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误会
“撤退！停止进攻！”
岸谷少佐打完第三小队长大庭叶藏少尉的耳光，咬牙切齿的下了命令。
“纳尼？”
大庭少尉听到岸谷少佐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都忘记了还火辣辣发疼的脸颊。
“你没听见吗？我说撤退！”
岸谷少佐再次扬起了手，只不过这次他实在没有心情把巴掌再抡下去了。
“第三小队！停止进攻，撤退！”
大庭少尉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有气愤，有惊惧，有难过，还有失望，但最终还是无奈的给自己的部下传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是，少尉，第二小队还在山上……”
有个和大庭少尉同乡的曹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大庭少尉深深的看了曹长一眼：“我知道，我还知道高村大尉也在山上。”
“那我们这……”
“少佐的命令，让我们撤退，所以执行命令就是了，”大庭少尉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发怒：“你这是对岸谷少佐有意见吗？”
“对不起！”曹长急忙道歉，然后连看都不看还在苦苦支撑的第二小队残部一眼，径直转过了身体。
……
岸谷少佐和第三小队的撤退宣告了日军侧击守军阵地制高点计划的彻底失败，这次日军的损失比第一大队第一次进攻时更加惨重，整整两个小队的士兵被永远留在了山坡上。其中打头阵的第一小队能留下全尸的士兵仅仅只有十八人。
不仅如此，带领先头部队的第六中队中队长高村大尉最后也没能从山坡上撤下来，他在和第二小队汇合的路上被拎着冲锋枪冲出战壕的中国士兵堵了个正着。
倒霉的高村大尉腰间挎着指挥刀，一手握着王八盒子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中国士兵的注意，渴望弄死个鬼子军官立功受奖的中国士兵在高村大尉身上倾泻了足有几十发子弹，最后军医在检查高村大尉尸体的时候粗略估计他身上有将近三十个弹孔，连面容都被子弹打得无法辨识了。
而进攻正面二连阵地的日军第五中队也没占多少便宜，特务营营部支援给二连的两挺民二四重机枪和山头上腾出手来的迫击炮把好不容易才越过雷区的日军死死挡在了阵地前方，一直到岸谷少佐下达撤退命令，第五中队也没有一个士兵能摸到距离二连阵地三十米之内的地方。
日军157联队临时指挥所。
“岸谷君，恭喜你，看来这就是你说的一举消灭阻挡我们去路的支那人了？”
第一大队大队长洼冢少佐幸灾乐祸的看着第二大队大队长岸谷少佐的狼狈模样，眼中的讥讽根本不加掩饰：
“我们第一大队果然还是需要多加锻炼才行，不像岸谷君的第二大队，战斗力如此强悍，我想，对面的支那军指挥官一定会对岸谷君的指挥艺术大加赞赏吧。”
但岸谷少佐像是没有听到洼冢少佐的阴阳怪气一样，脸不红心不跳，摆着一副严肃认真的脸色站在了福井浩太郎大佐面前：
“报告联队长阁下！第二大队进攻失利，请联队长责罚！”
“责罚？”
福井浩太郎眯起眼睛，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
“嗨依！我愿意承担进攻失败的一切责任，”岸谷少佐重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我发现了重要情报，我们错误估计了敌军的番号和力量！”
“什么意思？”洼冢少佐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岸谷少佐这幅笃定的样子，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发现？
“说。”福井浩太郎也皱起了眉头。
“在我带部队进攻右侧制高点的时候，对面的支那军动用了迫击炮机关炮等重武器，并且数量很多，应该有一个中队的规模。”岸谷少佐解释道：
“问题就在这里，支那军动用大量迫击炮和机关炮，仅仅是为了消灭在开阔地进攻的步兵，这在装备极差的支那军里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们是支那的中央军？”洼冢少佐也顾不上挤兑岸谷少佐了，急忙追问。
岸谷少佐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普通的中央军部队，也不会如此奢侈的使用中队规模的炮兵攻击不到一个中队的普通步兵。”
“并且我还检查了部分阵亡士兵的中弹位置，除了被机枪和炮弹击中的阵亡者，很多因为支那军步枪射击而战死的士兵的中弹部位都是要害位置。”
“但是侦察部队说支那军的枪法很差啊？”洼冢少佐回想起一开始侦察兵汇报的场景。
“他们是故意的！”
岸谷少佐挤出一个气愤的表情：“他们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故意放了空枪。”
“但是在真正的作战中，他们就没办法再隐藏了，我可以肯定，这些支那军中一定有很多枪法并不输于帝**人的资深士兵。”
话说到这里，再蠢的人也差不多明白岸谷少佐的意思了：打输了不能只怪我的人不争气，其实敌人也挺厉害。
当然也不能灭了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所以最重要的原因是对面的敌人太有心机，又是以多打少，又是开炮轰步兵，还开头留一手骗我们放松警惕，真的是大大的狡猾。
“74军。”
福井浩太郎大佐嘴里蹦出了一个让他们又恨又无奈的番号。
“联队长阁下！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支那军74军正面进攻高安县城的部队有一个师团，还有一个师团在侧翼夹击，但是74军的编制是三个师团……”
岸谷少佐适时的提醒了一下。
“所以我们面前的支那军不是什么特务营，而是74军的第三个师团？”
洼冢少佐察觉到了情况不妙，以他对中日军队战斗力的了解，他们一个轻装步兵联队不费太大力气就可以突破普通中**队一个旅团，甚至一个师团的防线。
但如果对上的是中国最精锐的74军部队，而且是一个满编的师团。那对他们这个连重武器都没来得及带的轻装联队来说可就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那么简单了，换句话说，谁想把谁当骨头啃还不一定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任务完成
齐恒并不知道他的特务营已经被对面的日本人当成了74军的一个师，要是知道的话估计齐恒心情不会很好。
不是开玩笑，特务营打的是防御战，不仅占了制高点，提前挖好了战壕掩体，还在阵地前埋设了不少地雷，比起在大野地里冲锋的日军士兵来说可以说是占到了不小的便宜。
除了这些，特务营在开战前的示敌以弱，在山顶上构筑的埋设炸药的假战壕，两翼布置的装备冲锋枪的步兵，再加上二线阵地隐藏的机关炮和迫击炮，各种布置环环相扣，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可就算如此，特务营官兵对上没有携带重武器的日军也才堪堪打出一比二的交换比。
倘若凡对面的日军157联队是齐装出动，那么特务营的伤亡绝对会翻上一倍都不止，甚至能不能在日军的第一波进攻中守住阵地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157联队把特务营当成了74军的一个师，那么打一个步兵营做出的安排和打一个中央军主力师做的安排能一样吗？如果接下来的进攻157联队还不倾尽全力，那就只能说高安的103联队是后娘养的了。
但157联队长福井浩太郎反应过来的时间还是有些晚，以中队规模试探进攻和整个联队前锋三千多人一起总攻可是两码事，不提前安排好的话肯定会出乱子，这一安排二协调的，就给了特务营喘息的机会。
就在之前山头上激战正憨的时候，前来支援的51师先头部队两个营已经急行军抵达了战场，到日军第二次进攻失败，抵达阻击地点的**部队已经达到了一个团。
51师及时赶到，算是给齐恒解了围，到此，特务营的临时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很快便向友军移交了阵地。
前来增援的302团团长张汉铎上校带着几个军官在营部里和齐恒进行了简单的交接。
“齐营长，能以一营之力阻击日军一个联队，可是不赏之功啊。”张汉铎团长笑着和齐恒互敬了军礼。
齐恒摇摇头：“张团长过誉了，日军前两次进攻只是试探，所以在下才幸不辱命。”
“张团长，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齐恒带着几个军官走到了临时绘制的地图前，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些没有修筑工事的位置：“我们之前构筑的阵地主要分三个部分，但是时间仓促，有一部分工事和交通壕没有构筑完成。”
张汉铎也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的看了看身后的参谋：“记一下，等会我们亲自上去看看。”
“这边的制高点，还有这里，日军没有携带山炮之类的重武器，所以我们修筑的工事都还算完备，不过日军步兵的掷弹筒对轻机枪的威胁比较大，需要多加注意。”
“嗯。”张汉铎点点头，没带火炮的鬼子对他们来说威胁要相对小一些，并且74军的机枪手们对躲避日军的掷弹筒还算经验丰富。
“对面的日军没有携带重武器，但是普通士兵素质不低，射击和拼刺我们没占上什么便宜，我手底下好多人都是要害中弹的。”齐恒又提醒了一句。
张汉铎面色不变：“106师团，老对手了，上次他们轻敌吃了大亏，我们可没那么蠢。”
见张汉铎心中有数，齐恒也不再多说，74军的战斗力他是比较清楚的，提醒一次是本分，说太多了倒是显得有些多嘴。
“齐营长，请容我多问一句，你们之前防守战果如何？”
张汉铎身后的一个中校客气的问道。
“日军第一次正面试探，进了雷区，后来撤退的时候被我们追着屁股揍了一顿，损失大约有一个小队；”
“第二次是一个中队正面佯攻，一个中队侧翼迂回，正面没太大收获，估计打死十来个鬼子，不过制高点那边被我们全灭了两个小队，打死一个大尉一个少尉。”
齐恒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讲道：“他们之前轻敌了，吃了暗亏，之后进攻估计得动真格的，张团长你们小心。”
“我明白，”张汉铎应道：“时间不多，我就不多留齐营长了，之后路上小心。”
“张团长也小心，我们还有任务，先告辞了。”齐恒敬了个礼，把营部留给了张汉铎。
几公里外，高安县城。
守备高安的日军是106师团下属的第103联队，联队长清水正雄大佐是上一年十月才接替阵亡在江西的谷川幸造大佐担任联队长的，没想到这才过去半年时间，自己就差点跟着谷川幸造大佐去见天照大神。
之前103联队在高安县城周边修筑了四个碉堡群，用以防守中**队可能的反击，但仅仅一夜时间，费劲心力构筑的四个碉堡群就被51师端掉了三个，最后一个独苗也摇摇欲坠，估计中午就得上天。
除了碉堡群，103联队设置在高安外围的防御阵地也被打破了不少，74军原本就驻扎高安，对高安附近地形十分熟悉，日军可能构筑工事的地点都被51师摸的一清二楚。
对付日军的工事碉堡，51师也有自己的办法：在进攻之前，正面部队会使用大量机枪火力压制日军，使日军不得不将主要兵力和火力配置安排在正面阻击。
与此同时，一部分中国官兵会携带大量手榴弹绕道日军侧翼攻击。一旦摸进日军阵地附近，就以密集的手榴弹雨开路，然后立刻发起冲锋，接近日军碉堡之后就用集束手榴弹招呼碉堡和里面的鬼子。
51师就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端掉了日军三个碉堡群和不少零碎的工事。
不仅如此，74军的军属炮兵也对高安城和外围阵地展开了数次炮击，虽然74军装备的老式75毫米山炮数量和威力都不如日军，对日军碉堡威胁不大，但还是给城中的日军带来了不少麻烦。
有一枚山炮炮弹甚至落进了日军103联队指挥部的院子里，炸死了一名卫兵，把清水正雄大佐吓得够呛，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103联队第二个战死的联队长了。
“喂，再问问157联队到哪里了！他们的驻地离我们只有几公里远，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快顶不住了！”
指挥部里，清水正雄大佐向通讯兵咆哮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碉堡群
固守待援的清水正雄大佐心中万分焦急，被堵在增援路上的福井浩太郎大佐也急得不行。
在得知堵住自己157联队的中**队是第74军的一个师团之后，福井浩太郎就放下了之前的一切轻视之心，连续组织了三次大队规模的进攻，甚至有一次出动了两个不满编的大队，但最终还是没有突破中**队的防线。
似乎是157联队的进攻太猛，防守的中**队也不复之前的从容，一张张底牌被掀了出来，给福井浩太郎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战事发展到现在，157联队的军官们对自己所面对的敌军番号的怀疑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是开玩笑，如果中**队派出一个营就能轻松顶住他们连续三次大队规模进攻，还能发动一次反冲锋的话，天皇陛下就得考虑怎么进行本土防卫而不是几个月内占领中国了。
“支那人！大大滴狡猾！”
157联队指挥所里，第二大队大队长岸本少佐咬牙切齿的说道。
岸本少佐的第二大队和第一大队一起负责第三次进攻，可惜他们不仅没有给守军带来太大麻烦，反而在后撤的时候被守军一个营发动反冲锋，追着屁股狠揍了一通，损失了半个小队的士兵。
第一大队大队长洼冢少佐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刚刚的战斗中，他的第一大队表现甚至还不如第二大队，这时候还想着争个第一第二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白白打自己的脸罢了。
不仅两个大队长，联队长福井浩太郎大佐脸色也黑的像锅底一样，刚刚第二大队撤出战斗的时候，电台同时收到了来自师团指挥部和第103联队的电报。
师团指挥部的电报里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质问福井浩太郎为什么整整一个早上走不完几公里的路程，并且警告他如果下午两点之前157联队还不能抵达高安县城，他这个联队长的位置就要考虑换人了。
而来自103联队的电报更加让福井浩太郎头大，那个清水正雄大佐已经顾不上自己和福井浩太郎属于同级的问题了，求援的言语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请求。
在日本军队里，一个大佐联队长向另一个大佐联队长低头求援的情况并不多见，有些军官甚至宁可部下全灭也拉不下脸面向同级的竞争对手求援。
而103联队的联队长清水正雄大佐在高安遇袭仅仅一天不到就把求援电话打到了师团指挥所，157联队上路之后，电报也是一封接着一封，这让福井浩太郎得胜的底气不是很足。
虽然清水正雄上任才半年，但同为一个师团的联队长，福井浩太郎还是比较了解清水正雄的，能把骄傲不输自己的清水正雄打成这样，说明进攻高安的敌军实力一定还在师团部预估之上。
“就算出动我们两个联队，真的可以守住高安吗？”福井浩太郎想。
可惜这种判断也就只能在他自己心里思考思考了，要是他敢报告上去，那一顶“软弱无能，未战先怯”帽子绝对会在福井联队长脑袋上扣的死死的。
“组织第四次进攻，师团部命令，在下午两点之前，必须在高安县城和清水联队汇合！如果我要上军事法庭的话，诸君就一起切腹自尽吧。”
福井浩太郎并不打算独自扛起来自师团指挥部和友军的压力，这让人窒息的压力还是大家一起承担的好。
“嗨依！”三个大队长苦着脸鞠了一躬。
同时，高安县城。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城区上空回响，74军炮兵各种口径的野炮山炮像不要钱一样将炮弹倾泻到了高安的日军士兵头上。
作为最财大气粗的中央军嫡系，74军此次的炮弹消耗也堪称奢侈，一些过惯了苦日子的炮兵一开始还很难接受采用这种有些浪费的炮击方式，开炮有一搭没一搭的。但在余济时军长的严令下，他们还是咬着牙把之前抠抠搜搜攒下来的炮弹一枚枚塞进炮膛，大方的送给了高安城里的鬼子。
74军的火炮从外围阵地一直轰到了高安城墙，又把城里仓库营房指挥部之类之前探明的目标重点关照了一遍，这才在来自武汉的日军航空兵的威胁下暂时停止了炮击，把戏台让给了跃跃欲试的步兵们。
算上刚刚这次，同样的炮击已经进行了三次。主攻的51师在这之前发动了五次进攻，其中两次都是有炮兵掩护的，换成别的部队，进攻前能像日本人一样获得炮兵的掩护，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弟兄们，看到吗？炮兵兄弟又帮我们炸了一遍那帮狗日的！”
高安外围，日军最后一个碉堡群前方，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单手举着步枪，远远指向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日军阵地：
“跟老子再冲一次！之前三个碉堡都炸了，就最后一个炸不掉？老子不信这个邪！”
“弟兄们！冲啊！”
魁梧的军官一声大吼，带头冲向了日军的碉堡。
“杀！”
他身后，杀声震天。
之前阻拦他们去路的铁丝网，鹿砦和壕沟早就被连续的炮击炸了个粉碎，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弹坑也成了战士们最好的掩护。一大群中国士兵喊着口号，在炸烂的阵地间奋力跃进，如同猛虎一般扑向了日军的碉堡群。
“哒哒哒！”
碉堡里的九二式重机枪再次喷吐出火舌，按动扳机的日军机枪手有些麻木的将枪口一次次转向不同方向扑来的中国士兵，用炙热的子弹将他们打倒在碉堡前方的土地上。
比起已经被摧毁的其他三个碉堡群，靠近高安城的最后一个碉堡群要更加坚固完备。主堡和几个副堡的交叉火力组成了一道密不漏风的死亡之网，短短几分钟，碉堡群前方的空地上就已经堆积了近百具中**人的尸体，而从侧翼迂回的部队也被侧方的日军步兵死死拦住，难以前进一步。
最后一个碉堡群一旦被摧毁，仅仅靠高安那并不牢固的城墙根本无法抵挡中**队的攻势，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很可能会变成在高安城中的巷战，这是清水正雄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最后一个碉堡群就成了中日双方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机关炮打碉堡
**的冲锋气势被日军碉堡里肆意咆哮的重机枪狠狠压住了，正面进攻的两个步兵连在机枪交叉火力打击下几乎全军覆没，尸首躺满了疮痍的阵地。
“营长！不能这么冲了，我一连的兄弟都快死光了！我们撤吧！”
一个身着士兵军服，肩头渗血的中国兵冲到了魁梧军官身边，和他一起钻进了弹坑里。
“少废话，要是动摇了军心老子直接毙了你！”
魁梧军官恶狠狠的骂道。
受伤的士兵因为失血，脸色本就有些苍白，听到魁梧军官的话又白了三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营长，求求你，给一连留点种子吧，连副死了，排长排副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光杆连长，跟咱们一起过来的老部下，好多你也认识，你看现在还剩下几个？”
“我不怕死，我死不要紧，但是营长，你是一连的老连长，我求求你，不要把一连的弟兄们全丢在这了。”
魁梧军官面色变换，紧咬着牙冠，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不许退，这是命令！你们就是要替爆破手吸引火力，一连哪怕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炸了日本人的乌龟壳！”
见状，受伤的士兵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叠起来的信纸，轻轻塞到了魁梧军官手里：
“营长，回头帮我送到家里。”
说完，士兵从兜里掏出两个略有些发旧的上尉领章，郑重的别在了领口，然后毅然决然的翻出弹坑，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魁梧军官先看看手里的信纸，又看看老部下坚定的背影，突然眼睛一红：
“妈的，你没当排长的时候老子就是一连连长，真以为老子不心疼？”
收起信纸，魁梧军官也把自己的少校领章别回了领口，站起身大声吼道：“一营的，不怕死就跟老子冲！”
运气这东西的确虚无缥缈，就在上尉军官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出掩体之后不久，侧边一个日军碉堡里的重机枪突然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卡住了还是打光了子弹，反正是给中国官兵留出了一小段火力空档。
一个已经冲到碉堡近前，但是身负重伤的爆破手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空档，轻轻把露出来的肠子用帽子拖着塞回腹腔，然后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拽着集束手榴弹爬到了日军碉堡前方。
“嗤~”
导火索被拉开，爆破手多等了两秒，才用力将集束手榴弹塞进了碉堡的射击孔。
“手榴弹！”
碉堡里还在努力排除机枪故障的日军士兵一声惊呼，但手还没伸到集束手榴弹边，那捆延迟了两秒的手榴弹就轰然炸开了。
“轰！”
水泥碉堡正面的方形射击孔被崩成了一个开花状的不规则圆形，除了射击孔附近和墙面上深深浅浅的弹坑，其他地方倒是看不出什么损伤，不过里面的日军士兵早就被近距离爆炸的冲击波和弹片送上了西天。
“好！”
魁梧少校高兴的叫道，炸掉了一个碉堡，哪怕只是副堡，日军的火力也会随之减轻，这样爆破手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哒哒哒哒！”
见一个碉堡被炸，其他碉堡里的日军机枪叫的更凶了，之前用砖块堵住的预留射击孔也全部打开，一些日军步兵开始用步枪精确射杀匍匐前进的中国爆破手，想借此缓解机枪手的压力。
“团长，炸了一个碉堡，不过进攻部队伤亡不小，要不要先撤下来调整一下？或者让炮兵再轰他们一次？”
51师306团前线指挥部里，一个少校军官放下望远镜，向306团上校团长卢醒询问道。
“不能撤，现在日本人也是强弩之末，就看我们和日本人谁坚持的久了。”
卢醒拳头攥了又松，然后重新攥紧：“炮兵也指望不上，我们的火炮口径太小，对碉堡没什么威胁，去，再组织一次敢死队，一定要在日军飞机到来爆破最后几个碉堡。”
“是！”
少校应道，刚刚走到指挥部门口，就和一个陌生的中校打了个照面。
“兄弟，请问306团卢醒卢团长在吗？”
中校礼貌的让了半步，沉声问道。
“在里边。”少校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面前的陌生军官，顺口回了一句。
“谢了。”中校道了声谢，然后走进了指挥部。
少校隐约听到那个陌生军官和团长交谈，好像是战区长官部特务营的人。
“现在多一个营也没太大帮助啊？”少校一边走，一边皱眉思索了起来。
指挥部里，刚刚从阻击地点赶过来的齐恒和卢醒见了面，两人也没多说别的，直接讲起了高安的战况。
在得知日军最后一个碉堡久攻不下时，齐恒猛然想起之前台儿庄会战时发生的一幕。
当时的日军同样构筑了坚固的水泥工事，进攻的**第二集团军用瑞士造20毫米机关炮压着碉堡射击孔打，配合爆破手，很快就端掉了数个坚固工事。
“卢团长，我的机炮连有一门二十毫米机关炮，还有两挺重机枪，可以帮忙压制一下日军碉堡的机枪火力，就是机关炮的炮弹可能不太够。”齐恒说道。
“真的？那可太好了，回头我会报告上头，给齐营长记上一功！”卢醒听到后，声音都高了两度，要是能压制日军机枪的火力，那可以少死很多人。
“卢团长，跟我来！”齐恒也不多废话，带着卢醒快步来到了特务营的队列边。
很快，机炮连长武卫国亲自带着机关炮组加入了战斗。
“打那个碉堡，封住他们的射击孔！”齐恒，卢醒，还有306团的几个军官都凑到了武卫国身边。
“安静点。”武卫国并没有因为身边围着一群军衔职位都比自己高的军官而感到紧张，反倒是有些嫌弃他们碍事。
“嗵嗵嗵！”
武卫国原本打算先开三炮，根据弹着点再调整炮口方向的，结果没想到第一炮就径直打进了日军碉堡的设计孔里。
“卧槽？！”
武卫国一声惊呼，就凭自己刚刚三炮的运气，估摸着得用三年阳寿来换。
第二百八十九章 撤退提议
武卫国对自己三年阳寿的担心周围人自然是猜不到的，他们只看到了武卫国一炮就中的神奇操作，一个个被惊得瞠目结舌。
“齐营长，这兄弟手艺可以啊，连试射都不用，一炮直接命中目标，这是你从哪找来的人物？”
卢醒这时候早就没有了在场军衔最高军官的矜持和严肃，张大着嘴巴，圆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卢团长说笑了，武连长军工出身，对武器装备的了解更深一点罢了。”
作为武卫国的直属上司，齐恒倒是看起来没那么惊讶。不过心里自然不会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了：
“娘咧？是我看错了还是武卫国今天吃错东西了？怎么打这么准？要是他今天一直打这么准回头我给他炖只鸡！”
“军工出身，能有这种天赋，这兄弟在咱们这种步兵部队里可是有点屈才了啊，”卢醒感慨道：
“要是去中央军校炮兵科深造一下，回头在独立炮兵团绝对能混个一官半职，我觉得当个炮兵少将团长都有机会。”
“卢团长这可是折煞卑职了，”武卫国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接了卢醒一句，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机关炮上。
齐恒没有接话，而卢醒也觉得刚刚说的稍稍有些逾越，也不再开口，阵地上只剩下了机关炮“嗵嗵嗵”的咆哮声。
要说**机关炮阵地上军官们是惊讶，那被武卫国盯上的那个碉堡里的日本兵心里就是惊恐了。
尤其是那挺九二式重机枪的副射手，手里正拖着弹板往枪里送呢，下一秒，机枪手的脑袋就不见了，断裂的脖颈大动脉像喷泉一样往外喷血，滋了副射手满头满脸。
“啊！啊！”
副射手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张大嘴巴杀猪一样嚎叫了起来。
如果站在机枪手身后的分队长没有被那发打断了机枪手脖子的机关炮弹顺手掀掉脑壳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怼到疯狂嚎叫的副射手脸上。
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应该这么软弱，哪怕他是刚刚结束训练不久的新兵也不行。
不过，副射手只叫了两声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样停止了喊叫——不是因为他想起了帝**人的荣耀，而是机枪手的血喷到了他嘴里。
“噗噗～”
副射手一边拼命吐着口水，一边擦拭着脸上的鲜血，模样狼狈而又惊悚。
这个碉堡里原本有六名士兵，一个三人重机枪小组和两个步兵，由一个十一年军龄的资深军曹带队。但是在一发机关炮弹钻进射击孔后，碉堡里的日军士兵就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两个机枪组成员都是新兵，被吓破了胆，怎么也不愿意接替操作那挺涂满鲜血的九二式重机枪。而两个步兵抱着单发的步枪大眼瞪小眼，他们就算参战似乎也没啥太大作用。
原本几个人躲在坚固的碉堡里，听着外面如爆豆一样的枪炮声，还觉得有些庆幸，不用和其他倒霉的战友一样暴露在枪林弹雨里，结果一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瞬间就来了个一穿二：
机枪手的脑袋在地上滚动，略微扭曲的脸上还挂着死亡前一刻的狰狞笑容；分队长猪口军曹半个头都没了，下巴以上的零件都被糊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要知道，开战前机枪手才给大家看过他来中国前从号称全熊本最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而猪口军曹也拿着自己年幼双胞胎女儿的照片说打完仗要回去陪女儿们看樱花呢。
“怎么回事？”
一个步兵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磕磕巴巴的问道。
“是支那人的狙击手？”
另一个步兵回应道。
“怎么可能，步枪的威力不可能有这么大！”重机枪弹药手指了指墙上被机关炮弹打出的凹坑：
“肯定是一种炮，打死了猪口军曹和川上君还能在墙上打出这么大的坑，这可是水泥的啊。”
“呜呜～”
被吓破了胆的副射手蹲在地上，嘴里发出了不知意味的低吟。
三个日军士兵大声争论着杀死军曹和机枪手的武器，但谁也没有提谁应该是下一个操作机枪的人。
武卫国的机关炮很快转移了炮口，招呼起了另一个碉堡。
……
高安城，日军103联队指挥部。
“报告联队长阁下！支那军队动用了机关炮，我们隐蔽在碉堡里的机枪无法发挥作用，损失很大，小川中尉和无线电班已经全部玉碎，现在只剩下两个碉堡还在坚守，请派援军支援！”
来自前线的通讯兵给清水正雄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但清水正雄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今天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
距离最近的第157联队被中**队51师和49军一部挡在了路上，不仅难进寸步，还被从山地绕过去侧击的58师打了个突袭，已经向后溃败，别说增援，可能自身都难以保证。
而来自101师团的一个大队援军也受到了57师343团的阻击，公路被切断，乘坐的十多辆汽车被击毁，正在下车作战，同样无法增援。
援军遥遥无望，城外阵地又岌岌可危，清水正雄已经对自己守住高安没有什么信心了。
“联队长阁下？”通讯兵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没有援军了，回去告诉外围阵地的士兵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
清水正雄缓缓擦拭着军刀，平静的回答。
“嗨依！”
通讯兵重重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痛苦。
“联队长阁下，第一大队长和其他几个军官要见您。”
清水正雄的副官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发红，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命令第二大队死守城外制高点，在增援到来之前，不能有一个支那人踏上高地。还有，从第一大队里抽调一个小队，趁夜里增援第二大队。”
清水正雄先给副官下了一道命令，之后才看向门口。
“让他们进来。”
清水正雄知道军官们要干什么，肯定是来提议撤退的。
第二百九十章 夜袭
4月25日午夜，高安城外。
天空一轮弯月投撒着茭白的月光，但微光照亮之处却是满目疮痍。
中日两军持续数天的激烈战斗已经将高安外围化成了一片焦土：野地的花草，田野里的庄稼，路边的树木……一切战前的美好全部被一头名叫战争的野兽撕成了碎片，囫囵的吞进了肚子里。
在城外最高的山丘下面，几棵侥幸没有被炮弹掀翻的大树静静站立在遍地的弹坑之间，虽然没有了曾经葱翠的树叶和大伞一样分散而出的树枝，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的树干，但还是带着满身的弹片子弹坚强的挺立在那里，宣告着大自然的不屈。
或许在昨天下午那场小雨的滋润下，这几棵大树还有机会重新焕发生机吧。
枪炮声在太阳完全消失的时候就停歇了，山上疲惫的日军士兵横七竖八的瘫倒在战壕和工事之中，在睡梦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虽然制高点的日军指挥官非常清楚，像今天这样持续几个小时的寂静十分反常，但他们实在不愿打断那些已经紧绷了几天神经的部下震天的呼噜声。
比起能够轮流休息的中国官兵，103联队的士兵们实在太需要睡眠了。
大约十一点左右，两个日军士兵像幽灵一样悄声无息的从高安城城墙的破口处钻了出来，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躲藏进了城外的壕沟里。
几分钟后，一道手电光从壕沟中射向了城墙的破口，光线快速的闪动了两下，又重新归于黑暗。
很快，一个又一个日本兵从破口处悄悄的钻了出来，像老鼠一样溜进了之前战友躲藏的战壕中。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当第三十个日本兵钻进壕沟，一个斜挎着军刀的日军军官也弯着腰摸出了城墙，不过他并没有钻进沟里，而是蹲在沟边，借着几个沙袋的掩护向城墙上晃了晃手里的手电。
“呼~”
日军军官深吸一口气，向自己的部下晃了晃手臂。
一群人悄悄摸向了不远处的山丘。
几乎同时，制高点山脚下，一队中国士兵刚刚越过了日军设置的的铁丝网。
几天以来，中**队组织过不下十次针对城外制高点的进攻，虽然没有成功占领制高点，但日军在山脚下用木桩和铁丝网构筑的拦阻线也被炸的七零八落，早就失去了阻拦的作用。
只不过，这一次中国官兵选择的上山地点是靠近高安城的那一侧，除了几发打偏的迫击炮弹，之前的进攻一直没有光顾过这里的拦阻线，所以这片铁丝网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但得益于之前“打偏”的迫击炮弹，中国官兵们很快就在铁丝网中间找到了几个缺口，悄悄的钻了进去。
很快，中国官兵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靠近山顶的日军阵地。
虽然军官没有发布命令，但走在前边的中国士兵都十分默契的摸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咯啦。”
突然，不知是谁踩到了一只丢在阵地前方的空罐头盒，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尤为突兀。
两个日军哨兵正瞪着布满血丝的小眼睛扫视着阵地前方的黑暗，突然传来的金属碰撞声像尖刺一样狠狠扎进了他们的神经。
“敌袭！”
两个哨兵心中一紧，一个手指迅速扣上了扳机，另一个揪起了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哨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人的声音：
“口令？”
声音不大，但那口纯正的日语还是让两个哨兵迟疑了片刻。
“樱花！回令？”
摸枪的哨兵忍住了开枪的**，探出半个身体试探性的回答。
因为前天夜里从城里来了一个小队的增援，虽然援军在出发之前通过电台汇报过自己的行动，但当时值守的哨兵有些过于紧张，刚听到有动静，没问口令就直接开了枪，导致山上的守军和援兵发生了小规模的交火。那次误击使得八名日军士兵倒在了自己人的枪下，那个罪魁祸首也被子弹打中了肺叶，挣扎了半个小时才痛苦咽气。
而今天下午，制高点的电台再次接到了来自高安城的消息，又有一部分援军会在午夜抵达，所以今天值夜的哨兵上岗之前都被长官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要再误伤了援军。
有了前车之鉴，两个哨兵实在是不敢贸然开火了，但含在嘴里的哨子和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可一点都没有放松。
“砰！”
一声枪响。
上官有浩哪知道日军今晚的口令是什么玩意，但他刚刚那句口令的确是唬住了鬼子的哨兵，既然抢到了先手，那就不必客气了，他抬手一枪就撂倒了那个露出了半个身体的日军哨兵。
枪声就是命令，下一刻，凄厉的哨声中，十多枚手榴弹打着旋飞进了日军的阵地里。
“嘟！嘟！”
“敌袭！敌袭！”
“轰轰轰！”
哨声，喊叫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为阵地上沉睡的日军士兵奏响了起床号，迷迷糊糊的鬼子兵们瞬间睁开了眼睛，抓起一直抱在怀里的步枪，寻找着敌人的位置。
不过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又有哪个愚蠢的哨兵开枪揍了趁天黑摸上来的援兵。
但当一枚枚冒着青烟的木柄手榴弹轰然炸响，在日军阵地上爆出一团又一团耀眼的火光的时候，日军士兵们不再疑惑是不是又误击了摸上来的援军，开始借着火光向前方可疑的目标拼命射击。
阵地上栓动步枪的刺耳枪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打了两轮对射，中国官兵的七九步枪和日军士兵的三八大盖就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射击，只剩下一些中国士兵手中驳壳枪的清脆枪响还在为偶然响起的手榴弹爆炸声做着点缀。
枪声的稀落代表着白刃战的开始，之前被枪声盖住的惨叫和怒骂声也重新占据了这片不大的阵地。
双方士兵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枪托抡向脑袋，刺刀扎进胸腔，在有些黯淡的月光下，混战在一起中国官兵和日军士兵只能通过头盔的有无来判断敌我。
有头盔的是日本人，没头盔的是中国人。
所以误伤在所难免。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克上
山头上突如其来突然传出的枪响让日军少尉伊藤忠信心脏重重一沉，根据联队长的命令，他应该在午夜带领拼凑出的半个小队士兵增援城外制高点，但他们才刚刚出城，山上就响起了枪炮声，说明已经有中**队抢在他们前面爬上了山顶。
“制高点出事了！”
伊藤少尉打开手电，将光柱投射在跟他一起增援的两个军曹脸上。
“打开手电筒，放弃隐蔽，全员以最快速度增援友军！”
“嗨依！”
两名军曹依次拧开手电，带领两个小队的士兵一左一右冲向了那座已经打得热火朝天的山头。
与此同时，正紧盯着高安城动向的特务营一连官兵也发现了这支打开了手电光的日军小部队，有些士兵开始向伊藤少尉的小队压制射击。
伊藤少尉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毕业的学员，不过成绩并没有那些大名鼎鼎的学长们那么优秀，倒是以有些吊车尾的排名堪堪毕业，被分配到了103联队担任小队长一职。
既然上学的时候学艺不精，那到了战场上就容易犯错误，所以情急之下伊藤少尉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命令他的部下们打开了手电筒。
这样一来，虽然他们不用摸黑前进，增援的速度大大加快，但这三十个人的行踪却暴露在了对面阵地上中国官兵的眼皮子底下。
“迫击炮排全体注意，目标城门东北角前方空地，两发照明弹！放！”
一直守在迫击炮旁边的杨武没等齐恒下令，就命令身边的迫击炮组将两枚照明弹送上了天空。
随着“咻咻”两声，伊藤少尉和他的小队瞬间暴露在了雪白的光照下，照明弹刺眼的白光将伊藤少尉和两个军曹手里昏黄的手电筒变成了无用的笑话。
“快趴下！”
“哒哒哒！”
伊藤少尉的命令刚刚吼出喉咙，中**队阵地上的轻机枪就洒过来了一串子弹。
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日本兵还保持着弯腰前进的猥琐动作，瞬间被拦腰扫来的机枪子弹打翻在地。
其他日军士兵迅速卧倒，但在他们头顶两枚照明弹的光线下，一切躲避的动作都有些无用。
“砰！砰砰！”
“哒哒哒！”
特务营一连的官兵们纷纷开火，轻机枪用短点射将一个个趴在地上的鬼子逼出掩体，枪法好的老兵们举起步枪精准的收割着无处可躲的日军士兵。
“伊藤少尉！这里没有掩体，我们躲在原地只能等死！”
一个军曹躲在堪堪能趴下一个人的弹坑里向伊藤少尉疯狂的喊叫道。
“我知道！行动失败！丢出发烟手榴弹，全体撤退！”
伊藤少尉屁股中了一枪，此时狼狈的俯卧在一处洼地里，拼命的想把自己的屁股缩的更下去一点。
“不行！我们不能撤退！”
另一个军曹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我们马上就能冲到制高点了，用发烟手榴弹开路，我们可以冲上去的！山上的友军还在等我们增援！”
“冢本军曹，制高点已经遭到攻击了，从声音判断支那军的火力和人数都不弱，我们上山就是送死！”
伊藤少尉解释道。
“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怎么能像你一样贪生怕死？伊藤少尉，你真丢皇军的脸！”
冢本军曹是个武士道狂热分子，在生死关头他十分果断的选择了日军的优良传统——以下克上。
“第一小队的勇士们，懦弱的伊藤少尉不配指挥我们！跟我一起使用发烟手榴弹开路，增援制高点友军！”
“畜生，冢本你这个混蛋！听从命令！”第一个说话的军曹气急败坏的骂道。
一枚枚十一式发烟手榴弹丢出，伊藤少尉的小队被笼罩在了一团团烟雾中。
在冢本军曹的带领下，几乎没有伤亡的第一小队和部分第二小队士兵丢下了还趴在原地的伊藤少尉，挺起刺刀冲向了不远处的山坡。
“八格牙路！一群蠢猪！”
伊藤少尉破口大骂了起来。
“板载！板载！”
十多个日军士兵呼喊着狂热的口号，眼中只有那个正在激战中的制高点。
“伊藤少尉，我们怎么办？”
第一个军曹问道。
还留在原地没有动的四个士兵都是伊藤少尉之前的部下，还有两个无法移动的伤兵。虽然他们对伊藤少尉下达撤退命令也是有些鄙夷，但碍于曾经的上下级关系还是选择了听从伊藤少尉的指挥。
“投掷发烟手榴弹，带上伤员撤回城里。”
伊藤少尉咬着牙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切责任我一人承担！”
“嗨依！”
听到伊藤少尉这番话，剩下的几个日军士兵稍稍放宽了心思，开始向反方向投掷发烟手榴弹，而两个没有被放弃的伤兵也对“仁慈的”伊藤少尉充满了感激。
……
就在伊藤少尉的增援小队遭到阻击并且产生了内讧的同一时间，攻上制高点的特务营二连已经拿到了战斗的主动权。
几天来友军几乎没有间断的连番进攻早就使得制高点的日本守军疲惫不堪，而74军直属炮兵部队时不时对山头的特殊照顾也让制高点的日军伤亡不断增加，再加上高安外围阵地的全面失守导致城内本就少的可怜的援军很难抵达。所以山头上半个中队的鬼子小日子过的非常痛苦。
而夜袭制高点的中国官兵是经过修整的特务营第二连，士气高昂，装备也不是什么杂牌货，还有大量装备冲锋枪的特务营侦查排支援，此消彼长之下，中**队一攻上山头就就站稳了脚跟。
日军高层对白刃格斗的推崇使得日军成为了世界上白刃战数一数二的军队，缺乏训练，营养不良的中国士兵与日军进行白刃战时往往要三四人一组才能和一个鬼子兵打成平手，或者伺机反杀。但这是建立在日军士兵能够吃得好睡得好的情况下。
当日军士兵体力与精神严重下滑的时候，瘦弱的中国士兵却能发出和自己身体不相称的力量，给侵略者迎头痛击。
第二百九十二章 黑夜中的白刃战
防守制高点的日军原本是一个加强中队规模，还额外加强了一个重机枪小队。但中**队持续几日的猛攻给这批日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一个中队的步兵伤亡过半，重机枪小队也只剩一挺重机枪还能使用。
为了使硕果仅存的重机枪发挥最大的作用，日军在前沿设置了三个重机枪预备阵地，可以随时转移机枪以躲避中**队的迫击炮袭击。可他们没有想到中**队会来搞夜袭，守在机枪旁的机枪手和副射手被一个拿着花机关的中国士兵一梭子子弹全部打成了漏勺，那挺九二式重机枪连一枪都没开就换了主人。
剩下的一个鬼子弹药手运气好一点，朝他打过来的冲锋枪子弹被两个战友挡了个结结实实，等他把抱着脑袋的双手放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连皮都没擦破一点。
“八嘎！”
弹药手把自己被吓丢的魂重新捡了回来，骂骂咧咧的从腰间拔出南部手枪，对准那个正在更换冲锋枪弹匣的中国士兵扣动了扳机。
“纳尼？”
作为日军装备的可靠性最强的武器，弹药手手中的南部手枪不负众望的卡壳了。
“你妈的，打老子黑枪？！”
那个中国士兵气冲冲地将手里的空弹匣砸在了鬼子弹药手的脑袋上，弹匣和钢盔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咔咔。”
鬼子弹药手又扣了两次扳机，可惜手里的南部手枪一点也不争气，那个离自己只有几米之遥的矮个子中国士兵还在不慌不忙的更换弹匣。
“八嘎！”鬼子弹药手气急败坏的丢掉了卡壳的手枪，直直扑向了面前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中国士兵。
“杀！”
那个矮小的中国士兵丝毫没有畏惧，抡着花机关就迎了上去。
“当！”
冲锋枪的枪托狠狠砸在鬼子弹药手的钢盔上，把他砸了一个趔趄。但这个中国士兵还是太过瘦削，手上的力气并不足以给戴着钢盔的鬼子造成太大伤害，鬼子弹药手只是晃了晃脑袋，就找回了平衡，恶狠狠地将中国士兵压在了身下。
“妈的！妈的！”
矮小的中国士兵双手在鬼子弹药手脸上拼命的抓挠着，把鬼子的那张丑脸挠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但鬼子弹药手的双手却狠狠卡住了中国士兵的脖子，无视了脸上的血痕，开始用力的收紧。
中国士兵的脸色逐渐发紫，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窒息的痛苦，将两个拇指按在了鬼子弹药手的眼睛上。
先是感到一阵阻力，然后就像戳破了两个湿润的水球，中国士兵的手指狠狠的刺入了鬼子弹药手的眼眶。虽然里面传来一阵让人恶心的黏糊的阻碍感，但他还是用力将手指向更深出推进着。
“啊！”
鬼子弹药手拼命的嚎叫着，双目失明的痛苦使他几乎发狂，但他并没有放松手中的力道，反而更加用力的卡住了身下中国士兵的脖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倒在地上的中国士兵两眼也开始发黑，有白色的小星星在变成黑红色的视野里闪动，他戳进鬼子眼眶的手指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可惜……”
濒死的中国士兵心里想。
突然，一道黑影闪到两人身边，狠狠一脚把那个骑在他身上的鬼子兵踹了出去，也没多看地上的中国士兵一眼，那道黑影又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了被踹飞的鬼子。
“呼！呼！呼！”
仰面躺倒的中国兵大口呼吸着，虽然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让肺部刀割一般疼痛，但这救命的氧气还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虽然眼中的黑暗并未缓解，那白色的小星星也依然在视野中闪动，但死里逃生的中国士兵还是用力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救了自己的黑影的方向。
黑影穿着单薄的军衣，光着脑袋，一只手挥舞着短柄锤一样的武器，另一只手抓着一顶头盔，左右开弓劈头盖脸的抡在鬼子弹药手的脸上，一声又一声闷响间夹杂着鬼子弹药手越来越小的痛苦呻吟。
“得救了。”
瘦小的中国士兵心想，虽然他有心爬起来继续参加战斗，但脱力的身体却连简单的翻身动作都难以支撑，他只好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努力恢复起自己的体力。
那个疯狂挥舞着头盔和短柄锤的中国士兵是二连三排上士排副石大光，他早就打光了手里步枪的子弹，在白刃战的时候，步枪的刺刀又卡在了一个倒霉鬼子的胸骨里头。没有武器的他只好从地上捡起一顶日军钢盔，配着腰里的木柄手榴弹当锤子使。
因为只有短武器，所以石大光很鸡贼的选择了正在缠斗的日本兵，尤其是和战友抱在一起翻滚的那些敌人，一手榴弹抡过去就能砸得鬼子满脸花，再补上一头盔，多狠的鬼子都会被砸个七荤八素。
但和鬼子一对一能占到便宜的中国士兵终究还是少数，与鬼子正面拼刺的中国官兵损失还是不小。虽然这帮鬼子强撑着几天没有睡觉的疲惫之躯，力量和技巧都下滑了很多，但一些刻在骨子里的拼刺技术和更长一截的三八步枪还是弥补了不少劣势。
很多中国官兵一不小心就被日军的假动作骗到，将胸口要害暴露给了敌人的刺刀。
好在二连的官兵们也不是刚摸到枪的新兵，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混乱之后，还是渐渐掌握了有利的打法。
拼刺技术好的老兵尝试着和鬼子一对一，胆大的主动进攻，胆小点的也不强求杀敌，能够自保就行。拼刺技术一般的士兵两三人一组，专挑落单的鬼子招呼。有的老兵在和鬼子单挑的时候还会提前对着鬼子大腿放上一枪，然后才把雪亮的刺刀扎进鬼子的胸膛。
而装备了德制冲锋枪的侦察排士兵和手持驳壳枪的军官们更是穿梭在人群之中，顺路遇到正在和战友对峙的鬼子抬手就打，打光了子弹就躲起来装弹，一番下来不知道阴死了多少鬼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日军的照明弹
除了这些正常一点的手段，二连里还有几个特立独行的家伙，有个羊倌出身的陕西老兵丢石头准的吓人，他在阵地上见啥捡啥，头盔啊，石块啊，没拉弦的手榴弹啊，捡起来就朝鬼子头上脸上丢。
有的鬼子正死盯着面前中国士兵手里的刺刀呢，猛不丁后脑勺就挨了一石头或者一手榴弹，虽说砸不死人，但这被打断了警戒姿势的一瞬间也足够对面的中国士兵趁机捅上一刺刀了。
还有个叫赵德柱的山西兵，学过形意拳，练过抖大杆子，他手里那根两米多长的木杆被舞的虎虎生风，鬼子光靠手里那加了刺刀才一米多长的三八大盖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光被赵德柱一根木杆挑翻抡倒的鬼子兵足有五六个。
有个侦察排的兵就一直跟着赵德柱，赵德柱打倒一个鬼子，那个侦察兵就拿着花机关上去补两枪。要是鬼子来的多，赵德柱应付不来，侦察兵手里的冲锋枪扳机一扣，几秒钟就消停了。
除了普通士兵，军官里还有上官有浩这个有些另类的家伙，手里握着一把之前缴获来的日本军刀，操着一口日语专门找鬼子的军官和军曹比拼剑道。
要不是上官有浩每两句日语里就要加几句汉语脏话表明身份，还有个勤务兵跟着帮忙，他早就在黑暗里被部下当成鬼子弄死三四遍了。
上官有浩倒是挺享受和鬼子比拼剑道的，他在日本几年的学习现在派上了用场，心中有一种别样的喜悦。尤其是将技艺不精的鬼子斩于刀下的时候，那种刀锋劈开人体的感觉让上官有浩激动的甚至想要喊叫出来。
一个少尉，两个军曹，两个普通士兵，这是上官有浩今晚的战绩，而他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左肋间的军服被刺刀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而已。
特务营炮兵连发射的两发照明弹仅仅在天空中持续了十多秒钟的时间，短暂的光明并没有给山头的战斗增加什么变数，甚至混战中的中日双方都没几个人注意到还有十多名日军士兵正在开阔地上拼命的向山脚奔跑。
对凭靠发烟手榴弹成功躲过了中**队机枪射击的冢本军曹来说，自己和身后这十四名帝国士兵很可能就是山上友军的最后希望了。
如果他们这十五人从夜袭的中**队背后杀上制高点，和原本的守军里应外合，赶走甚至歼灭这些中国士兵都有一定的可能。
及时赶到制高点，歼灭来袭的敌军，协助友军守住阵地，这对冢本军曹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再和那个怕死的胆小鬼伊藤少尉一比较，自己很有可能会受到上级的嘉奖甚至晋升。想到这里，冢本军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武士们！冲锋！杀光支那人！”
冢本军曹抽出军刀，刀锋直指制高点的山顶，语气中再也没有之前被照明弹和机枪压制时的惶恐，而是带着一丝激动的颤音。
“板载！”
其他日本兵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用狂热的嚎叫驱散了心中的恐惧，脚下的土黄色军靴踩过黑色的泥土，大步迈向闪动着枪火和爆炸的山顶。
……
在向制高点派出三十名增援士兵的同时，高安城里103联队观察哨的注意力就已经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山头上。
所以特务营二连一开打，制高点的枪声和爆炸声就传到了观察哨耳朵里，103联队的通讯兵快马加鞭的将情报送到了联队长清水正雄大佐的案头上。
“制高点爆发战斗？”
清水正雄有些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遍通讯兵的话。
“千真万确！”通讯兵点头道。
“报告，联队长阁下，支那军以黑夜为掩护向我军的制高点发动了突袭！敌军已经突破了守军第一道防线，森中尉正在向我们求援！”
这时候，制高点守军的电台也发来了消息。
“可是我们刚刚向制高点派出半个小队的援军，快点询问森中尉，让他们确定是不是守军又误击了前去增援的伊藤小队！”
一个少佐黑着脸说道，之前被误击的士兵就是他的部下，他因此白白损失了五名优秀的士兵。而这次制高点爆发战斗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巧的让他怀疑是不是守山顶的那帮猪头又揍了趁黑悄悄摸上去的援军。
“嗨依！”通讯兵返回了电台。
虽然清水正雄大佐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但是传进城中的枪炮声让他实在有些坐立难安。
“报告，制高点回报，进攻阵地的支那军人数众多，还装备了大量的自动武器，守军二线阵地也被突破，双方陷入了白刃战，森中尉已经去前线亲自指挥战斗了。”
电台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混蛋，不是误击！快，命令炮兵向制高点发射照明弹！支那军擅长夜战，不能让他们得逞！同时使用野炮轰击支那军阵地，阻击支那军的援兵！”
清水正雄一拍桌子，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冲向了电话机。
很快，几枚75毫米山炮发射的照明弹飞上了天空，将整片制高点照的亮如白昼。
“是我们的照明弹！援军要来了！”
指挥制高点守军的森中尉兴奋的吼叫起来，给自己已经陷入了颓势的部下打了一针强心剂。
虽然森中尉自己心里清楚援军不太可能迅速赶到，但能振奋一下士气也是不错的。
清水正雄没有想到，自己为了帮助山顶守军辨识敌我而发射的照明弹阴差阳错间却变成了冢本曹长和他十四名部下的催命符。
照明弹升空的时候，冢本曹长和援军们已经冲上了半山坡，有着夜色的掩护，他们不用鬼鬼祟祟的悄声前进，而是迈着大步向上奔袭。
但城里打来的照明弹一升空，冢本曹长一行人立刻暴露在了耀眼的白光之下。
那个在战斗一开始就消灭了日军重机枪小组的矮个子士兵这个时候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当他扶着战壕爬起来，看到山下毫无遮蔽的冢本曹长等人时，顿时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
矮个子士兵向前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的挪到了被遗弃的九二式重机枪旁：上膛，调转枪口，开枪。
刺耳的枪声中，一串炙热的火舌狠狠的撕碎了冢本曹长的身体，也撕碎了他获得嘉奖，升官加爵的梦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女扮男装？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天空的黑暗，却迟迟未能撕开高安城上空堆积的厚重黑云。
高安城外制高点山顶上，在有些阴冷的晨光下，身上沾满血渍污垢的特务营官兵正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三个临时挖开的大坑里堆放着数十具身着脏兮兮土黄色军装的尸体，还有更多的日军尸体正在被从阵地的各个角落拖出，搜刮完身上的零碎之后丢进大坑中，和自己的战友一同埋骨他乡。
而另一群军服相对更干净一些的中国士兵正忙着将几门75毫米山炮拖进刚刚构筑完成的炮兵工事，在阵地更前方，一挺九二式重机枪静静躺在掩体里，两个年轻的士兵靠坐在机枪旁，互相分享着从日军尸体上获得的战利品。
“戚娃子，你捞到了些啥好东西？”高一点的士兵笑着问道。
“没啥好玩意，”个头矮小的那个士兵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丑不拉几的手枪：“诺，有个这玩意，先说好，这个可不换啊。”
高个子士兵看了一眼战友手中的南部手枪，顿时嫌弃的摆了摆手：
“鬼子的王八盒子你都捡？三枪打不出一颗子儿来，拿这玩意打仗还不如捡颗手榴弹有用，你把它还当个宝贝？”
矮个士兵神秘的笑了笑：“我知道这玩意打不出子，就是这个救了我一命呢。”
“救你一命？”高个士兵疑惑地看向那支丑陋的手枪。
“昨晚我上山的地方就是鬼子这个重机枪阵地，里面仨鬼子没反应过来，叫我用花机关突突了两个，还有个运气好的躲后边没打死，乘我换弹匣的时候用这把手枪朝我打了三枪。”矮个士兵解释道。
“三枪都没打中？”高个士兵有些惊讶。
“何止没打中，那鬼子三枪都没打出一个子来。”矮个士兵笑着比划起来。
“哈哈哈哈哈，还真是救了你一命。”高个士兵不禁感叹。
“所以我打算拿这玩意当我的护身符了，就算打不出子，急眼了丢出去也能给鬼子头上砸个包。”矮个士兵将南部手枪重新揣进了怀里。
“说起来，你脖子的伤怎么样了？”
高个士兵指了指矮个士兵脖子上被掐出的乌青。
矮个士兵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却疼的一阵龇牙咧嘴：“小问题，那个鬼子没掐死我，还叫我把俩眼珠子抠出来了。”
“不过昨晚那王八蛋还真是凶，老子把他眼珠子都抠出来了，他还死掐着不放。要不是二连三排的石排副踹了那鬼子一脚，他估计还真能得逞。”
矮个士兵补充道。
高个的士兵没有再说什么，这种踏在死亡边缘的瞬间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
“说起来石排副，好像没见到他，是挂彩还是……”高个士兵转移了话题。
“死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你说你妈……”
听到有人说自己的救命恩人死了，矮个士兵骂骂咧咧的转过身体，却把下半句脏话生生憋了回去。
“齐，齐营长好！上官连长好！”
站在两人身后的正是特务营中校营长齐恒和二连上尉连长上官有浩。
“石大光昨晚被一个鬼子伤兵打了黑枪，子弹伤到了大血管，今天早晨天没亮断的气。”上官有浩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紧张。
“你就是戚娃子？”齐恒也没有在意矮个士兵的出言不逊，而是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明显比其他士兵矮了一截的家伙。
“报告营长，特务营侦察排二班，中士副班长戚娃子报道！”
矮个士兵站起身体，大声向齐恒汇报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受伤的喉咙使得他的声音略显嘶哑而且低沉。
“嗯，戚娃子，你昨晚干的不错”齐恒笑着对矮个士兵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用力的揉了揉戚娃子脑袋上脏兮兮的一丛乱毛。
戚娃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稍稍躲闪了两下，避开了齐恒的手掌。
“戚娃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二连三排的副排长了。跟我过来，去排里见见你手底下的人。”
上官有浩也向戚娃子投出了赞许的目光。
“我？副排长？哈？”
但是戚娃子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站在原地傻乎乎的重复着上官有浩的话：“那个，营长，上官连长，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在开玩笑啊？”
“我不喜欢开玩笑。”上官有浩脸上的赞许稍纵即逝，又重新恢复了原本冷冰冰的模样：
“昨天夜里侦察排配合二连突袭日军阵地，中士戚娃子独身一人击毙日军机枪手两名，缴获九二式重机枪一挺，在负伤无法移动的情况下单独操作重机枪阻击日军援兵，击毙日军军曹以下九人，击伤两人，使日军妄图夹击我军部队的企图破产，这样的功劳，只升个排副倒是有些委屈你了。”
“我们原本商量的是提升你为少尉排长，不过营里暂时没有排长的空缺，只能先给你一个准尉副排长的位置，之后有位置了会优先考虑你。”齐恒也解释了一句。
“谢谢，谢谢营长，谢谢上官连长！”
这下戚娃子总算反应了过来，激动的给两个长官连连鞠躬。
“不用不用，这是你自己拿命挣来的，谢我们做什么。”齐恒笑着转过了身：“原来的侦查排那边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和耗子说好了，你直接跟着上官走就行。”
“跟我来，来见见三排的人，别回头连手底下是哪几个小王八蛋都认不出来。”上官有浩走向了三排的方向。
“啪！”
戚娃子刚要跟上上官有浩，之前那个高个子士兵有些羡慕的拍了戚娃子屁股一巴掌：“你小子现在当了官了，以后可别忘了之前的兄弟啊。”
“啊！”
但戚娃子却一声大叫，像兔子一样往前蹦了一大截，顾不上脖子伤口牵拉的疼痛，凶巴巴的吼道：“你干嘛！你耍流氓？！”
这下子，不仅是那个高个子士兵，连上官有浩和没走出两步的齐恒都有些奇怪了。
“戚娃子，你这怎么比祝古盛还娘，你不会是个女的吧？”上官有浩推了推眼镜，疑惑地问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女兵的过去（一）
“我，我当然是男的了！”
戚娃子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两只脸颊红的发烫，还好有硝烟熏黑的污渍遮挡，才显得不是太过明显。
“你确定？”
这时候连打算离开的齐恒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八卦的火苗在在场三个人之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确定！我都当兵两年了，怎么可能是女的！”戚娃子还在努力的想办法说服齐恒三人，只不过他越解释，齐恒三人脸上的狐疑就又加深了几分。
“但你是几个月前作为补充兵加入的特务营，现在你是军人，在军队里欺骗官长可是大忌，并且你是我的部下，我不喜欢被部下欺骗，要是被我发现你撒了谎……”
冷着一张脸的上官有浩也故意挤出了自己招牌的微笑，半是提醒半是恐吓的敲打着戚娃子。
戚娃子一看上官有浩开始微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二连老兵们讲过的有关上官有浩的恐怖过去，不仅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上官连长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啊，据说他曾经在台儿庄里花了半个小时时间让一个打死不愿意开口的鬼子俘虏把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动手的时候脸上就一直带着这种温柔的微笑，那个当时观看了整个过程的老兵也是手上沾过几条人命的汉子，看完之后都差点把上一顿饭都给吐出来。
现在上官有浩又开始微笑了，还是对着自己微笑，戚娃子心中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他忍着痛咽了口唾沫，低垂着头交代了起来：
“好吧，长官，我说，我是女孩子，但我不是特务，我是中国人，来打鬼子的！”
“真是女的？”
上官有浩原本只是想诈他一下，自己也没想到戚娃子交代的这么干脆。
和齐恒对视了一眼，上官有浩继续问了下去：“你原本叫什么，应该不叫戚娃子吧，家住哪里，家里人呢，为什么放你来当兵，还有，你是怎么女扮男装进入作战部队的？”
听到上官有浩问起自己的过去，戚娃子眼眶中浮现出了一层水雾，似乎是因为被揭穿了女扮男装的身份，戚娃子原本伪装在身体表面的那层坚强的硬壳出现了细微的缺口，一股女孩子的柔弱感也渐渐泄露了出来。
“我原名叫佟思萱，上海人，我母亲很早就生病去世了，萱草有母亲花的意思，我父亲给我起名思萱就是想纪念我的母亲。”
戚娃子，也就是佟思萱轻轻蹲坐在重机枪旁，一手扶着九二式重机枪冰冷的散热板，慢慢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民国9年出生的，”
突然，佟思萱看到了上官有浩的表情，慌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其实是民国12年出生的，之前在部队里自己改了年龄。”
“现在才16？”齐恒的眉头皱了起来。
“嗯，”佟思萱小声回答，看齐恒没有其他表示，便继续讲了起来：“我父亲也是军人，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外出了，平时很少回家，我在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一直到民国21年的时候，我记得那时我刚刚九岁，我父亲的部队调动到了上海，他才回家陪了我和爷爷奶奶一段时间，然后上海打仗了，我父亲就离开了。”
“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我爷爷告诉我，父亲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了，让我在家安心学习，长大了当个医生，救死扶伤。”
“然后我就一直在学校学习，开始上的是私塾，后来又考上了女中，认了不少字，也懂了好多道理。”
“民国26年的时候，我14岁，本来想考上海最好的上海中学，但是日本人打进了上海，学上不成了，爷爷奶奶要带着我逃难，我那时候脾气倔，死活不肯，还背着他们参加了战地服务团，剪了短发在医院里帮忙洗绷带床单。
我那时候才十四岁，我只会念书，我洗床单洗绷带都洗不好，那些床单绷带上面都是血，我之前连杀鱼都不敢看，每次洗床单我都是闭着眼睛边哭边洗的，洗不干净就会挨骂。可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能在帐篷外面听到里面受伤的人的惨叫，那时候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一躺下耳朵旁边就传来惨叫声，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血……”
似乎是从来没有人打开过佟思萱的深藏的内心，在决定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后，佟思萱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齐恒和上官有浩也只是站在佟思萱身边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而那个一开始和佟思萱聊天的高个士兵则早就很有眼色的离开了机枪掩体。
“我在医院里洗了一周的床单，一直没有回过家，总算适应下来了，敢睁着眼睛看那些血红血红的床单了，结果天上来了日本鬼子的飞机，朝我工作的医院丢了炸弹。我那天刚好在外面帮忙搬药品，没有受伤，但是医院里面好多人都死了，医生，护士，伤员，和我一起来帮忙的同学，还有高中和大学参加服务团的姐姐们，她们都死掉了……”
说着，佟思萱的眼中流淌出了大颗的泪珠，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我当时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腿都是软的，还尿了裤子，”
说到这里，佟思萱有些不好意思的停顿了一下，齐恒轻轻的把手按在了佟思萱头顶，在感受到齐恒手掌的温度后，佟思萱继续讲道：
“当时医院特别乱，所有人都在喊，要不就是在哭，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的家，反正就是跑回了家，但是到家的时候，我家的老房子已经被炸弹炸塌了，整个胡同都被炸光了。”
“我先在废墟里刨我爷爷奶奶，但是刨了好久都没刨到，也没人帮我，然后我就哭，哭的嗓子都哑了，最后在我家老房子一个角落里刨出来一个绿色的包，应该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里面装了几件平常的衣服，一套旧军装，还有一个本子，一根钢笔，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还有这个。”
佟思萱从衣服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信封，双手攥着递给了齐恒。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女兵的过去（二）
“这是什么？”
齐恒好奇的接过佟思萱递来的薄薄的信封，轻轻打开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一对老夫妇端坐在照片的太师椅上，面对镜头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两位老人身后，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目视着前方，虽然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但眉宇间还是带着一丝愁容。
两位老者中间，一个扎着马尾辫，长相秀丽可爱的小女孩正俏皮的笑着。虽说是黑白照片，但小女孩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闪动着欣喜和淡淡的羞涩。
可惜，照片左上角一个圆圆的弹孔破坏了整张照片的幸福感，不过这张照片在中弹时应该还垫着什么东西，除了边角处有依稀可见的血迹之外，整体并没有被鲜血浸泡的痕迹。
齐恒看了看照片中的小女孩，又将目光投向了正扶着重机枪发呆的佟思萱：
一个白净俏丽，脸上还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个小脸又黑又瘦还满是灰尘血渍；一个梳着整齐的马尾辫，身上穿着合体的连衣裙；一个头发约有两寸多长，乱糟糟像个喜鹊窝，身上套着一件脏兮兮的褪色草绿军装，宽大的军服相对她瘦小的身躯显得有些肥大；而照片中女孩脚上精致的小皮鞋和现在佟思萱穿的露出大拇指的破旧布鞋更是存在于两个世界。
“呼，”齐恒轻轻叹了口气，将照片递给了身旁的上官有浩，然后打开了信封中一张折叠的白纸。
“陆军战时死亡官佐士兵证明书。”
“所属部队，陆军第5军第88师264旅527团一营三连；阶级及职务，中尉副连长；姓名，佟文彦；阵亡地点，上海麦家宅；阵亡时间，民国21年2月20日……”
“营长，”听齐恒轻声念出了纸上的内容，上官有浩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
“我建议，把戚娃子，嗯，佟思萱留在营部当勤务兵，或者通讯兵，这样安全一点，等部队转移到了哪个大城市，还可以送她去收容所。”
“可以……”齐恒一边点头一边把手里的阵亡通知书装回信封。
可齐恒话刚说了个开头，佟思萱就抬起脑袋用坚定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语。
“营长，我不同意！”
“刚刚上官连长说了，我现在是二连三排副排长，我不去营部，我也不去收容所！我是士兵，我要留在作战部队，我要打鬼子！”
“你说你是士兵，那就要服从命令！”上官有浩加重了语气。
“我就不！”但是佟思萱表现的却十分倔强，甚至鼓起勇气对上了上官有浩的目光：
“营长，上官连长，你们听我讲完！”
齐恒抬手示意上官有浩先不要说话：“好，你继续讲，我们听着。”
“如果你能说服我和上官，我就同意你留在部队，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留在营部当通讯兵，之后我们送你去收容所，你之前说你是当了两年兵的老兵，那么服从命令这种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佟思萱擦干眼泪，看着齐恒和上官有浩的脸讲起了自己后来的经历：
“我在老家的房子废墟上呆了一整天，一直在哭，后来日本鬼子的飞机又来轰炸，我就开始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是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可能是郊区，那时候天上下大雨，我就躲进了一个破庙里躲雨，庙里有几个被打散的散兵，说着方言，我听不懂。但是他们看我穿着白大褂，可能以为我是军医院走散的护士，就给我分了吃的，还送了我一件旧军装御寒，后来我太累太饿了，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野战医院了，因为身上的旧军服写着戚娃子这个名字，所以我被当成了二等兵戚娃子，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就被送进了散兵收容所。”
“再之后，我就是戚娃子了，因为长的瘦小，我担心被当成戚娃子送回原籍，就对外说我是民国9年出生的，因为家里穷吃不饱才长的瘦小，长官才没把我送回去。”
“我在好多部队里都待过，一开始我和好多散兵被补充进了第11师，进攻罗店，那是我第一次打仗，连枪都不会开，一上去就怕的要死，想跑，但是后面有督战队，后退的都要杀头的。”
“有个姓黄的老兵，是我那个班的班长，之前是51师的，好像看出来我是女孩子了，很照顾我，他教我怎么打枪，还教我怎么听声音躲炮弹，打仗的时候救了我好多次。”
“那个老兵有一次偷偷告诉我，让我脱了军装，假装成逃难的，兴许能骗过督战队溜回去，但是我不敢，听说督战队的人比日本人都狠，就咬着牙留在军队了。”
“我跟着11师打下了罗店，然后日本人又把罗店抢回去了，我们就继续打，班里原本十三个人，到最后退下来的时候就剩我和姓黄的班长两个人活着。”
“人死的太多了，官长，士兵，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反正上了前线就别想活着回去。我刚开始开枪都是闭着眼睛的，边开枪边尖叫，见了血就吐，一听炮弹响就尿裤子，打仗的时候恨不得把头缩裤裆里去，”
“其实也就开始怂，忍到后面就好了，尤其是亲手打死一个鬼子兵之后，我感觉我好像换了一个人，盯着人肠子看也能咽得下去窝窝头了，还学了抽烟，骂脏话，有断胳膊断腿飞到脸前也敢捡起来丢出去了，反正跟别的兵没啥区别。”
“那时候我们玩命，鬼子也玩命，一个罗店打下来丢打下来丢，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后来有一次我们连阵地叫鬼子冲破了，一个排长还是连副来着，反正是个中尉，带我们活着的十来号人往后撤，稀里糊涂叫督战队逮住了，枪毙了排长，其他人全送到了收容队，每人发了十五颗子弹一个手榴弹就又赶回了罗店，跟着67师的人又把罗店打下来了。”
“反正之后就稀里糊涂跟着部队打，我只记得死了好多人，我在67师一个姓蔡的旅长也死了，好像还是少将。最后从罗店撤退的时候，部队特别乱，我那时候是下士副班长，和黄班长他们走散了，带着两个新兵蛋子四处瞎走，结果又被送进了散兵收容所。正好11师的人来找他们的兵，听说我们几个是67师的，带队的少校说11师67师都是18军的弟兄，就像抓小鸡一样把我们几个又抓去了11师。”
“在之后我就一直在11师混，去年八月份吧，部队扩编，我升了中士班长，时间不长，在德安那边打仗的时候被日本鬼子的毒气熏着了，送进了医院，伤好之后我就被分派到特务营了。”
“所以两位长官，我真的是老兵，打过仗，杀过好多鬼子，两位长官要是因为看我年纪小，看我是女的就看不起我，那就是伤了弟兄的心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押运辎重
听完佟思萱的一番话，齐恒和上官有浩可谓是感慨颇多。因为日本鬼子的入侵，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烈士的子女，也不得不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拿起钢枪，走上前线保卫自己的祖国。
要知道，佟思萱参军时可只有十四岁，和她同年龄的孩子很多还坐在书桌前，从书本中学习着世界的知识和人生的道理，而十四岁的佟思萱已经怀揣着父亲的阵亡通知书和一张全家福踏上了无比残酷的战场，在死亡和鲜血间拼命争取一丝生存的希望。
偌大的华夏，已经摆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另一方面，参加过淞沪会战的齐恒也暗暗震惊，佟思萱居然能够以新兵的身份从号称“血肉磨坊”的罗店活着冲杀出来，单单靠运气两个字可解释不了这样的事实。
“看来这个小姑娘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齐恒心想。
“咳咳，上官。”齐恒清了清嗓子。
“有！”
上官有浩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在佟思萱和齐恒身上来回移动，不知道齐恒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
“把你的新三排副看好了，在你死之前她不许死。”
“营长，这……”上官有浩有些不太情愿，营长已经知道了佟思萱的身份，还把佟思萱放自己手底下，这不是给自己放了个祖宗嘛。
“我是营长，我说了算，你执行命令就是了。”齐恒发挥了自己营长的职权，完全无视了上官有浩的意见。
“谢谢营长！”佟思萱跳了起来，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了九二式重机枪的散热片上，之后又抱着通红的手掌不好意思的向齐恒吐了吐舌头。
“戚，不是，佟思萱啊。以后你也是军官了，平时悠着点，打仗别老像昨天晚上这么冲，把自己保护好，你现在可是全营第二个宝贝疙瘩。”齐恒笑着说道。
“刚偷偷溜掉一个大嘴巴，估计你是女兵的消息现在全营都知道了。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糙汉子，以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别自己藏着掖着，直接来告诉我或者上官连长，老子逮住一个毙一个。”
“放心吧营长，我也是老兵了，敢惹我的还没遇到过呢。不过，营里的宝贝旮瘩实在是有点夸张了，营长你把我当普通士兵就好了。”
听了齐恒的话，佟思萱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行，”齐恒点点头，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有些愁眉苦脸的上官有浩：“对了，上官，你之后来营部一趟，有任务给你。”
“是！”上官有浩点点头，然后警告的瞪了佟思萱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营长，那我先和上官连长去三排了，”佟思萱整理了一下着装，背好冲锋枪，快步跟在了上官有浩后面。
“对了营长，你刚刚说的，全营第一个宝贝疙瘩是谁啊？”
走了两步，佟思萱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好奇，扭头向齐恒问道。
“是营部的军犬火锅，你有空可以和他见一面。”
齐恒头也没回的回答道。
……
午饭后，特务营营部里，齐恒在地上铺了张毯子，刚打算躺下休息一会，通讯兵就匆匆跑了过来：
“营长，有新任务，74军军部命令，让我们营暂时停止休整，抽调出两个步兵连协助押运物资。”
“押运物资这事一般不都是宪兵的活吗？怎么找到我们头上来了？”齐恒揉了揉眼睛，疑惑地发问。
“74军那边说，在德安有一批刚运来的物资，主要是各口径的弹药和炮弹，需要尽快送到前线部队的手里。现在74军刚刚攻占生米街，鼓楼铺还在与日军争夺中。现在战区的宪兵部队多是新兵，几乎没有战斗力，运输队没有部队保护就贸然进入战区十分危险，74军那边也抽调不出人手保护运输队，所以需要我们营的协助。”
“我知道了，他们有没有说给我们补充弹药的事？”
“没说。”通讯兵摇摇头。
“没弹药怎么搞，”齐恒坐直身子，对通讯兵摆了摆手：
“回报，说我们营各连的弹药损耗极大，尤其是轻机枪，弹药都已经打光了，现在战斗力下降很厉害，如果不能补充弹药的话，我们营可能难以完成任务。”
“是！”
目送着通讯兵回去发报，齐恒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还是太穷，打仗都打成商人了，打个仗还得扣扣索索的。”
很快，通讯兵带来了74军的回信。
“营长，74军回报，我们营可以优先补充一部分七九步枪和三八式步枪的弹药，另外还可以给我们补充八二迫击炮弹一百八十发，二十毫米机关炮炮弹八百发，但是他们刚刚换装苏制七点六二毫米口径机枪，弹药和我们使用的七点九毫米不通用，所以无法补充。”
“74军不愧是上头的宝贝疙瘩，好东西这么多，他们吃肉就吃肉，咱们有汤喝有就够了！”
齐恒活动了一下脖子：“把各连连长叫过来，我要安排任务。”
……
下午四点半，由德安通往鼓楼铺的小路上。
齐恒和洪亮并排走在队伍前边，因为这次不是上前线，所以两个人都在自己身上的士兵军服领口挂上了自己的军衔领章。
“营长，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走着走着，洪亮突然闷声闷气的来了一句。
“啥？”齐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晚夜袭鬼子制高点，你让二连和侦察排上了，打得过瘾，一口气干掉鬼子小半个中队，还顺便吃掉了山坡上的十来个援军，我们一连就窝在阵地里头坐冷板凳，搞得我心里直痒痒。”
“所以呢？”齐恒还是没搞明白。
“所以我们冷板凳坐完了怎么又来帮忙押运物资了，搞得和运输队一样，我心里憋得慌啊。”
“那你意思是你想替上官看家？”齐恒笑了一下。
“那还是算了，好歹押送物资还能出来走走。”想到和武卫国一起陪着营部看家的二连长上官有浩，洪亮还是感觉自己多少赚了那么一点。
第三百章 攻入据点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李长胜完全是下意识的扑了出去，在那个鬼子哨兵惊讶叫喊之前将右手的短刀送进了他的喉咙。
李长胜这把刀说是短刀，但刀刃部分其实也有十五公分长，只不过是比起鬼子三八式步枪上配套的刺刀来说短了不少而已。
李长胜在紧张时刻爆发出的力量十分惊人，他的那把短刀从鬼子哨兵的喉结和下巴末端之间由下而上垂直刺入，一刀到底，刀尖甚至已经戳到了鬼子哨兵的颅骨。
简单而致命的一刀，刚才还哼着小曲鬼子哨兵现在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刀递出，李长胜立刻用身体撑住了鬼子哨兵软绵绵的尸体，不让他倒在地上发出声音。
李长胜就这样撑着鬼子的尸体，像是拥抱一样坚持了半分钟，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慢慢的把尸体摆放在卡车后轮的阴影里。
处理完尸体，李长胜学着鬼子哨兵的模样稍稍爬进了卡车车厢。刚进车厢，李长胜的目光就被架在卡车驾驶室顶上的一挺机枪吸引住了。
这挺九六式轻机枪被架在两个小沙包中间，枪口正对着离据点大门不远的那两对篝火。
“这真是来了瞌睡就送枕头啊。”李长胜心想，一边摸摸的把一个背对着自己烤火的鬼子兵套进了准心里。
……
但是比起进展顺利的李长胜，另一位同样摸到了一辆日军卡车旁边的叫高球的士兵运气就差了很多。
很不幸，这里的鬼子哨兵并不在车厢里，而是靠在卡车驾驶室的车门上，正在翻越栅栏的高球立刻就被卡车旁的日军哨兵发现了。
“有人！”
日军哨兵一边大喊一边摸枪。
眼看着自己暴露了行踪，高球心一横，直接拉燃了身上集束手榴弹的导火索，然后一个骨碌钻进了卡车车底。
日军哨兵举着枪蹲下身体，想把躲进车底的高球逼出来，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钻进车底的中国士兵是那么的果决，刚刚把头探向车底的日军哨兵迎面就撞上了从车底喷出的火球。
“轰！”
从车底爆发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整辆卡车，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据点。
“敌袭！”
烤火烤的正爽那十多个日军士兵立刻起身，但还没等他们的手摸到步枪，一辆属于他们自己的卡车车载机枪却突然对他们开火了。
“哒哒哒！”
装填有曳光弹的机枪将一连串子弹送进了日军士兵的身体，但那些拉着光条的曳光弹不光帮李长胜调整了弹道，也同样帮日军士兵指明了袭击者的方位。
“八嘎！你打错人了！”
一个光着脚的日军士兵狼狈的趴在地上，伸手摸枪的同时还在大声咒骂。
“没有打错，那是敌人，有支那人摸进来了！”
另一个原地卧倒的日军士兵大叫道，可惜他也没能摸到自己的武器。
一声爆炸和一阵枪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危险的开关，就在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日军据点里四处开花。
一个中国士兵把集束手榴弹丢进了木屋一层的日军电台室里，把里面的几个通讯兵连同电台一起送上了西天。
另一个摸到了坦克附近的中国士兵把手里的手榴弹一股脑塞到了一辆九四式小坦克底下，不仅崩断了坦克的两条履带，还在底盘上开了个大窟窿。
还有一个中国士兵早在爆炸前就溜进了最外侧的日军帐篷里，用刺刀了结了里面六个正在熟睡的鬼子兵。
爆炸发生后，这个士兵又把两个手榴弹甩到了另一个帐篷门口，将几个刚冲到门口的鬼子重新送回了帐篷。
摸进据点的中国士兵在里面大搞破坏，外围进攻的主力部队也没有闲着。
趁日军据点陷入内乱的时候，洪亮带领的一排二排从四百多米的距离上向日军据点正门发动了攻击。
几挺轻机枪交替开火，死死压制住了门口的日军机枪，其他士兵举着步枪在黑暗中跃进，很快就进入了手榴弹的投掷范围。
“轰轰！”
两声巨响后，几名中国士兵翻过机枪掩体外还在冒烟的沙袋，快步冲进了日军的据点。
“砰砰砰！”
一阵连续的步枪射击声传来，最先进入据点的几个中国士兵全部倒在了黑暗中。
很快，中国士兵改变了打法，不再盲目向据点里冲锋，而是围拢在据点正门和周边，与据点内的日军隔着黑暗展开了对射。
趁着大部分日军的注意力被正面的洪亮吸引，齐恒带领的三排四排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就接近了据点的外围。
被当做围墙的卡车根本无法阻挡大量的中国士兵，齐恒的侧击部队很快就越过了围墙，成功与混入日军据点的先头部队汇合了。
在几个老兵的带领下，一部分携带集束手榴弹的官兵直奔日军坦克而去，另一部分带了机枪的官兵则从背后给刚刚被叫醒的日军士兵们送了一个大惊喜。
据点里的日军最高指挥官是今井少佐，仅次于他的还有一名姓水野的装甲兵大尉。
这个今井少佐原本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休息。据点里突然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把睡梦中的今井少佐吓了一大跳，但还没等他穿好衣服下去指挥战斗，又有几颗手榴弹被从窗户里丢了进来…
倒霉的今井少佐就这样被天照大神带回了老家。
而另一个日军军官水野大尉运气更加糟糕。
水野大尉是坦克部队的指挥官，作为帝国陆军最宝贵的坦克部队军官，他有些看不起比自己高了一级的今井步兵少佐。对于今井少佐离开部下，独自住在二楼的行为更加不齿。
“我要和我的坦克一起休息。”
这是面对今井少佐的邀请时水野大尉的原话，而这同样也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一个中国士兵误打误撞点燃了存放在坦克附近的油桶，桶里泄露的汽油又点燃了水野大尉的坦克。
睡在坦克旁边一辆卡车车厢里的水野大尉急急忙忙跳下车招呼身边的三个士兵赶快救火，结果没发现那三个被他称作“无动于衷的蠢猪”的士兵其实是正忙着搞破坏的中国士兵。
被大喊大叫的水野大尉弄烦的中国士兵不仅开枪干掉了水野大尉，还把他抬起来丢进了火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拦路的据点
因为日军飞机的连番轰炸，从德安通往鼓楼铺的道路损毁严重，所以押运的队伍走的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临近太阳落山才抵达目标地点附近。
根据74军的情报所说，鼓楼铺据点及周边地区之前还在争夺之中，57师多次进攻都未能占领鼓楼铺，所以急需机枪和火炮的弹药补给。但出乎意料的是，一连护送的运输队一直走到距离鼓楼铺不足三里的地方，也没有遇到前来接应的友军或者拦阻的敌人。
并且，从鼓楼铺方向传来的零星枪炮声也不像是正在激烈战斗的样子，更像是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的声音。
“好像不太对劲，停止前进，原地警戒！”
齐恒的命令下达之后，拉成一条长龙的队伍慢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营长？”
洪亮从队伍中间一路小跑的赶到了齐恒身边，原本背在背上的步枪已经被端在了手里。
“情况不太对，鼓楼铺可能易主了，让运输队进入路旁的树丛暂时隐蔽，派几个侦查兵去前面看看情况。”
“是！”洪亮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原本半斜的太阳逐渐接近了地平线，在天边的浮动的大块白云被染的一片通红，齐恒靠在一颗大树上，仰着头静静望着天空中的云朵，不知在想些什么。
“营长，有侦察兵回来了。”
洪亮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齐恒的思绪，将他拉回了战火纷飞的战场。
“什么情况？”
“和57师联系上了，我们好像在路上偏离了方向，离我们最近的友军在我们西北方大约三里外，现在我们正前方对着的是鼓楼铺的一个日军外围据点，我重新派人去侦查了，派去侦查的士兵暂时还没回来。”
“好的，我们现在的位置和友军之间有什么阻碍吗？”齐恒问。
洪亮摇了摇头：“路上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前边这个日军据点里的鬼子可能会有点麻烦，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规模和装备，如果是机械化部队，他们突然出动，我们运输队的驮马可跑不过四个轱辘的汽车。”
“你有什么意见？”齐恒知道洪亮是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致的人，此时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三个计划，第一个保守，等天黑，鬼子的机械化部队一般不会晚上出动，等天黑透之后我们悄悄摸过去。第二个激进点，等侦察兵返回，我们先摸清楚鬼子据点的具体情况，如果鬼子兵力不多，我们直接吃掉这里的鬼子，然后再护送运输队过去。第三个，如果鬼子据点兵力较多，57师那边又催得紧，就分兵行动，派出一部分兵力警戒据点动向，有必要的话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据点敌军，其他人以最快速度保护运输队通过。”
“我猜，你是想选第二个吧。”齐恒思索了一下，说出了洪亮心中真实所想。
“是的，不过营长你是最高指挥官，我听你命令。”洪亮也没辩解，他可是一直想大干一场了，几天前的那场阻击战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够过瘾。
“先等侦查兵回来吧，不能打没准备的仗。”齐恒拍了拍洪亮的肩膀。
“是！”
洪亮应道。
齐恒扭过头，看了看高安的方向，又望了望远处的夕阳，不禁感叹道：“看云的话，还是白色的好看啊。”
洪亮学着齐恒，将目光从高安城上空翻滚的黑色云团挪移到了夕阳边红白相间还镶着金边的云朵，疑惑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好像就颜色不一样，也没啥好看的啊？”
……
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派往日军据点的侦查兵也返回了运输队，并且带来了一个让人十分震惊的消息：
“坦克？！”
洪亮虽然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从中还是能听出浓浓的惊讶。
而齐恒也紧蹙着眉头，眼里充满了凝重。
“是，我在鬼子据点附近找了一个高地，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东西，鬼子在据点里至少停了三辆坦克，还有很多卡车。”
“营长，不能打，我们等天黑吧。”
听到日军据点里有坦克和不少卡车，洪亮瞬间就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计划，他敢打敢冲是一方面，但也不会做以卵击石的蠢事。如果据点里的日军果真拥有超过三辆的坦克和大量卡车，别说他的一连了，就算拉上整个特务营估计都要填在里面。
“等一下，日军据点里的兵力有多少？”齐恒倒是一副对洪亮之前的大胆计划很有兴趣的样子。
“营长，我们根本没有反坦克的武器，连手榴弹都没带多少，真去打鬼子据点那就是送死啊。”
洪亮连连摇头，努力的劝说着齐恒。
“营长，据点里的鬼子士兵数量应该不是太多，因为那个据点之前好像是个驿站之类的建筑，外围是木头的栅栏，里面只有一个木质的二层小楼，周围扎了十多个帐篷，我猜鬼子的规模不会超过两个小队。”
侦察兵一边回忆自己侦查的成果，一边在土地上用树枝画出了日军据点内的大致分布。
“这里是大路，那个二层小楼在这里，帐篷搭在小楼侧边，后边可能还有，我那个位置看不到。鬼子的坦克停在这里，这有三辆，卡车分两部分停，一部分停在坦克旁边，上面盖着布，应该拉了东西，还有几辆空的在最外围，看起来是被鬼子用来当围墙了。”
在侦察兵的描述下，日军据点的大致情况被画在了泥地上，而齐恒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洪亮，你觉得怎么样？”
齐恒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了洪亮。
“我保持之前的意见，这个据点不能打，我建议我们还是趁天黑摸过去比较好。”
“洪连长说的有道理，”那个74军运输队的队长也凑了过来：“齐营长，我们的运输队没有战斗力，大车的速度也很慢。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大车上拉的几乎都是弹药，万一把鬼子引过来，一颗炮弹可能就能炸翻半个运输队。”
“好吧。”齐恒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就等天黑，我们悄悄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