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我名从文当习武
元武十五年,皇京,相府。
李敬澜从十九年前担任左丞开始,逐步从一个虚职做到了实权,统领朝野百官。所行之策无不利于百姓,被百姓称为当今文人之首。
李敬澜今年四十有九,出生寒门,娶的妻子也是寒门,但现在没人敢说他们一家是寒门。
李家有三子,长子李运先,次子李思哲,都是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但不曾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
因为李敬澜曾说:“我这两个儿子只是读了些书,会写几首诗,但当不了官,更当不成好官,所以谁也不准举荐他们当官,陛下也不行。”
所以李相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幼子身上,取了个名字,叫从文。
由于是老来得子,对李从文多有宠爱,李从文也很争气,读书刻苦但不死板,在学堂的成绩比起两个哥哥都要好上许多。
然而到了如今十六岁的年纪,性情大变,一改原先的刻苦老实。其中缘由李从文没对人说过,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对别人说。
有一日李从文突然对李相说不想再读书了,李相问为什么,李从文说不喜欢,李相竟然没有生气,就说了句那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
李从文其实明白父亲对他的期望,也有些愧疚,但并不后悔。
一日,李从文又见杨将军来府中做客,便笑眯眯地跑上前,“杨叔,上次你给我讲到你在西凉用三千步卒谋害西凉骑兵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杨将军一个爆栗敲在李从文脑袋上,“什么叫谋害,那叫计谋,懂不懂?”
他没好气地甩开李从文,“等我跟你爹商量完事再跟你说。”
李从文看着杨叔的背影,突发奇想,跑去找到了府中护卫首领。
那首领正在跟杨将军带来的亲兵交谈,见李相最喜爱的三公子来了,连忙告罪一声跑来。
李从文第一句话差点没把那大汉吓趴下,“项叔,我要习武。”
杨将军的那个亲兵走开的步伐更快了。
姓项的首领以前是个江湖人士,三年前杨大将军昭告天下,发布侠义令,广招江湖豪杰为朝廷效力,软硬皆施,一时江湖元气大伤,不少江湖人士流入了朝堂。
姓项的便在那时离开了宗门,来到朝廷当了护卫,一路做到了相府护卫的首领。
姓项的到底是在相府做事的,沾了些书卷气,想让李公子知难而退,“公子啊,这习武讲究根骨,但就算公子你根骨奇佳,你这年龄还是大了些,现在才习武有些晚了。”
李从文满不在乎地说道:“杨叔不也是十四岁才开始习武的吗?还不是把八王几十万军队打得落花流水?我又不要练成天下无敌,有杨叔
一半我就满足了。”
姓项的可不敢评论杨将军,只好再换一计,“既然公子如此说,我便传你一套绝世剑经。”说完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古籍,名问心。
一开始李从文还不信,他一个护卫头子要是能有绝世剑经怎么不自己练个天下第一,但看到那本书便信了。
“这本剑经是我偶然所得,奈何我是练刀的,没本事再去练剑,可惜了。如今既然公子有求,我便把它给你,公子切莫传给他人。”
姓项的说的一本正经,加上那大块头和一脸老实相,李从文郑重点头,要是他知道这剑经是在相府门口捡的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心在,剑在。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愿剑通何处,问心而已。
李从文看得心驰神往,都忘了招呼一声便走了,没见到那姓项的跑去跟李相打报告。
“大人,三公子他方才跑来跟我说要习武,我劝不过,只好交给他一本剑谱,不过那剑谱我看过,极难练。若是公子练出那便是天纵奇才,若练不出也会知难而退。”其实姓项的看了那书,觉得那根本不是人练得,丝毫不觉得有人能练出来。
李相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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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山门。
杨小央背着个匣子,这匣子是自己做的,还是专门挑的桃木,显然杨小央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匣子上有几个小孔,让里面的小荼呼吸,还能看看外面。
杨小央交代过小荼有人的时候不要出声,有事轻轻敲一下便可,小荼倒也懂事,从不给杨小央惹麻烦。
两人白天便在在山门处看风景,有时也会去南水镇上买些菜,日子单调却不枯燥。
杨小央的修炼按部就班,自觉再过一年便能修到人仙,心情轻松了不少。小荼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较以往睡得更久了,吃得更多了。
杨小央喜欢这样的日子,但唯独不喜欢夕阳西下之时,每每看着天上的彩霞,便会想起小荼头颅飞起的场景,不由得觉着身子发冷,不由得悲从心来,不由得潸然泪下。
这世间如此之大我们还是能相遇,一起度过了最天真的年龄,而你却要永远停在那一岁。
杨小央不愿再想,只是沉浸的那夕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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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元武十六年。
杨小央曾估计一年便能突破到人仙,然而昨天在山门与一个老人交谈之后便卡在了先天圆满的境界,不得寸进。(楔子)
当天夜里杨小央又去
了祖师的草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祖师深知这小子的脾性,多半是有求于他,摆着张臭脸。
杨小央修道两年,了解多数道士都是清心寡欲,也不知道祖师这个清新脱俗的老顽童是怎么修到地仙的。
“祖师,我的修为卡在了先天圆满不得进了。”杨小央露出讨好的笑脸,显然也是个不正经的道士。
“哦。”祖师答得不咸不淡。
“祖师您可有办法?”杨小央也不气馁。
“你自己的修行要你自己想。”祖师一挥手把杨小央赶出了屋外,“明日我便要下山去了,有事找重霄。哦,对了,他是个天生绝情弃欲的人,嘿嘿。”
杨小央没得到答案有些失落,听到最后嘿嘿两声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懂绝情弃欲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多想便回屋了。
第二天杨小央照例站在山门处待客,昨日黄昏时与他交谈的老人留给他挺深的印象,因为那老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读过许多书的人。
当日下午,匣子里的小荼应该是睡着了,能隐隐听到呼吸声,杨小央脸上不自觉有了笑,眉头弯弯的。
此时有个中年人迎面朝自己走来,杨小央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双手紧握,生怕他是来找自己做法事的。
那中年人走到杨小央面前停下,就这么盯了一会儿,盯得杨小央有些不自在才开口:“这位道长。”
说到这被杨小央打断:“居士。”暗示中年人做法别找自己。
然而显然那中年人不懂,“这位居士,我家父故去前有遗愿想找您为他诵上一段经文。”
杨小央有些奇怪,他在南水镇都没个认识的人,怎么还有人专门找他的?
“请问令尊是谁?”
中年人的神情明显落寞了不少,“家父名叫王德,正是昨日与居士交谈的那位,我是家中长子,昨日与家父一起上的山。”
杨小央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后悔昨日因害怕被发现自己是个半吊子道士而没与那老人多交谈几句。
“令尊为何要找我?”
“家父临终前说他儿时在学堂读书读烦了便喜欢上山,后来被家族安排去了南疆某地做知县,再回来时发现中南一点没变,便希望能在山上寻些新东西,直到昨日遇到了居士。”
杨小央知道学堂不是一般人家能进的,非得是朝中有关系才行,害怕自己这个半吊子跑去人家灵堂上搞砸了被人打死,但又想完成老人的遗愿,一时有些犹豫。
这时背后的匣子轻微震了震,杨小央一愣,向那中年人行了一礼,“施主请在此稍后,我去山上通报一声便与施主下山。”
章十六 我们不是要饭的
杨小央来到重霄真人的草屋前,见真人正在院子里驻足望天,对杨小央的到来视而不见。
杨小央刚听说重霄真人是个绝情弃欲的人,加上两年里没和重霄真人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就站在一边和真人一起抬头望天。
天很蓝,云很白,鸟不多,风不大。
杨小央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真人到底在看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真人,我想下山为一个过世的老人诵经。”
杨小央还以为重霄真人不会理他,谁知真人看了他一眼,手一翻掌中出现了一个木鱼,递到杨小央面前。
杨小央一愣,接过木鱼,只觉入手一片冰凉,随后便行了一礼告退了。
重霄真人又抬头望天,只是嘴里嘀咕了一句:“师侄......”
杨小央在那中年人的带领下走进了王家,是个不算很大的宅子。来到灵堂,看着挂着的白布,杨小央有些埋怨自己没给母亲和许叔也弄个这样的灵堂。
不过据母亲说南疆人随意葬在山间野林便可,甚至入不入土都行,而杨小央又突然想起有些时候没去看母亲和许叔了。
杨小央拿出木鱼放在地上,跪坐在棺木前,吸了口气,开始敲着木鱼诵道德经,这是杨小央唯一看过也是唯一会背的经文了。
灵堂响起了木鱼声,以及一遍又一遍的诵经声,谈不上空灵,却让人莫名的心静。
不知觉灵堂里来了很多人,只是安静地看着棺木,没人哭泣,可能是看到了老人的笑脸。
不知觉到了五更天,杨小央一遍一遍敲着木鱼诵着经,回忆着以往的生活,想起开心的事也没有笑,想起悲伤的事也不觉得太难过了。
回忆着回忆着,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待回过神来发现灵堂里只有王德的长子在打瞌睡,嘴角还挂着笑,可能梦到了王德给他讲故事的场景。
杨小央看了眼棺木,觉得渴望中南能有些新东西的老人来世一定能投个好胎,一定也还是个读书人。
杨小央背上放在一边的匣子,轻轻拍了拍,悄悄地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次日一早,王德的长子来到山门处,给杨小央送了一筐新鲜的蔬菜便急匆匆地下山了。
蔬菜是中南给人做法事的报酬,其实杨小央还挺想拦下他再要几斤羊肉来着,但是想到只给人家念了几遍道德经所以没好意思要,也怕败坏中南的名声。
杨小央拎起那框菜往山上走,觉得今天的午饭不用下山去买了,新鲜蔬菜加上昨日吃剩下的鸡肉也能做出一锅好处吃的。
杨小央临走前还不忘在地上留下一行字:有事上山找第二间草屋。
这一日,南水镇上来了一年轻公子和一老头,老头向路人问了路
,佝着背来到公子边便轻声道:“三公子啊,我问过了,这中南有人修了山道,沿着石阶一直往上走,到了有柱子的地方便能见到待客的道士了。”
那公子虽然衣着朴素,但料子却是极好,手上不拿扇子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风流的纨绔气,腰间的配剑还衬出一种侠气。
眉毛很浓,是剑眉,鼻梁高挺,唇虽薄但嘴角一直挂着笑也不让人觉得刻薄,若是妇人见了定要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那公子听了老头的话,嘴角一抽,“这山道有多长啊?”
老头穿着布衣大褂,驼背,让人一看便有种走下九流路子的感觉。
他笑着答道:“走上个一千阶就能到山门了。”
“嗯,既然只有一千阶,那便不急,先找个酒馆歇息下吧。”
“公子啊,咱们这盘缠路上可是花的差不多了,去不得酒馆了。”
公子咬了咬牙,悄悄锤了锤走得有些发软的腿,说道:“上山。”
二人好不容易来到了山门,那公子实在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老头蹲下把水囊提给了公子,说道:“三公子,我没见着这山门有道士待客啊。”
公子翻了个白眼,实在没力气多想,“找个人问问。”
山门处有几个人在赏景,都是南水镇的人,老头上前找了个人问道:“敢问兄台,这中南待客的道士在哪啊?”
老头虽然衣着旧了些,但态度诚恳,不至于让人生厌,加上南水镇的人大多心善,那人憋着笑,却没有嘲笑的意思,指着公子坐的地方说:“那位公子知道。”
老头挠了挠头,拱了拱手,回到公子边上把话转述给了公子。那公子一听有些纳闷,他咋知道?
起身准备再去问个究竟,被老头一把抓住。
老头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人要憋着笑了,因为公子坐着的地方有行小字。
那公子一看,也不恼怒,反而笑道:“哎呦,我算是明白路不仅能在脚下,还能在屁股底下。”
遥遥地朝之前答话的那人拱了拱手继续往上走,似乎坐了片刻便恢复了体力一般。
只是二人往上走了才一会儿,那公子见四周无人又给坐下了,问边上的老头:“老陈啊,咱们走了多少阶了?”
“三公子啊,老夫我不没数过啊。”
“你在相府待了这么久也没个过目不忘的本事?”
“三公子您还是李相儿子呢,不也习武吗?”
李从文被老陈说的哑口无言,闷声喝了口水继续走。二人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正午,已是饥肠辘辘,终于给走到了头,看到有间草屋。二人按照地上的字继续走,终于给找到了第二间草屋。
李从文理了理衣衫,让老陈去敲门。
驼背的老陈敲了三下门,问了句有人吗。
片刻房门打开,李从文刚准备问话,突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能不能给口饭吃?”
杨小央也在打量二人,看见那公子便道了声不好,还以为是个来求法的,但照他说的竟是来要饭的?看他的衣着明显是个有钱人家,而且要个饭至于爬那么高的石阶吗?
不过杨小央觉得只要不是求法的就好,把二人迎了进去。
悄悄看了眼那公子腰间的佩剑,觉得二人应该也不是来杀自己的,实在是那公子的模样不太像个杀手。
李从文一进屋便做到了饭桌前,很自觉地拿了个桌上的空碗给自己盛了碗饭,发现没多的筷子,问道:“唉我说小道士啊,你这怎么摆两个碗但只有一副筷子啊?”
多的那个碗当然是给小荼用的,不过小荼没手,都是杨小央喂的,所以就备了一副筷子。
但杨小央不能这么说,正寻思着怎么解释,还好那公子又惊叹道:“哎哟你个臭道士竟然吃肉,我要告诉你师傅去。”
杨小央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中南一脉的道士,我只是在山上修行,只能算居士,可以吃肉的。”
害怕那公子继续问筷子的事,急忙拿了把斧子去院子里把自己劈的柴拿了一根做了两双筷子,洗干净递给二人,又拿了根宽些的木头做了个碗洗净递给老头。
三人落座,李从文不嫌弃刚做的粗糙筷子,反而对杨小央本事惊叹连连,让杨小央轻轻叹了口气。
李从文把锅里的肉消灭了小半,蔬菜倒是没吃几口,扒完了饭,抹了抹嘴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
然而发现屋内除了个匣子没什么东西,想到刚吃了人家的饭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跟那道士套近乎,“居士,你那匣子里装了些啥?”
杨小央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有心想指着那公子的脑袋问问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吃我的饭还问这问那的,找削呢?可见李从文套近乎的本事没到家。
杨小央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东西,一些道经。”
李从文一脸本该如此的模样,“嗯,道经是该多看看,我还从没看过道经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杨小央看了看今天刚磨的斧子,在想要不要找个人见点血,嘴上还是道:“法不可轻传。”那一脸的高深莫测让李从文闭了嘴。
“敢问二位还有什么要紧事吗?”杨小央现在只想让这人滚蛋。
李从文听出了这道士的意思,一脸正气的解释道:“我们不是来要饭的。”
这话让老陈都翻了个白眼,很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
“我们是来找个人的。”
“找谁?”
“杨小央。”
章十七 马儿啊马儿
“他爹让我来找他。”
“找他做什么。”杨小央眼前突然闪过了母亲和许叔的尸体,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实在提不起好感。
李从文挠了挠头,似乎没听出杨小央话里的意思,说道:“就是单纯地看看。”
“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杨小央开始还抱着侥幸,谁知父亲并不是来找他去京城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下了逐客令。他也不问面前的公子是谁,他不在乎。
李从文一愣,才反应过来眼前正是要找的人。
此次出来闯荡江湖来到中南找杨小央,虽是受了杨将军之托,其实自己也打心眼里想和自己崇敬的杨将军的儿子结交一番。
谁知刚还和和气气地请二人吃饭的杨小央听了一下就冷了脸,只好解释道:“我叫李从文,是当今鸣武左丞相李敬澜的儿子。我爹和杨将军交好,我又对大将军仰慕已久,这次出来闯荡江湖特地来到中南就是想和他儿子交个朋友。”
杨小央这才好好大量眼前这公子,觉得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傻瓜,“你堂堂李相的儿子不去人人想进的学堂,大好前程放着不要出来闯荡江湖?这这种事李相也能答应?那敢问兄台练剑几年了?”
李从文看多了杨小央这种嘴脸,假装听不出话里的嘲讽,笑着说道:“家父确实是答应了,而且本公子练剑已经三月有余。”
李从文没说这三个月的剑还多半是路上练的。
杨小央捂着肚子大笑,差点想在地上打滚。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流走的是对一个好父亲最后的幻想。
其实李从文也不明白为什么杨将军既不把他的独子带去皇京,也不来见见他,但他知道杨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杨小央的笑声渐止,屋内有些沉默。
老陈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匣子静静地摆在床上,屋外的鸟鸣千篇一律。
李从文笑着说:“小央,要不要与我一起去看看这鸣武大好河山?”
杨小央抬头,直着眉,听着有些熟悉的称呼脸色缓和了些。
他对面前的公子实在提不起恶意,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人很真。
听着匣子里常人听不见的呼吸声,杨小央的眉头弯了,说道:“好。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和山上长辈通告一声。”
杨小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一个相识不过一顿饭功夫的人,但他对李从文有莫名的信任,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不懂的缘。
杨小央说完就背上匣子,拿上几盘桌上吃剩的菜就要出门。
这把李从文看傻了,一脸错愕地问道:“你去见长辈带一箱道经干什么?还要带剩饭剩菜?我听父亲说仙人不都不吃东西的吗?”
杨小央怎么可能告诉他他要给小荼喂饭,只能含糊道:“仙人当然不吃饭,我带去只是因为山上的规矩。”杨小央似乎全然忘记以前曾决定不会骗人,让山上的规矩背了个锅。
说完杨小央就出
了门,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林子放出了小荼。
小荼对别人吃剩下的饭菜没有恶感,一番细嚼慢咽终于吃完,杨小央把残渣随手倒在一颗树干下,去找重霄真人。
今日真人不在院子里望天,杨小央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应了才进门,只见重霄真人正在看书。
“真人,我想下山闯荡江湖,顺便找找晋升人仙的契机。”
“可以。”重霄真人的声音不带感情。
“那真人可能赐我几件保命的法宝?”杨小央有点紧张,毕竟眼前这人不是祖师。
重霄真人听了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几张黄纸,用手在印泥上一摁,手指在纸上画了几道鬼画符就扔给了杨小央。
杨小央嘴角一抽,不知道这随手一画,连笔都没用的几道符跟保命有什么关系。
“真人,这符要怎么用?”
“灵气灌进去。”
杨小央盯着手上的符纸看一了会儿,默默把符纸放进怀里,行了一礼,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的草屋,发现李从文和老陈正蹲在院子里晒太阳,像两个老农民。
“怎么去了那么久,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便走。”李从文一脸惬意地抱怨道。
老陈坐在一边笑了笑,嘴里还叼着根草。
杨小央关上门,不去看李从文的白眼。把衣物垫在小荼的脑袋下面,还不忘放了个木勺,又取出屋里所剩不多的银两放在怀里。
自来到中南已有两年,全靠这些贴身带着的银两以供用度,虽说已经有所节省,但还是快要花完了。
背上匣子,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斧子系在腰上,拍了拍怀里的符纸,才有了安全感。
至少他觉得杀害他母亲和许叔的人再来,自己起码能有所应对了。
他走出门向院子里的李从文问道:“我们先去哪?”
“不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李从文瞥了眼他腰间的斧子,似乎没觉得一个道士带把斧子有什么问题。
杨小央想了想,决定先去川蜀看看娘和许叔,再看看放在家里银票还在不在,顺便再找找小花,也不知道它跑去哪了。
杨小央把想法与李从文一说便得到了同意,杨小央朝着山上遥遥一拜,三人一起下山。
来到山脚处,杨小央开始东张西望。
“从文,你的马车呢?”杨小央难得有同龄人说话,又是个好相处的人,语气不尤有些亲切。
李从文听了一挑眉,说道:“谁跟你说我有马车的?我是来闯荡江湖的,又不是来看风景的。”
“那你的马寄放在哪了?”
“马当然也是没有的。”
“你堂堂相府的公子出来闯江湖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杨小央握了握拳。
“你还是杨将军的独子呢,不还出家了?”
杨小央眉一直,李从文自知说错了话,陪了个笑脸,“要不咱们去买三匹马?”
杨小央点头,问了路,一行人来到镇上的西面,有个马厩。
马厩中有一个中年胖子正在喂马,杨小央见里面马不少,上前问道:“你们这可否卖马?”
那胖子放下草料,笑眯眯地对杨小央拱了拱手,“哎呦,客官,咱们可是这南水镇唯一一家卖马的,想买马还得上咱们家。”
“你们马多少一匹?”
那胖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三人,那老头穿着粗麻做的衣服,跟在两人后面笑呵呵的,应该不是主事的。
问话的年轻人穿着道袍,应该是山上的道士。至于另一个公子,虽是穿着布衣,料子却是极好,估计出生富贵人家。
胖子脸上的笑容更胜,都堆出了褶子,“道长啊,你们是要这良马还是普通的马呀?”
杨小央懒得计较称呼,他没买过马,不懂马还分好坏,转头去看李从文,觉得相府出来的大家子弟应该懂。
谁知李从文正在马厩里抓着干草喂马,还时不时给马挠挠脖子,丝毫不理会这边的交谈。
杨小央深吸了口气,问道:“这良马和普通马有何区别?”
马商耐心解释道:“这良马自然是跑得更快,耐久更好,普通马虽然差些,但是日用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胖乎乎的马商留了个心眼,没说缺点,但杨小央却想到了,毕竟和商人打交道的次数太多。
“那良马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马商擦了擦汗:“这良马跑的快吃的自然也要多些,好些。”
“普通马一匹多少?”
“一匹六贯。”
杨小央一愣,没想到这一匹马的钱够他吃喝一年了,这还是他天天吃肉,要是再省一点够普通人家用两年了。
自己身上可就十两银子,转身想走,却见李从文满脸笑容,正勾着一匹马的脖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亲密的样子就差上几柱香拜把子了。
杨小央想起了小荼和蚂蚁说话的样子,眼角一弯有了笑,指着那匹马说:“那匹马五两银子卖给我可好。”
杨小央见他面有难色,又接着说:“贫道此次入世是为去蜀中看望已故的母亲和叔叔,此去蜀中足足千里之遥,若是无马匹代步不知何日能到。实不相瞒,贫道上山前也曾是富裕人家,只是因家中突生变故,钱财都留在了家中,身上钱财实在不多。此去若是能得家中剩余钱财,回山前一定给兄台补上。”
最后杨小央还是用五两银子把马买了下来,那胖子见他们有三人,又给送了辆旧马车。
这让杨小央不得不感叹南水镇上都是心善的人呐。
随后就见李从文笑眯眯地牵着马,给马连上了马车,还在兄弟辛苦兄弟加油的叫着。
杨小央眉一直,心想:我出钱买的马你倒是叫上兄弟了?
坐在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的马车里,杨小央实在忍不住把李从文踢下了马车,改让老陈来驾车。
章十八 法师白又净
天屏在川蜀的东北,当年楚袖一家跟随的商队从南疆来自然不会过天屏,而如今杨小央三人自中南出发若是不想绕路只能走天屏的古道。
杨小央把顾虑与李从文的老仆陈寿一说,陈寿的白眉一抬,笑呵呵地说他知道怎么走,以前去过。
杨小央觉得陈寿说这话时虽然弯着背,依旧有说不出的豪气,这是李从文这个大公子都不曾有的。
杨小央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李从文也对老陈很信任,二人就由着陈寿赶马,自己在车厢里闲聊。
“从文,你这次出门带了多少银两?”杨小央剩下的银子不多,希望李从文带的银子够三人闯荡一番江湖。
“足足一百两银子。”
杨小央撇撇嘴,觉得相府的公子出门不带个几千贯铜钱都不够气派,最好还要放在马车上拉着走才行。
“那你还剩多少?”
“一两有余。”李从文半眯着眼打盹,轻轻说道。
杨小央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一路上用了九十九两银子?你怎么花的?”
李从文有些不满地掏了掏耳朵,睁了半只眼对杨小央说道:“一路吃喝玩乐而已,两个月便花完了,还是把我和老陈的两匹马卖了才有的剩。”
皇京离中南千里不到,常人不用一月便能到,他们花了足足两倍多的时间,看来路上少不了潇洒。
杨小央不在乎李从文是如何的败家,毕竟他以前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在乎接下来的日子。
“你把马卖了多少两?”
“两匹马卖了六贯。”
“你两匹马是驽马?”
李从文听了有些不服气,嚷嚷道:“那可是杨将军送我的战马!十足的好马!”
杨小央指着李从文气的说不出话来,价值百贯的战马就这么卖了,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谁知李从文说到这来了兴趣,接着说:“小央,你说巧不巧,我是在来南水镇的路上卖的马,今日却在南水镇里又见到了他们。这真是十足的缘分呐!”
杨小央看着一脸得意的李从文,不知道哪里值得得意,问道:“那它们现在如何了?”
这一问李从文更得意了,拍了下杨小央的大腿,大声道:“你刚才买的可不就是其中一匹嘛!”
杨小央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待理顺了气,指着正在哼着小曲的李从文说不出话来,觉得有些后悔跟着他下山。
又想到那胖子马商,不尤叹了口气。
战马拉的车自然极快,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南水镇边上的一个小镇,鹤山镇。
秋日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待在车厢里也有些闷热,于是杨小央接受了李从文的提议,进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息。
鸣武只有富贵人家才一日三餐,所以鹤山镇正午吃饭的人很少,多是些喝茶的。
老陈让小二牵着马车去了马厩,二人先进了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便
跑来一小二,还不待小二发话,李从文大公子便把身上仅剩的那一两银子拍在了桌上,却是轻声地说:“把好酒好菜都拿上来。”
小二是个老实人,不知道那一两银子是不用找的,在李从文奇怪的目光中递来了一串钱,还是小心地用红绳串好的。
杨小央不得不感叹中南山下的人多是心善的好人,至于李从文遇到的无良马商就被杨小央归咎于李从文身上了。
杨小央把那串钱收进怀里,当是替李从文保管,省的李大公子以后沦落街头吃不起饭。
李从文对那串钱看都不看一眼,闷头吃起那顿大餐,又看似豪气地一口喝干了一碗酒。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碗茶,他以前在许叔家看过许叔喝酒,那都是对着坛子喝的,对李从文的喝法有些看不起。
其实当时自己也好奇酒是个什么味,然后喝了一口自己便不省人事了,从此以后再没喝过。
老陈坐下的动静打破了杨小央的回忆,却见李从文又把小二喊了过来。
“小二,我问你个事儿。”
“客官请讲。”
“这鹤山镇附近可有什么江湖门派?”
“这以前倒是有,但是朝廷颁布侠义令以后,咱附近这小门派都走的走,散的散了,多数是去给朝廷的爵爷们当差去了。最近的门派都要在几十里外了,小的也就不清楚了。”
李从文叹了口气,挥手让小二继续去忙活。杨小央不知道什么是侠义令,疑惑地问李从文。
“侠义令是杨叔三年前发的,说是要纳江湖势力为朝廷所用,确实替朝廷招了不少高手。”
“可是强迫的?”
“刚开始受到了不少大宗门的反对,被杨叔带兵踏平了几家后就老实了。其实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那些门派留不住人就跟朝廷作对,被灭了也怪不了谁。”
李从文端起碗一饮而尽,杨小央默默喝了口茶,老陈用满嘴蜡黄的牙磕着花生米。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杨小央问小二要了油纸,包好桌上的剩菜剩饭,出门前和二人说了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不必跟来。”
留下李从文和老陈面面相觑,二人却也没跟上去看个究竟。
杨小央一路跑出镇外,在一个林子深处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打开匣子,见小荼还在睡觉便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小荼醒来,嘴里嘀咕了一句咒语便飞了起来,她的铜盆之后又被祖师改良过,不用符纸也能飞了。
杨小央见小荼飞得欢快,不忍心打断,待小荼飞够了才打开油纸包,又从匣子里拿出勺子给小荼喂饭。
其实祖师说小荼并不需要吃饭,只是心中执念太深。杨小央才不管小荼需不需要,只小荼想,他便喂。
二人边吃边聊,良久才吃完。杨小央清理了残渣,笑眯眯地让小荼躺进木匣,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
小荼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距离三年之期也只剩一年。
自己虽距人仙仅一步之遥,却不知何时能突破,想到祖师说自己突破人仙不难才稍稍放了点心。
回到客栈,李从文提议先一路往西走,在关中多看看,杨小央没有意见。
马车出了鹤山镇走上羊肠小道,待到夕阳西下才看见一个小村庄。
村外地里的麦子金灿灿的,闪得人晃眼。
可能是因为村子比较偏僻的缘故,外人比较少见,老远杨小央就看到不少村里的孩子扒着墙偷偷地看过来,显得对马车很好奇。
马车在村头停下,杨小央对一个坐在村头石头上的老人行了一礼,问道:“老爷子,我们三人从鹤山镇来,行了四个时辰来到此地,见天色已完,不知可否在村中借宿一晚?”
老头满脸的笑容地回礼,“老汉叫王仁,是这王家村的村长,村中正好有空房,三位跟我来。”老头子说话不太有力,脸上的斑配上松弛的皮肤显得更加苍老。
杨小央和李从文跟在村长边上进了村子,三人边走边聊,老陈则在后面赶车。
“俺们村地比较偏,平日里都不见外人,不想两日内连迎四位贵客,老汉好生高兴啊。不知贵客名讳?”
“贫道名叫杨小央,曾在中南一草楼中修道。”杨小央刚想介绍李从文,李大公子便迫不及待地抢过了话头。
“晚辈名叫李从文,侥幸生在了一个富贵人家。因向往关中武风,特地与好友在关中游历,后面的老陈是府上的老人。敢问村长,您说的还有一个客人是何人啊?”
“哦,正是昨日,村里来了一个法号净远的大师,现在正借宿在村里。说来也巧,村里多出来的空房就在一块儿,几位还能做几天邻居。”
杨小央看着李从文满脸的兴奋,担心他喜欢和尚,稍稍远离了一步。
一行人从村子的南面走到了西面,有几间略显陈旧的木屋。
杨小央见李从文左顾右盼,拉了拉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大师,如果是个得道高僧,他稍微点拨我两句我可能就天下无敌了!”
杨小央摇摇头,不信几句话能造个无敌出来。
杨小央正在脑中幻想着那和尚的模样,就见一屋子里出来一个光头,在夕阳的照射下还反着光。
杨小央一愣,见是个年轻的和尚,面有悲色,穿着件破旧的袈裟,却很干净。虽是个光头,但是论相貌和英俊的李大公子都有的一拼,肤色比不少大家闺秀还要白嫩,是个白净的小和尚。
和尚身后还跟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孩子,哭丧着脸。
杨小央有些怀疑这和尚的道行,李从文却几步冲了上去,抓住那和尚的手,把边上孩子吓了一跳。
“敢问大师在哪座寺庙修行?”杨小央似乎从李从文眼里看到了光。
那和尚一愣,挣开手双手合十,“无量寿佛,施主称呼贫僧法师便好。贫僧法号净远,在九华修行,参的是地藏王菩萨心经。”
章十九 男人的友情
李从文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这几句话没什么深意,又接着问:“敢问法师此次入世所为何啊?”
杨小央感觉他们两人一个像狼,一个像羊。
“贫僧此次入世是为渡化世人。”
“不知法师可否渡一渡在下?”李从文急切地问道。
杨小央听了差点笑出了声。
谁知净远正色打量了一番李从文,又宣了句佛号:“无量寿佛,施主距离成佛只差一步,无需贫僧渡化了。”
话音刚落,净远身后的孩子一下扑到了村长怀里,哭着说:“村长,你帮我把大黄杀了吧,您自己留一条腿,我要救我娘。”
杨小央和李从文皆是一愣,不懂大黄和救人有什么关系。
这时边上突然窜出一只黄狗,来到小孩面前打了个滚,露出了肚皮。
两人才明白这大黄是条狗。
村长面色复杂,对着几人拱了拱手,对着大黄一招手便转身欲走,被李从文拦下。
“王村长,可否告知事情缘由?”
......
狗子今年六岁了,自己的好伙伴大黄也六岁了,但是娘说其实大黄比自己大,因为狗的寿命没有人长,大黄已经算是狗里的老人了。
今年的春天和往年的不同,春寒料峭,春雨也是绵绵不绝,阴冷如同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
狗子和大黄在雨里玩闹一了会儿便有些受不了,想回家烤烤火暖暖身子。
一进门,狗子发现娘倒在了地上紧闭双眼,脸色发白。狗子连忙扶起,想把娘扶到床上,奈何力气不够,连拉带拽费了老大的劲才扶上床。
唤了两声娘没应,狗子只好交代大黄看家,跑出门去找村长。
村长是村里最老也是最有见识的人,见狗子的娘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只好遣村里的小伙去镇上找大夫。
王家村地处偏僻,到了半夜小伙才领了个大夫到村里。
那大夫也有些年纪,饭都没吃便走了几十里路,到了村里险些没接上气,但是医者仁心,看到床上的病人也顾不上那么多。
狗子在边上很焦急,他看着老大夫紧缩的眉头不敢说话,生怕一问就问出个没救了的答案出来。
老大夫把了半天的脉,又扎了几针便一言不发出了屋,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凝重。
狗子在屋外瞪大了眼睛盯着大夫,大夫瞧见长叹了口气,“老夫医术不精,看不出是个什么病症,也不知该怎么治。只能给夫人扎上几针,聊胜于无罢了。”
老大夫朝村长拱了拱手,便被村长带去别的屋里休息去了。
狗子哭了起来,但也只是哭的小声,因为怕吵到屋里休息的娘,大黄则在狗子脚边呜呜的叫。
随后几个月狗子的娘一直没醒,狗子只能喂些稀粥喂些水。地里的庄稼还是村民帮忙种的,狗子不会种庄稼,只能帮别的村民干干杂活。
狗子不想让别人白白帮助自己,因为娘说人可以穷,可以没见识,但是脊梁不能弯。
这是狗子懂的为数不多的道理。
眼看着
到了秋天,之前请来的三四个大夫都没办法治好,今日却被一个村外来的一个和尚哥哥找出了办法。
狗子听和尚哥哥说娘亏损了元气,狗子不知道什么叫元气,问要怎么办,和尚哥哥说要吃肉。
王家村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一口肉,村里的鸡不过几只,要留着下蛋。
狗子能想到的唯一的肉就是大黄,只是大黄和自己一同出生,情同手足。摸了摸大黄,看它在自己伸出舌痛舔自己的手,一时下不了决心。
......
杨小央听完村长说明的情况,不敢想象一个孩子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这一步。
想起和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小花,如此情况下怕是也无法在一晚上做出决定的。
他看着痛苦的狗子,便决定做些什么。
李从文听了倒是有些不以为意,“不就是肉嘛,明日我便去镇上给你买个百十来斤的,多大点事儿。”
杨小央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子的头,“可否带贫道去看看你娘?”
狗子看着眼前的道士哥哥,虽然长得没有另两个哥哥好看,却让人觉得亲近。点了点头,把杨小央领进了屋子。
李从文悄悄捅了捅杨小央的后背,轻声说:“你还会治病?为啥不让我直接买两斤肉?费那么多功夫干嘛?”
杨小央只是摇头,不答。
他看出狗子是个自尊心很重的孩子,是不会平白无故接受施舍的,直接买肉给这孩子会毁了他。
杨小央进了屋才稍稍有些后悔,他觉得灵气既然能助人长生,还能给小荼续命,应该也能救人,只是他心里没底。
他看着狗子眼中的希望,有些害怕失败。
床上躺着一个正在昏睡的妇女,脸色苍白,不时还有两滴冷汗从额上流下,狗子上前拿毛巾给她擦干。
杨小央把匣子放在桌上,坐在床边,两指搭在狗子母亲的手腕上,紧闭双目,放开神识,渡入一缕灵气。
这是祖师教过的,说是对小荼这么做可以看看小荼的双魂有没有问题,当时杨小央还对祖师只会用两根手指撇过嘴。
灵气游过周身,杨小央发现确实是如净远法师所说,是元气亏损,只是不知要怎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杨小央觉得这并不是吃肉能补回来的。
灵气经过经脉和五脏六腑时,可以感到轻微的吸力,杨小央心里便有了数。
边上的狗子见道士哥哥睁开眼,急忙喊道:“道士哥哥,我娘怎么样了?”
杨小央看着瞪大眼睛的狗子,严肃地说道:“狗子,你娘确实是元气亏损,但是我有办法治好,还不需要杀大黄。”
他看到狗子眼里亮起的光,话锋一转:“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小央见狗子点头,不理会净远的眼色,接着说:“我和这位李公子其实都是富贵出生,不愿在穷乡僻壤吃苦,所以要遣你去镇上买些鸡鸭鱼肉,还要带一坛酒回来才行,钱会给你。”
李从文到底是相府的公子,理解了杨小央的想法。只是太阳刚刚落山,他不忍心让
狗子一个人跑几十里路,说要骑马一起去,不然买回来的吃食会不和口味。
杨小央见狗子还有些犹豫,便笑着说说:“现在便去吧,道士哥哥饿坏了,早去早回,回来你娘就好了。”
狗子听完重重嗯了一声,李从文临走前还不忘从杨小央身上摸走了二两银子。
要不是杨小央要维持富贵子弟的做派,定是要拿回一两的。
挥手让村长和老陈出了屋,只留净远在屋内。
“道友真能治好?”净远虽是质疑,却不让人生厌。
“能。有句话贫道不知当问不当问。”杨小央面色有些严肃。
“道友但说无妨。”
“法师既然能看出狗子的娘是元气亏损,应该也知道吃肉食并不能治好这病吧。”
“贫僧知道。”
“那为何还要欺骗狗子?”杨小央有些生气,
净远叹了口气,似在回忆往昔,“贫僧出家前也是富贵人家,但是家父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随后家道中落,只余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垂髫之年的我流落街头,日日操劳,食不果腹。
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母亲却是倒下了,和狗子的母亲是一样的病,是个老僧看出来的,而且他也无能为力,最后我们两人只能看着母亲咽了气。
我当时很绝望,有些心灰意冷,想和母亲一起去了算了,后来我被师傅说服,跟他回了九华山。”
净远没说理由,只是平淡地讲述了一个故事,但杨小央能理解他的感受,因为四年前他曾亲手把四具尸体抬进了屋里。
杨小央对着净远行了一礼,开始治病。
灵气随着两指慢慢渡入,不敢多渡,怕伤到本就脆弱的经脉肺腑,只能细细的滋润。
不知觉一个时辰已过,杨小央不曾想补些元气要如此费力。体内灵气将尽,汗水湿透了衣衫,额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终于在灵气即将用完之前,狗子母亲的元气终于补得差不多,只是比常人少了一些,已经无碍。
松了口气,一下跌坐在地上,闭着眼休息。
“道友对贫僧可真是放心啊。”
杨小央正是虚弱之时,突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很是纳闷,不懂净远什么意思。
恍惚间眼前晃过母亲和许叔的尸体,还有小荼飞起的头颅,默默把手放进了怀里。
净远有些哭笑不得,知道杨小央会错了意,“道友想哪去了,贫僧只是想提醒道友下次不要毫不防备而已,贫僧可没有歹念。”
杨小央脸一红,想象也是,要害自己早就动手了,何必等自己回神,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人家和尚都是慈悲为怀的,哪有像你这样天天防着别人的!”
“贫僧家父被奸人所害,参的又是地藏王菩萨心经,贫僧此次入世便誓要渡尽天下的恶人。”
杨小央感觉有些可笑,“有善人便有恶人,你要渡尽天下恶人怕不是要把天下之人都渡完才行。”
净远摇摇头,“道友此言偏激了。”
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
章二十 响马啊响马
李从文和狗子回到村中已是深夜,村里人早已休息,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火光。
杨小央饿坏了,顾不得李从文买的一桌吃食花了多少,拽着已经在流口水却强忍着不看的狗子一起吃。
狗子已经去看过他母亲,见母亲面上有了血色,又得到杨小央拍着胸脯的保证后,当场给杨小央磕了三个头。
杨小央吃饱了饭,李从文还在和老陈一起喝酒,喝的红光满面。
一会儿又和狗子称兄道弟,还让狗子尝了一口酒,狗子一下便钻桌子底下去了,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杨小央突然想起小荼还没吃,忙了这么久都快忘了这茬,有心想偷懒少喂一顿,反正少吃一顿也不会怎样。
但一想到以前起晚了没做早饭被骂“臭小羊”的场景,还是扯了句谎在两人诡异的目光下,背着匣子带着饭菜出了村。
今夜的月亮很亮很圆,杨小央找了片平坦的草地坐下,刚打开匣子便看到小荼瞪着自己。
“哼,臭小羊,每次都让我看着你们吃饭,我都在旁边看着流口水,下次一定要把我翻过去,别让我看见。”
杨小央陪着笑脸,好说歹说才把小荼哄高兴了。
喂完了饭,二人躺在草地上吹着凉爽的秋风看月亮。
“小羊,狗子其实挺可怜的。”
这世上比你可怜的就没几个了,你还有空可怜别人呢。
杨小央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
“小羊,我有点想娘和许嘘嘘了。哦,还有元叔叔和圆圆。”
“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去蜀中看他们。”杨小央叹了口气,没有悲伤,因为该悲伤过的已经悲伤过了,甚至还有心情腹诽了一句:怎么叔叔放在两个人身上就不一样了呢?
二人坐了许久,待到小荼睡着才把她轻轻放进匣子,回了村里。
推开门,见老陈正扶着醉醺醺的李从文躺下,对他招了招手,轻声说道:“老陈,可有笔墨?”
老陈点点头,取过随身的包袱,拿出笔墨放在桌上。
不愧是相府的人,笔墨纸砚都不离身,还具是上品,但杨小央觉得李从文肯定一次都没用过。
杨小央写了封信,放在桌上,跟老陈说了句明早早些走便睡下了。
......
第二日早晨,阳光照进了狗子的屋子,躺在床上拍拍微疼的脑袋,有些不明白昨天吃饭为什么吃着吃着就没意识了。
突然听到边上传来了咳嗽声,狗子猛然坐起,便看到母亲睁开了眼。
眼泪一下就止不住流了下来,喊了一声:“娘!”
顾不得多说,连忙跑去大哥哥的屋子,却发现没有人,只看到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狗子不识字,只好去找村长。
村长眯着眼睛念到:
狗子,你娘已经治好了,大概明天就能醒了。我给你留了二两银子,你有空去镇上把银子换成铜钱,记得要换两贯又两百文。
我们几个把昨天
晚上吃剩的饭菜当早饭吃了,没给你留,不要怪我们。给你的银子你去买些肉给你娘补补,也分些给村里人。
你不要有负担,我这不是施舍,二两银子说实话对我屁都不算,你就当我善心发作,安心留下便是,多孝敬孝敬母亲才是正理。
不必挂念,道士哥哥留。
......
羊肠小道间一辆马车换换西行,之前夸下海口说二两银子屁都不算的杨小央,正揪着李从文的耳朵追问昨天被顺走的钱财。
“你把拿走的二两银子都花完了?你怎么花的?”
“那坛子酒就花了一贯又九百文,路上还差点摔了,可把我吓坏了。”李从文这辈子就没被人揪过耳朵,赶紧揉了揉。
“到时候钱都被你败完了看你怎么办!”杨小央没好气地说道。
“钱没了给家里休书一封,便是千两白银都给你拿来。”
“你也好意思管家里要,多大的人了还吃家里的软饭!”骂完才觉得不对,这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偷偷看了眼,见李从文还是满不在乎才松了口气,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挣些钱才是。
至少去蜀中拿到钱之前是。
边上的净远双手合十,“无量寿佛,钱财乃身外之物,杨道友不必如此挂念。”
杨小央又想去揪净远的耳朵,看他白嫩的模样终是下不去手,嘴上却没放过,“还有你,谁让你跟来蹭吃蹭喝的?我们四......三个人都快吃不起饭了,再加你可怎么办?”
“若是吃不起贫僧去化缘便是。”净远依然和煦,和煦得想让杨小央打他。
“你有多大的本事还能化四个人的缘来?”
“无量寿佛,有何不可。”净远依旧笑眯眯的。
杨小央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老陈驾着车,正笑呵呵地听着几个年轻人的吵闹,突然发现下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人,手上还拿着把大刀。
老陈停下了车,还不待问话便听那人喊道:“呔,前面车上的人听着,把身上的钱财留下,大爷我饶你们一命!”说完还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威武不凡。
车中几人听了有些纳闷,又有些兴奋。
李从文嘀咕了一句:“这响马这么敬职,大清早的就跑出来打劫?正好本公子游历江湖已有数月,还没见过真的响马呢。”说完就抢先下了车。
杨小央嗤之,还游历江湖数月,不就是一路吃喝玩乐嘛。
不过他也耐不住好奇,把背上的匣子交给老陈,下车看响马。
那大汉看到车上下来一个衣着不凡又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公子,还有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小和尚,哈哈大笑了几声,不把几人放在眼里,“几个娃娃还不快快把钱财交到大爷手里,再把马车留下,可以留你们性命,不然要叫你们做我这刀下亡魂。”
杨小央见大汉舞刀的模样不禁想到了许叔,觉得两人体型上有些像,应该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人。
杨小央有心想
拿身上的钱买命,又害怕到时候几人真吃不起饭。
毕竟才让李从文不准要钱,自己又不知如何去赚,一时有些纠结。
杨小央看了眼李从文,见他一点不在意,还有点兴奋,赶紧轻声问道:“你有办法?”
李从文嘿嘿一笑:“我辈习武之人怎能怕一区区响马,看本公子去会会他。”李从文说完就抽出了剑,冲了上去。
杨小央一愣,人家胳膊上能站你个人,你他娘的就练了一个月的剑冲上去找死?
无奈想拦已经拦不住,咬牙跟上。
李从文大吼一声,右手单手持剑举过头顶狠狠劈下,清晨的阳光照在剑锋上寒气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用的是一把刀。
大汉一看就知道这公子是个门外汉,随手把刀一翻,刀背架着长剑一带,便把李从文带着摔倒在地。
杨小央大惊,怕大汉痛下杀手,都忘了抽出腰间的斧子,一拳打向大汉的刀面。
大汉看这小道士的架子便知道他是练过武的,不过是个半吊子,就站着不动笑眯眯地等着拳头落在刀背上。
杨小央猛提一口气,昨日耗尽的灵气一夜才补上十之二三,此时正随着这口气运转全身。
右脚猛然踏在地上,拧腰沉肩,用砍树的姿势一拳打在刀面上。
杨小央脑子里正努力回忆着以前许叔教自己练的功夫,却发现自己其实啥都没学到,突生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悲哀来,只好等着大汉接下来的动作来应对。
然后就看到那不可一世的响马飞了出去。
真的飞了出去,飞了有五尺高,距离一时丈量不出。
李从文刚爬起身,就见杨小央保持着刚才出拳的样子,右脚已经入土两寸,不禁张大了嘴。
拍拍土来到杨小央边上,见其还是不动,以为在摆手弄姿,有些不满,“喂,虽然我承认你比本公子厉害些,但也不用装这么久吧,赶紧去看看那响马怎么样了。真是的,好不容易遇到个响马还没战上个几百合就被你一拳打飞了,真不抗揍。”说完就往前跑,想去看看大汉的情况。
“谁装了,老子刚才用力过猛闪着腰了,现在动不得!”杨小央欲哭无泪。
李从文赶紧跑回来绕着杨小央转了几圈,脸上全是幸灾乐祸,对后面笑而不语的净远招了招手便去找那大汉了。
净远把杨小央扶上马车,没多久,李从文就回来了,还吩咐老陈往北去,找一个叫丰山城的地方。
“那响马怎么样了?”杨小央扶着腰问道。
“好家伙,他那把刀被你一拳打成了两段,身上骨头估计也断了好几根。我问了几句话他就昏过去了。”
“你问他什么了?”
“我问他为啥大清早的就来打劫。”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可以想象那大汉被问这种问题时候的无语。
还不待杨小央继续问,李从文就怕不急待地说道:“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是去丰山城参加丰山派举办的比武大会的。”
章二十一 剑公子李小央
杨小央向李从文问道:“丰山派很厉害?”
“不清楚。”李从文摇头。
一直没吭声的净远倒是答道:“丰山派在关中不算什么大门派,贫僧曾去过丰山城,所以有所耳闻。”
“那还办什么比武大会,侠义令不管了?”
二人摇头。
“从文你还问了什么?”
“问完那句他就昏过去了,我就回来了,但是我还拿了个好东西回来。”
李从文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那柄断刀,旁边还有二两银子。
“本公子要赚些银两还不是手到擒来。”李从文得意地收好,哼起了小曲。
杨小央懒得说他,觉得那二两银子活不过今日。
刚才一战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先天圆满,距人仙仅一步之遥,还是相当厉害的。
虽不及当初孟真师兄带着自己凌空飞渡,也觉得自己至少也有师兄一半厉害。
杨小央有些得意,也跟着哼小曲。
突然听到边上匣子里也隐隐传出曲声,赶紧拍了拍。
一行人到了丰山城已是下午,便找了家饭馆吃饭。
杨小央吃完又去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喂饭,还要听小荼的抱怨,说什么不让哼小曲也就算了,还不给按时吃饭云云。
杨小央说了好久才让小荼消了火气,回到饭馆还要接受三人质疑的目光。
杨小央扶着腰,觉得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李从文找了家铁匠铺子把刀卖了,说卖了两百文钱。杨小央问钱呢,他说他觉得自己的配剑不好看,给自己的配件按了个剑穗,用了两百文。
杨小央很想撬开李从文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脑子,能用两斤铁换来一根绳子。
他没有听到,李从文让人装上剑穗后,剑鞘里发出了剑鸣。
一行人又去找了家客栈住下,李从文让老陈出去打听消息,还从杨小央怀里拿了十文钱给老陈。
杨小央有些怀疑老陈只靠十文钱能不能打听到消息,还想着要不要多给些。
李从文看着老陈的背影说道:“听陈大哥说,老陈以前也算个老江湖。不过打听个消息而已,十文钱足矣。”
既然如此杨小央懒得多想,给自己的房间上了锁,跟小荼小声交谈。
还没说两句,李从文就在门外喊老陈回来了。
杨小央让小荼回了匣子,开门让三人进来。
老陈拉了把凳子坐下,一身酒气。
他笑着对三人拱了拱手,江湖好汉的气派很足,只是一口的黄牙让人有些好笑。
“老夫幸不辱命,已经打听到了消息。”说完还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
“老陈,你一
炷香的功夫就打听到消息了?”杨小央虽然相信老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这有何难?想当初老夫......咳嗯,当年之勇不提也罢,老夫打听到这鹤山派也就在这鹤山城有点名气,不算什么高门大派,何德何能能办这比武大会。
但是三位公子有所不知,正是杨公子下山那一日,朝廷发诏书说侠义令自此取消,随后鹤山派就办了这比武大会,估计是想助江湖恢复些活力。
据老夫猜测,这里面极有可能有官府的影子。”
净远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很久没被人称作公子了。
杨小央看着老陈意气风发的模样,怎么也没法把他和之前一直呵呵傻笑的老头结合在一起。
老陈又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但这鹤山派顶多算是个中等门派,比武大会招不来名门子弟,过来参加的都是些小门小派,上不了路数。不过到底是官府帮忙的,奖励还挺丰厚,取了头筹能得鹤山派打的宝刀一把,还有一百两白银,所以来参加的好汉可不少。”
杨小央见李从文听了之后,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不过看到今早他的表现,杨小央觉得他的白日梦多半不成。
李从文给老陈又倒了碗茶,笑眯眯地问道:“老陈,这参加比武有何要求啊?”
“公子啊,想要参加只需去鹤山山脚,交二十文钱就能领个牌子。五日之后比武开始,拿着牌子去鹤山派的山门那等着就行了。”
李从文大叫一声好,让得老陈扣了扣耳朵,随后他就笑眯眯地看着杨小央。
杨小央还有顾虑,向老陈问道:“这比武可会致人伤残?”
“这种比武自然是点到为止,小伤在所难免,缺胳膊断腿倒是基本不会,更不要说死人了。”
杨小央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兴奋,自从今早打了人以后就有点上瘾。但同时也有点犯懒,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他看向净远和老陈。
“我一个老头子参加什么,那比武大会都是年轻人打来打去的,我去不合适。”老陈笑着摆了摆手。
杨小央听出了话外之音,感情这一直露着黄牙傻笑的老头还会武功,而且还不低的样子。
“贫僧一个出家人怎么好参加这种打打杀杀的差事,而且贫僧也不会武功,就不参加了。”
杨小央看净远白嫩的模样,不知道他怎么能在吃了那么多苦之后,还能保养得如此之好,也没法想象一个白嫩和尚抡拳头打人的样子。
“别废话,小央我替你报名去!”李从文从杨小央这拿走了五十文钱,美其名曰多出来的十文自己要用来打探消息。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五日一过,原本不算热闹的鹤山城突然喧闹
了起来。
前日老陈说因为比武的人太多,把比武地点改在了城中的广场上。
时至正午,广场上人声鼎沸,不知何时建了一个高台还有一个棚子。
棚子里坐着一个老头,听老陈说是鹤山派掌门,着白色布衣,满头黑发,只是有些消瘦。由于鹤山派名声不显,不知道练得什么功夫,不过看样子是走内家路子的。
边上还有坐着个中年汉子,据说是某地参军,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个军中好手。
老头子看了眼天色,对边上的中年汉子点了点头。
一挥手,便闻鼓声传来,场中顿时静了下来。
台上走来一消瘦的中年人,对着人群抱拳行礼。
人群中其实多是看客,真正要比武的不过一百余人。
由此杨小央能想象鹤山派的山门有多小,估计得和中南的差不多大才放不下一百人。
“感谢诸位英雄好汉前来参加我鹤山派举办的比武大会。
诸位都是江湖中人,闲话我也不多说了。请持牌者按背面数字依次上台比武,胜者入下一轮,败者请把牌子给我,会有专人记录。”
那中年人看着消瘦,中气倒是很足,声音清晰洪亮。
中年人下台后就有人喊道:“持一二者请上台。”
杨小央看着手上的牌子,八十八,挺吉利的数字,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轮上。
他转头想看李从文的牌子,却发现人已经不在,正一路小跑着上了台。
杨小央不懂二人一起报的名怎么差这么多。
李从文的卖相是极好的,换上了淡蓝色锦袍,腰间别长剑,消瘦却挺拔的身姿,加上一双凤目,当真是个浊世的浪荡公子。
杨小央分明看见不少少女羞红了脸,甚至还有胆大的妇人吹起了口哨,还真是老少皆宜。
李从文的对手就普通许多,年龄一样不大,应该不过二十。
双方站定后给场边的公正看了眼牌子,互行了一礼,李从文率先自报家门:“在下李小央,闻鹤山派举办比武大会,特来会一会天下英豪,请阁下赐教。”
李从文说要和杨小央互换下名,省得被人认出来,杨小央虽然觉得这是掩耳盗铃,但还是同意了。
台下又想起了口哨声,杨小央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到底是哪些妇人这么胆大。
“在下安逊,请赐教。”
杨小央猜这人肯定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李从文抽出了腰间长剑,杨小央看到剑柄上装的哪是剑穗,分明就是跟红绳打了个结。
见安逊也用剑,杨小央有些希望他能好好揍李从文一顿。
这样想有点不厚道?
还是轻点揍吧......
章二十二 二十两的神剑
双方自报家门后又行一礼,李从文率先欺身而上,一剑刺出。
这把剑还是第一次在李从文手中被当作剑用,发出了欢呼般的破空声。
安逊表现得人如其名,一副我很逊的样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斜着剑摆好防守架势。
这一式却让在场不少用剑的高手道了声妙,看出安逊似是在藏拙,就待对手剑招力气用尽无力回手时反扑。
只是这一招对时机的把握要极准,否则稍有偏差便会处处落入下风,然而安逊那毫不慌乱的样子便知道这招已经极熟。
安逊对自己家传的剑法极有信心,安家剑法在曾在关中让不少江湖人闻风丧胆,只是传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没落。
他看李小央的步伐便知这人练剑不久,却也不掉以轻心,自己的剑招便是要让人放松,自己绝不会犯同样的错。
一般比武时极少会用自己的兵刃和对手的兵刃相击,因为那样相击至多三下便会出现豁口。
安逊见对方不变招,准备侧身躲避,剑藏腰间静待机会回击。谁知那李小央似乎认准了他的剑,一剑向自己的剑刺来。
安逊不懂刺自己的剑有什么用,准备用剑脊借力滑开剑锋。
他听到了两剑相击之声,便不再看对方的剑,瞄准了李小央脖子左侧,一剑刺出。
安逊这一套行云流水,心中古波不惊,觉得胜了一个练剑不久的人不值得骄傲。
然而下一刻脸上的平静就化作了惊愕,他看见自己的剑竟只剩了一个剑柄。
别说刺人了,用拳头打人杀伤力都比这大得多。
待觉脖子边一凉,已经尘埃落定。
他没答李小央说的承让,看着地上的断剑,有些不敢相信。
他没感觉手上有大力传来,那说明对方的力道已经被化掉,而且就算全力刺中,也不至于直接把自己的剑刺断。
“可否请阁下借剑一观?”安逊觉得应该是剑的问题。
李从文这是第一次和人比武,刚赢了还有些喜不自胜,听要借剑随手一抛,很没风度地朝叫好的杨小央和老陈挥手,台下的口哨声更响了。
安逊把剑在手中反复观摩,怎么也看不出这是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与自己的断剑相击,声音甚至有些驳杂,这是铁质不匀的表现。
恭敬地把剑递还,抱拳问道:“李兄这剑并非好剑,在下不知为何我的剑会被刺断,请李兄赐教。”
李从文一把夺过剑来,还剑入鞘,没好气地说:“谁说我这不是好剑,出门前我在京城的铁匠铺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虽说神剑也算不上,但是我有绝世剑经,什么剑在我手上不是神剑?”
台下的杨小央听了觉得这是李从文唯一一次做的
不亏的买卖,显然他也认为那是把好剑。
安逊听了一愣,他能想象铁匠铺老板拿着二十两银子时的笑容,不禁笑道:“在下五岁起便开始练家传剑法,练及今日已有一十有三年矣。安某自觉已练成剑法精髓,遂来会一会江湖豪杰。谁知第一战便让在下知道了人外有人。
多些李兄赐教,待我再练十年,有缘再来与李兄一较高下。”
李从文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拍了拍安逊的肩膀;“你倒是人如其名,谦逊的很呐!”
安逊一愣,哈哈大笑,对于李小央的不客气竟丝毫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人很真。
李从文在一片口哨中迈着王八步下台,要放在平时杨小央一定会翻白眼,但这时却有些急着要李从文把剑给他看看。
杨小央认定了这是把好剑,好得不得了的好剑,又是摸又是敲的,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还递给边上的净远和老陈看,像是个宝贝一样给人传阅。
只是净远双手合十摇了摇头,而老陈弹了弹剑身后呵呵一笑,在杨小央不舍的目光中还给了自家公子。
台上喊号声又起,便见又有两人上台。
两人行礼后你来我往打了很久,台下好事者叫好声不断,就是没了口哨声。
杨小央突然想起牌子的事情,向李从文问道:“我们两个牌子一起发的,为什么数字差那么多?”
李从文正春风得意着,闻言斜睨了杨小央一眼,说道:“本公子剑法初成,着急想印证心中想法,便找人换了牌子。说来还要感谢你,你当日与那响马一战让我受益匪浅呐。”
杨小央本想翻个白眼。
当日李从文被人随手一带便摔得狗吃屎,这五日也没见他碰过剑,不知道怎么就剑法初成了。
但想想今日李从文台上的表现,忍住了没翻,“你从我这学到了什么?”
“与人交手,断其兵刃便胜了大半。”杨小央终究还是把白眼翻了上去,就这还受益匪浅呢。
就在杨小央翻白眼的功夫,两只不知名的鸟从棚后飞出,一只飞往了京城,一只飞往了蜀中方向。
台上二人打得虎虎生风,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终于其中一人力竭被一脚踢中腹部掉下了台。
杨小央一看,两人竟打了一炷香时间,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今日他多半是打不成了。
上台比武的人越来越多,每回杨小央都瞪大了眼睛,希望能学到两手。
然而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觉得双方打得很卖力,偷师的愿望算是落空。
眼看时辰到了申时,大多数人都是一日两餐,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之前宣布规则的消瘦中年人又上了台,大声说道:“今日时辰已晚
,明日再比。”
一日才比到二十二,杨小央也有点心急,想找人换牌子。
李从文倒是不在意,“赢了还有第二轮呢,你现在急有什么用?”
杨小央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杨小央还不饿,便提出要在城里逛逛。
李从文挥挥手,潇洒地说到:“本公子今日一番酣战,有些累了,先回客栈休息去了。”
杨小央才不信跑了三步加手一挥就会累,也不管他。
其实杨小央也想偷懒,但架不住每天给小荼喂饭时要听她抱怨,说什么好几天窝在客栈里不带她出去玩云云。
老陈也笑着摆手,说他也不去,要跟着公子。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也没见老陈在那天晚上李从文带着狗子骑马骑了几十里的时候有跟着,今天在客栈休息倒是要跟着了。
还好净远同意,杨小央便背着匣子与净远肩并肩,随意挑了个方向便走。
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跟一个和尚一起走有些怪异,路人见了不无侧目。
杨小央有点不自在,没话找话道:“净远,你说你要渡尽天下恶人,你是怎么渡的?”
净远冲着一家卖鸡肉的店铺双手合十一拜,嘴里念念有词,随后才转身对杨小央说:“把恶人送入地狱罢了。”
杨小央以为他在说笑,“你把恶人送进地狱,那地藏王菩萨还成不成佛了?他老人家可是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
净远对杨小央不敬菩萨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恶人诚心悔过便把他们放出来就好。”
“那十恶不赦之人当如何?”
“贫僧会送他们入轮回。”
杨小央笑笑,有些不信,“那你从九华一路走来可曾渡过什么恶人?”
“贫僧渡过一个,那人为了复仇在夜间放火烧死了仇人全家老幼。贫僧见其心有愧疚,便送他进了铜柱地狱。
待其真心悔过才放他出来,随后他便带着仇人一个逃过一劫的孩子谋生去了。”
杨小央见他说的如此认真才信了一些。
二人不知觉已经来到了城墙边,此地多是矮木房,住的都是穷苦人家,从破旧的屋子就能看出。
杨小央见此地没什么好看的,准备往回走,却被净远拉住了。
杨小央疑惑地回头看他,不待他问话就听净远说道:“贫僧觉得此地有恶人。”
杨小央茫然地回身四顾。
见有妇人在屋中织布,见有孩童嬉戏打闹,见有小贩卖着梨子,虽都是衣衫破旧,却具是亲切友善,唯不见恶人。
随后净远指那卖梨子的老人和边上一个年轻人,轻声说道:“在那。”
章二十三 臊子面
杨小央以为老汉在卖梨子给年轻人,但实在想象不出老汉强买强卖的样子,直到那年轻人一副厌恶的表情,从老汉这拿走了几十枚铜钱才觉得不对。
杨小央想要上前一问却被净远拦下,净远笑着说道:“道友莫急,且随贫僧去一看究竟再做决断也不迟。”
杨小央看着净远的笑容,明明和平时是一样的表情,却觉得没了生气。
二人由于穿着有些引人注目,只能远远地跟着那年轻人,一直跟到了一个城角的小屋子。
屋子外没有任何标识,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杨小央心里却有了数,“这里多半是个赌坊,我在蜀中也见过,不过比这里大多了。我们要进去吗?”
净远笑容更胜,却给杨小央一种他要吃人的感觉,“既然是赌坊,那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我们不妨先去找那老汉问问情况。”
老汉还在推着小车卖梨,刚送走一个买了梨的邻居,笑容满面。
杨小央来到车边,见梨子各个饱满,个头很大,估计一个得有半斤。
“老爷子,这梨子怎么卖?”
老汉把三文钱放进怀里,笑着说:“小道长啊,咱家的梨子是刚摘的,汁水又多又甜,一文钱两个。”
杨小央不知道这么好的梨子为什么这么便宜,这样的梨子要是放在蜀中至少得卖五文钱。
不过他看那梨子诱人的模样,一时忘了正事,决定先替小荼尝尝。
从怀里拿出一串钱递给老汉,他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拿起一个放嘴里啃。
一口下去满嘴清香,汁水横流,确实香甜可口。
老汉正在数一串有多少文,看到杨小央的吃法顿时大叫道:“哎呦,小道长啊,这梨子得要蒸着吃才好,这么啃浪费啊。”
杨小央一听这新奇的吃法,来了兴趣,竟把手里啃了一口的梨子随手给了净远,求着老汉给他蒸一个吃吃。
老汉架不住,把杨小央往家里引。
净远手上拿着被啃过一口的梨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啃了一口才笑笑跟上。
老汉家有些破旧,他把人领进门的时候,看着两人整洁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
杨小央哪顾得上这些,催促老汉赶紧蒸梨。
他只见老汉给锅里加了瓢水,往水里加了把糖霜,又把两个梨子洗净放进碗里,盖上盖子,连着碗一起蒸。
杨小央见步骤简单,暗自记下,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多些老爷子教我蒸梨,贫道当有所偿。”
这把老汉吓了一跳,老汉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回银子,不知道为什么给人蒸个梨子要给银子,赶忙摆手不敢接:“道长这
是何意啊?蒸梨咱关中谁不会啊,道长你想学老汉我直接告诉你便好,何至于此啊?”
杨小央没法说法不可轻传的道理,把银子收回怀里拱了拱手坐下。
老汉趁着蒸梨的功夫,拿出那串钱,问道:“道长你要买多少个梨子,老汉我好把铜钱给找清楚。”
“要十个吧。”
不一会儿梨子就蒸好了,清香味传来,让人口舌生津。
杨小央见老汉不吃,问道:“老爷子晚饭可曾吃过?”
老汉取来两个碗,把蒸好的两个梨子分别放进碗里放在两人面前,笑着说:“二位贵客先吃,老汉不打紧。”
杨小央眼咕噜一转,说道:“晚辈正饥肠辘辘,想厚颜在老爷子家里蹭一顿饭,不知可行?”
老汉一愣,笑着答应,跑去了厨房。
杨小央看着老汉忙碌的背影,见没有煮粥,而是做了面条,眼睛不觉有些发酸。
“净远,等会儿你准备怎么做?”
“贫僧心里已经有数,到时候道友看着便好。”
少顷,老汉端来两碗面,面量很足,里面放了豆腐、韭菜和蒜苗,又拿来两头蒜
他笑着说道:“二位可能是不是本地的,老汉我就做了两碗关中有名的臊子面,配着蒜瓣吃,滋味特好。可惜家里没有肉,不然会更美。”
净远看着老汉碗里的稀粥和两根腌菜,吸了口气,“施主有所不知,出家人不得食韭蒜,且把粥换与贫僧吧。”说完就夺过了老汉手里的碗,把面推给了他。
老汉连忙说道:“哪有让客人吃稀粥的道理,大师不吃我再去做一碗,保证不放韭蒜了。”
老汉还觉得给净远吃稀粥是自己的错。
净远起身行了一礼,脸上的笑终于如往常一样和煦了,“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在贫僧看来施主能赐贫僧一碗稀粥便是恩情,如此一碗粥便是给贫僧十碗面贫僧也不会去换,施主且安心吃吧。”净远有太多话想说,却只说了这些,恩情还是用行动来偿还。
三人终于安心坐下吃饭,杨小央吃了两口便拿着两个碗背着匣子急匆匆地出了门。
净远已经见怪不怪,见老汉一脸疑惑,解释道:“施主不必管他,贫僧想知道之前问您掏钱的年轻人可是您儿子?”
老汉叹了口气,“正是犬子。”
“施主可知他拿钱是做什么去了?”
老汉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分,嘴上却是轻声道:“他是去与人玩牌而已,不打紧。”
净远没有再问,斥责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二人吃完了饭,杨小央也回来了。
他对着老汉行了一
礼,满脸的笑容,“晚辈多年不曾吃到如此美味,又得蒸梨之法,微薄报酬请老爷子收下。”
杨小央又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老汉大急连忙拒绝。
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了一年轻人,正是老汉的儿子。
年轻人见到桌上的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上前拿在手里摩挲两下放进了怀里。
净远看了杨小央一眼,眯着眼睛笑了笑。
老汉一巴掌打在他儿子身上,正欲说话却被净远打断,“施主不必在意,贫僧觉得这一两银子施主收得。”
说完又转头对着年轻人说道:“贫僧听说你在城内常与人玩牌,贫僧想去见识见识,不知可否?”
净远连施主都不说了。
那年轻人见这小和尚帮着他说话,满脸笑容,“当然,当然,大师我这就带你去。”
杨小央分明看见净远脸上的笑容又瘆人了起来。
老汉叹了口气,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进一进赌坊,便听有人叫道:“哟,鸭子你不是刚输了钱吗?怎么又来了?还带了人来报仇?”
那个被称作鸭子的年轻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对着净远说了句大师自己玩,便急冲冲地上了赌桌。
杨小央见他们玩的是骰子,站在鸭子背后放开神识。
庄家摇骰子的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作弊也说不上,还算是公正。他睁开眼,向净远微微摇头。
鸭子这次运气还不错,玩了几轮赚了五文钱,最后实在是肚子太饿便要走,之前回家被银子冲昏了头都忘了吃饭。
鸭子见净远没玩,只是在一旁看,问他要不要玩两把。
净远摇头,随后三人便出了赌坊。
路上鸭子处在赢钱的欢喜中,还自觉自己的快乐传播给了大师,没见大师白净的脸上笑得像朵花吗?
“鸭子,不知平日里盈亏如何啊?”
“其实平常多半是要输一些的,今日运气不错赢了一些。”
“那你平日除了玩骰子还做些什么?”
鸭子挠挠头,“若是赢钱了便去吃顿好的,输了就回家睡觉。”
“可曾有为父母做些什么?”
“我娘死的早,我爹把我带大的。他就种种地,种种树,做做饭,这些我都不会,能做个啥?”
净远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只是眼中的寒芒让杨小央看的都一哆嗦。
“道友是不是不信贫僧能送人入地狱?”
杨小央没应。
突然轰隆一声,平地上升起了一道大门竖在了三人面前。
章二十四 门
这是一道三人高的大门,一道漆黑的大门。
门上刻着栩栩如生的小鬼像,门顶端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恶鬼张大了嘴,正吐着腥红的舌头。
杨小央转头看向净远,见他一脸微笑,却觉得此时的他比那个恶鬼更像恶鬼。
鸭子已经被吓得趴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颤抖着。
净远站在鸭子身后,笑着说道:“施主可知此乃何物?”
他似乎对要入地狱的人格外慷慨,道了声施主。
鸭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净远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此乃地狱之门,本是用来惩罚人死后的鬼魂的,但今日贫僧便让施主提前感受一下地狱的刑罚。”
鸭子依旧不答,已经呆了。
“施主,你赌博成性可承认?”
不答。
“施主,你不孝顺父母可承认?”
不答。
“既然施主承认,那便入地狱一游吧。
施主只需入第八层冰山地狱和十三层血池地狱便可。念你并非歪门邪道,血池地狱受刑时间可以减一些。”
净远话音落下,漆黑的大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小鬼。
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马头人身,分明是牛头马面。
杨小央看了净远一眼,向他们拱了拱手。
鸭子直到牛头马面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挣扎着向后退,嘴里还喊着不要抓我。
“施主既然犯了错,便要去地狱受罚,可不是你说不要便不要的。”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放过我吧。”
“哦?那贫僧便要听听施主错在哪了?”
“我不该一直去赌坊,我不该不孝敬父母,我以后不会了,大师你放过我吧!”
净远听了笑得像个孩子,“既然施主知错了,那边去地狱忏悔吧。”
杨小央还以为鸭子知错了就放过他了,谁知还真要下地狱去,杨小央决定好好看看地狱里是个什么模样。
可惜鸭子被牛头马面拖进了门里,门就关上了。
“这里面是什么?”
“贫僧也不知道。”
“你开的门你都不知道?”
“地狱里的景象与受刑之人的内心有关,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道友若是想看,下次单独给道友看看。”
杨小央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拒绝。
“他要进去多久?”
“地狱之内要过几千万年吧,贫僧也算不清楚,但也足够一个人悔过了,至于阳间不过片刻罢了。”说完净远转身便走。
“你怎么走了,不继续看看了?”杨小央有些奇怪,他还挺想看看鸭子出来以后会怎么样。
“道友放心,你的一两银子绝不会无用的
。”
杨小央听了笑了笑,跟着走了。
地狱内,牛头马面把鸭子拖到了一个冰山前便走了,临走前冲着冰山边的厉鬼说了句:“这是新来的,交给你了。”
鸭子被厉鬼脱光了衣服,跪在那座冰山前。身后的厉鬼用鞭子抽在了鸭子背上,一下就抽下来一块血肉。
“快爬!”
厉鬼的声音让鸭子肝胆欲裂。
鸭子只好光着身子爬那座冰山,刚走两步脚就没了知觉,摔倒在地。又是一鞭子抽上来,鸭子只好咬牙继续走。
只是走两步便要向下滑两步,一不小心还会摔断腿。
不知过了多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冰山山顶,身体已经冷的没有半点知觉。然后下一刻便回到了门前,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
鸭子木然地想往门外走,又被厉鬼一下抽到再地。
“谁让你走了,继续爬。”
鸭子不敢反驳,只好继续爬,只是这一次冰山中映出了一些景象。
他赌博欠下了债,父亲把家里的田和房子都卖了也没还上,最后父亲被剁了三根手指用来偿还。
鸭子心中仿佛有所触动,大喊着不要,就拼了命的往冰山上爬,身体麻木了也不管,只是一遍遍地喊着不要。
终于爬到了山顶,景象消失不见,再一次回到了冰山前。
这次鸭子自觉地往上爬,又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厉鬼拦下了想要继续爬的鸭子,把他带到了血池。
鸭子走进血池中,不顾那刺骨的疼痛,盯着血池中的景象,是他父亲在街上卖梨的场景,就着一文钱与人讨价还价,最后把买梨的人惹恼了,被狠狠踢了一脚。
父亲拍拍灰,刚刚把铜钱放进怀里自己便走了过去,骂骂咧咧地从父亲那里抢过了铜钱。
血池中的景象不停的变换,只有深入骨髓的疼痛没变过,自己身上的血不停地融进血池,鸭子却觉得这血流得该。
千万年过去,鸭子被厉鬼捞上了岸,又重新被带到了大门前,门上的恶鬼依然凶狠,他却仿佛看到了父亲慈祥的笑容。
鸭子被一脚踢出了门外,他愣了很久,直到夕阳照在他脸上才回过神。
他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进门前的姿势,只是之前竖在身前的门不见了,身后的两人也不见了。
鸭子眼眶有些湿润,向着家中的方向深深一伏,“严压知错了。”伏地时手碰到了怀中的一两银子。
秋老虎已经疲软,夕阳照在人上暖洋洋的,不会让人燥热也不会觉得寒冷。
只是杨小央无心感受身上的舒适,因为他觉得红红的光像血。
“哎呦,净远,我梨子忘拿了!”杨小央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
“道友可要回去拿?”净远吃人的笑容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也不至于,就当是饭钱吧。”
“那之前那一辆银子算什么?”
“说到这,我身上可就剩不到二两银子了。接下来得小心着点过日子,可不能再让李从文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不过要是能在比武上拿到头筹就好了。”春秋大梦人人会做,杨小央也不例外。
杨小央见净远没应,又接着说道:“净远,你说从文以后能成佛,我能不能?”
净远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道士问这种话,不顾礼节地指着杨小央笑道:“道友一个修道之人怎会问这种话?莫非道友是个假道士?”
杨小央虽然自认为不能算是个真道士,但要说假道士也算不上,顶多算半个道士,所以还是以贫道自称。
如今被人戳到痛处,自然反唇相讥,“你还说我呢,人家和尚都是慈悲为怀,感化世人,就你一天天把人往地狱里送,我看你也是个假和尚吧?”
净远听了哈哈大笑,杨小央也跟着笑,一个假道士一个假和尚踩着夕阳一同回了客栈。
刚进客栈大门就见李从文正在大堂一桌前,十分豪气地拍了一把银子在桌上,大喊道:“把最好的酒就给本公子拿上来!要烈酒,不要葡萄酿!”
小二点了点银子,足足二十两,笑眯眯地去拿酒了。
杨小央大奇,不知道李从文哪来的钱,还以为李相的儿子去做了强盗,赶紧问道:“你抢了谁家的钱?”
李从文撇撇嘴,满脸的傲气,“本子想要钱何须去抢?自然有人给我送来。”
“谁送你的?”杨小央决定要和这个送人钱财的好人交个朋友。
“城里有名的富商今日刚比完武,他便差人来说要买本公子的神剑,开口便是一百两。”
杨小央大急,“你卖了?”
李从文更得意,“一百两就想买神剑?开什么玩笑。本公子是个善人,明明白白告诉来人那就是把普通的剑。谁知来人不管剑的好坏,硬是要买。本公子心善,五十两银子给卖了。”
杨小央脸一红,他也以为那真是把神剑,原来是个普通的家伙。
卖了五十两那可太赚,但是看到李从文花二十两买酒又不高兴了。
还有,什么酒能卖二十两?
“本公子卖了剑,又去铁匠铺买了把好剑,花了三十两,剩下的买酒权当庆祝?,你懂什么?”
杨小央见不得李从文和老陈把酒言欢的嘴脸,默默上了楼。
就在进屋前,他问了净远一句:“刚才的地狱是幻象吗?”
净远点头。
“所有人都看得见?”
净远和煦地笑了笑,“将来要下地狱的人才看得见。”
章二十五 醪糟
又过三日,秋老虎算是彻底败下阵来,送来了凉爽的秋风,城中台前来看比武的人也越来越多。
“八十七,八十八!”
杨小央早已经急得跺脚,终于等到自己,把匣子交给净远便要快步上台,却被李从文一把拉住,嘱咐了几句注意风度才松开。
杨小央想想也是,负着手缓步上台。
杨小央貌不惊人,但是穿着道袍他自觉还有几分风骨,下斜眼弯着眉又让人觉得有几分亲近。
至于想让妇人吹口哨,还缺了几十分帅气。
对面上来一大汉,也是胳膊上能站人的那种,一脸的凶神恶煞,上来就是一声大喝:“呔!来人报上名来!爷爷我不砍无名宵小!”
杨小央觉得这口气有些熟悉,感觉有些像之前遇到的那个响马,一时也来不及多想,行了一礼,“无上寿福,贫道杨从文,自幼在山中修道。近日下山听闻鹤山城办了比武,便来此见识一下天下英豪。”
杨小央一直觉得杨从文这名字有些说不出的拗口,报名字的时候有些含糊。
而听到了大汉耳朵里就成了害怕,他大笑三声,说道:“爷爷我叫仇景胜,记住了!开打吧!”
杨小央觉得这大汉有些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说完仇景胜就挥起了大刀,几步便跨到了杨小央面前,一刀当头劈下,气势凌然。
杨小央自从那天和响马交了手,到了鹤山镇等灵气恢复,便暗自留意了一下灵气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
他曾找了颗大树尽力一拍,竟是直接把树给拍断了,后来又试了一下自己的反应和速度,发现都比以前厉害不少,杨小央为此高兴了很久。
杨小央看着大汉劈下的刀,在眼中显得有些缓慢。
他有心想抽出腰间的斧子,又觉得一个道士拿着斧头乱砍人有些不妥。便侧身一让,提了口气轻轻拍在仇景胜的肩头。
众人只见见仇景胜一下就贴着地飞了出去,直接飞下了台。
杨小央又负手站好,尽量不让自己得意的表情显在脸上。
可惜全然不知自己眯得像月牙一样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还自觉自己这半个道士装得比真道士还真。
努力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口哨声,有些失望,便走下了台。
他看到有人把已经晕了的仇景胜抬走了。
小棚子里那个参军和鹤山派掌门见此小声交谈。
“张掌门,晚辈练得是横练功夫,自觉做不到一掌把人拍出那么远。张
掌门内力浑厚,可能做到?”
“老夫年轻些还好说,老了便不行了。不过我看那小道士用的并非内力,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是断然练不出那么大的内劲的,应该是你我不知的功夫。”
姓魏的参军眉头一挑,笑着赞同。
杨小央下了台来到李从文边上终于不用再装高人,嘚瑟地问道:“贫道刚才那一掌李公子以为如何啊?”
李从文撇撇嘴,“既然能把人打飞,不知道把人在手上转个圈再打出去啊?猪脑子!”
杨小央愕然,觉得李从文难得出了个好主意。
到了申时,公正宣布明日继续后众人便散了。
今日第一轮已经比完,明日就能开始下一轮。
杨小央却还是觉得有些慢,剩下五十几个人一个个比不是要比个半个月?自觉已经拿定了头筹的杨小央有些急着回蜀中。
杨小央郁闷地回了客栈,就听老陈说有新消息。
“今日鹤山派在山门那贴了告示,第二轮开始五人一同上台,只余一人胜,人已经分好了。老夫已经抄录下来,请公子过目。”
李从文接过纸,看了两眼就跑出了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杨小央也看了几眼,老陈把比武分组抄的详细,就是字虽谈不上丑,但看着着实别扭。
杨小央见第二轮正好将五十五人分了十一组,而既然鹤山派已经把人都定下了,便不在乎五人中是否有人结盟。
不过习武之人多数不愿做这种事,会被别人看不起。
等等,难道李从文就是干这事儿去了?
没过多久李从文就回来了,一言不发拉上老陈又出门去了,杨小央猜估计是他自己找不着人。
杨小央和净远打了声招呼便进屋,没多久就听小二说门口有人找他,杨小央觉得多半是个来找盟友的,便决定下楼去看看。
谁知来的竟是今日的对手仇景胜,虽然看他一脸严肃觉得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暗自警惕,净远听到了动静也跟在杨小央身后。
仇景胜见杨小央出来了,一下就跪倒在地,不顾他人的目光,大声说道:“请道长教我武功!”
杨小央一愣,不明白自己半点武功都不会怎么就求到自己这来了,但是这话不好说,“你为何要向我请教?”
“前几日我兄长遭遇劫匪,把我兄长的佩刀和财务全部抢走了。家父走的早,而兄长一直待我如父,四处奔波劳苦,我仇景胜誓要为兄长报仇。”
杨小央听了面色瞬
间精彩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净远,却发现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杨小央忍住了挠头的冲动,问道:“你可知你兄长缘何被抢?抢劫的人长什么样?”
“兄长没说。”
“贫道学艺不精,不敢乱教,贫道只知道只要下了功夫便会有所得。”杨小央叹了口气,觉得这兄弟两也是苦命的人,取下了腰后的斧子递给仇景胜,“你今日起便用这把斧子砍树,什么时候能一斧把三人环抱的树砍断,且切面光滑如镜,你便可以去报仇了。”
仇景胜是个老实人,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就拿着斧子走了。
“道友到底是个心善的人呐。”净远近日说话的语气日渐轻快了起来。
“你说可不可笑,我竟然在帮自己的仇人。但是我看这兄弟两人不像坏人?,可能只是生活所迫吧。要报仇是难了些,但有个念想总是好的,这还是跟你学的。”
“贫僧还以为道友教的是错的法子,没想到道友如此实诚。道友可知贫僧当日为何没有渡化那响马?”
“为何?”
“贫僧当日算出响马的因果他日自有人结,没想到那人正是道友。”
杨小央有些惊讶,以前是不信有人能算出以后的事的,但是听了祖师说的关于天命的话便信了,“净远你还会卜算?”
“贫僧跟一位老真人学的。”
杨小央指着净远的鼻子笑骂道:“好你个欺师灭祖的臭和尚!”
净远毫不在意,双手合十轻声道:“那位真人隐居黄山,是家师的好友。他逼着我学的卜算,家师也是同意的,可算不上欺师灭祖。
说来那位真人还是你中南祖师的好友。”
“你怎么知道我来自中南?”
净远没说话,只是冲杨小央眨了眨眼睛。
没多久李从文就和老陈回来了,看他满面春风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杨小央也没多问。
李从文身上的银子多半是花得没剩多少了,晚饭时只要了一些醪糟,依旧喝得津津有味,看得杨小央唏嘘不已。
杨小央自己也要了一碗,觉得酸酸甜甜的酒比烈酒好喝多了。
夜里,杨小央躺在床上,听着匣子里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一两银子和一串铜钱。
他有些感慨,不知怎么的江湖一趟,自己就从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成了一个数着钱过日子的人。
最后也只能感叹人生更多的是柴米油盐,而非侠骨柔情、潇洒风流。
章二十六 烈酒
五人混战比两人比武看着有意思多了,从看客口中不断地叫好声中就能看出。
杨小央那五人中果然没有结盟的,都是各打个的,被杨小央一人一掌送下了台,潇洒非凡。
他自认为的。
台下仇景胜看着杨小央轻松的样子,握紧了手里的斧子,下定决心好好练,一定要给兄长报仇。
杨小央已经把他忘了,他不知道仇景胜之后就去找了一片老林,一练就是三十年。
轮到李从文上台的时候已是最后一组,台下又传来了口哨声。
这次妙龄女子们也不掩面了,还有胆大的把手绢往台上扔,可惜被风吹跑了,不然杨小央还真想看看李从文会如何应对。
李从文的对手两个使横刀,一个使剑还有个拿的是长枪,看面相都不是易于之辈,就是不知道哪个和李从文结盟了。
五人刚刚站定互相行完了礼,便见其他四人又一齐对李从文抱拳。
众人不解,直到其中一人开口才知道要干什么。
“李兄之胸怀我等佩服,原本王某不屑与人合谋,但既然李兄望在武道上更进一步,我等愿成人之美。”说话的是拿枪的年轻人,其他三人听了也点了点头。
感情李从文昨日不是去找人结盟的,是让其他四个人合伙揍自己的。
杨小央发现李从文还真是率性而为,然而他的性子自己从没有摸透过。
他明明身无分文,也能给他活出家财万贯的感觉。之前老陈说他的剑被富商转手卖了二百两的时候也毫不在乎,嘻嘻哈哈地继续喝酒,杨小央自认为做不到。
那四人的举动引来了台下众女的惊呼,也引来了男人们的叫好声。
杨小央却隐约觉得什么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是屁话,就从没见过李从文练过剑。
李从文一招手,就见持枪的青年前踏两步便把长枪捅来,声势之疾杨小央平生仅见。
虽然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用枪的。
旁边使剑的年轻人也不甘落后,三步轻跳也是一剑挺身刺来。
另外两人也不趁机攻其后背,具是君子风范。
李从文丝毫不像个不过与人交手三次的人,面对左右两路的一枪一剑豪不慌乱,甚至还有闲暇挽了个剑花。
一剑轻飘飘地挑向后发先至的剑,也不知是如何发的力,竟是把对方的剑带偏了长枪,然而李从文并不乘势进攻,又挽了个剑花才一剑刺向两件兵器相击之处,随后便见枪头和一截剑锋飞上了天。
两人一愣,直到断刃落地才回过神,他们冲着李从文一抱拳就退下了。
看着两人皱眉的样子,估计没想通是如何被人断了兵刃的。
边上两个持横刀的没有废话,大喝一声便冲来。
两人都体型健壮,消瘦的李从文在他们面前有如浮萍。
李从文这次没挽剑花,横跨一步,一剑横砍而
出,径直迎向当先劈来的那把刀。
来人有心想收刀,毕竟已经见识过李从文毁人兵器的本事,然而看着对方的细剑如刀一样砍来,激起了心中的傲气,硬是一头劈了下去。
然而在他的横刀被砍断之后好久,也没明白是他的刀是怎么断的。因为手上根本没有大力传来,仿佛对方声势浩大的横砍不存在一样。
李从文险之又险地避过另一把横刀,收剑随手一劈,便见两截断刃先后落地。
杨小央不明白李从文哪来的这本事,虽然打得精彩,但是打到一半便匆匆结束难免让人觉得不是滋味,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杨小央这样想,台上四人也是这样想。
其中一个那横刀的壮硕青年一把扔了横刀,大喊道:“娘的,刀断了老子用拳头跟你打!”这话简直说到了其他三人的心坎里,全然不顾之前的君子风范,扔了兵器便一同冲来。
李从文大笑三声,“好,既然诸君如此豪爽,小弟怎能不从!”说完也是把剑往台上一扔,冲向四人。
剑刺入高台后震颤不止,发出的鸣音让人心醉。
消瘦的李大公子笑得豪爽,只是拳脚功夫上全然不是几人的对手。
他挨了几拳后几人发现此人不经打,又互相乱战了起来,李公子不被针对后也加入战团。
杨小央看着几人从君子之战变成了乱战,虽然没见过,但觉得市井泼皮打架也不过如此。
然而却觉得这样更有看头,拳拳入肉的感觉搞得自己也有些热血上涌。
几人打着打着便打累了,躺在台上大口喘气,各自都鼻青脸肿。
尤其是李从文从一个翩翩公子成了一个翩翩猪头,却不见少女们叹息,反而眼中异彩连连,叫杨小央好好领会到了什么叫关中尚武。
几人喘息片刻各自起身,李从文收起长剑,向四人拱手,“诸位威猛,小弟认输,待我那道士兄弟取了头筹拿了赏钱请诸位喝酒庆功!”
说完就要转身下台,谁知脚下一软摔了个跟头,四人哈哈大笑,走到李从文身边互相搀扶着下了台,谁也没提胜负。
杨小央看着互相搀扶着向自己走来的几人,心中十八年未曾有过的豪情翻涌而出,向几人拱手道:“诸君稍后,待贫道给诸位去取来酒钱。”说完便把匣子卸下交给老陈。
净远行了一礼,和老陈笑着扶着几人来到开阔处坐下。
几人不愿离去,净远见几人都是皮肉伤,也就由他们去,坐在了他们边上。
杨小央不等消瘦中年人喊号,一步上了台,运转灵气冲着台下喊道:“诸位,可愿共同来此酣战一场?”其他九位早已被之前一战鼓动得热血沸腾,纷纷上台。
台旁消瘦中年人看了眼小棚,见掌门笑着点点头便没出声。
“晚辈以为张掌门不会同意这帮小辈胡闹呢。”姓魏的参军笑道。
“刚才几
位小辈一战确实让人心生躁动,可惜老夫已经不再年轻了,只好借几位小辈过过瘾了。”
“张掌门如此年纪依旧功力高强,宝刀未老,再次一展宏图也未尝不可啊。”
鸣武虽敬重老人,但军中之人难免跋扈些,能让魏参军诚心恭维,可见张掌门武功之高。
十人一同上台却也不显得拥挤,围成一圈互相行礼后,不知谁当先暴喝了一声,便都战在了一起。
杨小央全力运转灵气,一马当先直入人群。
然而他终究经验太少,手刚碰上前面一人还不待发力,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脚。刚回身要找人算账肩上又被人用剑划破了衣衫,还好大家虽然打的乱,却极有分寸,不会下死手。
看着被划破的道袍有些心疼,毕竟祖师很小气的只给了一件,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穿,回去免不了要缝缝补补。
杨小央眼一红,把灵气内附周身,不顾打来的拳脚兵刃,用了十分力拍向一人。
场边空地上,李从文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人影交错。
虽说不会下死手,被兵刃拳脚所伤在所难免,地上的血迹隐隐可见,几人不免有些担忧。
“李兄,你那道士兄弟没有兵刃,如此混战难免会吃亏。”
“诸位放心,我那兄弟本事大得很,就在我们来鹤山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响马......”李从文像吹嘘自己一样,向几人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杨小央恶战响马的事迹,听得几人连连惊呼。
当然李从文被打的狗屎吃的事情被略过了。
净远不去拆穿,老陈更不会,还在旁边补充。
净远静静地看着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台上不时有人飞下高台,又吐了口唾沫,不顾规矩地爬上去继续打。没人阻止,没人嘲笑。
众人看着台上的乱战,浑然不觉日已偏西。
杨小央把灵气内附确实抗打了许多,但杀伤力难免下降。
不过可以没有顾虑的挥拳,不用害怕伤人性命。
杨小央每一拳都用尽了全力,他觉得此生从未如此畅快过,那一拳拳仿佛把自己心中的郁气悲伤都打了出去,仿佛只有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当火红的阳光照在杨小央身上,他才发现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站着了。其他几人都躺在台上哼哼唧唧,多数都挂了彩。
杨小央看了自己身上几眼,发现没地方流血,只是有些疼。
眯着眼看了眼夕阳,爽快地笑了几声,抱拳道:“承让!”
消瘦中年人宣布了结果后,众人便回了客栈。
头筹的奖励很快有人送来,刀被老陈讨了去,是把窄背刀。
一百两银子杨小央很豪爽地都给了李从文,他便办了个酒宴。
众人立于一大桌前,李从文端起酒碗,冲着十几人一举,大声说道:“诸君,饮胜!”
章二十七 短剑啊短剑
杨小央昨日也干了一碗烈酒。
他看着李从文有些感慨,他总听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不知道对不对,但他却觉得有李从文的地方便有江湖。
杨小央依旧没觉得烈酒的滋味有多美妙,喝了几口就钻桌子底下去了,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日醒来,正午的阳光照在了脸上。
杨小央头有些疼,觉得昨日的一切如梦如幻,抬头一看已经有不少人醒来,感情一伙人都睡在了大堂。
急忙找了找匣子,发现就被自己抱在怀里,便松了口气。
但他却能想象小荼脑子里的怨恨,毕竟看了一晚上饭菜却吃不到。
众人陆续醒来,各自抱拳说了声后会有期便十分潇洒地走了,杨小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可能学不会。
杨小央走到李从文面前,悄悄地问:“一百两银子你花了多少?”
老陈和净远端来了两杯茶醒酒,李从文正拿着根竹签剔牙,闻言瞥了杨小央一眼,“花完了,昨日如此佳酿,百两值得很。”
杨小央刚还在感慨自己似乎也被感染得豪爽了不少,听到李从文的回答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瞪大了眼睛指着李从文说不出话来。
杨小央只觉得一切都没变,唯一变的是给小荼喂饭的时候她竟然没闹,却是让杨小央愧疚了很久。
老天爷挺给面子,比武结束完的第二日才下起了小雨,秋雨绵绵不尽,雨中一辆老旧的马车缓缓向北而去。
“从文,你说凭我这本事是不是天下尽可去得?”
“你嘚瑟个啥,这次来的都是小门小派的年轻一辈,别说真正的高手,就是大门派的年轻弟子都会让你吃亏。”
杨小央觉得有道理,反正他觉得李从文说的都有道理,但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他不明白本来一行人好好的要南下去蜀中,怎么就被李从文给骗的北上往长安走了。
根据李大公子的说法是,来了关中怎么能不去看看长安。
杨小央就是这样被说服的,一行人渐渐离川蜀越来越远。
去长安要走一段山路,中途没有城镇补给,只能自己备足干粮。
杨小央咬了一口沾了辣酱的饼子,觉得小荼肯定不爱吃。
他决定到了长安一定要吃顿好的,但又想到自己就剩一两不到了,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杨小央心虚地看着那个据说叫糜子饼的东西,便对干粮失去了信心,他只好做些辣酱稍稍弥补一下,然而鹤山城没有朝天椒,只好加些茱萸凑合。
他吃到一半就下了马车冲进了雨幕,心里还有些忐忑,不知道给小荼吃这饼子自己会不会被骂。
还好小荼吃了一口以后,只是说了句没娘做的好吃就不作声了,也没继续吃,回匣子睡觉去了。
杨小央叹了口气,回到马车上在昏暗的光线下缝他的道袍。
道路在雨水的冲刷下
显得有些泥泞,马车的轮子已经多次陷到泥里。
一行人只好找了颗大树略作修整,等待这场绵绵细雨过去。
虽然背靠大树,但还是不免有些雨落到身上,一阵风刮过让人觉得有些凉意。
由于找不到干的柴火,就算有火折子也点不着火,四人只能坐在树下无所事事。
杨小央抱着匣子,把孔对着天上,自己也抬头看天。
当真有些无聊,他这么想着。
李从文正靠着树干在打瞌睡,净远则眯着眼睛在小声念经。
杨小央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一个字,有些庆幸自己被勒令不得看道经,
至于老陈一个人在喝酒葫芦里的酒,脸上笑呵呵的不知道在乐呵啥。
突然杨小央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赶紧拍了拍李从文,至于净远看他在专注地念经有些不敢打扰他,怕他走火入魔。
杨小央凑到李从文耳边轻声说:“从文,我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要不要去看看?”
李从文一下就睁开了眼点点头,杨小央本以为他不会感兴趣,毕竟他刚才啃着糜子饼啃得可香了。
两人刚刚起身就听净远说道:“二位是要瞒着贫僧去吃肉吗?放心,贫僧不会管的,且一道去吧。”
既然净远要去,老陈自然也要一起去,四人把马车藏好,便跟着杨小央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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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东城是长安城东面的一座大城,城内武道世家和宗门无数。
朝廷发布侠义令后曾希望招揽武道世家,有不少世家中人选择为朝廷效力,自然也有不愿意的。
扶家是武东城的第一大家,自然也是朝廷招揽的重点对象,然而扶家家主扶修筠十分硬气地拒绝了朝廷,同时也勒令家族中人不得接受。
扶修筠已过壮年,被江湖上称为磨枪,与剑仙、妖刀齐名。
扶家不仅在枪术上闻名江湖,刀剑长弓也各有建树,家中子弟又曾在平叛之战中上阵杀敌,所以朝廷一直不敢用强,只能好言相劝。
扶修筠也曾上过军阵,在攻打雍州之时率领家中两名子弟突入三千人的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一枪捅死了敌方将领。
三人虽身受重伤却都全身而退,在军中和江湖上为人津津乐道。
然而那一战终究是留下了病根,如今四十余岁的年纪便退隐江湖,专心教导家中弟子。
扶笙是扶修筠长子,十八岁便把家传的刀剑弓枪融会贯通,已有小宗师的气派,在扶修筠养伤时暂领家主。
扶笙虽幼年成名,却不骄不躁,待人谦和友善,继任家主已成定局,扶笙暂领家主时也不准族人入朝。
就在侠义令取消前四个月,扶家惊变,扶修筠的亲弟弟扶修崖串通外人刺杀了扶修筠。
扶笙的母亲为了让扶笙逃走,独自拦下了刺杀者七人。
扶笙只能咬着牙流着满
脸的泪水地逃命,甚至不敢再看母亲一眼,然而扶修崖等人紧追不舍,扶笙最后只能遁入秦岭躲避追杀。
扶笙虽是武学天才,但在老一辈人的追杀下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难以反抗,扶笙明白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他在秦岭中偶遇了一个人贩,扶笙说想要一个不会背叛的奴隶,人贩就把名叫青草的小姑娘卖给他。
据说青草很小的时候因为战争流落街头被人贩抓住,并且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感情。
扶笙看了眼青草的眼睛,其中一片木然,便带走了她,并决定教她短剑,因为他不想再把后背交给别人。
..................................
杨小央循着香味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发现里面有火光显然是有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李从文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了。
突然嗡的一声,只见李从文身前的地上插着一根羽箭,箭尾颤抖不止,可见这一箭力道之大。
“不要往前,再向前一步箭就会落到你的身上。”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山洞边一草丛里钻出来一个年轻人,衣衫褴褛。
旁边还有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身形消瘦,头发蜡黄,杨小央还看到她浑身都是伤口。
李从文差点被箭射穿也没见他受到半点惊吓,反而朝那人喊道:“我们闻到了肉香想过来蹭口饭吃,不至于被箭射死吧,那岂不是比要饭的还惨。”
他说完竟然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还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那边扔。
只是两人距离远了些,葫芦在空中转了两圈就掉到了地上,还滚了两圈,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然而李大公子仿佛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上前捡起酒葫芦擦了擦,还打开塞子闻了闻。
杨小央已经全力运转体内灵气,准备一有不对便冲上去救人。
只是李从文和那人的距离对弓箭来说还是太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来得及。
扶笙见那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毫不防备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还笑眯眯地递给自己酒葫芦,终究还是放下了弓箭。
他向青草微微挥了挥手,青草也收起了短剑。
“你们是不是山里的野人啊,穿得这么破。刚才我的道士兄弟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能不能分点给我们吃吃,我们啃了一天的糜子饼了,实在难以下咽。我可以用我的酒来换,这可是我在鹤山城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好酒。”李从文说得轻快,好像遇到了熟人一般。
只是不知道刚才拿着饼子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谁。
杨小央轻轻松了口气,有些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地跟李从文下山了,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对他提不起戒心。
扶笙确实少了几分敌意,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看到后面三人里好像有个认识的人,便把四人请进了山洞。
章二十八 兔子,大虎,青草
火光跳动不止,洞里却显得有些安静。
几人都端坐在地上不做声,杨小央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只有李从文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扯下了架子上的一个兔子腿,还从包裹里拿出了杨小央做的辣酱沾着吃。
杨小央看他吃的汁水横流还是忍住没动。
净远则双手合十道了声:“无量寿佛。”
一句话仿佛打破了洞里的宁静。
扶笙放下了背上的两截长枪和箭囊,和长弓一起放在了手边。他也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后腿,犹豫一番还是递给了青草。
杨小央一开始以为这两人是兄妹,但看到青草面无表情地接过兔腿就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李从文一会儿功夫就啃完了一个腿,把装了辣酱的罐子推到小姑娘面前示意她沾着吃,看到她懵懵懂懂地沾了酱才笑了笑。
他喝了口酒,向扶笙拱拱手,说道:“本公子名叫李从文,我这位道士兄弟叫杨小央,那位大师法号净远,估计看到咱们吃肉在发火不用理他,老爷子你叫他老陈就好,是自家人。
不知兄台和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杨小央很牵强地扯出一个笑脸,有些不明白李从文为什么说出了他的真名。
净远笑眯眯地宣了句佛号,丝毫不见怒气。
老陈难得显得有些严肃,点了点头。
“在下陈笙,这是舍妹青草。”扶笙面无表情地吃着一块兔肉,青草也毫无反应。
一只兔子几人一人一口便吃的差不多,扶笙见外面雨停了,拿上弓准备再去打一只。
他刚准备起身,正对上李从文亮晶晶的眼睛。
“陈兄是否要出去打猎?李某自行走江湖以来还从未使过弓箭,可否借弓一用?”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人家陈笙就算衣衫褴褛也把那杆枪和弓擦得发亮。
一看就是宝贝,怎么可能外借,还说自己从没用过弓,借你真有鬼了。
于是便有了鬼。
杨小央被李从文扯到洞外还没回过神,怎么就借了呢?
难得净远也来看李从文打猎,洞里就剩下老陈一人和陈家兄妹待着。
杨小央本想叫上,见李从文丝毫不担心也就没说。
雨已经停了,时不时能听到草丛间传来的跳动声。
李从文找准了目标,是一只正一动不动在吃草的野兔。
杨小央见这肥头大耳的兔子只顾着吃,完全不看周围,就估计这是个傻子,对李从文这一箭十分看好。
李从文把箭搭上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姿势还算标准,这是杨小央按照许叔射箭的姿势判断的。
只是杨小央等了半天也没见有箭射出,转头一看,李从文正皱着眉。
杨小央轻声问道:“怎么了?人家都没动你还不抓
紧?”
李从文默默地把弓放下,净远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
杨小央以为李从文在这时候突然发了善心,下不去手,随后就听李从文静静地说道:“拉不动。”
净远一脸的慈悲瞬间消失,背过了身去。
杨小央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拿来。”
取来一支箭搭在弦上,回忆着许叔拉弓的样子瞄准了兔子。
嗯,没拉开。
杨小央面无表情,默默运转体内灵气才把弓拉开,猛然松手便见一只羽箭如闪电般射出,一箭贯穿了那只野兔。
杨小央无悲无喜,一副高人风范,心里却在大骂:你娘的陈笙属牲口的吧,这弓得有五石,臂力极大的人用这种弓射两箭就会脱力,谁没事会用它?
净远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出家人,走远念经去了。
李从文一声欢呼,冲向了兔子,蹲在边上细细一看便鄙视地看了杨小央一眼,“想不到杨道长还有这爱好呢?”
杨小央不明白李从文何出此言,自己走到兔子跟前脸就黑了。
那一箭准头偏了些,本来瞄的头,结果一箭射屁股上去了,也不知道这傻兔子是怎么咽的气。
杨小央没好气地拔出李从文的剑,开始默不作声地处理兔子。
三人刚提着肥兔子走到洞口,就听到了陈笙和老陈的谈笑声,杨小央不明白老陈说了什么能让原本充满敌意的陈笙变成这样。
李从文交还了弓箭,得意的朝陈笙晃了晃手中的兔子才把兔子架上火架。
扶笙见众人坐下,突然起身向三人行了一礼。
三人一时不知所措,就听陈笙说道:“其实在下本名扶笙,是扶家长子,欺瞒了各位请各位恕罪。”
三人并不在乎,着实是李从文开了个好头,现在说个真名都能让人惊讶。
李从文眉头一挑,给兔子翻了个身,说道:“原来是扶公子,令尊可还好?我一直听杨叔说起令尊在雍州的往事,三骑入千军取敌将首级,听得小弟是心潮澎湃啊,着实仰慕已久,不知何时能见上一面。”
扶笙听闻面上隐隐带了怒气,“家父正是在四个月前被我二叔一伙人杀害,小弟的母亲舍命才把我救出......”
扶笙诉说着往事,众人静静地听着。
杨小央有些无法想象扶修筠前辈被自己的亲弟弟杀害时的悲伤,也无法想象扶笙母亲舍命相救时的绝望,然而听到青草的身世时猛然惊起,眼里不知觉已经有了泪。
她和小荼是一样的。
众人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扶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扶笙终究是少年人,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猛然爆发止也止不住。
还好他也是心志坚定之辈,强行止住眼泪向众人抱拳一笑,“见笑了。”
杨小央看着扶笙和青草,不知两个被世间抛弃的
人走到了一起今后会何去何从。
扶笙觉得自己把山洞里的气氛弄得太低沉,主动说道:“恕在下冒昧,没想到三公子不在皇京好好念书竟然跑出来闯荡江湖,而且第一次使弓便能拉开五石的强弓吗?”
“唉,我可拉不开,我用尽全力拉这张弓它也是纹丝不动,是小央拉开的。”李从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杨道长原来擅长弓箭?”
杨小央只觉得心中有意难平,很生硬地说道:“扶公子可是要待青草剑法一成便回去报仇?”
李从文和净远都奇怪地看着杨小央,觉得这不像平时的他,他平时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扶笙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愤懑,低声吼道:“如此大仇我怎能不报?”边上的青草以为扶笙生气了,抽出了短剑指向杨小央。
杨小央看着青草,仿佛又看见了小荼的头颅飞起。
突然一声虎啸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
扶笙拿上了兵刃,低沉地说了句:“青草,走吧。”二人就走出了山洞。
李从文和净远不明就里,老陈则满脸平静。
杨小央看着青草满身的伤痕,默默地跟了上去,只是浑身颤抖,不知在害怕还是在愤怒。
一行人跟着扶笙来到一小山包上,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在吃着一只母鹿。
还不待发问,扶笙已经射出一根箭矢插在了大虎身前,没人相信他是射歪了。
大虎突然受惊又转为愤怒,以为有人来抢食,一声带着怒意的长啸传入众人耳中。
青草提着短剑扑了上去,身形矫捷,转眼就在大虎身上留下了几道口子。
然而本就怒火滔天的大虎被血味刺激之后更加凶悍,几次虎爪都险些拍在青草身上。
净远闭着眼念经,李从文几次看向扶笙,见他只是搭着箭不为所动也就没动。
又看向杨小央,只见他目光呆滞,浑身都在颤抖,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烁,仿佛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一声闷哼传来,青草终究还是被虎爪拍中,还好只是一道小口,伤得不重。
这声闷哼却好像唤醒了杨小央,李从文只听见一阵风声自耳边响起,便见杨小央已经来到了大虎与青草之间,一拳径直打向大虎的额头。
大虎想要用嘴咬断这条细手,却终究是慢了一步,杨小央这一拳收拢了力道,没有把大虎打飞,而是一拳就打烂了大虎的头颅,劲气透过虎身,大虎来不及一声哀鸣便倒下了。
身后的青草眼中没有波动,一剑刺入了杨小央的腰间。
杨小央转身,却笑得很温柔,用没沾血的左手摸了摸青草的头,带着腰间没有拔下的短剑默默走远了。
杨小央很开心,因为他知道本来这一剑瞄准的是心脏。
章二十九 青草啊青草
一觉醒来,爹爹和娘都不在身边,村子里静悄悄地,地上有很多片红红的血。
发生了什么?爹爹你在哪?娘你在哪?青草好怕。
村子里没有人,青草去村子外面看看吧。
村子外面也没有人。
青草好饿,走不动了,在路边休息会儿吧。
突然觉得好冷,原来刚才睡着了。
为什么青草在一间小屋子里?这里是哪里?黑黑的青草好怕。爹娘你们在哪?青草好怕。
青草为什么被链子锁住了?原来面前还有个人,问问他青草的爹娘在哪吧。
“你爹娘不要你了,现在你要听话知道了吗?”
“不可能,爹娘可喜欢青草了。”
那个人为什么举起了手上的鞭子?啊,好痛,他为什么要打青草?青草哪里做错了?
“都说了你要听话,不然打死你。”
“青草哪里不听话了?”
他为什么又打青草?
“谁让你说话了?”
“青草为什么不能说话?”
好痛,他又打青草,好想哭。
哦,原来青草已经在哭了,但是娘说女孩子不能随便哭,那就不哭了吧。
“你叫青草?这名字还可以,就不给你改名字了。”
鞭子打在身上好痛,爹娘从来不打青草,他是谁?为什么要打青草?
“问你话你要回答知道吗?”
青草好痛,青草不想回答他,这个人是坏人,青草不想理他。
“现在你先吃饭,吃好饭要带你去个地方。”
哦,突然想起来青草还很饿,太好了,青草有东西吃了。
为什么只有稀粥?一小碗青草吃不饱,青草还想要。
他为什么又打青草?他要带青草去哪里?
呀,有个小狗,跟青草家的小黄好像。
为什么小狗要咬青草?
小黄可乖了,从来不咬人。好痛,不要咬了,打你。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条狗杀了就给你多吃点。”
小狗虽然咬青草,但是青草不想杀他。小黄是因为生病才死的,爹爹还帮青草把它埋了,为什么要杀小狗?
他又打青草,青草是不是不应该问的?
今天青草把小狗杀掉了,那个人也没有打青草,还让青草吃饱了,但是青草不开心
那个人给了青草一把小刀,他让青草去捅那个老爷爷,青草不想去但是他又打青草,那个人还要打青草被老爷爷阻止了。
老爷爷好像是个好人,但是老爷爷为什么用小刀打青草,青草的小刀被打掉了。老爷爷让青草捡起来捅他,老爷爷是好人听他的应该没错吧?
青草一直都捅不到他,有一天老爷爷可能生气了,再也不让青草去看他了。
“青草是不是要听好人的话?”
“对,以后你的主人就是好人,你要听主人的话。”
青草第一次自己说话没有被打,但是之后就不行了,那个人让青草用小刀去杀小狗,又用鞭子打青草,还好青草已经不怕痛了,去杀小狗吧。
小蛇也要杀?好吧。兔子也要杀?好吧。大狗也要杀?哦。原来不是大狗,是狼啊。
青草被咬得很痛,但是青草还是杀掉了。
那个人说要带我去找主人了。主人是谁?
哦,原来这个哥哥是主人啊?他好像很伤心很生气?青草做错了吗?青草会听主人的话的。
主人今天给了青草一把小刀,哦,是短剑。他说青草用的不对,很用心的教青草,主人是好人呢。
今天主人还给青草肉吃了,青草好久没吃肉了,主人是好人呢。
主人让青草去杀小兔子,青草一下就杀掉了,主人笑了,主人是好人呢。
主人说青草已经很厉害了,让青草去杀大猫,还说主人会保护青草的。
青草没打过大猫,主人把大猫用箭射死了,主人好厉害。
青草流血了,虽然青草一点不痛,但是主人还是帮青草把伤口包好了,主人是好人呢。
今天主人遇到了几个人,说是主人的仇人,让青草和主人一起去把他们杀掉。
青草只杀了一个人,主人就把剩下的都杀掉了,主人好厉害。
青菜觉得自己杀的太少了,但是主人没有打青草,反而夸了青草,主人对青草真好。
主人又开始教青草用短剑,主人说青草进步很快,到时候就能去找仇家报仇了。
今天主人遇到了一个人,主人用弓箭射了他一箭,他还走过来对主人笑。
青草觉得这个人是个傻子,但是主人不让青草动,青草就不动。
原来他们有四个人,那个傻子吃主人的兔子,主人只能把他的兔子给
青草吃了。
傻子还让青草沾那个红红的东西吃兔子,那个红红的东西好好吃。
就剩下一个老爷爷留在洞里了,主人好像认识那个老爷爷。
那个傻子又拿了一只兔子回来,青草还想吃那个红红的,青草还没吃饱。
主人为什么哭了?原来主人在讲他的故事,主人好可怜,青草要帮主人把那些人都杀掉,这要主人就能开心了。
为什么那个傻子边上穿青衣服的人盯着青草?青草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穿青衣服的人在哭?他也很伤心吗?他好像还很害怕?主人不让青草杀他青草是不会杀的,他为什么在害怕?
主人好像对那个青衣服的人很生气,是要青草杀他吗?哦,原来不是。
青衣服的人怎么走了?他为什么看到青草这么伤心?他认识青草吗?
晚上那三个人都走了,主人让青草睡觉,可是今天月亮太亮了,青草有点睡不着。
第二天那个青衣服的人又来了,他好像受伤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青草知道。
他把一个人头给了主人,主人好像很惊讶,好像也很伤心,又好像很开心,还有......青草不知道。
青衣服的人把青草的短剑还回来了,还给了青菜一串红红的圆圆的东西,好漂亮。
主人同意了,青草拿了过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哦,原来是吃的啊,酸酸甜甜的真好吃,比昨天红红的还要好吃。
青衣服的人为什么又哭了,青草都很久不哭了呢。咦?刚才下雨了吗,为什么青草脸上有雨水?
那个青衣服的人走了,青草觉得以后都见不到他了,不过没关系,主人在就好了。
主人没有打青草,主人说那个人头就是仇人的,不用青草去杀人了,是不要青草了吗?
主人也要走了,但是主人没让青草跟上,青草也想一起走。青草拉了主人的衣服,青草会不会被打?
主人抱住了青草,是要杀掉青草了吗?
哦,没有,主人说青草有表情了,原来青草一直没有表情吗?
主人刚才对青草说了一句话,青草不懂,但是青草记住了。
“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你,但是我却想照顾你一辈子。”
青草也一无所有呢,青草也想一直照顾主人。啊,又下雨了。不对,是青草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