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黄帝含枢纽将凤凰衣放在左手臂弯,看着佛陀道:“你觉得真是那位回来了?”
佛陀面色不变,淡淡道:“方才青帝也说了,阳神中有奢比尸的味道,试问,世间除了那一位,还有谁能从域外邪魔手中分一杯羹?”
“嗯,有理。”含枢纽点头表示赞同。
灵威仰嗤笑一声:“和尚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左右都是我们昆仑仙山的人,就算出了事也与你没有太多干系。”
佛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帝君此言差矣,只今日这一句话,我便已经在局中了。”
“那又如何,你们西方佛国早已觅得退路,真到了那一步,倒霉的还是我们。
这么多年下来,常羲一身功德不知被折损了多少,结果呢,一招失算,依旧连累我落到这副田地。
倘若那人真在许宣身上,你让白鹤斩了他,旁的不说,长生大帝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甚至我们五人都要受那孽畜牵连。
陨落一尊四御,这是多少元会不曾出现过的事了。
你若真有心,便再派一尊罗汉或是菩萨下界,好过在此夸夸其谈。”
“好了。”
含枢纽抬手道:“人间之事以后再说,我倒觉得,近日我们有些乱了手脚。”
“帝君此言何意?”佛陀问。
含枢纽道:“青帝以为,如今我们六人联手,比之常羲如何?”
灵威仰想了想,道:“齐力对阵,便是她手持五方神旗,也定不是我们对手。”
“比之帝俊又如何?”
听他突然提起那人名字,灵威仰身躯不由微微抖了抖。
片刻后才道:“他元灵未损,本源尚在,但我等若据昆仑仙山而守之,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二者联手呢?”
“……”
灵威仰和佛陀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我等必败!”二人齐道。
“没错!”
灵威仰颤声补充道:“最要害处在于,他们二人一阴一阳,一帝一后,本就是四神斩落神性的一体两面。
倘若他们联手,原界种子便是他们囊中之物,纵使我们有昆仑仙山,早晚也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活生生被饿死!”
含枢纽点头:“正是如此,青帝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何不去寻帝俊踪迹?”
灵威仰双眼一亮,抚掌笑道:“是极,是极,黄帝一言惊醒梦中人!”
佛陀也笑着道了声佛号:“正是此理,伤其双臂不如断其一肢!
如今我等于天地也有大功,我们动不得他,难道他还动得了我们?
既如此,索性不必管他,只专心对付白蛇便好。”
“没错!”
含枢纽抬手把凤凰衣抛给灵威仰:“所以我才说近日有些被他搅乱了心神,破局的关键,依旧还在白蛇身上,我们莫要自乱了阵脚。
只是前番被白泽摆了一道,斩断了我们在人世间的手脚,仓促间想要再布局就有些麻烦了。”
佛陀讪讪笑道:“凭那位的威势,当年谁不是仰其鼻息,乍闻此事,难免心有所感。”
灵威仰看了佛陀一眼,心道这和尚说这些话,却是为自己解围。
一时不由对他少了些恶感,看着手中凤凰衣,说道:“所以,你也想借助那只白鹤的手推波助澜?”
含枢纽道:“不必多做什么,以那孽畜的性子,倘若知道凤凰衣就在钱塘水府,你以为会如何?
以一尊长生大帝,换取亿万元会泰平,这买卖划算!”
“如此说,这节莲藕还必须给她了。”灵威仰低头轻语。
一旁佛陀上前道:“不仅要给,还要给得足,没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又怎能使洪水滔天?”
“嗯,让她就这么呆在阴司也不是办法,成天在那人眼皮子底下,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乱子。”
听含枢纽这么说,灵威仰不由又有些恼怒:“我们几人本是一体,偏偏他……吃里扒外,哼!”
含枢纽摆摆手:“无妨,白帝未成道时,就对常羲极为仰慕。
他是个性情中人,所行之事自有他的道理,且让他清净几天吧。
真到了那一步,身为五帝之一,他总不能真个打到昨日之我,还是要与我们站在一边的。”
……
人间,钱塘水府。
云栖殿中,白素贞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白皙的脖颈上血痕尤在,面容宛如出尘仙子。
“许官人,这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床榻旁,小青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家姐姐和许宣。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起来,昆仑仙山中才过去了一天,你耐心些。”
许宣声音有些虚弱,自从阳神离体后,他这副躯体中三魂已然不全。
虽然能借元婴中一点魂魄真意主宰肉身,但一年来道行却不进反退,已经到了跌落元婴境的边缘。
“东海的那些杂碎,已经几次三番过来挑衅,若不是有玄牝姐姐坐镇水府,还不知他们要有多嚣张!”
小青心中忿忿不平,她得了许玄牝一滴精血和三滴天一真水,旧日的伤势已经渐渐恢复。
只是肉身被白鹤童子拆骨拔翅,要想渡过化形天劫还有些难度。
许宣正想说些什么,忽觉心口一痛,随后眼前便是一阵天璇地转。
“痛杀我也!”
惊呼一声,许宣仰面栽倒在地。
“玄牝姐姐,玄牝姐姐快来呀,许官人出事了!”
小青见状,俏脸煞白,忙大声呼救,如今水府之中论修为就以许玄牝最高。
“怎么回事?”
许玄牝循声而来,一手抓住许宣手腕,凝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
“奇怪,前些日子师公已经稳固了元婴,怎么现在整个元婴又有了溃散之势。”
说着,她将体内一点元气渡入许宣紫府之中,想要帮助他稳住元婴。
只是,她修行的至炎阳火极为霸道,本就不擅长疗伤,如今许宣的元婴又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只要外力稍大一些,就会适得其反。
许玄牝眼神有些慌乱,许宣体内的情形有些让她束手束脚,纵然一身道行高绝,也难以彻底施展。
“玄……”
一旁小青刚要开口询问情况,忽见许玄牝抬手一招,手里已经多了一面黑旗。
“是姐姐的壬癸玄精旗。”
许玄牝手持黑旗当空一卷,就把许宣包裹得像是个蝉蛹一般,旗中暗藏的天一真水化作无尽生机,绵绵不绝涌入他体内。
“玄牝姐姐,到底怎么了?”
看这阵仗,小青也慌了,如今姐姐还没苏醒,许官人又出了状况,这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所料不差,应当是离体阳神除了某种变故,气机牵引之下,这才让他元婴散乱,身受重伤。”
正在这时,一个水族虾兵匆匆跑了进来:“青姑娘,不好了,东海那边又来人了,说是要让我们让出钱塘水府,他们要另立钱塘水神!”
“真会趁火打劫!”
小青大怒,袖中六柄飞刀蠢蠢欲动。
“聒噪!”
一旁许玄牝面若冰霜:“原本念着应龙曾在我父王帐下效力,又顾及师公与长江龙君交情,才不想与那些背信弃义之辈计较。
如今既然你们找死,那也怨不得我,正好拿你们这些爬虫喂养神旗器灵!”
说罢,一条黑龙就从壬癸玄精旗上飞出。
若不是龙魂虚无,并非实体,只是这庞大的身躯,就已经把整座水晶宫压塌。
“这不是敖应。”
小青昂首看着黑龙,诧异道:“是黑旗上原本的器灵,那条虚弱不堪的大成应龙龙魂!”
许玄牝绣口一吐,飞出一朵五色莲台,其上跳动着三十二朵至炎阳火。
莲台飞到黑旗龙魂器灵脚下,三十三朵至炎阳火盘旋在龙魂左右,如同点点耀目星光。
“今日,我便焚山煮海,拿你们东海一族祭旗,且看看能复原几分神旗当年威能!”
“昂!”
话音刚落,黑龙仰头一声长啸,驾着五色莲台盘旋而上飞出水府,沿着水道一路冲向东海。
饶是许玄牝竭力收敛了至炎阳火威力,诺大的西湖也被烤得冒起阵阵白雾,如同一片纱幕笼罩在整个钱塘县上空。
水府中那些虾兵蟹将,一个个煎熬不住,都竭力钻进水底淤泥中躲避。
而那些寻常鱼虾避无可避,只眨眼功夫,就翻着白肚皮飘在湖面上,引得无数渔夫、游子惊呼。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远处钱塘江入海口,东海龙族七太子敖毅正带着两队水兵堵在门口。
最近,因为八太子敖奇的缘故,敖毅对长江龙君很有些意见。
当初敖锦前往东海求借龙珠时,便是他和敖奇竭力反对,致使锦缎儿无功而返。
“黄河水神乃是人族,长江龙君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属下说,水族之事便应当由四海龙族决断。
四渎大龙神之位高悬数百年,如今也该有个决议了。”
敖毅身旁一个鲨将军说道。
敖毅道:“四渎龙神统领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掌管陆地百万水族,这等位置是需要昆仑仙山册封的。
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既然长江龙君不理世事,我们四海龙族便该当仁不让挑起这副担子!”
“七太子言之有理!依小人愚见,四海龙族中更当以我们东海龙族为首,而东海龙族中理应以八太子为先!”
鲨将军肉身强悍,化形不易,如今虽刚刚渡过化形天劫不久,但论战力,却不是寻常化形妖怪能比拟的,故而平素言行举止都有些霸道。
最起码,像这等有些犯忌讳的话,他旁边老辣许多的蛟将军反正是不会说的。
敖毅“哈哈”一笑,谦逊道:“鲨将军言重了,我那几位兄长也都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他们久居宫中,早被锦衣玉食磨平了棱角,雄心不再。
此番若能收回钱塘江水族正神之位,也算一桩功绩,到时我会在父王面前向鲨将军请赏的。”
鲨将军闻言大喜:“多谢七太子提携,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顺水道逆流而上前往钱塘水府,让那个许宣交出水府印玺?”
敖毅摆摆手:“鲨将军有所不知,长江龙君虽然许久不见踪迹,锦公主却一直在钱塘水府中寄住,总要给她几分面子。
如今白素贞身死,钱塘江不可一日无主。
一年来,我们前前后后来此已有三回,不妨再多等等,这样到时纵使长江龙君回来,我们也有话说。”
“七太子高瞻远瞩,只是不知还要等多久?”
“你不晓得那位锦公主的脾气,前两回她被青蛇劝了回去,这次她必然还会再来,到时一旦起了争端我们便有了由头。
这几日正是钱塘江涨潮之时,水道宽广,江水澎湃,我们携天地大势而至,区区钱塘水府自然手到擒来!
这便叫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众水族兵将闻言,纷纷夸张自家太子有勇有谋。
“报……太子,鲨将军,前方水潮涌动,似有水族顺流而下,声势颇大,带起漫天水气。”
“哈哈哈,你瞧,本太子说得如何?
听八弟说,锦公主的兵器是一杆掩日枪,正是火灵之物,带起些水气也不稀奇。”
敖毅听闻水兵来报,不惊反喜。
他自知天资道行不如敖锦,论兵器身手也不如敖锦,今日之所以只在钱塘江口等着。
除了给敖放祖孙面子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想借东海水源之力,挫一挫敖锦锐气。
“往日那丫头仗着有长江龙君撑腰,在天下水族中博了个锦公主的名头,年前来水晶宫求取传世龙珠,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今日我从母后那里求来九子龙珠,倒要看看,你如何跟我斗!”
想着平日骄傲无比的锦公主,片刻后就要成为自己手下败将,敖毅顿觉胸中意气风发。
当即喊道:“鲨将军、蛟将军,既有强敌来袭,还不速速布下军阵?也好让锦公主见识见识我们东海龙族兵阵威严!”
众水兵闻令而动,声势浩大,惊得方圆百里之地鱼虾四处逃散。
“昂!”
片刻后,漫天水气逼至钱塘江口,一声雄壮昂扬的龙吟声从水底传出。
“这声音,好生浑厚,怎么听着不像那个臭丫头啊。”敖毅心中嘀咕。
不等他多想,就见一条黑龙脚踩五色莲台冲破江面,对着水族军阵杀了过来。
周身跳动的一团团至炎阳火,烧得下方水域热浪滚滚,烟雾腾腾。
“这……这是我族哪位先辈的龙魂,竟被人炼成了器灵!!!”
敖毅大惊失色,忙将怀中九子龙珠抛出,悬于脑后。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九子龙珠是以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颚下的九颗龙珠炼制而成。
分别对应风、火、雷、电、金、木、水、火、土九种元素。
手持此宝,就能调动方圆千里之地的灵气,斗法中再无法力不足之虞。
必要时,还能借此幻化出应龙化身迎敌,越境杀人。
这也是今日敖毅底气所在。
“昂!”
又是一声龙吟响起,黑龙纵身一跃飞出莲台,身躯瞬间变大百倍,龙尾晃动间,掀起无边海浪。
这些浪花被三十二朵至炎阳火一烤,又化作漫天烟雾,笼罩在整个钱塘江口上空。
那些结成军阵的水族兵将见此情形,不由浑身瑟瑟发抖,他们虽然是海中水族,实力却都在化形之下,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大胆,你既是龙族先辈,怎可肆意屠戮本族!”
鲨将军大怒,当即现出原形,变成一条百丈长的巨鲨,口中利齿寒光闪闪,身躯一纵,就朝黑龙脖颈间咬去。
他哪里知道,自从敖应龙魂入旗以后,原本黑龙器灵便退居一旁,每日吸纳水脉灵气恢复实力。
等许宣将黑旗交给许玄牝后,黑龙又被她精心孕养了整整一年,早不复当初镇妖塔时模样。
虽然依旧远远没有恢复巅峰时实力,又哪里是区区一个刚化形的鲨将军能抵挡的?
只一个照面,百丈巨鲨便被绞杀成无数肉块,体内精血灵气尽数没入黑龙体内,仅余一具白生生的硕大骸骨沉入水底。
得了鲨将军血肉灵气滋养,黑龙身躯又凝实了几分。
众水族兵将见状,心中骇然,一旁蛟将军也是心头一跳,暗生退意。
随即,五色莲台上三十二朵至炎阳火鱼贯飞出,如流星般在海水中穿梭,交织成一片火网。
顷刻间,整片海域竟生生下降了三尺!
火网中,无数水族哀嚎着现出原形,体内精血灵气飞出,变成浮在水面上的一条条鱼干。
蛟将军双目赤红,拼着断掉两只蛟爪撕开火网冲将出去,也不顾自家太子还在一旁,纵身就往东海深处逃匿。
他明白,如今局面,已经不是一个龙族太子能把控得住的了。
自己必须第一时间赶回东海,将消息告知东海龙王敖广。
否则,敖毅若死了,敖广盛怒之下,自己即便逃到天边,也难免为其陪葬。
黑龙以杀养战,越战越烈,转眼功夫已经将敖毅带来的水族兵将杀得七零八落。
见此情况,敖毅心胆俱裂,心中早已没了斗志。
只是这时再想走,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昂!”
又是一声龙吟,黑龙巨嘴一吸,海面上残余水族也尽数落入他腹中。
这时,距离黑龙浮出水面,才只过去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敖毅站在远处,竭力抵挡着黑龙凶威,脑后九颗龙珠滴溜溜直转,脚下无尽水源之力没入其中,混合着海量天地灵气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七彩护盾。
一顿饱食,黑龙凶性收敛了不少,他有些好奇的盯着面前这个“七彩蛋壳”。
硕大的龙爪轻轻在蛋壳上一敲,蛋壳竟然没有半分破碎之势,这让他不由更加惊诧。
当即将身一晃,变作七八丈大小,右爪一探,将“七彩蛋壳”拨到身前,张口就朝敖毅咬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若论资质实力、胆魄决断,敖毅在几位东海龙族太子中也是佼佼者,否则,纵使龙母偏爱,也不会将九子龙珠借给他护身。
事已至此,敖毅明白,求饶是没有用的。
这位龙族前辈身前不知是什么修为,死后魂魄竟被人炼成器灵。
看刚刚一击搏杀鲨将军,一口吞下众水族的威势,如今最起码有真龙甚至角龙道行,断然不是自己所能力敌的。
如今自己唯一的生路,恐怕还得着落在九子龙珠身上。
当即,敖毅强行驱散心中恐惧,御使九枚龙珠竭力吸纳周遭天地间的灵气。
“只要灵气不绝,护盾就不会被击碎。
蛟将军想必已经前去水晶宫报讯了,我只要拖上一柱香,不……
东海海域发生这么大动静,父王必然已经发现蹊跷,或许只要半柱香援军必到。
到那时,就能拿出这条黑龙器灵,顺藤摸瓜找到龙魂主人。
哼!天下竟然有人敢用龙魂炼器,定要让他知道我们龙族的厉害!”
敖毅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疯狂吸纳东海汪洋上无尽的水源之力。
若不是龙族天生肉身强悍,只是这些水源之力,就足够让一尊练神返虚的人族修士爆体而亡了。
“刺啦”一声响,黑龙锋利的獠牙咬中蛋壳,竟如热刀切牛油一般,贯穿过去。
汇聚成七彩护盾的灵气,就这么顺着黑龙的獠牙被他吸入体内。
“该死,竟然忘了他是灵体!”
敖毅有些懊恼,如此一来,自己辛苦汇聚的灵气,竟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过也无妨,如今我体内水源之力澎湃,再重的伤顷刻间也能恢复过来,足以拖到父王来援了。
龙族的威严不容冒犯,哼,到时候,任你再神通广大,也难逃形神俱灭的下场!”
思绪转动间,七彩护盾已经暗淡了许多,反观黑龙,原本还有些虚无的身躯竟越发凝实起来。
见此情形,敖毅索性收了护盾,将身一晃,现出原形。
乃是一条长约五丈的金色蛟龙。
龙腹上鼓起一个大包,已经隐隐有了几分龙爪的模样,头顶上直直的角也有了分叉的架势。
这是由蛟化龙的征兆!
小金蛟身躯摇动,踏浪而行,瞬间退出数百丈。
盘旋在他周身的九颗龙珠也飞到空中,化作一条须角俱全,长约百丈的红色应龙,嘶吼着朝黑龙扑去。
七彩护盾突然消失,这让黑龙颇为懊恼,就像小孩突然被人抢走心爱的玩具一般。
“昂,昂,昂!”
数声激昂的龙吟响起,一黑一红两条巨龙缠斗起来,小金蛟则在一旁掠阵,不时吐出一口龙炎。
片刻后,黑龙渐落下风,被撕下不少龙鳞。
那些龙鳞一离体,便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天地间。
他生前虽是大成应龙,但如今毕竟只是一条虚弱得厉害的龙魂,论实力,远不及九子龙珠所化的红色应龙。
敖毅心中大喜:“看来不必等父王来了!
母后的九子龙珠果然厉害,只可惜每次用后都得孕养百日,化身实力也不及真正应龙的百分之一,只能维持一柱香时间。
否则,仅凭此物,便能荡平四海!”
正当他窃喜时,眼角忽然瞥见一直悬浮在远处的五色莲台动了。
莲台飞到三龙头顶,垂下无数五彩霞光,被这些霞光一罩,敖毅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他发现自己明明在东海之上,竟突然感觉不到丝毫水源之力。
甚至,连无处不在的灵气,都在五彩霞光垂落的瞬间消失不见。
霞光所到之处,如同形成了一个小世界,将他们隔绝在整片天地之外。
没有了水源之力和天地灵气的补给,红色应龙就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
反观黑龙也是这样,倒是小金蛟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哼,既然如此,那就看谁底蕴深厚了!”
敖毅冷静下来,这莲台虽然厉害,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同样被隔绝在天地之外,他却有肉身为凭,体内平日存储炼化的海量灵气,足以支撑他继续战斗。
五彩霞光继续洒落,点点星光汇聚在黑龙身上,把无数龙鳞染得斑驳绚丽。
有了这些星光的护持,红色应龙化身的攻击渐渐失去了作用。
随即,飘散在海面上的三十二多至炎阳火这时也聚拢过来,飞入莲台之下,落在红色应龙和小金蛟身上。
这才是许玄牝真正的杀招!
……
钱塘水府中,许玄牝已经压制住了许宣体内的伤势。
她负手走出云栖殿外,双目低垂,眼前却出现百里之外的场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至炎阳火胎脱于太阳真火,极为霸道,修炼此火,需以仙根道骨为基,道基越重神火威力越强。
当年许玄牝便是凭借此火,在冀州之野斩杀了风伯、雨师,所居之地亦成千里赤壁。
这些年,她以素色云界旗把自己封印在瀚海沙漠中,每日闲来无事便是熬炼此火。
虽然依旧不能操控随心,但火焰威力却更胜往昔。
又哪里是区区一条应龙化身和尚未化作真龙的小金蛟能抵挡的?
之所以放出黑龙器灵,不过是想借东海上的众水族性命助黑龙早日恢复实力罢了。
有五色莲台在,除非道行高过许玄牝,黑龙便立于不败之地。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用师公的话说,我这算是钓鱼执法了吧。”
许玄牝喃喃道:“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们不肯借传世龙珠?
当年就看应龙不顺眼,要不是父王拦着,我抽了他的筋做腰带。
师公阳神出了问题,显然是昆仑仙山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果没有九窍神莲,迎白娘娘还阳的事,就只有落在传世龙珠身上了。
龙族那些背信弃义之辈,最是欺软怕硬,要是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之怕不肯就这么乖乖交出传世龙珠。
师公啊师公,弟子也知道你不愿娘娘以游魂伏尸法借尸还魂,以他人肉身与你朝夕相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龙族旁的不行,肉身却是不错的。
大不了,一会儿弟子尽力挑个和白娘娘命格相合,相貌相似的吧!”
说着,她脚步轻抬,已经出了钱塘水府。
……
另一边,蛟将军也逃到东海水晶宫。
东海龙王敖广听他说了黑龙龙魂被人炼成器灵之事,先是一怒,随即眉头不由紧皱起来。
活得久了,见过的事情就多了,胆子也越来越小了。
听完蛟将军的叙述,敖广觉得,能将化形的鲨将军一击搏杀,起码需要真龙以上实力。
一条龙魂便有此实力,生前该是怎样的存在!
是大成真龙,还是角龙,甚至是……应龙?
想到可能是应龙,敖广就有些怂了。
黑龙器灵不可怕,可怕的是御使他的主人啊。
能将一条角龙,甚至是应龙炼成器灵,那他的主人又该是怎样一种存在!
“如今天下间真龙都是大江大湖的水族正神,角龙只有我们兄弟四人和长江龙君,至于应龙……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到底是哪位同族遭了他人毒手,还是说,这人本就是上古时闭关潜修至今的修士?”
想到这里,敖广打了个哆嗦,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龙族可没有如今这般高的地位,龙肝凤髓也真的被当作菜肴端上修士的餐桌。
若不是老祖宗应龙跟随黄帝四处征战,助大禹王困锁巫支祁,之后又投了五帝镇压洪荒妖族,哪里会有今日风光。
“那些上古修士可都不是善茬,也罢,待本王先去会会他,再见机行事吧。
若只是个得了些奇遇,捡到上古法宝的毛头小子,说不得就要让他尝尝龙炎灼心的痛苦。
若真是有大神通的修士,毅儿啊毅儿,这次也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蛟将军!”
思虑再三,敖广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看看究竟。
“属下在!”
“前面带路,本王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在东海上撒野!”
蛟将军一愣,听这话,自家陛下难道准备单刀赴会?
“陛下,需要属下点齐水族兵马,一同护驾前往吗?”
敖广摆摆手:“不必了,事有缓急,敖毅我儿性命要紧,着宫内敲响金钟,召北海、西海、南海三海龙王前来水晶宫议事。”
说罢,袖袍一拂,分开水路,就朝海面上行去。
“开玩笑,倘若真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上古修士,点齐水族兵将,岂不是让本王在众将士面前出丑?”
身后蛟将军见状,不敢怠慢,忙唤过一名虾兵,留下敖广旨意,这才强忍剧痛匆忙跟了上去。
等敖广来到钱塘江入海口时,这里早已风平浪静。
整个海域方圆十里之内莫说斗法痕迹,便是连鱼虾都没有一尾,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
“陛下,便是在此处。”
蛟将军见敖广面色不佳,忙开口道。
一路上,他又简略和敖广描述了一番黑龙形状,以及跟着黑龙飞到空中的五色莲台,和那些诡异可怖的火焰。
“方才你说我儿敖毅是带了九子龙珠出宫的?”
“回陛下,只因近来锦公主一直钱塘水府中居住,七太子担心与她起了冲突,所以才问娘娘借了此宝。”
“既是有九子龙珠在手,又是在东海海面上,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咦!”
敖广话刚说到一半,面色不由一沉,目光有些凝重地看向不远处平静的海面。
以他的灵觉,隐隐能察觉到那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火灵之气流出,只是气息就让人觉得有些心颤。
“何人敢在东海撒野,却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话音才落,脚下海面便极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斗大的漩涡。
随即就看一条七八丈长的黑龙踩着五色莲台从海底跃出,身躯周遭还有许多黑色火焰盘旋、跳动,散发着阵阵恐怖气息。
龙族历史悠长,传承从未断绝,敖广身为东海之主,无论修为还是见识,都不是敖毅所能比的。
只一眼,敖广就看出了不少端倪。
“面前这条黑龙,看气息、形容,竟有些像老祖应龙的胞兄。
而那些黑色火焰……
莫非……哎呀!若是这样,吾儿休矣!”
“陛下,便是这条恶龙,也不知是被何人炼成器灵,竟敢在我们东海肆意逞凶!”
一旁蛟将军忙道:“如今始终不见七太子行踪,恐怕已经遭了毒手,还请陛下为太子殿下报仇啊!”
敖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环视左右,没瞧见黑龙主人,心中便存了一份侥幸,当即屈指成爪,就朝黑龙抓去。
他早已蜕去真龙之身,化身角龙,距离传说中的应龙境界也不过一步之遥,又有强大的肉身为凭。
在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的凡间来说,已经是站在金字塔最顶尖的那几尊存在。
谁曾想,他这一抓,竟被五色莲台完全隔绝在外,莲台中得黑龙纹丝未动。
敖广心中一惊,张口又朝莲台吐出一团龙炎。
他这龙炎也有门道,乃是参悟南明离火孕育而出,无物不焚,专克世间法宝。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南明离火,但其中却蕴藏了一缕龙威,更添许多玄妙。
寻常修士法宝,只要被他这龙炎一烧,当即就要失去灵性,成为一团废铁。
谁知,五色莲台被龙炎一烧,顿时爆发出一团五彩光芒,将龙炎逼出三尺开外。
随后,莲台上飞出两朵黑火,穿过五彩光芒来到那团龙炎上空。
面对黑火,龙炎竟似有灵性一般,瑟瑟发抖起来,接连朝后退出数丈,不敢与之接锋。
“这……”
敖广有些诧异,心中那丝不详也越发强烈。
“难道真是那人?
不对啊,倘若真是至炎阳火,莫说区区一个钱塘水府,便是真个东海都要被这些霸道的火焰烧干了。”
就在他心中诧异之时,两朵黑火当空打了个旋,纵身飞到那团龙炎上空,竟似蛟龙吸水一般,把龙炎尽数吞入腹中。
吞掉那团龙炎,两朵黑火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在半空中跳跃了两下,就把目标放在了龙炎主人身上。
见此情形,敖广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找儿子的心思,当即转身就走。
儿子没了还能再生,性命没了,可就万事俱休了!
至于蛟将军……
儿子都顾不上了,还管得了什么将军!
“陛下,陛下!”
事发突然,蛟将军还没瞧出门道,眼前就已经没有了敖广身影。
正当他心中奇怪,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该赶紧跑路时,自家陛下却又面带尴尬的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另外三朵黑火。
看着围绕在自己身旁的五朵黑火,敖广只觉浑身寒毛倒竖。
这些火焰虽然不大,其中却散发出一种毁天灭地的威势,他敢肯定,只要自己被这些火焰沾身,必定难逃一死。
“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了,孽子啊孽子,你到底得罪了何方人物,竟惹来这般泼天大祸!”
“陛下,这……”
这时,蛟将军终于从敖广鬓角滑落的冷汗看出门道了。
这家陛下这是怂了啊!
“你就是如今的东海龙王,敖广?”
一个声音传来,随即,就看远处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踏空而来。
初时身形还在天边,话音落时,就已经来到二人身前。
看清面前女子形容,敖广不由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尊凶神怎么就出世了!”
“你就是敖广?”许玄牝又道。
敖广二话不说,全然不顾一海之主的威严,当即拜伏在波涛上:
“小龙敖广,见过帝女献殿下!”
“噢?你认得我?”许玄牝有些诧异,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世间竟然还有人识得自己身份。
“小龙宫中藏有殿下图画,故而认得,再加上……”
说道这里,敖广侧目看了看依旧盘旋在五色莲台上的黑龙,以及在他周身跳动的黑火。
“再加上这些神火……故而,故而识得。”
“嗯。”
许玄牝点点头,感觉有些为难。
她原本还想打开杀戒,用整个东海龙族喂养黑龙器灵,如今敖广这般识趣,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倒让她有些不好下手了。
此时,敖广内心也是百转千回,论肉身,许玄牝乃是尸道之祖,比他恐怕只高不低。
论神通,传闻至阳炎火十分霸道,易放难收,许玄牝却能操控由心,虽然仍有不少火灵之气外泄,但显然已近大成之境。
当初这尊凶神可是亲手斩了风伯、雨师的,自己比他们如何?
真斗起来,只怕今日就是东海龙族灭族之时!
洪荒时,龙族桀骜,直到被帝后常羲宰杀了一条大成应龙,才安份守己跟在黄帝帐下听令。
从那之后,龙族便改变了作风,变得格外识时务。
而那条大成应龙,想必就是莲台上这位了。
器灵在此,法宝必然就在左右。
想到这里,敖广心中又浮现出素色云界旗的名号……
“你那儿子……”
“犬子冲撞胆敢冲撞殿下威严,死不足惜!”
“九子龙珠……”
“区区法宝,殿下若看得上眼,那是小龙的荣幸!”
“我……”
“殿下但有吩咐,小龙无敢不从!”
“……你,很好!”
许玄牝暗暗摇头,如今的龙族都这般识趣了么,竟然让自己找不到丝毫下手的借口。
一旁蛟将军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威震四海的东海龙王么,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自家陛下卑躬屈膝至此,连杀子之仇提都不敢提。
“帝女献殿下,女献……这到底是哪路大神?”
蛟将军冥思苦想,不得要领。
“大胆!”
忽然一声呵斥,惊得沉思中的蛟将军浑身一颤。
“你家主子都跪拜行礼,你却仍站在一旁,莫非对我何不满?”
敖广闻言,转头瞪了蛟将军一眼,心中暗骂:“没有眼力的东西,怎么就只废了两只爪子,让你站在这里给本王惹麻烦!”
口中忙道:“殿下恕罪,是小龙御下不严。”
“嗯!”
许玄牝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借口。
“我现在叫许玄牝,你记住了。
既是御下不严,那便该罚!敖广,你可认罚?”
“认罚,认罚!”敖广不敢起身,心中已经把蛟将军那个二愣子骂了八百遍。
“好!”
许玄牝抚掌笑道:“我也不与你为难,此番来东海却是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事情办成,你御下不严,冲撞我的罪过,便不与你计较了,如何?”
敖广见她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心中顿时送了一口气,有要求就好,就怕你没要求。
“殿下尽管吩咐,小龙愿量东海之物力,结殿下之欢心!”
“听好了,第一条,我要你们每年上供真龙八条,蛟龙二十四条,为我黑龙器灵恢复元气。”
“啊!”
敖广大惊,抬头道:“这,殿下,我们整个东海也没有多少真龙啊,每年八条,实在是……”
许玄牝摆摆手:“东海没有,还有北海、西海、南海,你尽可说是我的意思。”
一听这话,敖广长吁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自己打着这尊凶神的旗号,料想几位兄弟不会不听招呼。
“第二条嘛,我要你从四海中寻一具资质上佳的肉身。”
敖广闻言,心中大石落地,一具肉身而已,不过小事罢了。
许玄牝从袖中摸出一卷画轴,丢给敖广:“样貌得与画中之人有六七分相似,需是渡过了化形天劫的人物。
另外,出生时辰需得满足我画中需求。
两年之后,我会亲自去你宫中挑选!”
敖广慌忙接过画轴,小心打开,一见画中之人,不由惊诧道:“钱塘江水族正神白素贞?”
“嗯?”
许玄牝看了他一眼:“白娘娘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是是,小龙定在两年内为白娘娘寻到上好肉身,供殿下挑选。”
“好。”
许玄牝也不多说,抬手一挥,收了黑龙器灵和三十二朵至炎阳火,脚踩五色莲台去了。
“陛下……”
等到看不见许玄牝踪影,蛟将军才试探着对依旧拜伏在地的敖广道:“七太子他……”
“莫要说这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们险些惹下灭族大祸!”
看蛟将军依旧一脸茫然,敖广也懒得与他计较,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完成那尊凶神的吩咐。
“还好本王明智,事先便让人敲响金钟,如今那三个兄弟想来已经到了,正好将此事与他们说明。
有他们帮忙分担,每年区区两条真龙,六条蛟龙,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肉身……
想不到白素贞竟与这尊凶神有交情,往后需得注意一些了。
哎呀!去岁时锦缎儿曾上门来求传世龙珠,说是为了救白素贞性命。
当时敖毅、敖奇竭力反对,本王便没把龙珠给她。
如今看怕是有些不妥,得快些回去,让人准备些礼品,将传世龙珠一同送到钱塘水府才是。”
第五百四十四章
阴司,两界山碧霞宫。
自从许宣走后,白素贞一直有些郁郁寡欢,甚至每日朱邪遣白鹤送来的赤鳐都吃得少了许多。
“那天官人分明有事瞒着我,如今想来,多半和神君教给他的法子有关。
唉!也怪我,当时确实表现得太过热切了些。
以官人的性子,但凡知道我心意,只怕千难万难都要寻到那样宝贝。
白素贞啊白素贞,枉你白白修炼了一千七百年,竟连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难道你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
似你这等伤势,能够还阳已是万幸,又如何敢奢望一身道行再进一步。
偏偏官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倘若因此让他身陷险地,往后你该如何自处,还谈什么为报君恩入红尘?”
白素贞倚栏远眺,神情忧郁,心中一阵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一会儿后悔当时不该让许宣察觉自己心意,一会儿担心许宣真个身陷险地,一会儿又有些埋怨朱邪不该将寻什么劳什子宝贝的法子告诉自家官人。
近来她心神有些疲惫,想着想着,竟就这么倚在美人靠上睡着了。
梦中,许宣成了一个名叫许仙的药铺学徒。
清明节断桥初结缘,续前尘人往高处寻;
盗库银许仙流放胥江驿,陷情网白蛇千里寻夫君;
端午节意乱情迷饮下雄黄酒,罗帐中白蛇现形吓死许汉文;
上瑶池王母面前夺仙丹,下地府许仙不愿返凡尘;
梁王府盗宝许仙流放镇江府,保和堂济世斩杀妖物蜈蚣精;
金山寺法海以夫为质,较高低白蛇水漫金山;
犯天条雷峰塔下镇白蛇,赎罪过弃子出家许汉文……
一桩桩,一件件,恍若亲见。
睡梦中,白素贞心中既有委屈、愤怒,又有感动和不甘。
山风一吹,她不觉打了个哆嗦,悠悠从梦境中醒转。
“这便是官人以往和我说过的那个梦吧,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才心里还真是难受。
有心报恩却被自家夫君处处提防,无意为祸又被法海逼得水漫金山、干犯天条。
说起来,梦中许仙真不及我家夫君万一,雷峰塔前只知抛家弃子青灯古佛求安心,竟没有半点起身夺过法海手中金钹,推到雷峰塔的心思。”
想到这里,白素贞嘴角便不由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官人对我实在是极好,真庆幸,方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怎么,做梦了?”
正回味着,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朱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
白素贞见状,忙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
朱邪上前,虚扶了一下:“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不欲饮食,所以我过来看看。”
“有劳神君挂怀。”
说罢,白素贞沉默片刻,终究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朱邪笑了笑:“你放心,我既让他去,便不会让他有去无回。
此行,却是有惊无险,也是你和他必历的一场劫难。
经此一事之后,你们夫妻二人,才能自歧途上重归正轨。”
白素贞心中稍安,忙问:“不知我家官人到底是要去寻什么宝贝,神君又指点了他什么法子?”
朱邪伸出一根手指,朝天空点了点:“你梦中曾赴瑶池夺仙丹,此行他便却是前往仙山求神莲。”
“神君如何知道……”
白素贞讶然,难道自己刚刚睡梦中的情形被他察觉了?
朱邪道:“两界山中的生灵对而言,没有任何秘密。
我本无意窥探,只是心中好奇,所以才多看了一会儿。”
“神君真个无礼。”白素贞脸颊微红。
随即,又立即反映过来:“刚刚神君说官人要去仙山求神莲?
不知是那座仙山,求的又是何种神莲?”
“自是昆仑仙山,求的便是神霄玉府中的九窍神莲!”
“这……这如何去的?
且不说官人如今修为只才元婴,便是真去了,又哪里到得了神霄玉府,求得来长生大帝洞中至宝?
神君,你……唉!你这是将他往绝路上逼啊!”
她生性纯良,朱邪对她夫妻二人有大恩,这般说,心里已是极度生气了。
朱邪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心中纷乱,无心饮食的话,今日我便是来告诉你。
九窍神莲自有人送到你家官人手上,两日后,他也会从昆仑仙山重返人间。
你也能借此物重返人间,夫妻团聚。”
白素贞闻言,心中大喜:“神君此言当真?”
“自然不假!”
“若是这样,还请恕素贞方才无礼。”
说着,白素贞盈盈屈膝福了一礼。
朱邪忙闪到一旁,抬手虚扶,不让她拜下。
“早说了不必多礼,怎么样,听了这个消息,可有胃口吃些东西了?”
说罢,一旁美人靠上便忽然多了一盘煮好的赤鳐,鱼汤早已被尽数滤去。
白素贞璀然一笑:“多谢神君!”
……
昆仑仙山,摩夷天祥瑞阁。
自从在神霄玉府前和许宣分别后,留云心中便有些不安。
回到祥瑞阁,他将两枚神霄玉清敕令提前退了拿回灵墟,也不去找住处,就在附近来回盘桓等着许宣回来。
正在这时,忽听不远处有喧闹声,他便挤过去看。
只见人群中,一对夫妻正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护在身后,与几个神仙道行的人争执着什么。
“我说了,我家幼娘不做什么炼丹童子,你快些让我们离开!”
夫妻中的男子怒道。
“出尔反尔,妖仙便是妖仙。”
一个领头的神仙鼻子里哼了一声,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话刚出口,围观众人纷纷怒目而视。
断离界六重天中,摩夷天乃是妖仙聚居之所,这句话说出来,便是惹了众怒。
那人也自知失言,忙转过话头道:“你好生问问你家孩子,我们可曾逼她?
她既然说了愿以一枚紫金丹为报酬,替我们炼丹百年,如今字据也签了,岂容你们反悔!”
中年男子道:“她才多大,你与她一般计较?
左右紫金丹也没拿你们的,现在我说不做了便是不做了。”
领头神仙白了他一眼:“你说不做就不做?好大的口气!
知道的晓得你是个神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无妄界的天仙临凡呢?
若人人都与你们一样,我们的差事还做不做了,广陵地仙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既然字据已经签了,这枚紫金丹你不要也得要,这事就算告到五帝三清四御面前,我们也有理!”
“爹、娘你们不要吵了,就让我跟他们去吧,不过百年时光,幼娘确实是自愿的。
只要有了这枚紫金丹,说不定娘就有机会迈入神仙境界了。
那时,娘就能再添两会寿数,那可是足足两万一千六百年,这买卖确实很划算了。”
小女孩扯了扯中年人袖子,想走上前去,却被自己母亲死死拉住。
“瞧瞧,你一个大人,还不如人家孩子懂事。”
领头神仙颇为得意,环视众人道:“你们看,可不是我们逼她。
广陵地仙那是何等人物,能做他的炼丹童子,那是难得的机缘。
若能有幸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二,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更别说只需炼丹百年,就能得到一枚延寿五百年的紫金丹,这笔买卖想必诸位都算得清楚吧。”
“呸!”
中年男人怒极,有些话他本不想说出口,担心得罪了那位地仙。
但事到如今,却逼得他不得不开口了:“他哪里是找炼丹童子,分明是想借他人本源炼制阴阳谷神丹!
我家幼娘如今才堪堪迈入人仙门槛,倘若本源亏损,不仅往后修行路上步步艰难,以后即便侥幸成就神仙,那也是地仙无望,终生只能止步于此。
你们这是断人根基,害人性命,还敢说什么机缘,是机缘你为何自己不去?”
围观众人闻言,皆是哗然。
领头神仙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扭住中年男子衣襟,低声喝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
你这般诋毁广陵地仙,只怕往后整个摩夷天都没有里面一家容身之地。”
中年男子气势顿时弱了几分,讷讷道:“我……我……
我只是不想让我女儿去什么炼丹童子,实在无意冲撞广陵地仙。”
“哼!”
见他服了软,领头神仙气势更盛,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如今可由不得你了,凡人都知道言出必践,何况吾等仙人乎?
来人,将这个孩子带走,莫要与他在这里纠缠!”
说罢,就有两人走上前来,伸手要去抓小女孩,惊得中年女子忙将她护在身后。
留云见状,脚步一动,正想上去阻拦,谁料右手忽然被一人握住。
回身一看,正是那个带走许宣,被他称作希夷先生的地仙。
“是你?”
说着,留云环视左右,却不见许宣身影,忙追问:“我家兄弟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一同回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慢来慢来,观你脑后灵光,虽然根基未稳,但好歹也是位地仙,怎地如此毛躁?”
陈抟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留云稍安勿躁,又朝人群堆里努努嘴:“怎么,想出手管管闲事?”
留云点点头:“希夷先生有所不知,我也是妖仙出身,见此情形心中自然不忿。”
陈抟“嗯”了一声,皱眉道:“你出手只怕有些不妥。
广陵那厮道行稀松平常,却是出了名的没品,最是护短记仇。
也罢,这事既然老道见到了,总不能冷眼旁观,你且在一旁看着便是。”
留云有些狐疑的看了陈抟一眼,什么叫自己出手有些不妥,难不成,这老道知道些什么?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留云便不由提高了几分警惕。
他也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似今日这等不公之事,早已见过不少。
若是往日,或许只会感叹一声“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但这时他心情本就有些烦躁,忽然看到有人欺辱同出一脉的妖仙,满腔怒火就有些按捺不住。
“既然希夷先生愿意出手打抱不平,自然最好。”
留云开口,心中暗想:“虽然不知这老道是敌是友,但他说的话确实没错。
倘若因为这事暴露了行踪,坏了几位真君大事,那我便真是百死莫赎了。
现在许老弟又不在,既然这老道愿意出头,让他去便是。”
“放心,老道与那位广陵地仙本就有些纠葛,这等因果由我接下正好。”
说罢,陈抟迈步上前,围观众仙只觉被一股柔和的压力推开,原本还想训斥几声,但见来者样貌,忙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是希夷先生。”
“原来他就是希夷先生!”
“都让开些,莫要挡了先生的路。”
“听闻,希夷先生成道不过数万年,就已经迈入地仙境界,是地仙中最有望成为天仙的存在。”
“那是自然,如今人间还有先生道统留存,可比我们底蕴深厚得多。”
……
“没想到这老道在摩夷天还有些名气。”留云低声自言自语。
就在两人说话间,桑幼娘已经被那几个神仙抢到手中。
中年夫妻则各自提着一件法宝,怒目而视,似乎想要从他们手里把女儿抢回来。
桑幼娘双眼含泪,急道:“爹、娘,你们不要这样。
生而为妖,是幼娘的命,既然是命就得认。
你们生我养我,莫说只是一些本源,便是将性命拿去又何妨?
如果用女儿一点本源能换得娘亲两会寿数,女儿实在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中年男人双手攥拳,骨节捏得发白,手中那柄长剑也不住颤抖。
而中年女人,则早已泪流满面,若不是被男人挡在身前,只怕这时早已冲了上去。
“阴阳谷神丹,广陵就只有这点出息?”
陈抟慢悠悠上前,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桑幼娘就从那名神仙手下挣脱出来。
中年男子见状,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区区一枚紫金丹就想换人本源,断人道途,这可不是仙家作风。”
那几名神仙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也认得陈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对手。
“希夷先生,我们可不曾用强,全是她自愿的。
“噢?真是自愿的?”
陈抟将目光转向桑幼娘,语气柔和了几分:“小姑娘,你真愿意跟他们走?”
“幼娘!”
中年男子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些:“好生说话,莫要再犯糊涂,有希夷先生做主,他们不敢把你怎样的。”
桑幼娘怯怯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母亲,心中纠结,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娘亲不能没有紫金丹。”
女儿的懂事让中年男子越发心酸:“就算去,也是爹去!”
“你?我们要的可都是元阳、元阴未损的仙人,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便是倒贴我们也不要!”
一名神仙嗤笑。
“我……唉!都怨我,资质愚钝又身无长技,否则也不至于……”
中年男子双目微红,那模样,和凡间被生活所困的穷苦百姓竟没有半点分别。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留云摇头叹道:“好歹也是个仙人,怎么过得如此潦倒,竟似不如一个凡人!”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个白玉瓶,里面装着祥瑞阁退给他的两粒紫金丹。
“这个你们拿去吧。”
夫妻二人抬头诧异的看着留云,显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里面是两粒紫金丹,有了它小姑娘也不用为难了。”
两人闻言当即一愣,没想到这等好事居然会落在自己头上,顿时大喜。
中年男子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白玉瓶,拜倒在地。
“多谢上仙,此番恩义,我桑永年必定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留云摆摆手:“只是两颗丹药罢了,算不得什么,小姑娘如此懂事,你们需得好生教导才是。
凡间也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之说,我也是救急不救穷,你们日后好生修行就是了。”
桑永年重重点头,一把抱起桑幼娘,另一只手握住妻子手腕,三人一同向留云深深行了一礼。
“好了,现在你再问问,看看这个小姑娘还愿不愿意跟你去当什么炼丹童子?”
陈抟似笑非笑盯着那几个神仙。
“这……”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回去跟广陵说,要想成就天仙,可不是几枚阴阳谷神丹就成的。
他若心中不服,大可来白云洞天找我,我陈抟扫榻以待。”
说罢,袖袍一抚,就这么带着桑幼娘一家和留云消失在众仙眼前。
……
一行人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一座极为华丽的飞舟上。
飞舟长不过三丈,高不过丈余,内里却别有洞天,仿佛一个移动的宅邸一般,亭台楼阁、水榭歌台一应俱全。
陈抟将几人带到一处凉亭坐定,自有仙娥送来灵果甘露、美味珍馐。
桑幼娘从父亲怀中下来,仰着脖子四处打量,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
“这才是仙人该有的气派嘛。”
欣赏着歌台上仙娥们出尘的舞姿,耳畔则是阵阵缥缈的丝竹之音,留云心中不由感叹。
当年自己还未叛出昆仑时,虽然只是个新晋的小神仙,过得却没有桑永年这般落魄。
只是区区一枚紫金丹,竟然就将他逼到这个份上,若是这样,还成什么仙修什么道?
想到这里,留云看向桑永年的目光不由就带上了一丝轻视。
突然来到这么一处所在,桑永年夫妻显然也有些拘束,即便是坐在暖玉墩上,也只是勉强挨了半个屁股。
陈抟倒是见怪不怪,招呼道:“见面即是缘法,老道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略备薄宴,诸位都随便些。”
说罢,他又看向中年女子:“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夫妻二人忙站起身来,女子道:“不敢当希夷先生道友之称,晚辈竹韵。”
“竹韵,嗯,倒是个好名字。”
陈抟点点头,又道:“你们住在摩夷天何处?一会儿老道顺道送你们回去。”
竹韵忙摆手:“今日已经承了先生大恩,哪里还敢劳动您的仙驾,如果方便的话,只需将我们在一旁放下就好。”
桑永年也道:“是啊,是啊,今天多谢希夷先生和这位前辈了出手解围了,若不是你们,我们夫妻真不知如何是好。
幼娘,还不赶紧过来拜谢两位前辈援手之恩?”
桑幼娘上前长揖一礼,口中道:“多谢希夷先生仗义援手,感谢这位前辈慷慨赐丹,两位前辈的恩义,桑幼娘必不敢忘!”
陈抟笑了笑:“这女娃子倒是有趣,也孝顺懂事,可愿留在我府中做个洒扫的童子?”
不等桑幼娘说话,一旁桑永年与竹韵已是大喜过望。
希夷先生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地仙中最有希望迈入天仙境界的人物,若是能跟了他,以后不愁没有好前程。
莫说摩夷天,便是整个断离界也不知有多少人仙、神仙想与他扯上关系。
“愿意愿意,幼娘,还不赶紧拜过大老爷?”
桑永年倒是个机灵的,还没等桑幼娘开口,“大老爷”的称呼就已经用上了。
竹韵也激动得双颊微红,他们在人间时就曾听过陈抟老祖的名头,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自家女儿能跟着陈抟,也算是有了依靠,无论自己能否突破人仙境界,都不必再心有挂念了。
桑幼娘当即乖巧拜倒在地,口称:“幼娘拜见大老爷。”
陈抟笑容更盛:“好了好了,我们白云洞天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你就知道了。”
桑永年虽然还想再嘱咐女儿几句,又恐说错话,反而耽误了女儿前程。
两人只坐了片刻,便匆匆告辞离开,只把桑幼娘一人留在飞舟上。
对于希夷先生仙品、口碑,他们还是放心的。
临行前,陈抟又送了他们不少仙丹灵药,权当是给桑幼娘的入府之礼了。
夫妻二人自然又是一通千恩万谢。
留云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这场景,便是他也从未见到过。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与下界人间也没有什么区别嘛,难道自己躲入逆仙道后,昆仑仙山又发生了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