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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落未敢愁     汉冠txt下载     汉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选秀

    以王生现在的班底,是很难有足够的人手支撑三郡之地的屯田的。

    而且这种人选不仅仅是要人才,而且还要那种异于常人的人才。

    寻常的人才,若只会治国之才的话,远不够。

    因为他还需要应付当地郡县的其他压力,就譬如若是在颍川屯田的话,不会与世家斡旋,那自然无法站稳脚跟。

    莫非当真要用世家人?

    王生顿时陷入纠结之中。

    不过,就算是要用。也得找个机会在皇帝面前说一说,先行说清楚了,也就没有后面的误会了。

    王生轻轻摇头,而一边的张宾脸上却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短短两三日,洛阳聚集的寒门士子原本就不多,况且寒门士子中,一百个有一个能用的,便已经是极为不易了,主公莫要失望了。”

    即便是张宾前面打过预防针,但真面对此幕的时候,王生多少还有些失望。

    难怪魏晋南北朝的皇帝大多受到世家掣肘,非是皇帝不行,而是时代所致啊!

    治理国家的人才,全都是世家人,你如何不会被世家掣肘?

    便是秦王汉武到了这个时代,恐怕也为之奈何啊!

    时代造就英雄。

    “看来这屯田人选,还是得用一些世家之人,不过该用何人,我得先去问问陛下。”

    弄出人选来巴结颍川士族当然不错。

    但这不是王生想要看到的。

    原因也很简单。

    颍川士族的士子来管颍川的屯田之事的话,绝对不行。

    家长里短,各种亲戚轮番骚扰,想要做成一件正事,不容易。

    “那张宾便静候主公佳音。”

    王生轻轻点头。

    这种事情,也是要与皇帝说的。

    ...........

    潼关。

    有一队车马缓行。

    车队很长,有许多牛车拉拽着粮草。

    正是去雍州赈灾的赵王司马伦。

    “几年前还来过潼关,不想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

    赵王脸上有着感慨之色。

    潼关城坚,但是经过了两次战争的摧残,表面上看去已经是有些残破了。

    “弘农郡本王之前也走过不少次,现在是连人都变少了许多,还出了什么安民司,呵呵,这个广元侯,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纯良之人。”

    一边,孙秀轻轻点头。

    “不想一个齐王年,便让弘农杨氏一蹶不振,反而是给了广元侯可乘之机。”

    “途经弘农之时,有弘农杨氏的人想要找大王,言之广元侯的种种劣迹,但都被我挡下来了。”

    司马伦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你为何挡下来?”

    这可是广元侯的把柄,不好好抓一抓?

    “臣下听了弘农杨氏人的话,发现广元侯虽然是控制了弘农郡不少东西,但并没有做什么违反规制的事情,以此事,很难说是广元侯的把柄。”

    司马伦脸上露出可惜之色。

    “那就可惜了,若广元侯有把柄在本王手上,他还不任由本王拿捏?”

    孙秀轻轻点头,脸上还带着笑容。

    “不过这也是好事情,原本我便奇怪,为何像广元侯这般人,与陛下之前又没有多少关系,为何如此忠诚,现在看来,广元侯是没有多少忠诚的,这种事情,能隐瞒一时,却隐瞒不了一世,终归有一日,陛下是会见到的。”

    司马伦却不以为然。

    他可是知道自己老子司马懿是怎么发家的。

    “若能忍到他要忍的时候,一切也就白费了,况且,弘农郡的事情,又说明不了什么。”

    司马伦轻轻摇头,再说道:“不过,以此为角度,未必找不出广元侯的破绽。”

    “但大王的破绽也不少。”

    借此机会,孙秀连忙给司马伦提建议。

    “前面大王与朝中重臣商议,将许多家贵女都送入宫中,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情,但若这些人背后都有大王的影子,陛下若是知道了,恐怕心中不快。”

    司马伦却是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本王给陛下选妃,有何不妥?没有我来掌掌眼,陛下岂不是看走眼了?若是一些有心人待在陛下身边,我司马家的天下,不就败坏了?”

    孙秀再说道:“与广元侯一般,他在弘农郡的事情,大王想要抓来做把柄,对于其他人来说,大王在陛下选秀之时的动作,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

    司马伦摇头。

    “陛下不会对我如何的,再者说,他现在让我出镇雍州赈灾,便是要用本王的。”

    “用是要用大王,但现在的这位陛下,可与前面的几位陛下不一般。”

    司马炎是出了名的仁慈,而司马衷就是一个傻子。

    “放心,我选的几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如何做的。”

    见自己说服不了赵王,孙秀只好话锋一转。

    “听说大王在郡城的时候,接到了河间王的信件。”

    “不错。”

    对于这一点,赵王倒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河间王还算是知道尊老爱幼,知晓我长途奔袭劳累,要在长安设宴款待我等。”

    孙秀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只怕这般,多少有些不妥罢?”

    不妥?

    “有何不妥?”

    这不过是宗王之间正常的相交而已。

    到了他的地盘,请吃一顿饭,这还过分?

    “只是大王赈灾,也非是在长安赈灾,一下子去了长安,这赈灾之事如何处置?”

    “赈灾之事,便交由下面人便是了,本王懂什么赈灾。”

    对于赵王的心思,孙秀自然是知之甚深的。

    “只是大王带过来的这些人,恐怕也不知道如何赈灾,届时中饱私囊,这陛下交由大王的差事,也是完成不了了。”

    听到此处,司马伦反而是大笑两声,说道:“你此话就说错了,陛下让我来赈灾,原本就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的。”

    “如何说?”孙秀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赈灾一州之地,但是陛下却只给了我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口粮,这雍州如此多流民嗷嗷待哺,这些粮食,岂是够用?”

    “兴许是陛下也要大王分忧一二,毕竟长安之中,也有不少粮食。”

    司马伦撇了撇嘴,说道:“我们的这个陛下,心思可是与我父亲都有的一比的,他是想要我去找河间王借粮罢了,且不论河间王会不会借粮与我,便是借了,赈灾可够?这些流民就像是蝗虫一般,源源不断,今日去借了粮草给他们,明日便会来更多,与其赈灾,还不如让他们都饿死了,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吗?”

    从一开始,赵王心中的赈灾,便是去长安度假的。

    孙秀张了张嘴,最后也是无言了。

    自己跟的这个大王,有的时候,想法确实与别人不同。

    不过如此做,兴许没事。

    毕竟皇帝给的粮草,原本就不多。

    只是孙秀心中有一个担忧。

    他是怕赵王手下的人赈灾的时候,非但不赈灾,反而还要流民的东西,欺压凌辱流民。

    若是这般....

    恐怕就有些不妙了。

    ..................

    “羊姐姐,你穿得真好看。”

    显阳殿外,有一群秀女正在门外等候。

    这一群秀女有二十个人,正是通过了前面的重重关卡,最后选进来的。

    羊献容今天穿得确实很好看。

    她是做了一番打扮的。

    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的挽起,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

    便是皇帝见了,也会眼前一亮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羊献容心中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男子的脸庞。

    等着我!

    等我登上高位,管你是广元侯还是谁,我都要将你踩在脚下!

    那日敢如此待我,还将我视为棋子?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哼!

    “妹妹也穿得好看。”

    羊献容十六七岁,身子算是慢慢张开了。

    而她身后的这位,可是才十四五岁,脸上多少还存着稚气。

    不过模样,已经算是非常好看的了。

    出自颍川陈氏,也算是高门之后了。

    前面选秀,两人在宫中无依无靠,便聚在一起,互相取暖来了。

    “前面不是说通过了那些检验之后,便不用见皇后了吗,怎么现在还要见?”

    皇后出自琅琊王氏,但一想到自己入宫便是要做皇帝的女人,家里人也一再教导,要尊敬皇后,切记不可与皇后生了矛盾,加之一些警告,现在陈心舒对皇后多是有些恐惧蕴藏期间的。

    “只怕也是程序之一,妹妹长得如此好看,又如此端庄,定能进宫的。”

    陈心舒愣了一下,偷偷问了一句。

    “姐姐想进宫吗?”

    被这个问题一问,羊献容愣了一下,最后重重点头。

    “我便是要进宫的,侍奉陛下,是我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我却不想。”

    陈心舒小手篡紧了一些。

    “宫里面,太闷了,哪里都去不了,像一座大墓。”

    “嘘~”

    羊献容连忙用手捂住陈心舒的嘴。

    “这句话,你在姐姐这里说就行了,可不许在别人面前说,不然,当心被别人在皇后面前告密。”

    果然羊献容一句话,便让后者花容失色起来了。

    “羊献容,进殿。”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殿中的传话内监的话却是传出来了。

    “我先进去了。”

    陈心舒轻轻点头,小声为羊献容打气:“姐姐一定可以的。”

    羊献容轻轻点头,但要说心中没有一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在她入宫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了。

    她最爱的,最尊敬的,就是陛下与皇后。

    呼~

    轻轻吐出一口气,羊献容缓步入殿。

    进殿,羊献容先瞟了一眼主位上的人,再行大礼。

    “臣女羊献容,拜见皇后殿下。”

    主位上,王惠风轻轻点头。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

    头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额际依然坠着那弯玉月,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凤舞九天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

    衣冠加之她的容貌,气质上,是压过殿中所有人一头的。

    就像是盛装打扮的羊献容,以及坐在王惠风身材的蒋美人,在气质上,都觉得自己像是低人一等一般。

    “长得倒好看,只是这衣服穿得太艳了,恐怕不适合待在陛下身边,陛下中心应该是要放在国事上,而不是放在后宫里面。”

    言外之意,皇后觉得王惠风不行。

    “我看不见得。”

    蒋美人在这个时候却是笑着开口说话了。

    “这位秀女五官端正,衣裳穿得好看,不过是尊重皇后殿下罢了,如何能因此便取消了她的秀女资格?”

    王惠风眉头微皱。

    “蒋美人的意思是?”

    将皇后直呼自己的名字,蒋俊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却不敢将这个不悦表露出来。

    她虽然受到皇帝喜爱,膝下也有子嗣。

    但毕竟她是妾,而皇后才算是正室。

    按这种说法来,她膝下的几个皇子,都算是庶子。

    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加上琅琊王氏势力如此之大,蒋美人便更不敢得罪皇后了。

    “所谓衣冠只是皮囊,真正要见的,还的是内蕴,皇后殿下,你说是还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王惠风眉头稍稍梳平起来了。

    “作为世家贵女,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精通的,便与我背背诗罢。”

    羊献容轻轻点头。

    在来之前,她早有准备了。

    马上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閤下,白首太玄经。”

    侠客行?

    王惠风脸上马上露出异色。

    “你是如何知道这首诗赋的?”

    “广元侯的诗,在洛阳早已经风靡了,臣女觉得这首诗颇为大气,便念出来了。”

    王惠风脸上马上恢复如常。

    “如此,看来你也是知晓一些诗赋的,那再与本宫弹一首小曲罢。”

    早有乐器摆放其间,羊献容点头应诺。

    马上演奏。

    .....

    经过各种考验之后,王惠风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便也就没有为难了。

    羊献容走出显阳殿主殿,心中却是有些复杂的。

    不想如传言一般,皇后也是喜欢广元侯诗赋的。

    自己入宫,居然还得靠那家伙!

    真是,太扫兴了。

    哼!

    这心情,为何如此复杂呢?

第二十二章 言明

    后宫妃嫔宫殿之中,司马遹静静跪伏在坐垫上,身后妃子轻轻的给他按压肩膀,熟络筋骨。

    “不是说将貌美者直接送到朕这边来吗?如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还是说这选秀,什么都没选出来?”

    从皇帝的语气中,大内官自然是听出了皇帝心中的怒气。

    “启禀陛下,好像是给皇后留住了,皇后滇西啊说要给陛下亲自选拔秀女。”

    是吗?

    司马遹眉头皱了皱,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司马遹一件深红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大内官看着皇帝皇帝的背影,这件事关乎到皇后,他是能不说话,那就最好不说话的。

    在这种问题上,话说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要选,便让她选取罢。”

    大内官听出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怒气,连忙说道:“皇后殿下也是担心这秀女之中,有居心拨测,或者是混入些歪瓜裂枣的,辱没了陛下的血脉。”

    “莫要说了。”

    皇帝却是摆了摆手。

    “你去看看那些秀女,将最好看的那几个,今夜送到朕的寝宫来。”

    “诺。”

    大内官连忙领命而去。

    大内官走了之后,司马遹才重重冷哼一声。

    皇后,朕的事情,你当真是全部都要管呢!

    .........

    次日清晨。

    王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初春,清晨还显得有些寒冷。

    王生简单的更衣之后走出房间,这种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屋外的世界,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淡淡乳白色的雾,不过这淡淡的白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消减。

    因为太阳升起来了。

    王生抬头看向天空,东方的天有了点红光,旁边的云,也被染上了微微的粉红,慢慢的太阳探出了头,一点点的露出来,紧接这是一片白白的鱼肚皮,在后来变成了一块切了一半的大红橙子,终于,太阳升出来了。

    当白雾散尽时,空气里的缕缕寒气已越来越淡,淡得让人快要感觉不到了。

    今日的天气当真是不错。

    王生旋即打了一套全国中小学广播体操。

    高台锻炼身体,也将整个金谷园的景色尽收眼里。

    远处雾气中的高大的树木在王生眼里,还是只有满树褐色的枝条,像一幅素雅、静寂的水墨画一样。

    春日的树木,每一条枝条上都布满了饱满而强壮的苞芽,它们在汲取着春日的能量,爆发出蕴藏了整个冬日的寂寥。

    花儿,不久便会在这个大地上开满了。

    当真是有生命力的季节啊!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这春日的万物一般,茁壮成长呢?

    王生感慨一声,也结束今日的晨练。

    只是简单的动了几下,自然是没有出汗的。

    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刘勇便将昨夜影楼送来的信件递过来了。

    王生接过信件。

    拆开来简单看了一下。

    昨日,洛阳发生最大的事情,就是皇帝选秀。

    有接近五十家朝廷大员、世家都送女子入宫。

    但皇宫最后只挑选了二十位进去。

    不出王生预料,羊献容是在这二十人中间。

    毕竟以这家伙的心志与容貌,进不去,才算是一件怪事。

    就不知道这个羊献容能讨得皇帝几分欢心了。

    王生轻轻摇头。

    这种东西,就相当于长期投资了。

    他今日也是要进宫的,宫里面的消息,他这次进去,恐怕也可以了解得更多。

    “出发罢。”

    “诺。”

    刘勇连忙下去准备车队。

    而王生则是径直出府。

    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或许说太阳升起来之后,在他们看来,也不算是早起了。

    就譬如囡囡,此时已经被张氏辇出来,看书识字了。

    早晨,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也是学习最好的时间段。

    不过囡囡这小丫头,撅着嘴的模样,倒是十分惹人心疼。

    当然,学习是一件好事,掌握知识,远离愚昧,不管是对男人来说,还是对女人来说,都是有十足好处的。

    王生走到内院中的车辇前,上了马车之中。

    车马在金谷园的鹅卵石小道缓缓前行,还不算是十分颠簸,接着,便入了城外官道。

    半个时辰后。

    王生的马车已经是到了宫门前了。

    皇宫的模样一如往日,并没有因为皇帝选秀就张灯结彩。

    入宫。

    批阅奏章那些事情,现在还早。

    尚书令王衍要先处理了尚书台的事情,才会过来批阅奏章。

    而中书监燕王司马彤也是要先将中书省的事情做好,才会到太极殿来。

    王生是这三个人中最闲的那一个,当然是无所事事的了。

    他们三个人,就是三道程序,缺一不可。

    尤其王衍与司马彤是前面的几道工序。

    王生做的是最后面的一道工序,没有前面两位,他的工作也进行不下去。

    到皇宫如此早,王生自然是想要借着这个时间来见皇帝的。

    王生到太极殿,禀明来意,先见到了大内官。

    大内官脸上一如往日的带着笑容,见大内官来了,王生对他轻轻行了一礼。

    后者连忙对着王生还了一礼。

    “广元侯客气了,不必向我这种残废行礼了,让外面的人见到了,对君侯的名声可不好。”

    宦官在十常侍之后,一直是被世人摒弃的存在。

    世家尤其鄙视。

    这个原因,恐怕还可以推及到东汉的党锢之争。

    宦官不能干政,也是从那个时候便确立起来的。

    是故大内官虽然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但地位也绝对不高。

    便是尚书令王衍,燕王司马彤一类的人,对他也是不假颜色的。

    仿佛不瞪一眼,就失了身份一般。

    见得多了,大内官也就适应了。

    反正不开心的时候,在皇帝面前说他们几句坏话,这不就报复回来了吗?

    “此言差矣。”

    王生却是摇头。

    “大内官在陛下身边侍奉,侍奉圣人,如何无功?本侯对大内官见礼,也是应有之举。”

    对皇帝身边的人,王生当然是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拉拢。

    王生深知皇帝身边人话语的力量。

    枕边风,吹得可是飞起的。

    这也是王生为何想要在皇帝身边安插人的原因。

    毕竟蒋俊蒋美人,可是不吃她这一套的。

    在王生眼中,皇帝的妃嫔之中,可能是蒋俊是最有心机的,至于王惠风。

    聪明当然是聪明的,但是世家大族出身,有一身良好的素养,反而是不会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要做事,便一直想要正大光明。

    在皇宫之中,这种想法,原本就落了下乘。

    与人争锋,便天生输了一截。

    不知道这选秀进去的人,对后宫有什么影响。

    “广元侯真是客气了。”

    人是社会性动物,渴求的就是被别人看得起,尊重。

    大内官见广元侯如此尊重他这个残废,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话语,也是比平时见别人的时候多了一些。

    “实不相瞒,我今日如此早过来,是为了趁着这一会的空挡,见见陛下的。”

    大内官脸上却是露出难为之色。

    “我知晓君侯时间宝贵,但昨日陛下连御三女,恐怕今日是早起不成了。”

    连御三女...

    那皇帝的兴致倒是不错。

    王生眼中一亮,他倒是想要问问这三家秀女都是谁家的,不过这话到嘴边,王生却是没有问出来。

    这是皇帝的家事,可不是他这个臣子想要问,便能问的。

    “如此的话,那便可惜了。”

    就在王生以为今日只得是深夜见皇帝的时候,却是有一个内监小碎步走到大内官身边耳语了。

    这内监说话的声音很低,王生自然是听不清的。

    但他看来大内官脸上的笑容,知道这绝对是好事。

    “君侯,好消息,陛下出殿了。”

    连御三女还能早起,那皇帝的身体倒是倍棒。

    “那太好了,还请大内官代为通传。”

    “这是当然的。”

    大内官刚要下去,王生却是说话先让大内官稍等片刻了。

    “大内官,本侯在城外购置了一个庄园,大内官若是有亲戚家人,便可安置到此处,至于年幼者读书识字,年长的安度晚年,以本侯的财力,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王生这句话,大内官果然顿住了。

    “君侯是如何知道在下的事情的?”

    人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自然是有亲戚朋友的,这一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大内官亦是如此。

    做了宦官之后,这些太监最想要的,当然是给自己留个后。

    大内官还算是幸运的,入宫之前,便留了种,不至于真的绝后。

    但他在宫里,宫外的事情却是鞭长莫测。

    宫中,宗王与世家重臣,自然不屑与他这个宦官交流。

    而且他在皇宫之中,即便是得到了银钱,也很难送出去。

    是故他虽然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內官,反而家里人在宫外生活却不如意。

    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自己的孙子已经是到了蒙学的年纪了,却上不了私塾。

    读不了书,莫非日后也入宫不成?

    “之前大内官托华统领,却被他拒绝了,我与华统领也有些交情,酒后之余,他与我说的。”

    一听到华恒的名字,大内官脸上便显出怒气来。

    前面他去求华恒,不想这家伙根本不想给他面子。

    “如此的话,倒是麻烦君侯了,一应花费,在下会亲自承担,不需要君侯费心,倒是找个私塾夫子,便麻烦君侯了。”

    他在宫里大半辈子,积累自然是有的。

    在这种事情上,他可不想欠王生太多人情。

    一个就够了,两个就太多了。

    王生自然明白大内官的意思。

    “如此的话,当然可以。”

    看着大内官的背影,王生眼神闪烁不定。

    要想影响皇帝,就得先收买皇帝身边的人。

    原本王生是想要影响皇后的,但是因为琅琊王氏的原因,皇帝有些冷落皇后。

    便是王生影响了皇后,也是没有多少用处的。

    比起妃嫔,大内官陪在皇帝的时间,毫无疑问是更多的。

    在太极殿中等待少顷,王生很快便见到皇帝了。

    “臣王生,拜见陛下。”

    见到司马遹,首先便是行礼。

    皇帝司马遹看起来精神不错,昨夜是睡了一个好觉的。

    “广元侯,你今日早早入朝,可有要事?”

    王生轻轻点头。

    “确有要事。”

    司马遹跪坐在主位之上,对着身侧内监挥手道:“给广元侯赐座。”

    “臣,谢陛下。”

    跪坐在鹿皮坐垫上,王生的话也是说出来。

    “这事情,还是臣下估计不足,臣下原本以为,在洛阳的寒门士子不计其数,简单招贤之后,不说治国之才,三郡屯田的官吏,总是能够凑齐的,但前些日子臣下考校这些寒门士子,千人中,只有不到十个人是有真本事的。”

    王生说的算不是很委婉了。

    “你的意思是说,人手不够?”

    王生轻轻点头。

    “莫说是屯田三郡,便是屯田一郡,人手也是有些缺缺。”

    “只是,朕手下也没有可以给你用的人了。”

    这是实话。

    皇帝在罢免了半朝官员之后,朝廷原本的官员就不多了。

    很多还是他从地方提拔过来的。

    要给王生屯田的人,皇帝怕是做不到。

    “寒门无人,只怕臣下只得去招世家之人了。”

    明说了。

    现在明说,不至于后面产生误会。

    王生这句话说出来,司马遹果然沉默起来了。

    “看来,这世家的人,朕不用不行,广元侯也是不用不行。”

    在这个时候,王生其实有冲动要向皇帝献策科举制的。

    但是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实行科举制,他说了这句话之后,说不定就被世家记恨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寒门之中,有才之士实在不多,他们无书可读,连字都不认识,如何成才?”

    “那你要选哪家的士子?”

    司马遹静静的看着王生。

    “臣下全靠陛下定夺。”

    先探一探皇帝的口风再说。

    “琅琊王氏在朝中担任官职已经够多了,不必选琅琊王氏的,其余,任选之。”

    皇帝果真是在担心琅琊王氏尾大不掉了。

    “臣下明白了。”

    得到皇帝的这个答复,王生便好操作得多了。

    就在王生准备退下的时候,皇帝却是出口挽留王生了。

    “你今日来得也好,朕有件事情,要问问你。”

    王生愣了一下,旋即止步。

    同时心里也在想,皇帝要问他的问题,是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 皇帝缺钱了

    “陛下有疑问,但可直说,臣下定然竭力答复。”

    司马遹轻轻点头,说道:“你说这天下,有多少户百姓?”

    多少户?

    王生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说道:“太康元年全国有245万户及16163860人,太康三年则有377万户约24768900人,如今没有计算,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天下咸平几十年,以臣下估计,应该有四五百万户了。”

    司马遹轻轻点头。

    “这是中书省与我的名册,言之天下有四百万户,三千万百姓。”

    王生愣了一下,不知道司马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

    司马遹冷哼一声,说道:“天下何止五百万户?这十几年过来,最少也有五百万户,现在这些官员说只有四百万户,绝对是有猫腻于其中的。”

    朝廷的赋税,都是从百姓上面征得的,百姓多,朝廷的赋税自然就多,百姓少,朝廷的赋税自然就少。

    皇帝之所以如此敏感,与少府的收入有关系了。

    少府,是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

    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少府机构庞大,属官众多,超过掌理国家财政事务的机构和人员们实际需要。

    说得简单一点,少府就是皇帝的私人金库。

    而国库,一般皇帝是动不了的,他能随意支配的财富,就是少府里面的钱。

    西汉时诸侯王也设置有少府,郡守亦设有少府。

    东汉仍为九卿之一,掌宫中御衣、宝货、珍膳等,魏晋沿置。

    少府的主要税收来源为:少府所掌园池苑囿、山地荒野出假后的假税,私营工、商营业税,关卡税,7- 14岁儿童所交纳口赋的20钱等。

    其财政开支为:天子及宫廷费用、天子祭祀及赏赐费用等。

    人多了,少府的收支就多了,反之亦然。

    “陛下的意思是,中书省的人谎报了天下户数?”

    “不是谎报,而是天下世家合起伙来欺骗朕。”

    司马遹哼冷哼了一声。

    他能发现这个问题,还是被王生启发的。

    王生之前说世家中有许多私军的时候。

    当时他心中是十分诧异的,心想着世家手下居然有如此多的士卒,简直闻所未闻。

    因为此事,皇帝便派人去了解更多。

    其中是将平原华氏完完整整的研究了一遍。

    这也是为何司马遹重用华恒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研究平原华氏。

    结果这不研究还好,一研究,他便是发现一个平原华氏,便是有族人千余人,其中奴仆更是万余人,而平原华氏只需要叫百余户的赋税。

    万余人,只交了千余人还不到的赋税?

    按照这么说,这天下,只怕有上千万户了。

    看着世家直接在自己的碗里抢东西吃,司马遹心中不爽,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王生听了司马遹说了两句话,便马上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部曲、佃客、奴婢、兵户、匠户、乐户、内迁外族等等人群大多未纳入户口统计,臣下认为。永康元年实际人口达3500万人,六百万户不止。”

    世家当然是会私藏人口的。

    这也是世家发家的原因。

    手下打工的人很多,但交税的却很少。

    如果把世家看做是企业的话,那就是企业产生了一百块的利益,按照规定,需要交五十块钱的税,但因为私藏了人口,平摊下来,可能产生一百块的利益,只需要交十块钱的税。

    而这原本应该给朝廷的四十块钱,就落到世家手上了。

    西晋是典型的大政府,人数众多的同时,管理天下也是需要成本的。

    更不用说这几年打了几场仗。

    这可不仅仅是粮食够了就能打的。

    打仗,就是在烧钱。

    皇帝缺钱了。

    “天下最少都有六百万户,只是这些户数在世家手上,广元侯你可有办法让这些人交税?”

    这才是司马遹叫王生出来的原因,缺钱。

    “办法或许有之,只是很难。”

    从世家嘴里抢东西吃,哪里有简单的?

    在这里,王生便不由的想起秦汉时为何视赘婿与罪犯、商贾同类,列入“七科谪”加以严惩。

    除了在古代的父系氏族社会,天子娶十二女、诸侯娶九女、达官贵人一妻多妾,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男人凌驾于女人之上,是家庭的主心骨,被看作是天经地义,而男子“嫁”到女方家为赘婿,阴阳颠倒,受女方驾驭,是极其低贱的,为世人所不齿这些原因之外。

    秦汉乃至魏晋都禁制赘婿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税收。

    打个比方。

    张三有三个女儿,李四有三个儿子。

    按照律法来说,李四的这三个儿子,娶妻之后都是要立户的,也就是独立出去。

    如果李四的三个儿子都到张三家里做了赘婿,那原本应该有的三个户头,就全没了。

    李四的三个儿子,都与张三算一个户口。

    也就是说,不用交税。

    孟姜女哭长城,他夫君就是赘婿,所以被发配去修长城了。

    赘婿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漏税的行为,律法自然不容忍。

    世家现在的情况,也大致相同。

    部曲,奴仆,佃户,都归在主人家,他们向主人家交税即可,不用向朝廷交税。

    而主人交的税,又不包括这些奴仆的。

    一来二往之下,这些奴仆佃户便成了黑户了。

    一听到王生说有办法,司马遹马上就精神起来了。

    这皇宫年久失修,尤其是太极殿,原本是司马衷居住的地方,但司马衷是个傻子,对太极殿虽然有维护,但也仅仅是维护而已。

    远没有原来长秋宫的那般奢华。

    司马遹想要大修皇宫,再修缮洛阳郊外的行宫。

    他今年可打算去邙山田猎,因此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少府一说,后者给皇帝算了一笔账。

    这笔账很长,很臭,司马遹听了一个时辰都没听完。

    但这又长又臭的账,却是给他传递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

    没钱。

    皇帝也有缺钱的时候。

    这也是司马遹始料未及的事情。

    所以他要搞钱。

    当然,卖官鬻爵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汉之桓帝灵帝的教训在先,司马遹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

    税收源头都在户头上,在人口上,司马遹花费了不少的心力于其中,就是要将世家从他手上抢的钱给抢回来。

    试想若是天下多了两百万户,少府岂会缺钱?

    朝廷岂会缺钱?

    有了钱之后,对付宗王岂不简单了许多?

    “爱卿有主意,可细细道来。”

    皇帝要做的,就是人口普查。

    但在这个时代做人口普查,并不容易。

    首先一点,这就是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

    世家肯定不会将自己原来就有的好处送给皇帝。

    人是一个很实际的动物。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而司马遹要做的事情,无疑是要将世家的父母全杀了。

    岂会容易?

    王生斟酌了一下,还是把方法说出来了。

    “陛下要用软的,还是硬的?”

    软的?

    硬的?

    司马遹愣了一下,问道:“何谓软,何谓硬?”

    王生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软的时间需要长一些,陛下掌盐铁,只需要看一郡之地一月或者一年用盐铁的数量,便可知道一郡大体上有多少人,届时陛下在那郡县中报出人数,让世家自己定夺,谓之软。”

    盐是必需品,每个人都要用的。

    这个方法可以粗略的解决地方的人口问题。

    但是...

    世家也要配合。

    也就是说,最后的人数,可能也是不确定的。

    之所以说软,是因为皇帝可以少报一些人数,世家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司马遹只是微微思索一番,接着问道:“软的方法是如此,何谓硬?”

    “若陛下用硬,臣下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大索貌阅,第二种是输籍定样。”

    “何为大索貌阅,又何为输籍定样。”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司马遹就觉得十分正式了,整个人也不禁认真起来了。

    “所谓大索貌阅,便是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即检阅人口的形貌,查核有无低报年龄及伪报老病的种种情况。并规定户口不实者,里正流配远方;大功(堂兄弟)以下,皆令另立户籍,以防隐匿。”

    缓了一口气,王生再说道:“为了让陛下派遣的官吏认真做事,也让百姓乐于举报,规定户口有一个不实者,官司解职;凡检举得一壮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

    “好办法。”

    司马遹只是一想,眼睛就亮起来了。

    “用了这个办法之后,我看这世家,也隐瞒不了人口。”

    司马遹笑着看向王生,在他眼中,面前的这位男人,又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所谓之输籍定样,又是如何的?”

    王生接着说道:“人间课输,虽有定分,年常征纳,除注恒多,长吏肆情(营私舞弊),文帐出没,复无定籍,难以推校。是故若陛下规定每年正月五日县令派人出查,令百姓五百家或三百家为一团,根据定样标准划分户等上下,重新规定征岁差役与应纳税额,写成定簿。利用这一手段,搜括隐藏户口,以防止人民逃税或抑制士族、豪强占有百姓人口,从而增加朝廷收入,加强陛下权威。”

    说到此处,王生再说了一句,道:“原本军籍之人,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陛下心忧粮草问题,为何不设屯田将军,分统诸州军队,总隶属于陛下。军籍及其家属在州县落籍,平时从事生产,实行“寓兵于农”,减轻国家军费开支,且可收郡兵于陛下手中,可谓之一举两得。”

    如果说前面的大索貌阅让司马遹眼前一亮的话,王生的这个输籍定样,就让司马遹心中一震了。

    他知道,若是采取这种方法的话,他心心系系的粮草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反而那些士卒屯田,还能给朝廷带来收入。

    当真是好办法啊!

    “爱卿所言之,皆是治国良方,可之前为何说难呢?”

    王生苦笑一声,话也是马上说出来了。

    “臣下之所以说难,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是输籍定样,还是大索貌阅,都是需要许多官吏去做的,然而这些官吏,大多又为世家之子,世家之子如何会为陛下断自家的财路?”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手下无人可用的局面来了。

    司马遹脸上的笑意果然消失了。

    “只是之前爱卿也考校过了,寒门之中,并无可用之人,这世家高门的人不可用,那朕该用谁?”

    这就是一个死圈了。

    隋文帝能用大索貌阅与输籍定样,是因为经历了南北朝之后,世家的力量已经是逐渐衰弱了。

    而在这个时候,在西晋,世家却是青年,正向着壮年发展,要在这个时候与世家掰手腕,便是作为皇帝,司马遹自己也是得斟酌斟酌的。

    “或许可以靠易地治理,或者可以用此法,输籍多者,可免赋税。”

    也就是说,干得好的那些人,你家的奴仆便免费给你打工,不需要独立出户口来交税。

    司马遹眼睛微亮,轻轻点头。

    “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说实话,这个办法却不怎样。

    首先世家之间,大多是有交情的。

    皇帝根本没有给世家好处,反而是挖世家的墙角。

    即便是许了这些东西,但若是世家联合起来了,便是输籍定样,亦或者大索貌阅,恐怕都是失去作用了。

    人才,还是决定一切啊!

    “如此的话,朕便明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恐怕现在中书监与尚书令都在等着爱卿,去罢。”

    “诺。”

    王生起身,对着司马遹行了一礼,

    在退出宫殿之前,王生还是开口说话了。

    “陛下,与世家争利,势必会与世家有所冲突,陛下可要三思后行。”

    说完这句话,王生才退出宫殿了。

    方法他是说出来了,而且是经历过考验的方法。

    至于皇帝会如何做,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毕竟他手下的事情,也是一点都不少的。

    不过从皇帝的这一问便知道,现在的皇帝,终于知道自己是一个皇帝了。

    知道享受,也知道要开始管管自己的国家,而非是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权力。

    虽然此时皇帝的做法,与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有一说一。

    王生其实是不赞同皇帝与世家撕破脸的。

    毕竟宗王的事情没解决,再搞世家。

    单线作战皇帝便显得有些颓势,双线作战,恐怕是没有任何胜势的。

    当然,这可能是王生自己多想了。

第二十四章 世家之才

    当夜。

    王生回到金谷园,马上召见了张宾。

    张宾见到王生召见他,也知道是皇帝同意王生选才的事情了。

    毕竟屯田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

    “主公。”

    张宾先对着王生行了一礼,之后才问道:“不知道主公今日将张宾唤来,有何事情吩咐。”

    王生哈哈一笑,心情看起来不错。

    “陛下已经答应我选才了,世家之人也可用之,只要不是琅琊王氏的,皆可。”

    其实便是王生要用琅琊王氏的人,琅琊王氏的人也不会到王生手底下干活啊!

    原因也十分简单。

    琅琊王氏的士子,自然有王衍王戎,王敦王导等人追随,岂是会找他一介寒门?

    这不是白白的丢了面子嘛?

    便是皇帝不说出这个要求,王生也是很难招到琅琊世家之人的。

    现在说了这个要求,对王生的选才也是没有多少影响的。

    “哦?这对于君侯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王生轻轻点头。

    “对于这选才人选,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建议?”

    王生要问的,就是这选才,要选谁?

    张宾低头沉思片刻,紧随其后说道:“以张宾看来,主公应该选两种人。”

    “哪两种人?”

    王生脸上不动声色。

    “第一种,颍川士族,加上荥阳郑氏。”

    王生屯田与这两处,自然是要招这两地的士子,不然的话,屯田之事,就不好展开了。

    但王生却有一种担忧。

    “若招了荥阳颍川士子,屯田之事,说不定也不能很好的进行下去,况且,世家愿不愿意为本侯做事,还是一个未知数。”

    张宾轻轻一笑,安抚王生说道:“这一点,主公就不需要担忧了。”

    张宾马上进行分析。

    “世家高门自然是有世家高门的骄傲,但主公也并非是一般的寒门,如今身居高位高爵,且文才德行并不比他们差,即便是有些人看不起君侯,也绝对不敢说出来,而且,主公也不必将世家看得太高,世家不得志者,大有人在,总是有人壮志难酬,想要为主公做事的。”

    这倒也是。

    世家中,得意者毕竟是少数,现在裴行这种出身世家高门,却与寒门混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少数。

    他们并非是没有才德,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主家,而被主脉压制了,没有得到世家的政治资源,定品的时候自然也不是高品,也很难进入朝堂,展示自己的实力。

    这便是所言之机遇了。

    “你所言之,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王生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张宾这一番话。

    “而张宾所言之第二种人,也是世家中人,但这些世家,却并非显赫,譬如太原王氏,虽然世家显赫,但如今在朝堂上,却是势力不显,不过这些世家家学渊源,族中有才之人不少,即便是无大才,有小才,也足够君侯用之了。”

    说起来,王生还想着归太原王氏呢。

    若是有世家身份,王生也不必被人咬着一口一个寒素了。

    只是现在不是时机,便将这事情给耽搁下来了。

    倒是可以招一些太原王氏的人进来,也可以稳住太原王氏的人。

    他们不惜认王生为本家人,原本便是为了借王生之手,进入朝堂,登上高位。

    不然,为何要亲自到金谷园来?

    即便是高傲的世家,在很多时候,也是很现实的。

    “有道理。”

    王生再点头。

    “只是选才,该如何选?”

    张宾这个时候就不好给王生建议了。

    选才之事,是王生的事情,他说多了,不是太好。

    况且,在张宾看来,王生是可以想出科举的这种奇人,选世家之才,那自然更是手到擒来了。

    “主公应该比张宾更有想法才是。”

    听到张宾这句话,王生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前面显摆得太过于厉害了。

    导致自己的谋臣给自己献策的时候,都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王生轻轻摇头,说道:“你看本侯可否这般,让颍川荀家,陈氏,程氏、荥阳郑氏,四家各选出五人出来,其他世家,每家选两人,本侯再考校之,若是良玉,则通过之,若非贤才,则弃之。则你觉得如何?”

    张宾听完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只是如此的话,各家便知道君侯待之不公了,反而不美了。以在下看来,君侯可让所有世家,愿来者,皆可纳之,至于主公心中的尺度,主公心中知道就好,选才的时候,再遴选之即可。”

    王生轻轻点头。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既然如此,恐怕明日,还得有劳先生撰写招贤令了。”

    写令赋这种东西,还是交给张宾这样的人来做好了。

    王生虽然可以写,但一没时间,二来写的也不够张宾好。

    “诺。”

    张宾旋即领命。

    有了这些人之后,屯田便可以开始了。

    只是这些世家之人,在王生看来,也只是打工的工具人而已,不值得重用的。

    当然,这些人也不会想着忠心王生。

    可以这么说。

    王生与即将招过来的这些人,就像是后世公司的招聘一般。

    公司需要人来运作,而员工需要混资历,拿工资。

    是不考虑忠诚度的。

    不过。

    也只能这般先用之了。

    随着时间积累,随着自己的权势日益提高,愿意效忠的人,总会是越来越多的。

    譬如那个裴行,好好培养一下,未必将来不能做大事。

    那些寒门士子,同样如此。

    王生觉得自己可以开一个书院。

    书院之中,可为寒门士子提供书籍笔墨纸张,可以培养一些寒门,甚至是平民士子。

    甚至也可以为世家高门提供书籍。

    总之,这个书院,是完全赔钱的生意。

    但对于王生自己来说,绝对是有利的。

    首先,他不缺这些钱,其次,他是真的缺人。

    而且金谷园够大,或者对王生来说,是属于那种太大的范畴了。

    甚至于在这金谷园书院建成之后,王生还可以在金谷园书院中讲学,让德高望重者在里面讲学。

    一方面,可以提高王生的名声与逼格,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为那些文学方面的大佬提供便利。

    毕竟文学巨匠,也是需要名声的。

    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以做!

    只是想了一下之后,王生便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不错了。

    思绪畅通,乘着张宾还在眼前,王生马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听完之后,张宾也不仅啧啧称奇起来了。

    “君侯的这个想法,非常之新奇,非常之大胆,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三个非常,算是肯定了王生这个主意了。

    “若是这个书院建起来了,想必这金谷园会成为全洛阳寒门士子的圣地。”

    “当然,也或许有许多人想要到这书院里偷笔偷纸,是故还是得防范一二的。”

    王生承认人里面是有许多高尚者存在的,但同时,他也明白,卑鄙者,永远比高尚的人要多得多的。

    张宾轻轻点头。

    “确实是这个道理。”

    “今日我召见你过来,所言之事,便是如此了,已经无视,你且下去歇息罢。”

    “诺。”

    张宾轻轻点头。

    今夜王生给他的事情,任务可是一点都不轻的。

    要做好这几件事,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

    深夜。

    一轮高月独挂夜空,几颗繁星无力的守侯在其身边。

    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夜,借着月色披拂,呈现出伟大的奇观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地平线,无数星星正发散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下面,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在黑暗中散布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他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城外城内的夜色美丽无比,而皇宫的夜色,就显得寂静与平淡。

    皇宫之中。

    司马遹很快便将王导华恒两个人召见过来了。

    今日王生与他说的那番话,让他思路变得十分开阔。

    这种事情,其实更好的,是交给王生或者司马略来做的。

    毕竟王生出身寒门,做这种事情,与他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

    至于司马略,也是这个道理,他收的是世家的东西,自然不会收司马家的东西。

    若是把宗亲们都得罪光了,最后恐怕自己真的就是无人可用了。

    可惜司马泰薨逝之后,司马略便去奔丧去了。

    最少,也得是百日之后才见得到司马略了。

    有甚者,守孝恐怕不止一百日。

    而王生也领了屯田之事,如今也是分身乏术。

    广元侯的屯田,也是算重要之事的。

    若他真的有办法让田地产量增产,对司马遹来说,与此次清查世家黑户的重要性,几乎是等同的了。

    毕竟若是田地产量上升了,朝廷的赋税也提高了。

    美中不足就是,世家得到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所以。

    广元侯的事情,广元侯要去做。

    他的事情,也是必须要做的。

    “敬则茂弘,今日朕要你们过来,是有事情要吩咐你们的。”

    华恒与王导对视一眼,对着司马遹行礼道:“陛下有事情,但可直说,臣下等定然为陛下答复。”

    司马遹轻轻点头,马上把今日王生与他说的东西,经过一些修改之后,说与华恒与王导。

    两人听罢之后,嘴巴张得很大。

    他们马上就明白皇帝要做什么事情了。

    “只是,陛下,这....”

    王导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去。

    司马遹把两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看向王导,道:“有问题,便可以直接说出来,在朕面前,不必扭扭捏捏的。”

    王导点头,斟酌再三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既然陛下要臣下说,那臣下就斗胆进言了。”

    王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在后面才说道:“依臣看来,陛下所做之事,很难成功。”

    司马遹面不改色,只是问道:“为何?”

    “臣下便是出自世家,知道世家为何如此,世家有奴仆,有佃户,有很大的原因便是当时那些佃户活不下去,世家借钱周转,免去了他们卖儿卖女的辛酸,是故他们才为佃户,况且世家人中,消耗不小,若是陛下如此做,势必会击到世家痛楚,届时世家中人,要为阿堵物而折腰,皆是愤慨漫天下,对陛下而言,不是好事。”

    虽然王导是站在世家的角度上说话的,司马遹脸上却是没有愤怒之色。

    毫无疑问,王导所言之事,皆是有道理的。

    世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皇帝与世家争利,自然是会引起世家反弹的。

    问完王导,司马遹再将目光定格在华恒身上。

    “敬则,你以为呢?”

    到现在,华恒才明白为何皇帝之前要派人去了解平原华氏的事情。

    原本以为是皇帝只是想知道一些世家的东西。

    现在看来,这皇帝不仅仅是想要知道世家的一些东西,而且还要对世家下手。

    皇帝若是如此做了。

    那世家...

    恐怕就要元气大伤了。

    呼~

    华恒重重吐了一口气,回答道:“陛下,依臣看来,此举很难成效,即便是成效了,对陛下而言,也百害而无一利。臣下同样也是世家之子,深知陛下此举,会对天下士族产生怎样的影响,陛下此举,定然让世家心中愤然,与民争利,世家共击之,陛下如今要做的,是先处理好宗王的事情,便是要对世家下手,也得在宗王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说。”

    华恒就说的非常明白了。

    现在对世家下手。

    不是时机。

    “二位都是不赞成我清查天下户口的,但二位须知,世家隐匿人口,本就是违反律法之事,非是正义之举,诸位是世家中人,知晓世家会如何反对,二位便为朕想一想,若朕做了,如何消去世家愤怒。”

    华恒与王导两人再度对视,眼中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皇帝如今所做,是有些又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意思在里面。

    但没吃草的马,如何跑的起来?

    在这个时候,华恒眼睛突然亮起来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臣下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第二十五章 内忧外患

    华恒的表态,让皇帝得有眼睛顿时一亮。

    “你有计策?是何计策?”

    华恒有些兴奋的上前禀告,道:“陛下要清查天下人口,无非是想要得更多的税赋,陛下只需要把这个想法公告天下,届时天下激愤,届时陛下再降低一些要求,世家岂不是欣然接受?”

    按照华恒的话来说,就是先给世家一巴掌,最后再给他一个甜枣,但实际上,这个甜枣也是世家的。

    华恒的这个办法,着实是有些天马行空了。

    王导嘴巴张大,但是司马遹却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似乎,他真的要用这个方法一般。

    “茂弘以为,这个方法可行否?”

    王导见到皇帝似乎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他赶紧摇头。

    “陛下,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世家如何肯放弃自己的利益?”

    王导在心中暗骂华恒出了一个什么馊主意,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是真的有些勉强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让朕在想想罢。”

    世家,他肯定是要动手的,但是要在什么时候动手,如何做,这就是他要考量的。

    王导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对于世家来说,不能太快动手,若一下子将世家得罪狠了,对于他这个做皇帝的,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司马遹想要做一个有权势的皇帝,同时也可以自己享受。

    要做这种皇帝,就得权衡其中利弊了。

    帝王权术,说的就是这个。

    华恒见皇帝没有立刻采用自己的方法,脸上有些可惜,而王导则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要说他心中的担忧之色全部消除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

    此时,远在天边的益州,却是有另外的一场龙争虎斗。

    成都。

    雄城居于盆地之中,围绕着成都,周遭麦田连片,此时正是麦田青黄的时候,一眼望去,场面颇为可观。

    成都城中,益州刺史赵廞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愉悦之色。

    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痛苦,脸上十分难看。

    赵廞人近中年,一身刺史袍服,如今穿在身上,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作为前面贾南风的嫡系,赵廞现在是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也知道皇帝必不会放过他,于是他拒绝了朝廷召他回洛的诏书,抗命不从。

    益州,乃天府之国,前面几十年,有蜀汉在此地立国,只要守住汉中剑阁,南面南中不丢,再清除益州中那些异心之人,这太平之国,未必立不起来。

    反正你司马家得国不正,就不许有人反抗?

    况且,他益州之中,还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便是羌氐之人。

    这些人是天生的士兵,天生的奴隶,只要用得好这些人,他这个益州国,未必不能成。

    只是....

    局势很快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成都内史耿滕,也就是洛阳朝廷要替代他的人,居然反了。

    带着几千人,居然还敢在蜀郡大闹,几千人,还想着攻破成都。

    直接被赵廞派长史费远,配合着蜀郡太守李芯与督护常俊打得丢盔卸甲,命都要交代下去了。

    成都内史耿滕被打跑了之后,益州之中,敢违抗他命令的人,那就更少了。

    于是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安排设置僚属,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为建立太平国做准备。

    而在这个时候,东羌良将李庠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益州之中,羌人有很多。

    这些人都是从雍梁等地涌进来的,属于难民。

    朝廷当时下令赈灾,他只得开放益州边关,让这些难民涌入。

    但现在,这些羌人难民太多了。

    而这李庠又像是一张旗帜一般,在羌人中太引人注目了。

    既然是难民,就去做一辈子的难民。

    有这一面旗帜的出现,对赵廞来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赵廞便找了个理由除去李庠。

    原本以为如此一来,这益州的羌人,便难成气候,会被他予取予求。

    不想益州的羌人却喋血异常,刚猛异常,当即又出了个李特,在绵竹大乱。

    原本是数千羌军的,只是转了几圈,便成了数万羌军了。

    威势一时无两。

    赵廞连忙让自己的心腹长史费远,督护常俊派兵两万精兵前去镇压。

    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同,但赵廞这一边都是中央正规军,甲胄与兵刃皆有之,虽然训练不多,但比之那些刚刚成为士卒的羌人来说,还是要精锐许多的。

    李特不敌,当即北逃。

    一路上攻城略地,占据了武都郡与阴平郡。

    此二郡由于靠近雍州,因此羌氐流民是最多的。

    李特一路北上,反而是手下数万人,变成了快十万人。

    原本赵廞是要与汉中郡太守一道,将益州中的血瘤挑破的。

    但是,南中与汉中,突然都传来了噩耗,一时间,让赵廞对李特的军事行动为之一懈。

    汉中,河间王司马颙在朝廷的命令下,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陈兵汉中,一时间,原本聚集起来,要对李特动手的大军,便只能回防汉中。

    而南中,荆州与许昌宛城一同到来的援军,在耿滕的引路下,直取了巴陵郡,江阳郡,朝着成都直接打过来了。

    南边无人可守,北面重兵压境,还有十万羌军虎视眈眈。

    这当真是内忧外困。

    赵廞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前前方的战报。

    但是不听,不代表没有。

    掩耳盗铃,终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长史费远,督护常俊,还有蜀郡太守李芯,现在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赵廞。

    “牧尊,这...我等该如何是好?”

    督护常俊长得十分清秀,然而此时这张清秀的脸上,却是刻满了恐慌之色。

    “如何?”

    赵廞现在表面镇定,但心里已经是十分慌张了。

    这种情况下。

    他能如何?

    所谓之内外交困?

    但,作为话事人,他肯定是要出来说说话的,为了稳定军心,便是吹牛,都要把牛吹到天上去。

    赵廞缓缓开口。

    “此时外敌当前,自然是御敌,我手上有数万大军,又有地形之利,耿滕老儿岂是打得下来,我听说河间王与陛下有隙,只要我派人前去见河间王,汉中之围可解,如此,我手上便又能多出数万大军来了,不仅如此,那李特不过羌人而已,我许他官位,爵位,美人,不信这李特真的是想为李庠报仇。若是李特归于我手,那么,南边的几万人,便不足为惧了。”

    现在局势虽然很是糜烂,但被赵廞一顿分析之后,众人好似能够从这纷乱的乱世之中找到一丝可能。

    一丝胜利的可能。

    费远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此时倒还没有真正到事不可为的时候。”

    是啊!

    还有机会!

    但蜀郡太守李芯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好看。

    “听说羌人重兄弟情谊,牧尊将李庠杀了,李特若是想要在羌人中立足,必须要报仇,能不能说服李特,又是一回事,以我对李特的了解,他必不可能向牧尊妥协的,所谓痛打落水狗,牧尊如此处境,李特岂会前来求援?”

    “其二,河间王虽然与陛下有隙,但亦是镇守一方的诸王,牧尊如今是反了陛下了,河间王便是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直接与牧尊交流,陈兵汉中的士卒也不可能撤去,更不可能为牧尊所用,而牧尊若是将汉中重兵撤出,一来李特必定出动,二来河间王也会应声而动,现在牧尊对河间王来说,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功勋了。”

    言外之意,赵廞拿不出好处来。

    比起击破赵廞的功劳,赵廞又能给河间王许什么好处的?

    “我会给河间王一个拒绝不了的好处,至于李璨,你为使者,出使李特,务必要说服他。”

    一边,长史李璨听到这个使者任务,喉咙中口水咽了两下,说话也变得磕磕碰碰起来了。

    “牧尊,我,我....”

    “如何,不愿意做?”

    赵廞一个眼神过去,李璨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他知道,这件事他要是不做,下场恐怕比去做使者还要惨。

    他别无选择。

    “李芯,常俊,你们二人给我守住广汉郡与键为郡,与我等争取时间,切记,切记。”

    李芯与常俊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诺。”

    “下去罢。”

    赵廞挥手示意李芯常俊二人离去,但是二人却是驻足不离。

    “牧尊,便是要去守键为郡与广汉郡,手上无兵无卒,为之奈何?”

    赵廞让他们去守键为郡与广汉郡,这人手都没给,凭他们两个人,守得住?

    这不是去送死?

    “二位放心,城外已经准备了两万精兵了。切记,要守住十日,十日两郡不失,日后若是有益州国,便与你们王爵之位。”

    在这个时候,什么承诺都可以许下了。

    因为现在这些压根不值什么钱。

    度过这个难关,才有太平国。

    “牧尊放心,我等必然为牧尊守下两郡。”

    常俊不疑有他,但是李芯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但还是跟着常俊出殿了。

    “牧尊。”

    现在殿中,便只有他与长史费远了,远处的人,也听不到他们两人交谈的声音。

    “费远,这个出使河间王的任务,看来便是要交给你了。”

    费远轻轻点头,只是脸上多少有些犹疑之色。

    “这益州,真的能守下来吗?若不然,我等投降?”

    现在只有费远与赵廞,他才敢说出这种话来。

    若是前面李芯常俊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说。

    费远深知赵廞的性格,他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下一秒,就轮到他人首分离了。

    但是现在只有他与赵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这个恶首是绝对不能投降的。

    他便是投降了,也难逃夷三族的下场。

    是故,赵廞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投降。

    “怎么?你想降?”

    费远重重摇头。

    “费远只是见到如今局势糜烂,牧尊若是愿意将益州奉上,陛下仁厚,兴许便不会对牧尊如何了。”

    “你信?若你是皇帝,你会这般对一个乱臣贼子?”

    被赵廞反问两句,费远只好闭嘴了。

    他知道,赵廞没那么好忽悠。

    “费远啊费远,如今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想降,先想想你在益州的家人,想想他们在你受降之后的下场,再来看要不要投降。”

    这一句话,已经是带着威胁了。

    咕噜~

    费远咽了一口口水,重重摇头。

    “臣下与牧尊共存亡,定然不会降的。”

    赵廞轻轻点头,说道:“下去罢。”

    “诺。”

    费远缓缓离去。

    赵廞看着费远的背影,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现在尚有机会,就有人想着投降了。

    恐怕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啊!

    看来,这成都,还是得下一场血雨,才能让这些人投降的心思散去。

    刚好。

    监牢之中,还有不少晋廷的忠心之臣。

    这些人有自己的操守,想要留名青史。

    那我就成全这些人。

    不过杀他们的,就不是他了,而是他的那些将领,谋臣们。

    人人沾血,看这些人如何敢降?

    现在赵廞不得不用比较激进的方法,来巩固自己的权力了。

    与李特那边的使者,赵廞不期望能有什么结果,只需要稳住李特就行。

    金银珠宝,美女美酒,便是要他的妻妾,赵廞也全部奉上。

    他需要调走汉中郡的数万守军,用来对付南面的敌人。

    而河间王那一路,就必须得成功了。

    若是费远能力够强,说不定还可以借来河间王的士卒。

    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谁知道他们雍州兵?

    若是有河间王援手,那么,这益州,就保得下来。

    届时,紧守住汉中南中,再清除羌人,将这十数万羌人全部坑杀了,那么这益州,这蜀中,便再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了。

    呼~

    赵廞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一战,他输不起。

    “朱竺,将监牢中的人全部提出来,让费远常俊李芯他们先别急着走,杀几个人,祭旗再说。”

    随从朱竺愣了一下,马上点头。

    “诺。”

    直到朱竺离去,赵廞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彻底放松戒备。

    回府!

    不将院子里面的几个小娘子折腾死了,他是绝对不会罢休了。

    说起来,这些女子,还是狱中那些忠臣的女儿们呢。

    他赵廞只是用一个美丽的谎言,便让她们甘心侍奉。

    而实际上,她们的父亲,早被他杀了,而她们,还得来侍奉自己,侍奉她们的杀父仇人。

    其中的畅快,就只有他赵廞一人能够体悟了。

    想到这里,赵廞突然感觉浑身都充满力气,之前的颓废,也一扫而空。

    而血色,则是渐渐在成都城中弥漫,也在益州上空盘旋。

    益州的暴风雨,已经来了!

第二十六章 李特谋国

    阴平城中,到处都是羌人。

    城中似乎还有一阵接着一阵的哭声。

    阴平太守苦守阴平城,让李特损失了不少好手,因此李特对待阴平,没有像对待其他城池一般温和。

    虽然没有屠城,但却纵使手下劫掠城池。

    哪家有颜色较好的女子,自然是受到祸害了。

    哪家有粮食钱财多的,自然也是遭到毒手了。

    这些哭声,便由此而来。

    说起来,阴平郡与武都郡,已经是属于雍州的范围了。

    不再属于益州了。

    只是因为郡中士卒较少,加之没有屏障阻隔的原因,赵廞大兵压境,阴平与武都二郡,自然是变成赵廞的土地了。

    至于原本占据汉中,梓潼,巴郡,广汉,涪陵,巴东的梁州,也因为赵廞的兵锋而至,纷纷改旗易帜了。

    便是梁州刺史罗尚,也不得不逃到上庸城,暂为歇息。

    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郡兵少的劣势来了。

    赵廞图谋已久,军中强兵数万,对付郡兵合起来不到一万,又疏于训练的梁州兵,自然是一面倒的屠杀。

    更何况赵廞并非直接进攻,而是佯装借道,直接将大半梁州卸下的。

    之后梁州刺史罗尚反应过来,却也只有逃离上庸郡的份了。

    不过人虽然被赶出来了,汉中也是处于显要位置,但罗尚并没有气馁,反而是意气风发。

    他在梁州做了几年的刺史,不说别的,治理还是算不错的,在凉州百姓之中,还是有不小的声望的。

    况且当日他在梁州还留有后手,这梁州虽然被赵廞霸占了。

    但赵廞手下也没有足够的人守住梁州,他若是反攻回去,必然成功。

    况且,罗尚还深知赵廞的为人。

    赵廞不是雄才大略之人,他所求的,不过谋生而已。

    而这种不是雄才大略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加之赵廞不仅不是雄才大略的人,反而还有些残暴。

    这就给罗尚更多的信心了。

    是故他前些日子上表皇帝,之后任命也下来了。

    司马遹封他为平西将军,兼任护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督牙门将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率领七千多人收复梁州,进攻蜀地。

    七千人当然不多,但却都是精锐。

    期间他也能在梁州招揽不少好手,一来二去之下,数万人,是绝对不差的。

    而这已经足够匹敌赵廞了。

    更何况,河间王也有派兵前来驰援。

    上庸城中,罗尚满脸红光。

    他环视场中诸人,说道:“明日我等便收服梁州,五日后便可进逼蜀地,将那赵廞人头奉上,诸位也能得此功劳,升官进爵,封妻荫子。”

    “刺史可会是太放松了,这汉中,可不容易攻伐下来。”

    在这个时候,一边沉默的王敦却是出来说话了。

    对付赵廞,就像是之前对付齐万年一般,都是白捞的功劳,上次王敦没捞到,是因为有诸王掣肘。

    如今洛阳没有诸王了,这种差事,自然是被他揽下来了。

    当然,一方面也有皇帝不想大动干戈的想法。

    若是皇帝想要大动干戈,恐怕就要再来一次南征了。

    这自然是有罗尚一份功劳在里面的。

    这个梁州刺史罗尚在上奏中言之,梁州唾手可得,益州轻易可破。

    王敦虽然为世家之子,但也是惜命得紧,聪明得紧的。

    他这次过来,是为了捞功劳的,要是把小命交代在这里,那就有点搞笑了。

    而这种事情,现在看起来还不难发生。

    要是这个罗尚不靠谱,他的小命还真有可能交代了。

    因此,事先,他可得给罗尚提个醒。

    “君侯勿忧,莫说汉中,一两日内,梁州可尽得。”

    当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这牛都要被你吹到天上去了。

    王敦冷哼一声,问道:“刺史可知道,赵廞在梁州,有两万驻军,而我们手上,却只有七千人,依我看,还得去找河间王,让他先借一万人过来,汉中天险,非是轻易逾越之的。”

    汉中盆地是鱼米之乡,汉中跨汉江和嘉陵江两大水系,这个时候,水陆交通是比陆路交通优秀的,由于汉中水运尚好,可连巴蜀和荆楚,甚至抵达东海沿岸地区,同时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在秦巴间有褒斜、陈仓、傥骆、子午等近古道,陆上可直达陇南、关中、益州、荆州等地,且都是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

    要想把汉中这个地方给打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君侯放宽心,我在梁州中,有后手的。”

    至于是什么后手,罗尚现在也不便说出来。

    罗尚看着王敦依旧是一脸不信任的模样,只好说道:“若是君侯不信,可留在上庸,等我等将汉中拿下,君侯也跟随之,你看如何?”

    不是害怕吗?

    害怕就在上庸待着,这多安全?

    但安全的同时,也别想着军功了。

    罗尚的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本侯便偏要去汉中了。”

    王敦却是轻言出声。

    “君侯好胆量。”

    罗尚撸着胡须,不知道是在称赞王敦,还是在嘲讽王敦,总是,让王敦心中有些郁闷就是了。

    王敦出自琅琊王氏,而琅琊王氏如今是陛下最信任的家族,也是权势最大的家族,要说罗尚要得罪,那是不可能得罪的。

    但你要说罗尚有多怕,那也不见得。

    他罗尚,也不是没有家族背景的。

    之所以王敦能混入其中,白白占得功勋,更多的,还是因为罗尚早年出仕,是被王戎举荐的。

    有了这层关系之后,王敦混入其中,就很好解释了。

    但要他怕琅琊王氏的一个小辈。

    那不可能。

    王敦对罗尚做了稽,便一言不发了。

    而罗尚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商议明日的战术。

    七千人,被罗尚分成两队。

    其中五千人,主队,走阳平关一路,之后直走金牛道。

    另外两千人,则是绕路马鸣阁道,进入汉中。

    至于其他的要注意的地方,罗尚在这个时候终于是仔仔细细的说出来了。

    王敦看着罗尚排兵布阵的架势,知道罗尚也是有本事的人,因此,悬着的心,也是放下去一半了。

    众人商议好明日进攻策略,便早早回各自的营帐通报自己的士卒了。

    而且,明日是早起,乘天黑未亮便要主动出击了。

    也就是说,他们今天还得早点睡觉。

    ........

    阴平城,李特却是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将来了。

    原本他在雍州,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只是个人物而已,要说权势,那是没有多少的。

    现在不同了。

    他手上十万羌军。

    虽然这十万有很多水分,有些人,更是连刀都没摸过。

    但这就是十万大军。

    凭借着这十万大军,他可以直取武都郡,阴平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屠杀百姓,他可以欺凌百姓,他可以将一郡之地最好的女子抱到房中,也可以将世家之人踩在脚下。

    但是...

    李特都没做。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天下,都是汉人的天下。

    他也只是想要求条活路而已。

    赵廞杀了他的弟弟,那他便要给他的弟弟报仇。

    就这么简单。

    羌人的做法,也非常简单。

    “大哥。”

    就在李特思索的这一会时间里面,后面却是有人走进来了。

    人数还不少。

    两个弟弟李流,李骧。两个儿子李荡,李雄,还有他的妹夫李含、以及部将属下任回、上官惇、李攀、费佗、苻成、隗伯等人。

    这些人,就是李特军中所有的高层了。

    “如今我等已经攻下了阴平郡与武都郡,搜罗了不少金银珠宝与美人,我们都是一人五个的,哥哥要是不要,就说不过去了。哈哈哈”

    李流一笑,李骧李荡李雄等人也是大笑了起来。

    但李特却笑不出来。

    不仅笑不出来,他反而还是哭出来了。

    “弟弟之死,我尚且不敢忘,他的仇一日未报,我一日便睡不到一个好觉,如何还会想着玩女人?”

    李特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轮到众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出来了。

    “只是那赵廞在益州,手下士卒甲胄兵刃都极好,我们虽然人多,但是盔甲却凑不出一千副,有的人连刀剑长戟都没有,如何与之匹敌?”

    李骧在一边亦是说道:“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们都有盔甲与刀兵了,不愁杀不回去。”

    “是啊父亲,若一直想着叔父之死,这日子如何过了?弟兄们还等着父亲去安置他们呢!”

    妹夫李含在这个时候也开口了。

    “叔父他们说的对,况且现在十多万人,十多万张嘴,这粮食的问题,还没着落呢!”

    一提到粮草的问题,李流也是出言说话了。

    “如今粮草,只怕供给一个月不到,就没有粮食了,至于其他粮食要如何得到,那还得另想办法呢!”

    .....

    众人一人一句,也将李特从悲伤中带出来了。

    至于李特是真的悲伤,还是这个悲伤只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是我太多情了。”

    李特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

    “兄长重情义,这才是羌人首领应该有的性情。”

    “对,这才是羌人首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这架势,已经是以李特马首是瞻了。

    这也很好理解,原来他们就是被当做炮灰使用的,要说蜀地的汉人有多尊重他们,那自然是没有多少尊重的,平时莫说是玩女人了,便是吃穿用度都不够。

    而现在,想玩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想吃什么样的肉都可以。

    这种条件下,人人当然都以李特马首是瞻了。

    当然,若是当李特连粮食都没有的时候,众人恐怕又会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阴平郡与武威郡虽然有些小麦要熟了,但也得等上一两个月,而这一两个月,我们可等不起。”

    这等不起粮食成熟,那只有去抢汉人的粮食了。

    李特的话不言而喻。

    “汉中郡有粮仓,若是我们夺下来了,必定今年无忧。”

    李雄说道。

    不料李特却是轻轻摇头。

    “抢夺汉人粮仓的时候,我们不能做,最起码现在不能做,现在汉人势力太大,与汉人作对,即便我们现在手上有十万大军,但这种军队,无异于是散勇之兵,与汉人军队比起来,差太多了,现在我们与汉人对上,凶多吉少。”

    “大哥如何能够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实话实说而已。”

    说完这句话,李特环视众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现在手上确实是有些人手了,但是不能因为有这些人便妄自尊大,汉人,比你们想的更加厉害。”

    李特一味吹嘘汉人的强大,让李雄心中有些恼火,但是他却不敢顶撞自己父亲的话,只得换一个说法来问了。

    “既然不能动汉人的粮仓,那我们羌人的肚子如何填饱,而且我们抢掠了阴平城,这又如何说?”

    “我们要当义军。”

    李特眼中煜煜生辉。

    “赵廞做的事情,是乱臣贼子的行当,我们虽然是羌人,也是晋人,我们可以去做义军,攻陷成都,成都有粮仓。”

    攻陷成都?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心想李特最终心中想的事情,还是要报仇。

    正当众人要继续劝慰李特的时候,后者确实轻轻摇头。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是赵廞活不了多久了,我们离开的时候,赵廞南面便有汉人军队打过来了,原本他在汉中陈兵,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现在为什么又不打了?是害怕我们这十万人?”

    “有这个可能?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他遭遇到了汉人朝廷的围追堵截,因此只能将你我放在一边而已。”

    李特还想继续说话,但是这个时候,门外却是有一个侍卫小跑进来。

    “将军,城外有自称益州牧赵廞的使者,要见将军。”

    “哈哈哈。”

    听到这侍卫的话,李特当即大笑两声。

    “我说得对吧?若非赵廞遭遇强敌了,他岂会派使臣过来?依我看,这使臣,只怕要我出兵帮他的。呵呵,这赵廞,当真是离死不远了!”

第二十七章 不堪一击

    “既然知道这赵廞不安好心,父亲便不必去见他了。”

    李雄对李庠之死可是记在心中的,对于赵廞,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不料李特却是轻轻摇头。

    “此言差矣。”

    李特转头看向李雄,循循教导般说道:“这个赵廞贼子的使者,我是必须要见的,不仅要见,而且还要以礼相待。”

    “父亲,这是为何?”

    李特愣了一下,说道:“这个道理,又有什么难理解的呢?”

    他这语气,对李雄都有些很不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了。

    李雄虽然羞愧,但是脸上多还是不解之色。

    “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兵不厌诈,这赵廞不过是想要稳住我等,亦或者是得到我等的支援,只要我们先答应他,最后再痛击之,恐怕这个赵廞的计谋,就会全盘皆输了。”

    听到这里,李雄眼睛才发亮起来了。

    他终于是明白李特为何要如此做了。

    “孩儿明白了。”

    李特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个使者罢。”

    众人一窝蜂的,便朝着前方主堂去了。

    赵廞的使者,也就是长史李璨,此时便在殿中等候。

    他虽然穿着晋廷官袍,但是脸上却没有从容之色。

    明明只是初春,天气还没有那般酷热,但是李璨额头上却满是细汗。

    实际上,此时的李璨已经是在骂娘了。

    李璨是文人,读书人,但却非是书呆子,他对羌人,可是有许多了解的,对于羌人,很多方面也是知之甚深的,羌氐这些异族人,最重的就是义气与兄弟情谊,现在赵廞把李庠杀了,还想要李特帮他赵廞做事?

    这难度,也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了李璨从成都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

    入了这阴平城,这城中的惨状,更是让他通体冰寒。

    他甚至以为自己这次出使,就是送命来的。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这些异族人恐怕是不会遵从这一条的。

    热血上涌,意气用事,那管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就在李璨还在思索的时候,主堂外也现出了脚步声。

    踏踏踏。

    不像是一个人的,更像是一群人的。

    李璨脸色便更加苍白了。

    这是真的要他死啊!

    转头看向大堂的方向,第一个进来的就是李特,其他的人大多是虎背熊腰,眼神带着杀气,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见到此情此景,李璨心中当即大呼:我命休矣!

    “使者前来,有失远迎。”

    李璨两股战战,额头上的细汗在脸上流淌,将他的官袍也打湿了一些,黏在身上,颇有些难看。

    而他双股战战的模样,与使者的形象,也是相差甚远。

    “在下李璨,见过将军。”

    心中的求生欲,还是大过了自己的使命感,李璨见到李特现在没有一刀把自己杀了,多少还存着一些侥幸的心理在里面。

    反正这个阴平城他来了,这个使者他也当了,李特不领情,他有什么办法?

    “使者不必多礼。”

    李特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容,但是心中却是颇有些看不起面前的使者。

    作为使者,却像一个受降之人一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但现在的李璨可不想做什么英雄,他只想活着。

    “使者前来,不知赵刺史有什么话要说,他杀了我弟弟,株连其家人,还在绵竹与我等打仗,害死了我不少弟兄,这些事情,他赵廞不要给我一个说法吗?”

    李特话语中带着杀伐之气,让李璨嘴角抽搐,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牧尊要我前来,确实是要给将军一个交代的,不然在下便不会出现在将军面前了。”

    李特冷笑一声,问道:“那赵刺史的交代,又是为何?”

    李璨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牧尊言之,他之所以杀东羌良将,全是因为被奸人指使,现在牧尊已经将奸人杀死了,算是可以告慰东羌良将的在天之灵了。”

    李特再冷笑一声。

    “随便杀个人,便能够抵了赵刺史的罪过?他不仅杀了我弟,更是杀了我胞弟一家,这个,如何交代?”

    李璨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温声说道:“牧尊说了,不管将军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金银珠宝,美人美酒,牧尊皆会满足。”

    “好!”

    李特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在李特身后,李雄脸上也是露出钦佩之色。

    心想自己的父亲,果然是料事如神的。

    “那我便要粮草百车,美人五百,钱币百万,赵刺史可否给予?”

    咕噜~

    李璨心中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这三个条件,任何一个都是超过了赵廞给他的数字。

    “将军,太多了一些。”

    不想李特却是厉声说道:“那你是说,我胞弟一家的命,抵不得这些?”

    李璨就差说是了。

    区区羌人性命,莫说十几个,就算是几百个,能值多少钱?

    草芥一般而已。

    然而这种话,李璨还真不敢说出来。

    “东羌良将的性命,自然是值的,只是如今成都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东西。”

    拖。

    拖字诀就完事了。

    李特自然知道这是敷衍之言。

    益州乃是天府之国,之前能够供给蜀汉,这点钱财美人粮草会没有?

    定然是赵廞不想给罢了。

    不过...

    李特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急了。

    他本来就是想要在后面捅赵廞一刀的,若是因为好处拿得太多了,这一刀没有捅出来,那就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那依使者之言,赵刺史愿意出多少?”

    李璨见事情还有得商量,脸上马上露出喜色,道:“牧尊可与将军五铢钱二十万,绝色美姬百人,更有庖厨五十人,乐师五十人,赠与将军。”

    这些东西,都是不实际的东西。

    李特眉头马上皱起来了。

    “粮草一百车没有,但五十车总可以罢?其他的东西,便按照使者所言,你觉得如何?”

    可是,在离开成都之前,李璨也没有得到赵廞允诺粮草的事情。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

    李璨知道,自己是不得不答应了。

    李特已经是退了一步,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在野蛮的羌人之中,也算是少见的了,他自己要还是不知分寸,不识时务,那真的就是自找死路了。

    李璨想活着。

    他比主堂中的任何人都要想活着。

    但想活着,是需要代价的。

    而在李璨眼中,代价就是这五十车粮草。

    在李璨眼中看来,五十车换他的一条命...

    值得!

    在思索良久之后,李璨只好一脸勉强的说道:“五十车粮草,我替牧尊答应了,但是将军收了牧尊如此多好处,必要的时候,需要出兵驰援。”

    “这是自然的事情,我李特,并非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李璨脸上则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现在看来,他的任务是完成的。

    虽然那五十车粮草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想来牧尊也不会因为这五十车粮草,就将罪责按在他的头上。

    李璨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如此,那便多谢将军配合了。”

    李璨作势要离开。

    “使者不多留一会?”

    听到这句话,李璨面如土色,十分坚决的拒绝道:“在下还要回成都禀告牧尊,为将军准备粮草,恐怕便不能多留了。”

    笑话,在贼窝中多留一刻,万一这李特反悔了,他的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既然如此,使者请便。”

    看着这使者狼狈的模样,李特心中轻视之意更甚了,同时心情也更加畅快。

    这使者敢替赵廞答应这五十车粮草,证明这局势,对于赵廞来说是不容乐观了。

    他们这些羌人,有左右战局的能力。

    也就是说...他的仇,可以报了!

    “父亲,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接下来?

    “哈哈哈!”

    李特先是大笑两声,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好好吃赵廞送过来的粮食,用赵廞送过来的美人,养精蓄锐,准备南下,攻下成都,要了赵廞的狗命!”

    “诺!”

    李雄胸中也是热血激昂。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赵廞的人头了。

    .......

    次日。

    天还未破晓,天空迷迷蒙蒙混混沌沌朦胧着几颗亮星,此时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气,草叶上附着着薄薄的露水,一切还未混进动物的气息,一切都还纯净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好闻的草香。

    忽然,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划破了夜末的静寂,晨曦的微光也迫不及待的欲揭去夜幕的轻纱。

    在汉中古道之中,屹立着阳平关。

    阳平关在陡峭之间,易守难攻,这种架势看过去,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在里面。

    而此时阳平关外,一直在夜幕中隐藏的军队,也随着破晓的天,被阳平关上的士卒看到了。

    然而阳平关上的士卒见到罗字大旗,非但没有示警,万箭齐发,反而是将这易守难攻的关隘大门给打开了。

    五千精锐,就这般涌入进去。

    便是一边的王敦,也是瞠目结舌。

    原本在汉中天险,居然被罗尚不费吹灰之力给破去了。

    王敦有些相信罗尚的话了。

    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阳平关,轻而易举的便被破去了,那这席卷凉州,五日后再破益州的话,恐怕不是空口白话了。

    在城中修整一阵,军队便再次出发了。

    与前面不同,这一次,罗尚手下已经有接近一万人了。

    这守阳平关的,原本就是罗尚的心腹,之前假意投降赵廞,不想被许以守护阳平关的重任。

    这也是罗尚为何如此有信心的原因。

    赵廞士卒不够,必须招降,然而他所招降的,大多都是罗尚的人。

    毫不客气的说,梁州半数城池,此时的县令太守,都是他罗尚的人。

    从阳平关出来之后,罗尚一行披荆斩棘,先后攻下西乡南郑,将大半个汉中,在不到一日之内,便收复过来了。

    当然,说是攻下,其实就是路过而已。

    众人都知道赵廞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现在王师已至,便是原本是赵廞的人,在见到众人受降之后,也没了心气。

    不过。

    路途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从南郑到成固,罗尚一行人却是遭受了顽强的抵抗。

    成固城中虽然只有三千守军不到,却硬生生的将罗尚两万大军挡在城外。

    而且,伤亡还在攀升。

    王敦此时一直在帐外,虽然他见过很多世面,但面前的场景,还是让他汗毛倒竖。

    一簇簇箭矢带着划破天空的尖啸声飞向了罗尚军中的攻城士卒。

    寒光爆闪同时,发出死神收割生命的声音,滚木从城墙上滚下,火油在城墙上掀起火浪,投石车从城中甩出巨大的石块,毫不客气的朝着进攻的士卒砸去。

    腾空而起的是一块块泥士和被撕裂的士卒尸体碎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金汁气味和烧焦了的人肉味。

    投石车炸起的土坑周边横七竖八散落着十几具士卒的尸体,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被石块碎屑撕碎,整个身体裸露着,唯有双眸眦裂,能够让人感受到他们的作战是何等的残烈与勇敢。

    而成固城中,里面的守军就更加凄惨了。

    城墙被攻城霹雳车不断攻击,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伤员在城池内部修整,有的断手,有得断腿,哭嚎之声四起,宛如人间炼狱。

    轰~

    随着一声巨响,冲车将城门击破,潮水一般的王师涌入,城墙之上,赵年凄然一笑,只得拔剑自刎。

    他是赵廞的亲侄子,别人可以降,但他降不了。

    他知道赵廞做的是什么事情,因此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永远是那般艰难。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赵年的世界,伴着生命的消失,随之熄灭。

    而攻占成固之后,罗尚虽然损失了不少人手,但他的脚步且没有停下来。

    在全面掌握汉中之后,罗尚马上分兵,向西取梓潼郡,向南取巴西郡,巴东郡。

    一日之间,梁州除巴郡,涪陵郡与广汉郡外,其他地方,皆已收复。

    而巴郡涪陵郡广汉郡,明日,恐怕就要改旗换帜了。

    便是王敦,也没有预料到,战事,居然会如此简单,如今轻松。

第二十八章 绝境

    当日,噩耗便传到了成都远蜀汉皇宫之中。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深到赵廞早已经蹂躏完那些女子,沉睡下去了。

    益州的天气,热的时候不过热,冷的时候不过冷,水分很多,阴晴不定,宜于养花木。

    夜深中,海棠玉兰桃杏梨李迎春各种花木在月光的披拂下争奇斗艳。

    杨柳也已拖着柔媚的长条,在溪水边悠悠地飘动,充满着春意盎然的气息。

    一如此时赵廞脑海中的春梦一般。

    但越美的春梦,被吵醒的时候,便也是愈愤怒的。

    好在赵廞没有梦中好杀人的习惯,不然这门外惊醒他的人,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深更半夜,何故嚷嚷吵吵?”

    怀中的美人早就被惊醒了,但是摄于赵廞的淫威,此时**着蜷缩成一团看起来的模样,像受伤的小猫一般,像是怕极了。

    “主君,是前方的战报,好像是出了大事了,他们现在就在前殿,奴婢也赶不走他们,他们执意要见主君。”

    一听到是自己管事的声音,赵廞心中的怒气消去了一般,再是听到前方发生了重大变故,他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可有问是何事?”

    那管事唯唯诺诺,但还是说出来了。

    “听那些人说,好像是汉中失守了。”

    这管事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在赵廞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汉中对于益州的地位,实在是不言而喻的。

    “汉中岂会失守?我在汉中,有两万精兵,且我派遣使者前去见河间王,后者也不会如此积极对汉中下手的才是。”

    “主君,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清楚,你还是去问问那些太守去罢。”

    这种事情,对于他一个管事来说,还是了解得越少越好。

    赵廞气急败坏。

    “去让朱竺过来。”他怒吼道。

    “诺。”管事回应。

    赵廞直接从床榻上起身,脸上满是怒色。

    但这愤怒之色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恐惧的成分在里面。

    汉中说丢就丢。

    他的太平国,看起来是没有那么容易建立起来了。

    简单穿搭之后,赵廞便到了前殿。

    此时前殿已经聚拢了不少人了。

    多是被派遣到梁州的人。

    “你们怎么回来了?赵年呢?”

    见到这一众灰头土脸的人,赵廞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这可不仅仅是汉中丢了的问题啊!

    这看起来像是整个梁州都丢了啊!

    “刘太守,你不在梓潼郡,为何到成都来?”

    梓潼郡太守是一个中年人,此时他凄凉的模样,当真是没有一点一郡太守的模样。

    “启禀牧尊,是罗尚打回来了,他带着数万人,一窝蜂的过来,我实在是守不住梓潼郡城了。”

    赵廞现在双眼通红,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

    “梓潼郡有剑阁,便是再给罗尚几万大军,你何至于连一日都守不下来?更何况,罗尚他手下不过残兵败将,如何有几万人?我看你是渎职,来人,将他拉出去,斩了!”

    梓潼郡太守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了。

    “牧尊,实在不是臣下渎职,是因为郡中将士,都是罗尚的人,罗尚一到,他们一呼百应,臣下能活着回来,都已经不是一件易事了。”

    梓潼郡中确实是有很多人是罗尚的人,但若他真的要守,一日肯定是能守下来的。

    但结局绝对是死。

    而梓潼郡太守可不想死,所以他逃出来了。

    实际上,当日他都不在梓潼郡,而是在广汉郡做客,梓潼郡陷落的消息,还是他的部曲告诉他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从梓潼郡到成都。

    当然,这消息要是被赵廞知道了,还不斩了他,虽然现在赵廞就已经想杀他了。

    “牧尊,此事确实与梓潼郡太守渎职没有多少关系,我的巴西郡,也是如此丢的。”

    巴西郡太守连忙替梓潼郡太守说话。

    实在不是因为他好心,而是他不得不好心。

    梓潼郡太守若是因为渎职被杀,那他巴西郡太守岂不是也一样是渎职被杀,论郡土,他巴西郡还比梓潼郡要大上一倍呢。

    “是啊,牧尊,实在是罗尚来势汹汹,他手下,恐怕有不下于十万大军。”

    巴东郡太守也连忙说话。

    现在要减轻自己的罪过,最好的,当然是鼓吹敌人的强大了。

    不是我方不给力,奈何对面有高达啊!

    巴东郡失守,与我等无关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赵廞虽然愤怒,但还是有理智的。

    他砍一个人可以,但要是把这三个人都砍了,这军心,势必大乱。

    呼~

    赵廞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与我说来。”

    “诺!”

    有了巴东郡太守给与的灵感,巴西郡太守,梓潼郡太守也是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什么罗尚带着中军十万的说法都出来了。

    赵廞此时可没有怀疑三人话语的真实性,因此他的心慌了。

    很慌的那种。

    中军若是出动了,还一下子倾巢出动,那巴西郡,梓潼郡,巴东郡与汉中郡一日之内便被攻陷,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但这岂不是也说明?

    他也已经死路一条了?

    此时的赵廞,心中已然是慌不择路了,丝毫没有想到三人的说辞,其实也是漏洞百出。

    且不说中军会不会出动,便是出动了,岂能出动十万人?

    便是出动了十万人,汉中也能一日攻陷?

    便是攻陷了,面前这几个人,除了他的亲侄子之外,为何都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赵廞的心已经乱了。

    “我侄儿赵年,为何不见他的踪影?”

    赵廞在慌乱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了。

    在如此绝境,赵廞现在唯一能信的,便只有自己的亲人了。

    而在他一干亲戚当中,他的侄儿赵年无异于是其中最优秀的,在这个时候也是最靠得住的人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汉中郡太守,不见了踪影,如今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

    呼~

    赵廞闭眼,再睁眼,眼中已经没有愤怒之色了。

    因为他愤怒不起来了。

    蚂蚁被巨龙欺负,敢向巨龙嘶吼?

    不敢。

    别人不知道,最起码,赵廞不敢。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之后,我会再召见你们。”

    “诺!”

    众人感觉自己是从修罗场中捡了一条命回来,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之意。

    三人很快退下。

    前殿之中,除了赵廞之外,便只有他的随从朱竺了。

    “牧尊,何至于如此颓废?”

    赵廞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回去歇息罢。”

    朱竺心中疑惑,不知道这赵廞半夜把他叫醒,最后又让他回去是什么意思。

    心中虽然疑惑,但朱竺还是领命了。

    “诺!”

    说起来,他现在也是困得很的。

    这下子,深夜,前殿便只剩下赵廞一人了。

    赵廞走出前殿,凝视深夜景色。

    春夜安详,繁星满天,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披拂着月光,将整个成都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远处,犬吠阵阵,生活气息铺面而来。

    但这样的深夜景色,赵廞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觉得这样的夜是恐怖的。

    春日的深夜,宫门前的石人灯座中的灯火像鬼火般跳动着,忽明忽暗,夜如同一个黑色的罩子,罩在他的头上,是那么沉重而且狰狞。

    蝙蝠成群地从不知何处中窜出,张开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飞着,有时几乎要扑到赵廞的头上。

    宫道两旁的树木被风吹得来回地摇曳,发出咿咿呀呀哭泣声。

    赵廞摒住呼吸,低着头快步行走着,好像要尽快逃出这漆黑的坟墓。

    身后的落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总好像有一只黑手从身后向他的头顶伸来……

    一睁眼...

    原来是个梦。

    但让赵廞有些惊奇的是,他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在前殿睡着了。

    这是一个真实,而让人绝望的梦。

    ........

    次日清晨。

    江阳城中,蜀郡太守李芯看着督护常俊说道:“耿滕带着的荆州兵已经到符县了,符县我们没有留太多的人,恐怕是守不了多久的。”

    督护常俊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的神色也很是凝重。

    “耿滕老儿这次带了至少五万荆州兵,我们手下的这两万人,恐怕很难守住江阳城。”

    常俊并非傻子,他自然知道是守不了的。

    江阳城并非是坚城,要守,难度太大了。

    而且知道王师已至的消息,士气一直很低落了。

    这就是所谓之大势,所谓之正义的用处了。

    未战先怯,士气首先就比对面的要低个五六挡了。

    “是很难守住。”

    李芯眼珠一转,他决定要试一试面前的这个督护常俊。

    “督护觉得牧尊的应对策略如何?”

    常俊愣了一下,看向李芯,说道:“若是牧尊的计策全部成效,那自然是可以应对面前的困局的。”

    “此言差矣。”

    李芯却是轻轻摇头。

    “在我看来,牧尊便是做到了,恐怕也只是应对面前的困局而已,与长远来看,还是免不得败局出现的。”

    “哦?”

    常俊愣了一下。

    “太守有何高见?”

    李芯见到常俊还不算太反感他的这个话题,便接下去说了。

    “牧尊的策略看起来就是两个方面,第一就是联合河间王,第二是稳住李特,之后倾尽全力对付耿滕,而我等的任务就是守住江阳郡,键为郡,为牧尊争取十日时间,但这其中,变数太大,难度也太大了。”

    李芯眼神灼灼的看着常俊,问道:“督护有信心挡住耿滕十日?不说十日,五日,督护可有信心?”

    被李芯这般一问,常俊倒是沉默了。

    以现在的士气,要守住五日,太难了。

    恐怕出现一定的伤亡之后,这逃兵的现象就不可避免的要出现了。

    常俊沉默,李芯便当是默认了,在后面继续说道:“就算我们这边,能够守住十日,督护觉得,牧尊有多大把握说服李特?那羌人我等一道去平定的,他们对我们的仇怨,督护以为是派一个使者就能解决的?”

    听到李芯这句话,常俊脸上渐渐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李特被说服了,真的在阴平郡武都郡一动不动,督护觉得牧尊有几分把握说服河间王,与之联合?河间王坊间传闻,确实有异心,这不假,但这个异心大家心照不宣,河间王也不会将这个传闻坐实的,联合河间王,几难成效。”

    李芯看着常俊纠结的模样,知道时候应该是要再加一团火下去了。

    “就算是牧尊全部目的都达成了,说服李特,联合河间王,我等再将耿滕给阻止了,这益州暂平,督护以为,洛阳那边,会如何应对,届时中军十万,牧尊挡得住?阴平郡,武都郡的十万羌人,牧尊又该如何处置?”

    “太守说了这么多,是想要告诉在下何事,不妨直说?”

    李芯退后一步,稍稍觉得安全了一些。

    以这种距离,就算是常俊暴起,他也有时间逃跑。

    后路想完了,李芯说话也开始硬气起来了。

    “我的意思是,跟着赵廞,我等都得死,不如投降,还尚且有一条生路。”

    “我们手上可都是沾着血的。”

    常俊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了。

    “我等被赵廞奸人逼迫,不得已为之,为了大局,不拘小节,届时我等只需要巴结耿滕,一切好说。”

    常俊似乎是被李芯说服了。

    “只是...我等背叛牧尊,可会有些说不过去?”

    李芯连忙劝导:“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这...”

    常俊思索片刻。

    “那便听阁下的了。”

    常俊被李芯说了这么多,也萌生了退意。

    风雨飘摇之下,赵廞的几年根基,似乎不值一提。

    ......

    阴平城中。

    汉中郡,梓潼郡陷落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李特耳中了。

    实际上,在武都郡故道,阴平郡成武,已经是出现了晋人士卒,打的,是梁州刺史罗尚的旗号。

    “父亲,汉人将军要我等出门纳降,我等该如何应对?”

    李特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如何应对,我等皆是义军,自然与义军一道了,届时粮草军饷武器,都朝那个梁州刺史罗尚拿。”

    李雄脸上却露出迟疑之色。

    “只是这个梁州刺史,未必会将我等放在眼中,恐怕只是要我们做冲在最前面的替死鬼而已。”

    “之前,我们势力小,被人胁迫,如今我手下有十万大军,梁州刺史也得认真待我。”

    拳头大了,说话,自然也就硬气了。

第二十九章 各取所需

    前来成武要李特等人出城纳降的,正是王敦。

    王敦在前面进攻汉中之役,与收复梓潼郡等一系列的战役之中,功劳不显,既然是出来了,王敦自然是要得到更多的功劳的。

    而若是能够将李特这一支数万人的羌人队伍收服,对王敦来说,无异于是大功一件。

    因此这个活计,也被王敦揽了过来。

    罗尚与王戎有旧,王敦想要功劳,他自然是协助之,便答应了王敦的请求。

    当然是有罗尚的私心在的。

    罗尚对秦雍之地的羌人知之甚深,尤其是对于李特这一支羌人,他更是做足了研究。

    要想收复这一支号称有十万人的羌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既是对王敦的机会,也是罗尚要磨一磨王敦的锐气。

    前面王敦对他这个前辈,可是没有多少尊敬的,便是浔阳侯王敦出生于琅琊王氏,如今在陛下身边也是数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是连尊老爱幼这一点都不知道,也枉为人了。

    此时阴平郡成武城外,王敦陈兵等候。

    王敦手下带着两千人,这都是琅琊王氏的私军,对王敦,自然是绝对忠诚的。

    “主人,这使者已经派去了,只是这城中也没人前来交涉,我等这一次,会不会是太莽撞了一些,听说这李特手上可是有十万大军的。”

    王敦脸上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无妨,这个李特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这十万大军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后能拉出来打的,恐怕就只有一两万人而已,不足为虑,况且,要养这么多人吃喝,李特他手中无粮,也知道该如何做的,他若是反抗,在收复完赵廞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了,李特是聪明人,不会想着做第二个齐万年的。”

    见到自家主人如此有把握,书童青云悬着的心也是放下去一半。

    他是书童,自然是跟在主人身边的,说起文赋,他自小与王敦生长,水平还是有一些的,但要是说打仗,他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差之不多了。

    青云悬着的心放下去了,而王敦原本以为很简单便做成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不自觉的,王敦心里也打起鼓来了。

    他依稀记得他从罗尚手上讨到这个差事的时候,罗尚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

    原以为是罗尚看轻了他,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李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了。

    此时太阳已经在头顶了,不显得酷热的阳光洒下来,便是王敦,也感到了一些难受。

    马儿似乎更没有耐心,鼻孔中喷着粗气,四蹄也有些烦躁的走动着。

    终于。

    成武城的城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不是李特。

    王敦心中顿时起了异样之色。

    “敢问是哪位将军?”李雄到王敦阵前,出声询问。

    王敦闭口不言,青云在马下见到王敦不说话,连忙替王敦说话。

    “对面何人,可是李特?”

    李雄见到马上的汉人如此倨傲,心中有些吃味,怒气也渐渐升起,但是想到李特给他的任务,他还是很好的将心中的怒气掩饰起来。

    “在下李雄,李特乃是我父亲。”

    “原来是羌人李特之子,让你父亲出来说话。”

    “我父亲在阴平城中,此时还在赶来的路上,将军若不嫌弃,还请到阴平城中暂做歇息,等候我父到来。”

    “哼!”

    王敦冷哼一声。

    “你可知晓我是何人?他李特不过一介白身,安敢让本侯等候?”

    本侯?

    李雄眉头一挑,不想面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是封侯之人了。

    “敢问阁下名讳,也好让我等知晓。”

    “我家主人乃是大晋开国浔阳侯,如今身居台省要位,出身乃是琅琊王氏,现如今你可知道了?”

    书童青云见到王敦不说,连忙吹嘘一波王敦。

    果然,马上的王敦在青云说出这些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好看了一些。

    浔阳侯?

    琅琊王氏?

    台省重地?

    这是琅琊王氏的王敦!

    李雄也非是信息闭塞之人,如今在洛阳,在天下中最显赫的世家,最出名的俊才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

    “不想居然是浔阳侯尊驾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君侯恕罪!”

    王敦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表情,他轻说道:“既然知晓本侯身份,便让你父亲前来见我,至于你,还不够资格。”

    若是换一个人,听到此等话语,李雄恐怕已经是十分愤怒了。

    但面前这个人与他和李特猜想的不一样,因此李雄心中虽然有些愠怒,却不敢表露出来。

    “在下这便去通报。”

    寻常太守将军,李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但是面前的这个并非是寻常的太守将军,这是琅琊王氏的人。

    便是他父亲手上有十万大军,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为好。

    相反,能够结交琅琊王氏的人,对他们羌人来说,绝对是有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李雄当即返回成武城中。

    而此时,李特其实就在成武角楼上看着李雄与王敦交涉。

    至于两人交谈的话,因为隔得太远的原因,他自然是听不清楚的,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退回来,这可与计划说的不太一样。

    李雄很快回到城中,李特下了角楼,连忙追问。

    “你为何回来?不是要让这人在成武城中等候着的吗?”

    李特的计划,就是杀杀这些汉人的锐气,让他们不敢轻视他们羌人。

    但这第一步,看起来就失败了。

    “父亲,对面非是一般人。”李雄脸上露出苦笑之色,他此时也是感觉十分委屈的。

    “不是一般人?”

    李特愣了一下,问道:“不是一般人,他是何人?莫非是梁州刺史罗尚亲自过来了?”

    除了梁州刺史罗尚亲自过来,还有谁值得忌讳?

    “他虽然不是梁州刺史罗尚,却也不是一般人,他是琅琊王氏的人,而且还是王敦,浔阳侯...”

    李雄给李特介绍了王敦的身份,后者便马上明白了王敦的显要身份。

    听完后,李特也陷入沉默之中。

    “此人,确实是不能得罪,也不能等闲待之。”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之前计划好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没有了用处了。

    “请浔阳侯进来。”

    李特眼睛微亮,心中也是下了一个决心。

    “既然是琅琊王氏的王敦到了,我们之前的那一套,也就没用了,这个浔阳侯到来,说不定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若是交好了琅琊王氏,他们即使是羌人,在益州也算是有立足之本了。

    但李雄心中却不以为然。

    在前面,他可是充分感受到这个所谓琅琊王氏俊才的倨傲了,因此他的话也是直接说了出来。

    “只是父亲,一般的汉人,都瞧不上我们羌人,更何况是这汉人中的世家,他们岂会瞧得上我们?”

    李特沉默片刻,说道:“他自然是瞧不上我们的,但是,这又如何?”

    李雄迷惑,李特便也接下去为李特解释了。

    “寻常汉人看不起我们羌人,汉人中的世家,连普通汉人都瞧不上,更不会瞧得上我们羌人了,但是我们现在人多,世家需要力量,需要有代言人,我们便可以做他们的爪牙,为他们做事,我相信,琅琊王氏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的。”

    这是一个双好的事情,这些世家是汉人中最聪明的那些人,他们不会不知道在益州有十万羌人支持的好处。

    “只是...那岂不是依旧做汉人走狗?”

    李雄是尝到了做主人的滋味,现在要他回到那种做汉人奴仆的感觉,他自然是不愿意。

    “这与在赵廞手上做事,又有着巨大的差别。”

    巨大的差别?

    李雄愣了一下,马上问道:“有何不同?”

    “这不同,便不同在这赵廞是在益州,而这琅琊王氏,却是在洛阳的。”

    也就是说,琅琊王氏的势力范围其实是触碰不到益州的。

    他们名义上虽然是琅琊王氏的走狗,爪牙,但实际上,在益州,他们却是主人一般的角色。

    李雄马上明白了李特话中之意。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便去将浔阳侯迎进来。”

    在这个时候,李特却是轻轻摇头。

    “这浔阳侯,恐怕还得是我亲自去迎接才好。”

    李雄脸上露出异色。

    “只是父亲,前面孩儿才向他们说父亲在赶来的路上了。”

    李特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恰好,现在为父到了。”

    如此巧合,恐怕那王敦都不会信。

    但李特不是要王敦的信任,而是要琅琊王氏的浔阳侯看到他的诚意。

    “你去准备宴席,越丰盛越好,准备好美人,给这浔阳侯以及左右人享用。”

    在这个时候,讨好浔阳侯,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是!”

    李雄领命而去,李特则是收拾了容装,便带着一群人出城迎接了。

    城外。

    王敦等人依然在等候。

    成武城门再开,自然也是吸引了王敦的注意力。

    “主人,那人年级比前面那个人大得多,恐怕就就是李特了。”

    王敦轻轻点头。

    “本侯便是知道,这个所谓的李特,就是在成武城中的,这羌人倒也是狡猾,还想着杀本侯的锐气。”

    若是进了成武,自然就是等待这个李特了。

    从气势上,便低矮了一头。

    再者说,这成武是李特的底盘,人在敌窝中,这说话,自然也是不可能硬气起来的。

    “在下李特,拜见浔阳侯。”

    李特见到王敦,连忙对王敦行了一个大礼。

    李特行礼了,他身后的随从自然也是跟着行礼,一群人对王敦行了大礼,倒是让王敦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这些羌人前一刻还想着杀他的锐气,下一刻,便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能屈能伸,确实是好汉。

    “诸位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本侯这次过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李特起身,重重摇头,说道:“君侯此言差异,在下人虽然在益州,但对琅琊王氏,以及君侯的名声,那是如雷贯耳的,如今见到真人,见到琅琊王氏士子出现,着实是让在下觉得三生有幸,行此大礼,不无不可。”

    李特如此夸赞王敦,在李特身后,妹夫李含夸奖更是露骨。

    什么天下第一士子,什么天下第一世家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即便王敦是见过不少市面的人,但被李特一行人一人一句的夸赞,还是搞得飘飘乎的。

    被人夸赞,自然是觉得身心愉悦。

    “诸位也先别急着夸赞,在下此次前来,是要尔等出门纳降的,这武都郡与阴平郡,可都是我大晋疆土。”

    李特连忙说道:“我等亦是大晋子民,如今只是帮着君侯守着这阴平郡与武都郡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只要君侯一句话,在下十万羌人,皆可以为君侯效死。”

    到现在,要说王敦海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本侯知道了,若你们出城纳降,本侯自然会宽厚待之的。”

    李特却是轻轻摇头。

    “赵廞杀我胞弟,害我族人,我等与其不共戴天,我等虽然是羌人,但也是义军,如今见到君侯,便像是群马见到了马王一般,当即便起了臣服的心意。”

    李特的话,已经是说得很明白了。

    而王敦,听得更明白。

    “如此,你们倒也可以做义军。”

    王敦的一句话,让李特如释重负。

    “君侯,请,城中,已经准备好宴席了。”

    王敦笑了笑,也从马上跳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些羌人虽然有强权支持,而此时,王敦手下也希望能多一些士卒,多一些炮灰。

    他可不想看着自己手下人伤亡太多。

    而很明显,这些羌人,就是一群很好的炮灰。

    而且,若是操作得当,这益州,恐怕也会打上他琅琊王氏的烙印了。

    双方各有心思,脸上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一千多人,一起进了城。

    而李特的宴席,便真是奢华宴席。

    不仅王敦手下将校有席位,便是寻常士卒,也有酒肉。

    为了讨好王敦,李特算是下了血本了。

    而如今看来,成果还不错。

    有了琅琊王氏做靠山,这益州之中,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王敦在时,做做孙子,等王敦走了,在益州,他们还不是土皇帝?

    李特心中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了。

第三十章 汝之妻女吾养之

    去时意气风发,再回来的时候,王敦更是威风八面。

    直接是带来五万羌人士卒。

    李特李流兄弟此时就跟在王敦身后,论起兵力来,王敦现在可以说是比梁州刺史罗尚的人手都要多的了。

    虽然这五万羌人不如汉人精锐,武器也没没有,甲胄也没有,但这些都是人啊!

    在冷兵器时代,人可是值钱的。

    人越多,表示这战斗力,也越强。

    而对于王敦来说,这些强人用来做炮灰,那就更好不过了。

    “浔阳侯,你带来的这些人,可会是太多了一些,如今营帐之中,可没有这么多武器,没有这么多粮草,如此多人,这军中的粮草,恐怕不久就会难以为继了。”

    王敦却是轻笑两声,说道:“粮草的事情,自然不用刺史忧心,我自会修书一封,司隶秦州的粮草,都会调动过来。”

    王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罗尚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了。

    原本他要王敦去收服李特的十万羌人,就是抱着消消王敦锐气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锐气,他是没有消到,反而是助长了这小子的嚣张气焰!

    不过...

    有了这五万羌人在前面送死,再遇到负隅顽抗的人,也可是少牺牲自家人。

    想到这一点,罗尚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很快将这些不悦之色掩盖下去了。

    “你们羌人,可要好好表现,若是我发现在战局中有浑水摸鱼之辈,当即格杀勿论!”

    这句话,明显就是对李特说的。

    “在下明白,羌人是义军,我等羌人,皆与赵廞有不共戴天之仇,定然不会做哪些浑水摸鱼之事的。”

    罗尚轻轻点头,便没有继续说话了。

    他马上进入正题。

    “昨天一日,便是将梁州近半的土地收回,今日,便是要将所有的梁州郡县从赵廞手上夺回来。”

    罗尚所言的其他郡县,指得自然是广汉郡,巴郡与涪陵郡了。

    “浔阳侯。”

    “在!”

    罗尚发号施令,王敦连忙接令。

    “你带羌人士卒,收复广汉郡。”

    “诺!”

    广汉郡,自然是一块硬骨头,但王敦心中却没有其他的异色。

    答案也很简单。

    这些羌人的性命,与他王敦,也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便是死得再多,他也是不会心疼的。

    “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你们二人前去收复巴郡,广汉太守辛冉,你去收复涪陵郡,之后,我们将军中的赵廞势力铲除,再在江州广汉聚兵,做出包围益州的态势出来。”

    “诺!”

    众人领命之后,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很快便各自领着自己的命令下去了。

    对于王敦来说,他手下有五万人,攻城拔寨,更是比其他人要容易的。

    虽然相比较而言,广汉郡紧靠着新都国,其实与蜀郡,也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

    只要拿下了广汉郡,一日之内,便可饮马成都。

    这是一件大功。

    是故回到自家营帐之后,王敦马上将李特等人唤了过来。

    “方才刺史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都说说自己的看法罢。”

    李特心中很是明白,现在王敦虽然是在问他的看法,但实际上,不过是要他们表态而已。

    若是要攻下广汉郡,势必要付出一定程度的牺牲的,关键是,这种程度的牺牲,他愿不愿意做。

    面对着王敦炯炯有神的眼神相视,李特连忙说道:“君侯放心,不过是区区广汉郡,只要给我们武器,盔甲,一日之内,定然给君侯破去广汉。”

    “好!”

    王敦最想要听到的,就是李特的这句话。

    “放心,此次攻打广汉,本侯也知道损失必然是惨重的,但是你们放心,你们做出了牺牲,本侯是看在眼里的。”

    言外之意,我王敦不是那些没心没肺的老板。

    李特连忙跪伏下去。

    “能够为君侯做事,乃是我等上辈子才修来的福分,更不用说这赵廞原本与我等就有血海深仇,便是损失再多弟兄,这个广汉郡,也势必要拿下来!”

    “好!”

    王敦对着身侧的青云说道:“拿酒来,本侯要敬东羌良将一杯。”

    “诺!”

    书童青云马上让人送来好酒,王敦当即与李特痛饮。

    勾筹交错之中,两人似乎都成了忘年交,成了关系最是亲密的挚友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特才满脸酒气的出了王敦的大帐。

    李特离开之后,原本一脸带笑的王敦,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的收敛起来。

    这个李特,倒还是有些本事的。

    “主人,为何还要与这羌人饮酒,这羌人,横竖不过是棋子而已。”

    王敦却是轻轻摇头。

    “棋子也是分好坏的,这李特,就是一步好棋,对于这一手好棋,多给他一些施舍,自然也是值得的。”

    书童青云愣了一下,在这个时候,他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这涉及到王敦不悦之处。

    说起棋子,广元侯也是他的棋子,但现在,这个棋子早已经不受他得控制了。

    ....

    而另外一边,李特满脸酒气从王敦中军大帐中出来,但是出来之后,李特脸上迷糊的眼神一扫而干,取而代之的,是精明,是愤怒!

    这个浔阳侯,果然是没有把他羌人的命放在眼里的。

    广汉郡,有赵廞重兵把守,要想攻克,绝非易事。

    可惜,自己已经是投效了王敦了,既然是投效了,这些损失,便是日后风光的代价了。

    最起码有一点是好的,这五万人的兵器甲胄,还有粮食,他都不需要担忧了。

    李特很快去通知自家人了。

    而战争的脚步,是直接踏在梁州三郡上了。

    一时间,战火点燃。

    与汉中郡梓潼郡这些边缘郡县不同,因为汉中郡巴郡以及涪陵郡相对而言离益州要近一些,因此赵廞掌握的程度便越深。

    要想出现昨日还未到城中,里面的人就出门纳降的事情,现在是不会出现了。

    当然。

    虽然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只怕这广汉郡的守军见到王师已至,这斗志,定然是没有多少的。

    这刚开始打,赵廞军队的士气就要比王敦这边要差好几个档次。

    从一开始,这战争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广汉郡郡城,德阳,五城三地同时被羌人进攻,而在涪陵郡,巴郡,同样如此。

    三线作战,罗尚王师的战斗力似乎亦是不减。

    而在益州南部,原本镇守江阳郡,键为郡的李芯与常俊,直接是开门纳降,耿滕不费吹灰之力,当即拿下了江阳郡与键为郡。

    与此同时,南面的荆州兵,已经是出现在武阳江原一带了。

    兵锋,直指蜀郡成都的赵廞。

    原本赵廞设想中的太平国,一瞬间便做了过眼云烟。

    .....

    成都,原蜀汉皇宫中。

    赵廞坐在主位上,但他身下,却是一大臣都没有。

    也不是这些人都跑了,而是他没有召见人过来。

    既然是没有召见人过来,一般人也进不了这赵廞的后花园。

    “朱竺。”

    “属下在。”

    “去将成都牢房中的监犯,尽数杀死。”

    朱竺挑了挑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属下遵命。”

    现在的赵廞,已经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杀监牢中的监犯,恐怕他也只是报复一下,发泄一些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朱竺再次折返回来。

    “朱竺,你再去将后院的那些美姬,侍女,全杀了。”

    若前面杀监犯,那还好说,现在连美姬侍女都要杀?

    朱竺愣了一下,小心问道:“牧尊,当真要全杀?”

    “全杀了!”

    赵廞的话语斩钉截铁,他的眼睛,此刻也已经是通红起来了。

    这些美姬,都是从益州梁州搜罗过来的绝色女子,要说他不心疼,他不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下,便是他再心疼,他再爱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与其便宜了耿滕老儿与罗尚老儿,不如让她们去见泰山府君!

    反正,他也是带不走的了。

    没错。

    赵廞现在已经是在想自己的后路了。

    原本自己想要稳住的李特,现在与罗尚混在一起,他想要结交的河间王,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南面要守住的键为郡,江阳郡,一日不到,全破了。

    只要广汉郡一丢,那蜀郡当真就是一个**裸的美人了,任由这些人蹂躏。

    而他赵廞的项上人头,恐怕就是某些人眼中的首功。

    赵廞海不想死!

    不想死得这么快。

    他可以逃!

    这天下这么大,还是有容得下他的地方的。

    他可以南逃宁州,广州,交州,甚至可以渡海,到朱崖州去。

    在这些地方,他再隐姓埋名起来,未必不能做一做土皇帝。

    他可以多带些人走,多带一些财物走。

    妻妾,全带走,亲信,全带走。

    成都守不了,那就不守了!

    朱竺隐约清楚了赵廞的意图,连忙应允。

    “诺。”

    又一个时辰过去,朱竺再次出现在赵廞面前。

    “牧尊,现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廞轻轻摇头,又重重点头。

    “朱竺,带上你的妻小,今夜,我们便南下宁州,交州,找一处朝廷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安稳下来,再图大事。”

    “只是...”

    朱竺脸上有着疑惑不解之色。

    “如今益州之中,还有数万人马已牧尊马首是从,牧尊何至于抛下他们?”

    赵廞重重摇头,再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我岂会是抛弃自己的基业?”

    赵廞原本造反,就是要自己活下来,现在造反失败了,他自然也是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家的小命的。

    “可是到了宁州,岂能安宁?”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我多带些钱财过去,一切好说。”

    “那牧尊要带多少弟兄走。”

    赵廞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对于他来说,他自然是想带越多人越好的,但是现在带的人若是多了,恐怕目标就有点太大了,这也是他为何要将那些美姬全杀了的原因。

    若是能多带些人,赵廞早就带她们了。

    之所以不带,是因为他妻妾成群,带自家的妻妾儿女,便已经是很多人了。

    “至多,也只能带走几十人。”

    “那属下帮牧尊物色一些信得过的弟兄。”

    赵廞轻轻点头。

    “记住,要嘴巴严的,而且,最好是没有身家的。”

    现在他要带的人,就已经是够多的了,那些人若是拖家带口,那目标就是太大了。

    “属下明白,那不知何时出发?”

    “今夜子时出发。”

    “诺!”

    朱竺连忙领命,只是他眼睛微闪,好似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

    当夜子时,夜黑风高。

    此时的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明月初升,夜色清朗。成都城中,浓厚的阴影,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赵廞一家老小走着,彷佛潜游在阴森的海底一般。

    而城中那些疏落的灯光,就像海底的磷光,像是可以发现他的踪迹一般。

    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黑夜中极度的幽静,使人感到恐惧。

    在自己的地盘里面,让自己觉得恐惧,赵廞自嘲的笑了笑,马上让自己的妻妾安静下来。

    “牧尊,往哪边去?”

    赵廞心中早有思量。

    “走汉嘉郡。”

    “诺!”

    朱竺连忙领命。

    今日城防,被赵廞私自调整,西门是一个守门士卒都没有的,众人有惊无险,很快便出了成都城。

    看着成都城在自家眼前消失,赵廞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曾经自己还想着做皇帝,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做皇帝的梦,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走罢。”

    赵廞叹了一口气,便吩咐朱竺继续走了。

    一行人有五驾马车,三驾牛车,马车装的是赵廞的家室,而牛车,装的则是赵廞的钱财。

    众人走了半个小时,成都渐渐被众人抛在身后。

    就在此时,赵廞身后却是响起了朱竺的声音。

    “牧尊,属下有事情禀告。”

    “有何事?”

    赵廞还以为自己出逃的事情被发现了,连忙转过头过来。

    但迎接他的,只是朱竺的一剑。

    一剑刺心。

    “为...为何?”

    朱竺没有回答赵廞的问题,而是将插在赵廞心窝上的剑转了几个圈。

    心脏破碎,赵廞旋即气绝。

    马车内的赵廞妻妾一无所知,而马车外的人手,都是朱竺的人,自然对此幕是无动于衷的。

    “赵廞啊赵廞,离了成都,你还想着东山再起?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你的目标太大了,跟着你,恐怕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你死了,我等反而能逃出升天。”

    说着,朱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放肆起来了。

    “你放心,你的妻女,属下便为你照顾了,我的弟兄,定然不会冷落他们的,哈哈哈。”

    若是赵廞泉下有知,此时应当是死不瞑目的。

第三十一章 位高者皆棋手

    广汉郡,原本应该是十分惨烈的战争,却比王敦想象中的要平和很多。

    虽然相比较而言,这广汉郡的抵抗,比之汉中郡梓潼郡这些要剧烈,但是在李特大军压境之后,这原本应该十分惨烈的战争,却是让人有些索然无味。

    原本王敦以为,这广汉郡得守军,能够给李特带去一些损失的,现在看来,损失很小,对五万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先是五城告破,接着便是连广汉郡的郡城都告破了。

    也就是说,他此时所在之地,离成都,也只有五十里路。

    五十里路远吗?

    当然远。

    但是对王敦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很远的数字了。

    骑兵急行军,两个时辰便可以看到成都。

    这表示,赵廞的人头,已经是再向他招手。

    是故在攻下广汉郡郡城之后,王敦再次将李特等人召集过来。

    李特等人见到自己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将广汉郡收入囊中,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要知道,即便是王敦,也无法完全束缚住这些羌人。

    其实莫要说是羌人了,即便是其他汉人军队,主帅要想约束住,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像中军那般精锐的士卒。

    但实际上,即便是中军士卒,可能纪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每攻克一战,势必都有一段羌人劫掠的时间。

    当然,因为有王敦的人看着,他们做的还算是克制,但所谓的克制,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这其中的好处,李特是吃得够多了。

    见到众人兴致很高,王敦也缓缓的将自己的话说出来了。

    “广汉郡能够在一日之内攻下,本侯也很是欣慰,其中,都离不开诸位的辛劳,这一杯酒,我敬诸位。”

    书童青云早就准备好了许多酒樽,这些羌人将领一人一杯,众人看了李特一眼,后者轻轻点头,众人便也将酒樽拿到手上去了。

    “能为君侯做事,是我等毕生的荣幸,莫说是广汉郡,便是成都,我等也会替君侯打下来!”

    这句话,真假参半。

    王敦当然也是信一半的,或者是连这其中得一半都不信。

    做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什么都是懂一些的。

    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王敦还是分得清的。

    是故,虽然李特等人一顿猛吹,让王敦心旷神怡,但王敦到没有到那种失去理智,也就是完全信任李特这些羌人的地步。

    从一开始到现在,李特这些羌人,都是王敦手上的棋子而已。

    而他王敦,就是那个下棋的人。

    “广汉郡已下,成都便近在眼前。”

    在一边,李特点头说道:“不知道君侯有何吩咐?”

    “你们伤亡可严重否?”

    李特轻轻点头,说道:“要说伤亡,自然是不如何严重的,但是长途奔袭,弟兄们都有些疲惫了,再者说,攻城拔寨,损失了几千人,还是有的。”

    实际上,羌人根本没有损失几千人,李特这是把受伤的人都算进去了。

    而且不是那种大伤的,而是连小伤的人都算进去了。

    如此做,目的自然是想要在王敦手上讨点好处了。

    “如此,那还尚可。”

    王敦轻轻点头,而李特没有得到王敦得奖赏,脸上稍稍有些失意。

    而这些失意,王敦都是看在脸上的。

    “若是本侯要你们今夜出发,将新城郡与成都一块拿下来,你们可有把握?”

    王敦的一句话,让众人皆是一静。

    片刻之后,李特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只是,我等虽然有五万人,但大多是疲惫之师,况且,此次收复益州,平定叛乱的主帅,乃是梁州刺史罗尚,君侯绕过梁州刺史的命令,直接进攻成都,多有不妥。”

    但王敦的眼神却是瞬间就阴冷下来了。

    “本侯是问你,可以,还是不可以,有没有把握?可没有要你关心梁州刺史得事情。”

    王敦的语气,是瞬间变化的。

    李特愣了一下,而李特手下譬如李含,李雄等人,拳头已经是紧握了。

    众人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了,身上便带着杀气,只是在王敦这句话说完之后,广汉郡城太守府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危险的气息,在不断蔓延。

    青云手上已经是扶着腰剑的长剑了。

    但王敦脸上依旧平静。

    “如何?觉得本侯冒犯诸位了?想要在此地动手?”

    “君侯何出此言?”

    李特脸上马上挤出一些笑容出来。

    “君侯若是问我等有没有把握的话,我等只能说,把握不是很大,毕竟成都中赵廞也是有重兵把守的。”

    “这广汉郡也是号称有重兵把守得,但是结果如何,诸位是一目了然的。”

    王敦在李特后面接了一段话。

    “若君侯如此说的话,那道理确实是如此,若成都士卒都如广汉郡一般,那攻占下来,确实是有可能的。”

    “成都没有地利优势,我等围而不攻,不出一月,成都自破,若是如此,君侯还要硬攻?”

    说这句话的,是李特的妹夫李含。

    王敦看着李含,轻轻笑了笑,说道:“本侯要的,就是速度。”

    他之所以急着去进攻成都,不惜违背梁州刺史罗尚的命令,他图什么?

    不就是首功吗?

    这首功要是有了,他此次回到洛阳,岂不是又能再上一层楼?

    “给你们两个时辰歇息,两个时辰之后,大军出发!”

    说是两个时辰,但是军队集结也是需要时间的,也就是说,王敦根本没有给羌人军队留什么时间。

    李特还想继续说话,但是看到王敦脸上的表情,他果断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了。

    “李特遵命。”

    王敦轻轻点头,对他们挥手道:“你们出去罢。”

    “诺!”

    李特领头,其他人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各自跟着李特,出了这郡守府。

    出了郡守府之后,将郡守府抛在身后,李雄当场就发飙了。

    “父亲,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等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到现在,还要看这个世家子弟的脸色,当真是窝囊!”

    “窝囊什么?”

    李特却是冷冷的撇了李雄一眼。

    “我等现在能成为义军,能够拿到兵器甲胄,士卒有粮食吃,你们能每人都有美人美酒,是谁所赐?皆是你所言之的那个世家子弟?琅琊王氏何许世家,你不知?浔阳侯何许人物,你不晓?”

    李雄冷哼一声,显然还是十分不服气。

    “你们今日在浔阳侯面前的表现,我很失望,尤其是阿雄,我尤其失望,我们羌人最熟悉毒蛇了,知道毒蛇是如何杀死猎物的吗?”

    在一边,李流马上说道:“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一击必杀。”

    “没错。”

    李特重重点头。

    “毒蛇不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必然一击必杀这么简单,毒蛇在一击必杀之前,他的猎物都不知道他得存在,或者说,不知道它要杀自己。”

    李特环视众人一圈,说道:“浔阳侯确实是看不起我等羌人,他将我等看作是棋子,工具,诸位很恼火,这一点,我都清楚,然而,清楚了这些之后,又有什么用?莫非真的要在郡守府将浔阳侯一击毙命?”

    李特的视线重点是落在李雄身上的。

    “我们手上有五万人,而最近又有不少弟兄来投奔我们,我们的人数是越来越多了,在广汉郡,杀一个浔阳侯,我们当然是做得到的,但是,杀了了之后,该如何?”

    众人沉默。

    但李特想要的,不是众人的沉默,是故他对着李雄说道:“阿雄,你来说说,若是我等在此地将浔阳侯杀了,会如何?”

    李雄被父亲这般提问,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说道:“我等有士卒十万,在何地不能生存?杀了便杀了。”

    李特见到李雄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冷声说道:“我们手下确实是有十万大军,然而这十万人,比之汉人来说,战斗力要低上不少,不仅如此,我们有人,但没有兵器,但没有粮食,且若是我们将王敦杀了,琅琊王氏必然震怒,这也就代表着这汉人的朝廷,会马上出兵,届时你我匹敌的,就是汉人中得精锐士卒的,便是我们有十万人,占据益州益州之地,能够匹敌十三州汉人群力?”

    李特这句话说完,李雄嘴巴微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世道,并非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你要多动动脑子,拳头,有时候,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孩儿明白了。”

    心中虽然还有些不服气,但是李特得一番话,已经是多少有些说动他了。

    “诸位还得明白,现在浔阳侯,我等还是要仰仗的,他在益州一日,我们便认他一日,日后见到浔阳侯,诸位要像见到我一般尊敬,可知?”

    “知道了。”

    “大点声,莫非是没吃饭?”

    “我等知道了。”

    听到这微微洪亮的声音,李特轻轻点头。

    “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罢。”

    .....

    李特等人出了府邸,王敦拍了拍身上得灰尘,对着青云吩咐道:“准备一些热水,这一路舟车劳顿,是的好好洗漱一番了。”

    青云脸色却不如何好。

    他在之前,手一直是按在剑柄上的,他总是有一种王敦在玩火的感觉。

    “主人,这李特,看起来并非易于之辈,之前主人也说了,他能进能退,能屈能伸,非是常人,如此之人,主人还如此对他,可有些过分了?”

    书童青云见王敦不说话,再加了一句。

    “这李特手上握有五万羌人士卒,若是他心中有不臣之心,主人的安危,便瞬息万变。”

    王敦静静的看着青云,说道:“你也是跟了我很久的人了,为何还如此毛毛躁躁,竟然是将我身上半点优点都没有学去。”

    被王敦如此一说,青云脸上一红,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书童似乎做得很失败。

    “这个李特,自然不是一般人,但你家郎君就是一般人了?”

    青云连忙在一边说道:“主人自然更非常人,比那李特,更是高了好几层。”

    “你倒别奉承我了,这个李特,是聪明人,但正因为李特是聪明人,我才敢如此做?”

    看着青云迷惑的小脸,王敦倒是被自己这个傻书童给蠢哭了。

    “正因为李特是聪明人,他知道巴结我的好处,同样也知道将我杀死的坏处,若换做一个笨一点的人,我倒是不敢这般做了,但这个人是李特,那你我便无忧....”

    与青云说了其中的要害,后者这才堪堪明白。

    “如此的话,那青云知晓了,只是主人日后离了这益州,这些羌人,该如何处置?”

    处置?

    王敦当然知道这李特的不安分。

    实际上,从一开始,王敦都没有信任过李特。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走之后,这李特手上有十万人,益州的汉人,恐怕是压不住他的。

    便是耿滕做了新的益州刺史,恐怕也是如此。

    但...

    这正是王敦所希望的。

    若天下太平,就没有他王敦什么事情了。

    这并非是王敦有不臣之心。

    王敦没有不臣之心,但他有如此想法,便注定不是什么忠臣了。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家族永远昌盛下去而已。

    若天下延平,皇帝就会觉得他琅琊王氏权势太大,觉得太刺眼了。

    反之,如果天下动荡,那皇帝就不得不用他琅琊王氏的人。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浅显的道理,他王敦还是懂的。

    “去准备热水罢,与你说这么多,你也是不懂的,若不是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上,我都想换一个书童,换一个随从了。”

    青云听到王敦这句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逗你而已,去罢。”

    青云离开之后,王敦一人在堂中驻留。

    他在想东西,也在推演。

    他推演的,是天下大局!

    ....

    江州城外,战争已经是到最后关头了。

    最后,随着罗尚士卒,的怒吼声中,江州城门旋即被冲车冲破。

    大门被冲开了,战争,便也就就结束了。

    终于打下来了!

    罗尚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今天若是攻不下来,恐怕那王敦就按奈不住了。

    实际上,他还是想多了。

    现在的王敦,已经是按奈不住了。

    罗尚还未进城,便有快马来报。

    “报。浔阳侯兵马,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朝成都进发了。”

    王敦!

    罗尚脸都黑了。

    他没想到这最硬的骨头,这王敦居然最先啃下来。

    “好他个王敦,居然敢没有得到命令便擅自行动!”

    “那我等该如何?”

    “如何?诸位休整片刻,马上便启程去成都了。”

    成都是坚城,守个半日,应该不成问题罢?

    这个首功,他不想给王敦。

    可惜...

    他不知道,此时的成都,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

    ......

    年前,有些忙。

    另外大家也要注意身体,过个好年。

    以上。

第三十二章 首功到手

    成都城中,如今是乱成一锅粥了。

    少城有九门,南面三门,最东曰阳城门,次西曰宣明门。

    原本应该矜矜业业守在城门的士卒,早就不见了。

    赵廞出逃的消息,并不能掩饰太久,前来通报请情况的士卒见皇宫之中空空如也,马上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一个人知道赵廞出逃了,这成都的人,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知晓了。

    在这个时候,赵廞苦压着的前线不利的战报,同时也出来了。

    而这些情报,还伴随着恐慌的情绪。

    连主帅都跑了,他们这些做小兵的,能如何?

    一时间,成都秩序直接崩溃了。

    那些与赵廞交往过于密切,罪证实在是难逃的,只得是拖家带口的逃命。

    至于那些小角色,则是加入了这场混乱的狂欢之中。

    浑水摸鱼,古来便有人说道了。

    成都街道上,嘶喊声,惨叫声,不绝入耳。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是鲜血,随处可闻的是惨叫声。

    “军爷,求求你了,这是老朽的全部身家了,还请留一些粮食,也让我一家挨过去!”

    老人苦苦哀求,回答他的,只有那身穿甲胄士卒的一脚,直接一脚,踹了过来。

    “格老子滚开!”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被踹了一脚,老人反而像八爪章鱼一般,攥住这士卒的腿。

    全部身家被夺,他这个年纪了,不只有等死了吗?

    “直娘贼的,这老家伙不识好歹!”

    那劫掠士卒狠狠啐了一口口水,毫不客气的拔出腰间的环首刀。

    一刀下去,老人痛嚎一声,死不瞑目。

    在他身后,妇孺皆是冲了过来。

    “该死该死!”

    他不过是抢点东西而已,既然你们都要找死,就不要怪我等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屠杀了。

    寻常百姓家的情况,便是如此惨苦,所谓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就是这个。

    稍微有一些身份的人,都已经离去了,而身份低贱的人,则只能在这波涛中做一叶浮萍,只得期许着这滔天的巨浪能够对自己温柔一些,让自己度过这个难关。

    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最后,难免是要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的。

    而像是这平平无奇的街道上发生的事情,便在这偌大的成都城不断上演着。

    不需有人前来攻占,此时的成都,已经是烟火漫天了。

    王敦李特带着一众羌人士卒向前急行军,却是在路上遇到了投诚的人。

    这些人脑子非常清楚,若是等王师入了成都,届时他们的投诚,恐怕都不值什么钱了。

    因此许多人都出城相迎,直接做带路党。

    “王师,王师已至。”

    虽然这些士卒长得不像是汉人,但是他们打的旗号,却是梁州刺史罗尚的,而下面的旗帜,则是王字大旗。

    这是浔阳侯的军队。

    在成都城外二十里出,管道外,一群衣冠禽兽便将路挡住了。

    他们自然不是想要阻止王敦进城,相反,他们是要把王敦给迎接进去。

    “益州人士,恭迎浔阳侯,恭迎王师。”

    面对着这个突然而至的转折,便是当事人王敦,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当即将这群人的首领召见过来。

    带头的是两个人。

    两人皆是身穿晋廷官袍,看他们的服饰,应当是县令太守一级别的人。

    “二位,可先告知身份?”

    “在下扶风法谬,如此是成都令。”

    “在下汝南陈松,添为新都太守。”

    一个出身扶风郡,那可是在雍州,在三辅之地了。

    一个在汝南郡,也都不是益州之人。

    当然...

    出身是出身,王敦对面前两人的身份,也是知之甚深的。

    这个扶风法谬,恐怕就是法正的后代了。

    这个汝南陈松,只怕是陈祗的后代。

    这二人,都是曾经蜀汉大功臣,也是开国元勋。

    在刘备立国之后,他们自然也是在蜀地扎根了。

    这些,都是官三代了。

    王敦脸色没有什么变化,问道:“你们过来,所谓何事?”

    敢在赵廞的眼皮底下投诚,当真还是有些胆气的。

    “逆贼赵廞出逃,如今成都已经是群龙无首了,赵廞出逃后,那些恶首纷纷逃离,而城外士卒见如此情况,一股脑涌入成都,一时间,成都是被这些丘八给祸害得干干净净了,若非我等早些出城,恐怕也少不得被他们祸害的。”

    王敦可不这样认为。

    要知道,这一群人身后,可是有三四千私军的。

    那些乱兵,岂敢招惹他们?

    柿子总是选好捏的来捏,像陈松和法谬,这就是块铁板了。

    寻常士卒岂敢踢?

    “赵廞出逃,可是真的?”

    陈松的话内容量实在是太大了,便是王敦,也有些不敢相信。

    “句句属实,君侯若是不信,到成都城外便知晓我等所言是真是假了。”

    若按照这些人来说...

    那么这成都,岂不是唾手可得?

    但是...

    王敦心中又有些疑问。

    这个赵廞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班底给丢了,真不知道这是聪明,还是愚蠢。

    由此看来,罗尚所言,也并非是假话。

    这赵廞,当真是不值一提。

    当然,王敦也没有那种盲目相信这些人话的意思。

    “李特。”

    “属下在。”

    李特当即前来领命。

    “你带一万人,随法谬陈松去成都,若真如他们所言,便稳住成都,再将那些乱兵收拢,若有抗命者,当场格杀!”

    “诺!”

    李特当即领命。

    “君侯,那属下也跟他们过去了。”

    王敦轻轻点头,但他脸上却是没有多少笑容。

    攻下成都,当然也算是大功一件,但是王敦心心系系的首功,却是拿不到了。

    不行!

    如果赵廞真的出逃的话,那么,他的人头,还是要拿下来的!

    王敦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众人在此地稍作歇息,而李特则是与法谬陈松等人前去成都探路。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当即有快马前来禀告。

    “报!”

    “说。”

    王敦擦了擦刚刚喝完酒的嘴,目光盯着这个传令兵。

    “成都如陈松法谬二者所言无误,如今李特将军已经是在控制成都秩序了!”

    “好!”

    王敦重重的拍了拍身下坐垫,脸上显得颇有些高兴。

    “李流。”

    “属下在。”

    “你们原地扎营,一切等候本侯的吩咐。”

    原地扎营?

    李流表情顿时难看起来了,原来他还想着入城好好劫掠一番。

    毕竟这成都,与广汉郡这些地方,可又有不同了。

    但现在听着这王敦的意思,这是连城都不让进了。

    李流当即就不舒服了。

    “君侯,我等为何不能入城?”

    王敦冷冷得撇了李流一眼。

    “本侯不让你等入城,莫非还需要向尔等报备?”

    王敦此言可谓是十分倨傲了。

    李流当即就满脸通红起来了,但是想到之前李特的吩咐,他只好将这一肚子的气,给咽了回去。

    “诺!”

    “哼!”

    王敦冷哼一声,便与自己的三千私军朝着成都的方向去了。

    到了成都城外,王敦才知道情势确实是如陈松法谬二人所言无误。

    这城外没有任何战争的气息,反而是城内浓烟滚滚。

    “这赵廞,当真是庸才。”

    要说他手里面的牌也是不少的,只是他当真是不会运作,对梁州各郡的掌握程度,便可以看到赵廞这个人是怎样的人了。

    连羌人都无法压住,这种人,还想做刘备?

    恐怕是不够格的。

    王敦如此。

    此时城中的动乱已经是渐渐止息了。

    但是时不时还可以听到一阵一阵的嘶吼声。

    有男人的嘶吼,也有女人的嘶吼。

    成都的百姓如何了,王敦不管。

    实际上,百姓就像是野草一般,只要给了十几二十年,这人口又会慢慢的升回来的。

    人口并不值钱。

    王敦现在要的,就是功勋!

    他要自己的功劳。

    如今成都已经是攻占下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将赵廞生擒。

    即便不是生擒,这赵廞的尸体,也得死要在他得手上才行的。

    王敦当即直奔益州刺史府。

    原来的益州刺史府是在原蜀汉皇宫之内的,但是赵廞自称益州牧之后,这益州刺史府的范围,就是整个皇宫了。

    蜀汉皇宫主殿,王敦将李特法谬陈松三人召见过来。

    “如今成都已经被我们拿下了,那赵廞的人呢?他在何处?”

    李特当即开口。

    “君侯,这赵廞早已经出逃了,我等也不知踪迹。”

    王敦将目光定格在法谬与陈松二人身上。

    “你们两人呢?有什么想法?”

    陈松与法谬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法谬率先开口了。

    “之前赵廞有过人员调动,昨夜西城门无人轮守,恐怕逆贼赵廞,便是朝着西门出逃了。”

    西门?

    王敦愣了一下。

    “西门,逃往何处?”

    法谬继续回答道:“恐怕是要借道汉嘉郡,去往宁州,交州。”

    在这个时代,宁州交州都属于比较偏远的地方,人口稀少,也更便于赵廞隐匿。

    “去往宁州交州的路有几条?”

    “有两条。”

    “好!”

    王敦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李特,你派人沿着这两条路,去将赵廞抓回来。”

    “诺!”

    李特当即领命而去。

    李特离去之后,王敦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道:“你们都是益州本地人,去将成都好好管制,原本与赵廞一同作恶的人,也找出来,若是情节不严重的,交一些赎金便可,但若是恶首,便要将他擒下。”

    “诺!”

    面前这个浔阳侯,让法谬与陈松心中的压力都很大,因此现在两人也迅速领命而去了。

    “主人,为何要放过这些人?我看这法谬与陈松,既然能够在赵廞手下为官,那定然也是恶首的。”

    “是否是恶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若他能成为本侯的功勋,那自然有用,若是成为不了,那便是没用,不如换一些钱财过来,更有用处。”

    琅琊王氏自然是不缺钱的。

    但是王敦缺钱。

    况且,就算是不缺钱,也没有与钱做对。

    在罗尚来之前,还可以狠狠的将成都刮上一层。

    这种事情,他王敦为何不做?

    “只是,主人如此对待那些羌人,恐怕那些羌人会仇视君侯,进而仇视汉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羌人早就是仇视我等汉人了,现在本侯如此做,不过是让他们恨得更厉害一些而已,待赵廞伏诛,本侯便也就回洛阳了。”

    他来益州,只是为了捞一些功劳的而已。

    相比较洛阳,益州不过是一个副本。

    他用来刷刷经验,顺便升级用的。

    王敦在成都城中等待,而这一等,就是到深夜。

    夜深人渐静。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他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在这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中,王敦差点是睡着了。

    还是没有赵廞的消息,反而是等到了罗尚等人。

    罗尚见到王敦,自然是摆了一个臭脸。

    “浔阳侯,未有老夫的命令,你安敢私自出兵?”

    王敦脸上顿时露出无辜的表情出来。

    “刺史实在是错怪我了。”

    在一开始,王敦便已经是想好了说辞了。

    “战机稍纵即逝,在下也是不得已才没有向刺史请命的。”

    “哼!”

    罗尚冷哼一声,倒是没有继续责怪王敦了。

    不是他不想继续责怪王敦,而是再责备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凭他的能力,还是无法对王敦如何的。

    更何况,成都给这家伙捷足先登了,这首功,自然就是他的了。

    “如此成都如何了?”

    王敦说道:“成都已下,但是赵廞却是出逃了。”

    赵廞出逃了?

    罗尚眼睛一亮。

    “现在也没有抓到?”

    王敦轻轻点头。

    “不过,几个时辰前,我便派人前去各路追击了,恐怕,赵廞带着家室财宝,跑不远的。”

    果然。

    王敦这句话敢一说完,便有士卒前来通禀了。

    “君侯,赵廞尸首找到了。”

    找到了?

    好!

    这首功,最终,还是他王敦的!

第三十三章 王敦的手段

    “让李特过来罢。”

    “诺。”

    李特到来,将追击赵廞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所言之,是赵廞被随从所杀,而如今他的随从,已经是不知踪迹了。

    不过赵廞的家室,与部分财物,算是找到了。

    “君侯,这些赵廞的家室随从,如何处置?”

    “这...”

    王敦刚要说话,梁州刺史罗尚却是咳嗽两声。

    其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了。

    此次征伐赵廞,他罗尚,才是主帅,你王敦不过是下属而已,没有他的指令前来成都,如今已经是十分过分了,现在决策,自然是要他来做的了。

    莫要以为你是琅琊王氏的人,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此事,当然是要刺史来做定断的。”

    王敦当然不傻,他从罗尚的话中,也能听出罗尚的话外之音。

    “呵呵,依照老夫来看,这赵廞虽然是叛国之罪,然则其家室,恐怕还是得要先上报陛下了,再做定断。”

    见到王敦还算是识趣,罗尚轻轻点头,心中的气也是消去了一些。

    王敦先前因为首功的原因,这才与罗尚做对。

    但王敦也并非真的是纨绔子弟,相反,他是世家中最聪明的那几个人之一。

    对于梁州刺史罗尚,他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交好,那自然也是要交好的。

    “只是...”

    罗尚这句话刚说完,李特便开口了。

    “只是我等找到的赵廞家室,几乎都已经死了,只有几个女眷,还有一口气。”

    “死剩下几个?”

    罗尚愣了一下。

    感情他前面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

    赵廞家室如何几乎全死了?

    “你杀的?”

    罗尚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了。

    “在下倒真想是我杀的,可惜,不是,是被赵廞随从所杀。”

    赵廞与他有大仇,即便是有赵廞家室存活,他也是不介意补刀的。

    更何况,大多数赵廞家室,都死于那随从之手,女眷大多是被奸淫而死,至于男丁,那死状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罢了,此事便如此了了,刺史,我看你我修书一封,与陛下殿前,将益州的事情,细细道来。”

    “如此,便只得如此了。”

    王敦正要离开,但罗尚却是叫住了王敦。

    “浔阳侯,这赵廞既然已经死了,那这些羌人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听到罗尚的这一句话,李特耳朵都竖起来了。

    王敦摆了摆手,说道:“此事,我们稍后再论,如今这益州与梁州皆是受到赵廞祸害,在此处者,也唯有刺史,才能整顿局势了。”

    见王敦现在不想提此事,罗尚轻轻撇了李特一眼,便离去了。

    这成都虽然是拿下了,但这不代表着益州全部地方都拿下了。

    还是有不少地方,仍旧不在罗尚等人的控制之中,再者说,赵廞留下来的烂摊子,自然是要有人去收拾的。

    看着罗尚离去的背影,王生轻轻笑了笑。

    这个罗尚,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看不清形势。

    如今这朝堂上下,大半都是我琅琊王氏的人,但即便如此,这家伙还是自命清高。

    这一点,可不行。

    不过...

    日后,总有机会让罗尚把这个坏毛病给改掉的。

    “君侯,若是无事,那在下也去整顿士卒了。”

    他一万羌人在成都中,若是不多以辖制,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加之这梁州刺史罗尚一副看不起他们的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家士卒真的闹出乱子来了,那恐怕结局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王敦还在益州,该装孙子的时候,还是要装下去的。

    “这事,倒不着急,现在我有一件更着急的事情要你去做。”

    李特愣了一下,现在赵廞已经伏诛,照理说,此次平乱,已经是结束了才对,为何还有更急的事情?

    李特心中虽然迷惑,但这个迷惑自然是被他藏在心中了。

    “君侯有吩咐,但说无妨。”

    王敦此时已经是跪坐在大堂之中了。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是与你有关的。”

    与我有关?

    现在得李特心中就更加迷惑了。

    “此话怎讲?”

    王敦呵呵一笑,问道:“你聚羌人十万,如今赵廞已平,你觉得要如何?”

    果然!

    李特心中一提。

    这个浔阳侯,果然是打着他羌人的主意。

    “我等羌人也是晋人,先前之所以从秦雍之地到益州来,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呵呵。”

    王敦轻轻笑了笑。

    “东羌良将也不必将羌人说得如此人畜无害,这一路上来,我见到的羌人之所作所为,莫非还要听你说?”

    李特听到王敦这句话,原本在心中酝酿好的话为之一顿。

    “君侯此言,是何意思?”

    王敦看着李特,说道:“益州,是我汉人的益州,这天下,是我汉人的天下,你可知?”

    李特眉头一皱,忽而又马上舒展开来了,不仅舒展开来了,李特脸上,甚至还露出笑容出来了。

    “不须君侯提醒,我等自然知道,益州中,还是汉人多一些的。”

    王敦提醒道:“本侯所言,非是汉人多一些,而是本侯想说,这天下,是我汉人的天下,而非是羌人的天下。”

    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便是李特心机再深,此时也是变了脸色。

    “君侯在此处如此言语,是何意思?”

    “莫非你当本侯不知道你的心思?”

    李特脸色接连变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君侯这几句话,当真是让在下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王敦嘴角微勾,摇头说道:“你是聪明人,本侯的话,你不仅听明白了,而且还会举一反三,你在益州聚兵十万,谁给你的权力,陛下?”

    王敦眼神已经是发冷了。

    “便是王侯,聚兵十万,便已经是形同谋逆了,况乎你此等羌人?”

    李特眼神闪烁。

    他不知道王敦突然跟他摊牌是什么意思。

    只是如今这蜀汉皇宫之中,他根本是没带人过来。

    便是再愤怒,再是危险,现在与王敦闹翻,对他而言,都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李特选择服软。

    韩信可受胯下之辱,他李特为何不能?

    “君侯,李特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并无谋逆之意,还请君侯恕罪。”

    李特跪伏下去,屁股高高撅起。

    此时在宽阔的宫殿之中,李特觉得自己比草芥还要下贱,还要渺小。

    “你知罪便好,起来罢。”

    李特顿了片刻,喘着粗气答道:“诺。”

    从地上爬起来,此时的李特像是跑了十公里一般,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满是细汗。

    “我信你聚兵,只是为了自保,但是罗尚可不这般认为,便是本侯有心保你,但却也是有心无力的。”

    屁话!

    只要你愿意保,便是梁州刺史罗尚,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只是,这种话,此时李特是不敢说出来的。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的就是这个了。

    “君侯但有吩咐,可直言不讳。”

    便是李特再傻,也知道王敦这句话是有话外之音的。

    “我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青云,给东羌良将看坐。”

    “诺。”

    书童青云连忙给李特准备了一个坐垫。

    李特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腰板挺直,虎熊一般的胸膛,此时却是在剧烈起伏。

    与他相比,王敦虽然身上也穿着甲胄,但这身材单薄得如小鹿一般。

    只是如此虎熊一般的李特,却是畏惧面前小鹿一般的王敦。

    看起来有些可笑,不过殿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笑得出来的。

    “羌人可以留在益州,但必须答应本侯三个条件。”

    “君侯请讲。”

    便是现在王敦提出再苛刻的条件,他也得答应。

    “其一,益州乃是天府之国,又有桑蚕之好,蜀锦自是天下闻名的,每年蜀锦都产出有限,但每一年,你都要拿出其中十万匹出来,送到琅琊本家。”

    十万匹多吗?

    多!

    非常多。

    益州一年所产蜀锦,恐怕都只有十几二十万,王敦一句话,就是要将六成蜀锦据为己有。

    这已经不是用什么贪婪大胆来描述的了。

    这是不要命啊!

    须知天下勋贵,对蜀锦都是有需求的。

    王敦这一番操作,恐怕天下大半勋贵,都无蜀锦可用了。

    十万匹蜀锦?

    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咕噜~

    李特咽了一口口水,心想世家之人果然是豪气,面对这一单天文数字生意,还能如此淡然说出。

    “如何?”

    “李特遵命。”

    相比较蜀锦来说,还是保全自己是最紧要的。

    而且从这王敦的话娿看来,他只是想要压榨益州而已。

    而压榨益州的具体事情,就是要交给他们羌人来做的。

    这是好事。

    这说明王敦需要羌人,他们还是有用处的。

    对于李特的这反应,王敦很是满意。

    “其二,如今陛下要清查天下户口,我琅琊王氏自然不好与陛下做对的,但如此一来,我琅琊王氏的产业田地,便无人耕种了,这其中,是需要不少人来耕种的。”

    皇帝清查天下人口的消息,王敦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这种事情上,别的世家都可以反对,唯独他琅琊王氏不好反对。

    首先,琅琊王氏与皇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毫不客气得说,皇帝能够登上皇位,是因为有琅琊王氏,而琅琊王氏有如今的富贵与地位,大多也是因为皇帝。

    皇帝要清查户口,琅琊王氏得配合,为世家表率。

    原本皇帝对琅琊王氏就已经有猜忌了,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恐怕皇帝心中的猜忌,就会变成其他东西了。

    而这一点,可不是琅琊王氏想要看到的。

    既然汉人佃户不能雇佣,那王敦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用羌人奴隶。

    现在自然已经不是奴隶制社会了,而是封建社会了,但奴隶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的。

    便是往后数百年,盛唐之时,也是盛行昆仑奴的。

    奴隶自然不算是藏匿人口。

    当然,雇佣羌人奴隶,自然是不如用佃户来得省心。

    但值此关头,还是用羌人凑凑数。

    这些羌人若是听话的话,还可以一直用着,若是这些羌人不听话,那杀了便是。

    等风波过后,世家总是可以再招到买身佃户的。

    人口?

    这是要让羌人做奴隶?

    李特脸上时而红,时而紫,时而黑,就像是开了染坊一般,变幻莫测。

    “君侯,其他都可以答应,只是这个,我...”

    王敦直接打断李特的话。

    “现在,你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若不答应,直说便好了。”

    呼~

    李特深吸一口气,说道:“君侯要多少人?”

    毫不客气的说,他李特背着羌人出卖羌人,就是羌奸。

    但他别无选择。

    况且,若是能够抓氐人,鲜卑人,也就不用出卖自己人了。

    “具体人数,我之后会与你说的。”

    现在王敦也不知道在皇帝清查户口之后,家中还能剩下多少佃户。

    “诺。”

    这两个要求,一个比一个苛刻。

    若再来一个更加苛刻得条件,恐怕...

    到现在,李特心中也没底起来了。

    王敦像是看透了李特心中所想一般,笑着说道:“你放心,这第三个要求,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

    “简单?”

    王敦轻轻点头。

    “这第三个要求,便是要将你的家室,子嗣,放在洛阳。”

    也就是做人质了。

    这第三个要求当然是很简单做的。

    但对李特来说,这样的要求做起来,却也同样是最为艰难的。

    将自己的家室放在洛阳,这不就是要做质子吗?

    这相当于是将自己的把柄交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手上。

    “我...”

    看着李特迟疑良久,王敦嗤笑一声。

    他早知道这李特是有野心的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敦在益州确实是需要李特这十万羌人来控制,在给琅琊王氏输血的同时也能增加琅琊王氏的影响力。

    但这是有一个前提的。

    而这个前提,就是李特足够好控制。

    也就是说,王敦需要李特做一条比较乖的狗。

    但李特是狼狗,不得已,王敦只好给这条狼狗,套上枷锁了。

    而且,王敦前面几个条件,也是有深意的。

    十万匹蜀锦,便让李特完全失去讨好本地汉人的机会。

    蜀锦的产量就那一些,既要应付朝廷上贡额度,又要在这额度之外多出十万匹丝绸。

    李特唯一能做的,自然是压榨当地丝农,甚至改麦为桑。

    如此一来,李特自然会与当地百姓有冲突的。

    而出卖羌人,也势必让李特在羌人内部的威望也无法到很高的地步。

    加之有质子在,这李特就是猛虎,也得乖乖的给他王敦做条狗。

    而李特,马上便清楚了王敦的谋算。

    这是阳谋。

    但就是这种阳谋,让李特心生无力之感。

    这浔阳侯,当真是好深的算计!

第三十四章 炼铁

    “若无其他事情,那李特便先告退了。”

    王敦轻轻点头。

    “下去罢,好好整顿部下,不要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了,若是让我觉得难以收场,恐怕我便也就不会收场了。”

    “诺。”

    李特低头后退,缓缓出了大殿。

    再次见到天空,李特心中的是感慨万千的。

    汉人多智若妖,这一点,还真是没有说错。

    但是..

    汉人厉害,我李特也未必就不厉害了。

    李特回首看了殿中一眼,心中狠狠想道:“浔阳侯啊浔阳侯,你们汉人如今将我李特当作奴仆来使唤,日后,我李特定然也如此对待你们汉人,哼!”

    李特离去,王敦也没有继续待在主殿。

    “收拾收拾,明日准备启程回洛阳罢。”

    明日便回?

    青云愣了一下,说道:“只是我等才到成都,将士们也大多疲惫,这个时候回去,恐怕太早了一些。再者说,那些财物,收集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谓财物,自然指的是那些人的买命钱了。

    “我王敦的东西,便是梁州刺史罗尚,也不敢贪墨,自然是有人会送到洛阳来的。”

    王敦却是不置可否。

    “去准备罢。”

    青云见王敦心意已决,也是轻轻点头。

    “那奴婢便下去了。”

    王敦颔首示意。

    他在蜀汉皇宫转悠起来了。

    蜀汉,刘备打下来的江山。

    当年的时代,当真是波澜壮阔,若是自己能够到汉末群雄逐鹿之时与这些人交锋,恐怕事情也是很有趣的。

    当然,王敦的这个想法,也之时在脑中闪过几下而已。

    与当年得乱世相比,这个时候天下虽然也不太平,但比之汉末,还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

    得知王敦明日回洛,梁州刺史连忙将手上的事情放下去,专程来见王敦一眼。

    他所来之事,当然是因为李特那十万羌人了。

    这些羌人没有聚集起来,便是一块硬骨头了,现在聚集起来,日后恐怕是一个大患啊!

    月儿高升。

    清冷的月光披拂下来,让人心中安静。

    但成都此时却是喧嚣的。

    被战火洗礼过的城市,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安静不下来的。

    “刺史。”

    王敦与罗尚对视而坐。

    “浔阳侯当真是年轻气盛,倒是让老夫汗颜,当年老夫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在朝中为一小吏耳,当年若非司徒提携,也没有今日的罗尚了。”

    王敦呵呵一笑,对着王敦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刺史也不必将功劳全部推倒司徒身上,司徒自然是征辟举荐刺史,但司徒征辟举荐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人了,但在最后,能做到一州刺史的,恐怕也只有阁下一人了。”

    “哈哈哈。”

    对于这点,罗尚倒是没有说什么。

    他自然是有背景的。

    但这天底下,背景比他深厚的人不知凡几。

    能有今日成就,在罗尚看来,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手段机遇都有关系的。

    “也不与贤侄绕绕弯弯了,今日老夫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的。”

    王生将桌塌前的酒樽端了起来,轻轻的喝了一小口。

    “刺史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所问之事,恐怕是李特那些羌人的安置问题罢。”

    “不错。”

    罗尚点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这个李特,居然敢聚兵十万,这已然是有叛逆之心了,若我等离了益州,这益州,定然是被这李特一家独大的。”

    罗尚这句话说完,王敦却是不着急发表自己的意见。

    “耿滕明日也到成都了,他是代刺史,有他在,李特翻得出什么风浪来?”

    罗尚不知道王敦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继续说道:“这耿滕当日连赵廞都打不过,如今能够与李特抗衡?再者说,李特手上有兵丁十万,而耿滕手上,无兵无卒,他手上的荆州兵,都是从荆州借来的,如何会长久待在益州?皆是我归梁州,荆州兵归荆州,耿滕手上不过万人,与李特十万羌人匹敌,能胜?”

    王敦脸上不动神色,问道:“那刺史的意思是?”

    “囚禁李特,遣散羌人。”

    “这个,羌人恐怕不会答应。”

    这明摆着是不把羌人当成人的做法。

    “若如此一来,恐怕羌人也会动乱了。”

    “羌人现在乱,我们还可以收拾,等之后乱了,要想收拾,就难了。”

    王敦却不以为然。

    “我等可以依照曹魏故事,将李特家室送到洛阳为质,如此一来,便是李特,恐怕也不敢随意作为,而耿滕,恐怕便也好控制李特了,现在益州兵祸四起,耿滕手上若是无兵可用,这益州,恐怕是收拾不起来的,况且,刺史坐镇梁州,有刺史在,益州便无险可守,便是这李特真的想反,我等也可长驱直入,再复制今日故事。”

    王敦一句话,有理有据,但是罗尚心中的担忧,却是没有消下去。

    “羌人与我汉人多有矛盾,恐怕贤侄现如今的想法,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无妨。”

    王敦轻轻摇头。

    “刺史可以在成都多坐镇几日,脏活累活,都让这些羌人来做便好,明日我回洛,定然为刺史请功的。”

    这一次来,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罗尚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这李特,迟早是祸患,现在贤侄不信,日后,恐怕还得你来一趟了。”

    罗尚起身,脸上多是忧愁之色。

    “既然你明日要赶路,老夫便不打搅你歇息了。”

    “那前辈便一路走好了。”

    罗尚挥袖而去,王敦看着罗尚的背影,轻轻摇头。

    他当然知道李特迟早是祸患。

    但是这个祸患在他失控之前,可以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便是失控了,恐怕也可以再为他镀金一次。

    这事情对王敦来说,是好事。

    至于这天下是否太平的时候,与他王敦有什么干系?

    ......

    一连十多日过去。

    益州的捷报,也是传到皇帝耳中了。

    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悦,紧随其后的好事,便是休沐一日。

    王生也算是有时间继续鼓捣自己的事情了。

    这十几日来,王生招贤世家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

    比之那些寒门来说,这些世家子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个时代没有科举,士子读书,也并非是应付考试,有的是诗赋,有的是实操,三玄之学,天文地理,算术历法,这些士子也所有涉及的。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士子从小,就是奔着当官去的,所接受的教育,也全是为了当官。

    自然,管理水平是有的。

    颍川的事情,张宾去管,魏郡的事情,王弥去做,至于荥阳,王生便把此地屯田重任,交由裴行来做。

    裴行能力是有的,但是压不压得住手底下的人,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这也是王生对这裴行的考验了。

    能一招贤便坐上一郡管事的位置,恐怕这裴行也是第一人了。

    将三地的事情都交由给下属去做,王生并非是无所事事。

    实际上,王生有事情要做。

    休沐之日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休沐,但对王生来说,则不是。

    前几日中军北营前来禀告皇帝,言之甲胄老坏,兵刃腐朽,需要新制兵器甲胄,更换原来破旧的兵器甲胄。

    这当然并非是中军北营的人为了军费说的话。

    这是实话。

    实际上,从晋武帝将吴国剿灭了之后,天下太平,对中军北营的军费,也是一减再减。

    到了晋惠帝贾南风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军费的,只是支付粮饷而已。

    原因自然很简单。

    贾南风与张华都不是好战之人,也看不起这些当兵的,天下承平,自然是重文轻武的。

    这便也导致中军的武器已经是跟不上了。

    皇帝司马遹听闻此事,很是重视。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了。

    他非是贾南风张华一流,他要对付诸王,最要依仗的,就是这些中军士卒了。

    因此,他答应了中军更换武器的请求。

    只不过...

    给十万中军更换甲胄兵刃马镫一类的东西。

    需要大量生铁,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皇帝没钱。

    少府没钱,国库的钱也拿不太出来。

    而清查户口,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所以,皇帝面临这一个很尴尬的事情,他没钱。

    但他又答应了中军的要求。

    思来想去,最后皇帝把这个差事丢到王生身上。

    换做是常人,恐怕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但王生却是另辟蹊径。

    没钱是吧?

    那就找别人借钱!

    融资!

    王生个人投入五千金进去,再拉来卫阶王敦王导等勋贵的投入。

    甚至皇帝宗王也有参股。

    所参之股,按照比例分钱,当然,皇帝除外,皇帝占大头,五成。

    将作监所铸兵刃,卖与朝廷,朝廷再给中军。

    也就是说,大家赚朝廷的钱,赚天下百姓的钱。

    原本这个方法应该是阻碍重重的。

    但是,皇帝,大臣,宗王,这些个阻碍势力,全部进来了。

    把敌人变成自己的人,也就是没有敌人了。

    其中,最属皇帝开心了。

    皇帝占五成,也就是说铸兵赚取的钱,他拿到是大头。

    王生给皇帝简单得算了一笔账,后者听完之后,眼睛都直了。

    因为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了。

    大!

    当然是大了。

    军火生意,能不大吗?

    王生此举,直接是用百姓的钱,给军队铸造兵刃,顺便满足皇帝大臣的奢华之欲。

    钱...

    没人会不喜欢。

    有人反对,那便是与天下勋贵反对,便是与皇帝反对。

    这事情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

    铸造兵刃的事情交由王生,王生也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具体来说,是铸造兵刃的方法。

    战国时期的工匠以累积了足够的经验,能充分的掌握冶炼青铜的技术,按照器具不同的用途,合金中的铜与铅、锡比例也有所不同。

    “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齐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齐金而锡居二,谓之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钢铁兵器正式装备部队后,因为硬度和韧度都明显地优于青铜,也由于骑兵的大量使用,配合其冲锋陷阵、马上接战的战术需要,对兵器的强度有更高的要求,所以在西汉末年时,钢铁兵器几已完全取代了青铜。

    炼铁之法中,春秋战国当时使用的冶炼方法称为“块炼法”。

    当时炼铁使用木炭作燃料,热量少,加上炉体小,鼓风设备差,因此炉温比较低,不能达到铁的熔炼温度,所以炼出的铁是海绵状的固体块,称为“块炼铁”。

    块炼铁冶炼比较费时,质地比较软,含杂质多,经过锻打成为可以使用的熟铁。

    人们在锻打块炼铁和熟铁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反复加热,铁吸收木炭中的碳份,提高了含碳量,减少夹杂物后成为钢。

    这种钢组织紧密、碳分均匀,适用于制作兵器和刀具。后进一步发展到“百炼钢”技术。

    人们在打制器物的时候,有意识地增加折叠、锻打次数,一块钢往往需要烧烧打打、打打烧烧,重复很多次,甚至上百次,所以称之为百炼钢。

    百炼钢碳分比较多,组织更加细密,成份更加均匀,所以钢的品质提高,主要用于制作宝刀、宝剑。

    在西汉中晚期,中国出现新的炼钢技术“炒钢”,这是在生铁冶铸技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炼钢技术。

    其基本方法是将生铁加热成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直接获得钢,这就是炒钢技术。

    这项技术的发明是炼钢技术的重大突破,使冶炼业能向社会提供大量廉价、优质的熟铁或钢,满足生产和战争的需要。

    但是炒钢和百炼钢技术还存在一定缺陷,如炒钢工艺复杂,不容易掌握;百炼钢费工费时。

    以皇帝现在要求王生的速度,这个炒钢法,是不行的了。

    也就是说,王生要用到另外的一种方法。

    也就是灌钢法。

第三十五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早期的战争型态分为车战、步战与骑战三个过程,春秋中期之前以车战为主,战国时期则以步战代之,秦至汉初逐渐转为以骑兵主导战场。

    商朝的步兵单位采十进位制,称“什”(战车甲士则以三人为一单位),此制延续至周初,之后以五人为一基本的编制单位,称“伍”,每五个“伍”(即二十五人)形成一个方阵,称“两”。

    “两”即是最基本的战术编组,在每一伍中,成员彼此熟悉,平时一起下田劳动,战时互相呼应支援,这是生死与共的紧密关系,也形成了军队牢不可破的基础。

    伍并不单凭个人的技艺或体能,它是一个组织化的武装力量,个人发挥手中兵器的最大效能,而达到最高的整体战力。

    “长以卫短,短以救长”,短兵在前,长兵在后,分别是:戈手、戟手、矛手、殳手、弓手,其中戈和戟、矛和殳是可以互换的,前四人所持的兵器足以互相支援,戈最短而殳最长,最后的弓手以前四人为纵深,可以不断地以箭射远,同时指挥全伍。

    这些步卒是都佩有铜剑的,可在近身肉搏时用以刺杀敌人。

    战争形态的变化,也影响着武器得发展。

    战国时期的工匠以累积了足够的经验,能充分的掌握冶炼青铜的技术,按照器具不同的用途,合金中的铜与铅、锡比例也有所不同。

    “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齐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齐金而锡居二,谓之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中国古代有“十八般武艺”之说,其实是指十八种兵器。

    一般是指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

    而中国武术中的兵器远不止十八种,如果加上各种奇门兵器和形形色色的暗器,其总数恐不下百种。

    短兵器所谓短兵器,是指其长度一般不超过常人的眉际,分量较轻,使用时常单手握持的兵器。

    最常见的短兵器是刀和剑。

    长兵器中最常见的长兵器是枪、棍、大刀三种。

    索击类暗器有绳镖、流星锤、狼牙锤、龙须钩、飞爪、软鞭、锦套索、铁莲花等。

    其中环首刀,是现在军中最常见的兵刃。

    直身而单刃,剑首成扁圆的环形,一般称之为“环首铁刀”,没有明显的剑格,柄以木片夹束,再紧缚粗绳。

    因汉代骑兵地位的上升,加之环首刀长于砍劈而迅速地取代长剑。

    而中军要求最多的,自然就是环首刀了。

    既然要掌管中军兵刃铸造,王生自然是要到将作监来的。

    将作监在城南,临近洛水的一片作坊群皆是将作监的产业。

    当然,这将作监,也可以是少府的产业。

    王生一踏入这将作监,这琳琅满目的兵刃,便是王生见过了世面,见到此处,还是不禁微微失神。

    “君侯。”

    王生此行只带了刘勇一人过来而已,架势自然是不大的。

    但王生的架势再是不大,将作监也不敢轻慢了王生。

    “君侯,里面请。”

    这将作监身穿官袍,相比于朝堂上的官员,这个将作监看起来皮肤就要黑上许多。

    很显然,这个将作监也并非只是会指挥的官吏,恐怕他也是有真才实干的。

    随着这个将作监的脚步,在这偌大的将作监中,居然还真的有一处僻静所在。

    这小小的居室,是将门外的烟熏火燎都挡在外面了。

    “君侯,请坐。”

    将作监将主位让给王生,王生倒也没有推辞。

    他乃是开国侯身份,比之将作监,那自然是位置高上太多太多了。

    在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推来推去了。

    “今日本侯过来,是来问问铸造之事的。”

    将作监呵呵一笑,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君侯放心,只要人手够了,材料够了,这刀兵甲胄,我等自然是可以源源不断得铸造出来的。”

    王生不动声色,问道:“你这将作监中,中军十万人的兵刃,多久能够铸造完成?”

    将作监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生开门见山,一来就询问正事。

    他只好回答道:“中军十万人,这人数众多,要是想完成全部的兵刃甲胄铸造,最少,也得是要一两年的功夫。”

    一两年的功夫?

    对于这个回答,王生并不感到惊诧,但这不是王生想要听到的答案。

    是故王生说道:“陛下可没有这么多时间。”

    将作监脸上马上露出苦笑之色。

    “只是君侯,便是将作监日夜赶工,恐怕没有一年半载,也是完成不了的啊!”

    将作监的规模很大,足足够三千人负责其中事物。

    但铸造兵刃,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将作监所言之一年半载,还是说快了。

    若是正常的话,恐怕两三年是要的。

    这不是一百把刀,一百把剑。

    这是十万人的兵刃,箭矢,甲胄。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便是运送矿石,提取铁块出来,就是一件花费时间良多的事情了。

    “恐怕君侯对铸造兵刃的方法还不了解,若是中军所用兵刃,皆是百炼钢,其中一把刀剑,都要匠人日夜捶打,三日三夜,方可完工。”

    王生摆了摆手,说道:“将作监,本侯也并非是没有都不懂的人,这百炼钢都是给将校用的,寻常士卒,岂能用到百炼钢?”

    要知道,百炼钢所铸造的兵刃,在这个时代,都算是神兵利器了,寻常士卒若是能人手一把?

    那岂不是翻了天了?

    将作监吞了一口口水,心想广元侯也是了解铸造兵刃过程的,因此便将心中轻视糊弄之意散去了。

    “寻常士卒,确实是不用百炼钢,但是,便是寻常刀兵,锻造之,也须得花费几日时间。”

    这也是实话。

    王生轻轻点头。

    “继续说。”

    将作监脸上露出苦色,心想你还要我说什么?

    “君侯莫要打趣在下了,便是在下如何说,这铸造刀兵的时间,也是少不了的。”

    王生倒是没有在这方面为难将作监,而是问道:“将作监可知晓炼铁之法?”

    听到自己专业的事情,将作监脸上顿时露出自信之色。

    “这个,我当然知晓了,我家世代传承的,便是铸造之术。”

    这语气,是相当骄傲了。

    “哦?那你与我说说。”

    将作监轻轻点头,当即如数家珍,缓缓道来:“我家祖祖辈辈,都是为将作监的,向前推到春秋战国,至汉代前朝,我家都是将作监,其中各种炼铁手法,我都是知晓的。”

    还真是专业对口。

    “那我问你,此时你这处,是如何炼铁的?”

    将作监马上回答道:“我这处炼铁,有两种,一种是百炼钢之法,烧红了的铁块,增加折叠、锻打次数,一块钢往往需要烧烧打打、打打烧烧,重复很多次,甚至上百次,所以称之为百炼钢。这种百炼钢,是专门铸造上好兵刃的。

    第二种方法,则是炒钢,将生铁加热成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直接获得钢,炒钢之法,能快速得到钢材,算是最好的炼铁之法了。”

    话说完,将作监在后面加上一句,说道:“若君侯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有炼铜之法。”

    “如此说,怎样的兵器,你都能铸造了?”

    “那是自然。”

    王生轻轻点头,说道:“我曾在一位老先生手上,得到一种方法,比你这炒钢法快多了。”

    快多了?

    将作监满脸的笑容顿时凝滞起来了。

    他号称铸造世家,可不信这天下有其他人比他还懂得铸造兵刃的。

    “君侯莫要说笑了。”

    王生看着这将作监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将作监若是不信,可以一试。”

    “好。”

    若换做一个人,将作监只怕是直接争执起来了,但王生如此身份,便他是铸造世家,也是丝毫不敢得罪了。

    “还请君侯一说妙方。”

    这灌钢之法,也不算如何宝贝,王生也直接说出来了。

    “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

    就是说,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

    由于是让生铁和熟铁“宿”在一起,所以炼出的钢被成为“宿铁”。

    这十几个字,就是传闻中比炒钢法更好的方法?

    将作监心中存疑,但听到王生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像是假话,因此便说道:“且让我一试。”

    王生轻轻点头。

    这灌钢法,比之这炒钢法,有太多优点了。

    第一个便是生铁作为渗碳剂,因熔化后温度高,加速向熟铁中渗碳的速度,缩短冶炼时间,提高生产率,也就是说,在很短得时间内,可以得到大量铸造兵刃的熟铁。

    其二,熟铁因为碳的渗入而成为钢,生铁由于脱碳也可以变成钢,增加了钢的产量。

    其三,在高温下,液态生铁中的碳、硅、锰等与熟铁中的氧化物夹杂发生反应,去除杂质,纯化金属组织,提高金属品质,灌钢法炼铁不仅速度快,质量还要比炒钢法要好上许多许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灌钢法操作简便,容易掌握。要想得到不同含碳量的钢,只要把生铁和熟铁按一定比例配合好,加以熔炼,就可获得。

    寻常铁匠,都是要经年铸造经验的,如卖炭翁一般,要求手熟,但是用这个灌钢法,就完全不用熟练工了。

    也就是说,这个步骤,可以招人进来,如此一来,这个铸造速度,自然也是快速提升了。

    将作监下去了,王生则是在这居所歇息。

    顺便回城去见了广平公主一面。

    这验证灌钢法,没有一点时间,是完成不了的。

    与其等着,王生还不如去陪陪美人。

    之后再出城到将作监所在,天已经是黑下来了。

    王生再到时,见到将作监,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却是十分沮丧的。

    见到将作监这幅模样,王生也知道这将作监是服气了。

    “君侯,这所谓之灌钢法,确实要胜过炒钢法。”

    别的不说,仅仅是因为这个难易程度,以及炼出钢铁的时间长短,便可以知道两种方法的好坏之分了。

    “君侯这是在何处得到这个方法的?”

    “这个,就不便说出了。”

    你说出了一个谎言,自然是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上去的。

    与其将来想其他得谎言,不如现在就少说一点话。

    “那就可惜了。”

    将作监倒是想见见弄出这个方法的铁匠。

    这真的是别出心裁啊!

    “用这个灌钢法,将作监以为,十万人的兵刃,要用多久才能铸造完成?”

    将作监看着王生,也就实话实说了。

    “即便有了这灌钢法,最少,也需要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已经算是短的了。

    王生轻轻点头。

    “那可以。”

    听到王生松口,将作监连忙接着问道:“不过那些铁矿,银钱那些东西...”

    王生瞥了这将作监一眼,说道:“这些东西,你便是放心了。”

    将作监要离去,在这个时候,王生却是叫住了将作监。

    “将作监且慢,我有一种物件,要将作监看看,能不能铸造出来。”

    王生将袖口的图纸拿了出来,其中,正是火枪图纸。

    王生之所以将灌钢法告知,并非是他多此一举,而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将这个燧火枪铸造出来。

    果然。

    将作监只是看了一眼,眉头便皱起来了。

    “这是何物,居然有三十多个零件组成,如此精细零件,要想铸造,恐怕很难。”

    很难,便还是有可能的。

    前面王生在邙山山庄搞出来的那把火枪,算是没用了。

    王生叫人试了一下,这火药还没喷出来,就直接在枪膛里面炸开了。

    好在王生事先做了准备,那试枪之人才没有受伤。

    这也让王生明白了,非是专业人士,要想造出燧火枪,还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于是,王生马上就想到了将作监。

    将作监,是聚集了全天下最优秀的工匠。

    若是能铸造出这燧火枪出来,也非他们莫属了。

    “你只需要铸造出来即可,记住,一定要精细一些。”

    “需要多少?”

    这是广元侯的要求,将作监自然是上心了。

    “先做一件看看。”

    若是能成...

    王生便有了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了。

    乱世之中,拳头大了,一切,也就都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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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历史系高材生,不小心到了西晋末年。清谈论玄,纵横捭阖。王敦、卫阶、江应元。潘安、贾谧、贾南风。这是理智与荒唐并存的时代。这是一个寒门在高门大族中崛起的故事。(前期种田,后期争霸。).......................作者已有百万字老书《曹魏》,人品有保证,可放心收藏!轻松作,勿较真。汉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