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带血的麻糖TXT下载带血的麻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带血的麻糖全文阅读

作者:宁河晚渡     带血的麻糖txt下载     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陷入包围 六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而这一秒与一秒之间却隔着永恒,因为这里的战场局势每一秒钟都发生着变化,第一秒钟都有**士兵的流血与牺牲。

    彭狗子让常有富带上那挺机枪和子弹,准备赶去支援癞子一行。

    突然,彭狗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认为在这片交战区域,**的兵力应该占有绝对的优势,在胶着的战线后方出现日军,只能够说道是日军的有意安排的安插行动,也就是说,突破这一股日军的封锁,那么北面将不会遇到日军的部队。这时,他觉得不应该再让杨安这个小兄弟冲进包围圈,再次卷入战斗。他一脸正色地走到杨安跟前说道:“杨安,现在北面应该不会有鬼子了。昨天是俺让你错过了回家,现在你就一路向北,自然会找到熟悉的路,你就可以返回昨天部队驻扎的村子。”

    彭班长的安排太过突然,杨安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刚才收集子弹,本身就是在为后面打仗作准备,突然听到了彭班长的话,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么危险的战局,这一别或许就是生离死别,离别的伤感油然而生,加之先前看到满地**士兵的遗体,心中已生悲戚,双眼里顿时泛起了水汽,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杨安当然明白了彭班长这么安排的用意,他这是不希望自己再留下涉险。

    杨安满眼悲戚与不舍感染了彭班长,他不由心生不舍,两眼微微湿润,用力抿了抿嘴,上前几步,两手拍了拍杨安的双肩说道:“好兄弟!回家吧!你还是一个学生娃,打仗是俺们当兵的事情!”

    杨安又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做好投军的准备,更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也想早日回城,但彭班长突然提出让他一个人离队返回,一时间竟然不能够接受。他不接受这个安排,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在杨安的内心,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家与国的关系。他在扬州上了小学,甚至连初中都没有上完,学校里有限的教育,没有帮助他建立清晰地家国关系。家的概念对他来说刻骨铭心,国家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却是虚无飘渺。

    直到离家出走到汉口,那晚胡立德讲到“九一八”事变,讲到自己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讲到“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这句让他似懂非懂的话,才让他对家国的关系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

    可是,在汉口扛码头时,他却知道,即使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码头苦力也是要缴税的,而国家对码头工人来说唯一的显现是在收税之中,却没有让苦力们找到他们对国家的归宿感。理所当然,他对这场国仗没有更多的热情,即使他内心期望和平。但是,当他知道父亲死于日本人之手,当福伯死于日军炮击之下,仇恨主导了他的内心,也让家国关系在他的内心更加清晰。因此他希望多为抗战做一些事情,主要还是希望借此来报仇雪恨。当然,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投军的打算。

    自从经历了殴打齐维民逃避责任离家出走之后,这个孩子在时间的磨砺中,慢慢地学会了承担,这些当然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当他戴上和佛教万字符一样的白布红十字袖箍,早已把自己当作一个医护人员,伤兵们还留在仓库,他不想让自己再次因为逃避背负自责。

    “责任”二字的概念,已经在这个孩子的心中建立,他不忍就这样放弃责任。想到汉口因为逃避了责任,“沦落”在街市上拉车奔跑,他不想在今后的心理历程中再次这般长途“奔跑”,而承受因为逃避责任的自责。

    此外,这几天生死搏杀,杨安已经与彭狗子一行建立了生死感情。因此,彭班长突然作出这样的安排,当然难以接受。

    看到杨安再次摇头,彭狗子心里只嘀咕,这小子昨天还有点埋怨让他错过了回去的汽车,今天怎么就这么执意要留下。

    一时间,彭狗子也不知道如何劝说这小子离开战场,时间也不容许他继续劝说下去。彭狗子突然意识到,这小子不愿离去,不正是自己先前期待的事情吗,想到这里,心中一宽,只好说道:“你不想回城也行,等俺们一起带着伤兵一起返回后方。”

    还未等杨安回应,彭班长又说道:“小子,记住,一定要跟紧俺,这样安全一点。”

    杨安双眼噙着泪水,连连点头。

    一枚手雷穿透烟幕飞了出来,这手雷飞行的方向正对着癞子几人掩蔽的墙角。

    “手雷,卧倒!”癞子大声叫喊。话音未落,癞子便向墙脚靠拢,卧倒在墙脚。那手雷碰到离墙角还有两三米远的墙体,又滚向巷道中间爆炸。炸点距离癞子很近,弹片正好被墙角遮蔽,癞子等人避免了伤亡,但耳朵被巨大的爆音震得几乎失去听觉,耳朵不停地鸣响。

    爆炸的冲击波一过,癞子便大声叫喊:“大个子!大个子!手榴弹,手榴弹,炸鬼子!炸鬼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取出手榴弹,麻利地拧开后盖,拉出火线,也不管烟尘对视线的阻挡,用力从墙角扔了出去。

    癞子知道这巷子里视线已经受阻,只有手榴弹最管用,于是再次叫喊:“大个子,手榴弹,手榴弹,接着扔!炸他个狗日的!”

    又一枚手榴弹从墙角扔了出去,三四十米开外的巷道里接连传来两声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那个不停惨叫的鬼子顿时没有了声音。

    巷口手雷爆炸的烟尘慢慢散去,癞子从墙角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三四十米的地方被烟幕笼罩。他的步枪已经对准了那片硝烟,随时准备开枪射击。在他身体的右侧,另外四个兄弟的步枪也对准了那片硝烟,静待鬼子现身。

    巷道里的硝烟散去,鬼子的身形一个个出现在癞子等人视线里。看到那些鬼子或躺或趴着的身体,一个个都没有动静,癞子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俺上去看一看,你们留下看着一点。还有巷子后边,不要给鬼子在后面抄了屁股。”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包扎所被袭 一

    说罢,癞子端着步枪,因为受伤左手臂不停地微微颤抖,枪口始终对着那片硝烟,侧身走到巷道右边,对准地上的鬼子,快步向前。

    癞子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他和留下的兄弟在地面对敌形成了交叉火力。他前进的路线,并不妨碍自己的兄弟对敌人射击。当然,在他后面的阁楼上,还有一挺机枪、两支步枪与地面火力形成了立体的火力。这种安排无疑是一种最佳的战术安排。

    癞子左肩的伤口又渗出了鲜血,持续的战斗和伤口的疼痛,让他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从耳后、下巴成串地滴落。他一步步向鬼子靠近,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他在距离敌五六米左右停下了脚步,他仔细地扫视每一具尸体,确认子弹和弹片的创口位置。他确认距离他最近的三具尸体应该没有问题,于是靠近第一具尸体,用脚将他卧倒的身体蹬翻,确认了胸前的创口。

    很快,癞子对地上鬼子尸体全部检查确认,确实没有一个是活着的。这时,他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全身顿时一阵轻松,转身向巷口小跑而来。刚跑了几步,就听到花机关射击的声音,同时听到大个子喊叫的声音:“鬼子!鬼子来拉!”

    大个子话音未落,便闪身躲避到与癞子同一巷道的墙角。同时,跟着大个子躲避到墙角后的还有两个**士兵,还有一个**士兵头部中弹,一声未出,倒地便失去了生命。

    阁楼上的李二喜也发现了日军出现在西边的巷子里,扣动了扳机,刚打了一个长点射,弹匣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连忙更换弹匣。

    在李二喜更换弹匣的时候,日军那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打得大个子三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李二喜换好弹匣,视线再次瞄向日军所在的那巷口,已经不见了日军的身影,显然他们已经将身体移向了建筑的墙脚,利用阁楼的射击盲区向前推进。

    大个子听着墙角另一侧墙面上传来“扑、扑、扑”的声音,看见红色的砖屑飞溅。他先后两次准备闪身出来开枪还击,或是冲到对面墙角,两次都没能成功。

    看到这个情况,癞子担心喊道:“大个,别动!大个,别动!”

    李二喜听着日军的枪声越来越近,却又在射击的盲区,焦急地喊道:“班长,鬼子在这边墙脚下,俺们看不见,打不着。”

    “哒、哒、哒……。”

    “哒、哒、哒……。”

    ……。

    李二喜听到东面传来捷克式轻机枪射击的声音,接着又听到身后的士兵欢快地说道:“是九班长过来了,是他开的枪,这下好啦!这下好啦!”

    彭狗子几个长点射,将枪中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杨安感觉距离略远,不愿消耗子弹,并没有开枪。

    癞子看到那一小股日军丢下两具尸体,都撤了回去,在他们后面的巷口隐蔽。看到彭狗子对日军的火力压制,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地方正好位于鬼子和彭狗子的中间,一时也不便于还击,只好让大个子帮忙检查一下伤口。癞子左肩被鬼子刺刀和子弹洞穿,先前经过医生重新包扎处理,这一场战斗又让鲜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胸前、背后都是血迹,胸前的一大片鲜血,更是惨不忍睹。看着这伤口流血,大个子也是毫无办法,只好作罢。

    日军停在了那个巷口,与彭狗子、癞子带领的队伍在这巷道形成了对峙。

    彭狗子就在李二喜所在这一排房子的东面巷口,右肩探出墙角,借助墙角的掩蔽,建立了一个火力点,对远处日军鬼子躲藏的巷口进行压制性射击。捷克式轻机枪对一二百米内的目标进行火力控制是最有效的控制距离。鬼子的花机关虽然数量较多,但花机关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这只是精度射击才能够达到的距离,花机关是近战的利器,没有脚架的支撑,对于超过百米距离,要想实现稳定的火力控制,显然是力不能及。捷克式轻机枪射击的稳定性决定了这一段巷道被彭狗子掌控。

    彭狗子并没有消耗太多的子弹,他打了一个长点射,后面都是用短点射击进行压制,慑于这挺机枪射击的精准,日军一时间并没有贸然进攻。

    这时,临时包扎所被一小股日军袭击,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音。

    彭狗子听到来自包扎所方向的枪声,又扣动扳机,对那远处蠢蠢欲动的日军打了一个短点射。接着,他放松右手食指,仔细倾听,说道:“包扎所那边有枪声,是包扎所那边传来的枪声。”

    说罢,大声喊道:“杨安留下,憨子,你先带兄弟们回去支援。”

    “不行,俺走了,这儿人太少,你怎么办。”

    “没事,俺这不是已经和八班汇合了么。快,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憨子犹豫了一下,带着八个**士兵向包扎所方向跑去。

    “班长,包扎所那边好像有枪声,包扎所那边打起来了。”阁楼上的**士兵听到包扎所方向的枪声喊道。

    “知道啦。”癞子应道,接着又大声对着彭狗子喊道:“狗子,包扎所那边打起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俺来掩护,你们先撤,你们先撤!”

    癞子对着阁楼喊道:“二喜,撤!”

    在彭狗子火力掩护下,癞子看了看地上四个兄弟的遗体,迅速带着六个兄弟向包扎所方向撤退。

    看到癞子一行安全撤退,彭狗子对那边的日军打了几个短点射,便带着杨安向包扎所方向撤离。

    彭狗子带着四人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赶到包扎所,只见包扎所前一片狼藉。

    这个临时包扎所是一个红砖建筑的小洋房,它的东南面一路之隔就是那个小仓库。包扎所的北侧已经有六七个士兵向北展开警戒,包扎所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抬着几个重伤的士兵,还有几个士兵在清理牺牲战友的遗体。

    彭狗子看到那包扎所前面正脸清水红砖墙上两片爆炸烧蚀的痕迹,显然这是手雷爆炸造成的。爆炸烧蚀的痕迹异常突兀,清水墙向彭狗子一行诉说着刚才遭受爆炸袭击的委屈。看到那被炸烂的担架,还有伤兵残破的身躯,彭狗子眉头紧紧蹙起。他没有看到癞子和张天亮,心生不好的感觉,顾不上向包扎所前的一个中尉军官报告和打招呼,立即向仓库跑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包扎所被袭 二

    红砖建筑的小洋房距离仓库一街之隔,但是在此刻彭狗子的内心却感觉是那么遥远。即使就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距离,他既想早点过去看到自己营队的兄弟,又怕及早赶过去知道不幸的消息。

    跑到仓库门口,彭狗子就被一片悲伤的氛围笼罩,他扒开围在门口的众人进了仓库。仓库里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去,烟尘让悲伤氛围更加低沉。几缕阳光透过屋面的洞口射进来,明亮的光柱让被烟尘笼罩的屋里光线更加暗淡,仿佛那层屋瓦之上是天堂,而这一瓦之隔的屋里却是地狱。

    仓库里的氛围更加压抑,癞子的脸上一片茫然,张天亮头顶着他的右肩低声抽泣。张天亮这个年近三十的汉子,儿子已经有七八岁,这抽泣声中不知有多少自责,多少伤悲?

    看着屋内狼藉一片,布满了战友们破碎的身躯,又看到张天亮毫发未损,彭狗子怒火中烧,一把狠狠地抓过张天亮,让他面对自己,准备狠狠地给他两下子。但是,当他看到张天亮满脸的泪水,满眼的自责,顿时一把将他推开,手中的轻机枪重重地顿向地面,抬起头冲着屋顶那一缕亮光痛声大喊:“啊--!”

    彭狗子的哀号响彻屋宇,直震得屋面细细的尘土簌簌落下。

    “彭班长!彭班长!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这时,屋里传来杨安惊喜的声音。

    原来,先前屋里发生手雷爆炸时,钟守德已经被震醒,只是未睁开过眼睛。这时,听到熟悉的哀号,顿时醒了过来。

    听到杨安的喊声,这无异于喜讯,彭狗子心神顿时清明,抢步上前弯腰看着杨安身边的钟守德,大声喊道:“守德!守德!你醒醒,快醒醒。”

    钟守德又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嘴巴一开一合,声音实在太过微弱,大家只是看到了他嘴巴的微微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杨安似乎听到了什么,赶紧拧开水壶,慢慢地给钟守德喂水。钟守德喝了几口水,又昏了过去。

    杨安的声音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眼光聚焦在一起,看着浑身裹得如蚕茧一般的钟守德,仿佛他就是大家的希望一般。

    “快!大伙再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彭狗子冲着门口的人喊道。

    门口的人很快进到屋里,充满希望的眼光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战友。一番忙乱过后,一个个神色顿时黯然。

    彭狗子看到大家的神情,与癞子对视一下,用力抿了抿嘴巴说道:“大伙也别停下,把牺牲了的兄弟摆放到一起,后面还有掩埋队要来收尸善后的。”

    话音一落,仓库里的士兵们又忙碌起来,两个人一组主动搭建班子,把战友的遗体抬到一起,摆放整齐。还有的士兵收拾那零散的躯体,放到一起。有的士兵还整理着战友的军服与仪容,力图让这些牺牲的战友们更加安适地躺下。

    经过与张天亮小声了解,彭狗子、癞子才知道,就在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小股日军袭击包扎所,他们都拿着手提机枪,火力异常猛烈,一个冲击下来,包扎所外面的**兄弟全部被击杀,就连放在包扎所外面的几个担架也被炸得一片狼藉。张天亮带着两个人去支援,却不曾想仓库后门被日军用手雷炸开,日军还向仓库里扔进了两枚手雷,之后还进屋扫射。留在仓库里的三个人,还有五个轻伤员,无一幸免。不知是什么原因,日军没有对裹得像蚕茧一样的钟守德开枪,也许是日军觉得不屑,也许是硝烟挡住了视线,这才让钟守德侥幸逃过一命。

    这时,正好有一队**抬着伤兵过来,合力击溃了这股日军,这才让日军没能冲进包扎所,包扎所里的军医、护士和伤兵这才躲过了一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包扎所将不复存在。

    彭狗子听着张天亮痛苦地诉说,眼睛扫视着仓库里外的兄弟,默默地盘点着活着的兄弟,算来算去,这支队伍还剩下二十二人,并且还包括杨安和重伤的钟守德。他有些不甘心,又担心自己盘点错误,于是低声对张天亮、癞子二人说道:“你们清点一下自己队伍的伤亡,俺也好心中有数。”

    张天亮回答:“伤兵牺牲十人,幸存的只有钟守德,还有留下的六人牺牲了三人。俺这边还有四个人。”

    癞子左肩上的创口仍然在流血,鲜血染红了整个胸前,面色异常苍白,听到张天亮说完接着黯然地说道:“俺那一拨折了四个兄弟,还有七个兄弟。”

    听到二人的回答,彭狗子终于确认盘点的总人数准确无误,于是轻声说道:“现在俺们还有二十二人,这还要包括重伤的守德,还有杨小子。后面不管发生什么,大家都要注意了,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给俺们营留下火种!”

    彭狗子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悲怆。

    这时,彭狗子的话语犹如一块巨石坠入深潭,在兄弟们的心中激起阵阵波澜。

    大家都想到了当初李增营随着大部队从西安沿陇海铁路向东开进,日夜兼程,经过两天两夜转进到上海,沿途经过南京、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等京沪铁路各个城市,每到一站,都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鼓掌欢送,高呼口号,以壮行色。老百姓将饼干、糖果、罐头、香烟、鸡蛋等慰问物品争相递进火车窗口,甚至在火车缓缓前行之中投掷进窗口,以表达自己的敬意。想到那火热的场面,听到那激奋的口号,看到那崇敬的眼神,大家热血沸腾。想到要为保卫祖国而战,想到要打一场国仗,一雪前耻,每一个人都是意气风发,怀抱心死之心。然而,没有想到,这才刚到上海,才刚刚投入到战斗,李增营全营主力就陷入敌围,全部壮烈殉国。本应在这里与敌人浴血战斗,报仇雪恨。然而,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牺牲,不仅仅是报仇,还要为李增营保留火种,重建营队,重塑这种牺牲精神,每一个人都深深地感觉到肩上责任重大。

    听到彭狗子的话语,大家一扫先前受到鬼子偷袭、饱受打击的颓废之色,一个个脸色更加坚定。

第一百六十八章 混战 一

    战争是残酷的,只有死者才会最早看见战争的结束,因为他们的生命随着自己的战争同时结束。

    战争是残酷的,只有幸存者才会真正看见战争的结束,因为幸存者穿越了战争所有的腥风血雨。

    远处,枪炮声音依然是那么激烈,整座城市都在随之颤抖,屋顶时不时会掉落一层尘土。仓库里,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这场战争的结束。这时,他们再次看到身边失去生命的兄弟,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颓废与悲戚,他们的胸中焕发出一种昂扬的斗志。这种斗志在演变、发酵,让每一个战士都变成了铁石之心。

    杨安无疑是这群人中最特别的一个,他早已感觉到包扎所危险重重。虽然这儿并不是战斗的最前沿,但是这儿已经被日军包围,完全无异于前线。对于自己再次卷入这危险的巷战,他的内心只能默默地接受,当然更多的还是无奈与无助。他没有想到**主导的进攻战斗,竟然是如此的凶险,即使是火线后面的包扎所也是危险至极。他知道这个包扎所的重要性,这一段时间的援助医疗,仅他看见、听到的,因为包扎不及时,流血过多导致牺牲的,不知凡几。既然连他都知道这个包扎所的重要性,那么日军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打击目标,日军一定会如嗜血的苍蝇,紧盯这个包扎所。想到未知的凶险,杨安内心唯愿这支队伍能够有更多的人存活下来,当然也要包括自己。

    “哒、哒、哒、哒……。”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近。

    “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这时,包扎所前面又响起了战斗的口令,仓库里的兄弟们精神顿时一振,眼神一致看向门外。

    彭狗子大声喊道:“癞子带两个人留下,把钟守德抬过去,顺便把自己的伤口再检查包扎一下。天亮,你带一队从仓库后门出击,注意安全!”

    张天亮大声喊道:“好!”

    癞子强装没事说道:“俺这点伤算什么,还是俺带队出去,张天亮留下。”

    硝烟与尘土仍然难掩癞子苍白的脸色,左肩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队伍里就数他的模样最惨。

    张天亮打量了一番癞子,笑道:“八班长,看你这副惨样,还是兄弟俺出马!”

    “什么也别说了,你说过俺是指挥员,服从命令!”彭狗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癞子迟疑了一下,大声答道:“是!”

    这时,外面有人大喊:“操家伙,杀鬼子!”

    “杀--!”

    “杀--!”

    一时间,街巷里杀声震天。

    彭狗子、张天亮二人分别带着队伍出击。彭狗子一行冲出门外,听到满街的杀喊声,群情激昂,也和着这喊声一起大喊:“杀--!”

    彭狗子几人刚冲出门口,大喊的声音未落,就看见冲向仓库西边巷口的**士兵已经有五六人身体中弹,身形异常地倒地。

    这几个倒地的士兵,就是那中尉军官带来的一个排的士兵,他们转运伤兵下来,另外的任务就是掩护这个临时包扎所。中尉军官重点在包扎所北面、东面、西方进行了布防,而他们沿线经过的南面却只是派出了两个观察哨。这两个观察哨早已倒在了日军花机关密集的火力之下。这一股鬼子也不知是从哪个巷子里窜出来的,一路向北杀向这个包扎所。

    这个包扎所与仓库隔着一个巷口,一南一北,一东一西,隔街相望,距离很近。

    鬼子花机关火力猛烈而持续,南扑的**士兵自然不敌,彭狗子还未跑到巷口,又见三个**士兵倒在了血泊里。看到这些和自己穿着一样军服的战友被鬼子击倒,彭狗子睚眦欲裂,他将机枪递给憨子,自己从胸前取下了一枚手雷,左手拉着麻绳拔出了保险销。这时,他已经领先队伍几步,人已快跑到街角,右手用力将手雷磕向自己的钢盔,闪身到街角,将手雷扔了出去。同时,大喊:“停下!停下!”

    杨安急忙刹住脚步,这一行十人都刹住脚步,只见彭狗子又麻利地向那边投出了两枚手雷。

    “轰、轰、轰。”

    三声爆炸声音传来,日军密集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显然,这突然从天而降的手雷爆炸阻挡了鬼子进攻的脚步。

    “冲啊--!冲啊--!”彭狗子一把抓过捷克式轻机枪,带着大家转身冲过街角。

    杨安落后彭狗子、憨子二人几步,也跟着冲了出去。看到巷口倒下的几个**士兵,身体几乎被打成了筛子,心中对日军恨意十足。在杨安的前面,有彭狗子、憨子、还有其他的**士兵遮挡着,他要想在前进过程中对敌人射击已经没有了机会,只有跟着冲锋。看到自己这一方队伍阵形如此密集,杨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如果日军在远处架设一挺机枪,那么将会给这支队伍带来灭顶之灾。想到这里,杨安感觉先前身体表面的那层细细的汗水一下子变得冰凉,他不由地又回头看了一下那几个躺在地下的**士兵。

    这时,他听到了彭班长机枪射击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捷克zb26轻机枪是德式师班用制式武器,也是战斗班(组)最强的火力和战斗利器。这一片街巷的**士兵终于听到自己的轻机枪响起,浮动的军心顿时稳定下来,队伍的精神为之一振。

    狭路相逢勇者胜。先前,日军凭借密集的火力突然袭击,一下子造成**士兵近十人伤亡,进攻之势势不可挡。他们却没有想到,从巷口的另一边却杀出了一支队伍,还一连投出了三枚手雷,打乱了进攻的节奏,让猛烈的攻势骤然停止。这股进攻的势头,犹如充满了气体的气球,一下子被扎破了泄了气。接连发生的爆炸,这股日军完全被炸懵了,再加上彭狗子他们喊声如雷,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街巷里硝烟还未散尽,残存的日军听到对方的喊声和枪声,慌乱之中爬了起来,转身就跑。硝烟在慢慢散去,街上的景况已经隐约可见。

    彭狗子透过那层薄薄的烟幕看到远处巷口墙角有一挺日军的轻机枪,旁边还有一个副射手,心中大惊,大声喊道:“隐蔽!隐蔽!隐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混战 二

    烟幕中慌乱起身后撤的日军已经乱了阵脚,并没有按照他们平时训练的那样后撤,他们慌乱的身形奔跑在日军机枪火力点的射击方向上,拦阻了射界,这为彭狗子一行提供了狭小的生存空间。

    在这条巷道上也是藏无可藏,情势十分危急。突然,彭狗子看到了右边有一个门是打开的,大喊:“进屋,进屋。”

    说罢,彭狗子全然不顾个人安危,卧倒在地上,架起了机枪,瞄准了日军的火力点,又连忙取出一个实弹弹匣摆在了机枪的旁边,准备随时开火掩护。

    彭狗子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巷道上都是自己的兄弟,如果后撤的日军一旦让出射界,日军先行开火抢占了先机,那么将是自己一方的灾厄。在这没有掩蔽物的街巷,在这么近的距离,机枪的扫射,没有几个人能够逃脱弹雨的光顾,伤亡将不可估量。正是因为那慌忙逃窜的日军遮挡了敌人火力点的射界,彭狗子才没有开枪,他不会开枪帮助敌人扫清射界,这也算是一种临时的妥协。这次较量,还要看哪一方先行找到可靠的掩蔽之处。

    那个中尉带着七八个人也赶了过来,看到彭狗子卧倒,也跟着卧倒,他们在彭狗子右后侧也架起了一挺轻机枪。这个机枪手看到彭狗子的队伍全部跑进了屋内,射界没有任何阻挡,率先向后撤的日军开枪扫射。

    听到身后熟悉的捷克式轻机枪射击的枪声,彭狗子迅速扣动了扳机,向日军火力点射击,这样在巷道里一左一右两挺机枪形成了交叉火力。在密集的火力扫射下,还未逃窜到墙角后的日军无一幸免,一个个栽倒在地上。彭狗子很快听到那中尉喊道:“冲啊--,杀了他们。”

    七八个**士兵从彭狗子右侧向前冲去,那个机枪手也跟着前进。有队伍冲锋,还有彭狗子这个优秀的机枪手在一侧开枪扫射进行掩护,这无意之中又形成了最好的进攻战斗模式。

    就在队伍刚跑到彭狗子的前方,彭狗子又听到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机枪射击声音。这是那中尉到来之后重新作出的安排,这个临时被用作包扎所的洋房上已经架起了机枪,机枪吐着火舌,居高临下扫射,控制着整个巷道。地面和楼上两挺机枪形成了立体火力,绞杀着后退的日军。在强大火力压制下,日军退如潮水,向巷道边的墙角掩蔽。

    中尉手持驳壳枪冲锋在前,带着队伍向那些退却的日军进逼。

    忽然,一枚手雷从天而降。眼看这枚手雷爆炸就会波及中尉和身边的机枪手,那中尉浑然不顾自身安危,大喊:“卧倒!”一下子将左侧的机枪手扑倒。手雷就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爆炸,爆炸的弹片和硝烟覆盖了这一段巷道,日军借助手雷的爆炸迅速后撤。

    爆炸过后,卧倒的**士兵纷纷起身,那机枪手腾挪了身体,从中尉的身下钻了出来,惊声大喊:“连副!连副!”

    那中尉连副受到爆炸冲击波和弹片侵袭,身上满是血洞,已然昏厥。

    看到连副惨不忍睹的模样,机枪手两眼噙满泪水,嚎哭着大喊:“来人!快来人!连副不行了,把他抬下去,快点!快点!”

    在战场上,指挥员的伤亡对部队的战斗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中尉带的这一行七八个人,都是听到他的口令后卧倒,他们都亲眼目睹中尉为了掩护机枪手而受伤,长官的舍命之情感动了大家。这几个士兵再也顾不上去追击那些日军,七手八脚地抬手的抬手,抬腿的抬腿,慌乱地抬着中尉向包扎所奔跑而去。

    看到中尉带队出击,彭狗子也结束了射击,招呼兄弟们出来追击,屋里的兄弟还没有全部出来,彭狗子就看到中尉被抬着后撤,心中暗暗痛惜。

    包扎所楼上的机枪还在射击,无意之中正好掩护了中尉一行后撤,让他们避免了日军的反扑。

    杨安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紧跟着队伍向前冲去。他看着那一行人抬着满身是血的中尉从面前经过,又转头看了看地上向前延伸的血迹,战争的残酷再一次冲击着年少心灵。刚才还在屋内听到那军官发出冲锋的口令,这转身之间却看到众人抬回了他血淋淋的身体,这一路的血迹仿佛延伸到他的内心,无形之中让他对战争产生了更多的敬畏。

    彭狗子带着队伍冲到先前日军机枪手掩蔽的墙角,这才发现日军退却的方向已经交上火了。眼前这一片街区的房屋曾经经历过炮击、轰炸,房屋几成废墟,现在又变成了战场。

    他刚到那街角,就看到一枚手雷飞了过来,转身便要回撤,同时大喊:“手雷,卧倒!”

    彭狗子转身回撤,正好与跟随冲锋而来的一个兄弟撞到了一起。他转身回撤还未迈出步子便被撞到,“扑通”一声,重重地后倒在地上,后背被地上的碎砖石挺得巨痛,彭狗子发出了一声惨嚎“啊呀!”,那个撞他的士兵还未收住脚步,踉跄着继续向前,快要向侧前扑倒时,手雷竟然就在他的面前爆炸,血肉横飞,身后下起了血雨。

    杨安还未转过那街角,听到彭班长的喊声,整个人近乎本能地卧倒,他是队伍最后的一人,却是卧倒最快的一个人。这么逼近的地方发生爆炸,巨大的响声犹如惊雷,摄人心魂。

    日军惯用炮弹、手雷、掷弹筒榴弹爆炸作掩护进行快速冲锋,突袭**。在这段时间,对这种战术杨安已经见惯不怪。爆炸声音响过,杨安担心日军突袭,危机骤然袭上心头,他又宛如一个幽灵,近乎本能地爬了起来,率先冲到了墙角,头从墙角快速探了出去,透过硝烟和尘土看见三个日军从那废墟中窜了出来,惊声大喊:“鬼子!鬼子!”

    由于墙角这片笼罩着烟尘,烟幕遮挡了对方的视线,日军未必看清了这边的全部情况,即使没有看清这边的全部情况,也不妨碍日军向这边射击,日军射击的目标当然是最前面躺在地上的彭狗子。

第一百七十章 混战 三

    这时,手雷爆炸的位置距离彭狗子很近,那牺牲的兄弟血肉之躯挡住了大多数弹片,彭狗子也幸运地逃过了爆炸的伤害。但这么近距离的爆炸,加上街巷逼仄,巨大的声音冲击,已经让他发懵,在他倒地的时候,机枪也失手丢了出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是,背部的单衣没有任何保护作用,倒是后背背着的中正式步枪发挥了保护作用,没有让他受到更多的冲击,背部的巨痛让他保持了一丝清醒。手雷爆炸撕碎了战友的身体,血肉糊住了他的半个脸颊,当他准备抬手擦拭糊在脸上的血肉,迷糊之中还是隐约听到了杨安的惊叫。

    彭狗子对杨安的声音异常敏感,究其原因,除了亲切,更多的还是因为欣赏与信任。这惊叫唤醒了他的警觉,作为一个士兵,面对危险,本能地不是躲避,而是攥紧手中的钢枪。“手中没枪,心中发慌”,这对置身于战场的每一个士兵来说,都是逃避不了的现实。两手空空的彭狗子内心出现了慌乱,他忍着巨痛翻滚身体想寻找机枪,身体刚离开原来倒地的位置,那个地方便飞溅起一阵尘土,细细尘土与碎屑迷住了他的左眼。看到密集的子弹就击打在跟前,求生的本能让他快速向右滚去,躲避着日军的扫射。子弹击起的尘土与碎屑在地上漫延,犹如一条毒蛇一直紧跟随着彭狗子,让他惊骇不已。这时,一具鬼子的尸体挡住了他的滚动,彭狗子暗叫不好,内心满是无助与绝望。

    就在日军向彭狗子射击的同时,杨安闪身出现在墙角之外,身体半侧身向前正对着那三个鬼子,枪托顶着腹部,为射击提供了稳定的支撑,手中的花机关响起,子弹如水泼一般倾泄。在这个街角,杨安的射击完全属于应激反应,右手食指扣住扳机就没有松开,直到枪中的子弹全部倾泄一空,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打空了弹匣中的子弹。

    密集的子弹穿透烟幕,那三个鬼子有两个当场倒地,还有一个似乎受了伤。那受伤的鬼子即使看到身边的同伴倒下,也没有惊慌,看到对方没有持续扫射,寻机快速扔出一枚手雷,转向逃窜。

    杨安打完枪中的子弹,感觉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想转身退避到墙角那边。没有想到刚一转身后退,一步迈出,脚还未踏实地面,重心不稳,便被一个士兵给撞倒在地。右肩首先着地,杨安闷哼一声,他还未叫唤便听到那士兵喊道:“胆小鬼!只知道后退!”

    “嘭”地一下子与后面的人当面相撞,这撞击仿佛不是撞到了身体,而是直接撞击到杨安的心脏。对背后鬼子开枪射击的惧怕,还有想躲避危险的本能,满满地占据了杨安的整个内心,这一撞击似乎就要把这满满的心脏压炸。杨安倒地闷哼的同时,甚至感到了一阵窒息。

    听到那人责怪的话语,杨安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到是否委屈,因为他对危险的敏感与惧怕让自己只想躲避到墙角那边,只有那边才能真正阻隔鬼子的子弹,阻隔被击杀的危险。

    彭狗子听到临近的花机关枪声,知道又是杨安救了自己一命。他心魂甫定,又往前爬了两步,捡起机枪想站起身,便听到自己的兄弟责问杨安。在这战事当前,生死攸关,也顾不上这些,眯着左眼大喊:“冲啊--!”

    半起身的彭狗子随即又看到飞来的那枚手雷,一边卧倒,一边大喊:“卧倒!”

    冲过墙角的士兵们抑或是听到班长的提醒,抑或是自己看见那飞来的手雷,迅速卧倒。

    那个撞倒杨安的士兵,撞开了身体单薄的杨安,前进的悍勇与惯性并没有受到影响,一直快速前进。不知道是因为撞到杨安分开了心神,还是回首看地上的杨安说话分开了心神,似乎因此忽视了彭狗子的提醒,冲出了淡淡的烟幕,迎向了那手雷,当他惊惧地看到地上的手雷,失声发出惊叫:“啊--”,他的惊叫也戛然而止,消失在震天的爆炸声音之中。

    死亡的恐惧让杨安再次如幽灵般飞速起身,快速闪身到墙角之后,极度的紧张与惊惧找到了倚靠,一阵脱力的感觉随之袭来,身体重重地靠向了墙面。“轰”,这摄人心魂的爆炸声音再一次在逼仄的巷道响起,这声音戳穿了杨安心中憋着的那一口气,背后靠着墙体的踏实,让他不忍离开,一下子又顺着墙体快速滑坐在地上。

    当彭狗子在墙角第一次提醒卧倒后,杨安迅速卧倒,在爆炸过后又飞快起身已经极大地消耗了体力,转身过墙角应激开枪,射击时因为紧张和用力完全摒住了呼吸,直到子弹全部倾泄一空,才开始了呼吸,这让他呼吸异常急促。接着,又被撞倒在地,让他几乎窒息,因为惧怕死亡再次本能地飞快爬起,竭力躲闪到墙角后面,这一连串的紧张动作,让他耗尽了全部的体力与心神。他躺在墙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颤抖着用力取下枪上的空弹匣随手扔在地上,取出一个实弹弹匣,因为紧张还未完全平复,接连三四次都没有安装到枪上。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掩内心的紧张,强行平复呼吸,一把将弹匣安装好又上了膛,警觉地看向墙角。

    在这个街角,彭狗子立足未稳便被撞倒,接连遭受两枚手雷轰炸和一次扫射,第二枚手雷爆炸让他的耳朵失去了对周围声音的感知。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硝烟与尘土扫过他的脸颊,急促的呼吸让他吸进了大量的硝烟与灰尘,彭狗子用力地咳嗽,两眼全是被剧烈咳嗽激出的泪水,左眼模糊之中溢出了先前入眼的碎屑。彭狗子努力站立起来,摇晃了一下脑袋,透过泪水看着周围模糊的街景,一阵恍然,身体也不由地晃荡起来。

    憨子从后面过来,一把扶助彭狗子的右臂,大声喊道:“班长!班长!你没事吧!”

    这喊声让彭狗子清醒了些许,微闭双眼,用卷在左臂上的衣袖擦拭眼上的泪水。这时,眼前的一切顿时变得清晰。

    一连看到自己两个兄弟被炸得血肉模糊,心中怒火不由地腾起,双眼通红,没有回应憨子的关切,一把甩开憨子,便大声喊道:“他奶奶的,不杀光这帮天杀的,老子就不姓彭!走,杀鬼子!”

    鬼子扔出的这两枚手雷造成了两个**士兵惨死,还有三人轻伤。轻伤,这对于置身战场的他们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连包扎都没有,就跟着彭狗子向前冲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混战 四

    杨安持续地深呼吸,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呼吸终于平静了些许,感觉体力也恢复了不少,于是起身走过墙角。这时,他才发现队伍已经消失在那一片废墟之中。听着这一片废墟传出的密集枪声,杨安知道这里的战斗是异常的激烈,时不时地传来一声手雷或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他猫着腰身一路小跑,花机关的枪托顶在右腹,枪口朝向前进的方向,眼睛戒备地向每一处可疑的地方扫视,身体和枪口随着目光的方向转动,随时准备对出现的敌人予以一击。很快,他在一个巷道看到和日军战斗的队伍。掩蔽在巷口的墙角,杨安也不敢贸然进入巷道,担心废墟里的敌情复杂,被日军乱枪给打死。于是,就在巷口残墙边掩蔽,时不时地探出头向里面观察。想到这一片街市的复杂情况,他还担心身后会有日军潜入,还会时不时地向后面戒备。

    彭狗子带着队伍追击到这一片废墟,貌似带着压倒性的优势。然而,在他带着队伍进入这条巷道时,从残墙探出头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于是带着队伍冲进了巷道十几米,右侧一处建筑废墟里射出了密集的子弹,他右侧的兄弟首先发现敌人埋伏的位置,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子弹而失去了生命,还有另外一个兄弟也因为避之不及,被鬼子的子弹贯穿了腹部,这个伤兵被憨子拖进了废墟。还算幸运的是,进入巷道后,队伍散兵队形相对散开,避免了大量伤亡。即使如此,看到身边的兄弟一死一伤,想到这些宝贵的“种子”一次次减少,彭狗子一阵心痛。

    彭狗子的队伍遭到袭击后,立即向两边的建筑废墟隐蔽。他正好躲进了废墟,立即寻找射击位置,刚一架好机枪,就遭到日军花机关扫射,差点连枪都没法收回。接连两次寻找射击位置,想建立一个临时火力点对日军开展反射击,但都没有如愿。显然,日军盯住了拿机枪的彭狗子,就是不想给他还击的机会。

    花机关本是近战、巷战的利器,它远远比捷克式机关轻便,火力密集、持续,加之有废墟残墙墙体作为支撑,射击的稳定性、准确性又有了更大的保障,彭狗子的捷克式轻机枪只要没有找到合适的射击位置展开射击,自然是被鬼子压着打。

    彭狗子没有了射击的机会,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敌人给盯上了,想到了这一点,先前的急躁反而慢慢地平静下来。彭狗子大声喊道:“兄弟们,开火,打鬼子!”

    进入废墟的几个人都在寻机向鬼子射击,但是因为对方利用建筑废墟隐蔽,又是先前选定的位置,自然不会轻易得手。

    彭狗子看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无意之中碰到了胸前挂着的手雷,取下两枚手雷,大声喊道:“兄弟们,俺扔手榴弹掩护,一起进攻!”

    “班长,俺们准备好啦,开始吧。”

    彭狗子两个闪身,向鬼子掩蔽的方向投出了手雷,“轰、轰”,两声巨响过后,硝烟与尘土遮挡了鬼子的视线,彭狗子和队伍又向前推进了两个房间。这时,在彭狗子这一侧的废墟里又出现了鬼子的一个火力点,同样是一支花机关。一时间,双方仍然对峙射击,又出现了僵持情况。

    听到花机关熟悉的枪声,彭狗子心生无奈的感觉,没有想到自己这捷克式轻机枪竟然毫无用武之地。他想到了用手雷或者是手榴弹突破,但这里的残墙,为鬼子提供了近乎完美的掩蔽位置,一时间手雷、手榴弹也不好使用。想到自己这六人被鬼子花机关压着打,竟然难以突破,攥着捷克式轻机枪心里怒火直往上窜。

    张天亮带着六个兄弟从仓库后门出来,向东出击,准备一路向南包抄这一股敌人,然而在这城市网格状的街区,事实总与心中的设想有很大的差距,他们并没有与彭狗子对敌人形成包围。一路奔跑过来,很快就冲到了一片废墟中。张天亮参加过这两天的城市攻坚战斗,自然知道这种地方的危险,小声喊道:“准备战斗!小心鬼子!”

    话音未落,不知道哪个方向射来一串子弹,张天亮的左腰就被子弹啃了一口,强忍着灼痛,带着队伍狂奔,一下子进了废墟。冲进废墟,张天亮就有些后悔,他没有想到这里的鬼日军数量要远远多于自己这一方,刚和鬼子交上火,就知道随时会被鬼子给“包饺子”。

    原来,这又是一小股日军刚刚穿插至此,准备偷袭包扎所,给他们碰上了。

    这种小股部队穿插是驻沪日军的战术,他们一面借助炮火支援疯狂反扑,另一方面借助地形熟悉,派出小股部队穿插,袭扰对手正面进攻和保障部队。

    第一次面临兵力优势的日军精锐,这是张天亮没有想到的局面,这局面也是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如果先前冒险退回,将会形成与废墟中潜伏的敌人形成对峙的局面,即使出现伤亡,还有撤回的后路。而进入废墟后,只能与日军周旋战斗到底,对方兵力明显优势,这就给了日军包围的机会,随时可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如果现在再撤回去,日军已经有了准备,穿越那没有任何物体可以掩蔽的巷道,无疑又是一道生死线,不知道在日军花机关密集的火力下,还会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去。

    考量这里的情况,张天亮没有顾及腰间的皮肉之伤,他让大家分成三组暂时尽量在这儿散开一点,利用废墟建立相互支援的火力点,硬着头皮坚守,只守不攻,等待援兵的到来。

    张天亮临时的安排无疑是正确的,周围全是日军精锐,想要突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在这建筑废墟里,日军的花机关火力优势更加明显,要想减少伤亡,只有以静制动。

    作好战斗安排,他们准备好四枚手榴弹一起朝着鬼子的方向呈放射状扔了出去。一听到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三个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兵飞速奔向小巷对面的废墟,选好了掩蔽位置,准备迎击日军。原地留下了二人,张天亮就带着大个子越过一段残墙向前移动。刚在废墟中穿行了两个房间。一会儿,跟在后面的大个子不注意一只脚卡在了两个木头中间,布鞋竟然掉落,只好弯腰去取鞋子。

    张天亮身手敏捷,很快又穿过一个房间。突然,一个身影快速向他靠拢,张天亮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快速刺向自己的身体,心中大惊,身形左闪。鬼子的刺刀从他的身体和提着机枪的右手中间刺过。张天亮后撤右脚,想向后撤步让开身体,没有想到那鬼子旋转枪身,刺刀刀口转平,从张天亮身体右侧向左横扫,刺刀锋利的刃口沿他的右胁肋骨下横向划开了他的军服,划开了肚皮。

    “啊--。”张天亮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左脚后退又被碎砖绊倒,向后倒去,心中顿时生出了绝望。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混战 五

    “啊--”,又是一声音惨叫。张天亮瞪得溜圆的眼睛看见大个子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刺刀狠狠地刺进了鬼子的身体,接着又拔出刺刀,“扑哧”一声,刺刀又刺进鬼子的身体,鬼子撒开了手中的三八大盖步枪,迎接他的又是一刺刀。

    大个子扶着张天亮艰难地站立起来,只见他的腹部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血口子中间有一个血泡子,这是张天亮的肠子顺着血口子向外挤,快要挤了出来。张天亮紧急眉头,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唤,急促地喘着气,创口里的肠子随着呼吸的节奏一鼓一鼓地往外挤,伤情惨不忍睹。大个子看到张天亮的肠子都要从创口里挤出来了,浓眉紧蹙,脸色严峻地说道:“班副,你的这伤不轻啊!”

    张天亮也是皱起了眉头,强掩疼痛说道:“没事,也就是皮肉伤而已。”

    张天亮说得不错,虽然这确实只是皮肉之伤,要是有医生,清洗清洗伤口,消消毒再缝上几针,这问题并不算大事。但是,现在正和鬼子进行生死较量,这伤势对行动影响太大,就不能不值得重视。

    “你先别动,俺这儿正好还有纱布,先给你包扎包扎。”

    张天亮知道现在也不是推辞的时候,他的右手拄着机枪,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耳朵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大个子麻利地从军挎包里掏出一大卷纱布,用手指顶着几层干净的纱布想把鼓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进去,刚一塞进去却立马又鼓了出来,接连又试了三次还是没有塞进去。见到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放弃这个打算,便顺着那创口的位置在张天亮的腰身上横向缠绕着纱布,正好连张天亮左腰的那枪伤也一并给胡乱地裹了进去。

    张天亮看着大个子想将自己的肠子塞进肚子里,但呼吸总会把肠子给挤出来,同时带给自己一阵钻心的疼痛。看着自己的肠子鼓出来几乎与肚皮一样平,真担心会在呼吸时随时都会撑破肚皮掉落出来。他皱着双眉看着大个子笨拙地包扎伤口,顷刻之间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心中异常焦急,内心时刻催促着“快点!快点!再快点”。他知道现在也不是包扎的时候,只要不影响行动、不影响打鬼子就行了,听着外面的枪声,他的心都揪了起来,担心鬼子在这个空档扑了过来,那将死无葬身之地。腰间的疼痛和心中的焦急,让他感觉身体更加燥热,脸上的汗水滴汇成串,顺着下巴滴落下来,全身的军服也一块块洇湿。

    看到大个子终于将一整卷纱布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张天亮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肚皮也放松了些许,感觉疼痛似乎也减少了一些。

    “好了,终于包扎好啦,终于可以松口气啦!”

    大个子话音未落,二人就听到房顶上残存的木质构件上传来“当、当、当”的声音。大个子率先看到那个东西,惊声大喊:“手雷,快跑!”

    说着,大个子挽起张天亮的胳膊就窜到先前经过的房间。

    “轰”地一声音巨响,刚才他们呆过的房间掀起了巨大的气浪,硝烟裹挟着尘土冲击四方,也尾随着二人逼进到相邻的这个房间。

    “俺的步枪还在那边,俺过去取过来。”

    硝烟还未散去,大个子又冲进烟尘之中,从地上摸起了自己的步枪,眯着眼睛又回到了张天亮身边。张天亮和大个二人往回走了一个房间,听到外面急促的枪声,知道鬼子进攻了过来,连忙在墙头架起了机枪,向进攻而来的鬼子扫射。

    “哒、哒、哒”,一个鬼子应声倒地,还有两个鬼子飞快地窜进废墟,借助残墙掩蔽。

    张天亮一行七人,有三个人顺利地跑到对面建筑废墟,张天亮、大个子又向原来出发的位置靠拢。原计划分兵三处建立一个三角支撑点,没有想到出现了意外,只有建立两个火力点,也算是有了一个相互支援、相互支撑的余地,战斗位置不至于太过被动。

    杨安站在彭狗子六人战斗的巷道口,看着鬼子密集的子弹时不时射击而来,或是击起尘土,或是击起砖屑,难以寻机前进与彭班长他们汇合。越是在一边观察寻找时机,越是发现了危险的存在,前进与他们汇合的勇气也在等待之中慢慢消磨殆尽。终于,他放弃了从巷道进去汇合的打算,准备从废墟另一边绕过去看一看,或许能够从后门或是窗户之类的地方找到汇合的通道。

    杨安走到这排建筑后墙的转角,探出头在墙角仔细地察看了小巷的情况,扫视着这条背巷的窗户,这些窗户都比较小,还比较高,想通过窗户进去似乎不大可能,也没有发现倒掉或是被炸破的残墙。这条巷子是两个里弄的背后,整条巷子几乎没有掩蔽的位置。杨安不是上海人,并不知道这巷子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他知道进了这条巷子遇到了敌人唯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到平静的小巷,杨安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选择从这里过去试一试,他觉得这里起码现在还没有危险,总比刚才那危险重重的巷口要好上一些,再说,彭班长他们似乎进去了只有被鬼子压着打的份,也许这条路会有一些机会。

    想到这里,杨安小心地沿着巷子慢慢地前进。

    彭狗子在墙头,看着几个残敌没有丝毫办法,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心中升起无名之火,他从墙头撤身回来,脚踩着了一块碎砖,竟然引动了一堆碎砖,一根方木建筑构件倒过来差点砸他的脚,他生气地搬起方木,狠狠地扔到对面的墙体上。

    “咚”地一声巨响,墙体外面的杨安吓了一跳,迅速卧倒在地,他惊惧地看向墙体,听到了彭班长的骂声:“他奶奶的!要不是俺几个兄弟的命金贵,早把你们给灭了!”

    听到这声音,杨安伏在地上,知道已经走到了彭班长他们所在房间的后面。即使知道刚才是彭班长搞出的动静,仍然让他心有余悸。现在,他终于知道什么是草木皆兵。他知道现在一个人行动,任何情况都要小心翼翼,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容放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混战 六

    杨安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看了看后面,小心地起身,猫着腰身缓缓前行。双手手心满是汗水,腾出手在身上擦干汗水。片刻过后,他忽然听到身后房间里传来鬼子说话的声音:“可惜没有榴弹了,要不早消灭这几个**精锐。”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别急,中队长他们或许就快到了,后面还有坦克,**精锐迟早会被消灭,成为帝国胜利的荣光。”

    当听到声音那一刻,杨安身体一下子静止了。他没有想到这股穿插的鬼子也算是被困在这里,竟然还是这么乐观和嚣张。忽然,他觉得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有点异样,这声音明显不是透过墙体传来,也不是从房顶传播而来。回过身,杨安这才发现墙上有一个小孔,不知道是被大口径炮弹炸穿的还是被小口径炮弹炸穿的。墙体外面有一个椭圆的漏斗状的坑,坑中间有一个接近拳头大小的小孔,在这个漏斗状的坑周围还有一些不规则的“小漏斗”。

    透过小孔看到里面两个小鬼子,鬼子在那边墙头,这个大房间竟然没有视线阻隔,杨安心中一阵惊喜。如果不是这两个鬼子讲话,他发现不了这个孔,因为他在先前已经看过这一段墙体,走到这一段,眼光只是注意着前面,担心前面巷子口窜出鬼子。因为注意力不在这儿,自然会被忽视。

    杨安小心地端起花机关,决定让这两个鬼子多吃几粒子弹,枪口对准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继而又微微移动枪口,将子弹全部倾泄在另一个鬼子身上。透过小孔看到两个鬼子倒在地上,杨安松了一口气,心生几分自得,迅速转身向回跑去,跑到彭班长房间的位置,大喊:“彭班长,这边两个鬼子被打死了,这边两个鬼子被我打死了。”

    听到杨安的喊声,彭狗子脸上漾起了微笑,心想:“这小子真是一个福星!”

    “兄弟们,冲啊!冲啊!”

    彭狗子架起了机枪,朝着对面废墟里的鬼子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对面的兄弟听到班长招呼乘机向前移动,接连向鬼子藏身之处投出了两枚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的爆炸,很快冲到了鬼子藏身的房间外面。

    “小心掩蔽!小心掩蔽!”彭狗子看着自己的兄弟冲上前去,大声提醒。

    憨子和另外两个士兵身体倚在墙体外面,快速探出头又收回头察看硝烟中的情况,硝烟和尘埃终于散去,他们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鬼子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

    “班长,鬼子已经被炸死了。”

    彭狗子又搜索着自己这边的房屋,终于找到了那两具鬼子的身体。一旁的憨子赶紧拾起鬼子的花机关,又把解下他们身上的子弹带,收集着子弹。彭狗子从屋里出来,看到奔跑而来的杨安,大声说道:“杨小子,今天要不是你,这场战斗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还不知道会有几个兄弟倒在这里。”

    大家一起向杨安投来敬佩和感激的目光,然而他并没有享受着这难得的赞誉与荣光,内心却沉浸在惊惧与挣扎之中,眼睛虚视着回应着大家,脸颊飘过貌似羞涩的红云。

    每一个人的视觉对事物的观察都是有选择性的,身陷战场的每一双眼睛都会观察来自周围的危险,而陷入战斗的每一个士兵观察的主要目标都是活物--活着的鬼子,其次才是鬼子可以藏身的地形地物。因此,彭狗子等人追着鬼子进到巷子,眼睛注意的是鬼子和他们赖以藏身的建筑废墟,而对脚边和地面上早已死去的双方士兵选择性地忽视,甚至是盲视。杨安也一样如此。而当这里的战斗结束,心中的戒备稍稍松懈,杨安无意之中留意到地面上遍布的死尸,这才发现这一段街巷早前发生过惨烈的战斗,两排建筑废墟中间的巷道至少有三十具敌我双方士兵的遗体,这还不算废墟中的死尸,有的是被炸死的,身体残缺不全,有的是中弹死亡……,成群的苍蝇奔头鲜血和破碎的肢体,在巷道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声势异常“壮观”。

    看到街巷里这么多尸体,杨安不寒而栗。透过这片废墟和这些死尸,骤然看到了夜间抵近战斗的惨烈与无常,看到了死亡的逼近,还有战争的狰狞面目,这些无疑让他骤然心惊。因此,他想尽早远离战争。然而,家仇国恨又让他想滞留战场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想用担架多抬一个伤兵回去,想用手中的钢枪多杀一个鬼子。内心单纯的杨安很少有这种矛盾的心态,这种矛盾让他的内心生起了挣扎,这种挣扎消耗着心神,一阵窒息的感觉袭来,脸颊也憋得泛红。

    彭狗子是一个粗人,没有花哨的语言再来感谢杨安,身陷战场也没有时间来说更多感谢的话语,他用一个士兵最直接的肢体语言对杨安表示感谢,右拳用力地捣在杨安的胸脯上,一连狠狠地捣了几下,双眼溢出了满满的感激。

    彭狗子用力的击打让杨安摆脱了内心的挣扎,这力量也让他感到了一个军人厚实的情感,杨安微微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彭狗子安排一个人把那受伤的兄弟背了回包扎所,寻着废墟那边的枪声而去。

    张天亮战斗的这两排房子被炮击和轰炸毁损的明显要严重一些,建筑都没有了房顶。四个人占据了一处房子,李二喜三人则占据巷子斜对面是另一处房子。这两处火力点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其他都是中正式步枪,从火力上来讲甚至还要强于彭狗子那一组的火力。然而,面对鬼子的包围,这点火力仍然有些不够看。

    这一股日军至少有一个分队一二十人,他们知道不吃掉这几个**是没有办法去袭击**包扎所。日军知道这废墟是良好的掩蔽物,没有强行进攻。精明的日军引诱对方先行开火,查清楚了对手火力点的准确位置,就用掷弹筒榴弹招呼。日军先对张天亮那边发射了一枚榴弹,张天亮及时发现凌空飞来的榴弹,带着大个等三人避开了轰炸。日军乘机进攻,却遭到李二喜机枪的招待,只好暂时放弃。

    日军又向张天亮这边连续发射了两枚榴弹。“轰、轰”两声巨响,张天亮四人卧倒在地,浓烈的硝烟与尘土呛得张天亮、大个子猛烈地咳嗽。爆炸过后,张天亮迅速提着机枪寻找射击位置,刚找好射击位置,就看到对面李二喜三人藏身的位置同样遭到了日军榴弹的轰炸。张天亮及时开枪射击,勉强挡住了日军的进攻,但日军并未出现什么伤亡,很明显他们不想在这儿出现伤亡,也不屑在这儿出现伤亡。

    硝烟散尽,张天亮、大个子二人这时才发现,日军这两枚榴弹一通轰炸一下子就折了两个兄弟,看着身边的兄弟倒下,想到对面的李二喜三人生死不知,二人悲从中来,相视苦笑,笑容里满是悲壮。

第一百七十四章 牵挂 一

    李二喜三人看到张班副那边连连挨炸,心都悬了起来。他们知道日军会借着轰炸来进攻,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防范日军进攻和对面的张班副那里。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等他们发现日军掷弹筒榴弹袭来,为时已晚。李二喜被扑倒在地,榴弹就在离他们三人不远的地方爆炸。李二喜被炸懵了,第一次被榴弹袭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爆炸的硝烟和尘土弥漫了整个房间,紧张的心情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大量的烟尘被他吸进了肺里,随之一阵猛烈的咳嗽。李二喜感觉肺都要咳了出来。他想爬起来跑出去,即使被鬼子打死,也不想遭受这种活罪。然而,呼吸不畅也让他出现了气虚力乏,他竟然没有一下子掀开压在后背上的兄弟。李二喜好生无奈,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眯着眼睛看着慢慢升起变淡的烟尘,调整了一下呼吸,腾挪身体,终于从战友身体下钻了出来。他看到一个兄弟的身体已经被榴弹炸得血肉模糊,而掩护他的兄弟还趴在地上,挪动身体,手摸向他的脖颈,失望地松开手,两串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无声地哭咽。他知道现在自己很难受,但生命是兄弟给的,他要给兄弟报仇。

    李二喜心生必死之志,从战友身下抽出了机枪。

    从仓库出击到现在,彭狗子已经经历了几番惊险,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张天亮的身影,心中自然十分焦急。顺着先前战斗的巷子一路向前,折过两个巷口,就听到连续三声掷弹筒榴弹爆炸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又绕过一个巷口,彭狗子听到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眼睛一亮,知道还有兄弟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

    彭狗子等六人一路小跑到张天亮和日军交战的里弄后面,只见这一排建筑后墙已经被炸开了几处豁口。彭狗子小声说道:“准备手榴弹!准备手榴弹!”

    彭狗子小心靠近一个墙上的豁口,小心翼翼地沿着破碎的砖块跨了进去,憨子等人从后面陆续跟进。

    八月二十日,苏州河北的租界,枪炮声彻夜不绝,当初升的太阳照亮这片土地时,日军舰炮和航母军机开始肆虐,重炮炮弹犹如冰雹一般倾泄到**阵地,日军陆战队犹如疯狗一般有所依仗地猛烈反扑,战事变得异常激烈,交战区域的上空弥漫着滚滚硝烟。

    太阳缓缓升起,大上海沐浴在晨曦之下。与苏州河北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河南面的公共租界、法租界,这里仍然是一片“繁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座美丽的城市,大街小巷已经满是匆忙的行人。

    林氏诊所,门口仍然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天还没亮,林小诚打开台灯,淡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卧室,看了看床上的妻儿,轻轻地起身准备下床。这时,背后传来赵剑眉轻柔的声音:“小诚,……。”

    林小诚回首,看着睡眼惺松的妻子,知道她昨天没有休息好,小声说道:“没有睡好吧?”

    “嗯。”赵剑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忽闪,发出软糯的回应。

    “我知道你在担心杨安。”

    “嗯。”

    “哎--,我也担心。这小子在我们家也是一个小怪物,妈妈说他很聪明会读书。可是,老爷子却不认同妈妈的说法,他说这小子并不算太聪明,他三岁都不会走路、说话,爹爹又死在了面前,他心里很苦,心地也很善良。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学习,寻找着学习的快乐,掩盖着内心的孤苦,每天很晚都会看到他的房间灯光亮着,只有过去苦读的秀才才是他这样的。正是因为这样,老爷子可把他当作宝贝,看得比我都金贵,甚至还想让他传承林家的中医。其实,我赞同爷爷的看法,也觉得他不是那种很聪明、很机灵的男孩,但现在我多么希望他就是那种聪明、机灵的男孩。这样,在战场上可以躲避危险,保存性命。这个苦命的孩子,哎--!”

    林小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思量着,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小诚,你也不要担心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看安儿运气还不错,一定是他小时候历尽劫难,才会有现在的平安。否则,那晚救我们,那么凶险还不都平安地过来了。当然,好人有好报,我想他以后也会平平安安!”

    林小诚略微有点惊讶,没有想到一直接受西方教育的妻子,竟然也会相信宿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微微一愣,知道杨安的善举感染了她,让她心生牵挂,在无助的时候,只有通过这种宿命的观点来祝福杨安,来安慰自己。看着妻子疲倦的面容,林小诚心疼地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剑眉,这些天你也是给累着了,时候还早,再好好睡睡。”

    听到丈夫的话语,赵剑眉心神安稳了很多,很快进入梦乡。

    清晨,林小荷被苏州河北面沉闷的爆炸声音惊醒,那是日军重炮和重磅航空炸弹爆炸的声音。林小荷站在窗前,晨曦映照着她疲倦的脸颊。遥望苏州河北的天空,浓密的硝烟升腾在湛蓝的天空,展露了战争丑恶的面容。

    “小荷姑姑,小荷姑姑,小安叔叔今天会回来吗?”林小荷身后传来糯糯的声音。

    林小荷转身蹲下,双手扶着小海子的双肩,轻声说道:“会的,他今天会回来的。”

    说着说着,林小荷满眼晶莹。

    小海子看到了姑姑眼中的晶莹,问道:“姑姑,怎么啦?”

    “没有什么,就是晚上没有睡好觉。”

    小海子糯糯的问话,触碰到林小荷心中的柔软,内心的波澜再也难以掩饰,声音都有了三分颤抖,眼中的泪水再也强掩不住,无声的溢出眼眶。林小荷扭头拭去了溢出的泪水,转头对着小海子笑了笑。

    “姑姑,你哭了,你为什么哭了?”

    “没有,姑姑没有哭,姑姑眼睛有些不舒服。”

    林小荷强掩泪水,微笑着说道:“小海子真乖!姑姑真的是眼睛不舒服。”

    “姑姑,我给你吹一吹就好了。我的眼睛迷住了,吴奶奶给我吹一吹,流一下眼泪就好了,蛮管用的。”

    小海子说罢,就凑到近前,认真地吹着林小荷的眼睛,她的双眼泪水成串滑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牵挂 二

    起床后,林小诚走进了厨房,看到吴妈在忙着早餐,就说着要给吴妈帮忙。吴妈是赵剑眉的奶妈,在赵家这么多年,早已亲如一家。看着林小诚一脸倦容,吴妈关切地责怪:“小诚,厨房里的事,哪里还用得着你们来做。这段时间这么辛苦,怎么不多睡一会。”

    “吴妈,早上也睡不着,其实早就醒了,又怕把剑眉他们吵着了,索性就起来了。反正也只是比平时早了一点点。”

    “在担心杨安吧?这个孩子!”吴妈问道。这两天,吴妈当然看到了家里的情况,杨安没有回来成为了家里所有人最大的牵挂,多少让她对这个孩子有了一点想法,一时间竟然对杨安生起了一丝埋怨。

    “吴妈,杨安是个好孩子,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和家里交待?该怎么和大妈交待?想到他为了救剑眉、小海子他们,连命不顾了,连命都不要了,就是亲弟弟也不过如此,况且他还这么小。都是这该死的日本人!”

    午夜,苏州河北面那一阵炮声惊醒了紫苏,她再也难以安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才合上沉重的眼皮。清晨,沉闷的爆炸声音再次把她惊醒,卧室窗户上的玻璃都被爆炸震得“嗡嗡”作响。她再次走上了天台,遥望苏州河北面的租界,浓浓的黑烟滚腾而上,几欲遮盖了天空。听着远处传来沉闷如雷的爆炸声音,看着那被浓烟遮盖的天空,紫苏不知道这战争的阴云何时消散,心中顿时一阵迷茫,迷茫之中还有浓浓的忧虑。

    八月二十一日凌晨,扬州机场接到南京航空委员会于八月二十日二十三时发出的《空军作战命令第九号》,命令明确:第五大队明(二十一)日,第一次定五时起飞,携带五百磅炸弹,轰炸恒丰纱厂至汇山码头间敌人,高度一万二千英尺。

    第五大队接到命令后,立即研究地图,确认地形地物关系,确定飞行路线。从凌晨三时以后开始进行起飞准备。凌晨三时四十五分,机场响起防空警报,机场保障分队立即关掉灯光。顷刻之间,扬州机场陷入一片夜色。机场保障分队在没有灯光的条件下开始给飞机加油、加装炸弹,工作效率顿时缓慢了许多。在第一次防空警报响过之后,一直到四时三十分,警报响起过多次。因此,机场保障分队只能在淡淡的月色下工作,各项保障工作进展迟缓,直到五时许,才完成了战机加油装弹。

    五时十五分,扬州机场战机已经全部完成了起飞准备,一些飞机开始进行起飞前试车。突然,天空中传来轰炸机轰鸣的声音,日军六架轰炸机分为两小队,成v字队形,在一万英尺高度,从西面凌空飞来,袭击扬州机场。第一小队到达机场上空,穿越薄雾,迅速俯冲,轰炸机先以机枪扫射,长长的火舌从机体上窜出,接着投下了二百五十公斤以上炸弹五枚,投弹后立即向东直飞逃窜。

    “轰、轰、轰……。”扬州机场顿时地动山摇,爆炸声音惊天动地。虽然夜色未尽,能见度有限,敌机还看到了扬州机场的战机已经紧急起飞,但是敌机有备而来,日军轰炸机机群第一小队仍在仓促之中展开了轰炸。炸弹准确地落在了停机坪机群之中,顷刻间一片火海,四架飞机被炸得肢离破碎,飞机的部件和油箱燃起了熊熊大火,伴随着“劈啪、劈啪”燃烧的声音,阵阵浓烟腾起,停机坪上还留下了数个深深的弹坑,这块停机坪一片狼藉。

    日军空军十分狂妄自大,他们利用拂晓轰炸扬州机场,竟然没有派出驱逐机护航。日军机群第二小队飞临扬州机场上空,很快察觉扬州机场战机已经开始起飞,日军机群长机知道事不可为,放弃了轰炸立即率领机群向东直飞逃窜。

    第五大队六架霍克三式驱逐机紧急起飞迎击,飞行员董明德与朱恩儒二人架机追击日军机群第一小队向东逃窜的两架轰炸机,直追到泰县附近,经过一番空中搏杀,将两架敌机击落。日军机群第一小队另外一架飞机转向西飞逃窜,被飞行员刘依钧架机紧紧咬住,追到距敌机二百公尺处,对敌射击,敌机左发动机起火冒烟,继续追射,直到敌机起火下坠,坠落在**、仪征附近地域。飞行员袁葆康驾机追击日军机群第二小队,追至如皋以东的空域,击落敌机一架。

    这天早晨,扬州机场第五飞行大队担负轰炸任务,飞机装上油料和炸弹准备起飞升空。因为先前接连收到空袭警报,飞机装油装弹的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加上扬州上空有雾,延迟了起飞,机场的飞机还没有全数起飞。因此,仍有几架飞机集中停放在停机坪,遭受了重大损失。这一仗,日军重型轰炸机被**飞机击落四架,扬州机场驱逐机被炸毁四架,空战之中又有一被击伤,在机场附近迫降,机毁人伤。

    扬州,林家老宅,林修手中拿着几份8月21日的报纸走进了小院,看到正在观赏金鱼的父亲,轻声喊道:“爸,我回来了。”

    林老爷子看着儿子问道:“嗯,今天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精锐又进了,他们向日军核心军事据点汇山码头方向又前进了,报纸上说的情况都还不错。爸,这几天,扬州机场那边飞机也是频繁起飞,国民政府这下是真正下决心抗日了。我们全国上下齐心协力,一定会打赢这一仗的!”

    听着儿子饶有兴致的话语,林老爷子并没有及时回应。林老爷子眼睛有些老花,他伸直了臂膀,翻看着报纸的大标题。看过每份报纸上新闻的大标题,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好说啊,不好说啊。大清朝倒台后,全**阀割据,四分五裂,本来应该大乱必大治。然而,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打内仗,国家大乱了,却没有大治,国家和民众一直都没有真正地休养生息,国力积贫积弱,军事上更没有优势。”

    “爸,您这是……?”

    “我当然是希望我们能够打赢这一仗。但是,现实不容乐观,日本现代工业十分发达,军事工业极其先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听说,他们的现代军事技术也是领先我们好多好多,**不少优秀的军官都是从日本培训出来的,哎--。”

    林老爷子说完这话,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看到父亲凝重的脸色,林修宽慰道:“爸,这报纸看到的新闻也算是捷报频传,说的倒还算乐观。”

    “报纸上的东西也未必都可以相信。8月14日苋桥机场空战大捷的报道,这是作不得假的,这类报道不会有水分,掉下来的日军飞机是有数可查的。而上海的战事,我想新闻报道可能会有一些水分,或许还是一种策略,我想,这些捷报多多少少还是有鼓舞民众抗战、鼓舞**士气的原因在里面,这种策略就是要调动全国一切利于抗战的积极因素,即使有点水分也能够理解。”

    林修听到父亲的话,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牵挂 三

    国民政府早于民国十七年实行新闻出版检查制度,这一年先后公布了《指导党报条例》、《指导普通刊物条例》、《审查刊物条例》。两年后,国民政府又颁布了《出版法》、《日报登记办法》、《出版法实行细则》,同时司法院还公布了《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对违反新闻检查制度行为追究法律责任。在上海、北平、天津、汉口等新闻报业发达的城市,国民党设立了新闻检查机构,由当地政、党、军三方机关派员组成,合署办公开展新闻检查和审查。依据《新闻检查标准》、《重要都市新闻检查办法》,这一专门机构对当日出版的日报、晚报、小报、通讯社稿,乃至增刊、号外等,在发稿前要将全部稿件一次性送检,或者是分次送检,对于不服从检查的报纸,将会给予停刊一日或一周的处罚,甚至视情给予更为严重的处罚。新闻出版检查主要出于国民党、国民政府的政治需要,而在抗战时期,除了政治的需要,还要服从抗战的需要。因而,在日本侵华战争开启后,国民政府对新闻出版的检查和管制则要更加严格。抗战新闻检查和审查,其中有保密的必要,不能因为新闻报道,泄露了**部队军事部署、部队编制、番号、武器装备等国家军事机密,影响抗战大局。当然,还有鼓舞民众抗战热情、鼓舞将士战斗士气的需要。关于**作战的报道更是有专门的出口,要统一新闻报道口径。关于战果和战损,更是要经过军方的同意才能够报道。这些规定和程序,就不是一般的民众和读者所能够得知的。

    林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忧心地说道:“五年前的那次上海战事,只是在上海打仗。今年先是北平,现在又是上海,这次战事恐怕形势不好啊。这日本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今天天亮前,西郊机场发生了大爆炸,这几里之外都感觉到震动,那爆炸的声音震得玻璃直响,这声势真是挺骇人的。据说是遭到了日本人的轰炸,日本人的飞机有被打下来的,听说**的飞机也有被炸毁的。看来,扬州再也难得安宁了。”

    “不过也是,北平的仗打了一个多月了,北方的局势已经有些糟糕了,日本人的军队太强大了,真不知道这后面的仗怎么打下去?扬州离上海这么近,飞机怕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飞过来轰炸。哎--,六年前东北丢了。这次,日本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不管他们有什么野心,我看国民政府都不能答应!全国民众都不能答应!”

    “是啊,这次战争还真关系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蒋委员长说‘和平已到绝望时期,牺牲已到最后关头,人不分男女,地不分南北,均应奋起抗战’,这次国民政府是全面抗战,我相信这日本人最终一定要失败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们家没有人男丁当兵,爱国捐还要捐,这也是支持抗战。”

    “爸,现在我们中医生存也很艰难,我看……。”

    “兵灾战祸,天下荼毒,最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但这次是打国仗,日本人是异族、是倭寇,如果仗打败了,没有了国家,哪里还有我们林家!就是减少家里的用度,就是变卖家业,也要支持抗战到底!修儿,不过这也要慢慢来,我们的中医要做,钱也要慢慢地筹,这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周氏周兰听到说话的声音,来到了小院,轻声问道:“爸,有没有福伯、小荷、杨安他们的消息,还有小诚、剑眉他们?”

    儿女是母亲心头最大的牵挂。看到周氏微微蹙起的眉,林老爷子、林修二人一起轻轻地摇了摇头。林老爷子叹道:“嗯,也真是怪事。这也太奇怪了,这好像不是福伯一贯做事的习惯,我也奇怪上海发生这么大的事,福伯怎么也没有一点音讯?日本人上海打仗了,打大仗了,这么大的阵仗,他知道我们会担心,应该不会这么沉默。”

    “对,福伯这老哥做事向来稳妥,没有把握的事从来不做。如果是以前,家里或许早已收到电报了。听了爸爸的话,我真的很担心他们。扬州这边的空战打得都这么厉害,不知道上海该是什么样子。”

    林修说完,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扬州这边飞机频繁起降,已经向民众说明了战争在升级。扬州的空战和遭遇的轰炸,让人感觉惊骇不已,而因为对上海战事的未知,让他们三个人对上海的局势更加担忧不已。

    林修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祈愿着说道:“不管哪一个人千万千万不要出事,都要好好的!桂花姐这些天也是担心的不得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可是我都怕看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睛,总感觉要问我安儿的事情。哎,要是安儿出点什么事情,桂花姐可怎么活,该怎么向青林老哥哥交待!”

    “是啊,你们别看这小子话少,老头子我可是最喜欢他了。安儿打小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三四岁才会走路和说话,已经够可怜了,他爹又死在了跟前,真是个苦孩子啊!听福伯说,这小子定是受了刺激,他爹死之前塞给他的那块麻糖,上面还有他爹的血迹,在烧‘五七’的那天,他把那块麻糖放在了坟前。福伯说,那块麻糖,他竟然装了三十多天,最后放到了坟前,麻糖放下了,但是那创伤却永远留在了幼小的心灵,这孩子的心里该是多么苦!那套木匠工具值不得几个钱,这小子硬是要带到扬州,这是他爹给他留下的念想,他留恋这套工具,这套工具有着他爹和他的过去,别看他小,其实他的心里很苦,这是我一个老头子都不能想像的。他一个劲地凿木头,既是为了忘记,也是为了怀念,他拼命地读书,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进步很快,你们以为是他聪明,可我认为并不是因为聪明,是他能够沉下心,是他用功苦读的缘故,当然跟他的过去有关。杨木匠乐于帮衬乡邻,这孩子打小心地善良。小孩子的眼睛清澈见底,那年发大水,你看他的眼神,对难民那是真正的悲悯!小诚出国又学了西医,其实我是想让这孩子继承我们林家的衣钵,把我们林家的中医传承下去,他一定会发扬光大的。我对他有信心,这也是我喜欢他的缘由之一。老天怜我,千万保佑这小子平安回来!”

    听到这些,林修、周氏二人都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心细。更没有想到对杨安真正了解的人竟然是自家的老爷子,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喜欢到要让他继承林家衣钵。当初,林修并没有留意杨安将那块麻糖放在坟前,也没有听福伯说这件事。今天,听到这些,林修、周氏也大为吃惊,仿佛是第一次才知道杨安一般。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可怜,一个对父亲如此留恋,如此感念养育之恩,内心又如此善良,还又勤学知礼,老爷子怎能不喜欢。那么当初,老爷子第一个提出将小荷许配给他,就不难理解了。林修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担忧和湿润,正欲说话,却听到父亲说道:“修儿,电报局真的没有收到我们林家的电报吗?”

    “没有。”

    “这就怪了,上海的仗都打了七八天了,也该也个音信。难道福伯他……?”

    “爸,难道福伯会出事?这我不相信,福伯可是个练家子,他是个老江湖,他处理事情向来都是蛮稳妥的。再说他从来不惹事,处事也融通。”

    “修儿,你还是给小诚发个电报,我感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早晨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问一问终归踏实一些,不管是福伯,还是小荷、安儿,还是小诚、剑眉、海子他们,都是家里人,还是发个电报去问一问吧!”

    林修把报纸递给父亲,转身出了小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激战 一

    彭狗子一行六人突袭,一顿手榴弹招呼,炸得日军措手不及,一下子打断了他们的进攻节奏,还造成了日军二死一伤。彭狗子一边下令开火射击,一边招呼张天亮撤退,张天亮、大个、李二喜听着彭狗子的喊声,汇合在一起,从这两排废墟撤了出来。

    那一小股日军似乎被彭狗子一顿猛揍给激怒了,紧紧跟着追了上来。

    彭狗子很快确认张天亮这边已经折了四个兄弟,痛心不已,满脸悲戚。看着身边这么几个人、几条枪,愈发觉得珍贵,他催促着大家赶快向南撤退。

    彭狗子知道包扎所的兵力实在有限,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小股日军前去偷袭,只有把日军向火线那边引,只要和大部队汇合,这几个日军自然就不是什么问题。

    彭狗子在一个墙角扔出了一枚手榴弹,折过两个巷口,就向南狂奔。后面追击的日军不见彭狗子的踪影,正在寻找之间,却又与小巷中的一股**相遇,双方展开了激战。

    南面火线上的战斗形势与彭狗子想像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这场由**发起的进攻战斗,从零点开始,直到在天亮之前,**始终处于进攻的态势,尽管伤亡巨大,悍勇的**士兵都是踩着战友与敌人的血迹前扑后继,不断向前推进。然而,天亮后,战斗态势却发生了重大转变,**在日军强大突袭、重炮袭击下,连日战斗的疲态终于显现,持续进攻的能力已经不足,不得不退守百老汇路以北。日军借机反扑,战斗形成了胶着之势,战线犬牙交错,双方开展了逐屋逐街争夺的血战。每一次进退,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倒在战线上的双方士兵不知凡几。

    彭狗子很快看到了自己的队伍,追上队伍时,大家已经跑到了这片废墟的最南面。张天亮带着大家已经加入了战团。彭狗子听到这边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音,知道情况不好,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川”字。

    他哪里知道,这一部与日军交锋的**,面对日军步坦联合反扑,进攻线已经开始波动。在这一小片街区,**已经暂时由相持转为劣势。

    张天亮一行八人先行加入战团,一挺轻机枪、一支花机关,很快就把一条小巷的日军清扫干净,战斗态势再次呈现对峙相持的态势,正准备和原先在这儿战斗的**士兵向前冲锋,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叫喊声音。

    “让开!让开!战防炮上来啦,战防炮上来啦!”

    “让开!让开!战防炮上来啦,战防炮上来啦!”

    炮兵是特种部队,在战斗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受到了**步兵的广泛欢迎。大家听到喊声,迅速主动让到小巷两边,有的还把巷道中间的死尸拖到墙脚,防止阻碍了火炮的轮子。一门战防炮被一群士兵七手八脚地推了上来,就在这个巷口拉开架式,炮架立马被打开,扛着木箱的士兵也很快跟了上来,把箱子放到地上,打开箱子取出炮弹。火炮瞄准手转动方向机、高低机,让炮口直对前面的巷子。

    彭狗子看着这炮,也有些惊诧,不知道为什么给推到这里来,正在他思索之间,就听到一个上士喊道:“准备射击,一发装填!”

    “让开!让开!日军坦克上来了,快!让开!让开射界!”

    小巷里又是一片慌乱,巷子里的步兵迅速让开,贴到了巷道两边的墙脚,仿佛这墙体是吸铁石一般。巷道里的**士兵快速的行动,为战防炮让开了射界。

    巷子那头就是一条一路向北的街道,街道上传来沉闷的声音,这是日军坦克前进的轰鸣。

    “日军!日军来啦!打啊!打!……!”

    大家注意力很快注意到前面的街道,步兵都趴在巷子两边,随时准备射击。

    “哒、哒、哒……。”

    “哒、哒、哒……。”

    捷克式轻机枪的枪声响起,窜到巷口的日军被击杀。顷刻之间,又有日军出现在巷口,又被机枪击杀。很快,巷口横满了日军的尸体。

    巷口坦克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日军的坦克终于出现在巷口,炮塔和车体开始旋转。

    看到这一幕,彭狗子大为震惊,果断地大喊:“担架队,转移阵地!担架队,转移阵地!撤!撤!”

    彭狗子完全没有与坦克作战的经历,更谈不上什么经验,但他知道这铁疙瘩坚固异常,有炮还有机枪,火力异常威猛,他不想让自己这最后几个兄弟作无谓地牺牲,于是极其果断地下达了这个命令。只有在这片街区围绕这个铁疙瘩回旋,才有打掉它的可能。

    “轰。”战防炮先敌开火,炮弹击打在炮塔上,从炮塔边缘擦身而过,留下了一道划痕,形成了跳弹,又飞到对面临街的建筑上,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音传来。

    日军坦克快速旋转,车体也在旋转。趴在地上的**机枪手猛烈地对准坦克射击,密集的子弹击打在日军坦克车车体上,发也“当、当、当”的响声,火花四射,日军坦克炮塔依然旋转,显然轻机枪射击对坦克没有丝毫影响。

    “一发装填,放!”

    “轰--。”战防炮炮弹击中了坦克,坦克顿时起火。坦克顶盖被打开了,一个浑身是火的坦克手出现在仓口,惨嚎着要从车里爬出来。这段距离只有四五十米,日军士兵上体刚钻出驾驶仓,就被**机枪手一个点射射中,身体扑倒在坦克上,嚎叫声随之戛然而止。

    上士炮长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趴在巷子里的士兵已经有几个起身“噢--,噢--”地欢声叫了起来,整条小巷欢腾起来,似乎这里并不是战场。显然,日军坦克先前已经让他们吃过苦头,这一击的胜利,让他们心中的怒火得到了宣泄。

    看到这一幕,炮长满脸自豪,胸脯也挺得更直。突然,他又皱起眉头,一脸正色地大喊:“准备射击,一发装填!”

    “让开!快--!让开!让开射界!”

    巷道里的**士兵因为先前击毁日军坦克兴奋地起身站立,在巷道里欢呼。但听到炮长的喊声,俨然与这炮长共同战斗过一般,一下子停止了喊声,迅速趴在巷子两边。

    日军又出现在那边巷道口,想借助街角向**射击,很快被**士兵火力压制,根本没有射击的机会。

    又一辆坦克出现在上士炮长的视线里,那坦克车出停在了被击毁坦克的右侧,以毁损的坦克作为掩体,迅速转动炮塔。

    炮长看到日军坦克车仅仅露出了半个炮塔,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大喊:“开炮!”

    瞄准手瞄准了日军坦克炮塔,“轰”地一声,一枚炮弹飞了出去。就在炮长准备下达这一次“开炮”口令之时,巷口一阵黑烟,日军坦克猛地又向前开进,炮弹从两个炮塔中间穿过,成为了飞弹,接着远处传来一声爆炸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八章 激战 二

    在城市战斗中,坦克虽然有很强的防护能力,但是纵横交错的建筑与街巷,制约了坦克的射界与运动空间,作战的局限性仍然十分明显。如果坦克不能够有效避开敌方预设反坦克阵地,将随时招致灭顶之灾。

    在这个巷口,战防炮班已经打掉一辆日军轻型坦克,无疑这是一个极大的荣耀,也是一颗战斗胜利的硕果。能够在战斗中打掉一辆坦克,足以让整个战防炮班每一个士兵满怀自豪。

    摘取了一颗胜利的战果,并没有让炮班的士兵们骄傲,因为他们知道战斗还远远没有胜利,战争还远远没有胜利。战防炮炮班的每一个士兵强掩心中的喜悦与自豪,紧张有序地操作,随时准备给予日军坦克致命的打击,这是他们神圣的使命。为了这个使命,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在这个临时的预设阵地,对日军坦克进行设伏,是先前战斗过程中发现的战机。战防炮连的军官发现了日军向北推进的企图,于是临时指挥这个成熟的炮长转移阵地,在这里相机预设炮兵阵地,从侧面打击日军坦克,为步兵兄弟提供支援。

    第一辆出现的坦克,战防炮班速射两发炮弹给予了毁灭性打击。即使有大半个排的步兵掩护,上士炮长依然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因为他的炮班不仅要面对坦克,还要面对日军陆战队的袭击。在戒备之中,他异常敏感地听到了坦克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还听到了巷道边一扇窗户玻璃震颤发出“嗡嗡”的声音,他近乎本能地下达了口令:“准备射击,一发装填!”。看到前面欢呼的步兵兄弟可能阻挡了射界,又大喊“让开”,步兵兄弟配合得异常默契。原以为这么近的距离,一定会一炮击中目标,全班都没有想到,日军坦克突然移动,让炮弹成为了飞弹。

    装填手最先发现这一炮没有击中坦克,迅速装填了一发炮弹。瞄准手双手转动方向机、高低机,自信地借助光学瞄准具进行直瞄。

    就在二人有序操作的同时,上士炮长大喊:“一发装填,放!”

    炮长看着坦克快速旋转的炮塔,心中暗暗着急,他知道在这么近的距离,谁先敌开火,谁将主宰生死。他心中默念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炮长看到日军坦克快速旋转的炮塔和炮口,至少还差一二十度才能瞄准火炮,要想击中战防炮还要调整高低角度的差距,而看到自己的战防炮炮口需要调整的角度更加微小,瞄准的先机自然在自己一方,焦急的心情顷刻缓解。这时,他异常自信,自信这辆坦克将很快毁灭在自己炮班手下。这一刻,他的心态更加平稳,心志更加笃定,期待着自己的兄弟们即将发射的致命一击。

    瞄准手因为先前一击未中,这一次更加谨慎。在他的视野里,坦克炮塔的旋转自然被收入眼中,他紧张有序地转动方向机、高低机,仿佛那就是他的肢体一般,每一次转动都是无比自信,自信自己的动作一定会抢占开火的先机。瞄准一些,再瞄准一些……

    上士炮长非常自信胜利将会再一次出现,眼球准备转动看一下自己的炮班,想看一看战防炮发射炮弹时那令人激动的震颤。这时,他看到日军坦克炮塔突然停止了旋转,心中顿时大叫不好,顷刻之间炮口爆出了火光,他想大喊提醒。然而,嘴巴还未张开,坦克开炮的声音和炮弹爆炸几乎同时在耳边响起,耳朵如船笛鸣叫。

    日军坦克发射的炮弹击中了战防炮所在巷口转角的横向墙体,炮弹近乎空炸,声音异常响亮,弹片和砖屑四处飞射,硝烟和粉尘弥漫了巷口,巷口的场景异常悲壮!瞄准手当场毙命,倒在了血泊里,他的右手依然不舍手中的转轮,战防炮在最后一刻,方向、高低都发生了不少改变。同时被炸死的还有在巷口掩蔽的两个步兵兄弟,其中一个头部如西瓜一般被击碎在炸点对面的墙体上,墙体血肉模糊,另外一个士兵身体也是千疮百孔。在巷口向前附近的地方,还有三人不同程度地受了轻伤。

    这辆日军坦克的车长和射手显然比先前那一辆要高明很多,或许是因为提前发现前车被毁,有了更多的危机意识,他们利用被毁损的坦克车体作掩体。但是,日军坦克车长发现射界还是有一些影响,突然快速前移小半个车身,碰巧避开了战防炮发射的第一炮。坦克快速前移,侧向射击有很多不便,想要在速度上比过战防炮几乎不能,于是他们想到了对着邻近的墙体射击,如果是射击这条笔直巷道两侧的墙体,炮弹弹着点落角太小,极易如打水漂一般形成跳弹,对战防炮班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训练有素的日军坦克炮手鬼子就把瞄准点选择在巷口那横向巷道的墙体,那墙体仅能看到转角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的转角,给日军坦克创造了瞄准的机会,创造了杀伤对方的机会,创造了扭转战局的机会。

    在第一辆坦克停在那边巷口,转动车身和炮塔的同时,彭狗子下达了担架队转移的命令,他的喊声招来了不少鄙视的眼光,那是先前战斗在这儿的部队。巷道里正在展开激战,突然有人喊叫“担架队,转移阵地,撤”的口令,大家都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下口令的人实际上就是看到坦克来了胆小退缩,受到鄙视自然不足为奇,只是部队建制不同,任务不同,加上战斗就在眼前,不便阻止,也不好阻止。

    彭狗子自觉心中无愧,完全无视友邻部队鄙视的眼光,催促着自己的队伍快撤,大个子也收起了轻机枪,这是张天亮从前面一场战斗受伤撤退后交过来的,他与身边的张天亮对视了一下,虽然受不了友军兄弟鄙视的眼光,但这担架队队长的命令还是要认真执行,尤其是担架队还将担负重建营队的重任。

    张天亮、大个跟在了撤退队伍的最后,当后面很快传来胜利的欢呼,张天亮哪能还不知道战防炮击毁了坦克。有战防炮支援,日军步兵哪里是对手,想到先前友军兄弟那鄙视的眼光,张天亮就感觉到耻辱,感觉到难受。他及时叫停了彭狗子,队伍也跟着停顿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激战 三

    彭狗子也被那欢呼声感染,看到张天亮眼中的期待,打量他的身体。只见他腹间的纱布完全被鲜血浸透,经过几番奔跑过后,纱布变成了红色的纱绳,完全勒进了那道伤口,伤口之中那鼓鼓的肠子也挤了出来,肠子光亮的表面和血染的纱布对比异常刺眼与骇人,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看到张天亮这一副惨样,彭狗子都觉得自己肚皮疼痛,鼻翼接连抽搐了两下。当他的眼光再次看到张天亮的眼睛,还是那种期待的眼神。大家都血气方刚的汉子,又怎么能读不懂兄弟们的这种眼神。其实,这一行几个人似乎都赞同张天亮的选择,但碍于彭狗子是指挥员,就没有人说什么,只是在沉默中期待。彭狗子带过多年的士兵,这一切当然收入了眼中。一番迟疑过后,同意了张天亮的请求,反正一时还不能够撤到包扎所,在这里打一仗也是一种选择,那儿有战防炮,返回或许是一种不错的决定。

    这次,彭狗子走在最前面,身后就是大个和张天亮。当他们听到又是一声炮响,猜测一定又有一辆日军坦克经过设伏地点。接着又听到那洪亮的口令:“一发装填,放!”他们知道前面一发炮弹肯定没有击中,期待地看着前方,还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就看到右前方巷口建筑转角的墙体被一发炮弹击中,巨大的空爆爆音让每一个人心惊,身体为之一震。

    走在最前面的彭狗子、张天亮、大个子三人第一时间看到巷口的悲壮。那牺牲的瞄准手和临时掩蔽在巷口的两个士兵,一声未发,便失去了生命,看到墙体上一片血肉模糊,三人不寒而栗。很快,三人会意地对视了一下,都在庆幸刚才彭狗子那一番迟疑。正是因为这一迟疑,让队伍停止,碰巧错过了那日军坦克射击而来的炮弹爆炸,否则不知道会死多少兄弟。

    这一刻,张天亮甚至为刚才的喊停生起了歉疚与后悔,颤抖着声音问道:“彭班长,怎么办?”

    彭狗子正在犹豫间,就听到那边传来洪亮的口令,是上士炮长发出的口令:“转移阵地!快!转移阵地!”

    上士炮长发现日军坦克炮塔停止转动,这一异常情况让他及时发现坦克发射炮弹,巨大的爆炸声音虽然冲击着他的耳朵,但由于他站立的位置在火炮侧后,也在巷口的后方,自然在这一次坦克炮击中没有受到损伤。看到瞄准手惨死,还有巷口墙体上那惨不忍睹的血肉,看到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瞬间化为悲壮,炮长心神为之一怔,顷刻间便又清醒,他并没有被这突然而至的炮击吓倒,反而激起了心中的悲愤与斗志,于是他迅速地下达了“转移阵地”的口令。

    下完口令,他的身躯扑向炮架,另外一名炮手扑向另外一个炮架。负责掩护的步兵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上来按照炮长的命令向前推炮。三十七毫米战防炮战斗全重432公斤,炮管长度1665毫米,最大高度也仅仅1.1米,这门炮在好几个士兵的手中无疑像一个玩具一般,轻轻松松快速地移动。看到帮手不少,炮长索性放下手中的炮架,专门指挥推炮转移阵地。

    又是一场速度的比拼开始了,日军坦克微微向前移动调整战斗姿态,与此同时炮塔仍然在旋转,准备将它的克星一举摧毁。顷刻之间,几个步兵、炮手拖着炮架进入彭狗子这边的巷道,只是火炮轮子和炮体仍然在坦克的射界之内,一具尸体卡在了一个轮子下面,大伙一用力,那尸体也跟着前移,影响了快速转移的速度。炮长情急之下,上前推那个轮子。

    “轰--”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击中了战防炮这轮子,战防炮被炸得侧翻,上士炮长身体被冲击波掀翻,弹片击中了他的身躯,一个年轻的生命逝去。看到上士炮长被炸死,炮班幸存的士兵痛声大喊:“班长!班长!”

    一个士兵冲了过去,察看上士炮长的伤势,只见他的身躯被弹片击打得不成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接连发生的异变,顿时改变了战局。惨烈的牺牲虽然播下了更多仇恨的种子,但对坦克这种铁疙瘩有了更多的敬畏。巷道里战斗的**士兵士气也受到极大的影响,虽然对坦克心存了更多的敬畏,但是牺牲也激起了更多的怒火,这怒火让士兵们变得异常坚强,变得异常悍勇。在捷克式轻机枪的掩护下,一个士兵拿着一枚手榴弹冲了上去。坦克并列机枪开始了对敌扫射,借助两辆坦克车体进行掩护的日军海军陆战队士兵手中的花机关也响起,一时间密集的子弹向巷道倾泄,**火力顿时弱了下来,冲锋的**士兵一个个倒在了血泊里。

    战况还没有坏到最糟糕的地步,还是有两个冲锋的士兵向那边巷口扔出了手榴弹。爆炸短暂地遮蔽了视线,密集的弹片也让日军花机关射击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是哪个**班长还是老兵下达了口令提醒:“快,隐蔽!快,隐蔽!隐蔽!”

    士兵们纷纷奔向那巷口,手榴弹爆炸的硝烟慢慢散去,巷道里的**士兵已经迅速掩蔽在巷口两边。

    彭狗子一行看到这接连发生的打击,战斗现场惨不忍睹,让人感慨不已,心中连连叹息。

    日军坦克发射的这枚炮弹让**伤亡增加了四人,战斗态势顿时转为被动局面。

    张天亮、大个看到上士炮长转移火炮,心中就有不好的感觉。当战防炮炮架已经转进到眼前的巷道口,他们似乎看到了火炮顺利转移的希望,而那具尸体挡住车轮,让火炮炮身一顿,二人感觉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接着他们看到炮长推车轮,又看到炮长的身体被坦克发射的炮弹炸飞,这一切来得太快,二人都被惊呆了。

    在日军坦克支援下,巷道里的战局急转而下,**士兵在那两枚手榴弹的掩护下纷纷撤退到彭狗子一行所在的这条巷子。**一撤退,鬼子如潮水般涌进巷道。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先前那辆被击毁的坦克阻碍了通行,日军坦克不能开进到这巷道。

    撤回巷口的**士兵突然发现这笔直的巷道竟然连撤退都是危机重重,日军一旦追击到这个巷口,人哪里会跑得过子弹,一阵集火射击,不知道巷子里还会不会有活人。一个机枪手发现了这个问题,刚跑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回跑,在巷口转角架起了机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574/ 第一时间欣赏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作者:宁河晚渡所写的《带血的麻糖》为转载作品,带血的麻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带血的麻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带血的麻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带血的麻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带血的麻糖介绍:
一块麻糖,改变了两个家庭。一段旅行,改变了一个人生。林家老佣福伯带领杨安、林小荷到上海旅行,恰逢战事。国仇家恨交织,杨安深入战线支前,卷入战争洪流,无从脱身,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山河破碎,悲欢离合,儿女情长被战火无情湮没。在战争的迷茫中,杨安九死一生,又将何去何从。带血的麻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血的麻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