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后的抵抗
12月12日夜,南京城外紫金山北麓。
千里迢迢赶来南京参战的广东部队第66军和第83军在66军军长叶肇的指挥下冲出了太平门,打算从正面强行突围,可是在紫金山下一个不知名的岔路口,打头阵的159师却遭到了鬼子阻击,几次冲击都没能打开缺口。
虽身处冬天,代理159师师长的罗策群少将还是急的满头是汗,如果他们冲不过鬼子的阻击,两个军的人都会被鬼子堵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罗策群一把拔出手枪,骑上战马,亲自来到阵前,对部下高呼:“弟兄们!跟我来,几大就几大,勿好做衰仔呀!”然后带头冲上阵地,粤军士兵在师长的带领下重新振作精神,一鼓作气猛扑上去。
“丢你冚家铲!”一个粤军士兵骂骂咧咧的冲进鬼子的阵地,用刺刀戳倒了一个鬼子机枪手,另一个工兵挥着工兵铲,把鬼子弹药手的手枪连同整只手都劈了下来,然后劈头盖脸一阵猛砸:“烂春袋!炳到你阿妈都不认得!”
后边的士兵一鼓作气,硬生生从鬼子的阻击阵地中间杀开了一条血路,在罗策群的带领下冲出了鬼子这一条封锁线。但骑着战马挥着手枪的罗策群在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在突围中身中数枪不幸殉国。在岔路口突围成功的粤军部队之后又遭到日军数次阻击,姚中英,司徒非两位少将和李绍嘉,黄纪福两位上校先后殉国,整整一夜血战才冲到汤山附近,可等待他们的是日军第16师团主力部队的猛烈攻击。早已经人困马乏伤亡惨重的粤军部队最终被打散,只能各自为战分头突围,因为失去联络,其中一支部队甚至冲到了日军司令部附近,吓得鬼子不得不调集辎重兵和炮兵拿起枪保护司令部,可惜这支突围部队并不知情,受阻后更换了突围路线,否则日本天皇得少一个弟弟。
12月13日拂晓,南京依旧被混乱支配着。随着光华门,水西门,中华门的陷落,大批日军已经冲进城中,开始追杀撤离的残兵和逃跑的百姓。
下关码头上,虽然经过了一整夜的撤离,这里依然人满为患。随着天色逐渐变亮,江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前呈现出一副炼狱般的场景,军人,警察,平民,累累的尸体漂浮在江面上,有的尸体紧紧抱着木板或树枝,也有的尸体紧紧抓住另一具尸体,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抹希望,只是,他们都已经僵硬了……
有的人带着对生的渴望突围离去或乘船离开,有的人则选择留下来为他人的生存争取时间,或者是难以舍弃受伤的同伴,不愿离开袍泽兄弟用生命保护的城市,甚至仅仅只是舍不得丢下陪伴自己的武器装备。
萧山令整整一夜都在码头上指挥宪兵维持秩序,胡子拉碴的脸上布满了憔悴,他揉了揉带着血丝的眼睛,眼中满是疲惫与担忧。
“副官,你去集合一下码头上和城里还能联系到的宪兵和警察部队,照现在的形势没个一两天根本撤不完人,得有人去挡住后边的鬼子,给他们争取时间。”
“司令,求您了,我们也撤吧,城里已经没有人打了,唐司令他们都走了,您一个人也指挥不动这么多人啊。”
“我是南京市长,唐司令他们走了,但我是不可能丢下南京几十万市民自己逃走的!撤退的话你不要再讲了,执行命令吧!”
“是!”副官转头开始招呼身边的通信兵,“通讯兵都过来,你们几个,分别去通知清凉山的第二,第五,第十团,来下关码头集合,还有城里可以收拢到的散兵,警察,都带过来!”
在萧山令收拢部队准备应敌的时候,南京水西门附近的街道上,两名**士兵正藏身在瓦砾堆中,悄悄看着街道上的一个小队成搜索队形的鬼子。其中一个士兵的双腿上绑着绷带,看起来明显短了一截,他手中握着几条用绑腿连成的布条,正压低声音缓缓喘着气。另一个没什么伤的士兵紧紧握着步枪,盯着两人身边还整齐的码着四支上了膛的步枪。见大部分鬼子警惕的靠近了两栋还算有点房子形状的废墟,两腿受伤的士兵猛地一拉手里的布条,引爆了之前藏在瓦砾堆中的集束手榴弹。“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裹挟着破片和碎石席卷了鬼子的队列,大片烟尘中,只有几个离得远侥幸没死的鬼子在地上狂呼着救命,其他大部分鬼子都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哈哈,过瘾!”没受伤的**士兵看着鬼子的惨状低声说道。
伤兵躺在地上看不到战果,不过从鬼子的惨叫声中也能猜到他们布置的陷阱效果不错,不由露出了一丝痛快的笑容。可很快他的表情又沉了下去:“唉,对不住啊,兄弟,我拖累你了。”
“哪的话,咱们村出来当兵的十几号人现在就剩我俩了,我还能把你丢下不成?刚刚我看炸死了得有十几个鬼子,加上之前咱们打死的鬼子,够本了!”没受伤的士兵轻松地笑了一下,然后猛然起身,“啪”的一枪打倒了一个想去救人的鬼子兵。
“敌袭!有敌人!”本以为是踩到了地雷的鬼子见有人开枪,顿时趴下一大片,连连向两名士兵藏身的瓦砾堆开火。
“哈哈哈,来啊!狗日的小鬼子!老子已经够本了!”没受伤的士兵丢下手中打光了子弹的步枪,顺手拿起另一支继续开火,一边打一边大喊着。伤兵躺在废墟后边帮他往空枪里压着子弹。
“哒哒”鬼子的机枪响了起来,打得两人藏身的废墟砖瓦碎片横飞,两个鬼子兵顺势丢出了手雷。“轰,轰”废墟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江面上,日军的炮艇正在横冲直撞,机枪和火炮撕碎了一条条小船,撕碎了江中一具具中国人瘦弱的身躯,也一点点撕扯着岸边还没来得及上船的人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人们哭喊,愤怒,叫骂,哀求,痛苦和绝望在人群中快速蔓延,有的人跪在江滩上,一动不动如图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挹江门外残破街道上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就像死神催命的号角一般,贪婪地吸取着人们心底的恐惧与绝望。
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绝望,萧山令站在江边的浅滩上,指挥着最后近千名宪兵和警察一步步阻挡着鬼子前进的脚步。他们身后是数万还没离开的百姓和溃兵,他们身前是大股武装到牙齿的日本鬼子。炮火再次响起,挹江门附近本来已经饱受摧残的房屋再也承受不住轰击,接连倒塌,将一群群凭屋据守的中国士兵埋在废墟下。进城后的鬼子兵发疯一样冲击着中**队最后的阵地,短短几个小时,挹江门附近的街道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这里的房屋被炸塌,被撕碎,地上中**民的尸体被丢上天空,炸成碎片,伴着鲜血洒在街道上,废墟上。
五个小时的血战后,萧山令已经没有人可以指挥了。集合起来的宪兵和警察加上一些自发参战的散兵一千多人差不多都打光了,仓促布置的阵地早就被炮火掀翻,阵地上堆满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中**人打光了子弹就从尸体上捡,折弯了刺刀就从鬼子手里夺,或者用头盔,砖块,木棒,拳头甚至牙齿这些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和鬼子拼命,受了伤倒在地上的就拉响手榴弹,或者抱着鬼子伤兵的脑袋拼命往泥坑和血泊里按。
作为南京市长,宪兵副司令,首都警卫军司令,现在城里的最高级别指挥官,萧山令已经做了一切他能做的。“现在,是我履行一个普通的中**人职责的时候了。”萧山令想。
“杀身成仁,今日是也!”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日军,萧山令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向了日军。
民国26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身中数弹的萧山令用步枪支撑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直至战死半个身躯任然屹立不倒。
之后,大批日军开始进城,在南京城中逐步占领各机关要地,但本以为进了城就算获得胜利的小鬼子打错了算盘。虽然已经没有成建制的中**队继续作战,但在南京残破的街道上鬼子兵们不时就会遭遇散兵的阻击。有时路边没被炸塌的绸缎铺二楼会飞来子弹,有时候十字路口燃烧的汽车旁会丢出手雷,有时候废墟边残破的尸体会突然爆炸。甚至有一辆被炸坏履带的轻型坦克在一个鬼子中队列队经过的时候突然开了火,打死打伤了近百鬼子兵,最让鬼子抓狂的是里面的中国坦克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留下了一辆打空了弹药的破坦克。
侵略者铁蹄下残破的首都南京城,教导总队的学生兵,中央军,地方军,宪兵,炮兵,辎重兵,警察…一群群残败的溃兵正用生命维护着中**人最后的尊严,维护着这座古都最后的尊严。
第十七章 收拢散兵
林远从宿舍床上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耳边是舍友们匀称的呼吸声,一切都格外平静,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心里却没有由来的有些发慌。于是林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旁边床的舍友好像听到了动静,嘴里嘟囔了一句英文又翻身睡去,林远悄悄下床,披上衣服走出了宿舍。冬夜的长沙显得更冷一些,林远打了个冷战,不禁抱起了胳膊。
南京城外,长江对岸。偶遇齐恒的几个散兵里那名军医刚刚重新处理完齐恒的伤口,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暂时休息。
“谢谢长官。”齐恒虚弱的向军医道着谢。
“不用谢我,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大家都是中**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军医回答:“小兄弟是哪个部分的?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片树林里睡过去啊,大冬天的,要不是你点了这堆火,还真够呛。”
“长官,我是88师264旅的,我们旅在雨花台差不多拼光了,副旅长带着我们几百号伤员进不去城,没办法只能绕过城墙到江边,坐着辎重营留的小船过江,船快靠岸的时候我掉下船了,被水冲到这里,还好有浅滩挡住,不然真的光荣了。”
“诶,那你运气不错啊。”一旁的年轻女孩说道:“认识一下,我叫魏徵,上海人,现在是南京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的护士。”
“嗯,你好。”齐恒稍稍有点脸红,这还是参加南京保卫战以来自己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子,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还是军医帮他解了围:“我叫陈指航,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三等军医正,不用喊我长官了,叫我陈医生就行。”
“好,陈医生,我是88师264旅527团3营代理营长齐恒。陈长…医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怎么过江了?”
之前第一个发现齐恒的年轻士兵凑了过来:“长官好!我是宪兵教导二团的,我们之前接到命令保护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的医务人员撤退过江,一过江就发现你了。”
“撤退?我们要撤了?”齐恒有些难以置信,之前卫戍司令部唐生智司令信誓旦旦要破釜沉舟与南京共存亡,现在怎么突然来了一条撤退命令。
“对,蒋委员长亲自下令让我们相机撤退,不过,司令部没有准备足够的船只,几乎整个南京城的部队和市民都挤在下关码头,我们是优先撤离的一部分,都排队等到了半夜,撤过来的时候整个南京都乱了。”陈军医补充道。
“我们几个负责保护陈军医和魏护士过江,但是当时实在是太乱了,过了江之后我们就找不到队伍了,长官你受了伤,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年轻宪兵又接过话茬。
齐恒想了一下,距离自己的部队过江已经很久了,自己一个人肯定找不到部队,不如和他们一起行动,还有个照应,便答应了下来:“好,我先打扰你们一段时间,等到收容站我就得去找自己的部队了。”
“这样也好,”陈军医答道:“我是医生,不会打仗的事,这路上还是得靠齐兄弟带着大家啊。”
“齐某定当竭尽所能。”
定下一起行动的计划后,几人分着吃了点宪兵带着的干粮,开始向原本计划的扬州方向前进。两个宪兵走在最前面,年轻的宪兵扶着行动不便的齐恒跟在后边,然后是两个医生,一个宪兵在最后保护。路上,那个年轻的宪兵看着齐恒手里精致的勃朗宁又打开了话匣子。
“长官,你是88师的,不应该用的是毛瑟手枪吗?你这把枪我之前在萧副司令那里见过同样的,好像都是长官们在用。”
“我的毛瑟枪在我的通讯员那里,我受伤之后他帮我保管着,现在失散了。这把勃朗宁是我上军校前我父亲送我的,平时不怎么用到它,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军校?长官你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
“是的,我是第十期步兵科毕业,毕业后一直在88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你可别笑”年轻宪兵有些不好意思:“我姓彭,出生的时候家里正在摆鱼宴,我父亲喝了酒,一高兴就给我起名叫彭小鱼了。”
“噗嗤”走在后边的魏徵听到了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齐恒也有些想笑,可刚一笑就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又把笑生生憋了回去。
“都说了别笑了…”彭小鱼红着脸嘟囔着,但又不好意思去对魏徵一个女孩子发火,只好低下头拉了拉头盔下沿。
“小心!”走在最前边的宪兵突然端起了枪,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彭小鱼端起步枪,齐恒也举起手枪准备迎战。
“别激动,自己人,自己人!不要开枪!”前边树丛里钻出三个乌漆墨黑的人影,为首的一手拿着花机关,枪口垂向地面,另一只手举在空中挥着。
“哪一部分?”最前边的宪兵问道,手里的步枪一点没有放松,继续瞄准那三个人。
“教导总队第一旅的!我们之前被打散了,刚刚才在下关码头坐着筏子划过来的。”领头的士兵努力想让齐恒几人看清自己的胸章,可上面全是硝烟和血迹,完全看不清字迹。
“你们旅指挥官都是谁?”齐恒不放心,补问了一句。
“我们旅长是周振强将军,旅参谋长万全策将军已经殉国了。”士兵回答道。
“应该没问题。”齐恒向几个宪兵打了打手势,示意他们放下枪。
“你们说刚刚才过江,南京现在怎么样了?”陈军医问道。
听到问起南京的情况,三名士兵脸上浮现出悲痛的神情。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那名领头的士兵开了口:“我们退到下关的时候有九个人,那时候南京已经全乱了,江边全是没人指挥的兵士和难民,拼了命去抢那些小船,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枪炮打死的,淹死的一大片,江水都红了。我们见上不了船,几个人用树枝和门板拼了一个筏子想划过江,快靠岸的时候散了架,就活下来我们三个。”
“唉……”陈军医重重叹了口气,一旁的魏徵眼眶有些泛红。陈军医说:“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见三人答应下来,便转头看向齐恒。齐恒明白陈军医的意思,南京撤退明显已经成了溃退,他们原定的撤退路上肯定会有很多不定因素,所以陈军医想在路上多收拢一些散兵,实力强了也有点保障。于是齐恒向陈军医示意自己明白,陈军医又开了口:“教导总队的几位兄弟,我们现在由这位齐代营长指挥,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自便,但是加入我们的话一定要服从命令。”
三个散兵都是教导总队的,本还有些傲气,但见少校衔的陈军医说自己几人都听那个受伤的年轻上尉指挥,并且上尉和几个宪兵看起来明显也不是杂牌部队出身,便答应了下来。为首那个士兵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杨武,教导总队第一旅二团班长,我们三个是一个班的。我们愿意听从齐营长指挥。”
相互认识了一下,一行十个人重组了队形继续赶路,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浦口镇,越来越多的散兵加入了齐恒一行人的队列,有的是被打散的87,88师的士兵,想跟着齐恒找到自己的部队,也有跟着杨武几人和彭小鱼几人来的教导总队的散兵和宪兵,也有看到军医想得到救治的伤兵,还收留了几个逃出来的炮兵和军医。但更多的是漫无目的不知何去何从的溃兵,死里逃生之后三三两两或者独自一人正在迷茫之中,猛的见到有一支还有军官带队的队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过来再说。
于是,当齐恒他们来到浦口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村旁准备稍稍修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手底下竟然聚集了三百多号破衣烂衫萎靡不振的溃兵,只是他们低迷的像群行尸走肉一般,如果不是有的人手里还攥着枪,看起来就像一群逃难的灾民。
齐恒和陈军医靠坐在村口一棵大树旁,吩咐杨武和彭小鱼几人分头喊来溃兵队伍里能找到的军官,打算整编一下烂成一团稀泥的队伍,结果又吓了一跳:不算齐恒和陈医生,三百多人里面有十八个军官,其中三个少校三个上尉,两个中尉十个少尉,不过两个少校是戴竹节的参谋军官,另一个是三等军医正,上尉里一个参谋一个军医,他们都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唯一一个炮兵连副好像是他们连里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已经完全没了军官的模样,瘫坐在地上。本以为可以甩手休息的齐恒只好重新当起营长,只是,如何让这群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士兵重新振作起来是一个大问题。
第十八章 抵达滁州
12月13日中午,浦口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村。
齐恒和几个军官正围坐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动向,现在这群散兵虽然人数有将近一个营,可没有补给,没有地图,没有上级命令,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也是几个少校不愿去指挥的原因,齐恒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了,之前废了老大劲才把这群散兵按照原来不同的单位和职务分成三个连,一连主要是中央军,教导总队和宪兵,大部分人都有枪,算是这个散兵营唯一有战斗力的部分了,二连是地方军,三连是伤兵,没枪的人和一些不怎么听话的家伙,说白了就是炮灰。也不是齐恒他们偏心,可**中派系林立,中央军这些精锐向来不怎么瞧得起杂牌的地方军,地方军也不喜欢和中央军这些特权兵待在一起,哪怕现在大家都是堪堪保住性命的样子,还是没办法融洽的相处。至于伤兵和一些愣头青,这个关口大家都没空顾及他们,是生是死全看他们造化了。
“齐营长,我撤退前在卫戍司令部听说鬼子的国崎支队已经过了江,正朝浦口进攻呢,估计很快就到了,我建议大家还是尽早转移吧。”一个少校参谋好心提醒了齐恒一句。
“转移到哪里去?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别说电台了,连个地图都没有,谁都联系不上,鬼子在哪,自己人又在哪,都是两眼一抹黑,别一下子冲到鬼子怀里去了。”另一个少校参谋很是悲观。
那个地方军的上尉参谋更悲观:“现在大家与其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还不如分头逃命去,省的鬼子上来见我们人多又追着我们打。”
“咋了,怕了?怕死你自己逃啊?”
“你不怕死怎么也过江了?有种留在南京和鬼子正面干啊?”
“老子是军医,你一个作战部队的让老子去前边打鬼子?不知道羞耻啊?”
见争论着几个人要打起来的样子,齐恒赶忙制止:“行了行了,各位都是军官,还要打一架不成?让底下的士兵怎么看?他们正不服管呢。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精力打架不如好好想想办法接下来怎么办。”
“那齐代营长有什么高招啊?”上尉参谋阴阳怪气的问道。齐恒也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转头看向其他几人:“我建议大家沿着铁路线朝滁州方向走,一连前边探路,路上遇到村庄的话就去寻找补给。”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上边说我们纵兵劫掠…”一旁一个教导总队的中尉有些犹豫,作为军人他实在难以接受这种近乎抢劫的“补给”方法。
齐恒撇了撇嘴,还没讲话,旁边的上尉参谋先开了口:“现在这周边村子里人都跑光了,想买也没办法买,再说,你有钱吗?别装大头蒜了。”
齐恒见又要吵起来,赶忙解释:“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村民都逃难去了,值钱的都带走了,留下的粮食也不多,与其便宜了鬼子倒不如我们先用来补充,不能让手底下几百号兄弟饿死吧。”那个军医补充道:“就算要告状他也得有地方去告,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手底下人是哪一部分的,他们找谁告啊,告谁啊。”
中尉也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想了一下还是无奈的同意了,散兵们开始几个人一组在村子里寻觅村民藏起来的食物,经过齐恒示意,杨武也带着两个部下去搜索东西了,齐恒看着十室九空,显得萧条凄凉的村庄不禁心中一阵酸楚。现在祖国山河满目疮痍,自己身为军人,却连自己百姓的生命财产都保全不了,到头来还得靠搜集百姓藏起来的粮食果腹,实在是无颜去见这些逃走的父老乡亲。
不一会,杨武带着半袋大米回来了,还有几个红薯,大家就地生火做了一顿简易的午餐,又饿又冻疲惫不堪的散兵们总算可以吃上一顿热乎饭了。只是齐恒肚子中了枪,陈军医表示在去正规一点的医院治疗之前他还是少吃为妙,只喝了一点粥,暖了暖身子。虽然只是用头盔烧的白饭加半块红薯,大家倒是吃的很高兴,毕竟很多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
吃过饭,大家继续开始赶路,魏徵抱着一块很大的烤红薯走在队伍里,有红薯的热气烤着,她原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些红润的血色。作为一个女孩子,魏徵在队伍里还是得到了大家许多的照顾,军官们和她讲话都客客气气的。因为有了杨武扶着齐恒,有了空的彭小鱼老想跑去找魏徵答话,可一说话就脸红,被大家嘲笑了好多次。
齐恒的散兵营沿着铁路线朝着滁州方向走了足足五天五夜,路上就在沿途没有人的村庄里搜寻点口粮,运气好能找到点大米红薯一类的东西,运气不好就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有的伤兵耐不住伤痛,饥饿和疲惫倒在了路上,可陈军医也没有办法,没有药,没有绷带,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路上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偷偷溜走做了逃兵,或独自离开,或两三个结伴逃走,齐恒想管也有心无力,只能维持好自己这个小团体的团结。第三天夜晚,散兵营宿营在在一个荒废的村子里,半夜那个炮兵的上尉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等齐恒他们赶到,看到他的脑浆和着鲜血涂在墙上还散发着着热气。
第五天清晨,只剩下两百来人的散兵营到了滁州城下,这里有第一军的部队防守,齐恒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进了城,街道上似乎分外的繁华,人来人往,街边小贩大声的吆喝着,忙着招揽顾客,可仔细一看,扶老携幼挤满街道的人大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蜡黄的脸上除了苦涩没有别的神情,一群群木楞楞的走在街道上,好像僵尸一般。不过小贩们热情招揽的顾客也不是他们,都围着一些穿着破烂军装的溃兵转来转去,一边嘴里“老总老总”的叫着,一边展示着手里各种吃食或是用具。
“齐营长,这…”彭小鱼看到滁州城里畸形的繁荣不禁有些呆滞。
“还是别叫我营长了吧,现在人都跑光了,没什么上下级之分了,你喊我大哥吧,我占点便宜。”齐恒也有点愣神,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两百多号人的的散兵营只是在进城前吓了守城的第一军官兵一跳,等核对身份进了城,大家看到了满墙贴的收容散兵的告示便散了七七八八,现在齐恒身边只有不到三十个人,除了一开始的九个,剩下就是几个不知去那里的参谋军官和军医,还有88师的十来个散兵了。
陈军医也四下瞅了瞅,发现自己一个卫戍司令部的少校军医竟然不知道去哪收容,气的一乐,转头给齐恒说:“齐营长,你们88师要不要军医,你归队带上我如何?”
可齐恒非常头疼,之前在路上他从88师和其他部队人口中听到了关于师长孙元良很不好的说法,说他又临阵脱逃了,可要是谣言也就罢了,孙元良师长带着师部丢下自己这些雨花台败退的残兵跑去挹江门被宋希濂拦下来的事情却不是作假,再加上淞沪会战也有先例,自己实在是不太愿意继续留在这样一个长官手下继续做事。可又放不下自己那些死里逃生的部下,现在不免有些纠结。
见齐恒不说话,陈军医似乎明白了什么,招呼彭小鱼先去小贩那里买点吃的东西,还有点钱的几个军官一合计,带着一行人从老乡手里租了个小院子暂且住下。因为第一军的伤兵医院已经挤满了南京推下来的伤兵,缺医少药,陈军医干脆打发杨武几人从小贩那里买了点高价药物,在小院里和那个上尉军医一起重新处理了齐恒的伤口。
接下来的几天,齐恒他们就住在小院里修养,这十多个士兵打定主意要跟着齐恒了,三三两两出去卖掉了在战场上缴获的一些零碎,买来大米劈柴每天负责张罗着做饭烧水洗澡什么的,几个参谋军官也不打算马上归队,出去买了点猪肉回来,也没摆军官的架子,大家一起分着吃了点带油腥的。虽然没多少,但还是让一群士兵意外的感动了一把,这年头自己掏钱给部下买肉吃的长官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纷纷拍起了马屁。
只不过倒霉的齐恒还是喝着稀粥,陈军医严令不许给齐恒吃油腥的东西,还骂了想偷偷给齐恒送肉的彭小鱼一顿,罚他背着枪绕着院子跑二十圈,逗的魏徵前仰后合。
过了一周,齐恒喊来几个军官,他们要开始考虑之后的去路了。
第十九章 第五战区
齐恒和陈军医等五个军官带着彭小鱼三个宪兵又去了一次滁州城散兵收容处,不过这一次他们直接找到了收容处的负责人,一个原首都卫戍司令部的上校参谋。上校见一次来了五个军官,也比较客气,了解情况后便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几天前南京卫戍司令部的编制已经被撤销了,之前麾下的部队大都被编入了第三战区,所以陈军医,你和这几位原来卫戍司令部的参谋可以直接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报到,由长官部重新分配。”上校说道,然后转头看向齐恒。
“齐营长,你是作战部队军官,估计不太好办。”上校有点为难:“目前来看,你回原部队88师报到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也可以一起去第三战区司令部碰碰运气。”
齐恒沉吟着,心中还是有些纠结。
上校是齐恒的学长,见齐恒有些不太愿意返回原部队,似乎有些误会齐恒的意思,补充道:“现在很多部队编制都比较乱,你现在负伤了,可以跟着陈军医先去第三战区长官部看看情况。”上校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个同学在第五战区司令部就职,听说他们李宗仁长官现在可缺人了,像你这样打过淞沪会战的黄埔军官一定挺抢手的,或许可以去那边混个高一些的位置,要去的话我给你开个介绍信吧。”
齐恒苦笑着,想解释但又不知如何说起,总不能告诉上校自己不喜欢在老是丢下部下逃命的师长手里卖命吧。这要传出去了可是很麻烦的。倒是陈军医开了口:“长官,您看可不可以行个方便把我们都分去第五战区?兄弟几个从南京丢了半条命才跑出来,一路上互相帮扶着才过来,这年头分开了可不太好重聚啊。”
上校思考了一下,说道:“我那同学可得欠我个人情了,你们去第五战区司令部之后可以直接找他,他应该会给你们安排个好些的位置的。”
齐恒几人一起道谢后拿着证明材料离开了办公室。见齐恒等人离去,上校还念叨着:“88师还不满足,现在的年轻人啊。”
出了收容所,陈军医还有点乐,经过这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他知道齐恒是一个很优秀的军人,并不是一个想借军队爬上去升官发国难财的家伙,只是有时候真的人微言轻,像齐恒这样的基层军官在军队里要多少有多少,免不了遇到些不怎么称职的长官,一不小心就被卖了当炮灰,空有一腔热血白白洒在不该流血的地方。
“连蒋委员长手底下最精锐的88师都不满足,现在的年轻人啊~”陈军医耳朵尖,学着上校的口吻逗着齐恒。“齐军长高升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小医生啊。”
齐恒知道陈军医没有恶意,可又说不过陈医生,只好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表达自己的不爽。
回到小院,齐恒招呼大家收拾收拾手头的东西准备出发,这两天吃饱喝足好生休息了的士兵们倒是精力旺盛,搞得小院里鸡飞狗跳,几个军官干脆没进门,倚在门口等他们收拾好。过了一会,杨武带着十八个士兵在院子里列好了队,虽然身上洗过的军装还是破破烂烂的,但他们头上的德式钢盔,背上的中正式和手里的几支花机关证明了他们曾经是中国最精锐的德械部队的成员。
“报告营长,散兵营集合完毕!”杨武跑到齐恒身边大声汇报道。虽然所谓的散兵营早就名存实亡了,叫散兵排都够呛,但杨武还是坚持着这个现在他们唯一拥有的编制。
“好,准备出发吧,我们先去第五战区长官部报道,等待新的任命。”齐恒下达了命令。
“营长,真不回去了?”去火车站的路上,负责保护魏徵的彭小鱼凑到齐恒身边问道。
“你想回去也可以啊,齐老弟又没有拴着你。”陈军医替齐恒回答。
“我肯定跟着营长了!”彭小鱼立刻端正了态度,但表情很快又垮了下来:“萧司令殉国了,之前的弟兄们都不在了,回去心里难受啊。”彭小鱼的眼眶有些发红,握紧了冲锋枪,不再多言。魏徵和彭小鱼走在军官们后边,听到彭小鱼的话有些诧异,本来对老缠着自己的彭小鱼还有些意见,可看到他眼边的泪水时一下子改观了不少。
沉默中,魏徵想到了自己在野战医院做护士时见到的场景,伤兵们哀嚎着被一批批送过来,有的缺了胳膊少了腿,有的炸开了肚子拖着肠子,有的烧焦了半个身子……鼻腔里似乎一下子又充满了那时的血腥味。自己在安全的医院里已经难以接受这样的惨烈和血腥了,不敢去想在前线的齐恒他们经历了什么。魏徵想知道看着一条条生命的离去,看着相识相熟的身影不断消失,看着自己的长官,同僚,部下一个个血洒沙场,齐恒他们会想些什么?这段时间散兵营的官兵们都把自己当做一个妹妹对待,军官们对她很是客气,士兵们更不用说,但魏徵还是不敢上前去问。从大家的交谈中她知道了很多事:在雨花台,齐恒失去了自己的旅长,营长和绝大多数的部下;在光华门,杨武失去了团长和诸多同袍;在下关码头,彭小鱼失去了最敬重的长官。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去如何抚平他们的伤痛,想着,魏徵生出了一阵无力感,也开始难过了起来。
齐恒一行人耗费了十多天才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第五战区长官部所在的徐州城。一开始还有军列可以坐,但期间因为躲避轰炸齐恒他们不得不数次下车步行,夹杂在难民的队伍里在寒风中艰难步行。因为刚刚占领了南京城,没处发**力的鬼子飞机就开始四处肆虐,交通线上目标很大并且无法移动的铁路车站成了他们最好的目标。铁路沿线大一点的车站全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没了车站,鬼子飞机又开始四处寻找在抢修好的铁路上艰难行进的列车,齐恒他们的军列在宿州附近趴了窝,前边的铁路诶炸毁了好几段,一时半会难以抢通,齐恒几人只好步行赶到徐州。
进城前齐恒他们还和防守徐州的巡逻队士兵闹了点误会,因为齐恒他们破破烂烂的军装难以御寒,在滁州的时候便临时采购了一些便服保暖。但混搭着便装和军服,头顶钢盔携带武器的二十多人在巡逻队眼中实在是过于可疑,巡逻队带队的中尉差点就让士兵开了枪。毕竟徐州是战区司令部所在地,万一有鬼子间谍刺探军情或者不长眼的土匪草寇闹些事端,守城部队一个大处分是跑不了了。
这个带队的中尉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家伙,看见前边路上走来一队带着枪头顶钢盔穿着古怪的人,一下子如临大敌,忘了问话,一把掏出枪就想开火,还好被一个老兵劝住了,先喊了一嗓子,和齐恒这边确认了身份,才让齐恒他们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当走近后中尉才发现自己差点干掉自己人的三个少校两个上尉,吓出了一身冷汗,客客气气的给齐恒他们指派了一个士兵带路。不过齐恒几个也是有些无奈,毕竟南京突出来的散兵大多去了第三战区,像他们这样直奔第五战区司令部的估计也是独一份。
有人带路就是方便,没有经过过多的盘问齐恒一行人就进了城,直奔战区司令部而去,在门口通报后,二十多个人在卫兵古怪带着警惕的目光下终于等到了滁州城那位上校的同学。
第二十章 新的编制
徐州城第五战区司令部门口,齐恒几人见到了那个上校的同学,也是一位上校参谋,不过比起滁州散兵收容处的那位,这位上校要热情的多,主动上来和齐恒几个军官握手,搞得齐恒他们还有点惊讶。
让士兵们去一边先待命,五个军官跟着上校进了司令部。路上聊了聊,齐恒知道了上校如此热情的原因。上校讲到:“我们第五战区李宗仁长官现在是求贤若渴,身边什么人都缺,之前那帮川军在阎锡山长官那边搞出了好多幺蛾子,干啥啥不行,打仗打不过抢劫倒是把好手,打完忻口就被被阎长官赶出去了,几个战区司令长官都不要,还是李宗仁长官把他们收下来的。像你们几位有军医有参谋,还有黄埔军官,我们很是欢迎啊。”
到了办公室,签好批条,上校开始安排几人的去处:“嗯,陈军医你们两位军医去司令部野战医院吧,还是享受原来的待遇。”
“好。”陈军医答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女护士,之前是国立南京大学的医学生,在南京的时候志愿帮忙的,突围的时候一起出来了,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正式的编制?”
“之前是医学生就好办了,我再写个条子吧,你先填一下信息。”上校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表格交给陈军医填写起来。“两位参谋军官,要不要干脆跟着我吧?我这边正缺人手呢。”
两个参谋对视一眼,同意了。
上校看向齐恒:“齐上尉,之前是88师的代营长,嗯,如果去司令部警卫部队的话可能没有合适的位置了,你看?”
齐恒赶忙回答:“不用去司令部警卫部队,只要是作战部队都可以的。”
上校略微思考了一下:“如果没有要求的话,司令部有个成立不久的补充团,里面大部分人是新招的学生兵,训练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正缺有经验的老兵来担任基层的班排长,要不齐上尉你带你的人去那边?”
因为齐恒来的时候还带了十多个人,上校可不想放过这些来自中央军的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与其让他们直接去前边拼光还不如去带些新兵出来,增强部队的战斗力。
齐恒觉得可行,一方面自己的伤还没有好,去前线部队可能不太方便,另一方面自己的级别也有点尴尬,直接空降到某个部队去当连长难以服众,做副职也十有**要被架空,还不如去带新兵,把他们带成一支有战斗力的新部队更有成就感。
“那就谢谢长官了。”齐恒答道。
上校见齐恒答应下来,也挺高兴,司令部这个补充团是司令长官李宗仁打算建的,但他也只是提了一下就把事情放给了下边的人,下边的军官们想办法招兵训练完以后补充团倒是有了架子,可一直没有形成战斗力,就是因为缺少军官和基层的班排长。从其他部队调的话别的部队长不愿意把自己的基层骨干送出去,而刚毕业的军校学员又没有战斗经验,正好齐恒带的十多个老兵算是解了一些急,齐恒他们也有了去处,两全其美。
“那下午你们就可以去补充团报道了,”上校说:“齐上尉你来做一营副,先暂代营长一职,你带来的人你自由安排,连长以下的位置都可以。”
“是!”齐恒并起双脚敬了个礼。上校简单的回了一下,又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齐恒:“对了,齐上尉,你在南京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高志嵩将军?”
齐恒一愣,自己的旅长在雨花台殉国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来了,但还是如实答道:“在雨花台的时候廖龄奇副旅长带着我们几百伤兵先撤退了,高旅长和一些兄弟还在坚守阵地,后来鬼子占领了雨花台,高旅长他们…都牺牲了。”
听完,上校立正站好,向齐恒郑重的敬了个礼,齐恒赶忙回礼,看齐恒目光中带着疑惑,上校解释道:“我是广西人,高将军的同乡,之前见过高将军,其实我也听说了他殉国的消息,只是不敢相信,唉…”
齐恒攥紧了拳头:“我们会给高旅长,给所有殉国的兄弟们报仇的!”
而远在昆明的林远此时已经在担忧之中度过了将近整整一个月,自11月底开战起,南京就陷入了信息断绝的状态,林远只能从每天的报纸上得到这场首都保卫战的消息,为南京城下的兄长捏着一把汗。可草草半个月,一则南京沦陷的新闻便震惊了国人,谁也没有想到当时口口声声要破釜沉舟与首都共存亡的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和他指挥着的数万守城部队在四万万国人的期待和挂念中仅仅才坚持了短短半多个月就使得华夏一国之都落入区区三岛倭人之手。
一时间,苦于国土沦陷而痛哭流涕者有之,愤于防守无力而勃然大怒者有之,忧于国之未来而大声疾呼者有之,惊于首都失守而迷茫无措着亦有之,中国陷入了更加动荡的境地。在后方,充满爱国之心的年轻学生和热血青年一起走上街头,挥舞彩旗,张贴标语,大声呼喊着国之将来,族之延续。民众们慷慨解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纷纷向募捐箱里投入自己为国家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可远离前线的人们还是想象不到战场的血腥与残酷,有人积极参军捐款捐物,也会有人质疑前边的大军为何就是挡不住侵略者的铁蹄,言语之中不乏有“要我去如何如何”一类语句出现。林远打心底看不起这样的人,早在无锡探望大哥齐恒的时候,林远就见识到了一些战争的残酷。当多年不见的齐恒一瘸一拐吊着胳膊走过来的时候,林远实在是忍不住泪水。而之后的交谈中,虽然感觉得到齐恒在刻意回避一些过于血腥残酷的内容,可死亡这个话题还是避免不了的多次出现。或许阵亡人数在将军们和普通人眼中只是简单的一个数字,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这串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逝去的鲜活生命。
林远还记得躺在齐恒旁边那个和自己同年的总是乐呵呵的年轻少尉,不知少了两条腿的他今后如何生活,不知是否还会有姑娘愿意许身于这样的青年。在林远心中,没有人有资格身处后方却对前线的将士们口诛笔伐,哪怕前边是一败再败。
“如今南京城破,不知齐大哥是否平安,不知顾同学的家人是否平安。”在担忧中,林远第一学期的大学课程逐渐接近了尾声。
第二十一章 授勋
安排好齐恒他们的去处几天后,第五战区长官部的那位上校正看着桌面上码着的一堆东西发呆。
“长官,这些是军委会那边直接发下来的,徐参谋长说因为当时是您安排的他们,所以就拿到您这边了,您看?”送东西的中尉小心的问道。
上校揉了揉眉头:“唉,我早就应该知道他们几个是有关系的,南京这才打完多久啊,嘉奖令和勋章就已经下来了,放在平时哪会这么快。罢了,你去通知一下他们,一点钟的时候来一趟司令部吧。”
“是!”中尉领命离去。上校坐在办公桌后边露出了一丝苦笑:“还好没把他们随便打发下去,不然又是个麻烦……”
下午一点四十多,齐恒和陈军医在司令部门口碰面了。陈军医整了整衣领,好奇的问道:“齐营长,你知不知道这次喊我们来是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我吃过午饭刚刚收到家里边的信,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喊过来了,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呢。”
“不会是88师要抓你回去吧?”陈军医开了个玩笑。
“我可没那么值钱,值得大动干戈跑这么远来逮我。是不是陈医生你在南京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宪兵队要来抓你了?”
“去去,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医生。”
齐恒和陈军医边闲聊边走进了司令部,突然发现上校正站在里边等着他们,赶忙收敛笑容立正一个敬礼。上校笑了一下,回了礼引他们到了办公室。“两位别紧张,这几天生活还习惯吗?”
“谢长官关心,已经习惯了,吃的也不错。”
“那就好,今天叫你们过来是上边给你们发下嘉奖令了,还有勋章,祝贺你们!”
齐恒和陈军医立正站好,上校拿出了嘉奖令:“原属陆军第88师264旅527团3营代理营长齐恒,忠于职守,在首都保卫战中率所部官兵奋勇杀敌,予敌大量杀伤,与所部失散后恪守军人本分,带伤指挥其他失散官兵成功撤离,忠勇可嘉,为表彰其功,特授予四等云麾勋章一枚,晋升陆军少校军衔!”
“谢长官!”
“原属首都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三等军医正陈指航,恪守军人本分,救治伤员无数,在撤离中不忘军医职责,尽力医治受伤官兵,特授予四等云麾勋章一枚,晋升二等军医正!”
“谢长官!”
“还有最早和你们一起突围出来的原宪兵部队和原教导总队人员,有六枚忠勇勋章,还有奖金,齐营长回去下发给他们吧。”
“是!”齐恒接过了上校手中的盒子:“卑职定当不负使命,奋勇杀敌!”
上校赞许的点了点头:“齐营长,我相信你!补充团的一营现在开始就交给你了,过两天上边会派连长和营副过去协助,排长以下的人选你自己决定,可以升军官的列个名单报上来,你要抓把劲,让部队早点形成战斗力,估摸着年后就有动作了。”
“是!”
齐恒两人出了办公室,都感觉有点莫名,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嘉奖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并不是什么有深厚背景的存在,也并没有立下什么让上边推崇的功勋,能这么早获得这样的嘉奖背后肯定有着其他人的推手,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回去再说。
因为要发勋章,换了装的陈军医便跟着齐恒一起回到了补充团的驻地,刚走到营区就听到了里边震天的喊杀声,陈军医笑着对齐恒说:“看来你们把这群新兵操练的挺不错嘛。”
齐恒回答道:“这批新兵有一半都是各地投奔过来的青年学生,爱国没的说,有一腔热血,操练起来都挺认真,有文化也比较好教,省了我好多心思呢。”
进了门,负责操练他们的杨武转头看到了齐恒,让一个老兵先指挥着训练,跑到了齐恒身前:“营长,回来了?”
“嗯,刚刚去了趟司令部,正好,你集合一下大家,有好事。”齐恒笑着说。
“营长营长,有啥好事啊?哎,营长,你升官了!”彭小鱼也凑了过来,正好看到了齐恒身后的陈指航:“哎我差点没看到您,陈长官好啊!”
陈指航故意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对彭小鱼说:“你不想看到我,就觉得我不能来啊?去操场跑二十圈去!”
彭小鱼表情一下子垮了:“别啊陈长官,我欢迎您还来不及呢,您别罚我在新兵面前跑圈了,怪丢人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齐恒笑着补了一句:“去,先集合部队吧。”
“是!”彭小鱼掉头就跑,生怕陈军医留下他罚跑圈。
操场上,集合起来的补充团一营官兵们正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土台子上的齐恒和陈军医,不知道突然停止训练集合是要干什么。不过好奇归好奇,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懂得令行禁止的新兵们都忍住了窃窃私语的冲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几个军官和老兵。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杨武见齐恒和陈军医站定,大声吼了起来。
“刷”的一声,台下几百号弟兄整齐的抬起了手臂,虽然是新兵,可散发出一股不服输的顽强气势还是让齐恒和陈军医赞许的点了点头。
台上,齐恒和陈军医也同时立正回礼,虽然是军医,但陈指航的军礼依然标准有力,比起齐恒也不相上下。望着台下齐刷刷一片弟兄们坚毅的脸庞,感受到他们抖擞的精神和不屈的意志,陈军医竟然也有了一些亲自上阵带兵杀敌的冲动。
“礼毕!”杨武再次发令。又是“刷”的一声,士兵们整齐的放下了右手,在这简单的动作间仿佛充满了钢铁般的力量。
齐恒和陈军医也放下了右手,齐恒上前一步,环顾底下的士兵,大声讲道:“兄弟们!如今外敌入侵,家国蒙难,我们中华民族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险!我很高兴可以看到你们愿意站出来参军报国,为国家为民族做出牺牲!我在此感谢诸位!”齐恒敬了一个军礼。
台下鸦雀无声,无论老兵新兵都紧盯着齐恒,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齐恒放下右手,继续说道:“那帮日本鬼子仗着有飞机,有大炮,有军舰,从东北打到华北,从上海打到南京,一路上占我土地,抢我财物,杀我百姓,辱我妻女,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满目疮痍,他们这是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我们是中**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能让小鬼子的企图得逞吗?”
“不能!!!”台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喊声。
“对!不能!”齐恒稍稍缓了口气,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但他还是继续讲着:“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之前并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打了这么久,还是让日本鬼子步步进犯,甚至都丢了首都。因为我们没有好的装备,没有重武器,还缺乏训练,只能用人命去拼,用血肉之躯去挡鬼子的飞机大炮!”
齐恒眼角有些湿润。
“我在上海指挥过一个连,那个连连续换了五个连长,最后撤退时是一个副排长带的队,伤亡超过了三分之二。后来在南京,我有了一个加强连,在雨花台打了三天,走的时候我们连只剩下一个半班。我知道这样讲很残酷,现在我是营长,我并不希望再对着另一群陌生的面孔讲起你们的故事,但我还是要带着你们走上战场,因为我们身后是祖国的大地!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既然我们选择做军人,就要做好一切牺牲的准备!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
“好!”齐恒很是欣慰,示意彭小鱼把盒子拿过来:“这是长官部发给几位老兵的勋章,作为他们英勇奋战的奖励,现在让司令部政治部卫生室的陈指航中校为他们授勋。”
陈指航没想到齐恒会让自己授勋,楞了一下,但看着台下炽热的目光还是走上前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五战区补充团上士杨武,作战勇敢,奋勇杀敌,特授予忠勇勋章一枚,以示嘉奖。”
……
“第五战区补充团下士彭小鱼,奋不顾身,冒险掩护长官,特授予忠勇勋章一枚,以示嘉奖。”
……
台下的新兵们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接受勋章和嘉奖的老兵们,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渴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在胸前挂上这荣誉的象征,台上的老兵也充满了自豪和骄傲,整个军营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火热起来。
第二十二章 毛求长的决定
寒冷如同一条条冰冷的小蛇,从毛求长身上破烂的军装缝隙中爬了进来,沿着血管移动到四肢百骸。毛求长活动了一下布鞋里僵硬的有些失去知觉的脚趾,把怀里的军刀抱得更紧了,好像这冰冷的铁家伙可以给他带来温暖一样。侧对面的两扇破门虽然有稻草挡着,但无孔不入的冷风还是飕飕的吹了进来。抬起头,从房顶的大窟窿里可以看到外边阴沉沉的天空,一层层凝固的黑云似乎随时会塌下来,压倒这破房子一样。
这是滁州城附近的一间破庙,虽然老人们都说宁可露宿野外也不要借宿破庙,但毛求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管他什么鬼神之类的。再说,毛求长抱着一把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军刀,腰间挎着两把毛瑟枪,这样一幅凶煞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没眼力见的孤魂野鬼想着上他的身。
“雨停了啊,”毛求长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皮,嘴里嘟囔起来:“好饿,好想吃东西啊,有肉就好了,最好有两个罐头。”两天前毛求长身上那点干粮就吃完了,连掉在衣兜缝隙里的窝窝头碎渣都被他翻出来吃掉了,之后就只能忍受饥饿了。虽然是江南地区,可在这冬天的荒郊野外里还能找到什么食物呢。毛求长觉得有些晕乎乎的,靠着墙壁,似乎听到外边有什么动静。
“不会是鬼子来了吧?”毛求长仔细一听,像是人声,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掏出驳壳枪,打开保险,躲在半倾倒的神像后边的阴影里,紧张的盯着门口那两扇破门。
“嘎吱吱吱”门被推开半扇,一个人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毛求长看着不像鬼子,握紧枪,鼓起勇气大声喊道:“谁!干什么的!”
人影没想到里边还有个人,吓得一缩,毛求长“啪”的一枪就打了过去,子弹打在门上,钻出了一个窟窿,木屑乱飞。
“老总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好人,别开枪。”门口一阵乱响,刚刚那个人影仓惶的喊道。
“把手举起来!慢慢走到门口!不然我就开枪了!”毛求长稍稍放下了心,但也不敢马虎,警惕的说。
门上刚被打出来的那个透着光的小孔被堵住了,接着,一个穿着褂子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的走到了门口,举着双手,探头朝里边小心翼翼的看过来。毛求长见是一个平民,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握着枪走到了门口。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毛求长问道。
中年人刚刚被吓了一跳,声音还有些发颤:“老总,我是好人,之前在滁州城里做小买卖的,现在兵荒马乱的,打算带着家里老小去皖南投奔亲戚去,刚刚路过这里,看天色不好,估摸着要下雨,打算找个地方避一避……”
毛求长这才收起手枪:“那好吧,你们进来吧。”
中年人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是个出门避祸的普通人,本想着给家人找个避雨的去处,结果遇到个大兵,还差点挨了一枪,一时半会还是没缓过来,两腿还打着颤。看了一眼毛求长,发现好像只有毛求长一个人,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老总,这就您一个人吗?”
“是只有我一个,我的部队被打散了。”毛求长回答:“把你家人喊过来吧,这破庙不大,但是坐几个人避避雨还是可以的。”
“好,谢谢老总,谢谢老总。”中年人作着揖,退出了门口,朝身后喊了一声:“都过来吧,刚刚是这位老总误会了,里面可以避避雨。”
毛求长退了退,靠在倾倒的神像边,看到门口跟着中年人陆续进来了几个人,一个和中年人年纪相仿的女子,两个小孩,小一点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瘦瘦的,大的女孩十多岁的样子,扶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最后进的门。
找了个宽点的地方坐下,中年人给毛求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有自己的老娘今天早上一大早出的城,本想着路上可以遇个村子借宿一夜,结果不小心迷了路,绕来绕去才找到这个破庙,又感谢了一下毛求长的大度不用让他一家人露宿野外。
毛求长倒也没多想,反正破庙又不是自己盖的,人多点还热闹些,好歹不用自己一个人陪着这个倾倒的神像过夜了,虽然不算很怕,但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中年人一家看起来都对毛求长有些好奇,相视了一下,还是中年人开了口:“这位老总啊?你这一个人是打算去哪里呢?”
毛求长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和部队从南京出来,好不容易过了江,后来就走散了,我想去找我的连长,可也不知道去哪能找到。”话里,毛求长还是隐瞒了自己偷偷留出部队做了逃兵这件事。
中年人好心的提醒毛求长:“我之前在滁州城里看到有很多部队都有收容处,老总或许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听着,毛求长低下了头,他怎么不知道滁州城里有散兵收容处,可他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连长在过江的时候掉进了江水中的,收容处怎么找得到呢。并且像自己这样偷偷溜出部队的,要是去了收容处被抓到,可能要被以逃兵罪处决了吧。正想着,毛求长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虽然声音小,但还是被中年人一家听到了。
中年人笑了一下,从包裹里翻出一些干粮,递给了毛求长:“老总,饿了吧。你们在前边打鬼子,真的辛苦了。在滁州我看到好多老总,衣服都打破了,身上还带着伤,唉,这世道不太平啊。”
毛求长鼻子一酸,心里又苦又涩,之前齐连长在的时候也是很照顾自己,虽然自己坚信齐连长没有死,但是也明白再见的可能很小很小了。“谢谢大叔,不过你别喊我老总了吧,我其实才十六岁。我姓毛,叫毛求长,你喊我小毛吧。”
“才十六啊…”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家的孙女才十四,孩子你才十六就去当兵打仗了啊。”
看毛求长嘴里塞着窝窝头,没法回话,中年人笑着说:“那我就喊你小毛吧,慢点吃啊,不够了还有。”
……
毛求长吃完手里两个窝窝头,顶了顶饿,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了,便一起坐下,向中年人一家大概讲了讲自己参军的经历。
“齐长官是个好长官,他一定会没事的。”听完,中年人宽慰毛求长道。老太太摸出了一串佛珠,念了念阿弥陀佛。“小毛,要是你不知去哪里的话,要不跟我们走?”
“不行不行,我要去找我的连长。”毛求长连连拒绝。
“我不是说不让你去找了,只是现在这么乱,你一个人去找又危险又困难,不如先和我们去皖南那边休息一段时间,你说齐长官之前受了伤,我估摸着也会撤到南边去治伤,先过了这段时间再做打算?”
毛求长有些心动,与其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还要担心被宪兵逮住,不如先去皖南看看,不过心里还是纠结着。
中年人看出了毛求长的挣扎,又加了一把火:“不如这样,现在我们南下这一路很乱,我拖家带口的真不安全,小毛是个好人,也有枪,我正好有点钱,我雇你保护我们一家老小去一趟皖南?到皖南你有钱了去找你的长官也方便些不是?”
毛求长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了,腹中没有散去的饥饿感也折磨着他的心,考虑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不过到了皖南我就要离开了。”
“好,谢谢你啊,小毛。”中年人之前说的也是真心话,有了毛求长带着枪保护,心里终于安生了一些。
第二十三章 安慰与举杯
“林远?林远在吗?外面有人找!”一大早,林远正坐在寝室桌旁写东西,一个住他隔壁的同学走到林远的宿舍门口喊了两嗓子。
“谁啊?”林远上铺的舍友靠在床沿上探头问道。
“不认识,一个女孩子,还挺好看的。”隔壁那个同学带着一丝坏笑:“林远快点吧,人家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我就来。”林远放下了笔,在舍友们的起哄声中快步走出了宿舍。
还没走到门口,林远远远的就认出了门口等他的女孩子,是父亲朋友的女儿,顾晓晓。
看到顾晓晓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林远有些诧异,开口问道:“晓晓?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晓晓看到林远熟悉的脸,一下子忍不住情绪,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猛地扑到林远怀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先别急,慢慢讲?”林远顿时慌了神,两只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好,搂着她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只好两手虚拢在顾晓晓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轻声安慰着。
但顾晓晓似乎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情感宣泄的阀门,抱着林远就不松手了,头蒙在林园怀里,也不讲话,只顾自己呜呜的哭,任凭林远尴尬的立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侧目看过来,林远低着头,感觉自己脸上烧呼呼的,虽然没有镜子,林远自己看不到脸,但肯定是红透了。
“我的大小姐您可别再哭了,有什么事先放开我再讲啊。”林远心里想着,很是无奈,可又不敢嘴上讲出来,怕顾晓晓再受什么刺激干出点什么傻事来。
终于,哭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顾晓晓总算止住了哭声,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对林远讲了事情的缘由。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战火逐渐燃到了南京城下,南京遭到了日军飞机多次轰炸,顾晓晓的父母察觉到情况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为了安全起见,便让赵管事带着顾晓晓的弟弟顾明宇先行离开南京,由林远的父亲安排在重庆继续读书。赵管事把顾明宇送到重庆后,又星夜兼程赶回南京,可是到了与南京一江之隔的滁州,便再也前进不了了。本来,顾晓晓的父母是抱着虽然中日两国交战,但应该不会对平民如何如何的想法的,送走顾明宇也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更安全的环境让他继续读书。并且他们也放不下好不容易才从北平搬过来的家业,还想着就算南京失守,他们靠这些商铺也还能维持一下生计,毕竟哪怕日本人占了南京,也是要生活的。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日本人的残暴,用所谓的野兽这个词来形容占领南京的日本人也远远不够,他们更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或者说,是过于残忍被赶出地狱的魔鬼……
在滁州城四处打听,从一些溃兵和侥幸逃生的市民口中,赵管事终于得到了一些信息,此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少爷算是逃过了一劫,并且,城破之时还留在南京的东家,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么多年一直担任顾家的管事,老赵其实也算是顾家的一名成员了,能够一直随着顾老板在商海打拼也是他有能力的体现。在发现东家遭难之后,赵管事毅然决定由自己来担负起照顾顾家姐弟生活的重任,于是,作为长姐的顾晓晓先收到了这个消息。
虽然顾晓晓已经成年,平日里接触了不少进步思想和革命理论,讨论起国家大事民族危亡时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进步青年,但不管怎么样,家中突然遇到如此变故,她终归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顾晓晓独自在昆明求学,举目无亲,赵管事还远在滁州,唯一的弟弟也在重庆,无助,焦虑加上恐惧摧毁了她的心防,只能来找唯一熟悉的林远来寻求安慰。
听完顾晓晓的讲述,林远一时也不知怎样安慰顾晓晓,毕竟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与家人的生死别离。只好想办法先宽慰顾晓晓:“你先别急,顾叔叔他们可能只是因为打仗联系不到了,南京那么多市民,又是首都,顾叔叔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真的吗?”顾晓晓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的看着林远。
“真的,顾叔叔他们都是好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觉得最多你家里的商铺保不住,人不会出事的。”
“可赵叔说的那些……”
“我想赵叔叔也是一时太心急了,别人说的也不能全信吧,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肯定不如亲眼所见得来的真切,你现在急也没有办法,还是先等等消息吧?”
“嗯…可是赵叔说的,下关码头的事情,好像是真的…”
“晓晓,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乱,打仗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脆弱,谁都有可能出事…”见顾晓晓又涌出了泪花,林远发觉说错了话,赶忙转移了话头:“顾叔叔他们还有商铺要守,不会贸然随着人群跑出城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想得越多心里越乱。”
顾晓晓接过林远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平复心情后的两个人坐在校园一角的石桌椅上聊了起来。
徐州城,第五战区司令部补充团指挥部驻地。
“诸位,司令部命令,我们补充团即日起划归第五十九军作战序列,由张自忠将军指挥,充当战区的机动预备部队。明天一早会有一批新的武器装备补充过来,各营补充的数量都是一样的,你们可以自己安排。”补充团新上任的李团长看向下边坐着的两排各营连长:“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仗要打了,因为我们团都是新兵,之前司令部担心我们没有战斗力,打算等要等打仗的时候,哪只部队缺编就把我们拆开了补充到哪里去,但我不同意!还没打仗就打算拆了我们,我们这个团还有脸面吗?都是团长,我不想在见那些同僚的时候听他们说:‘老李啊,把你的一营借我使使,老李快点给我两个连。’既然现在我们有了上战场的机会,我希望各位打出我们的名头来,让他们看看,补充团也是有战斗力,能啃硬骨头的!”
“是!”一众军官整齐的起立,大声应道。
散会后,齐恒在门口遇到了正在等他的彭小鱼。
“营长,魏徵姑娘说要请我们几个吃顿午饭,早上陈军医已经答应了,来找你的时候你去团部开会了,让我来找你,现在大家就等你了。”
“请我们吃饭?”齐恒有些惊讶。
“对啊,魏徵姑娘说请我们吃顿饭,答谢一下从南京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路上照顾她。之前陈军医推辞了好久,但是没说动人家,就替我们答应下来了。”
“她有钱吗?陈军医怎么就答应了,我们可别把人家好不容易拿的饷一下子吃光了。”齐恒有些犹豫。
“陈军医是搞清楚了才答应的,好像魏徵姑娘来徐州之后联系到了她家里人,她家里挺有钱的,说一定要感谢一下我们,但是有事来不了,就让魏徵姑娘请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到徐州这么久没见了,见见也好,并且你小子惦记人家很久了吧?”齐恒逗着彭小鱼。
彭小鱼一下子脸红了:“营长别整我了,一会见了人家千万别这样讲啊。”
“哦?怕魏徵姑娘生气啊?”
“没有没有!营长求您了,千万别乱说啊。”
“好好。”
在徐州城一家不算很大的饭店里,齐恒他们八个又碰面了。很久不见的魏徵穿着一身整洁合身的棉布军装,扎着辫子,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徐州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洗净了之前脸上的灰土和疲惫,现在的魏徵眉目间又有了从前的婉约和优雅,虽然穿着军装,但还是隐隐流露出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并且经历过战火和硝烟,她身上多了一些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
“齐大哥来了啊,”魏徵见齐恒进门,高兴的站了起来,齐恒注意到魏徵领口已经挂上了少尉的领章,不由得对魏徵有些刮目相看,**中女性很少,女性的军官更是少之又少,互相打过招呼后,主客落座,曾经一起死里逃生的八个人一同举杯:
“敬诸位!”
“敬诸位!”
第二十四章 期待
民国27年元旦,江苏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补充团驻地。
“咔嚓”齐恒拉开了手里那支八成新的汉阳造的枪栓,熟练地上弹,瞄准,扣动扳机。“咔”空枪的枪机撞击在一起,齐恒满意的把手中的枪还给了一边的新兵。
今天是元旦,离农历新年也不远了,几天前齐恒专门让各连炊事班在城里买了些猪肉,元旦这天的午饭给营里的兄弟们改善了一下伙食。虽然几个炊事班长见花了不少钱都心疼的直哼哼,可弟兄们都欢欣鼓舞。补充团全是新兵,虽然饷照发,但那点钱根本不顶什么事,平日里只有几个连排长有闲钱去城里找点好吃的,偶尔排长也会带点吃食回来和几个班长分分,可这些都和新兵蛋子们没啥关系。大家都没想到营长会让人专门买肉回来,元旦都开心了好一会。
吃过饭,齐恒和几个连长去各连的驻地溜达,和新兵们唠唠嗑,问问适不适应军营,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又检查了一下武器装备,一下子拉近了和新兵们的距离。新来的几个连长都是从战区其他部队升上来的副职,都是从基层爬上来的,明白打好官兵关系的重要性,齐恒一提就答应了下来。
“营长,现在我们主要的武器就是七九口径的步枪,以汉阳造为主,还有四十多支中正式,七八成新,都分散在各排。”副营长程戈在一旁说道,前些日子补充武器装备是程副营长负责的,齐恒在监督新兵训练,还不太清楚分发情况。
“程营副,我觉得把这些中正式集中起来好一点,单独组一个排,或者分配给机枪组,机枪用的七九尖弹只能中正式用,分散的话子弹不好供应。”
“好,还没开始实弹训练,我没考虑到子弹问题,等一下就叫人收起来。营长,我们是不是可以建个特务排,全部用七九步枪,再配上机枪和几支花机关,当营里的刀子用?”程营副答道。
“我觉得可行,之前团长说营里我们可以自己安排,我们再多一个直属排没啥关系,等团里的重武器下来,我还想建个机炮连呢。”齐恒笑着说。
旁边的杨武嘴角抽搐了一下:“营长,我们现在可不在调整师了,先别说团长答应的重武器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动静,就算发下来了,我估计能建一个机枪排就不错了,机炮连还是算了吧。”
程营副补充道:“杨排长说的没错,营长你要不再催催团里?重武器不下来,营里战斗力都不行,现在各连排只有捷克式,一个排一挺,一共才十挺轻机枪,火力跟不上啊。”
“好吧,下午我再去团部问问,不过估摸着希望不大。”齐恒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齐恒带着彭小鱼又跑了一趟团部。
刚进门,齐恒就看到团长一脸喜色的打着电话:“好的好的,是!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团长有啥好事啊?”等团长挂了电话,齐恒好奇的问道。
“齐营长,你来的正好,团里要求的重武器上边批下来了,明天早上去长官部军需仓库领,齐营长要不要一起啊。”
齐恒已经跑了不知多少趟团部,这回总算听到了好消息,咧着嘴凑到团长身边:“批下来了就好,不过团长,都是些什么啊?”
“你别抱太大希望啊,装备肯定没有你们调整师那么好。”李团长见齐恒很激动的样子,先给他泼了盆冷水。
“现在有就不错了,我没有那么挑剔,团长,你说我第一个得到消息,是不是可以先挑啊?”齐恒满脸都是笑意。
“你想得美!”团长没好气的说道:“让你先挑了,你小子不怕他们骚扰你,我还嫌烦呢。要是从你这里开了头,他俩可不得都天天趴我耳朵边念叨啊。”
“真不能商量一下?”齐恒眼巴巴看着团长。
团长被齐恒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去去去,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这么看我干嘛,没商量就是没商量。”挪了挪身子,又想了一下,团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说起来,上边说有几门迫击炮,炮弹不太多,全团好像只有你们营调整师和教导总队来的老兵会用,可以分给你们,但是话说回来,其他营要你炮火支援的时候你可别小气你的炮弹啊。”
齐恒翻了翻白眼:“迫击炮还能炮火支援啊?团长你都说没多少炮弹了,这不难为我嘛。”
团长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你小子不要就算了,怎么那么多事?你不要我就给二营三营了。”
“别别别团长,怎么能不要呢,明天早上我来团部找你,迫击炮我要了,可别给别人了啊。”
“行行行,走吧走吧。”李团长挥挥手向齐恒下了逐客令。
齐恒笑着出了团部的大门,等在外边的彭小鱼好奇起来:“营长你笑啥?团长给你说亲了?”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成亲?”齐恒一巴掌拍在彭小鱼的后脑勺上:“让你去找魏姑娘你又不敢,毛病!要不我现在就拉你去医务处?”
“营长我错了…”
“你每次都这样,一点记性都没有,我看要找个机会给你上上课。”
“别啊营长,营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啊。对了营长,你刚刚笑啥啊。”彭小鱼见势不妙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了。
“你小子~”齐恒觉得不过瘾,又甩了彭小鱼后脑勺一巴掌,看着彭小鱼委屈巴巴的脸才愉快的开了口:“团长说我们的重武器有着落了,明天一早来团部,一起去军需处领。”
“太好了!”彭小鱼委屈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像川剧变脸一样快,齐恒见状笑了一声,补充道:“你回去问问杨武他们谁会用迫击炮,找几个机灵点的新兵,到时候教一下他们。”
“是!营长!还有迫击炮,可太好了。”彭小鱼更高兴了:“到时候好好让鬼子喝一壶。”
“是啊,回去要抓紧训练了,别光想着过年,重武器一配齐,我们可能也要上去了。”
……
第二十五章 迫击炮排
1月2日晨,江苏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补充团团部。
齐恒刚进门,发现不仅是团长,二三营的营长也到了。二营长赵卫国见到齐恒,一脸不悦:“齐营长怎么才到啊,再不来我就和老周把你们一营那份自己分了。”
旁边三营的周全营长笑着附和道:“没错,老齐你来的最晚,不得放放血?”
齐恒立马回应:“我有事来迟了,我的错,回头请各位喝酒,我自罚三杯,但是想抢我们营的装备,门都没有。”
“哈哈哈,”李团长笑了起来:“看来齐营长很是精明嘛,看,你们俩的算盘打空了。”
见齐恒不松口,其他两个营长也笑了:“反正齐营长这顿酒跑不了了,也不算亏,走吧,诸位。”
一行人来到长官部后勤仓库,验明身份后,一个少校把他们引到了几辆卡车旁边:“李团长,上边拨给你们团的一共有四门82毫米迫击炮,一个基数一百二十发炮弹,六挺民24式重机枪,15000发子弹,还有六挺捷克式,修械所刚修好的,所以没有子弹,装备都在车上了。”
李团长转头看着几个营长:“迫击炮只有一营的人会用,全分给一营,重机枪少分给一营一挺,留给团部,轻机枪各营均分如何。”
二营长赵卫国有了意见:“四门炮都给一营?不公平吧?我觉得要炮就不要拿机枪了,一营的机枪我和老周分就好了。”
三营长周全表示同意,但齐恒意见非常大:“哎哎哎,说好不抢我们营装备的啊,你们要迫击炮也不会用,肯定得给我啊,反正炮我要定了,机枪你们也别抢!”
“你这不讲理啊老齐!”
“团长你别偏心一营啊,我们二三营成后娘养的了?”两个营长意见也不小。
李团长看了一眼齐恒:“那这样吧,一营一挺重机枪,四门炮,其他都归二三营如何?一营在必要的时候要给二三营炮火支援,不要吝啬炮弹。”
“别啊团长,说好迫击炮给我的,又没说机枪我拿不到。”
“老齐你有四门炮了别这么贪心啊。”
“不给我机枪我拿什么掩护迫击炮啊,再这样我不给你们支援了。”
一旁的军需少校笑着看着他们争吵,这种争抢装备的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三个少校营长还好,只是在仓库门口争吵而已,他们的团长也在,还能看看热闹。要是在战场上,送弹药补充的车必须要宪兵荷枪实弹的押车才行,就算有宪兵押运,也会被哄抢,打红了眼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排队一说,轻则大打出手重则拔枪相向。
李团长头都大了,挥挥手制止了三个人的口水仗:“行了行了,你们三个嘴叭叭的像机关枪一样。就按我说的,一营四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二三营两挺重机枪三挺捷克式,剩下一挺重机枪交团部,留给预备队用。谁还有意见自己去找军需处长去。”
见团长有些不爽,三个营长一下子老实了,乖乖接受了安排,在仓库这边分了分车,各自押车回了各营的驻地。
齐恒坐着卡车刚回到驻地,就看到几个连排长围了一圈在争论着什么。他们看来了辆卡车,一下子围了过来,齐恒刚下车就被堵在了车门旁边。
“营长营长,一连可以分到什么啊。”
“营长,能分发到排不?”
“营长给我们二排安排一挺重机枪呗?”
“营长会用迫击炮的人我找到了,炮呢?”
齐恒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在说什么了,自己刚刚吵完架,这下亲身体验了一下团长的感受,脑袋嗡嗡的,两手拦在胸前:“别吵了,先把东西搬下来,军需处的车还要回去呢。”
又喊来几个士兵,一群人七手八脚的爬上了车,互相帮扶着把迫击炮和重机枪搬下了卡车,连同弹药堆在一起,几个新兵站在旁边满眼好奇的看着这堆让连排长们恨不得打一架的重武器。
“齐长官,东西送到了,我们走了啊。”跟卡车来的一个少尉敬了个礼,见被围在人群中的齐恒点头后上车离开了。
齐恒招呼杨武到身边:“杨排长,这四门迫击炮交给你了,一共一百二十发炮弹,省着点用,我们全团现在就这一个炮排,别一下子把炮弹打光了啊。”
“是!营长!”杨武一个敬礼,转头高兴的招呼手底下的人去搬迫击炮和炮弹了。
“营长,我们呢?”
“对,我们三连呢?”
“现在就剩下一挺民24重机枪,我还发愁给谁呢,你们别烦我了。”齐恒皱着眉头。
程营副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营长,要不把重机枪组单独分出来?正好可以和那些中正式组一个排,平时单独于各连,战时按照情况加强给连级,如何?”
齐恒觉得可行,不过没有马上答应,先问了一下三个连长,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这挺重机枪要是单独分给某个连,其他两个连长肯定不同意,我觉得程营副这个办法可行,你们意见如何?”
三个连长想了一下,似乎只能这样了,便同意了下来,这挺重机枪交给了原来和彭小鱼一起当宪兵的一个排长,新组建了一个机枪排。不过这样一来齐恒的营又缺人了,三个步兵连都有多多少少的缺编,齐恒打算有空再跑团部找团长要点人。
补充团的李团长这些日子心情很不愉悦。下边一营长齐恒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跑来要人,自己实在觉得烦,就大手一挥又给他分配了两个排的新兵,虽说自己留了个心眼,装备一点没给,要一营长自己解决,可又惹得二三营的两个营长不高兴了。从上次分配给一营四门迫击炮的时候起,他们就觉得自己偏心一营,这下又逮住个话头,非要自己也分点人过去,可我李团长又不是女娲,还能造人不成?
不仅是下边烦心,上头之前说自己的补充团划归张自忠将军的59军指挥,后来不知为何又变了卦,补充团的归属又成了待定,自己估摸着怕是逃不过被拆分的命运了。这上下两边都是事,搞得李团长身心俱疲。
表面上当团长风风光光,私底下谁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呢,唉。
第二十六章 游击队
在皖南的一个小村里,齐恒曾经的通讯兵毛求长又从保镖转成了农民的身份。
之前护着在破庙里遇到的中年人一家从滁州走到皖南,路上遇到了三次劫道,都是毛求长解决的。其中有一次是溃兵所为,一个溃兵拿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汉阳造,见毛求长朝天放了一枪就丢下枪跑了,让毛求长白得了一支步枪。还有两次都是流民抢劫,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手里只有菜刀木棍,见中年人从板车里端出步枪,毛求长从褂子里掏出两把手枪,不等开枪就吓得作鸟兽散了。
进入皖南地界后,一行人又遇到了一小队拿着枪的人,总共十来个,为首的国字脸,戴着八角帽,帽子上一个红五星,上身穿着灰布军装,搭配着一条奇怪的棉布裤子,其他几人都只戴着红五星帽子,身上穿的五花八门。十几个人只有五条长枪一支短枪,其他人都拿着大刀长矛。
本以为是遇到了土匪,毛求长紧握褂子里藏着的双枪,准备杀出一条血路,不过还是中年人更稳重,虽然心里慌,但还是先上去和国字脸交流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个误会。
中年人告诉国字脸,自己一家人是逃难过来投奔亲戚的,有老有小拖儿带女,没什么值钱的财物,求好汉爷们放他家人一马。
见中年人说话颤颤巍巍,队里有老有小的,国字脸明白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便指着帽子上的红星解释道:“老乡别怕,你误会了,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是穷人的队伍,不是土匪。我们是帮穷人打天下的,不抢东西,之前只是看到你们推着辆板车,所以才过来查看一下。”
说完,国字脸看向车上眼中露出惊恐的老太太:“老人家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我们不是坏人,这就离开。”其他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向一行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国字脸转身刚打算走,身边一个汉子又举起了步枪对准中年人。国字脸刚要呵斥,那个汉子开口了,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枪!板车上有枪!”
“呼啦”一声,国字脸身后的游击队员重新举起了刀枪,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中年人便解释那支枪是在路上捡的,没有子弹,因为怕路上遇到危险才捡来藏在板车里,遇到劫道的可以吓唬吓唬他们。
“队长?”发现枪的游击队员紧张的看着国字脸的队长。
游击队长想了一下,问道:“老乡,这支枪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这支枪是那位小兄弟捡到的,我们顺路,一路上他挺照应我们的,这个你看……”
“这小子是不是白匪的奸细?”一个游击队员问队长,握枪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珠。除了国字脸是曾经参加过红军,因负伤留在这里养伤的老兵外,其他人都是后期发展来的民兵游击队,平时就是和保安团小打小闹一下,没参加过几次实战,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国字脸队长稍稍抬了抬手枪的枪口,暗暗对准毛求长:“小兄弟是哪里人啊?”
毛求长用余光看到了国字脸的动作,一边笑着开口:“我家在无锡旁边,是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这支枪没子弹,不信你们看。”一边假装伸手去车上取那支步枪,向一边移动了两步,避开了国字脸的枪口。
“你别动!”一个握着红缨枪的年轻游击队员紧张的喊。
毛求长像是被吓到了,收回了手,往中年人身边躲了躲,趁几个游击队员的目光正在枪和他身边来回徘徊的时候,猛地抽出了褂子里的两把驳壳枪:“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国字脸他们也没想到表面瘦小的毛求长身上竟然还藏着两把手枪,离得最近的国字脸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毛求长的枪口指住了。身形瘦小,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褂子,脸上刚刚还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毛求长此时隐隐有一种凶煞之气,眼神中带着一丝寒冷。同样打过仗的国字脸明白,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果自己和队员们有什么异动,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开枪。
“冷静,别慌!都别乱开枪,还有老乡在!”国字脸有些担心身后紧张的队员们会不会有人一抽抽放上一枪,便呵斥了两句,然后看向毛求长:“小兄弟是什么人?”
“国民革命军第88师264旅527团三营八连通讯兵,上等兵毛求长。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这两支全自动的驳壳枪足够把你们都干掉了。”毛求长有些鄙夷的看了看游击队员手里的老旧步枪和大刀长矛。
国字脸似乎松了一口气,双手下压,示意队员们不要乱动,身后一个之前并不起眼的灰白头发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对毛求长开口道:“小同志,你别紧张,把枪收一收,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是红军游击队,虽然过去一直和你们在打仗,但是现在,我们都接受了改编,属于国民革命军战斗序列,我们的新番号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我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了,是合作打鬼子的队伍。”
“合作打鬼子?我们在上海,在南京和鬼子玩命,用一条条人命对抗飞机大炮坦克车的时候你们在哪?”毛求长冷笑一声。
走出来的灰白头发叹了口气:“我们刚刚接受改编,部队还没有改编完成,没办法上去打仗啊。我知道你们在前边打得很英勇,很顽强,牺牲也很大,辛苦了。”说完,转头示意游击队员们放下手里的武器。
毛求长鼻子里发出了哼声,不过见游击队员先放下了枪,自己还是垂下了枪口。
见这场差点打起来的误会化解,中年人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各位,我们能走了吗?”
灰白头发和善的说:“现在没事了,老乡吓到你们了,对不住啊,你们快走吧。”又看向收起枪的毛求长:“小兄弟,你应该不打算回去了吧,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新四军?”
“加入你们?”毛求长倒是愣了:“我干嘛加入你们?我还要去找我连长呢。”
看花白头发有些疑惑,毛求长也不打算讲,中年人生怕又节外生枝,忙替毛求长解释了一下他要找连长的前因后果,听完,灰白头发和国字脸都有些唏嘘。不过灰白头发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原中央军调整师的成员,又打过硬仗,军事素养肯定非常不错,并且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国民党的成员,很有吸收的价值。
“现在我们新四军也属于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序列,组织也可以帮你留心一下,找你的连长的话肯定比你自己一个人要容易一点,再说,我们新四军和你们原来的南京卫戍司令部现在都属于第三战区,同一个战区也有好处,小兄弟考虑一下?”灰白头发好像身份不一般,知道很多东西。
毛求长考虑了一下,有些意动。在他眼里不管是**还是共军,反正只要能帮自己找到连长,自己就跟谁走,但还是有点顾虑,便示意灰白头发走到一边再讨论一下。国字脸队长打算跟上,被灰白头发挥手拒绝了。
过了一会,不知道两人最终商量了什么,毛求长告别了中年人一家,加入了这支小队伍,一起向歙县前进。
第二十七章 调动
江苏,徐州,新划分的第五战区长官部内。
一个上校情报参谋夹着文件夹匆匆走进长官部,在门口略一停顿,左右了环视一圈,看到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正背对门口和几个高级军官说着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司令!长官部有消息!”情报参谋打断了李宗仁几人的交谈。
李宗仁回过头来,眉宇间有一丝焦虑:“念!”
情报参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据称,日军大本营计划打通津浦铁路,将南北战场连成一片,近日将调集重兵对我华东战略要地徐州发动进攻,进而西取郑州,南夺武汉。军委会要求我们第五战区与第一战区配合阻止日军的计划。”
“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副司令长官孙连仲问道。
“军统戴先生那边的消息,可靠。”情报参谋回答。
几个高级军官都皱起了眉头,李宗仁对情报参谋下了命令:“密切关注日军动向,随时汇报!”
“是!”情报参谋合上文件夹,转身离去。
“司令,之前韩复榘一退再退,京浦路沿线重镇全丢了。鬼子现在进攻重点应该是临沂,应该重点防守。”
“嗯,看起来鬼子这次来势汹汹,进攻部队不止一路,不过还是给庞炳勋打电话,让他盯紧点。”
“是!”
“诸位,既然鬼子想来试试,我们就让他们好好喝一壶,大家都动起来吧。”
“是!”司令部里的军官和参谋们齐声回答。
两天后,第五战区补充团团部。并排摆着两排桌子,上首坐着一个领戴金色将星的军官,补充团李团长和齐恒他们三个营长坐在一边,对面同样坐着几个校官。
上首位置的军官沉声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松元,第五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少将处长。长官部命令,原五战区补充团即日起扩编为补充旅,由我先兼任旅长。补充旅下辖两个补充团,原补充团为第一团,人员不做改变。另增添一个徒手补充团为第二团,在战事紧急时,补充旅应以营、连为单位补充到受创较大的部队,听从补充部队指挥官调遣,明白吗?”
“明白!”两排军官大声回答。
“好,时间比较紧,不多说别的了。之前长官部命令补充团划归第59军战斗序列,现在第59军正在河南濮阳整补,命令做出调整,由第一团派出一个战斗营补充第59军,明日出发。其余部队暂时待命,第一团欠的一个营之后会由徒手兵补充。”
少将看向旁边的原补充团李团长:“李团长,你觉得派你们团哪个营补充到第59军比较好呢?”
李团长看了看身边三个营长,还没开口,齐恒就站了起来:“报告旅长!补充一团一营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好!”高处长赞许的看向齐恒,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站的笔直,体型稍稍有些瘦削,但并没有那种瘦弱之感,倒是显得匀称结实。眉目间有一种坚毅的气质,脸上一道横向的疤痕,不太深,更添了一些凶悍与凌厉。高处长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齐恒腰间的短剑,开口问道:“你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
“报告旅长,民国25年,我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第一大队。”
“哈哈,好!有我们黄埔学生的精气神!我也是黄埔出身。”高处长越发满意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高旅长微笑着,才想起自己连年轻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开口问道问。
齐恒大声回答:“报告旅长,补充一团一营营长,齐恒!”
齐恒?高旅长楞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他想起,上个月军委会那边发下来一个嘉奖令,先送到参谋处,自己翻阅过,里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原88师代理营长齐恒。
看到高旅长有点愣神,齐恒疑惑的问:“旅长,还有其他命令吗?”
“奥,没有了,你坐吧。”高松元回过神来:“你带你的部队明天早上七点出发,那边没有多余的卡车,所以下火车后你们要步行赶到,辛苦一下。”
“是!”齐恒坐了下去。但是高旅长身边的李团长却有些疑惑,似乎高旅长对齐恒的态度有点不太一样,是因为都属于黄埔系军官吗?李团长皱了皱眉头。
回到驻地,齐恒马上集合全营官兵,传达了新的命令。一营驻地马上活跃了起来,收拾行囊,下发子弹手榴弹,炊事班开始准备几天的干粮。齐恒和副营长程戈集合了三个连长和几个老兵排长到营部开会。
齐恒先开口:“各位应该知道,我们虽然是补充团,但和其他补充团并不一样,我们团一开始是打算以学生教导团为标准建立的,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完成建立,但下发了武器,训练时间也比其他部队久,所以长官部打算把我们团当做预备队使用。换句话说,我们团虽然都是新兵,没有战斗经验,但任然属于作战部队,这次抽调我们营补充第59军,大家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程副营长接过话头:“各位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应该知道新兵上了战场是什么样子,营里全是新兵,调上前线去丢人倒是小事,就怕一不小心丢了命。都是做长官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兵上了战场就死一大片,营里的兵大部分都识字,懂道理,但是鬼子不会上来和我们讲道理。所以各位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回去一定要和班排长一起做好新兵的思想工作。”
“明白。”几个连排长表情也有些凝重。
“杨武,你的迫击炮排训练的如何了?”齐恒看向迫击炮排的排长。
“基本操作没有问题,就是缺炮弹,没办法实弹训练,准头不好说,只能上战场拿鬼子练手了。”
“好吧,你们是营里的宝贝,我给你下死命令,如果情况不对,一定要保护好迫击炮,人在炮在,就算人没了,也得给我把炮留下!”
“是!”
“还有重机枪排,一定保护好重机枪,如果丢了机枪,你提头见我!”齐恒转向重机枪排的排长。
“是!”
“都回去准备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是!”
第二十八章 新年
民国27年1月31日,农历戊寅年正月初一。
重庆。
房间里的碳炉散发着阵阵热量,和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起,阻挡住外边冷空气的侵袭。林远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钢笔“刷刷”的写着什么,旁边丢了好几张信纸,有的被揉成一团又被展开,有的布满了涂涂改改的痕迹。书桌旁,顾晓晓抱着一本书安静的坐在床边,翻了一页书,顺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齐颈的短发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林远哥,姐姐,吃饭了。”顾晓晓的弟弟顾明宇敲了敲门,在门外喊道。
“来了!”顾晓晓应了一声,站起身,拿起放在林远桌上的书签夹在书中,拍了拍林远的肩膀:“开饭了,吃完饭再写吧。”
林远合起钢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还是不知道怎么写才好,你说我父亲能同意吗?”
“我觉得林叔叔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不过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当面和林叔叔讲呢,我还是觉得你们当面认真谈一谈比较好。”
“还是不要这样了吧,”林远站起身子,把椅子推到书桌下边,看着顾晓晓压低声音说道:“我还是更想用齐大哥的办法,万一我父亲不同意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那好吧,如果林叔叔不同意,我会帮你劝劝他的,我站在你这边哦。”顾晓晓攥着拳头鼓了鼓劲。
两人走出房间,饭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林远的父母,齐恒的母亲和妹妹,顾晓晓的弟弟都在。林远的父亲招呼两人坐下,环顾一圈,然后端起了酒杯:“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管怎么样,新年了,新的一年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也希望齐县长,顾老板,还有为国效力的小齐能够平平安安,干杯。”
“干杯。”席上众人一起举杯,只是大家的眼神中都有着一丝细小的哀伤。
皖南,歙县。新四军第一支队驻地。
毛求长现在真正成为了新四军的一员,因为之前有过战斗经历,加入新四军前上交了一支步枪,毛求长还被任命为特务连的副班长,班长就是之前遇到的国字脸队长余金。毛求长他们是最早到的一批部队了,因为改编前的新四军各部队所处范围很广,路途遥远,这段时间陆续还有其他部队抵达歙县岩寺。相比之下,先到的毛求长他们就有点好处,还能从老乡那里买点猪肉什么的过个年。
今天是大年初一,快午饭时,炊事班开始做辣椒炒猪肉了,香味飘出厨房,引得士兵们连连向炊事班的方向张望。这些游击队员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之前都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条件艰苦,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吃到肉呢,一闻到肉味都馋的直流口水。毛求长倒还好,忍住了口水,但让好久不见油水的肚子见见荤腥谁会拒绝呢。
午饭时间到了,士兵们排好队,一个个眼冒绿光的看着长条桌上摆着的白面馒头和辣椒炒肉,恨不得扑上去连碗也吞进肚子里,炊事班长笑呵呵的把每个人的馒头和一小份炒肉分发下去,排前边的拿到馒头炒肉就往嘴里塞,后边的眼巴巴的边咽口水边等,希望炊事班长能走的快一点。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同样排在队伍里,没有插队也没有吃小灶,这让队伍中的毛求长有些惊奇,虽然之前自己的连长也没有什么军官架子,不过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们新四军有点奇怪啊。”毛求长心里想。
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卫生处。
三等军医佐魏徵坐在女兵宿舍里自己的床铺边,手中捏着一张白色的信纸,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哟,谁写的信啊?是不是哪个英俊的小伙子啊?”两个护士走了进来,高个子的那个坏笑着调侃道。
“是啊是啊,看吧徵徵高兴的,笑的这么甜,该不会是男朋友吧?”矮一点的护士快步走过来,调皮的捏了一下魏徵的脸蛋。
魏徵收起手里的信纸,叠好塞进床上的信封,顺手把信封塞进枕头下面。笑着拍了一把矮个的护士:“话真多,我哪有什么男朋友,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看你们是事情太少了,下午去帮忙把床单洗了如何?”
“我的魏徵姐姐,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我们这不是看你这么好看,肯定追求的人不少,帮你把把关嘛,嘻嘻。”高个的护士笑道。
魏徵站了起来:“好啦,我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你们别瞎操心了,信是我发小写的,女孩子,她才从美国回来,我们好久都不见了。倒是你们俩,整天念叨男孩子,不害臊啊。”虽然这样说,但魏徵脸上还是有一点发红。
“哪有哪有,魏徵姐不要乱讲啊。”
“就是,出去了可不要乱说啊,不然丢死人了。”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魏徵没好气的白了两人一眼:“走吧,快去吃饭吧。”
“嗯嗯,走了走了。”
河南濮阳,第59军驻地。
齐恒的补充营现在划归第59军38师管辖,属于师直属部队。只不过从属于中央军序列的战区司令部直属补充旅调补到属于西北军的第59军,一些连排级军官还略有些不满,让齐恒有些头疼,这个鄙视链在**中从上到下已经是固有的情况了,他也改变不了。好在59军扩编不久,比较缺乏人手,对于齐恒他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刚到的时候还邀请补充营的军官们开了个简单的宴会,关系还是不错的。
新年这天,师部还专门发了些猪肉和罐头之类的吃食,让补充营的官兵们好好过了个年,无形中也拉近了59军和补充营之间的联系。
年后不久,2月13日,齐恒就接到了开拔的命令,随着蚌埠等地失陷,日军开始强渡淮河,原防守淮河沿岸的于学忠第51军阻挡日军数日,在日军猛攻下伤亡甚重,不得不由第59军接替防守。命令一出,补充营官兵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想早点上阵杀敌,驱逐日寇。见官兵们热血沸腾,士气高昂,齐恒也非常满意,大战在即,检验补充营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第二十九章 投入战斗
民国28年2月14日夜,淮河北岸,任桥镇第59军军部指挥所。
新兵团长李九思匆匆走进指挥所,军帽上还挂着两片干燥的草叶。而在指挥所里,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第59军军长张自忠和第38师师长黄维纲已经等待多时了。
“报告军长,师长,除小蚌埠日军据点外,其余各日军据点均已肃清。”李九思清了清干渴的嗓子:“我刚刚在小蚌埠据点附近隐蔽侦查,驻守小蚌埠的日军大约五百多人,村子里和淮河大堤附近都有日军活动,他们还修建了不少工事,如果强攻的话恐怕部队伤亡会不小。”
张自忠低下头,仔细盯着桌子上的作战地图,黄维纲把煤油灯挪了挪,以便让张自忠能更清楚的看到地图上的标注。
“日军兵力什么布置?工事修建的怎么样?”张自忠问道。
李九思刚刚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村外有战壕和沙包搭建的防御阵地,村子的情况里不清楚,但是老百姓都撤走了,我们进攻的话日军应该会占据民房院落进行抵抗。淮河大堤上下都有沙包堆起来的工事。”
“如果只是沙包堆起来的简易工事进攻难度应该不大。”黄维纲说。
张自忠皱了皱眉头:“日军战斗力不低,并且有工事保护,我们白天强攻的话估计不能奏效。”
“那就突袭!”黄维纲提出了意见:“我们擅长夜战,鬼子不擅长,我们可以趁夜色摸上去,在鬼子还没准备的时候消灭他们!”
“我觉得可行。”李九思也表示赞同。
张自忠最后拍板决定:“明天入夜时分,第38师112旅主攻,同时对日军占据的小蚌埠和淮河大堤发动攻击!”
“是!”黄维纲立正敬礼。
“震三,等一下,之前第五战区长官部给你们师加强的那个补充营有一个迫击炮排,把他们也调上去,打鬼子工事的时候可以提供火力支援。”张自忠叫住了准备出去分配攻击任务的黄维纲。
“是!我去安排!”
就在14日白天,张自忠和黄维纲召集了正在待命的第三十八师少尉以上军官进行了战前动员。张自忠和黄维纲身着黄呢将官制服,站在台上显得威风凛凛。看着台下整齐站立军容整肃的一众军官,张自忠声音有些悲壮:“诸位!中国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军人的罪恶。我们军人今天要想洗刷他的罪恶,完成对于国家的义务,也只一条路,去死,早点死,早点光荣的死!”
停顿一下,张自忠看着下面鸦雀无声的军官们,提高了声音:“之前日军仗着他们装备精良,有飞机大炮助战,气焰很是嚣张,从我们手里抢去了好多地盘,现在我们要从他们手里抢回来!明天夜里,由第38师一一四旅主攻,我们要光复小蚌埠和淮河大坝!虽然我们装备不如日军,但我们擅长打夜战,一到晚上,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就不好使了。希望诸位发扬勇敢顽强的战斗精神,狠狠的打击日军。以我军夜战之长,攻敌军夜间怯战之短!”
黄维纲适时地喊出口号:“消灭日寇,光复失地!”
“消灭日寇,光复失地!!!”军官们齐声喊出了口号,声音震耳欲聋。头戴德式钢盔的
散会后,张自忠和黄维纲都注意到了台下的齐恒补充营军官们,59军是西北军,头戴德式钢盔的齐恒几人在戴着棉布军帽的59军其他军官中很是显眼。
“齐营长,等一下。”黄维纲开口叫住了齐恒。
“长官好!”看到张自忠和黄维纲走过来,齐恒几人赶忙立正敬礼。
张自忠笑着开口:“齐营长不要紧张,长官部派你们营补充我们59军,我们很是欢迎啊,明天就要你们提供支援了,齐营长不要吝啬炮弹啊。”
齐恒赶忙又一个敬礼:“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长官客气了。”虽然之前卢沟桥事变时张自忠军长在北平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多值得称道,坊间还有张自忠做了汉奸的传闻,搞得许多其他部队的官兵和一些民众并不喜欢这个身材高大的将领,但今日一见,齐恒隐隐觉得张自忠并不是坊间所说的那种会叛国投敌之人。而且张将军能够被重新起用担任59军军长,也说明他不是真的做了汉奸,齐恒还是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黄维纲也没有多做寒暄:“齐营长,师山炮营会对进攻淮河大堤的部队提供炮火支援,但是小蚌埠村中建筑较多,使用山炮支援效果不大,所以需要你们营的迫击炮定点清除日军的火力点,掩护进攻部队,你们营也需要派一个连参与进攻,主要任务是掩护迫击炮推进,协助主攻部队肃清残敌。怎么样?”
“保证完成任务!”齐恒回答。
“好!祝你们凯旋!”
2月15日夜,淮河北岸,瓦瞳集,杨店子一线国民革命军阵地。
第五战区长官部直属补充旅一团一营是夜色刚暗的时候进入的阵地,奉命随三十八师主力进攻日军占据的小蚌埠村。补充营是原本作为预备队随一一四旅驻扎在任桥镇军部指挥所周围的,现在一连附迫击炮排和重机枪排两个班被提前抽调出来参加战斗,齐恒亲自担任指挥。
架好四门迫击炮,迫击炮排排长杨武握着驳壳枪摸到了齐恒身边,齐恒右边是握着花机关的彭小鱼,他们身后是重机枪排里全部配备了中正式步枪的两个班的士兵,还有三支花机关,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是补充营的突击队,等战斗打响,突击队会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营长,迫击炮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炮。”杨武压低了声音。
“看到前边十一点钟方向那堆沙包吗?鬼子有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在沙包后边,战斗一开始你们首先把鬼子重机枪敲了,然后重点照顾轻机枪和鬼子军官。”齐恒低声下令。
“好!保证让鬼子重机枪叫不出声!”杨武回答。
“去吧,注意保护迫击炮,别太靠前了。”齐恒向前推了推步枪,他打算亲自带一连的两个排跟在突击队后边发动攻击,一连长负责带着剩下一个排保护迫击炮,担任预备队。
夜里十二时,总攻开始。
第三十章 小蚌埠之战
2月15日夜12时,淮河北岸,小蚌埠村外。
“咻~”一发红色信号弹从村外一片小树林中升起,补充营迫击炮排阵地上“嗵嗵嗵嗵”四声炮响,四发迫击炮弹划出一道道弧线接连飞向村口的日军阵地。为了照明与取暖,日军架在村口的重机枪掩体后边点着火堆,有了火光引导,前两发炮弹准确砸在日军机枪掩体上,沙包被炸碎,冲击波扬起里面的沙土,遮蔽了摇曳的火光,重机枪的零件和日军机枪手的零件一起飞进了漆黑的夜幕中。后两发炮弹向后延伸,一发正中村口的一颗大树,打在树杈上,炸飞了冬天光秃秃大树的枝干,木屑四溅。还有一发打在村口的道路上,好像有破片打中了黑暗中的日军暗哨,隐隐有惨叫声传来。
“冲!”二二四团团长黄贵长喊道。二二四团主力第一营在营长赵金鹏指挥下猛扑了出去,上尉连长吴锡功带着先头连冲在最前边。见主力动手,彭小鱼带着补充营突击队紧随其后,日军见村口火力点被拔除,残余士兵慌忙退入了村中。
齐恒端着步枪,带领一连也冲了上去,此时村里的日军占据了一些民房院落和冲进村子的二二四团已经交上了火。
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屋顶突然喷出了火舌,刚冲上村中街道的几名士兵接连中弹,黑夜中看不到鲜血飞溅,只听到身体砸在地上沉闷的声响。“注意隐蔽!左前方屋顶有鬼子机枪!”见三四名士兵就直挺挺倒在自己面前,吴锡功连长红了眼,大声吼道。
“机枪压住他!”吴锡功对身后的捷克式机枪手喊道,墙根旁的副射手立刻跪趴在地上,机枪手把两脚架架在副射手背上,枪口对准屋顶打了个一个长点射。其他士兵也纷纷开火,但是夜幕中看不清目标,很多子弹都打空了,鬼子机枪还是在咆哮。两个想摸上去丢手榴弹的士兵也中弹了,一死一伤,伤兵倒在街中间呻吟着。
“迫击炮来了!”正在大家着急的时候,后边的士兵激动地喊道。补充营的突击队同样被压在了街口,见一时攻不下鬼子机枪,派人联系了刚刚进村的迫击炮排,少尉排长杨武亲自带着一门迫击炮赶到了街口。
杨武略一瞄准,调整好炮口角度,“咻~”,一发炮弹飞向了不远处的屋顶,在屋顶上炸开了花。见鬼子机枪哑了火,几名士兵猛冲出去,一脚踹开之前架着机枪的民房院门,也不进门,先甩进去几颗手榴弹,等爆炸的火光一灭,端着刺刀就冲了进去。
果不其然,院子横七竖八还躺着几个日本兵,有两个没死的,挣扎着抬起步枪还想反抗,被满腔怒火的中国士兵用刺刀扎成了血葫芦。之前架有机枪的房屋是堂屋,被一发炮弹炸穿了屋顶,两个鬼子兵和一挺歪把子都掉进了堂屋里,还砸倒了屋里的两个鬼子。冲进去的中国士兵也不管他们死活,对着地上的鬼子就是一通刺刀,确定没有活口了才捡起鬼子尸体上的手榴弹跑出院子。
没了机枪压制,第一营先头连的进攻变得更加顺利,沿着街道直扑日军指挥所而去。路上遇到好几个藏着日本兵的院子,都用机枪架住大门,步兵围起来猛丢手雷,待爆炸声一落,突击队冲进去刺刀见红,后续部队也逐步推进。
但随着部队接近中心院落的日军据点,日军的反抗变得更加猛烈。吴锡功带人冲上了村子里两条大街的交叉口,打算占领这里当做迫击炮阵地,突然遭到藏在街道上鹿砦后边的鬼子伏击,一挺鬼子九六式机枪最先喷出火舌,鬼子机枪手一反常态的对着交叉口打光了弹匣里所有的子弹。交叉口没有掩体,来不及卧倒的吴锡功连长和几名士兵就这么暴露在了弹雨中,金属弹丸与**接连碰撞,带出一片血雾。机枪暂时停歇,一个小小的交叉口堆了数具中**人的尸体。
“连长!”后边的一个战士想扑上去救起吴连长,但被人拽住了。鬼子的机枪换好了弹匣,子弹又飞向街道中央,逼得刚冲过来的中国官兵连连后退,有几个隐蔽在街道旁的士兵对着喷出枪口焰的方向开枪还击,但子弹都打在了鹿砦上。
“妈的…”一起赶上来的彭小鱼趴在地上,扶了扶脑袋上的钢盔,转头大喊道:“去找杨排长!让他快把迫击炮拉过来!”
杨武的那门迫击炮再次前移,但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掩体,在街道上开火会被鬼子机枪打了靶子,转移到旁边的民房里又看不到目标,战况紧急,看着鬼子一挺机枪就封死了整个街道,杨武心中万分焦急,一咬牙,他对前边趴着的彭小鱼大喊:“小鱼,你们火力掩护我!我要在街道上开炮了!”
“你疯了?”彭小鱼很惊讶:“营长刚还说说要保护好你们迫击炮排,一个都不能少!鬼子机枪就在前边,你这是去送死!”
“别废话,我们要上了,快火力掩护!”
“他妈的,火力掩护!”彭小鱼骂了一句,蹲起身子,手中的花机关喷出火舌。隐蔽起来的官兵纷纷开火,十多支步枪,两挺捷克式三支花机关形成的弹雨一下子压住了鬼子的机枪,杨武和另一个炮手快速冲上街道,在几名士兵用身体组成的人墙后架起了迫击炮。但鬼子机枪只是哑了一小会,又重新吼叫起来,而**这边爆发的枪口焰暴露了很多人的位置,几个躲起来的鬼子步兵趁机开火,几名**士兵发出惨叫,中弹倒在了街道上。
“当”的一声,正半跪着开火的彭小鱼感觉脑袋上像是被敲了一闷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的火光变得飘忽不定,耳中传来的枪声和喊声也开始忽远忽近,他努力摇晃脑袋想驱逐出那种眩晕感,却无济于事。伸手一摸,在头盔左侧靠近头顶的地方摸到了一块凹陷,“走运了…”彭小鱼拖着枪连滚带爬的躲到街旁一棵大树后,大口喘息起来。
人墙后的杨武打出了第一发炮弹,但时间仓促,来不及瞄准,炮弹打到了鬼子工事前边,大部分飞溅的弹片都被鹿砦和沙包挡住了,鬼子的机枪只停了一下又开了火。挡在迫击炮前边的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摔在杨武面前,没了声息。杨武头上沁出了汗珠,手上的动作却很连贯,快速调整了炮口,第二发炮弹出膛。这次打的很准,炮弹直接砸在沙包后边的人堆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裹挟着破片撕裂了日本兵的身体,把残破的肢体掀上半空。
机枪一停,突击队重新冲了上去,用集束手榴弹炸开鹿砦,踏过地上的血泊和鬼子的尸首,直奔中心院落鬼子的指挥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