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终抵武汉（之前章节数错了）
老兵躺在担架上，对抬着担架的两个新兵小声说道：
“我之前不在特务团，是受伤之后重新分配过来的。我之前的长官打仗怂，刚一打起来就不见人了，逃命跑的贼快，把我们一帮兄弟丢在那边和鬼子玩命。然后兄弟们死了不少，我也受了伤。我们最恨的就是那种逃命跑的比谁都快的长官。”
“但是齐营长不一样，他是军校的学生官，年纪比我还小一点，打仗的时候一直冲前头。上次我们阵地上人都快打光了，齐营长也受了伤，鬼子还往上冲，我都想走了，结果他站起来就朝鬼子那边冲过去了。我们一看嘛，营长都上去玩命了，我们当部下的不去玩命还不得把人丢到姥姥家去？就一起上去了，后来就打赢了。”老兵说的有些轻描淡写，但是新兵们还是听出了他口中的萧瑟。
“长官不走，兄弟们肯定不走，长官不怕死，兄弟们也不怕。”老兵补充道。
走在前边的齐恒似乎听到了什么，扭头向老兵笑了笑，只是带着伤疤的那半张脸看起来还是有些和和善搭不上边。
“那个，大哥，营长是不是听到了？”新兵皱着眉头悄悄问道：“我看他好像在瞪我们……”
齐恒这次听得很清楚，摸着脸上的疤痕向憋着笑的上官有浩苦笑了一下。
……
虽说是个所谓的直达车，但军列摇摇晃晃，走走停停，期间还停靠了五六个车站，要么是上下人员要么是搬运货物。车上齐恒他们这个营似乎是被遗忘了一样，没有人来问问他们要不要吃点啥，有没有水喝，要不要上厕所。最多是有人要下车的时候会有站台上的宪兵过来制止。
官兵们身上带着的食物和水第一天就吃完了，当第二天傍晚，火车终于抵达武汉附近的某个小车站的时候，车上的不满情绪最终爆发了。
“奶奶的，他们这是搞什么？”程戈握着锤子，带着上官有浩骂骂咧咧的跳下了车。
看到两个走过来示意他们回到车上的宪兵，程戈把帽子一摔，指着他们的鼻子就骂了起来：“狗日的，把你们长官给老子叫过来！老子整整一个营塞火车里两天没人管，没得吃没得喝，还有伤员没办法换药，是想把我们都搞死在里边吗？”
两个宪兵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程戈的黄边胸章还是明智的把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就回头跑去找长官了，这种麻烦事自己这些大头兵还是留给长官头疼吧。
不一会，一个宪兵上尉带着一班宪兵跑了过来，后边跟着有些肥胖的站长。不知是传话的宪兵说的有问题还是上尉听差了，来的一班宪兵手里都端着枪。
“还端枪过来？你们这是要灭口吗？”程戈这下子彻底怒了，右手拍得胸口“啪啪”直响：“朝这里打两枪试试呗？”
火车上几个车厢门口挤着看热闹的一营士兵们已经默默把枪握在了手里，呆在车上维持秩序的徐光辉更是拎着一挺捷克式跳下了车，眼睛冷冷的盯着站台上的宪兵们。
宪兵上尉原本以为是有士兵闹事，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还有机枪，明显是某个成建制转运的部队在长官带领下发牢骚。一看情况不妙，宪兵上尉转头就朝身后的宪兵吗训斥起来：“都他妈把枪收起来！这都是友军，你们端着枪是要干什么？”
程戈和上官有浩冷冷的看着宪兵上尉演戏，倒是后边的宪兵们被火车那边机枪盯着，又平白无故挨了上司一顿骂，又怕又委屈的把枪收了起来。
“误会，误会。”宪兵上尉看到程戈的少校军衔，先敬了个礼，嘴里连连说道：“长官，这都是误会。”
“误会就是把我们一个营丢车上等死？”程戈没好气的回应道。
“不是不是，长官，我们没有接到接待你们的任务啊，我们这只是个小车站，平时转运一下物资什么的，也不会一下子来长官你们这么多人啊。”胖站长动作比宪兵们慢了半拍，这才赶到，连忙挤开后边的宪兵走到程戈面前。
“车停多久？水，吃的有没有？”程戈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提出了意见。
“停车半个小时，有水！”站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但是吃的我们这小站真有点不好找。”
“上官，通知下去，全营以排为单位有序下车，下来透透气，放放水，每个班派两个人过来打水。”程戈转头命令道。
“是！”上官有浩跑了回去。
看面前的少校压根没有听自己意见的样子，宪兵上尉和站长都苦笑了起来。
“回去吧，没你们事了。”宪兵上尉挥了挥手，示意后边的宪兵离开站台：“对了，留两个人等一下带这帮兄弟们去打水。”
……
在火车上度过了又一个夜晚，第三天早晨，载着一营官兵和装备的军列总算抵达了武汉火车站。
“娘的，闷死老子了。”徐光辉跳下车厢，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在他身边的一营官兵们纷纷伸展身体，活动着僵硬酸痛的关节。
“五战区特务团一营？”
站台上跳下来一个中校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在伸胳膊伸腿的人群中找到了一营的军官。
“是。”程戈敬了个礼：“第五战区长官部直属特务团一营奉命转运武汉，我是副营长程戈，暂代营长一职。”
“好，等你们很久了，集合部队来这边吧，进城前你们还得准备准备。”中校回答道。
“对了，你们营长呢？”看一营的官兵已经开始集合整队，中校顺口问道。
“在那边，”程戈指了指伤员们：“营长负伤了，还得在医院待一段时间。”
“上边在搞什么，连伤员都拉过来了，”中校不满的说道：“长官们一张嘴，我们下边的人就得跑断腿，唉。”
程戈深有感触，给中校递过一支烟：“可不是嘛，我们的伤员被从医院里拉出来塞火车里，折腾了两天两夜，没得吃没得喝，就为了搞什么宣传。”
“谢谢，”中校接过烟，吸了一口：“可真辛苦你们了。”
第一百零七章 入城
火车站站台后面是一片长条形沿着火车轨道生长的小树林，树林边有一小片空地，平时都是用来临时堆放一些来不及搬上火车的货物的，现在却成了一营的临时驻地。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都抓紧时间吃东西喝水，完事了换装准备进城！”程戈爬上两个并排摆放的汽油桶，大声命令道。
下边的官兵们一片嘈嘈杂杂，有就着水壶大口啃窝窝头的，有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休息的，也有三两个聚在一起抽烟的。大家都知道进了城估计要折腾一整天，都在认真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比起把他们丢上火车就不管不问的五战区长官，武汉这边负责接待的人态度要好了很多。他们不仅准备了充足的饮水，一营官兵每个人还能分到两个拳头大的窝窝头。这比以前吃的杂粮面饼要好多了。那种饼子说是杂粮却掺杂了不知什么奇怪的东西，又硬又难吃，嚼起来还有吃沙子一样的诡异口感，吃多了不仅会口舌长疮，上大号都要比平时痛苦几分。
程戈发布完命令，就急匆匆跟着中校来到了空地边靠近树林的地方，这里堆放着不少木头箱子，有一个排的宪兵正在周围警戒。
看到中校过来，为首的宪兵少尉也不说话，顺手抄起一根撬棍，“咔嚓”一声撬开了脚边一个箱子。
箱子里是黄绿色的新军服，只是还没有印上所属者的胸章和军衔。随着少尉挨个撬开身边其他几个箱子，就连稳重的程戈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出现在程戈眼中的是全新的军服，黑色的胶底布鞋，摞起来的德式钢盔。满满当当塞在木头箱子里，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发财了！”程戈身边的徐光辉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自从离开了八十八师，徐光辉再也没有机会换上一身整齐的德式装备，迎接兄弟部队羡慕的眼光了。
“除了军服头盔，还有背包，军毯，雨具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到程戈徐光辉他们眼中的欣喜，中校笑着指了指后边堆放的一大堆箱子。
“上边的意思是，让你们以最好的面貌进城，所以你们就在这边换装吧。”中校补充道：“不过只有衣服之类的装备，武器弹药可没有。”
程戈和徐光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东西。毕竟作为五战区直属，他们说是中央军，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上边的亲儿子，能换套衣服配顶钢盔已经是很好的福利了。他们也没打算奢求一来武汉就能鸟枪换炮，更何况他们的装备本身就不算太差。
“当~”徐光辉拿起一顶德式钢盔，用手指敲了敲，钢盔发出了脆响。看着钢盔侧边精致的青天白日徽，徐光辉不禁感叹了起来：
“当年在上海，我们顶着这玩意打仗，可挡住了不少炮弹皮碎石块啥的，好久没戴过了，还真有点想念。”
中校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看守物资的宪兵少尉挥了挥手：“之前一起送过来的那个布袋子呢？”
“奥，在这，长官。”少尉转身从两个箱子边捡起一个麻布口袋递了过来。
中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诸位的勋章，你们营所有军官都可以获得一枚忠勇勋章，你们营长有一枚六等云麾勋章。我走的时候很急，只好用布袋子装了，实在抱歉。”
“呃，”程戈楞了一下，还是笑着接过了袋子：“这不打紧，兄弟们还有勋章我倒是没想到，谢谢长官了。”
中校也笑了：“那就有劳程副营长代发一下，然后组织兄弟们准备进城吧？”
“好。”程戈向徐光辉点了点头。
“全体集合！”
……
换装完毕，焕然一新的特务团一营在城外整队之后，以一连，二连，三连，营部和直属部队的顺序陆续步入了武汉城中
进城的时候，一营的官兵们总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威风。
街道边早就聚集了一大群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民众和来抢新闻的记者。当看到一队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踏入城中，街道边的民众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军委会之前故意放出消息说这次进城的是一支打过台儿庄大捷的英雄部队，因为一些任务才调回武汉整训。因为其他台儿庄参战部队现在都还留在徐州周围浴血奋战，唯一进城出现在民众面前的特务团一营就成了大家热情的宣泄口。
有激动的学生站在高台上开始高呼“中华民族万岁！”“打倒帝国主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一类的口号，一边向欢迎人群抛洒传单，呼吁大家燃起抗日救国的热情。
年轻学生们的热情和呼声明显感染了周围的群众，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纷纷喊出了抗日救亡的口号，有些人喊着喊着热泪就充盈了眼眶。国仇家恨，谁说平民百姓感受不到呢？
有一些年纪大的老爷爷老奶奶，手里攥着自己舍不得甚至都舍不得给孙子吃的鸡蛋，糕点，一个劲往官兵们兜里塞。
“好好吃，好好吃！吃饱了打鬼子！给咱中国的老百姓报仇！”
看着这些头戴钢盔，身着干净整洁的黄绿色军装，背上背着步枪和崭新背包的官兵们，似乎大家心中都有了一种信念，一种一定可以赶走日本鬼子的信念。
前边的步兵队列过去了，紧随其后的是营部直属部队。机枪排排长武卫国这次可出了大风头。
说是机枪排，实际上营里的迫击炮和那门从没用过的鬼子九二式步兵炮后来也归他们管了。当他们扛着重机枪，迫击炮，还拖着一门步兵炮走到人前的时候，直接引爆了围观人群情绪的**。
应该是修械所的兄弟们脑袋里冒出的想法，那门九二式步兵炮送到一营的时候上面还涂着鬼子的红太阳，不过在膏药旗上面用黑色的漆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旁边喷了一个**自己的青天白日徽。
这下不懂武器的普通百姓也可以看得出来，这门炮是中国官兵从鬼子手里缴获来的。用缴获来的鬼子大炮轰鬼子，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一百零八章 驻军武汉
“呼，累死老子了。”一到新的驻地，徐光辉扒开帐篷就倒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床铺上。不过虽说是床，其实也只是个在木头架子上干巴巴搭起来的一片木头床板，被褥枕头之类的可啥都没有。
这还算是不错的待遇，军官的床不是上下铺，用不着像士兵那样费力爬上那晃晃悠悠的二层床板，还要担心会不会在半夜熟睡的时候掉下来。并且军官的床板要比士兵的宽那么一点，胖胖的徐光辉也能在上面翻翻身，摆出一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你不打算铺一下被褥？”上官有浩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取出自己的旧毯子铺在床板上，把新发的军毯叠好放在一边。
徐光辉换了个有些妖娆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大老爷们哪那么多要求，有的睡就不错了，晚上盖个毯子就行。”
上官有浩把装着换洗衣服的新背包摆在了枕头的位置，摇了摇头：“随你吧。”
一营的任务可不只是换套新衣服排队进一下城那么容易，仅仅是应付各色的慰问团就让营里这些敢和鬼子面对面争个你死我活的粗犷汉子掉了一层皮。
用彭小鱼的话说，他宁可在战场上试试能不能徒手撕鬼子也不想再堆着笑脸和慰问团玩过家家了。
他们倒也不是不喜欢被慰问团围着的这种做英雄的感觉，只是一直在军队里待着，大家都粗野惯了，脏话什么的张口就来。现在突然要面对一群热情的吓人的慰问团，面对里面白发苍苍的老人，激情洋溢的学生，甚至还有花枝招展的舞女和吊着鼻涕的孩童，实在是有些难为大家。
不准讲脏话，不准动作粗暴，不准收太贵重的礼物，不准调戏女性，不准手脚不干净。
这是进城前程副营长专门强调过的五个不准。这次一营干的是露脸的活，军官们就怕手下这帮不怎么听话的家伙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过还好，从进城一直到抵达驻地，程戈手底下这帮人还算挺老实的，这让他很是满意。
……
武汉城里驻军不少，一营的驻地就安排在37军的一个团旁边。考虑到一营刚到武汉，锅灶什么的都没摆好，来武汉的第一顿午饭是安排在旁边37军的食堂里和37军兄弟们一起吃的。
不得不说，饿了几天的一营官兵的吃法把37军的兄弟吓了一跳，夹着杂粮的白米饭一碗一碗端上来，很快就变成了空碗端了下去；开始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猪肉块很快就被换成了指头大小的猪肉丁，就这样都让37军的厨子心疼了好一会。不过他们的厨子好像是个湖南人，菜里辣椒加了不少，搞得兄弟们大都只能靠狂吃米饭来缓解一下嘴里烧呼呼的辣味，终归是留了点菜。
军官们吃的是小灶，里面猪肉还是婴儿拳头大小，辣椒也淡一点，菜也更好吃，甚至还有点排骨。光徐光辉一个人就吃了相当于上官有浩两个半的量，看得37军一个营长三个连长眼皮直跳，程戈羞的老脸发红，恨不得当场就把徐光辉揪出来按在地上用锤子摩擦摩擦。
一通酒足饭饱之后，确切的说应该是一营的兄弟们给友军表演了一下疯狂进食的能力之后，大家终于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午休时间，士兵们要么在忙着收拾营地，整理大家早上得来的慰问品，要么就躺在床上享受一下午睡时光。反倒军官们在营地里四处游荡，看起来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其实是因为军官宿舍里徐光辉第一个在床上开始了鼾声震天的午睡，怎么喊也喊不醒，吵得其他军官死活睡不着，只能在外边晃悠晃悠。
“祝古盛，要不要去城里逛逛？”彭小鱼耐不住寂寞了，想去街上透透气。
祝古盛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之前被彭小鱼哄骗着去金美楼的丢脸经历，缓缓的摇了摇头。
“别摇头啊，反正徐胖子打呼声音这么大，你也睡不着，还不如去城里逛逛呢。”
“进城逛逛可以，不过这次你小子可别想骗我去逛什么窑子了。”祝古盛觉得有必要给彭小鱼先敲敲警钟。
“行行行，我是正经人，从不逛窑子！”彭小鱼高兴的应道：“等我一下，我去换个新胸章，就来！”
他们的衣服之前都换了新的，但是文书还没来得及印好新的胸章，大家只好戴着空白章进城。这还让一些自诩“嗅觉灵敏”的记者以为抓住了什么秘密，围着军官们一个劲问他们是不是某支精锐秘密部队的成员，越解释他们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什么，弄得大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东西还是挺重要的，可苦了一营的文书，刚吃过饭就开始忙着给大家印胸章，刚刚才把军官们的胸章完成大半。少尉排长彭小鱼的还没换，一想到可以进城抖抖威风，彭小鱼便很是激动的跑去了文书那里让他先给自己赶一个出来。
“嗨，”看到彭小鱼一阵风跑开，祝古盛低头拉了拉自己胸前的新胸章。总算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祝古盛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时间不长，彭小鱼就找到了在树下乘凉的祝古盛，只不过这次他身后跟了个膀大腰圆的身影。
刚刚三个人都喊不起来的徐光辉不知道为何醒了过来，还罕见的穿戴整齐下了床，正兴冲冲跟在彭小鱼后边。
“早啊，老祝！你们要进城也不叫我一声，咱们一块去城里见见世面呗！”不知道彭小鱼给他灌了什么**汤，徐光辉看起来满面春风，生龙活虎的样子。
“一起就一起吧，徐连长一会别走不动了，我们可背不动你。”祝古盛笑着说道，但是心里对这次出行已经有了几分警惕。
驻地离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还是有点距离的，不过并不影响他们的热情。时间不长，三个人就并排走在了武汉城的大街上。
乡里人进城。
这用来形容他们三个再好不过了。虽然都穿着整洁的军服，扎着武装带，穿着黑皮鞋，看起来威风凛凛，可四处乱飘的目光和有些呆滞的表情和猥琐的交流还是出卖了他们。
“看，小鱼，那是个啥玩意，看着挺好吃的！”
“徐胖子你别光看吃的啊，没追求！你看那个姑娘，多俊俏，长得都和祝古盛差不多了，真好看。”
“给老子滚！”
第一百零九章 狗肉火锅
“等一下，我好像闻到香味了。”似乎发现了什么奇妙的味道，徐光辉拦下了正晃悠着往前走的彭小鱼和祝古盛。
“嘶嘶~”徐光辉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四下张望着。
彭小鱼也学着徐光辉的样子抽动了几下鼻子，却什么都没有闻到，只好挠挠头给祝古盛念叨两句：“徐胖子这是狗鼻子吧？”
“老总！武汉特色糊汤粉！要不要尝尝？”走到街对面，一个卖小吃的摊贩看到了四下张望的三个人，大声招揽起来。
“应该就是这个！”徐光辉用力吸了吸鼻子，肯定的说道：“走！咱们去尝尝鲜！”
“大哥，我们刚吃过午饭才多久啊，你不会这就饿了吧？”祝古盛摸了摸自己有些圆滚滚的肚皮。
“反正我是吃不下了，”彭小鱼打了个嗝：“要吃你自己吃。”
“你们两个，有好吃的都不知道享受，品尝没有吃过的美食才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你们这都不懂，太遗憾了。”徐光辉罕见的用一种文绉绉的语气数落了两人一通。
“徐胖子这一有的吃就变秀才了？”看到徐光辉已经坐在了摊位上，两个人只好跟着一起坐下。
“三位长官要点什么？”小二早就等在了桌旁：“我们这里的糊汤粉和别家不一样，我们的是鲜鱼做的，又新鲜又好吃！”
“吃的给他来一份，我喝点茶就行了。”祝古盛摆了摆手。
“我也喝茶。”看到小二投过目光，彭小鱼指了指徐光辉：“这家伙吃得多，他点菜。”
徐光辉也不客气，指了指隔壁刚上桌的热腾腾的鱼汤：“我就要这个，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手里走着吃的东西？要特色的。”
小二想了一下：“烧麦？比较有特色，味道不错，就是油稍稍重点。”
“油重点好啊！”徐光辉眼睛一亮：“现在都担心没油水吃，谁怕油水多呢，来来来，烧麦，还有那个汤，都端上来！”
很快，一大碗飘着葱花的鱼糊汤就端上了餐桌，一股来自鱼肉浓郁的鲜香味飘了过来，就连已经吃饱了的祝古盛彭小鱼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二放下糊粉汤，又端来一小碟刚刚炸出锅的热油条，金黄金黄的，还有一点滋滋的声响。
看到徐光辉已经端起鱼汤打算先尝尝味道，小二笑着说道：“长官，我们这个糊粉汤是用油条蘸着吃的，先把油条撕成小条，然后放进汤里一泡，这样鱼汤的鲜味都能锁在油条里面。”
“哦？”对于食物的追求徐光辉可以说是全营第一了，听到小二的说法，徐光辉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转而捏起一根油条，撕了一小块丢进了碗里。
尝试这种不一样吃法的还是很吸引人的，就连彭小鱼都忍不住从徐光辉碟子里偷了一小段油条按进了鱼汤中。
“你不是不吃吗？”徐光辉用筷子夹起一截蘸满鱼汤的油条，吹了吹放进嘴里：“哇，味道还真不错！祝古盛你也尝尝？”
“鱼汤味道很鲜，应该是熬了很久的，鱼肉和鱼骨髓的味道都熬进去了。油条也酥，蘸了汤有点软，不过刚好能把汤的鲜味存进去，好吃！”徐光辉咽下嘴里的食物，满意的点评了起来。
“我说徐胖子，你要是不去当兵，当个厨子一定赚钱！”彭小鱼笑着放下了筷子，这个糊粉汤虽然好吃，但他是实在吃不下了。
“这个好说，等打完仗，我就回去开个饭馆，到时候你们几个兄弟要记得来捧捧场啊。”
“那必须的！”祝古盛也尝了一口糊粉汤：“像你这么会吃的，要是开个饭馆应该挺不错，到时候我可以去你店里打打下手当个小二啥的。”
彭小鱼坏笑了起来：“嘿嘿，老祝要是当店小二就有点浪费了，不如穿个旗袍，站店门口招揽顾客，那徐胖子的店肯定来的人多。”
“滚！”祝古盛把手里的筷子丢了出去。
“几位长官，来尝尝我们的油烧麦吧！”小二又端上来了一盘皱皱巴巴有点像银菊的点心。
祝古盛的筷子被他用来砸彭小鱼了，只好用手抓起一个烧麦：“这个看着好吃，我尝尝。”
彭小鱼懒得用筷子，也伸手抓了一个烧麦放进嘴里。
“咦？”
“甜的？”
祝古盛皱起了眉头，他老家在黑龙江，对这种加了肉还是甜味的点心实在是不太感冒，完全适应不了这种口味，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手里的烧麦。彭小鱼是浙江人，对于甜食还是比较习惯的，一边吧唧嘴一边看着祝古盛皱眉头。
“这个我在行，里面加了肥猪肉，还有橘饼，花生米，好像还有葡萄干，做的时候肯定放了白糖！”彭小鱼是个甜食爱好者，对甜味的食物很有发言权。
“好端端的猪肉干嘛做成甜的……”祝古盛嘟囔着：“浪费了……”
徐光辉吃得很快，不一会就干掉了一晚糊粉汤加一小碟油条，这回正满意的打着饱嗝。
“吃饱了？”祝古盛看着手里的大半个烧麦有些发愁。
“饱了，这些烧麦我们带回去当宵夜吧，让炊事班热热就行。”徐光辉喊来小二买了单，拿着用油纸包好的烧麦站了起来。
吃饱喝足的三个人在武汉繁华的大街上四处转悠着，不时走进某家商店瞧瞧新鲜，或是在某个小贩的摊位前驻足，瞅瞅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一个小摊前，祝古盛给自己买了一顶礼帽，彭小鱼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包白糖，徐光辉倒没看上什么好东西，只好盯着街上穿着旗袍的妙龄女郎看。
“汪！”
似乎是闻到了徐光辉手里烧麦的味道，一只瘦不拉几脏兮兮的黄狗晃着脑袋跑了过来。它的毛乱糟糟粘在身上，好像刚从哪里的臭水沟里爬过来，还尾巴尖还滴着水。
“卧槽！哪里的疯狗？”徐光辉后退了一步，迅速举高了手里的烧麦。
“这家伙好像饿急了？”彭小鱼看着跑到几人身边疯狂摇晃尾巴但是又不敢太靠近的黄狗。
“真瘦。”祝古盛有些可怜这只黄狗，把自己手里捏着的半个烧麦丢了过去：“徐胖子，把你烧麦给它一个？”
“那半个烧麦你咋还在手里捏着？喂狗别拿我的喂！”徐光辉瞪大了眼睛。
“小气！”祝古盛抢过了徐光辉手里的油纸包，看黄狗狼吞虎咽的吃下了半个烧麦，又丢了一个过去。
彭小鱼好奇的说道：“老祝你打算养它？”
“不啊，就是看着挺可怜的。”
徐光辉看到自己的第三个烧麦进了狗嘴里，心疼的咬紧了牙齿。
“带回去！把它带回去！”徐光辉突然想到了什么：“炊事班的马小平会做狗肉火锅，明天我们吃了它！别浪费了我的烧麦！”
第一百一十章 狗肉没了
黄昏，返回营区的路上，三人一狗拉出了四条很长很长的影子。
这条瘦削的黄狗心思非常单纯，它只知道这三个人类在自己饥饿难耐的时候提供了食物，那么自己跟着他们或许以后都可以吃上饱饭。
所以黄狗就毅然决然的跟上了三个人类。
“既然他们没有驱赶自己，那应该是接纳了自己吧。”曾经是一条看家狗的黄狗这样想着。
可惜前边的三个人类里有两个都抱着不怎么善良的想法。
除了祝古盛感觉黄狗有点可怜以外，徐光辉和彭小鱼两个吃货都惦记着第二天让炊事班的马小平拿这条倒霉的黄狗做一顿狗肉火锅。
黄狗以为他们或许只是缺一条看院狗，却想不到这几个家伙只是单纯的馋自己身子。
……
回到营区，徐光辉叫几个新兵打来两桶水，挑逗着黄狗来到了一棵大树下。
“傻狗，快过来，”徐光辉蹲在地上，尽量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来让爸爸给你洗洗，瞧你脏的，明天都不能下锅了。”
黄狗傻乎乎的跑了过去，随即被两个新兵按在了地上，徐光辉拎起一瓢清水就浇在了黄狗脑袋上。
“呜呜！汪！”黄狗冷不丁挨了一瓢水，低声抗议了起来。
“刷子刷子！”徐光辉按住躁动的狗头，一手接过新兵递来的刷子，顺着狗毛的方向刷了下去，刷下来一股黑黄黑黄的脏水。
“这家伙真脏啊。”一个新兵感慨道，又帮徐光辉浇了一瓢水。
彭小鱼从炊事班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半根胡萝卜在啃：“可不是，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刚从不知道哪的脏水坑里爬上来，尾巴上还滴滴答答的淌泥水呢。”
“还在那看戏呢？别吃了，过来帮忙！”徐光辉没好气的喊道，被压在身下的黄狗龇着牙晃动着脑袋，不停的“汪汪”大叫，努力想挣脱几个人的压制。
“洗之前你不知道把它先捆起来啊？”彭小鱼笑道：“这又不是哪个清朝格格家里养的什么名贵狗，反正你打算吃来着，不如先弄死了再洗吧？”
“好主意啊！”徐光辉竖起了拇指，然后用力压住了躁动的狗头。黄狗嘴里的“汪汪”变成了“吱吱呜呜”的呜咽声。
“哎哎！你们几个干嘛呢？”
徐光辉正努力和狗打架，冷不丁被后边一声大吼吓了一跳，按住狗头的手松开了一点，差点被黄狗逮住机会啃上一口。
“谁，想死了是不？咋呼啥呢！”徐光辉气愤的抬起头：“妈的，吓老子一跳……”
“啊，程营副？我们没干啥，给狗洗澡呢。”
“你刚说谁想死？”程戈歪着头，掂了掂手里的锤子。
“没，没！我说这狗呢，它刚刚想咬我……”徐光辉非常明智的转移了话题：“我们在城里顺来一条狗，打算明天做个狗肉火锅吃，这会正打算把狗洗洗，程营副要不你也来尝尝？”
“吃狗肉火锅？”程戈似笑非笑：“隔着大半个操场都能听到你们这边的惨叫声，我怎么听着像有几个**子抢了个良家妇女打算图谋不轨呢？”
“没有没有，就是条狗！”徐光辉赶忙松开按住的狗头，让程戈好好看清楚。
还好来的是程戈，要是宪兵队听到叫声跑来查看情况，估计某部队几个憋急了又没钱逛窑子的兵把一条黄狗按在地上摩擦的故事第二天就能传遍全城。
“还真是狗，”程戈看着可怜巴巴的黄色狗头，又看了看狗腿中间有没有挂着什么零件，表情更古怪了：“你们连条狗都不放过？还好不是公狗。”
越描越黑。
徐光辉感觉自己的狗肉火锅是泡汤了，干脆手一松：“死狗，快点滚吧。”
感觉压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黄狗一骨碌爬了起来，龇着牙，喉咙里一边“咕噜噜”对徐光辉几人示威，一边夹着尾巴迅速逃离了人群的包围，跑掉之前还顺便回头恶狠狠瞪了徐光辉一眼。
“该干嘛干嘛去吧，狗肉火锅没戏了。”徐光辉在桶里洗了洗手，没好气的站了起来。
程戈摇了摇头：“徐胖子你是真的能吃，街上逮条狗都能下嘴，就不怕染个什么病吗？”
“这不是听说马小平之前开饭馆的时候会做狗肉火锅嘛。”
“会做狗肉火锅的那是他爹，再说他之前做的是肉狗，又不是街上随便抓来的狗。”程戈感觉有些好笑。
“他家店里的肉狗不也是狗贩子街上抓来的……”一说到吃的，徐光辉脑子转的可不是一般的快。
“这么说好像也是，”程戈楞了一下：“行了，别老惦记吃狗肉了，我们要在武汉驻扎一段时间，新兵的训练别落下。”
“是。”徐光辉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
“还有，你们都管住点嘴，管住点裤腰带，现在好多人盯着我们，别丢人了。要是谁犯了事被宪兵队找上门来，我第一个毙了他！”
“是！”几个新兵赶忙立正。
……
此时，武汉城郊，某军属医院。
好像是之前有个部下打光了的连长在养伤的时候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脑浆糊了一墙，吓坏了两个病友和一个护士，还叫守医院的宪兵营长摘了帽子。这个医院里规定任何人都不许留武器，齐恒的手枪步枪全都被程戈带了回去。
于是齐恒又过上了躺在床上养伤攒肉的日子，每天不是和杨武扯皮就是看着来来往往的女护士发呆。
武汉周边暂时还很平静，虽然鬼子有所图谋，不过目前还没冲到这边，医院里伤兵不多，更多的是害了病不得不躺在医院里的病号们。
似乎是自己的人没有露上脸，中央军这边有些不满，也应该是为了不让齐恒他们渔翁得利，武汉的接待人员谢绝了一切想要采访齐恒这些伤员的记者们。
他们的对外说法是伤员需要静养，不仅仅是记者，一些向来探望英雄部队伤员的学生和民众也被拦了下来。这倒是让齐恒几个清闲了许多，至少不用每天讲一些满是民族大义的语句讲的口干舌燥了。
洪亮有些憋不住寂寞，齐恒和杨武倒是还好。反正按照杨武的话说，现在吃得饱，有床睡，也不用命换命，这可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参军
昆明，新中央航校大门。
“林远，你确定真的要去吗？”顾晓晓皱着眉头问道。
“嗯！”林远点了点头：“飞上天空是我从小的梦想，现在国难当头，我更要为国家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顾晓晓还是有点不太死心，虽然之前她是林远参军计划的坚定支持者，但现在两个人站在了中央航校门口，顾晓晓心中又突然动摇了起来。
“其实，你不去参军也可以为国家做出贡献的。齐大哥他们真的好危险，我不太想让你也身处危险之中……”
林远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向你保证，等打完鬼子，我就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学业！”
“你不许骗我！”顾晓晓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除了弟弟，现在我只有你了……”
“我骗你是小狗！”林远笑了一下，走向了中央航校的大门。
“不管是不是小狗，你一定要活着回来！”顾晓晓抹了一把眼泪，心里默默念道。
……
林远踏进中央航校的大门，面前立着一块看起来有些简陋的石碑，但是上面刻着的字却让林远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中央航空学校的校训。
纵观中外，在全世界的空军军官学校里，唯独只有中国的航校会使用这样悲壮的有些残酷的校训。
带着不平的思绪，林远推开了面试点的木门。
“长官，我是自愿参军的！”
站在桌前，林远看着后边坐着的两个空军军官，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与期待。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家里情况怎么样？”一个蓄着小胡子的军官微笑着问道。
“长官，我是江苏人，我父亲是做生意的，不过现在我全家都搬到了重庆。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嗯，有兄弟，可以。”小胡子军官用钢笔在纸上写了点什么，抬头继续问道：“你家里情况应该不错，你也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可以说前途无量，为什么想参军？”
“参军，杀敌，报国！”林远像是早就练习好了一样，丝毫没有犹豫的吐出了六个字。
“哈哈，小伙子不要紧张，凡是自愿参军的都会这么说，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别的情况？”小胡子军官合上了钢笔，示意林远放松一点。
“我从小就想开飞机，不过参军那应该是我哥影响的吧，”林远挠了挠头：“不过不是亲哥，是认的兄弟。”
“哦？怎么说？”另一个军官也来了兴致，抬起了头。
“我大哥齐恒，中央军校毕业，现在在五战区当营长，他是我的偶像。”说起大哥齐恒，林远嘴角都带着笑意：“之前有一次他受了伤，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说他和兄弟们在地面被小鬼子的飞机炸的焦头烂额，现在我想开飞机保护他头顶的天空。”
“不错嘛，小伙子。”小胡子军官笑了起来：“我们空军就是要保护我们国家的天空，保护陆军兄弟的头顶！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那长官，我？”
“通过了，你的体检结果合格，笔试成绩也是优秀。”小胡子军官笑了笑：
“恭喜你，林远同学，你现在是中央航校的一名学员了。”
“yes！”林远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去里边吧，里面会有教官专门带你们这些新学员熟悉情况的。”另一个军官指了指后边两扇双开的木门。
“得遂凌云愿，空际任回旋，
报国怀壮志，正好乘风飞去，
长空万里，复我旧河山，
努力，努力，莫偷闲苟安，
民族兴亡责任待吾肩，
须具有牺牲精神，平展双翼，一冲天！”
林远推开木门，走进一个礼堂一样的建筑里，耳边传来了一阵雄壮的歌声。林远不禁左右打量起来，想找到歌声的源头。
“这是我们的校歌，不错吧？以后你也要学。”
看到正好奇东张西望的林远，一个身穿皮质飞行夹克的青年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刚刚面试完的新学员吧？我叫杨梦青，航校四期毕业，现在是飞行教官，负责带你们这些新人。”
“长官好！”林远急忙敬了个礼。
“手放的太低了，向上一点，对，就是这个位置。”教官回了个礼，然后笑眯眯的抬了抬林远的手臂，帮他调整了一下军礼的位置。
“你先去那边吧，你们这一批学员快到齐了，等一下我先带你们参观礼堂。”
“好！”林远顺着教官手指的方向走向了一群同样身着便装面带稚气的年轻人。
“诶？”人群中一个大个子的青年看到了林远，惊喜的喊出了声：“林远？！是你吗？”
林远疑惑地顺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声音看了过去，也惊讶了起来：“余明哲！你怎么也在？”
这个叫余明哲的大个子青年是林远小学时的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不过他中学时就跟着家人搬离县城去南京读书了，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想到却在中央航校来了个重逢。
“哇，我们真的是好久没见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大个子余明哲用力拍了拍林远的肩膀，拍得林远差点一个趔趄。
林远扶住余明哲的手臂，笑着说道：“是啊，我还寻思谁在这喊我名字呢，没想到是你！”
正当两个青年打算诉一诉重逢的欣喜，好好聊聊的时候，教官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
“全体都有，集合！排成两列纵队，迅速列队！”
虽然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军人，但这些年轻人们还是很快的站好了队。林远和余明哲相视一眼，并排站在了一起。
“还不错，会站队。”穿着皮飞行夹克的教官走了过来，后边跟着两个身着制服的军人。
“教官这是夸我们还是骂我们……”林远嘀咕了一句。
“当然是夸你们，”教官转头看了林远一眼：“都闭上嘴，跟我来。”
林远缩了缩脖子，乖乖跟在了队伍里。
“刚刚还笑嘻嘻的，变脸真快。”林远想，只不过这次他没敢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国无被俘空军！
“立定！”队伍走到礼堂前靠近主席台的地方，教官停下了脚步，指着台上墙壁上挂着的几十张照片缓缓开了口：“给你们介绍一下他们，这几位，都是我们中国空军的骄傲！”
“那个是，高将军？”看到最前面那张照片上的人似乎有些熟悉，林远喃喃说道。
教官这次只是看了林远一眼，接过了他的话：“说的没错，左边第一位就是高志航大队长，我们中国空军的四大金刚之首。”
“高志航是我们的空军驱逐机司令兼第四大队大队长，八一四空战的时候，就是他带队出击，击落敌机六架，击伤两架，我方无一损失！在南京的时候，也是他带领空军出击，打得鬼子落花流水。”
教官看着底下的面色激动的学员们，心中突然一紧：“去年11月21日，高大队长在周家口机场殉国，时年三十岁，追赠空军少将。”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学员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旁边这位，空军四大金刚之一，第四大队二十四中队中队长刘粹刚，被外国人称作中国的‘红武士’，一共击落敌机11架。去年10月25日在山西高平县因飞机失事殉国，追赠空军少校。”教官继续讲着。
“右边，四大金刚之一的乐以琴，第四大队二十二中队中尉中队长，人称空中赵子龙。淞沪会战的时候他打的鬼子见到他的2204号飞机就躲，南京保卫战的时候还硬逼着两架鬼子飞机互撞。12月3日，南京空军消耗殆尽，乐以琴单机对敌数十架，飞机中弹起火，在跳伞时殉国。”
已经有学员红了眼眶。
“再右边是四大金刚的最后一位，接替高志航担任第四大队大队长的李桂丹上尉，共击落敌机11架，其中在2·18武汉空战时，一人先后击落3架敌机，被敌机围攻殉国。”
一个学员举起了手：“教官？上面的这些前辈们是不是都……？”
教官点了点头：“是，他们都是开战以来壮烈殉国的空军兄弟们。”
看着挂了满墙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一个个或微笑，或肃然的年轻面孔，新学员们似乎明白了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教官的声音还在继续：
“沈崇诲，空军第二大队九中队中尉分队长，旁边那位是少尉飞行员陈锡纯。淞沪会战时他们奉命轰炸日军舰队，但轰炸前他们驾驶的904号飞机发生了故障，便直接驾机撞击日军旗舰出云号，殉国。”
“第四大队第21中队少尉飞行员陈怀民，击落四架敌机，其中一架是撞下来的。就在前不久的四·二九武汉空战，陈怀明身受重伤，飞机油箱着火，但是他没有跳伞，直接驾机撞毁了日本王牌飞行员“红武士”高桥宪一的座机，和高桥宪一同归于尽。”
“还有空军第五大队二十四中队少尉飞行员阎海文，淞沪会战时奉命轰炸虹口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在返程时座机被日军高射炮击落，阎海文跳伞时因风向变化落入日军阵地，日军想活捉他，但被他用手枪击毙数人，最后他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阎海文殉国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中国无被俘空军！’。”
已经有学员抹起了眼泪。
“还有四大队二十一中队的谭文上尉，五大队二十四分队的梁洪云少校，二大队九中队的任云阁中尉，四大队的王天祥副大队长……”
校歌还在回响，只不过拥挤着新学员，原本还有些乱哄哄的礼堂里现在只剩下教官一个人的低沉声音诉说着殉国前辈的故事。
时间静静流逝，先辈们的故事也逐渐接近了尾声。除了有学员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没有人打断教官平静的讲述。
“他们有的是我的同学，有的是我的老师。”教官看向沉默的学员们：“他们有在空战中壮烈战死的，有因为飞机故障或迷航死于失事的，也有和鬼子同归于尽的，但中国空军没有一个被俘的。”
“我不想对你们说一些什么为前辈报仇的空话，因为在彻底赶走日本侵略者之前，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死去。我只想让你们记住，你们是中华民国空军的一员，保卫祖国的天空就是你们的使命！”
“是！”学员们的声音回响在礼堂中央。
教官看着这些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恢复了之前的坚毅：“还有，中国永远没有被俘空军！”
“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撤退命令
民国27年五月初，见大批**部队云集徐州。日军统帅部改变战术，以部分兵力正面牵制，主力部队向西迂回，企图从侧后包围徐州，歼灭国民革命军第五战区主力。
于是，日军调动第十六、第一一四师团增援北线的第五、第十师团。该部奉命沿津浦路向南推进，以引诱中**队主力。而日军第十四师团从濮阳渡过黄河进入鲁西南和豫东地区，直指陇海铁路，意图切断铁路线，从而阻遏其他中**队驰援徐州，同样也可以切断徐州守军退路。
另一方面，南线的日军第六、第九师团沿公路向凤阳、合肥方向进逼，第一零一师团向苏北攻击。第十三师团已经集结于蚌埠、怀远一带，随时可以援助其他方向的日军部队。
武汉军委会驻地，军委会委员长蒋中正此时还处于台儿庄大捷的欣喜之中，在他的指挥下，徐州附近集结的中**队还在准备着一次更大的进攻，以期再次聚歼日军主力。
“徐州是这次会战的核心。徐州位于黄淮之间，地界鲁、豫、皖、苏四省之交，为南北之通津，中原之屏障。在中国历史上，徐州之得失，有关国家之兴替。”蒋中正点着桌上铺开的地图缓缓说道，手指不停敲击着地图上标注着徐州的那个红圈。
看到踌躇满志的蒋中正，待从室第一处主任林蔚，军事委员会参谋长何应钦等人都大声应和着他的意见。要么说徐州如何如何重要，要么干脆信誓旦旦说要死守徐州，一副半年前唐生智的模样。
作战组长刘斐是个明白人，他深知四面平原的徐州城在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威胁下有多么脆弱，可在军委会委员长蒋中正等高官面前，他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无奈，刘斐只好求助于军训部长白崇禧，只可惜白崇禧的建议还没说完就被蒋中正给否决了。
正盲目乐观的蒋中正并没有意识到日军已经在徐州地区编制了一张大网，他麾下的国民革命军大半已经落入了网中……
5月7日，南路日军集结重兵进攻安徽蒙城，第48军173师少将副师长周元指挥所部与敌激战。 9日，蒙城失守，周元殉国，徐州西南面的退路被日军切断。
5月10日，日军土肥原师团下属酒井旅团兵临山东郓城城下。这座发扬了水浒故事，有着“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之名的小城由第二十三师六十八旅奉命防守。
但郓城守将六十八旅旅长李岳霖明显没有梁山好汉的气概，在率部与日军刚刚接触时便全军溃败，守军团长刘冠雄无奈率几百名官兵与日军奋战一昼夜，终因寡不敌众，11日下午，郓城失守。
5月11日，趁守军新败，土肥原师团主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从濮县强渡黄河，攻占菏泽以北的董口，12日又占领鄄城，13日一早就直扑菏泽。驻菏泽的第二十三师六十七旅与二十三师师部直属部队反攻不成，只好以极为薄弱守备兵力拼死抵抗，孤军奋战三天两夜，最终伤亡殆尽，菏泽防线全线崩溃。
二十三师少将师长李必蕃亲临前线指挥作战，身负重伤，在地图上写下“误国之罪，一死尤轻，愿我同胞，努力杀贼。”的字句后自杀殉国。师少将参谋长黄启东，上校团长刘冠雄与全师大部官兵牺牲。
广阔的鲁西平原本就无险可守，至此南北两路日军对徐州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日军大军快速推进，从四方八面向徐州突进。
……
徐州城，五战区长官部。
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心里正在发苦，他早就说过自己数十万人的第五战区主力在徐州一带的平原地区正是日本人机械化部队和空军的最好目标，可军委会却没人听取他的意见。
当第五战区部队在徐州附近地区节节抵抗，又抵抗不住节节败退，前方越来越惨烈的战报传到战区长官部，传到武昌军委会的时候，李宗仁的心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会议室里，一众参谋正在嚼舌根子。
“这还打什么打！大家现在都窝在徐州，眼看着要被鬼子包了饺子，上边还想着去打鬼子的歼灭战？”一个参谋义愤填膺。
另一个参谋接过话头：“看看上海、南京，一个个都是和日本人拼消耗拼输的，现在又要我们在徐州和日本人打消耗，再这么打下去，我们之后还能剩下多少人抗战？”
“是啊，军委会那帮人怎么想的，真亏不是他们在前线。前边都打成那样了，徐州守不守得住都够呛，这会还惦记着消灭鬼子有生力量呢？”
“就是，老爷们在后边扣扣脑壳随便想个主意，兄弟们就得在前边硬着头皮拿身体挡鬼子的飞机大炮坦克车……”
听到参谋们越说越离谱，话题已经朝着快让有些人掉脑袋的方向飘了，参谋长徐祖贻不得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都闭嘴！军委会的长官们是你们能议论的吗？一个个有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去研究研究下一步怎么打！”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刚有些热血上头的参谋们这才发觉自己讲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有人悄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没有人敢抬头看徐祖贻一眼。
“砰！”
徐祖贻摔门而出，大步走到了李宗仁的办公室门口。
“李长官在里边吗？”徐祖贻问门口的卫兵。
“长官好！李长官在里边。”
不等卫兵敬礼的手放下，徐祖贻已经推门而入。
“李长官，这样下去不行！”
“燕谋你来了，我正准备让人喊你呢。”李宗仁坐在桌前，旁边还站着一个军官，手里正端着一个文件夹。
徐祖贻认出站着的军官是机要室一个少校秘书，疑惑地看向李宗仁：“李长官，这是？”
李宗仁向那个机要秘书摆了摆手，秘书会意，沉声念道：
“军委会委员长蒋中正口授第5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此令十万火急！
军委会着令你部力避决战，撤离徐州，火速突围。
具体安排如下
……”
等机要秘书念完，李宗仁意味深长的说道：“委员长清醒了，我们，终于该撤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园口决堤
5月17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下令第五战区所属各部按计划分批次突围。
一道道撤退命令从长官部下达，通过电台，电话和通讯兵的口述传达到了各级部队。这使得徐州周边的中**队在军官的带领下退的非常有序，丝毫不同于半年前淞沪会战后的大溃退。
全军撤退时，掩护大军撤退的任务交给了之前血战台儿庄取得大胜的孙连仲和取得临沂大捷的张自忠、庞炳勋。三名将领奉命率部相互配合，沿运河布防，死死挡住意图包围歼灭徐州守军的日军部队。而刘汝明第68军近两万人负责殿后，佯装主力死守徐州，吸引了大部分日军的注意力。
日军原本想把徐州地区的第五战区大军一网打尽，便撒开了一张大网，只不过他们二十多万人想围堵**七十余万人实在是有些勉强。为了让网撒的更大一些，日军的网眼就不得不放的很大。于是，李宗仁下令各部分散突围后，徐州地区数量巨大的中**队便从战场上日军大网的各个网眼里蜂拥而出。
比起日军，在本土作战的中**队更加熟悉地形和道路，他们能打就打，能避则避。有的部队装备精良，比如战斗力较强的中央军的汤恩伯部，他们直接冲开了日军防线向西突围。有些部队兵员不足，或是装备陈旧，战斗力不足以正面突破日军封锁线。于是他们分成小股，或化装成平民百姓，或钻进林中小路，或混入麦地田野，成功穿过日军封锁线缝隙后在安全地带重新集结，避免了成建制与日军决战，减少了很多伤亡。
在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庄稼茂盛的中原地区，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虽然行动迅速，可怎么样也逮不住化整为零的中国官兵。就这样，徐州地区的七十万各路大军在稍事抵抗后，都相继冲出重围向河南南部及湖北北部的山区、湖沼地区集结。
5月18日黄昏，李宗仁带着长官部七百多名官兵乘夜色越过敌军包围圈，撤至潢川。
而留守徐州城的刘汝明第68军选择主动出击，在萧县一带伏击了日军第九师团，对日军造成重大伤亡。这让本就因为没有抓住中**队主力而大为光火的日军更加愤怒。
日军第九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知道围歼中**队主力的计划已经破产，便集中兵力进攻徐州城，企图歼灭还在徐州城防守的刘汝明部。
不过刘汝明很是精明，一方面指挥部队假装死守，等看到友军全部跳出包围圈，便迅速命令各师以营连为单位，朝日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分散突围，弃城撤退。日军折腾了许久，最后的战果仅仅是俘获刘汝明部中尉连副以下几百人外加占领了一座空城徐州而已。
……
6月11日，武汉市某医院。
早饭后，齐恒像往常一样踱步到病房门口，拿起袋子里塞着的当天早晨的报纸走回自己的病床。
齐恒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走路，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确切的说，如果不是医生强烈要求他待在医院，他甚至已经可以返回部队继续指挥战斗了。
“齐营长，我理解你的想法。如果你是回去坐办公室的，我现在就可以放你离开医院。但是你是作战部队的军官，如果你还想上前线和鬼子拼刺刀，那我劝你最好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
这是医生的原话。
齐恒的营现在还在城郊修整，一边接受武汉民众一波一波的的慰问一边忙着训练新兵，没有什么作战任务，这些事情副营长程戈和几个连长自己就可以做好，所以齐恒就留在了医院里。
不止齐恒，他营里其他几个伤员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比如早就憋急了的洪亮已经盘算着哪天可以想办法偷偷溜出医院自己返回部队了。
洪亮还算比较心细，担心自己一个人溜走会被宪兵当逃兵逮回去，于是顺便喊上了杨武。只是杨武颇有些舍不得医院里年轻漂亮的护士妹妹们，所以一边口头上答应洪亮有机会就走，一边想方设法拖着时间留在医院里。有时候说自己身体还有点不适，有时候说宪兵盯得太紧不安全，有时候说留下齐恒一个人会很寂寞很可怜（他说这个的时候齐恒满脸都是问号，差点喊来医生检查检查杨武脑袋有没有被炮弹炸傻。），反正就是不走。
用齐恒的话说，拖，就硬拖。
反正对杨武来说，这种没有战争，还可以稍稍偷偷懒的宁静生活还算不错，自己干嘛回军营里受罪呢。
拿着报纸坐回床边，齐恒像往常一样准备给大字识不了几个的杨武洪亮他们念念新闻，但刚刚展开报纸，最右面那个醒目的大字标题如同程戈的那柄重锤一样砸在了他的胸前。
“洪亮，你是河南人？”程戈皱着眉头问向正坐在自己床尾扣脚的洪亮。
“咋啦，俺家在淮阳，估计早叫日本鬼子占了。”洪亮闻了闻刚刚扣了脚的手指。
齐恒继续追问：“你家里现在还有些谁？”
洪亮发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收起了手：“俺老家有老爹和一个弟弟。俺娘死的早，老爹之前好像出去闯荡过一段时间，身体还算硬朗，在家有弟弟帮衬着能打理田地，俺就出来当兵了。”
“营长，出啥事了？”杨武也凑了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今天早上的消息，”齐恒示意两人凑近一点：“前天，6月9号晚上，日军飞机轰炸了新八师防守的花园口大堤，炸弹炸毁了黄河大堤，造成黄河大堤决口，黄河泛滥……”
“狗日的小鬼子我艹他姥姥！”杨武骂出了声：“那洪亮你家里……”
洪亮似乎已经呆了，没有理睬杨武的提问，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报纸上还散发着墨香的字迹。
“敌此种惨无人道之暴举，既不能消灭我抗战力量，且更增加我杀敌之决心。”齐恒以为洪亮想知道下文，便继续念起了下面的文字，只是马上齐恒就不得不丢下报纸，帮着杨武按住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妙，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般的洪亮。
第一百一十五章 韦岗伏击战（一）
6月16日，镇江，新四军先遣支队驻地。
“同志们！我们新四军刚刚成立，要想在江南立足，必须先打几个漂亮仗，要让江南的老百姓们看到，我们是真心实意来打鬼子的！并且我们有打鬼子的本事，还能打得鬼子嗷嗷叫！”
讲话的是毛求长的班长余金，那个国字脸的红军老兵。这次新四军派出先遣支队，能被选中的成员都是打过仗有作战经验的老兵，或者就是素质过硬，有一技之长的人。曾经在国民革命军调整师当过兵，还和鬼子打过仗的毛求长也被选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作为新四军的先遣支队，我们的任务就是率先出击，打破日本鬼子不可战胜的神话！”余金继续说着，看到下边的官兵们都按捺着一种激动的情绪，余金满意的点了点头。
“班长！”一个大个子的士兵举起了手，大着嗓门提出了问题：“你就直说吧，我们去干什么！大家都等不及要揍小鬼子了！”
余金笑了一下，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动怒：“好！那我就不卖关子了，今天上边召集开会，布置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镇江西南的韦岗伏击日军车队！”
“好！”大嗓门的士兵几乎要跳了起来，声音震得旁边的毛求长非常不爽。毛求长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还掏了掏耳朵，那个大嗓门的士兵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挑衅的瞪了他一眼。
余金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冲突，继续安排着任务：“之前收到军部领导的指示，我们破坏了日军的宁镇铁路。支队长判断小鬼子一定会派出人员车辆来抢修被我们破坏的铁路线，所以要求我们集中精锐力量，伏击日军的修理车队，一定要做到首战必胜！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新四军的威望，关系到我们能否鼓舞江南人民抗战的信心！”
“班长！我！我报名！”又是那个大嗓门的战士喊出了声。
毛求长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娶媳妇，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哈哈哈。”周围几个战士笑出了声。
余金有些不满，一方面是针对这个嗓门大的不行的战士，另一方面因为毛求长的话搞得会议气氛变得不再那么严肃。
“你怕了？”大嗓门的士兵挑衅的问道：“怕就说呗，看你这小身板，大家又不会嫌弃你。”
毛求长又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答话。
“行了，常壮生你少说点。”余金制止了可能发生的争吵。
看到两人不再说话，余金继续安排了下去：“上级要求各连挑选出战斗力最强的士兵，包括两名机枪手，组成八个班，加上支队通信人员，组成一支精干的小部队，天亮前抵达伏击地点。这次行动由粟副支队长亲自带队！”
看到常壮生又想讲话，其他战士也跃跃欲试的样子，余金直接点出了班里参战的人员：“常壮生，毛求长！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傍晚去集结地点待命！”
“是！保证完成任务！”常壮生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好。”毛求长平静的回答道。
常壮生非常激动，只是激动之余又很是不满：凭什么“白匪”出身的毛求长也可以参战？就他那小身板自己能打他三个！
正当常壮生想和毛求长理论理论的时候，毛求长已经收拾东西走出了帐篷。
“胆小鬼！”常壮生吐了一口唾沫，转头对身边一个战友抱怨了起来：“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毛求长！凭什么他也可以参加先遣队？他还不够格！”
那个战士倒没那么多想法，反而还觉得毛求长比总是大着嗓门咋咋呼呼的常壮生更亲切一点，所以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搭腔。
……
6月18日早晨8点，赣船山附近公路旁，新四军先遣支队伏击阵地。
手握步枪趴在草丛中，毛求长静静等待着日军车队的到来。清晨挂在草枝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军服，沾湿了他的帽檐，不过毛求长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常壮生的位置离毛求长不远，此时正像个被强行按住不许有任何动作的猴子一样焦灼不安。只是一方面在领导的命令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他还想和毛求长较较劲，看毛求长不动自己打死也不能动。
“呜呜~”
突然，不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了卡车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声音不大，应该只有一辆车。
“鬼子的先导车，准备战斗！”支队长迅速判断出了敌情，轻声下达了命令。
毛求长轻轻把枪口向传来车声的方向挪了挪，常壮生看到他动了，便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也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却被后边的一个班长重重掐了一把。
“为什么不掐他反而掐我？”常壮生很气愤，但还是忍住了质问的想法。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打！”
随着支队长一声令下，机枪手率先扣动扳机，两挺轻机枪吐出一连串的火舌，子弹打着旋飞向日军的卡车。
“砰砰砰！”
其他战士的步枪也开了火，子弹打在军车的铁皮上“劈啪”作响，火星四溅。
一听到枪声，日军卡车的驾驶员立马猛踩油门想冲出包围圈，却兜头撞上了一阵弹雨，驾驶室里两个鬼子兵被打得脑浆四溅，车窗玻璃被喷得满是鲜血。
没了驾驶员，卡车像一个喝醉酒的大汉一样歪歪扭扭窜了一截，打着横停在了公路上。
毛求长拉动枪栓，退出一枚弹壳。他刚刚只开了一枪，并且也没有朝驾驶室开枪，而是打中了卡车的左前轮。鬼子卡车打横停下来有他的一份功劳。
“十一个，”毛求长摸了摸刻在驳壳枪枪盒上的划痕，喃喃说道：“齐连长，兄弟们，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杀够一百个鬼子，给你们报仇。”
“都别动！鬼子是一个车队，肯定不止一辆车，准备伏击后边的鬼子！”支队长下达了新的命令。
新四军战士们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静静等待着下一批钻进包围圈的鬼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韦岗伏击战（二）
毛求长舔了舔嘴唇，慢慢从身上取下一颗手榴弹，旋开了后盖。刚刚那辆鬼子卡车上只有两个人，挨了机枪一梭子之后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还觉着有些没有尽兴。
“呜呜~”
不出支队长所料，大约六七分钟功夫，同一个方向又开来一辆汽车，不过这次是辆黑色轿车。
“这次估计捞到大鱼了。”毛求长眼中放射出激动的光芒。
轿车开进了伏击圈，似乎是看到了前边路上打横停住的卡车，轿车明显放慢了车速。
“打！”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随着支队长一声令下，伏击部队猛烈开火，机枪步枪打得黑色轿车火星四溅。包括毛求长在内的几个战士还甩出了几枚手榴弹，其中有一枚正好砸在轿车后边的盖子上，爆出了一大团火球。
黑色轿车在刚挨揍的时候还坚持着猛往前窜了几步，但随即就开始左右摇摆了起来，先是歪着头撞上了一个土堆，吭哧吭哧没爬上去，只好退回来，摇晃着冒火的屁股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哈哈哈！”看到日军轿车的狼狈模样，常壮生发出了一阵大笑。
毛求长丢出手榴弹之后重新拿起了步枪，瞄着轿车栽进去的那个水沟。
看到轿车栽进水沟后，机枪手立刻停止了扫射，节约子弹。这种从红军时期留下来的传统与其说是发扬了中华民族节约勤俭的优良传统，倒不如说是一种急缺补给的无奈。
要是有大量的子弹供应，有足够的替换枪管，谁还愿意打半梭子子弹就举着大刀片子上去肉搏呢？
机枪一停，其他战士也停止了射击，不过担心日军后续部队到来太快，首长并没有安排人去查看轿车的情况。
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跌跌撞撞从水沟中探出了半个身子。
“砰！”
等待许久的毛求长立刻扣动了扳机，几乎同时，另外两个老兵也打出了子弹。
那个黑色的人影估计还没看清楚路上的情况，一声惨叫后重新回到了水沟里。
“就知道还有没死的。”毛求长嘀咕了一声，用刺刀在枪匣上又刻了一道。在南京雨花台的时候，毛求长就见识过鬼子顽强的生命力。当时第一次白刃战结束，有个两条腿都被炸飞，满身血肉模糊的鬼子硬挺着拉响了手雷，炸死了两个打扫战场的战士。从那以后，打扫战场的兄弟们总会用刺刀把地上身体还算完整的鬼子挨个照顾一遍，以防出现漏网之鱼。
“只要你面前的日本鬼子脑袋没掉，那就不能放松警惕，脑袋不在脖子上的鬼子才是好鬼子！”
想到这句齐恒总结出来的经验，毛求长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呜呜呜~”
又过了五分钟，第三批鬼子抵达了战场。不过这次不同之前，鬼子一次性开来了三辆卡车。而新四军伏击部队总共才带了两挺轻机枪，没有足够的火力压制，枪声一响，卡车上的鬼子兵就迅速跳下了卡车，以卡车和路边的水沟为掩护对新四军部队连连射击。
“砰砰砰砰！”
“哒哒哒~”
机枪步枪响成了一片。
之前还没有和日本人交过手的新四军官兵们这下意识到了鬼子的厉害之处。不同于之前保安队保安团一类的对手，一见面就能被红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帮鬼子遭到伏击后丝毫不乱，一下车就冲进最近的水沟里找掩护，趴在隐蔽处一枪一枪和新四军打得有声有色。
这批鬼子没有携带机枪，但他们训练有素，射击十分精准，仅仅靠着手里的三八步枪就能和占据有利地形的新四军先遣支队打得不相上下。
因为机枪距离太远，实在是够不到最后一辆鬼子卡车，负责截断日军退路的手枪班战士只好抵近向日军射击，但远距离上，他们的驳壳枪对上鬼子的三八大盖实在是不占优势，不仅没有完全挡住打算逃走的鬼子，还伤了好几个人。
先遣支队的机枪手还想向前推进机枪阵地，结果被那辆卡车旁的几个鬼子硬生生逼了回来。
看到战况一时胶着不下，附近镇江城和句容城里的鬼子随时会前来增援，支队长眉头紧蹙。
“你们几个，掩护机枪手去北边的制高点！”支队长猛一抬头，看到公路北侧有一片高地，当机立断命令另一名机枪手转移阵地，侧击敌人。
“哒哒哒！”转移到高地上的机枪手这次逮住了机会，一梭子子弹兜头扫向水沟里的鬼子，一下子撂倒了三四个。
“小心！隐蔽！敌人机枪！”原本还打算负隅顽抗坚持到援军抵达的鬼子兵这下有些慌了。之前还有掩体，但现在被机枪这么一架，估计在援军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这帮人全得报销。
“撤退！进水沟！”水沟里一个狼狈的鬼子少尉喊了一嗓子，转身一头扎进了水里。
“扑通，扑通。”
其他鬼子听到命令松了一口气，像一只只受惊的蛤蟆纷纷跳进了水里。
“兄弟们跟我上！”看到水沟里的鬼子跳水逃走，丢下路上卡车旁为数不多的几个倒霉鬼还在抵抗，支队长率先冲出了掩体，挥着手枪冲了上去。
“冲啊！！！”
“杀！”
在支队长的带领下，战士们纷纷上好刺刀跃出战壕，猛虎下山般扑向了卡车旁的几个鬼子。
但深受“武士道”荼毒的鬼子丝毫不惧，面对着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新四军官兵甚至还挺着刺刀顶了上来。
“砰砰！”支队长握着驳壳枪冲在最前面，对准面前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子连开两枪，送他去见了阎王。
后面的战士们一窝蜂涌了上去，三四个人对一个鬼子，一通乱刺把他们全变成了血葫芦。
毛求长身材瘦小，一直不擅长拼刺，所以干脆握着那支原本属于齐恒的驳壳枪加入了白刃战。趁着马上就要短兵相接的工夫，他照着一个嗷嗷乱叫的鬼子脑门就是一枪，把那家伙的半个脑壳带着头盔都打飞了。
“十三个。”
毛求长又刻了一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后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鬼子的援军随时会到！”支队长握着手枪在人群中穿梭。
毛求长捡起地上的一支三八大盖，先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然后蹲下身子用鬼子的衣服擦了擦粘在防尘盖上的血迹和脑浆，丝毫没有因为那个鬼子只剩下半个脑壳而感到什么不适。其实这种事干多了毛求长倒也不觉得有多恶心，也就是刚参军那场仗打完吐了个稀里哗啦而已。
谁能想到半年前毛求长还是个只敢对鸡动刀子的农家少年呢。
“啊！”
突然，在河沟里趴了窝的那辆鬼子汽车旁传来一声惨叫，毛求长迅速打开了手枪的保险，看向河沟的方向。
“砰砰砰砰！”
惨叫声刚落，一阵枪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枪？”支队长大声喝问道。
“支队长！”汽车旁有人答话，只是声音带了一丝颤音：“有个鬼子装死，拿刀把阿远捅死了！”
“小胡也中枪了！”又传来一句慌乱的声音。
“冷静！打扫战场不要放松警惕！”支队长快步冲到了汽车旁。
受伤的是两个战士，一个在地上躺着，腹部胸部有两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另一个战士的小腹上插着一把鬼子军刀，斜靠在另一个战士怀中。
旁边围着的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除了被当场打死的司机，这辆栽进水沟里的鬼子汽车上还坐了另外两个军官。因为坐在后排，他们侥幸逃过了一劫，不过里面的那个少佐似乎撞到了脑袋，晕晕乎乎刚刚爬上水沟就被两枪打了回去，死的不能再死了。剩下的大尉见情况不妙，便握着军刀藏在了汽车底下，在战士们打扫战场的时候突然窜了出来，暴起伤人。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鬼子军官刺伤一个战友，其他战士有些慌乱，虽然乱枪打死了这个鬼子大尉，却不小心误伤了一个兄弟。
“卫生员！”了结了来龙去脉，支队长并没有怪罪任何人，只是喊来了卫生员帮受伤的战士包扎。
“别聚在这里了，快点打扫战场，武器弹药，还有车上的文件之类的都带走，动作快！”支队长把手枪塞进枪套里，大声命令道。
毛求长松了一口气，关上了保险。之前他还以为是鬼子的援军到了呢。
部队打扫战场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就集合完毕，大家撤退的时候还没忘记给鬼子的卡车汽车里放上两把火。
……
回到驻地，毛求长上交了缴获的那支三八大盖，负责统计缴获的战士朝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行啊，小毛，没看出来你个子小，打仗可不含糊。”
负责统计的战士并不知道毛求长之前有过打仗的经历，还以为他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呢。
“哼~”
常壮生跟在毛求长后边，他同样上交了一支三八步枪，还交上去了两个头盔和两个水壶。
“毛求长你只拿了步枪？”常壮生语气有些不善：“鬼子的头盔水壶之类的都是好东西，你怎么不都带回来？”
“其他东西有人拿了，头盔里都是脑浆，我嫌脏。”毛求长淡淡的回答道。
“呵，矫情。”常壮生翻了个白眼：“听说你也打死鬼子了，打死了几个啊？”
毛求长懒得理他，走到了一边。
“我打死了一个鬼子，还打伤了一个。”常壮生跟了过来，有些炫耀的说道。
毛求长瘪了瘪嘴：“奥，厉害。”
“你打死几个啊？我听说你之前挺厉害的嘛。”常壮生不依不饶的问道。
“对啊，小毛，你就说说呗？”一旁一个没有参加战斗的战士也有些好奇。
“今天打死一个上等兵，打伤一个少佐军官，”毛求长稍稍回忆了一下，没有把打中的那个少佐算成自己的战绩。
“厉害啊，小毛！”那个战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毛求长。
“哼~”常壮生用鼻孔出了一口气，还打算说些什么，被毛求长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算上之前的，我一共打死了两个鬼子军官，十一个鬼子士兵，缴获了两个掷弹筒，两挺轻机枪，其他步枪手榴弹之类的没数过。”
“哇……”那个战士张大了嘴巴。
常壮生傻了眼，虽然很想说毛求长是在吹牛，但心底却有另一种想法：他可能说的是真的。
“小伙子，你之前是哪个部队的？”
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三人转头看去，是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毛求长习惯性的看向他的领章，却没有看到他的军衔。
“长官好！”
“首长好！”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肯定比他们三个级别高，所以先敬礼就是了。
中年人笑着回礼，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毛求长。
“报告长官，我叫毛求长，原属国民革命军陆军第88师264旅527团三营八连，担任通讯兵！”
“嚯，调整师啊，不错不错，”中年军官拍了拍毛求长的肩膀：“还习惯这里吗？”
“报告长官，习惯！只要可以打鬼子，在哪都可以。”毛求长挺起了胸膛。
中年军官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指了指毛求长身上挂着的驳壳枪：“你的枪，我可以看看吗？”
“长官，这把枪不是我的，我的已经上交了，这把枪是我之前的连长的。”毛求长解释道，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了枪套递给了中年军官。
中年军官摸了摸驳壳枪光滑的漆面，又退出弹匣，拉开枪膛观察了一下，然后装回了枪套里：“好枪，德国原装的毛瑟自动手枪，比我的都好。”
不过在还给毛求长之前，中年军官注意到了木质枪套上的划痕：“这是？”
毛求长笑了一下：“南京保卫战之后我和部队被打散了，那时候我发誓要杀一百个鬼子，给我的兄弟们报仇……现在有十三个，还差八十七个。”
中年军官不笑了：“小伙子，我相信你，你的兄弟们不会白死，我们一定能把小鬼子打出中国！”
毛求长挂好手枪，向中年军官敬了个礼。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院了
早晨，阳光洒在医院门口的大槐树上，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片细碎的光斑。一只黑白相间的流浪猫正趴在树荫里慵懒的打着哈欠，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类并没有影响到它的打盹大业。
“八号床的齐恒齐营长？”坐在办公桌后的军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是。”齐恒回答道，眼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欣喜。
“好的，齐恒，少校营长，嗯，这是你的出院单，还有，嗯，我看看……”军医递给齐恒一张字条，然后慢条斯理的翻着桌面上堆积的材料。
“长官，我叫洪亮，也是五战区特务团的！”看军医动作实在是太慢，洪亮忍不住凑到了桌前。
“好，别急啊，我找找啊……”眼镜军医又翻了翻桌上的材料，这才又拿出两张字条，慢悠悠的念了起来：“洪亮，少尉排长，允许出院；杨武，少尉排长，允许出院……”
等洪亮和杨武也拿到出院证明，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杨武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颇为感慨：“终于出来了，医院里憋久了感觉外面的空气都他娘的是香的，总算不用闻消毒水的味道了，现在一想都有点想吐。”
洪亮嘴角抽搐了一下，拽了一下杨武的衣角，然后指了指旁边两个护工推着的一辆堆满了旧绷带和脏床单的手推车。
“看，你闻到的应该还是消毒水的味道。”
杨武尴尬的咧了咧嘴：“你看，消毒水把我鼻子都熏坏了。”
“你们要先回去还是去城里溜溜？”齐恒转头问道：“今天傍晚之前回营区就行。”
杨武眼中放射出某种不可名状的光芒：“我要去城里逛逛！”
“我？我还是先回去吧，城里没什么逛的，不如先回去见见兄弟们。”洪亮扣了扣鼻孔，把挖出来的东西顺手抹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齐恒的新勤务兵之前给他们送来了新的制服，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被洪亮这一手搞得颇有些猥琐。
“那行，我要去城里买点东西，晚上见了。”齐恒摆了摆手，带着勤务兵离开了医院。而杨武陪着洪亮站在树边点上了一根烟，稍稍等了一下，看到齐恒和勤务兵的背影逐渐缩小，杨武才跟着走向了城区的方向。
“不就是去逛窑子嘛，还躲着……”看杨武走远，洪亮踩灭了地上的烟头，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武汉城里，齐恒踩着锃亮的皮鞋，挎着武装带，手上套着白色的手套，正兴致勃勃的观察着街道两旁五花八门的店铺。
“营长，您打算买点什么？”勤务兵跟在齐恒后面好奇的问道，从部队到武汉开始，他一直没有机会进城看看，心里痒痒的不行。
“先随便逛逛吧，你有啥想逛的可以自己去看，中午十二点到前边那个食为天饭庄找我就行。”齐恒指了指不远处一家看起来很红火的饭店。
“营长，这……”
“行了，去吧，今天早上我给你放假了，中午来找我就行。”看出了勤务兵眼中的渴望，齐恒便直接给他放了个假。
“谢谢营长！”勤务兵乐开了花，立正就是一个敬礼。
齐恒摆了摆手，独自走向了一家挂着“洋货”招牌的商铺。
“这位老总，打算买点什么？”可能是时间比较早，店里人不是很多，齐恒一进门就吸引了柜台后边老板的注意。
“我先瞅瞅。”齐恒回答道。
老板微笑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这个年轻军官看起来和其他只看不买的人不一样，应该是个不错的主顾。老板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给我推荐一下，糖啊饼干之类的，要甜的。”齐恒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非常吸引自己的东西，只好转向老板。
“老总是自己吃还是送人啊，要是送人的话，我们这里有洋铁盒子装的黄油饼干，美国造的，盒子也好看，味道甜，一点都不腻。”老板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来一盒包装精致的饼干递给了齐恒。
齐恒接过盒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老板：“这牌子的饼干我之前吃过，是南京造的，只是用了英文标识而已，不过味道还行，老板你这有些不厚道啊。”
看来这下遇到识货的人了，老板讪讪笑了一下，收起了齐恒递过来的饼干盒子。
“不好意思，我也不懂洋文，看着是洋码子就以为是外国造的了，”老板又拿出另一个圆形的铁皮盒子递给了齐恒：“老总，那这个你看看是不是外国造的？”
齐恒没有揭穿老板的借口，伸手接过了盒子：“巧了，这个我也吃过，还真是美国的，不过有些太贵了。我是打算买来自己吃的，不打算送人，不用这么贵，便宜点的就可以了。”
老板想了想，从柜台底下取出了一个大号的洋铁盒子：“这个？也是黄油饼干，杭州产的，量多，价格也不太贵，买过的人都说味道和美国的差不了多少。”
齐恒眼睛一亮：“哈哈，我也吃过这个牌子的，没想到老板你这里也有，那我就要这个了！”
“好嘞，”老板打包的速度很快：“老总刚刚说要糖果，应该也是自己吃的吧？我这里外国货贵一点，不过有天津产的山海关牌的糖，要不要买点？”
“行啊，糖给我多装点，饼干要一盒就可以了。”齐恒非常满意。
等齐恒拎着袋子走出商铺，老板挠了挠头：“这小兄弟还真喜欢吃甜食，都快吃成专家了。”
齐恒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糖，才拎着他的战利品转进了另一家商铺。
不过还没来得及看看店里的东西，齐恒的目光就被对面一家飘散着淡淡香味的店铺吸引了。
店门口的招牌上画着一个大号的美女，旁边是一行大字：化妆品专卖。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头疼的齐恒
“老总？要买点什么？”
齐恒一进店门，一名身着旗袍的女子就笑吟吟的走了过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齐恒环顾店内，发现不管是店员还是顾客，里面只有自己一个男人，微微有些脸红，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走了进来，太尴尬了。
似乎看出了齐恒的局促，旗袍女子笑着说道：“我猜老总肯定是打算买点什么送人的吧？”
“嗯，差不多……”齐恒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含混的回答。
“女孩子？”旗袍女子明知故问道。
“是的，女孩子，大约十八岁，是学生。”齐恒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刘熙和的身影，笑了一下，便不再拘束，很快的回答。
“这样啊，请来这边，”旗袍店员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长官是想买什么？唇膏？还是香皂，雪花膏？我们有月里嫦娥牌的，还有好多外国货。”
“长官你看，这边摆的是西蒙香粉蜜、夏士莲雪花和司丹康美发霜，上边是巴黎素兰霜还有培根洗发香脂水，这边还有力士香皂、李施德林牙膏，夏士莲的雪花膏也很好。”
齐恒看得眼皮直跳：“太复杂了，我完全不懂啊？这都是干啥的？”
店员看到齐恒无奈的样子，捂嘴轻笑了一下：“那长官，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齐恒拿起一个写着“蜜丝佛陀”字样，拇指粗细的柱状物体，眯起眼睛观察了起来：“那啥，简单说一下这些都是干啥用的就好。”
“长官你手里拿着的是蜜丝佛陀牌的口红，和这个丹琪牌的唇膏一样，都是洋牌子，卖得很火的，现在好多年轻的女孩子都想要这样一根口红呢。”
齐恒看着手里的口红，心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玩意长得像重机枪子弹，武卫国是不是也挺喜欢的。”
“这边主要是脸上用的，一般以清洁和润肤为主，比如香皂、洗脸粉、艳颜水、雪花膏、香膏、玫瑰膏、玉容膏这些，还有清洁牙齿的，比如牙粉、牙膏这些。然后就是身上用的了，比如花露水啊，香水啊，爽身粉啊这些，还有就是头发用的，生发膏、烫发油啥的。奥，对了，有些女孩子还喜欢指甲油。”
店员抓到了表现自己专业素养的机会，喋喋不休的讲了起来。可怜的齐恒听的越来越头大，从“雪花膏”开始就啥都没听进去了。
“打住打住，”看店员有些意犹未尽，还打算介绍一下国产牌子和洋货区别的样子，齐恒赶忙制止：“就香皂和那个雪花膏吧，哪个牌子比较好？”
“洋货品牌的雪花霜有迪安、夏士莲、妮维雅的，在国内销量非常好！国内品牌的话，香港广生行的双妹牌雪花膏最好了，好多明星都用它呢，除了这个，友谊、百雀羚、雅霜的也都不错。”
齐恒立马就开始后悔让店员推荐牌子了。
“那啥，就双妹牌的了，帮我打包一个，还有香皂……”
齐恒话还没说完，店员立马接过了话头：“长官看这边的广告词，中外明星十九爱用力士香皂！力士香皂是阮玲玉宣传的哦，还有……”
“那就力士香皂了，口红就不要了，这两样就够了啊。”齐恒迅速开口打断了店员的长篇大论。
“那好吧，”店员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手底下快速的打包了齐恒要的东西：“长官，不考虑买点别的吗？我们还有一款非常有名的面霜，叫无敌牌蝶霜。打的是明星牌，用的就是那个电影皇后胡蝶的名字，胡蝶谐音“无敌”，而且蝶霜的蝶就是取自胡蝶的名字……”
“不必了不必了，这些就可以了，太谢谢你了。”齐恒接过自己的东西，价都没讲，快速的付了钱，逃也似的出了店门。
“我真是脑袋抽了，跑去买这玩意……”齐恒站在店门口，看着手里的包裹苦笑了一下。
徐州一别，齐恒和刘熙和两个人也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不能再见真是一个未知数，齐恒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去了。
摇了摇头，齐恒转身离开了这家散发着胭脂香气的店铺。
只不过齐恒没有发现，街对面，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
……
军营里，一营的新兵们正在军官的监督下做着拼刺练习，操场上喊声阵阵，尘土飞扬。
徐光辉端着步枪，站在队列最前面做着示范。他光着上身，露出了身上大片的疤痕，刀伤叠着枪伤，唬得新兵们一个个面带崇敬。
只不过徐光辉腰间一圈肥肉随着身体扭动晃来晃去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上官有浩没有加入训练队列里，而是叼着一根烟，斜靠在操场旁的大树上。他的任务是监督徐光辉，徐光辉这次这么卖力，他自然没啥事干了。
上官有浩身旁，那条之前差点被徐光辉做成火锅的黄狗蹲坐在地上，舌头吐得老长，不停的哈着气。
黄狗之前逃过一劫之后并没有跑远，而是徘徊在军营附近，每天捡点炊事班剩下的残羹冷炙吃，闲了就蹲在操场旁边看战士们训练，偶尔还会加入队列里跑两步，或者跟着喊号子的兄弟们嚎两嗓子，俨然一副正经军犬的派头。
看黄狗挺通灵性，正好营里有几个军官事情不多，比如上官有浩哥几个，没事就哄骗着黄狗参加训练，让它学一些蹲下起立之类的动作。现在黄狗已经成了一营的编外军犬，每天和战士们同吃同住还一起跑步，偶尔还得跟着上官有浩监督偷懒的徐光辉，忙的不行。
“火锅，走了，咱们去练练怎么咬鬼子屁股！”
上官有浩抽完烟，烟头一丢一踩，领着黄狗走到了拼刺用的草人前头。
“火锅，上，咬他！”上官有浩手一指，黄狗“嗷呜”一声就扑向了穿着鬼子军装的稻草人。
“咔！”黄狗火锅狠狠咬在了稻草人裆部的位置，头一甩，撕下来一大片破布，邀功一样叼着布条跑回了上官有浩身边。
“嚯！好家伙！一口咬在要害上，这要是真鬼子不得疼死。”祝古盛朝火锅翘起了大拇指：“上官你怎么教的，厉害啊！”
上官有浩眼镜后面的眼皮直跳，这可不是自己教的，鬼知道这是黄狗从哪学的本事，看着怪吓人的。
第一百二十章 又改嫁了
湖北，武汉，第五战区特务团一营驻地。
“吁~”
一匹枣红色的军马停在了一营营区门口，上面的少校军官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了门口的卫兵。卫兵接过缰绳，那个长官部的少校参谋又递来了证件：
“我是长官部参谋处的，有紧急军务，你们营长在吗？”
“在，长官这边走。”检查证件无误，另一个卫兵引着少校来到了营部。
少校掀开门帘，营部里六个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齐恒营长是哪位？”少校问道，目光停留在了房间里唯一一个挂着少校领章的军官身上。
“齐营长去操场了，我是营副程戈。”看少校盯着自己，那名军官解释道。
“有紧急军务，麻烦喊一下齐营长。”少校参谋很客气。
“小于！”程戈喊了一声：“去操场喊营长回来。”
一个手上脸上都沾着彩色涂料的年轻士兵抬起头来，用脏兮兮的手上唯一还算干净的手腕推了推眼镜：“程营副，你喊我？”
看年轻士兵一脸呆滞，明显是没听到程戈的话，程戈向少校参谋尴尬的笑了笑：“新来的文书，以前是个教画画的教员，读书读的有点傻，要不我直接带你去操场找他吧。”
“好！”少校参谋紧了紧手里的公文包。
齐恒归队刚满一周。之前代理营长一职的副营长程戈工作做得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所以刚刚归队的齐恒也没太多的事情要做。于是齐恒干脆跑到操场跟着新兵一起练了起来，一方面活动活动身子骨，让之前养伤时有些倦怠的身体回到之前的状态，另一方面可以熟悉熟悉营里的新人，便于之后管理。
“你们齐营长训练很刻苦啊？”路上，少校参谋问起了程戈。
程戈嘴角抽动了一下：“是啊，自从从医院回来，每天都和新兵一起训练，和新兵都快穿一条裤子了，要不是上次差点揍了新兵连长，被认出了身份，估计有的兵都能和他拜把子。”
“哈哈哈，”少校参谋拍了个小小的马屁：“说明齐营长爱兵如子嘛。”
……
“老齐！老齐！有人找！”
走到操场边，程戈瞅了半天都没从一群光着膀子的新兵里面找到“爱兵如子”的齐大营长，只好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哎！来了！”
队列里走出一个**上身的青年，一边抹着头上的汗珠一边走了过来。
少校打量着这个似乎比自己还年轻一些的青年军人，他上身有七八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尤其是左肋间，两道交错起来的疤痕似乎还没有完全愈合，粉色的新肉显得更加狰狞。
“彭小鱼，我衣服呢？”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向队列前监督新兵训练的几个军官喊了一嗓子。
“树上！程营副旁边那棵树！”一个少尉指了指程戈的方向。
齐恒走了过来，少校迎了两步，先敬了个礼：“齐营长，我是长官部参谋处的熊砚，有紧急军务。”
齐恒有些不好意思，先回了个礼：“齐恒，熊参谋，实在抱歉，刚刚在教新兵练刺杀，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齐营长。”熊参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纸命令：“既然程营副也在，那我就在这里把命令给你吧。”
“也好，什么命令？”齐恒接过一看，眼睛瞪得贼圆。
“怎么了？老齐？”程戈看齐恒表情有些古怪，疑惑地接过了命令。
“这……”程戈也瞪起了眼睛：“我们这就被卖了？”
“怎么回事？”熊参谋虽然知道不应该多问，但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啊，不能说就不说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倒也不是不能说，”齐恒向熊参谋伸出了右手。
熊参谋莫名其妙的和齐恒握了一下手。
齐恒摇着熊参谋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战区共事的兄弟了，还请熊参谋多多照顾小弟啊。”
“齐营长这是？”熊参谋还是一连疑惑。
“我们不用回去了，我们营被划分到九战区了，现在隶属九战区第一兵团，薛岳长官麾下。”齐恒解释道。
“第一兵团直属特务营，看来我们又要被当成预备队用了啊。”程戈抖了抖手里的命令。
“何止呢，”齐恒从树上取下自己的衣服套了上去：“估计我们又是被长官们当皮球踢了。都说我们是中央军，可又不是哪个大佬的嫡系，不被嫌弃才怪呢。”
熊参谋同情的拍了拍齐恒的肩膀：“命令已经传达，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齐营长，保重啊。”
“好，有机会我们请你喝酒。”齐恒招了招手，这个熊参谋人不错，和齐恒程戈他们还挺对付的。
“老程，把排以上军官叫来营部开会吧，我估计时间不长我们就要有任务了，九战区不会把我们丢城里吃白饭的。”
程戈点了点头，朝正往这边瞅的彭小鱼招了招手。
……
营部，齐恒穿戴整齐的坐在长条桌一头，看着下面那些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熟悉身影，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徐胖子，你说营长笑啥呢，咋看着这么诡异？”杨武戳了戳身边的徐光辉。
“是不是找到相好的了？你不是说医院里好看的护士妹妹一大把吗？”徐光辉悄悄说道。
杨武皱了皱眉头：“没有啊，齐营长在医院里可正经了，还真没有勾搭哪个护士妹妹。”
“那什么情况？我们饷要涨了？”
“做梦呢吧！”
“徐胖子，杨武，你俩安静点，”桌对面的上官有浩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这两个家伙的胡思乱想。
“开会了，”齐恒拿起了那张命令，环视着下面的军官们，没有多做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今天刚刚接到长官部命令，我们营即日起划归第九战区麾下，隶属第九战区第一兵团，新番号是直属特务营。”
“哦豁，”彭小鱼咋呼了一声：“我们又改娘家了？”
“这都是我们第几次改嫁了，之前就一会被被调这里一会被调那里的，我们还真是后娘养的啊？”洪亮闷声闷气的开口道。
“拿了九战区的东西，就得给九战区卖命。”祝古盛总结了一句，整了整身上崭新的牛皮武装带。
“嗨，还有什么办法呢，”齐恒早就料到大家会发牢骚，有些无奈的抖了抖手里的命令：
“谁叫我们不是嫡系呢，咱们吃了人家九战区的，九战区也没个地方去说理，这次看他们是干脆把咱们留下来当自己人养了。”
“管他哪个战区，能打鬼子就行，”程戈淡淡的开了口：“我和齐营长刚刚大概聊了一下，估计不久我们就有战斗任务了，你们下去把手里的人都管着点，别到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