。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爹爹或者知道来历。”
杨过道:“情是绝不掉的,谷名‘绝情’,想绝去情爱,然而情随人生,只要有人,便即有情,因此绝情谷中偏多情花。”=长=风=文学 那女郎以手支颐,想了一想,说道:“你解说得真好,你怎么这样聪明?”言词中钦佩之意甚诚。杨过笑了笑。道:“或许我说得不对。”那女郎拍手道:“一定是对的,一定对的,你说得再好也没有了。”
二人说着话。并肩而行。杨过鼻中闻到阵阵花香,又见道旁白兔、小鹿来去奔跃,甚是可爱,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两人缓步走到山阳,此处阳光照耀,地气和暖,情花开放得早。这时已结了果实。但见果子或青或红,有的青红相杂,还生着茸茸细毛。就如毛虫一般。杨过道:“那情花何等美丽,结的果实却这么难看。”女郎道:“情花的果实是吃不得的,有的酸,有的辣。有的更加臭气难闻。中人欲呕。”杨过一笑,道:“难道就没甜如蜜糖的么?”
那女郎向他望了一眼,说道:“有是有的,只是从果子的外皮上却瞧不出来,有些长得极丑怪的,味道倒甜,可是难看的又未必一定甜,只有亲口试了才知。十个果子九个苦。因此大家从来不去吃它。”
杨过心想:“她说的虽是情花情果,却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难道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到后来必定苦涩么?难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相思之意,定会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定是丑多美少吗?我和程姑娘,将来……”
他刚想到程英,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伤口微细,痛楚竟厉害之极,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
那女郎淡淡的道:“想到你意中人了,是不是?”杨过给她猜中心事,脸上一红,奇道:“咦,你怎知道?”女郎道:“身上若给情花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杨过大奇,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女郎道:“我爹爹说道: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且遍身是刺,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多半因这花儿有此特性,人们才给它取上这名儿。”
杨过问道:“那干么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不能……相思动情?”那女郎道:“爹爹说道: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动了情欲之念,不但血行加速,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什么的物事来。情花刺上之毒平时于人无害,但一遇上血中这些物事,立时使人痛不可当。”杨过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
那女郎见了他这等模样,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笑,却又忍住。这时朝阳斜射在她脸上,只见她眉目清雅,肤色白里泛红,甚是娇美。杨过笑道:“我在书上见到过,古时有一个国王,烧烽火戏弄诸侯,送掉了大好江山,不过为求一个绝代佳人之一笑。可见一笑之难得,原是古今相同的。”那女郎给杨过这么一逗,再也忍耐不住,格格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这么一笑,二人之间的生分隔阂更去了大半。杨过又道:“世上皆知美人一笑的难得,说什么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其实美人另有一样,比笑更是难得。”那女郎睁大了眼睛,问道:“那是什么?”杨过道:“那便是美人的名字了。见上美人一面已是极大缘份,要见她嫣然一笑,那便须祖宗积德,自己还得修行三世……”他话未说完,女郎又已格格笑了起来。杨过仍是一本正经的道:“至于要美人亲口吐露芳名,那便须祖宗十八代广积阴功了。”
那女郎道:“我不是什么美人,这谷中从来没一人说过我美,你又何必取笑?”杨过长叹一声,道:“唉,怪不得这山谷叫做绝情谷。但依我之见,还是改一个名字的好。”那女郎道:“改什么名字?”杨过道:“应该称作盲人谷。”女郎奇道:“为什么?”杨过道:“你这么美貌,他们却不赞你,这谷中所居的不都是瞎子么?”
那女郎又格格娇笑。她容貌算得上甚美,较之程英之柔、陆无双之俏,似亦不见逊色,杨过心中比较,觉此女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她一生中确无人赞过她美貌,因她门中所习功夫近乎禅门,各人相见时都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旁人心中纵然觉她甚美,决无那一个胆敢宣之于口。今日忽遇杨过,此人却生性跳脱,越见她端严自持,越要逗她除却那副拒人于人千里之外的无情神态。她先听杨过解说“绝情谷”之名,已佩服他的见识,这时再听他真心赞美自己,更加欢喜,笑道:“只怕你自己才是瞎子,把丑八怪看作了美人。”
杨过板着脸道:“我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过这谷中要太平无事,你原是笑不得的。”那女郎奇道:“为什么?”杨过道:“古人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其实是写了个别字。这个别字非国土之国,该当是山谷之谷。”那女郎微微弯腰,笑道:“多谢你,别再逗我了,好不好?”杨过见她腰肢袅娜,上身微颤,心中不禁一动,岂知这一动心不打紧,手指尖上却又一阵剧痛。
那女郎见他连连挥动手指,微感不快,嗔道:“我跟你说话,你却去思念你的意中人。”杨过道:“冤枉啊冤枉,我为你手指疼痛,你却来怪我。”那女郎满脸飞红,突然发足急奔。
杨过一言出口,心中暗想:“难道我喜欢上这姑娘了?不应该啊!”他天性中实带了父亲的三分轻薄无赖,虽无歹意,但和每个少女调笑几句,招惹一下,害得人家意乱情迷,却是他心之所喜。
那女郎奔出数丈,忽地停住,站在一株情花树下面,垂下了头呆呆出神,过了一会,回过头来,微笑道:“倘若一个丑八怪把名字跟你说了,那定是你祖宗十八代坏事做得太多,以致贻祸子孙了。”杨过走近身去,笑道:“你偏生爱说反面话儿。我祖宗十八代做了这许多好事,到我身上,总该好有好报罢。”这几句话还是在赞对方之美。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说便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跟第二个说,更不许在旁人面前叫我。”杨过伸了伸舌头道:“唐突美人,我不怕绝子绝孙么?”
那女郎又嫣然一笑,道:“我爹爹复姓公孙……”她总是不肯直说己名,要绕个弯儿。杨过插嘴道:“但不知姑娘姓什么?”那女郎抿嘴笑道:“那我可不知道啦。我爹爹曾给他的独生女儿取个名字,叫做绿萼。”杨过赞道:“果然名字跟人一样美。”
公孙绿萼将姓名跟杨过说了,跟他又亲密了几分,道:“待会儿爹爹要请你相见,你可不许对我笑。”杨过道:“笑了便怎地?”公孙绿萼叹道:“唉,倘若他知道我对你笑过,又知我将名字跟你说了,真不知会怎样罚我呢?”杨过道:“也没听见过这样严厉的父亲,女儿对人笑一下也不行。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难道他就不爱惜么?”
公孙绿萼听他如此说,不禁眼眶一红,道:“从前爹爹是很爱惜我的,但自我六岁那年妈妈死后,爹爹就对我越来越严厉了。他娶了我新妈妈之后,不知还会对我怎样?”说着流下了两滴泪水。杨过安慰道:“你爹爹新婚后心中高兴,定是待你更加好些。”绿萼摇头道:“我宁可他待我更凶些,也别娶新妈妈。”
杨过父母早死,对这般心情不大了然,有意要逗她开心,道:“你新妈妈一定没你一半美。”绿萼忙道:“你偏说错了,我这新妈妈才真正是美人儿呢。爹爹可为她……为她……”却没有说下去。
杨过正待要问,公孙绿萼却蓦地惊觉,道:“你快回去罢,别让师兄们撞见我们在一起说话,去禀告我爹爹。”杨过对她处境油然而生相怜之意,伸左手握住了她手,右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意示安慰,不过这么一来,手指又是刺痛,疼痛难当。
公孙绿萼见此,突然低下头来,满脸红晕。杨过生怕想到她手指又痛,快步回到所居的石屋。
第307章 谷中再遇
杨过刚进石屋,拿起水杯来喝了两口,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走进一个绿衫人来,拱手躬身,说道:“谷主请贵客相见。”说着也不等杨过回答,径自向外走去。杨过见他如此大剌剌的无礼相待,心头微微有气,却也不得不跟了上去,想着见机行事。
尾随那绿衫人向山后行出里许,杨过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北方竹子极少,这般大的一片竹林更属罕见。杨过在绿竹篁中穿过,闻到一阵阵淡淡花香,登觉烦俗尽消。穿过竹林,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水仙花。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这花也是南方之物,不知何以竟会在关洛之间的山顶出现?不由心想:“必是这山峰下生有温泉之类,以致地气奇暖。”
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个木椿,引路的绿衫人身形微晃,纵跃踏椿而过。杨过依样而为,轻轻巧巧跃过。
青石板路尽处,遥见山阴有座极大石屋。七人走近,只见两名绿衫僮儿手执拂尘,站在门前。一个僮儿进去禀报,另一个便开门迎客。杨过心想:“不知谷主是否出门迎接?”思念未定,石屋中出来一个身穿绿袍的长须老者。
这老者身材极矮,高仅四尺,五岳朝天,相貌清奇,最奇的是一丛胡子直垂而下,几触地面,身穿墨绿色布袍。腰束绿色草绳,形貌古怪。杨过心道:“这谷主这等怪模怪样,生的女儿却美。”他不知此人是公孙止的徒儿樊一翁。将其错认为了谷主公孙止。
樊一翁向杨过深深打躬,说道:“贵客光临,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然后请杨过在大厅上西首坐下,朗声说道:“贵客已至,请谷主见客。”杨过心中一惊,才知道这矮子并非谷主。
话音方落。后堂转出十来个绿衫男女,在左边一字站开。公孙绿萼也在其内。又隔片刻,屏风后转出一人,向杨过一揖,随随便便的坐在东首椅上。樊一翁则垂手站在他椅子之侧。看此气派,此人自然是谷主公孙止了。
公孙止四十五六岁年纪,面目英俊,举止潇洒,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只这么出厅来一揖一坐,便有轩轩高举之概,只面皮腊黄,容貌虽然秀气,却脸色枯槁。略有病容。他一坐下,几个绿衣童子献上茶来。大厅内一切陈设均尚绿色,公孙止身上一件袍子却是崭新的宝蓝缎子。在万绿之中,显得颇为抢眼,裁剪式样,亦不同于时尚。只见他袍袖一拂,端起茶碗,道:“贵客请用茶。”
杨过见一碗茶冷冰冰的。水面上漂浮着两三片茶叶,想见其淡无比。佯装发怒道:“谷主,你肉不舍得吃,茶也不舍得喝,无怪满脸病容了。”公孙止皮肉不动,喝了一口茶,说道:“本谷数百年来一直茹素。”杨过道:“那有什么好处?能长生不老么?”公孙止道:“自敝祖上于唐玄宗时迁来谷中隐居,茹素之戒,子孙从不敢破。”
闻听此言,杨过才知道此人是在唐朝迁入此间,怪不得谷中如此模样了。拱手道:“原来尊府自天宝年间便已迁来此处,真是世泽绵长了。”公孙止拱手道:“不敢。”
杨过为人能说会道,虽然和公孙止行情不和,刻意奉承之下,倒也详谈甚欢。谈了一会儿,公孙止拱手道:“小弟有一件不情之请,不知贵客能予俯允否?”杨过道:“但教力之所及,当得效劳。”谷主道:“今日午后,小弟续弦行礼,想屈贵客大驾观礼。敝居僻处穷乡,数百年来外人罕至,今日贵客降临,也真是小弟三生有幸了。”
杨过待要回答,耳中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由望向厅外。这一见之下,脸上神色古怪已极,似是大欢喜,又似大苦恼。众人均感诧异,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缓缓的从厅外长廊上走过,脚步轻盈,身子便如在水面上飘浮一般掠过走廊。她睫毛下泪光闪烁,走得几步,泪珠就从她脸颊上滚下。
杨过好似给人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突然间大叫:“英妹!”
那青衣女子已走到了长廊尽头,听到叫声,身子剧烈一震,轻轻的道:“杨大哥,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吗?”回过头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但目光茫然,犹似身在梦中。
这青衣女子正是程英,她和杨过相处几日,相互间情投意合,已然产生爱慕之情。但后来却又察觉到陆无双也对杨过有爱慕之意,她性情温婉,又年幼时寄居陆家,不愿和这个表妹相争。思虑之下,便想成全杨过和自己表妹。当日她向杨过送衣之时,便是想说出此事。但她心中其实也是伤心,并没有立即说出,后来陆无双“无意”间从房门经过,她避讳之下,便立即出门,并没有说出此事。但经此之后,却也刻意和杨过疏远,想要成全他和表妹。孰料杨过伤心之下,竟而就此拜别,离开嘉兴,赶往襄阳而去。
程英和陆无双、傻姑回到陆家庄后,自然免不了受到一番责骂,又被陆立鼎夫妇禁足庄中,一时间难以出去。但两人待了数月,却又不自觉的想起杨过,陆无双提议之下,又是偷偷跑了出来,到襄阳寻找杨过。不过她们不知杨过所在,自然难以寻到。又因路途不精,无意间遇到蒙古大军,躲避之下,竟而无意间到了绝情谷中。而后程英误中情花之毒,练功时偶然想起杨过,剧痛难当,内息突然冲突经脉,若非公孙止路过救起,已然命丧荒山。
公孙止失偶已久,见程英秀雅娇美,不由大为心动,在救人的心意上又加上了十倍殷勤。程英和陆无双不是笨人,自然察觉出来,便想告辞离去。公孙止情急之下,不由以情花之毒要挟程英,让她屈服自己。
不过程英外表虽然柔顺,内心却是刚强,听到公孙止以此要挟自己,顿时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自然更是不应。她师父名为“药师”,哪有解不了的毒药,自然不将这情花之毒放在眼里。当下严辞拒绝,与公孙止划清界限。
公孙止苦求不得,又被程英说得恼羞成怒,不由图穷匕见,和两人动起手来。程英和陆无双年岁尚浅,自然远远及不上他,不过数合,陆无双便已被公孙止所擒。眼看公孙止以她性命要挟,程英无奈之下,也只得暂时应了下来,和对方周旋。昨日公孙止准备大婚之时,她觑得机会让陆无双偷偷打翻守卫逃跑,却最终还是被公孙止派人捉了回来。若非杨过无意间看到,只怕两人真要陷于谷中了。
杨过从厅上急跃而出,拉住她手,叫道:“英妹,你怎么在这里,我想得你好苦!”接着“哎唷”一声,却是手指上为情花小刺刺伤处蓦地里剧痛难当,跟着扑倒在地。他不见程英时还能克制,如今见到,却立时情思如潮,情花之毒发作,再也难忍受了。
程英见此,“啊”的一声大叫,就要向前将他扶起。但她心中一动,自己所中情花之毒也是发作起来,不由身子颤抖,坐倒在地,合了双眼,似乎晕倒。杨过叫道:“英妹,你……你怎么啦?”将她搂在怀里。过了半晌,那女郎缓缓睁眼,站起身来,冷冷的道:“阁下是谁?你叫我什么?”
杨过大吃一惊,向她凝目瞧去,却不是程英是谁?忙道:“英妹,我是杨大哥啊,怎……怎地你不认得我了么?你身子好么?什么地方不舒服?”
程英再向他望了一眼,冷冷的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说着走进大厅,到公孙止身旁坐下。
杨过奇怪之极,迷迷惘惘的回进厅来,左手扶住椅背。却不知程英知道公孙止武功极高,此时见杨过独自一人前来,虽知他剑法高绝,却也不相信他能胜过公孙止,生怕杨过也陷在里面,强自压抑情思,装作不认识他。她有心成全自己表妹和杨过,心中便又盘算着如何将陆无双救出,让她和杨过一起逃走。
公孙谷主一直脸色漠然,此时不自禁的眼角向杨过淡淡一扫,似怪他适才行事莽撞,认错了人,以致令他新夫人受惊。而公孙绿萼站在父亲背后,杨过这一切言语举止没半点漏过她的耳目,尽自思量:“晨间他手指给情花刺伤,即遭相思之痛,瞧他此时情状,难道我这新妈妈便是他意中人么?天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莫非他与这些人到我谷中,其实是为我新妈妈而来?”侧头打量那“新妈妈”时,见她脸上竟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将作新嫁娘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杨过胸口闷塞,如欲窒息,随即转念:“英妹既然执意不肯认我,料来她另有图谋,我当别寻途径试探真相。”站起身来,向公孙止一揖,朗声说道:“小子有位尊亲,跟……跟这位姑娘容貌极是相像,适才不察,竟致误认,还请勿罪。”(未完待续)
第308章 金刀黑剑(一)
公孙止听到他这几句话,心中却不大相信。他本来就对杨过为何到此有些疑惑,听到他像是认识程英,心中更是怀疑:“莫非此人是两位姑娘的旧识,我可得小心才是。”想到此处,他还了一揖,说道:“认错了人,也是常情,何怪之有?只是……”顿了一顿,笑道:“天下竟然另有一个如她这等容颜之人,那不仅巧合,也奇怪之极了。”言下之意,自是说普天之下那里还能再有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想要反过来套杨过的话了。
“是啊,小子也挺奇怪。这位姑娘自非在谷中世居的了,不知谷主如何与她结识?”杨过顺着说道。
公孙止也正想从杨过这里获知他未婚夫人的来历,说道:“杨兄弟所料不差。半月之前,我到山边采药,遇到她卧在山脚之下,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我一加探视,知她因练内功走火,于是救到谷中,用家传灵药助她调养。说到相识的因缘,实出偶然。”
杨过听闻此言,心中更痛,蓦然间脸色大变,全身发颤,胸口剧痛,突然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却是想起程英受伤,再难抑制情思。
程英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急忙站起,伸手欲去扶杨过手臂,胸口却也猛然一通,再也忍耐不住,也是一口鲜血吐在胸口~长~风~文学 ,青衣上赤血殷然。她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待要走入内堂,公孙止忙道:“快坐着别动。莫震动了经脉。”转过头来,向杨过道:“你出去罢,以后可永远别来了。”
杨过热泪盈眶。再也忍耐不住,向程英道:“英妹,你到底为何答应嫁给他,若有什么难处,尽可向我说出来。可是你怎能不认我啊?”程英低头不语,轻轻咳嗽。
公孙止见他激得意中人吐血,早已恼怒异常。总算他涵养功夫甚好,却不发作,低沉着嗓子道:“你再不出去。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杨过双目凝视着程英,那去理睬这谷主。程英抬起头来,眼光与他相接,见他脸上深情无限。愁苦万种。不由得心中摇动,心道:“我这就随着他!”但立即想到:“公孙谷主武功高强,又有这么多人和渔网阵相助,杨大哥又中了情花毒,我若此时相认,不免害了他。而且我与杨大哥分手,是为了成全表妹,怎能再和他牵连不清。”想到此处。她将头转过,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说些什么,我全不明白。我一切全是为你好,你寻到人好好去罢!”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着柔情密意,厅上人人皆听得出她对杨过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违心之言。
公孙止闻言,哪还不知道两人乃是旧识,见到二人神色,更是醋意大兴,心想:“你虽允我婚事,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如此深情的言语。”侧目瞪了杨过一眼,但见他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与小龙女确是一对少年璧人。想到此处,目光中更露愤色。
樊一翁对师父最是忠心,见他一直孤寂寡欢,常盼能有什么法子为他解闷才好,日前见师父救回两个美貌少女,而这位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欢喜几乎不逊乃师,突见杨过出来打扰,引得新师母呕血,师父已愤怒异常,便挺身而出,厉声喝道:“姓杨的小子,你识趣就快走!我们谷主不喜你这等无礼宾客。”
杨过听而不闻,对程英柔声说道:“英妹,你和我救了无双妹子,咱们一起走吧!”
樊一翁大怒,伸手往杨过背心抓去,想抓着他身子甩出厅去。杨过心中难受,满腔委屈,登时尽数要发作在这人身上,回头喝道:“我自与英妹说话,又干你这矮子什么事了?”樊一翁大声喝道:“谷主叫你出去,永远不许再来,你不听吩咐,莫怪我手下无情。”
公孙止偷瞧程英的脸色,只见她眼中不自觉溢出几分柔情,心中含酸。向樊一翁使个眼色,右手作个杀人手势,叫他猛下杀手,毙了杨过,索性断绝程英之念,免有后患。
樊一翁见到师父这个手势,倒大出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想将杨过逐出谷去,叫他别再啰唆,也就是了,想不到师父竟会忽下杀人的号令,大声说道:“今日虽是师父大喜的好日子,难道我就杀不得人么?”说着眼望师父。
公孙止又重重将手一劈,意思是说:“不用顾忌什么吉日良辰,快毙了这小子便是。”樊一翁取出纯钢巨杖,在地下重重顿落,只震得满厅嗡嗡发响,喝道:“小子,你真不怕死么?”
杨过虽然适才喷了一口血,此时情丝难抑之下,胸头满腔热血滚来滚去,又要夺口而出,转念想道:“今日之事,中间定有别情,英妹多半受了这贼谷主的挟持,无可奈何,才不敢认我。我当拼死就出她和无双妹子才是。”思念及此,雄心大振,决意拚命杀出重围,救护程英和陆无双脱险,当下镇慑心神,气沉丹田,将满腔热血缓缓压落,微微一笑,指着樊一翁道:“你这死样活气的山谷,小爷要来时,你挡我不住,欲去时你也别想留客。”
樊一翁先前见到杨过伤心呕血,暗暗代他难受,实不欲伤他性命,钢杖摆动,一股疾风带得杨过衣袂飘动,大声道:“小兄弟,你快走吧!”公孙止眉头一皱,说道:“一翁,怎地啰唆个没完没了?”樊一翁见师父下了严令,只得抖起钢杖,猛力往杨过脚胫上叩去。
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武艺惊人,虽身长不逾四尺,却天生神力,武功已得父亲所传十之七八,这柄钢杖下杀毙过不少凶猛恶兽。她料想杨过年纪轻轻,决难敌得过大师兄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待得二人交上了手,再要相救便难,虽见父亲脸带严霜,神色极怒,还是鼓足勇气,站出来向杨过道:“杨公子,你在这里多耽无益,又何苦枉自送了性命?”语气温柔,充满了关怀之意。
杨过向她点头一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你爱不爱用长胡子编个辫子来玩?”他见樊一翁胡子极长,逗趣道。
公孙绿萼一怔,问道:“什么?”杨过道:“我拔下这矮子的胡子,送给你玩儿,好不好?”公孙绿萼大惊失色,心想这般玩笑也敢开,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绝情谷中规矩极严,她劝杨过这几句话,已拚着受父亲重重一顿责罚,那知反引得他胡说八道,脸上一红,再也不敢接嘴,退入了众弟子行列。
樊一翁身躯矮了,对自己的胡子向来极为自负,听杨过出言轻薄,猛地抛下钢杖,纵上前来,喝道:“好小子,教你先吃我一胡子。”吆喝声中,长须已拂将过去。他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已然向着杨过扫去。
杨过见此,心中暗暗称奇,不过他在赤霞庄中多次见识李莫愁的拂尘功夫,对此也是毫不畏惧。他不欲和此人多加耽搁,拔出软剑,刷的向樊一翁的胡子刺去。
樊一翁胡子又长又厚,对于一般兵器并不惧怕,反而能将其反夺过来。见到杨过取出一把紫色软剑,胡子一伸,已然卷住了软剑。正想夺剑,陡觉颏下一轻,胡子已然落下了许多,却是杨过软剑太利,反将胡子割了下来。
感受到此,樊一翁哪还不知道杨过所持乃是利刃,急忙放开胡须,急退而去,心中也消了轻视他年少无能之心,招法一变,用出掌法,同时将胡子舞得团团乱转,四面八方的打将过去,纵击横扫,居然也成招数。他在胡子上已有十余年的功力,因有双掌空着为辅,比之一般软鞭云帚更加厉害,只见他摇头晃脑,带动胡子,同时催发掌力向杨过急攻。
杨过连夹数剑,尽皆落空,又见敌人掌风凌厉,有时胡子是虚招,掌力是实,有时掌法诱敌,却以胡子乘隙进攻,虚虚实实,的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妙功夫。辗转拆了数十招,杨过心想:“这谷主阴险狠辣,武功定当远在矮子之上,我不胜其徒,焉能敌师?”心中微感焦躁。但樊一翁的胡子又长又厚,铺发开来,实无破绽。
又拆数招,杨过凝神望着对手,但见他摇头晃脑,神情滑稽,胡子越使越急,那颗圆圆的小脑袋更加晃动得厉害,心念一动,已想到破法,剑法一收,跃后半丈,叫道:“且慢!”樊一翁并不追击,道:“小兄弟,你既服输,还是快出谷去罢!”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丛大胡子断了之后,要多久才留得回来?”樊一翁怒道:“那关你甚事?我的胡子从来不剪的。”杨过摇头道:“可惜,可惜!”樊一翁道:“可惜什么?”杨过道:“我三招之内,就要将你的大胡子断去了。你这人不错,你如怕了,这时退开还来得及。”
第308章 金刀黑剑(二)
樊一翁心想:“你和我已斗了数十招,始终是个平手,三招之内要想取胜,哼,那是梦想。”怒喝一声:“看招!”右掌劈出,向着杨过击去。
杨过和樊一翁斗了许久,早已认出樊一翁所用掌法是方志兴曾经提过的铁掌神功。当日方志兴在华山绝顶完善铁掌、绵掌之后,知道他功力偏向刚猛,便着重传授了铁掌,又叙述了这套掌法的由来。杨过间见樊一翁所用铁掌和自己所学颇有相似之处,自然知道了对方功夫来路。
只是樊一翁掌法刚猛,胡子轻柔,刚柔相济之下,竟无丝毫破绽。杨过熟习独孤九剑之后,习惯于寻找对方破绽取胜,一时竟而无法取胜,直到看到樊一翁不断摇头晃脑,才想起胡子左甩,脑袋必先向右,胡子上击,脑袋必先低垂,以此推导,知道了对方破绽所在,心中定下了击首割须之计,因此声言三招割他胡子。
眼看对方掌法击来,杨过左手斜格,右剑刺出,击向对方左额。他身子高,击敌头脸时剑法自上而下,樊一翁侧头闪避,不料杨过左掌跟着落下,劈他右额。这一劈势道凶猛,樊一翁忙又偏头左避,敌招来得快,他这一偏也极为迅捷,长胡子跟着甩起。杨过的软剑早已守在右方,微微一抖,已然将他胡子断去了一尺有余。这几下不多(长)(文学)不少,正好便是三招。
樊一翁一呆,见自己以半生功夫留起来的胡子一丝丝落在地下。又痛惜,又愤怒,一个起落。将钢杖抢在手中,怒喝:“今日不拚个你死我活,你休想出得谷去。”杨过笑道:“我本就不想出去啊!”樊一翁钢杖横扫,往他腰里击去。
公孙绿萼见此,忍不住叫道:“杨公子,你不及我大师兄力大,何必再斗?”言语之间。是要劝杨过离去了。
公孙止见女儿一再维护外人,怒气渐盛,向她瞪了一眼。只见她一脸的关切焦虑之状,再向程英之时,却见她神色淡然,竟不以杨过的安危萦怀。当即转怒为喜。暗想:“原来她对这小子并无情意,否则眼见他身处险境,何以竟不介意?”却不知程英知道杨过智计、武功均在樊一翁之上,剑法更是当世少有,二人相斗,他是有胜无败,是以绝不担心。
樊一翁对杨过咬牙切齿,手上又加了三分劲力。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向着杨过猛击。杖法号称“泼水”。意谓泼水不进,可见其招数严密。
不过这套杖法看似威猛,对于杨过来说却着实不够看了。他在华山绝顶观看洪七公和欧阳锋棒杖相斗,又得方志兴指点,对于如何破去杖法其实最为在行。不过数招,便已觑到了樊一翁的杖法破绽,刺中了他的手腕。
樊一翁腕部中剑,手中劲力一松,钢杖再也拿捏不住,随即脱手而出。见此,他不由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宁定心神,转过身来,突向师父跪倒,拜了几拜,磕了四个头,一言不发,猛向石柱上撞去。他见杨过这几招轻描淡写,远非自己所及,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无法胜过对方,想起师门受辱,竟要以死明志。
旁观众人见此,都是大吃一惊,万想不到他竟如此烈性,比武受挫竟会自杀。公孙止叫声:“啊哟!”急从席间跃出,伸手去抓他背心,但相距远了,而樊一翁这一撞又极为迅猛,一抓却抓了个空。
樊一翁纵身撞柱,使上了十成刚劲,突觉额头所触之处竟软绵绵地,抬起头来,只见杨过伸出双掌,站在柱前,说道:“樊兄,比武胜败,算得什么?我一生之中,不知给人打败过多少次,若是每次都像你这样,岂不早就没命了?”他见樊一翁向师父跪拜,已知对方将有非常之举,已自全神戒备,眼看对方撞柱,竟抢在头里,出掌挡了他这一撞,于绝无可能之中救了他一命。
樊一翁闻言一呆,还未想明白,便听公孙止厉声道:“一翁,你再生这种傻念头,那便是不遵师令。你站在一旁,瞧为师收拾这小子。”樊一翁对师命不敢有违,退在厅侧,瞪目瞧着杨过,自己也不明白对他是怨恨?是愤怒?还是感恩佩服?
公孙止见杨过胜的如此轻松,着实摸不清他的底细,想了一下,双手击了三下,叫道:“将这小子拿下了。”两旁的绿衫弟子齐声答应,十六人分站四方,突然间呼的一声响,每四人合持一张渔网,同时展开,围在杨过身周。眼见女儿公孙绿萼向杨过连使眼色,脑袋微晃,示意他尽快出外,公孙止心想:“女生外向。这渔网阵必须人人尽力,若有人不尽全力,便生漏洞。”叫道:“萼儿,你退下歇歇!十四儿,你来替绿萼师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应声而前,接替了公孙绿萼的位置。
杨过见这渔网阵奇异,一时无法应对,只得展开轻功,想要尽快脱离重围。见此,公孙止双手又连击三下。十六名绿衫弟子交叉换位,将包围圈子缩小了几步。四张渔网或横或竖、或平或斜,不断变换。每张渔网张将开来丈许见方,持网者藏身网后,要破阵法,定须先行攻倒持网弟子,但只要一近身,不免先为渔网所擒,竟无从着手。
十六人愈迫愈近,杨过在大厅中奔驰来去,斜窜急转,纵横飘忽,令对方难以确定出手方位。他四下游走,十六名弟子却不跟着他转动,只逐步缩小圈子。杨过脚下奔跑,眼中寻找阵法破绽,见渔网转动虽极迅速,四网交接处却始终互相重叠,不露丝毫空隙,
杨过见这渔网阵变幻无方,极难抵挡,阵法之精,与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可说各有千秋。心想:“我要仔细看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其中破绽。但时间一长,说不定便要被这些人围的就无法动弹了,而且如今要救程姑娘和陆姑娘出来,不便多有耽搁,还是尽快破去阵法为好!”想到此处,他手中紫薇软剑向四方连挥几下,刷刷几剑,割向周身渔网。
紫薇软剑锋利之极,这渔网又如何能当。不过数剑,十六人所持渔网便已支零破碎,再也不成样子。而那十六个弟子也是吃了一惊,被杨过趁机钻出了重围。眼见众人错愕之色,他心中暗自惭愧:“师父常说不要依仗兵器之利,今日迫不得已,以后可不可如此了。”
公孙止万没料到杨过手中软剑如此锋利,不过几下,便已割断谷中精心搓制的绳索,心中大是恼怒,却也知道这些弟子就是齐上,也对付不了杨过。看到一旁程英脸现欣喜之色,仿佛高兴于杨过轻易破去了自己阵法,心中更是妒火中烧,转头向女儿说道:“取我兵刃来。”
眼见公孙绿萼迟疑不答,公孙止厉声道:“你没听见么?”公孙止绿萼脸色惨白,只得应道:“是!”转入内堂。
公孙止欲要和杨过用兵器相斗,杨过却不愿耽搁,举起长剑,说道:“在下只为带走两位故人,还请谷主成全。”他见这绝情谷中诡异难测,想要尽快解决。
“小子,你想仰仗兵器之利在绝情谷撒野,那可小瞧了我,敢不敢和我用兵器比试一下,或者较量一下掌上功夫。”公孙止被杨过用剑指着,神色不动,大声喝道。他见杨过宝剑锋利,剑法又着实精绝,想要以掌制服对方。他修练铁掌神功,手掌并不惧普通刀剑,但面对杨过所持的这种宝剑,那可就力有不逮了,是以便想要激杨过放弃宝剑,以拳脚对敌。
公孙止的算盘固是打的极好,但杨过也不是傻子,他听到公孙止所言,已然明白对方盘算。不过想到刚才樊一翁所用的铁掌功夫,却又心中痒痒,收起软剑,笑道:“好!小爷就领教一下你的铁掌神功,看看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厉害。”他这几个月功力进展颇快,掌法也大有进步,想起师父所说自己所用铁掌是从铁掌神功中化来,便想要和对方比试一番。
程英闻言,心中吃了一惊,她知道公孙止功力深厚,远远胜过杨过。而且杨过擅长剑法,拳脚功夫却从未见他用过,自然颇为担忧,想要阻止杨过。
孰料公孙止见她脸现担忧之色,心中更是确信杨过掌法远远低于剑法,再不耽搁,向前踏出一步,大声道:“出手吧!”说着还向樊一翁使个眼色,让他看住程英,免得她来捣乱。
杨过凝神戒备,眼见公孙止双眉越竖越高,到后来眼睛与眉毛都似直立一般,不知这又是那一派的厉害武功。他自出江湖一来,多以剑法对敌,如今面对这掌法大家,实不敢有丝毫怠忽。
公孙止绕着杨过缓缓走了一圈,杨过也在原地慢慢转头,眼睛始终不敢离开他眼光,知他越迟不动手,出手越凌厉。眼见他双手向前平举三次,双掌合拍,铮的一响,铮铮然如金铁相击,心中更是一凛,知道此人掌法内外兼修,实已达到了极高境界。
第310章 金刀黑剑(三)
杨过正想着是否要先行出手,突见公孙止右臂长出,径向自己手臂抓来,正是铁掌擒拿手的一式,极是凌厉迅捷。他吃了一惊,急忙出指点向对方肩头巨骨穴,意欲逼退对方。
孰料公孙止对此视而不见,仍是向着杨过抓来。杨过自忖出手速度更快,也不变招,扔向公孙止肩头点去。他后发先至,公孙止又不躲闪,一下便被点中巨骨穴。
杨过心中一喜,正想着公孙止必然被制,却见对方恍若不觉,呼的一响,手抓变掌,拍向自己胸口,不由大惊失色,侧身急闪。幸好他轻身功夫了得,才让开对方这斗然而至的掌击。
公孙止一招占得先机,毫不停留,呼的一掌,又向杨过拍来。杨过躲避不及,只得强自提气,迎向公孙止的铁掌。但他仓促之间,又能提起多少力气,公孙止铁掌掌力沉重,他接了两掌,已震得胸口隐隐作痛,也只得暂时以小巧功夫,不断试探对方。他轻功极高,本来就擅长轻灵功夫,此时展开星罗手,和公孙止全力周旋起来,不一会儿,便已击中了对方。
不过公孙止数处要穴受击,却似若无其事,杨过见此,也不禁骇然失色。他曾听方志兴、洪七公、欧阳锋、黄药师等高手讲论武学,知道一人内功练到真正上乘境界,当敌招袭到`长`风`文学`www`cfwx`net时可暂行封闭自身穴道,但只能于极短时刻中封闭一次,决不能长时连续封闭。就是欧阳锋的逆转经脉之法。若不倒转身子,也绝难一直维持经脉逆转、周身大穴尽数变位。此刻这谷主对自己的拳打指戳全无反应,若不是僵尸复活。便是身上不生穴道,或已练成古怪的金钟罩、铁布衫奇功,如此奇功,当真令人惊异。
公孙止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也暗暗惊骇。他自恃家传闭穴功夫了得,趁杨过不备之下,一举占得上风。但被杨过击中的那几下,却是着实吃痛。特别是杨过最开始那一指,更是劲力奇大。险些点碎了自己肩骨,当真令人骇异。如此一来,公孙止自然不敢丝毫大意,掌法急出。不让杨过有喘息之机。
杨过初时和公孙止对了几掌。吃了一点小亏,此时见到公孙止双掌翻起,掌心隐隐带着一股黑气,更是不敢硬接,只以轻功闪避。不过他为人聪颖,斗了一会儿后,却觉得公孙止掌法也不特异,招式比之自己还稍有不如。加之心中不去理会公孙止为何不惧自己打他穴位。怯意渐去,凝神拆接起来。
斗了一会儿。杨过渐渐用出师父所传铁掌和对方拆解起来。方志兴传他的铁掌虽然是从铁掌神功化来,却并非完全相同。特别是掌力运用之上,更是去背极大。铁掌神功是一套内外兼修的功夫,虽有内力运用,却更需铁砂磨练手掌,最终才能大成。方志兴的铁掌却是纯以内家功力发出至刚掌力,并由此刚极生柔,达到刚柔合一的境界。两者论及掌力,相差并不算大,只是若要论及招数,却是方志兴在铁掌神功的基础上的删繁就简得到的招式更胜一些了。
两人又斗一会儿,杨过初时还只敢和公孙止拆招,但和对方又对几掌后,却觉得公孙止掌力固然胜过自己,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相差那么大,甚至自己用出全力,对方也不见得能赶得上。如此一来,他自是越斗越用,掌力也越加浑厚。
公孙止和杨过对了几掌后,察觉到对方虽然掌力不如自己,却是相较不远,不由心中焦躁,暗想:“怎么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功力?看他用的掌法和我极为相像,难道是铁掌帮后辈中的佼佼者吗?”他从未出过绝情谷,不知武林情形,当然不知道杨过名号。眼看杨过掌法和自己颇为相似,心中有鬼,担心杨过是铁掌帮派来找自己麻烦之人。
杨过这数月来用玉蟾功辅助修习内功,又服食蛇胆,功力进展极快,此时论及功力虽然比之公孙止几十年苦修还稍有不如,却也没有多大差距。当然,他修习铁掌时间还短,掌力不及公孙止苦修数十年来的浑厚,不过论及掌法精妙,却又更在公孙止之上了。加之杨过所修的混元功内外兼修,筋骨强壮,这数月服用的菩斯曲蛇蛇胆后练习重剑,膂力大大增加。越斗下去,不但气力不减,掌力反而随着内外结合越来越紧密更有增长,如此一来,虽然有时还不时出现险情,却是渐渐能和公孙止斗了个不相上下了。
公孙止越斗心中越惊,察觉到杨过招数越来越显拙重,掌力却渐渐浑厚,知道对方已然渐渐发挥出了掌法中的精妙之处。而自己出了这么多招,掌力已有所衰竭,再斗下去,只怕反而会败给对方。想到此处,他奋力拍出几掌,逼退杨过,大叫道:“且住,你可是铁掌帮之人?为何来我谷中?”他心中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又和铁掌帮是什么关系?为何会裘千仞的铁掌神功”杨过大声问道,他听方志兴谈到过一些往事,自然对当年威震川湘的铁掌帮有所了解。只是这绝情谷地处襄阳附近,又似久不出世,如何学到的这铁掌神功,当真令人颇为不解了。
公孙止听到杨过不但不回答,反而向自己发问,心中也是疑惑,拿不定对方到底是不是铁掌帮之人。只是这人来自己谷中捣乱,又想搅了自己婚事,却是绝对不能放过。想到此处,他肩头一晃,退后数尺,手中已然多了一刀一剑,却是公孙绿萼已经取刀剑过来了。
杨过抬眼望去,只见公孙止左手拿着一柄背厚刃宽的锯齿刀,金光闪闪,当是钢刀外镀了黄金。右手执的是一柄又细又长的黑剑,在他手中轻轻颤动,显得刃身甚为柔软。两边刃口发出蓝光,自是锋锐异常。两件兵器全然相反,一件至刚至重,一件却极尽轻柔。杨过心中见他兵刃怪异,又想起师父和义父、洪七公在华山绝顶谈论的刚柔之道,拔出紫薇软剑暗自戒备,不知这谷主又有什么手段。
正想着。只听嗡嗡一响,声音清越,良久不绝。却是公孙止的黑剑与金刀相碰,提醒杨过自己将要将要出招。而后他手腕抖动,嗡嗡嗡连刺三剑,一剑刺向杨过头顶。一剑刺他左颈。一剑刺他右颈。一连三剑,击刺之准,实是当世神技。
高手出招,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武功根底如何。此时杨过见到公孙止这招如此精确,便知道对方剑法之高,实是当世罕有。想到此处,他手中紫薇软剑一挥,嗡嗡声中。化去公孙止的三剑,并化作一团剑花。反向对方攻去。这一招极为奇妙,正是他新近更进一步的幻剑诀。这是一招极为奇妙的剑法,注重虚实变幻,最终以虚御实,变幻无方。杨过此时虽然尚未达到虚实无间的地步,却也可用之对敌。
公孙止见杨过剑法如此奇妙,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应对,只得右手提起黑剑,急转圈子,在身周前后舞成一团黑圈。他这剑圈先护自身,令杨过无从欺近,然后渐渐逼前,剑锋在杨过身前乱转圈子,以此向着对方攻去。
杨过见这一招如此严密,也不知如何攻向对方,心中暗暗吃惊。公孙止出手快极,不多时黑剑划成的圆圈已指向他身前,剑圈越划越大,初时还只绕着他前胸转圈,数招一过,已连他小腹也包在剑圈之中,再使数招,剑圈渐渐扩及他头颈。如此一来,杨过自颈至腹,所有要害已尽在他剑尖笼罩之下。杨过未曾从方志兴处见过太极剑,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划圈逼敌的剑法,眼见自己寻不到对方丝毫破绽,不由大为骇异,只得不断后退。
公孙止连划十次剑圈,杨过退了十步,竟没法还上一招半式。眼见敌招迫的越来越紧,他心中一横,长剑直刺,想要以紫薇软剑之利,强行截断对方黑剑,以此破去困局。
公孙止“哼”了一声,却知道自己的黑剑不能斩断渔网,并不如对方宝剑锋利,风声呼呼,挥动锯齿刀向杨过劈去。这刀是一把宝刀,又极为厚重,杨过软剑再利,也无法一下斩断了。
眼见对方金刀劈来,杨过急忙挥剑,拦了下来。公孙止见此,则右手黑剑急出,同样攻向杨过。他左刀横斫,右剑斜刺,一刀一剑,威力极为强横。本来刀法以刚猛为主,剑招以轻灵为先,两般兵刃的性子截然相反,一人同使刀剑,几是绝不可能之事,但公孙止双手兵刃越使越急,而刀法剑法却分得清清楚楚,刚柔相济,阴阳相辅,实是武林中罕见绝技。
杨过见到公孙止用出如此奇妙的功夫,心中暗自惊异:“难道这人也会分心二用、双手互搏?否则怎么能用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招式?”不过斗了一会儿,他却看得出公孙止刀剑之间尚有间隙。软剑指指点点,已然破去对方招式。
公孙止见杨过如此轻松如意,心中暗暗纳罕:“我在这刀剑合璧的功夫花费了数十年苦功,自觉已颇为完善,怎么这小子一眼就看出其中破绽。看来此人果然有些古怪,我可要小心才是……”想到此处,他猛地里左刀右攻,右剑左击,使出他平生绝学“阴阳倒乱刃法”来。黑剑本来阴柔,此时突然硬砍猛斫,变成了阳刚的刀法,而笨重长大的锯齿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路子,刀成剑,剑变刀,奇幻无方。
杨过纵然见识广博,但这路阴阳倒乱的刀法剑法却从所未见,从所未闻。一时之间,只觉得对方攻如惊涛冲岸,守也似坚岩屹立,刀剑刚柔变幻,竟无丝毫破绽可寻。如此奇妙武功,实在是生平仅见!
第311章 情花之毒
“没有破绽?那你怎么破的?”方志兴向杨过问道。他离了赤霞山庄之后,不过数日便已到了襄阳。此时蒙古大军正在试探攻击,群雄也大多在此地守城。方志兴见此便没有出面,免得徒惹尴尬。他在周围游荡了几日,直到见自己弟子杨过回返,才现身和他相见,询问这些日子的情形。听杨过谈起入绝情谷与公孙止的相斗,问道。
杨过听到师父询问,尴尬道:“弟子无能,当时未能破去公孙止的阴阳倒乱刃法,后来情花毒发作,胸口剧痛,便被公孙止擒了。然后碰巧救出了公孙姑娘的母亲,才在她的帮助下破了公孙止的闭穴功夫,又破去阴阳倒乱刃法,救出了程姑娘和陆姑娘。”他刚带两人回到襄阳,便被方志兴唤过询问这些日子的经历,仔细讲述在绝情谷中发生的事。
“公孙止用的是铁掌,他的夫人姓裘,那就多半是裘千仞的妹妹铁掌莲花裘千尺了。她是如何指点你破去公孙止的阴阳倒乱刃法的?”方志兴又向杨过问道。他听到杨过仍是进了绝情谷,心中不胜感慨,如此避居世外数百年的山谷,终究不免被公孙止自己的贪欲卷入江湖纷争了。
杨过回道:“裘前辈说那阴阳倒乱刃法的要点是‘假刀非刀,假剑非剑!刀即是刀,剑即是剑!’,弟子试探之下[长^风^文学][www].[cf][wx].[net],才直到公孙止黑剑底子里仍旧是剑,所使的刀招不过作为幌子而已。而后又在裘前辈指点下快速攻打。趁着公孙止招架不及时,攻击他出手格架时露出的破绽,而后胜过此人。”
“‘假刀非刀。假剑非剑!刀即是刀,剑即是剑!’,这几句话说得好啊!兵器再是如何倒乱混使,也不如用出本来用法,否则大家又何必造出那么多不同的兵刃?公孙止这阴阳倒乱刃法看似精妙,其实却是走上了歪路,真打起来也不堪一击。不如刀剑合璧来的更为精妙。”方志兴听了杨过所言,说道。他在剑法之上浸淫极深,各种兵器也都触类旁通。当然知道这些兵器各有特点和用法。就拿剑法来说,虽然能够用出刀法招式,却到底不是正路,也无法完全发挥这种兵器的威力。而拿岱宗如何这一招来说。想要破去公孙止的阴阳倒乱刃法。根本不用理会公孙止的黑剑是否用的刀法、金刀是否用的剑法,只要计算出他所用兵器等参数,自然能顺利破去。公孙止的阴阳倒乱刃法看似虚虚实实、刚柔相济,其实却是走上了一条歪路,在名家眼中,委实不堪一击。这种虚实变幻的功夫用来辅助尚可,用作主要手段可就走了偏门了。
杨过听到师父所言,心中也是赞同。想了一会儿,又道:“师父。若是那公孙止的刀剑合璧能够真正毫无破绽,独孤九剑又如何破去呢?”他虽然后来胜了公孙止,却也对刀剑合璧的功夫起了兴趣,公孙止的功夫固是差了一些,没有达到真正的毫无破绽,但若对方刀剑合璧下真的练的毫无破绽,独孤九剑又如何破呢?
方志兴呵呵一笑,并不回答,反而向杨过说道:“你的紫薇软剑呢?拿来让师父看看!”
杨过不明所以,却还是解下腰间软剑,递给了方志兴。
紫薇软剑身宽不过寸余,但寒气逼人,剑刃柔软。方志兴拔出一看,不由大为赞叹,此等宝剑,当真是生平仅见。他弹了几下,说道:“果真是柄利器,以后就由师父代你保管了!你以后就用这把剑吧!”说着他取出玄铁重剑,扔给杨过,又向他问道:“我让你去神雕谷取重剑,你为何没有取呢?”方志兴去神雕谷中转了一遭,抓了一些菩斯曲蛇先行圈养起来,并取出自己以前硝制后埋在谷中的皮甲,看到重剑仍在,便顺手取了出来,如今又扔给了杨过。
杨过听到师父二话不说,已经收缴了自己的宝剑,心中大为不舍,正要分辨,眼见师父将玄铁重剑扔来,急忙运力接过,急道:“师父,这剑如此之重,弟子耍几百下就没力气了,哪能用来对敌?弟子功力不足,还是用紫薇软剑吧!”
方志兴早已探查过杨过的功力进展,闻言斥道:“你功力不足?那天下还有多少人功力足以使用这玄铁重剑?莫要偷奸耍滑,以后老老实实用这玄铁重剑!”眼看杨过仍是眼巴巴的望着紫薇软剑,又道:“你如今剑法已有所成,招式上再练下去进展也并不大,万不可依赖兵器之利,影响了武功进展。而且这一段时间功力进展过快,还需要好好打磨,用这把重剑也正适当。争取早日修成易筋锻骨章,然后将混元功修至大成,下一步的功夫,师父到时也会传授给你!”
杨过听到方志兴解释,心中再是不满,也只能认了下来,又问:“师父,这和破去公孙止的武功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用重剑就能破去没有破绽的武功?”
“一个力气不大又没有内力的人用出一套毫无破绽的功夫,你说你能不能破去?”方志兴道。
“当然能够破去,我只要一拳下去,管他有没有破绽,都得被我打倒。”杨过道。
“这不就得了,一个人是否有破绽,首先便看能力强弱,我说的这人招式上没有破绽,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破绽,那就是力气不足,你力气更大,自然胜过了对方。你实力强大,对方处处都是破绽,你若实力不强,对方纵然露出破绽你也无法抓住。比如当时公孙止用剑护住身前,你若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攻击,让他招架不及,那他又如何抵挡?同样,你若一招下去,对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下,又何必理会他的招式中有没有破绽?”方志兴道。
“师父的意思是我只要力气够大,一下砸下去让对方无法接下,也无法化去,那就不用理会他的破绽了,是不是这个道理?”杨过问道。
方志兴点头道:“正是,敌人倘若真是高手,招数中焉有破绽可寻?当日华山绝顶之上洪老前辈和欧阳前辈最终以功力相拼,不正是因为无法在招数上分出胜负?你如今招数上已经少有人及,又难以在短期内难有大的进步,还要更注重其它方面才是。正如飞禽见地下狮虎搏斗,不免会想:‘何不高飞下扑,可操必胜?’殊不知狮虎在百兽之中虽最凶猛厉害,要高飞下扑,却力所不能。想要抓住对方破绽,最重要的还是要提高自己实力。”
杨过闻言,这才明白师父让自己练习重剑的深意,不由点头应是。
“裘千尺幽居地底十二年,性情大变,不会这么轻易放你们出来吧?她向你说出了什么条件?”方志兴向杨过问道。
杨过心中正烦恼着这件事情,听到师父询问,低声道:“裘前辈说自己大哥被郭伯伯、黄伯母所害,要我带两人人头,弟子正想着如何应对呢?”方志兴是他师父,他对此也毫不隐瞒。
“她是不是拿情花毒要挟你?这事好办,师父正好知道如何解这情花毒。”方志兴道。他从原书中早就见过这情花毒的解法,当然对此不太在意。
杨过闻言心中狂喜,说道:“那师父赶紧给我解了吧!弟子前些日子实在疼痛,而且服用半枚绝情丹后,只有十八日的期限了。”他自中了情花毒后,没少受这种毒药的苦头,听到方志兴能解这毒,自然大喜过望。
“情花毒需要断肠草来解,你去绝情谷情花丛旁仔细寻找便是。不过师父好奇的是,你想起谁时,情花毒会发作呢?”方志兴道。对于杨过的终身大事,他这个师父自然要关心一下。
杨过听到师父询问,扭捏道:“弟子想起程……”正说着,突听门外一阵笑声传来,大声道:“方兄弟,我听说你早已到了襄阳,怎么今日才到我这来?”却是郭靖听到方志兴和杨过来此,打退蒙古人的进攻后,立刻前来拜见。
方志兴见到郭靖到来,大声回道:“郭大侠事务繁多,贫道今日前来,还是多有打搅了!”他这些日子也没刻意隐藏踪迹,想来郭靖早已知道了,只是他事务繁忙,却不会刻意寻找方志兴了。
郭靖满脸笑容抢进门来,向方志兴一揖为礼,拉着杨过的手笑道:“方兄弟、过儿,你们来得正好。鞑子攻城正急,两位一到,我平添臂助,真乃满城百姓之福。”他对方志兴以平辈之礼相敬,客客气气,对杨过则十分亲热。
说话之间,中军进来禀道:“吕大帅请郭大爷赴宴,庆贺今日大胜鞑子。”郭靖道:“你回禀大帅,多谢赐宴。我有远客光临,不能奉陪了。”中军见方志兴和杨过年纪甚轻,并无特异之处,不知郭靖何以对他如此看重,为了陪伴这两个人,竟推却元帅的庆功宴,不由得满心奇怪,回去禀知吕文焕。
第312章 蒙古大营
三人正说着话,程英、陆无双也行了过了。见此,郭靖便邀四人前去赴宴。此是家宴,方志兴也没有推辞,随郭靖走了过去。
到得厅上,杨过要入内拜见黄蓉。郭靖笑道:“你郭伯母即将临盆,这几天身子不适,日后再见罢。”说着向前来迎接的郭芙说道:“芙儿,先前你为金轮国师所擒,若不是过儿和程姑娘、陆姑娘舍命相救,又有方道长赶走金轮国师,怎么能脱此大难,还不好好谢过他们?”
郭芙闻言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方师叔、杨大哥、程姊姊、陆姊姊日前相救。”
方志兴袍袖一拂,将她扶起,说道:“郭姑娘不必多礼,大家自己人,何必言谢!”说着和郭靖等人,一起到内堂赴宴。
当晚,郭靖在内堂自设家常酒宴,为方志兴与杨过、程英、陆无双四人接风,由郭芙、鲁有脚、朱子柳、武三通、武氏兄弟诸人相陪。朱子柳自英雄大会后,并未离去,而是留在襄阳和群雄一起守城。他本要安排武三通带领武氏兄弟回去,但武氏兄弟迷上了郭芙,却死活不肯离开,如此一来,武三通自然也留了下来,几人都留在了襄阳。
朱子柳见到方志兴,向他连声称谢,说亏得他从霍都那里取得解药,治了他身上之毒。方志兴谦$长$风$文学 ..逊几句,连道应当。方志兴遵循饮食不语,酒席之间,只是和郭靖偶尔谈上几句。鲁有脚与朱子柳却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纵谈日间大胜鞑子之事。而杨过、武氏兄弟、郭芙、程英、陆无双等人似是各有心事,心神不属。也都没有什么交流。
宴席过后,众人各自散去。朱子柳自从方志兴处听到书法武功的奥妙之后,一直努力研习,如今已略有所得,说什么也要拉着他印证一番。方志兴推辞不过,又知他日间守城没有空闲,便和他一起研讨武功。直到半夜方才睡去。
次日,方志兴正在晨练,忽见一名家丁匆匆走来。向他请了个安,说道:“郭爷请方道长快去,有要事相商。”方志兴见他神情紧急,心知必有要事。当即随那仆人走向内堂。路上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郭大侠没去守城吗?”
那仆人低声道:“两位武少爷忽然不知去了那里,郭大爷和郭夫人都着急得很,郭姑娘已哭了几次啦!”方志兴闻言一怔,已经猜到了一些原委:“想必是武氏兄弟为了争娶郭芙,出城行刺忽必烈去了。唉!这两个草包,早知道让人看住他们了。如今这情况,难道要让我到蒙古大营走一遭?”
方志兴心中不断盘算,随仆人匆匆来到内堂。只见黄蓉穿著宽衫,坐在一旁。容色憔悴,郭靖不停的来回走动,朱子柳和武三通则神色焦急,又有些惭愧。桌上放着两柄长剑。郭靖正向郭芙和杨过问道:“芙儿、过儿,你们可知武家兄弟俩到敌营去干什么?”
杨过、郭芙、程英、陆无双闻言,心中都是尴尬。昨晚宴席过后,郭芙叫他谈话,刚说几句,武氏兄弟和程英、陆无双姐妹便一起到来。六人说着说着便起了口角,不欢而散。孰料今晨一早,便发生了这等事情,他回想昨日所言,想来是武氏兄弟心中不忿,到敌营立奇功去了。
眼见郭靖问的焦急,杨过道:“两位武兄到敌营去了么?”郭靖道:“不错,你们小兄弟之间无话不说,你事先可曾瞧出一些端倪?”杨过道:“小侄没曾留心。两位武兄也没跟我说过什么。料来两位武兄定是见城围难解,心中忧急,想到敌营去刺杀蒙古大将,如能得手,倒是奇功一件。”郭靖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两把剑,道:“便算存心不错,可是太过不自量力,兵刃都给人家缴下,送了回来啦。”眼见方志兴到来,郭靖拿起压在双剑之下的一封书信,交给方志兴,与黄蓉对望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方志兴打开书信,见信上写道:“大蒙古国第一护国法师金轮大喇嘛书奉襄阳城郭大侠尊前:昨宵夜猎,邂逅贤侄武氏昆仲,常言名门必出高弟,诚不我欺。老衲久慕大侠风采,神驰想象,盖有年矣。日前大胜关英戌上一会,匆匆未及深谈。兹特移书,谨邀大驾。军营促膝,杯酒共欢,得聆教益,洵足乐也。尊驾一至,即令贤侄归报平安如何?”信中语气谦谨,似乎只是请郭靖过去谈谈,但其意显是以武氏兄弟为质,要等郭靖到来方能放人。
郭靖等方志兴和杨过等人看完了信,道:“如何?”
方志兴心中已经盘算了一番,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陪郭大侠前去便是。你我二人同去,敌人就是再多,也难以留下我们。”他和郭靖都是武功绝顶之人,两人合力,虽然无法与蒙古大军大战,但若是想逃,却是大有把握。方志兴自负轻功天下无双,当然不担心自己能否脱身。
朱子柳和武三通闻言,立时起身拜谢。武氏兄弟是他们的弟子、儿子,出了这档子事,两人自然面上无光。按理说他们应该随郭靖一起前去,但他们却又知道凭自己武功去了也是拖累,因此便只好请郭靖、方志兴出手了。
黄蓉闻言笑道:“那就多谢方兄弟了!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快回!”她心中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方志兴主动开口,当然再好不过。
郭靖道:“好!”转头向黄蓉道:“蓉儿,你不用担心,有方兄弟相伴,便是龙潭虎穴,我二人也能平安归来。”他一整衣衫,让人牵过小红马,和方志兴一同出城而去。杨过本待让师父骑上黄马,方志兴却知道战阵凶险,黄马虽然也算不错,却不及汗血宝马神骏,多半会陷在里面,便只骑了一匹普通马匹,若是紧急脱身,他还是更相信自己轻功。
“郭大侠,你可知我今生从未杀人?”两人出了襄阳,正疾行间,方志兴突向郭靖说道。
郭靖心思迟钝,不明方志兴所指,说道:“杀人又有什么好了,方兄弟是修道之人,不杀人也是正当,只是兵凶战危,待会儿若是真斗起来,千万不可留手。”
“郭大侠想岔了,我今生从未杀人,不是心有挂碍,而是并未碰到值得我杀的人。但这次不同,前方便有一人,杀之利于此次脱身,对大宋更是有利!”方志兴道。
郭靖闻言一怔,想了一会儿,说道:“方兄弟说的是忽必烈,若能杀得此人,确实对大宋有利!”他知道方志兴若是说金轮法王,定然不会用如此口气,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忽必烈了。忽必烈是此次蒙古南征的主帅,若是能杀了此人,别的不说,此次襄阳之危便多半解了。而若是杀了忽必烈后蒙古军中混乱起来,两人此次想要脱身,也能更简单一些。
当然,方志兴想杀忽必烈,却不仅仅因为此了。如何脱身他自有把握,而忽必烈的南征主帅之位虽然也算重要,但比之他后来的成就,却着实不算什么了。忽必烈是元朝的实际开创者,并且派遣大军灭了宋朝,权谋韬略,实是当世第一流人才,就是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也都能排的上名号,若是杀了此人,不说能避免蒙古攻破南宋,却也能稍微延缓一番。而且还有一点便是,忽必烈此人推崇密教,在后来极力打压全真教不说,还焚烧了不少道教典籍。方志兴前世便对此深为痛惜,自然对忽必烈没什么好感。
“正是此人,听说郭大侠和拖雷八拜之交,这忽必烈是拖雷的儿子,就不知郭大侠是否同意了?”方志兴道。此次两人同行,郭靖又同忽必烈有旧,方志兴当然要和他商议一下。
郭靖当年对拖雷便险些大义灭亲,此时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侄子,又是敌对之人,自然更能狠下心肠,不假思索地向方志兴道:“古人大义灭亲,我和他分属两方,岂能再顾朋友之义!方兄弟不用顾虑,有机会尽可动手就是。”
方志兴大喝声“好”,和郭靖商谈了一下蒙古一方的武功高手的实力,一起纵马而去。
两匹马脚力均快,不到半个时辰,已抵达蒙古大营。忽必烈听报郭靖竟然来到,又惊又喜,忙叫请进帐来。
郭靖走进大帐,只见一位青年王爷居中而坐,方面大耳,两目深陷,不由得一怔:“此人竟与他父亲拖雷一模一样。”想起少年时与拖雷情深义重,此时却已阴阳相隔,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拼杀,不禁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泪来。
忽必烈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说道:“先王在日,时常言及郭靖叔叔英雄大义,小侄仰仰慕无已,日来得睹尊颜,实慰生平之愿。”郭靖还了一揖,说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时母子俩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极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意忽尔谢世,令人思之神伤。”说着不禁泪下。
忽必烈见他言辞恳挚,动了真情,也不由得伤感,便与潇湘子、尹克西等一一引见,请郭靖上座。
第313章 军营大战(一)
忽必烈等人不认识方志兴,却不代表金轮法王也不认识,他见到忽必烈下座,便一直守在旁边,防备方志兴和郭靖徒下毒手。眼见忽必烈一心注意郭靖,金轮法王说道:“王爷,我给你引见一位中原英雄。这位方道长年纪虽轻,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在南朝声誉之隆,实不在郭盟主之下。”他前些日子完败于方志兴手中,心中自然对其极是重视,听闻方志兴和郭靖一起被推举为副盟主后,更是将两人视为了同一层次。
忽必烈听到金轮法王所言,顿时对方志兴注意起来。微一打量,也想起了对方身份。上次金轮法王带着丐帮彭长老等人前去大胜关搅乱英雄大会,却把彭长老失陷其中,忽必烈如何不知。他拱了拱手,向方志兴道:“原来是全真教方道长,道长威名,小王早有耳闻,还请一并上座。”说着便邀请方志兴和郭靖一起上座。
方志兴和郭靖此行首要目的是就武氏兄弟,如今还未见到两人,对方又彬彬有礼,自然不会立即动手。眼见忽必烈认出自己,方志兴还了一礼,说道:“王爷缪赞了,贫道山野之人,当不起王爷看重!”
众人客气一阵,各自落座,郭靖坐下后毫不避讳,端起碗来饮了一杯马乳酒,正要询问武氏兄弟所在,忽必烈已向左右吩咐:“[长^风^文学][www].[cf][wx].[net]快请两位武爷。”左右卫士应命而出,推了武敦儒、武修文进帐。两人手足都给用牛筋绳绑得结结实实。双足之间的牛筋长不逾尺,迈不开步子,只能慢慢的挨着过来。见到郭靖、方志兴两人。武氏兄弟满脸羞惭,叫了一声:“师叔!”都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武氏兄弟贪功冒进,不告而行,闯出这样一个大乱子,郭靖本来十分恼怒,但见他二人衣衫凌乱,身有血污。显是经过一番剧斗才失手被擒,又见二人给绑得如此狼狈,不禁由怒转怜。心想他二人虽然冒失,却也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温言说道:“武学之士,一生之中必受无数折磨、无数挫败。那也算不了什么。”方志兴虽和两人不熟。也不大看得上他们,但看在一灯大师和朱子柳、武三通的面子上,对武氏兄弟也是温言抚慰,让他们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忽必烈假意责怪左右,斥道:“我命你们好好款待两位武爷,怎地竟如此无礼?快快松绑。”左右连声称是,伸手去解二人绑缚。但那牛筋绑缚之后,再浇水淋湿。深陷肌肤,一时解不下来。郭靖走下座去。拉住武敦儒胸前的牛筋两端,轻轻往外一分,波的一响,牛筋登时崩断,跟着又扯断了武修文身上的绑缚。
这一手功夫瞧来轻措淡写,殊不足道,其实却非极深厚的内功莫办。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相互望了一眼,均暗赞他武功了得。忽必烈道:“快取酒来,给两位武爷赔罪。”
郭靖和方志兴路上早有计议,知道今日此行,决不能善罢,少时定有一番恶战,二武若不早走,不免要分心照顾。想到此处,郭靖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侄冒昧无状,承王爷及各位教诲,兄弟这里谢过了。”转头向武氏兄弟道:“你们先回去告知朱师兄、武师兄,说我和方兄弟会见故人之子,略述契阔,稍待即归。”武修文道:“师叔,你们……”他昨晚行刺不成,为潇湘子所擒,知道敌营中果然高手如云,不由得担心郭靖和方志兴的安危。郭靖将手一挥,道:“快些走罢!你们禀报吕安抚,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这几句话说得神威凛然,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有何不测,襄阳城决不降敌。
武氏兄弟见郭靖和方志兴亲自涉险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当下不敢多言,拜别两人,自行回城。方志兴见他们顺利离去,也是心中稍安,至少今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待会儿争斗起来,也不用多有顾忌。不过忽必烈气度如此恢宏,也让方志兴对他更看重了几分。
忽必烈笑道:“两位少年英雄前来行刺小侄,郭叔父谅必不知。”郭靖点头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得紧。”忽必烈道:“是啊,想我与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却不然,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青州,我曾起意行刺义兄,以退敌军,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这才全了我金兰之义。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友朋?”他为人质朴,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就连当年想要行刺拖雷之事,也是毫不隐瞒。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人均是相顾变色。忽必烈却全无愠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说两位少年英雄胡闹?”郭靖道:“想他二人学艺未成,不自量力,贸然行刺,岂能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紧,却教你多了一层防备之心,后人再来行刺,便更加不易了。”他进帐查探了一会儿,眼见忽必烈离自己等人一直相距甚远,左右还有不少卫士,动起手来,还有金轮法王等人阻挡,自然明白不是下手时机,以此提醒方志兴耐心等待。
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闻郭靖忠厚质朴,口齿迟钝,那知他辞锋竟极为锐利。”其实郭靖只是心中想到什么,口中便说什么,只因心中想得通达,言辞便显凌厉。金轮法王等见他和方志兴区区两人,不携兵刃,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军万马之中,竟毫无惧色,这股气概便非己所能及,无不钦服。尤其是金轮法王,见到一旁方志兴神情淡然,更是暗自戒备,防备此人依仗轻功快捷突然袭击。
忽必烈见郭靖气宇轩昂,不自禁的喜爱,心想若能将此人罗致麾下,胜于得了十座襄阳城,说道:“郭叔父,赵宋无道,君昏民困,奸佞当朝,忠良含冤,我这话可不错罢!”郭靖道:“不错,淳佑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也是个大大的奸臣。”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公然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当世大大的英雄好汉,却又何苦为昏君奸臣卖命?”
郭靖站起身来,朗声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方志兴纵然和郭靖所想不尽相同,听到这话,也是大声赞道:“郭大侠所等正是,蒙古残暴,我等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万不会将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忽必烈伸手在案上一拍,道:“这话说得好,大家敬两位英雄一碗。”说着举起碗来,将马乳酒一饮而尽。随侍众人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顾念先世交情,又为郭靖言辞打动,竟将他放归,再要擒他可就难了,但见忽必烈举碗,也只得各自陪饮了一碗。左右卫士在各人碗中又斟满了酒。
这时忽必烈又道:“贵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当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见南朝子民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无人能解其倒悬,这才吊民伐罪,挥军南征,不惮烦劳。这番心意与两位全无二致,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来,咱们再来干一碗。”说着又举碗饮干。金轮法王等人也举碗放到口边。
方志兴听到忽必烈这般话语,神色不动,心中却对忽必烈更是警惕。这话虽然是颠倒黑白,但只要说出去,却必然会有读书人愿意相信,甚至因此投靠。如此一来,蒙古一方也算是得了大义,伐宋也是师出有名。忽必烈此人,当真是深明中原士子之心。
郭靖闻言大怒,袍袖一挥,劲风过去,呛啷啷一阵响处,金轮法王等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怒声道:“王爷,你说‘民为贵’,真正半点儿不错。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枪之下,说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这一下拂袖虽然来得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金轮法王等人人身负绝艺,竟让他打落碗,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只待忽必烈发作,立时上前动手。方志兴见局势紧张,也是暗自思忖,想着如何动手,才能快速击杀忽必烈。他心境空明,虽然杀机已起,外表却丝毫不显,让人无法揣摩。
第314章 军营大战(二)
忽必烈见此,却是仰天长笑,说道:“郭叔父英雄无敌,我蒙古兵将提及,无不钦仰,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下无虚。小王不才,不敢伤了先父之义,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国事如何?”郭靖拱手道:“拖雷有子,气度宽宏,蒙古诸王无一能及,他日必膺国家重任。我有良言奉告,不知能蒙垂听否?”忽必烈道:“愿听叔父教诲。”
郭靖叉手说道:“我南朝地广人多,崇尚气节,俊彦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蒙古纵然一时疆界逞快,日后定被逐回漠北,不免元气大伤,悔之无及,愿王爷三思。”忽必烈笑道:“多谢明教。”郭靖听他这四字说得言不由衷,说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忽必烈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金轮法王等人相顾愕然,一齐望着忽必烈,均想:“好容易鱼儿入网,岂能纵虎归山?”但忽必烈客客气气的送郭靖出帐,众人也不便动手。
郭靖和方志兴对望一眼,眼看忽必烈相距甚远,又有金轮法王等人在旁层层守护,自己两人也并无机会,只得暂时退出,大踏步走出帐去,心中暗想:“这忽必烈举措不凡,果是劲敌。”加快脚步,走向坐骑之旁。
刚出大帐,突然旁边抢出八名蒙古大汉,当先一人文学cfwx. net说道:“你是郭靖么?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不少兄弟,今日竟到我蒙古军营来耀武扬威。王爷放你走。我们却容你不得。”一声吆喝,八名大汉同时拥上,各使蒙古摔跤手法。十六只手抓向郭靖。原来忽必烈不愿亲自冒险,又顾忌旧人情谊,在帐外伏有兵马,待和郭靖告别后这才擒拿。
摔跤之术,蒙古人原是天下无双,这八名大汉更是蒙古军中一等一的好手,忽必烈特地埋伏在帐外擒拿郭靖。但郭靖幼时在蒙古长大。骑射摔跤自小精熟,眼见八人抓到,双手连伸。右腿勾扫,霎时之间,四名大汉给他抓住摔出丈余,另四人给他勾扫倒地。他使的正是蒙古人正宗摔跤之术。只是有了上乘武功为底。手脚上劲力大得异乎寻常,那八名大汉如何能敌?忽必烈王帐外驻着一个亲兵千人队,一千名官兵个个精擅摔跤,见郭靖手法利落,以蒙古人惯用手法一举将八名军中好手同时摔倒,快速无伦,神技从所未见,不约而同的齐声喝采。
郭靖向众军一抱拳。除下帽子转了个圈子。这是蒙古人摔角获胜后向观众答谢的礼节,众官兵更加欢声雷动。那八名大汉爬起身来。望着郭靖呆呆发怔,不知该纵身又上呢,还是就此罢手?
郭靖向方志兴道:“走罢!”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和,四下里千人队来往奔驰,原来忽必烈调动军马,已将两人团团围困。方志兴和郭靖暗暗吃惊,正要按照计议,骑马冲出重围,便见忽必烈王帐中窜出几条人影,几个起落,已拦住去路,跟着呜呜之声大作,一个铜轮一个铅轮往两匹坐骑飞到,正是金轮法王出手,要阻挡二人脱身。
郭靖见双轮飞来之势极为刚猛,不敢伸手去接,头一低,双手在两匹坐骑的颈中一按,两匹马前足跪下,铜铁双轮刚好在马头上掠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回入国师手中。就这样微一耽搁,尼摩星与尹克西已奔到二人身前,国师与潇湘子跟着赶到,四人团团围住。
金轮国师、潇湘子等均是一流高手,与人动手,决不肯自堕身分,倚多为胜,但郭靖和方志兴武功实在太强,四人又均想杀了郭靖,得那“蒙古第一勇士”的封号,只怕给旁人抢了头筹,但见白刃闪动,黄光耀眼,四人手中均已执了兵刃。尹克西手执一条镶珠嵌玉的黄金软鞭,潇湘子拿着一条哭丧棒模样的杆棒,尼摩星的兵刃最怪,是一条铁铸的灵蛇短鞭,在他手上臂上盘旋吞吐,宛似一条活蛇。国师所持是两个轮子,他的金轮、铁轮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中为方志兴所夺,命高手匠人重新铸造,形状重量,与前无异。
郭靖和方志兴对视一眼,顿时依照计议同时出手。方志兴拔出腰间缠绕的紫薇软剑,向着金轮法王和尼摩星同时攻去。两人没料到他腰间暗藏宝剑,顿时吃了一惊,躲避不及,只得用兵刃格挡。紫薇软剑极为锋利,方志兴又在其中贯入罡气,当真是无坚不摧,嗤嗤两声,金轮法王的金轮已经被他划去小半边,尼摩星的铁蛇若非弯曲的快,也险些他断去。两人心中大惊,同时后退。
那边郭靖面对潇湘子和尹克西两人,更是轻松如意。他听方志兴说过金轮法王等五人的实力,又见他们奔跑身形和取兵刃的手法,知道几人中似以尹克西较弱,当即双掌拍出,击向潇湘子面门。潇湘子杆棒一立,棒端向他掌心点来。郭靖见杆棒上白索缠绕,棒头拖着一条麻绳,便如是孝子手中所执的哭丧棒,心想此人武功深湛,所用兵刃怪模怪样,必有特异之处,当下右手回转,一招“神龙摆尾”,已抓住了尹克西的金鞭。尹克西待要抖鞭回击,鞭梢已入敌手,当即顺着对方一扯之势,和身向郭靖扑去,左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这一招以攻为守,乃从十八式小擒拿手中化出来的绝招。郭靖叫道:“好!”双手同施擒拿,右手仍是抓住金鞭不放,左手径来夺他匕首。这时右手夺他右手兵刃,左手夺他左手兵刃,双手已成交叉之势。尹克西满拟这一匕首刺出,敌人非放脱金鞭而闪避匕首不可,岂知他能双手分击,连匕首也要一并夺去。
就在这时,潇湘子的杆棒已经攻了过来。方志兴见此,顾不得追击金轮法王和尼摩星两人,长剑一挺。将潇湘子的棒法接下,眼见金轮法王和尼摩星又攻了上来,更是同时挡住三人,给郭靖创造机会。
郭靖一扯金龙鞭不下,大喝一声,一股罡气自金鞭上传了过去。尹克西胸口犹如给大铁锤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郭靖得势不饶人,呼的一掌。将尹克西击飞出去,远远落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四人围攻,已然废去了一人。
金轮法王与潇湘子、尼摩星三人见此。不敢冒进。严密守住门户。方志兴和郭靖见招拆招,力斗三人,金轮法王的武功不用多说,比之郭靖和方志兴也弱不了多少,而潇湘子和尼摩星虽然比金轮颇有不如,却也只是差了半筹而已。三人合攻郭靖和方志兴,声势极为猛烈。
方志兴和潇湘子九年前曾经斗过一场,未能分出胜负。此时两人再遇,武功都是大有长进。方志兴固然精进更快,潇湘子也是极为不凡。而尼摩星武功独步天竺,比之潇湘子也丝毫不差,他所用的蛇形兵器甚是古怪,活脱是条头呈三角的毒蛇,蛇身柔软屈折,当是无数细小铁球镶成,蛇头蛇尾均具锋锐尖刺,最厉害的是捉摸不定蛇身何时弯曲,蛇头蛇尾指向何方,但见那铁蛇短鞭在尼摩星手中忽而上跃飞舞,忽而盘旋打滚,变幻百端,灵动万状。方志兴和郭靖虽然武功卓绝,却也难以再快速制服一人。
五人拆得数招,突听一人虎吼连连,大踏步而至,魁梧奇伟,宛似一座肉山,正是麻光佐到了。他手挺一根又粗又长的熟铜棍,在尼摩星身后往郭靖头顶砸了下去。五位高手激斗正酣,各人严守门户,绝无半点空隙,郭靖的掌风、方志兴的软剑、法王的双轮、潇湘子的杆棒、尼摩星的铁蛇来往交错,织成了一道力网,麻光佐这一棍砸将下去,给五人合组的力网一撞,熟铜棍猛地反弹上来。他一觉不对,大喝一声,劲贯双臂,硬生生将铜棍在半空止住,饶是如此,双手虎口已震得鲜血长流。他高声大叫:“邪门,邪门!”手上加力,更运刚劲,猛击而下。却被方志兴觑的清楚,长剑一引,牵动五人力网,将其震飞开去,熟铜棍砸在自己脑门之上,昏迷倒地,已是无力再战。
忽必烈曾言杀郭靖者可为“蒙古第一勇士”,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三人自然更多的是攻向郭靖。郭靖击倒尹克西之后,已然渐渐接去了金轮法王和潇湘子两人招式,方志兴则更多的独斗尼摩星。尼摩星武功本就不及方志兴,又忌惮他宝剑锋利,蛇身不断变幻,让人无从捉摸。
方志兴不愿和他纠缠,运起功力,长剑向前,平平刺了过去。尼摩星见此,同样运使铁蛇攻向方志兴,却见他毫不躲避,仍是直刺过来,不由心中大喜,手中铁蛇陡然一直,已然长了数寸,先刺到了方志兴胸口。正欢喜间,却觉对方胸口一沉,已然浑不受力,不由心中大惊。察觉方志兴长剑将要刺中自己,蛇身一软,缠住了方志兴的长剑。
剑蛇相交,尼摩星正欲快速弯曲蛇身避开方志兴宝剑锋芒,却觉对方剑上传来一股柔劲,竟而把自己粘住,一时无法脱身。要松手时,方志兴的罡气已顺着传了过来,但觉胸口巨震,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方志兴见此,飞起一脚,将尼摩星远远踢飞出去,而后毫不停留,向着忽必烈扑了过去。
王帐前大纛之下,忽必烈手持酒碗,与一个和尚站着指指点点的观战,显见胜算在握,神情极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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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军营大战(三)
金轮法王和潇湘子眼看己方五人围攻郭靖和方志兴两人,却被对方瞬间打倒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特别是潇湘子,他的武功较金轮法王为低,眼见郭靖和方志兴不断不过数招便击倒了几个武功和他相差不多之人,更是凝神戒备。正担心间,却见方志兴击飞尼摩星后,毫不理会两人,向着忽必烈扑了过去,不由大惊失色,轮子、哭丧棒齐挥,向着郭靖猛击而去,欲要摆脱郭靖,尽快回去护住忽必烈。
两人打得好算盘,但方志兴和郭靖早有计议,他们好不容易造成如此局面,哪里容得了金轮法王和潇湘子轻易脱身。郭靖掌力吞吐,施展开降龙十八掌,七成对付金轮法王、三成震开潇湘子的杆棒,虽然无法快速击败两人,却也将他们牢牢拖住。
郭靖近二十年来勤练,初时真力还不显露,但此时斗了数十招后,降龙十八掌的劲力忽强忽弱,忽吞忽吐,从至刚之中生出至柔的妙用,以此抵挡两大高手的兵刃,非但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乘隙反扑,越斗越挥洒自如,将金轮法王和潇湘子牢牢拖了下来。两人心中虽急,却也无法前去相救忽必烈了。
那边方志兴眼见忽必烈立于王帐前大纛之下,心知良机难得,击倒尼摩星等人后,立时扑了过去,身形闪动间,已<长><风>文学 然到了忽必烈身前。忽必烈身前卫护亲兵大惊,十余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阻拦。方志兴手中紫薇软剑一扫。这些亲兵的兵器顿时断为两截,而后他左掌同时挥动,用掌力将这些人扫得向外跌开。再也无法阻拦。
眼看只须再抢前数步,方志兴便可及得忽必烈之身。金轮法王心中大惊,百忙间顾不得郭靖掌法攻来,手中金轮飞出,向着方志兴头顶直击而去,而后他往怀中一探,手中又取出了几个轮子。向着方志兴不断甩出。欲要以新练就的五轮大转之法,阻住方志兴袭击。而潇湘子知道事关重大,又生怕金轮法王受伤后自己更难挡住郭靖。不得不奋起全身力量,挡下了郭靖几记降龙十八掌,让金轮法王有隙出手。不过他武功和郭靖相距甚远,也只能放出棒头毒砂。以此暗算郭靖。但郭靖早已从方志兴处听到他这根哭丧棒里的古怪,当然有所防备。反倒是金轮法王因为要救助忽必烈,分心之下不慎吸入了郭靖掌风带去的毒砂,受了一点损伤。
方志兴这几下极为迅速,眼看便要得手,却猛然一阵警觉,脚下不由一顿,暂时止住身形。瞬息之间。便见眼前自己和忽必烈之间的路线上,出现了一个金轮。速度极快,竟而既然无声,若是自己仍是向前硬闯,只怕少不得会主动撞上了。
眼看金轮飞过,方志兴便要重新上前,却见又有几只轮子飞了过来,金轮也倒飞而会,击向自己的同时,拦住了自己身前身后。见此,方志兴心中一动,挥动紫薇软剑,将其向前拨去,引动金轮法王用在轮上的力道,击向忽必烈等人。
欲成大事者,必然惜命保身。忽必烈作为蒙古王子,又素怀大志,自然也是如此。他身边身边除了金轮法王等当世高手外,还有数位次一等的高手,以及许多蒙古勇士,用以随身侍卫。这些人见方志兴急速冲来,竟有无可阻挡之势,急忙拉着忽必烈,躲回王帐之中。他们有的在忽必烈身边团团围住,有的则指挥周围亲兵布下堵截拦截方志兴。更有的奋不顾身,向着方志兴扑了上来,让他无法顺利进击。
这几下虽然只在瞬息之间,却已给了忽必烈喘息之机。方志兴武功虽高,面对这些人的拼命打法,去也不得不费一番手脚了。正因如此,方志兴才借助金轮法王的轮子强击了。但听数声惨叫传来,这些人已经进入帐中,却不知是何人受创了。
见此,方志兴心知今日击杀忽必烈的可能已经极为微弱,眼看周围蒙古兵马不断围了过来,只得奋力向前,将王帐大纛砍了下来,用蒙语大声喊道:“四王子死了!四王子被金轮国师杀了!”不断大声呼喊。
外围蒙古官兵不知详情,又见王帐大纛折断,不由一阵慌乱。方志兴见此,向着郭靖冲了过去,欲要和他趁乱冲杀出去。蒙古兵马甲于天下,不说忽必烈不见得死去,就是真的死了,也不会长久混乱。若是忽必烈完好,他被激怒之下,方志兴和郭靖的形势可就更为险恶了。
方志兴急速冲杀一阵,见到郭靖仍在力战金轮法王和潇湘子两人,正要上前击退两人,快速离去,却见蒙古军马忽地纷纷散开,一个年老跛子左手撑着铁拐,右手舞动一个烧红了的铁锤,冲杀进来,叫道:“郭大侠快向外闯,我给你断后。”
方志兴闻言一瞥,已然猜出此人是桃花岛弟子铁匠冯默风,他被蒙古兵征入军中,打造修整兵器,暗中却刺杀蒙古兵将,已然杀了蒙古兵一名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他下手隐秘,未给发觉。这日听得呐喊声响,在高处望见郭靖、方志兴受困大军之中,当下将炉中烧的通红的大铁锤取出,杀入解救。他将大铁锤舞得风声呼呼,蒙古兵将处于混乱之中,见到这个烧红的大铁锤飞舞而来,尽皆远远逃开,不敢阻拦,登时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冯默风虽然跛脚,但他如此施为,却比方志兴还要更快闯到郭靖身边,锤拐齐施,往金轮法王背心急砸。法王感受到背后风声,左掌回拍,这一拍中使上了内劲,料得要将这背后偷袭之人震得呕血身亡。不料嗤嗤声响,左掌剧痛,手掌竟粘在烧红了的大铁锤上。急忙缩手,左掌心肉已烧得焦烂。此时郭靖掌法拍到,方志兴也赶了过来,手中长剑连刺,瞬间便合力伤到了金轮法王。法王虽然皮糙肉厚,没有受到重创,却也知道形势不妙,手中仅剩的轮子横扫,从冯默风处突围出去,躲入了蒙古大军之中。那边潇湘子见此也欲逃去,却被方志兴一把抓住棒头,又用罡气震伤,只得弃了兵器,躲入大军之中。
蒙古众兵将本来围着郭靖和金轮法王等人相斗,只道国师等定能成功,是以均不插手。突听方志兴大喊四王子死去,也是一阵慌乱。他们固然不信金轮法王敢于杀害四王子,但刚才忽必烈等人被金轮扔出的轮子打伤,却是不争之事。郭靖和金轮法王、潇湘子争斗时他们插不上手,此时见到金轮法王躲开,一些人欲要抓住金轮问个究竟,一些人则围住郭靖等人,欲要抓住郭靖。
方志兴见此,手中抓着从潇湘子手中夺来的杆棒,触动一处机括,波的一声轻响,棒端喷出一股黑烟,身前十余名蒙古兵将给毒烟一熏,登时摔倒。见此,方志兴带着郭靖、冯默风两人,向外冲杀而去。
眼见蒙古兵将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至,方志兴一按机括,黑烟喷出,又是十余名军卒中毒倒地。蒙古兵将虽然善战,但人人奉神信妖,见他杆棒一挥,黑烟喷出,即有十余人倒地昏晕,齐声发喊:“他棒上有妖法,快快躲避!”一时更加慌乱。
郭靖随方志兴冲杀一阵,眼看周围空出了一片,撮唇作哨,小红马迈开长腿,飞驰而至。他一下跃了马背,正要将方志兴拉上,却见方志兴抓起冯默风扔了上去,又将哭丧棒塞到他的手中,说道:“郭大侠,这是冯默风师兄,两位快快去吧!我用轻功即可!”说着拍了小红马一下,小红马长声欢嘶,纵蹄疾驰起来。他则运起轻功,和小红马一起飞奔而去。
郭靖正要拉上方志兴,却听背后呜呜声响,一片轮子急飞而至,也只得挥动哭丧棒,欲要击落轮子。原来是金轮法王摆脱纠缠后,向三人追了上来,他追之不及,掷出手中仅剩的一片轮子,欲要削断马足,留下马上两人。
金轮法王扔出的金轮虽然极快,但红马跑发了性,越奔越快,初时轮子和红马还越来越近,过得瞬息,却和马足相距仍有两尺,并未飞近。轮子来势渐渐减弱,一剎那间,距马足已有三尺,接着四尺、五尺,越离越远,终于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方志兴正在全力运起轻功疾奔,眼看小红马竟能将法王的扔出的轮子生生跑落,心中佩服不已。如此神骏之物,当真不愧为汗血宝马!若非他领悟到了一些操纵气流的方法,使轻功更上一层,当真不见得能跟上这马的速度,不过就是如此,他也只能维持短短片刻罢了。
但就是这短短片刻,对方志兴来说却已经足够了。一人一马全力奔行,片刻间已将追兵远远抛在后面,蒙古大军纵有利箭,却也难以射到三人一马了。方志兴见此,也是放下心来,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吊着,也好省些力气。
第316章 兄弟相争
过了一会儿,襄阳城已然在望,城中一股兵马疾奔而出,却是黄蓉等人击退攻城的蒙古兵将后,又见到武氏兄弟安然归来,派出的前来接应郭靖、方志兴之人。后面追来的蒙古兵将远远望见,也只能就此退去。
方志兴和郭靖、冯默风等人回到城中,朱子柳、武三通不断道谢,又让武氏兄弟磕头赔罪。两人自然对此不放在心上,郭靖见到黄蓉,拉着冯默风向她说道:“蓉儿,来看看这位英雄。若是岳父他老人家见了,定然心中欢喜。”他听方志兴说此人是冯默风,又知道当年黄药师迁怒之下赶走几位弟子却又后悔的往事,向着黄蓉说道。
黄蓉向冯默风打量了一会儿,迟疑道:“你是……冯默风冯师兄?”她虽然从未见过冯默风,却为人聪慧,听到郭靖所言,又见到对方断了一条腿,顿时想到了当年黄药师打折几个徒弟腿之事。黄药师弟子中,曲灵风、陈玄风、梅超风、武罡风早死,陆乘风也已逝世,料来此人便是冯默风了。
这个跛脚的老铁匠正是黄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盗逃走,黄药师迁怒留下的弟子,将他们大腿打断,逐出桃花岛。曲灵风逐出在先、陆乘风、武罡风二人都打断双腿,打到冯默风时见他年幼,武功又低,{长}{风}文学 www{cf][wx}net忽起怜念,便只打折了他的左腿。冯默风伤心之余,远来襄汉之间。在这乡下打铁为生,与江湖人物全然不通声气,一住三十余年。始终默默无闻,后来蒙古大军南下,召集工匠,他便潜入其中,欲要刺杀大将。见到郭靖、方志兴陷入其中,现身营救,才有了此事。
冯默风性命是黄药师从恶霸手里抢救出来的。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实是恩德深重,不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郭靖、黄蓉夫妇名满天下,他就是以前不知道,这几个月在蒙古军中也早知道了郭靖身份,听到黄蓉问话。哪还不知道此人是师父女儿。不禁百感交集,说道:“小师妹,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安好吧?”
“好!好!”黄蓉回道,又道:“爹爹当年逐出你们之后,常自耿耿于怀,后来又收了梅师姐、陆师兄重回门中,你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等以后见到我爹爹,便可重新拜入桃花岛门下。”
冯默风听闻此言。顿时痛苦流涕,黄蓉见此,心中也自伤感。郭靖拉起冯默风,一同回到郭府之中,详说师门之事。
方志兴一番大战,虽然历时不长,却是颇为疲惫。回到郭府,便静心养神,恢复精力。今日大战虽然伤了尼摩星、尹克西、麻光佐等人,自己一方又丝毫无损,但对方武功最强的金轮法王、潇湘子受伤不重,又有达尔巴、霍都等武功稍差之人。难保忽必烈未死,恼羞成怒之下遣人潜入城中,自己还得小心在意才是。
过了一日,城中也没发生什么事端。到了夜间,方志兴心中放心不下,正在四处查看,忽见郭芙脚步匆匆,向着黄蓉门外走去,眉头一皱,说道:“郭小姐可有什么事情?黄帮主临盆在即,切忌打扰!”
郭芙闻言一怔,见是方志兴,嗫嚅道:“没……没什么事情!”她这时也想到了自己母亲临盆在即,又不想打扰了。
方志兴见她脸色惶急,说道:“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郭芙想了一会儿,脸红道:“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他……他哥儿俩,到城外打架去啦。”
武氏兄弟重逢父亲,喜极而泣,然一提到郭芙,兄弟俩却谁也不肯退让。武三通不论怒骂斥责,又或温言劝谕,要他二人息了对郭芙的爱念,却始终难以成功。武氏兄弟在父亲面前不敢相互露出敌意,但只要他走开数步,便又争吵起来。当晚两兄弟悄悄约定,半夜里到这荒山中来决一胜败。武三通偷听到了二人言语,悲愤无已,抢先赶到二人约定之处,要阻止二子相斗。他本来不自节制心情,越想越难过,不由得在荒野中放声悲号。
武三通正当心神激荡之际,突见一个少年从山洞中走了出来,登时大生敌意,喝道:“你是谁?怎知我的名字?”杨过听他自承,说道:“武老伯,小侄杨过,从前与敦儒、修文二兄曾同在桃花岛郭大侠府上寄居,对老伯威名一直仰慕得紧。”
武三通点了点头,道:“你在这儿干么?啊,是了,敦儒与修文要在此处比武,你是作公证人来着。哼哼,你既为他们知交,怎不设法劝阻?反而推波助澜,好瞧瞧热闹,那算得什么朋友?”说到后来,竟声色俱厉,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杨过身上,口中喝骂,脚下踏步上前,举起巨掌,便要教训这大亏友道的小子。
杨过见他虬髯戟张,神威凛凛,心想没来由的何必和他动手,退开两步,陪笑道:“小侄不知二位武兄要来比武,老伯莫错怪了人。”武三通喝道:“还要花言巧语?你若事先不知,何以到了这里?世界这么大,却偏偏来到这荒山穷谷?”杨过心想此人不可理喻,何况与他在这荒僻之地相遇,确也凑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武三通见他迟疑,料定这小子不是好人,他年轻时情场失意,每见到俊秀的少年便觉厌憎,心念一动:“这小子未必便识得我两个孩儿,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多半另有诡计。”狂怒下更不多想,提起右掌便往杨过肩头拍落。杨过闪身避开,武三通右掌落空,弯过左臂,一记肘锤撞去。杨过见他出招劲力沉厚,不敢怠慢,斜身移步,又避过一招。武三通叫道:“好小子,轻功倒是了得,亮剑动手罢!”
就在此时,洞中婴儿忽然醒来,哭了几声。杨过心念一动:“他与李莫愁有杀妻大仇,只要一照面,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两人动上手便是绝招杀着,我未必能护得住婴儿。”于是笑道:“武老伯,小侄是晚辈,怎敢和你动手?你定要疑心我不是好人,那也无法。这样罢,我让你再发三招。你如打我不死,便请立时离开此地如何?”
武三通大怒,怒道:“小子狂妄,适才我掌底留情,未下杀手,你便敢轻视于我么?”右手食指倏地伸出,使的竟然便是“一阳指”。他数十年苦练,功力深厚。杨过只见他食指晃动,来势虽缓,自己上半身正面大穴却已全在他一指笼罩之下,竟不知他要点的是那一处穴道,正因不知他点向何处,九处大穴皆有中指之虞,当即伸出中指往他食指上一弹,使的正是黄药师所授“弹指神通”功夫。
“弹指神通”与“一阳指”齐名数十年,原各擅胜场,但杨过功力既浅,所学为时短暂,学后又未尽心钻研苦练,那及得上武三通数十年的专心一致?两指相触,杨过只觉右臂一震,全身发热,腾腾腾退出五六步,才勉强拿住椿子,不致摔倒。
武三通“咦”的一声,道:“小子果然在桃花岛住过。”一来碍着黄药师的面子,二来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挡住了自己生平绝技,心起爱才之意,喝道:“第二指又来了,挡不住便不用挡,莫要震坏内脏,我不伤你性命便是。”说着抢上数步,又是一指点出,这次却指向杨过小腹。
这一指所盖罩的要穴更广,肚腹间冲脉十二大穴,自幽门、通谷,下至中注、四满,直抵横骨、会阴,尽处于这一指威力之下。杨过见来势甚疾,如再以“弹指神通”功夫抵挡,只怕不但手指断折,还得如他所云内脏也得震伤,急使一招“琴心暗通”,嗤的一声轻响,紫薇软剑出鞘,护在肚腹之前二寸。武三通手指将及剑刃,急忙缩回,跟着第三指又出。这一指迅如闪电,直指杨过眉心,料想他决计不及抽剑回护。杨过见来指奇速,绝难化解,危急中使出小龙女所授“天罗地网势”,飕的一声,倏地矮身从武三通胯下钻过,快速无伦。这一招虽然迅捷,毕竟姿式狼狈,抑且大失身分,好在他是小辈,在长辈胯下钻下也没什么。
武三通“啊哟”一声也来不及呼出,只觉对方手掌在自己左肩轻轻一拍,跟着听得杨过笑道:“武老伯,你第三指好厉害。”他一怔之下,垂手退开,惨然道:“嘿嘿,当真英雄出少年,老头儿不中用啦。”
杨过忙还剑入鞘,躬身道:“小侄这一招避得太也难看,倘若当真比武,小侄已然输了。”武三通心中略感舒畅,叹道:“那也不然,你刚才如在我背后一剑,我这条老命便不在了。你这招当真机伶,似我这种老粗,原斗不过聪明伶俐的娃儿们……”他话未说完,忽听远处足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而来。杨过一拉武三通的袖子,隐身在一片树丛之后。只听脚步声渐近,来的果然是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
第317章 排难解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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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解开这死结。杨过低声道:“不过要得罪两位令郎,老伯可莫见怪。”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双手,心意激动,说不出话来。他年轻时不知情爱滋味,娶妻是奉了父母之命,其后为情孽牵缠,难以排遣,后来得闻何沅君身死之后,才对何沅君的痴情渐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和睦,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大喜之下,感激无比。
杨过见了他的神色,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则我的计策不灵。”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他们用的是朱子柳传自一灯大师的段家剑法,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段家剑法是大理段氏数百年来威震天南的绝技,威力自然极为宏大。不过这套剑法大气堂皇,却并不注重致人死地。武{长+风}文学敦儒劲力沉雄,还能发挥出一些妙处,武修文却是慢慢落入下风了。眼见形势不妙,武修文剑法一变。已然用出了朱子柳传下的剑法绝学哀牢山三十六剑。这套剑法上六剑,下六剑,前六剑。后六剑,左六剑,右六剑,连刺六六三十六剑,简单严密,却又变化无穷,号称天下剑法中攻势凌厉第一。武氏兄弟武功不足。本不足以得传这套剑法,但朱子柳这几个月见武氏兄弟留在襄阳,时刻都可能遭遇危机。便抽时间传授给了两人。此时武修文虽然学的并不精熟,用出却仍极为凌厉,直攻对方要害。
杨过瞧了一阵,大致了解了两人武功。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此时见到武修文用出这般凌厉的剑法。却知道耽搁不得,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
武氏兄弟听到笑声,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干么?”他们知道杨过幼时曾和郭芙一起在桃花岛学艺。昨日郭芙又私下寻找杨过,自然对其极为敌视。
杨过笑道:“你们又在这儿干么?”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练剑法。”杨过心道:“突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然行若无事。”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性命,嘿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用你管。”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着。可是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武氏兄弟听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长剑一颤。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杨过道:“芙妹是郭伯伯、郭伯母的亲生女儿不是?婚姻大事须凭父母之命是不是?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身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私自在这里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是人不是?”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他们确知郭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黄蓉与郭芙也并未反对,这时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互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武修文较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妻子?也亏你说得出口!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你行过聘没有?下过文定没有?”
杨过冷笑道:“好啊,那么你哥儿俩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芙求婚,那时她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妇求恳,不料竟有个杨过来横加插手。武修文微一沉吟,说道:“郭大侠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但黄帮主却并未说过此话,芙妹又对我们情深意重。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都没有名份,日后芙妹的终身属谁,却难说得很呢。”
杨过仰头向天,哈哈大笑。武修文怒道:“难道我的话错了?”杨过笑道:“错了,错了。郭伯伯、郭伯母固然早已同意此事,芙妹也更加喜欢我,你两兄弟哪能与我相比?”武修文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杨过笑道:“哈哈,我何必胡说?郭伯伯在英雄大会上就已向我师父提亲,郭伯母自然也是同意啦。只是当时被人搅和,我师父又匆匆离去,才没来得及谈下此事。后来郭伯伯又再相邀,我师父便已答应下来,他这次前来,便是为了商议我和芙妹的婚事,否则你们以为我师父和我为何一同来到襄阳呢?”
二武惶然相顾,心想方志兴当日和群雄决裂,若非另有要事,定然不会来襄阳自找没趣,而且方志兴和杨过一来便入住郭府,也不会见外人,确实像是来谈论私事。两人本要拚个你死我活,此时斗然听闻此事,兄弟俩敌忾同仇,不禁互相靠近了一步。
杨过越说越是高兴,笑吟吟的道:“昨日芙妹私下找我,你们还不知道她说得什么事吧?她曾对我言道:两位武家哥哥缠得她好紧,她心中厌烦,却又顾忌朱师伯、武师伯的面子,才不好明言拒绝。若非我这几个月在外勤修武艺,你们俩焉有机会和芙妹接近!”
武氏兄弟勃然变色,昨日郭芙私下寻找杨过,两人发觉之后,便匆匆赶了过去。但对杨过和郭芙到底说了什么,却并不清楚。此时听到杨过所言,心中痛如刀绞,想起郭芙始终对两人不冷不热,原来竟是为此。其实杨过和郭芙昨晚虽然谈了一会儿,却也只来得及相互问好罢了,还未真正交谈,武氏兄弟、程英、陆无双已经赶到,武氏兄弟看杨过不顺眼,随口讽刺了几句,陆无双看不过眼,和他们吵了起来,六人也因此不欢而散,并有了武氏兄弟赴蒙古大营欲要立功压过杨过之事。此时杨过向武氏兄弟说郭芙和他说了什么悄悄话,不过故意激走他们罢了。
杨过见了二人神色,知道计已得售,正色说道:“总而言之,芙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日后我和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滔滔不绝,将成语说出了一大通,直到见到武氏兄弟神情颓丧,才最后说道:“你哥儿俩自作多情,枉自惹人耻笑。瞧在我岳父岳母的脸上,此事我也不计较。只是我和芙妹成亲之后,却定然不能如此。”口口声声的,竟将郭靖夫妇称作了“岳父、岳母”。
武氏兄弟神色沮丧,伸手互握。武修文惨然道:“好,杨大哥,祝你和郭姑娘福……福寿无疆。我兄弟俩远走天涯,世上算是没我们两兄弟了。”说着两人一齐转身。
杨过暗暗欢喜,心想他二人已恨极了我,但两兄弟此后自然友爱深挚,终如其老父所愿。不过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隐隐有些发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武三通躲在树丛后,听杨过一番言语将两个爱儿说得不再相斗,心中大喜,见两子携手远去,忍不住叫道:“文儿,儒儿,咱们一块儿走。”他留在襄阳本来便是陪着武敦儒、武修文兄弟,眼看他们离去,自然也不在此待着了。
二武听到父亲呼喝,一怔之下,齐声叫道:“爹爹。”武三通向杨过深深一揖,说道:“杨兄弟,你的恩情厚意,老夫终身感念。”
第318章 排难解纷(二)
杨过不禁皱眉,心想这话怎能在二武之前吐露,待要乱以他语,武修文已然起疑,说道:“大哥,这小子所说,未必是真。”武敦儒不擅言辞,机敏却绝不亚于乃弟,朝父亲望了一眼,转向兄弟,点了点头。
武三通见事情要糟,忙道:“别错会了意,我可没叫杨兄弟来劝你们。”武氏兄弟本来不过略有疑心,听了父亲这几句欲盖弥彰的话,登时想起杨过与程英、陆无双又不明不白,适才所言多半不确。武修文道:“大哥,咱们一齐回襄阳去,亲口向芙妹问个明白。”武敦儒道:“好!旁人花言巧语,咱们须不能上当。”武修文道:“爹爹,你也去襄阳罢。郭大侠黄帮主是你旧交,你见见他们去。”武三通道:“我……我……”满脸胀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要待摆出为父尊严对二子呵斥责骂,又怕他们当面唯唯答应,背着自己却又去拚个你死我活。
杨过冷笑道:“武二哥,‘芙妹’两字,岂是你叫得的?从今而后,这两字非但不许你出口,连心中也不许想。”武修文怒道:“好啊,天下竟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芙妹’两字,我已叫了大半年,不但今天要叫,日后也要叫。芙妹,芙妹,我的芙妹……”突然啪的一下,左颊上给杨过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却是他听到武修文不住大叫,心中赶到烦闷。忍不住打了武修文一巴掌。
武修文跃开两步,横持长剑,低沉着嗓子道:“好。姓杨的,你是要找我们打架了。”武三通喝道:“文儿,好端端的打什么架?”杨过转过头去,正色道:“武老伯,你到底帮谁?”按着常理,武三通自是相帮儿子,但杨过这番出头。明明是为了阻止他兄弟俩自相残杀,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杨过道:“这样罢,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我不会伤他们性命,料他们也伤不了我,你只管瞧热闹便是。”他年纪比武三通小得多。但说出话来,武三通却不由自主的听从,依言坐在石上。
杨过拔出背上重剑,轰的一声巨响,将身旁一株大松树斩为两截。武氏兄弟见他背上那口平平无奇的钝剑竟有如此威力,不禁相顾失色。杨过随手将重剑插到地上,笑道:“此剑岂为对付两位而用?”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棒。说道:“我说岳父岳母早已将芙妹许配给我,你们两位定不肯信。这样罢,我只用这根木棒。你们两位用剑齐上。你们既可用刚才使出的剑法,也可用你们朱师叔所传的一阳指,我却只用我岳母私下传授的武功,只要我用错了一招别门别派的功夫,便算我输了。”
二武本来忌惮他武功了得,当日见他接连败了霍都、达尔巴。招数精奇,自己远远不如。但此时听他口口声声“岳父岳母”,似乎郭芙已当真嫁了他一般,心中如何不气?何况他傲慢托大,既说以一敌二,用木棒对利剑,还说限使黄蓉传授的武艺,两兄弟心想自己连占三项便宜,若再不胜,也是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武敦儒终觉如此胜之不武,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武修文已抢着道:“好,这是你自高自大,可不是我兄弟要叨你的光。若你错用了一招全真派的武功,那便如何?”心想你这小子武功虽强,不过强在从全真派学得了上乘功夫,你在桃花岛不过待了几个月,又有什么了不起?是以用这番言语来挤兑于他。
杨过道:“咱们此刻比武,不为往时旧怨,也不为今日新恨,乃是为芙妹而斗。倘若我输了,我只要再向她瞧上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我便是……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但若你们输了呢?”他说到这几句话,心中略感不妥,但想起自己必然胜过武氏兄弟,仍是说了出来,逼得他兄弟俩非跟着说不可。
事当此际,武修文只得道:“咱们兄弟俩输了,也永不再见芙妹之面。”杨过向武敦儒道:“你呢?”武敦儒怒道:“咱兄弟同心一意,岂有异言?”杨过笑道:“好,你今日输了,倘若不守信约,那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是也不是?”武修文道:“不错。你也一样。看招罢!”说着长剑挺出,往杨过腿上刺去。武敦儒同时出剑,却挡在杨过左侧,只一招间,便成左右夹攻之势。
杨过径向前跃,叫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两兄弟联手,果然厉害。”武敦儒提剑又上,杨过举着木棒,只东闪西避,并不还手,说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不可续!’这首诗你们听见过么?”武修文喝道:“你啰唆些什么?黄帮主私下传你的功夫,怎地不施展出来?”武敦儒一声不响,只催动剑力。
杨过道:“好,小心着,我岳母亲手所授的精妙功夫这就来了!”说着木棒上翻下绊,使个打狗棒去中的“绊”字诀,左手手指伸出,虚点武敦儒穴道。武敦儒向后闪避,武修文“哎”的一声叫,已给木棒绊了一交。
杨过虽然没有真正见过打狗棒法,却曾得传一套洪七公从中化出的打蛇棒法,又曾听到黄蓉授鲁有脚棒法口诀。他心知自己曾在英雄大会上用过打蛇棒法,武氏兄弟若是见到,定然能认得出来,是以只是运用打狗棒法口诀,随意化出了几招棒法。此时他武功既高,随手化出了几个招式,虽然不成体系,威力却是极大,二武又如何能挡?
武敦儒见兄弟失利,长剑疾刺,急攻杨过。杨过道:“不错,同胞手足,有难同当。”木棒晃动,霎眼间竟已转到他身后,啪的一声,在他臀上抽了一下。他这木棒似乎转动甚慢,但所出之处全是对方竟料不及的部位,打狗棒法变幻无方,端的是鬼神莫测。武敦儒吃了这棒虽不疼痛,但显是输了一招,惧意暗生。
武修文跃起身来,叫道:“这是打蛇棒法,那里是洪老帮主所授?我们在英雄大会上曾经瞧见的,你会这几招,算得什么?”杨过木棒伸出,啪的一下,又绊了他一交,这一次却教他向前直扑。武敦儒长剑横削,护住了兄弟。
杨过待武修文爬起身来,笑道:“你曾经瞧见,看这可和那套棒法相同?这分明是我岳母威震天下的打狗棒法。连我的芙妹也不会,你们如何懂得?”他用的当然不是打狗棒法,但这几个招式却是从打狗棒法口诀中化来的招式,和打狗棒法极为相像,武氏兄弟只是草草见过几次黄蓉使用打狗棒法,又如何分得清其中分别。
武修文见这棒法和打蛇棒法的狠辣果然大有不通,似乎和黄蓉所用有些相似,兀自强辩道:“这打狗棒法我们都没仔细见过?如何知道是与不是?何况这棒法唯丐帮帮主可使,你不是丐帮中人,更不是丐帮帮主,如何能用?你不知羞耻,徒惹旁人耻笑。”
杨过哈哈大笑,木棒虚晃,啪啪两声,在二人背上各抽一记。武氏兄弟急忙后跃,满脸胀得通红。杨过笑道:“此刻既无对证,我虽用打狗棒法胜了,你们仍然心服口不服。好罢,我另使一门我岳母暗中所授的功夫,给你们见识见识。”他瞧瞧大武,又瞧瞧小武,问道:“我岳母的武功,是何人所授?”
武修文怒道:“你再不要脸,岳母长岳母短的,咱们不跟你说话啦。”杨过一笑,道:“那又何必如此小气?好,我问你,黄帮主拜洪老帮主为师之前,武功传自何人?”武修文道:“黄帮主乃桃花岛黄岛主之女,武功是黄岛主嫡传,天下谁不知闻?”杨过道:“不错。你们是南帝门下,见识必然不凡,可知黄岛主的绝技是什么功夫?”武修文道:“黄岛主文才武略,无所不通,无所谓绝技不绝技。”杨过道:“这话倒也不错,不过以剑而论,黄岛主使的是什么剑法?”武修文道:“你何必明知故问?黄岛主玉箫剑法独步武林,名震天下,江湖上无人不知。”
杨过道:“你们见过黄岛主没有?”武修文道:“黄岛主当然见过,当年他在嘉兴之时,曾经在我们面前夺走了一个小女孩儿,我们虽然年纪小,却还记得。”杨过道:“那他老人家的玉箫剑法,你们见过没有?”武修文冷笑道:“黄岛主武功卓绝,又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小辈如何见过他的掌法剑术。但今年黄岛主生日,黄帮主设宴遥祝,宴后曾使过一次,展示岛主他老人家武功的神妙,咱兄弟俩与芙妹倒是亲眼得见的。那时杨兄不在襄阳,却是不知到哪里去了。”杨过笑道:“不错,但你却不知我岳母……好好,黄帮主暗中却把玉箫剑法传于我了。”(未完待续)
第319章 排难解纷(三)
武氏兄弟相顾一眼,都摇头不信,心想那玉箫剑法繁复奥妙,郭芙虽是黄蓉的独生爱女,迄今亦未得传授,杨过虽然幼时在桃花岛留了数月,但那时他年纪还小,如何能学到这等高深功夫。而杨过自离开终南山现身江湖一来,每次与黄蓉相见,均匆匆数面即便分手,就算黄蓉有心传他剑法,也未必有此余暇。见他以木棒作剑,心想用剑削断他的木棒,便算是赢了。
杨过木棒轻摆,叫道:“瞧着,这是‘萧史乘龙’!”以棒作剑,倏地伸出,噗的一声轻响,武敦儒右胸早着。木棒若是换作利剑,这一剑穿胸而过,他早性命不保了。
武修文见机得快,长剑疾出,攻向杨过右胁,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杨过木棒回转,忽地刺向他的右腕。这一招后发而先至,武修文剑尖未及对方身体,手腕先得给棒端刺中,长剑便非脱手不可。他急忙收剑变招,缩腕回剑,左腿踢出,杨过的木棒却已刺向武敦儒肩头,身随棒去,寓守于攻,对武修文这一腿竟不避而避。武修文一脚踢空,武敦儒却已情势紧迫,疾挥长剑严守门户,才不让木棒刺中了身子。
数招之间,二武已手忙脚乱,拚命守御还有不及,那有余暇挥剑去削他木棒?杨过口中叫出招数:“山外清音,金声玉振,凤曲长鸣~长~风~文学 ,响隔楼台,棹歌中流……”木棒连刺,潇洒自如。着着都是攻势,一招不待二武化解开去,第二招第三招已连绵而至。他东刺一棒。西削一招,迫得二武并肩力抗,竟尔不敢相离半步。
二武当时看黄蓉使这剑法,瞧过便算,只道这些俊雅花俏的招数只求美观,仅为舞剑而用,怎想得到其中竟有如许妙用?听他所叫的招数。似乎当日黄蓉确也说过,二人剑上受制,固极窘迫。心中却更难过,深信杨过这门玉箫剑法确是黄蓉亲传。怎想得到杨过与黄药师曾相聚多日,得他亲自指点玉箫剑法与弹指神通两门绝技?
杨过见二人神色惨然,心中大感痛快。又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日若不将他二人打得服服贴贴,永不敢再见郭芙之面,两兄弟日后定要再为她而恶斗,直至二人中有一个送命为止。有道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非让病人吃些苦头不可。催动剑法,着着进迫。竟一招也不放松。二武愈斗愈惊,但见棒影晃动,自己周身要害似已全在他棒端笼罩之下,只得咬紧牙关,拚命抵御。
二武所学的段家剑法和哀牢山三十六剑本来也是极厉害的剑法,只二人火候未到,武功见识又远远不如杨过。因此他兄弟若与一般江湖好手较量,取胜固已有余,在杨过这大高手的木棒之下却破绽百出,不知其可。杨过对玉箫剑法早已熟稔,加之他武功比二武高得太多,剑术又以接近化境,武氏兄弟又如何能挡。何况二武心中伤痛,急怒交加,不免出手更乱。
杨过眼见武三通就在一旁,不使杀着,却将内力慢慢传到棒上。二武斗了一阵,只觉对方手里这根树枝中竟有一股极强吸力,牵引得双剑歪歪斜斜,自己一剑明明是向对方刺出,然剑尖所指,不是偏左,便刺到了右边。木棒上牵引之力越来越强,到后来两兄弟几成互斗。武敦儒刺向杨过的一招往往险些中了兄弟,而武修文向杨过削去的一剑,也令兄长竭尽全力,方能化解。
杨过长笑一声,叫道:“玉箫剑法精妙之处,尚不止此,小心了!”笃的一响,木棒与大武长剑相交,但碰到的是剑面,木棒丝毫无损。武敦儒立感一股极大的粘力向外拉扯,长剑几欲脱手,忙运力回夺。杨过木棒顺势斜推,连武修文的长剑也已粘住,跟着向下压落,双剑剑头一齐着地。武氏兄弟奋力回抽,刚有些微松动,杨过左脚跨前,已踏住了两柄长剑,木棒倏起,棒端在二武咽喉中分别轻轻一点,笑道:“服了吗?”
这木棒如换作利刃,两人喉头早已割断,就算是这根木棒,只要他手上劲力稍大,两人也非受重伤不可。二武脸如死灰,黯然不语。杨过抬起左脚,向后退开三步,见两兄弟神情狼狈,脸上不自禁现出得意神色。
二武此时更无丝毫怀疑,确信杨过果得黄蓉传了绝技,但他们疾恋郭芙,若如此一战,即便永不再与她相见,终是心有不甘,又觉适才斗剑之时,一上来即被对方抢了先着,此后一路手忙脚乱的招架,师授武艺连一成也没使上,自身绝技一阳指更无施展的机缘。武修文突然喝道:“大哥,咱们倘若就此罢手,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味儿?不如跟他拚了!”武敦儒心中一凛,叫道:“是!”两人挺剑抢攻,更不守御自身要害,招招沉身急攻。
如此一变招,果然威力大盛,二人只攻不守,拚着性命丧在杨过棒下,也要与他斗个同归于尽。杨过木棒指向二人要害,二武竟全然不理,右手使剑,左手使出一阳指,各以平生绝学,要取敌人性命。杨过笑道:“好,如此相斗,才有点味儿!”索性抛去木棒,空着双手在二人剑锋之间穿来插去,时而手指弹出,破去两人的一阳指,又攻向两人要害。
武三通旁观三人动手,一时盼望杨过得胜,好让两个儿子息了对郭芙之心,然见二子迭遇险招,又不免盼他二人打败杨过,心情起伏,动荡无已。
猛听得杨过一声清啸,伸指各在二人剑上一弹,铮铮两声,两柄长剑向天飞出。杨过纵身而出,将双剑分别抄在手中,笑道:“这弹指神通功夫,也是我岳母传的!”
到此地步,武氏兄弟自知若再与他相斗,徒然自取其辱。杨过倒转双剑,轻掷过去,拱手道:“多有得罪。”武修文接过长剑,惨然道:“是了,我永不再见芙妹便是。”说着横过长剑,便往颈中刎去。武敦儒与兄弟的心意无异,同时横剑自刎。杨过一惊,飞纵而前,铮铮两响,又伸指弹上双剑。两柄长剑向外翻出,剑刃相交,当的一声,两剑同时断折。
就在此时,武三通也已急跃而前,一手一把,揪住二人的后颈,厉声喝道:“你二人为了一个女子,便要自残性命,真是枉为男子汉了。”
武修文抬起头来,惨然道:“爹,你……你不也是为了一个女子……而伤心一辈子么?我……”话未说完,星光下只见父亲脸上泪痕斑斑,显是心中伤痛已极,猛想起兄弟互斗,实大伤老父之情,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武三通手一松,将他搂在怀内,左手却抱住了武敦儒,父子三人搂作一团。武敦儒想起自己对郭芙一片真情,那想到她暗中竟与杨过要好,连黄蓉也将生平绝技传了她心目中的快婿,伏在父亲怀内,不由得也哭了出来。
杨过眼见他父子三人互相爱怜,心知完成了师父之命。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却并无欢喜,反而更有一股烦闷之意。想到郭芙,心中猛然一动:“难道我真的喜欢芙妹?”想起两人幼时在桃花岛之事,心头一荡,胸口突然如为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他自服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的大痛,想是半枚丹药药性已过,身上毒性发作,紧紧抓住胸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片刻间满头大汗。
正痛得死去活来,武三通等人也发现了这边情景,大叫道:“杨少侠,你怎么样了?”话音未落,杨过已然再也忍耐不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武三通心中大惊,眼见杨过昏迷过去,急忙将其背起,回返襄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