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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落未敢愁     汉冠txt下载     汉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王府内群臣宴

    次日天明。

    王生是踩着生物钟起床的。

    蒙蒙亮的天,带着些许雾气,透骨的寒意,似乎能穿过厚厚的被褥一般。

    从房间中出来,王生发现这小院已经是十分热闹了。

    “君侯出来了。”

    不知道哪个宫女轻轻出声,广平公主马上出现在王生身前。

    “王郎,你醒了?”

    广平公主一身常服,满脸希冀的看着王生。

    看着面前佳人关切的目光,王生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自然是醒了。”

    “那我给你净面。”

    说着她从碧玉宫女手上拿过面巾,将面巾放在铜盆上沾染些热水,又用力扭干水分。

    热腾腾的面巾握在广平公主手上,王生有些不习惯。

    “这个...”

    王生愣了一下。

    “你便坐下来好了。”

    被一群人推着,王生只好坐下来,算是享受了广平公主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净面之后,广平公主又端来早点。

    一碗羊奶加上一些点心面食。

    “王郎,吃早点了。”

    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王生还是吃了早点。

    这早点味道当然是没有自己府上的肠粉好吃,但此时端给自己早点的是广平公主,王生吃得也是很香的。

    有时吃饭不仅得看饭菜好不好吃,更多的时候,是得看吃饭的时候身边有谁。

    广平公主看着王生吃早餐,双手撑在下巴上,一边看,还一边笑,倒是让王生有些诧异。

    “你笑什么?”

    “笑一下还不行了?”

    广平公主眼珠微转,说道:“这早点如何?”

    “味道还可以。”

    当然,王生在后面默默加了一句,比我府上的早点,可要差远了。

    不过...

    在心里的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被王生夸赞一番,广平公主很是受用。

    昨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今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就和碧玉宫女在厨房鼓捣出这一盘早点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王郎的公务了。”

    今日非是休沐之日,加之齐王可能入洛,王生想着,还是早些入宫为好。

    “也好。”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王生也是站起来了。

    “那我便去宫中了。”

    “你这一身如何去宫中,碧玉姐姐,去帮王郎更衣。”

    碧玉宫女小脸一红,最终还是点头。

    她日后也是要陪嫁过去的,既然公主与广元侯的婚事已定,陛下也不反对广元侯与公主一道,她区区一个宫女,就更没有资格反对了。

    在碧玉宫女的帮助下,王生穿戴了朝服,也不耽搁时间,很快出了小院。

    广平公主则是一路送到院门。

    “下朝之时,可还过来?”

    王生愣了一下,看着广平公主有些娇羞的小脸,说道:“你要我来?”

    “谁要你来。”

    “那我就不来了。”

    “你!”

    广平公主由原来的娇羞,直接被面前的这个人给气到了。

    “你不来便不来。”

    “那我偏要来。”

    “你要来便来,碧玉姐姐,关门。”

    广平公主故作生气,吩咐碧玉宫女将门关上,门关闭了之后,她脸上才露出浅浅的梨涡。

    看起来,心情算是不错。

    碧玉宫女脸上却是有些担忧之色。

    “公主,你与君侯毕竟还没有成事,现在若一直合处,恐怕不合时宜。”

    “我...”

    被碧玉宫女一说,广平公主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便是公主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该为广元侯着想,他在朝为官,定然是有些敌手的,公主与君侯的事情,岂不是政敌最好的把柄?”

    “我...我没有。”

    广平公主更加心虚了。

    见到如此模样的广平公主,碧玉宫女心中便更加笃定了。

    若说公主自己的名声,她约莫是不在意的,但若是说广元侯的名声,她就会珍惜得要命。

    公主,还真是喜欢广元侯。

    “我看公主还是与广元侯说明了,公主与广元侯,又不在一时,况且,公主去了金谷园,也知道广元侯也并非是没人照顾。”

    哼!

    广平公主轻轻冷哼一声,鼻子一酸。

    这何止是有人照顾,照顾他的人一个个都国色天香的。

    明年明年。

    好想明年快些来啊!

    广平公主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时间快点流逝...

    .....

    皇宫,王生很快便见到了皇帝。

    王生有早起的习惯,皇帝也是。

    只不过王生看着日渐消瘦的皇帝,眉头还是微微皱了一下。

    依司马遹这种强度,这齐王的问题恐怕没有解决,这身体就先扛不住了。

    这皇帝,还是没有悟透他先祖司马懿的精髓啊!

    熬!

    熬到他死,自己自然就没有敌人了。

    现在的司马遹,更像是魏明帝司马睿一些,殚精竭虑,恐怕会早衰啊!

    “陛下。”

    不过,王生也只能在心里想了。

    皇帝的身体,有很多人为他操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用不着他王生来说三道四的。

    “齐王入城了。”

    王生点头,对这个消息丝毫不意外。

    “昨夜入的城。”

    皇帝的这句话,就让王生有些意外了。

    王生微微挑眉,看到皇帝脸色并不好看。

    “陛下的意思是,齐王是来示威来的?”

    “若不是示威,他岂敢喝骂守城将士,连夜惊扰朕安歇?”

    王生沉默下来了。

    照理说...

    这洛阳是皇帝的主场,你齐王就是再嚣张,也不能这般嚣张罢?

    司马遹看到王生沉默了下去,问道:“那昨夜爱卿所言之八成可能,就不作数了。”

    王生轻轻点头,连忙对司马遹行了一礼,说道:“臣下自以为对齐王了如指掌,不想在下与齐王并没有多少交际,所见不过人言而已,然则人言可畏...”

    司马遹摆了摆手,说道:“朕又不是责怪你,今日无早朝,但朕要见一见齐王,你在屏风后面听着,顺便见见这齐王何许人也。”

    躲在屏风后面?

    王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诺。”

    走到屏风后面,王生没有等多久,便听到门外一阵尖利的宦官叫声:“齐王到。”

    齐王到了。

    屏风厚实,但王生这个位置却可以看到殿中的情况,殿中的齐王却是看不到王生的人影。

    入目,确实是一个英俊男人。

    只见他头戴束发银冠,内穿白色大袖中衣,外套白色无袖交领曲裾深衣,领口和衣缘饰有黄色刺绣,两边肩头绣着淡青色云状花纹,黄、黑两色相拼宽腰带,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由于使用了较多的黄色和刺绣,这件白袍显得辉煌而贵气。

    这齐王给王生第一印象,便是贵气。

    剑眉星目,面色如渊。

    “臣囧,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皇叔平身。”

    主位之上,司马遹的声音很平静。

    “谢陛下。”

    司马冏起身,确实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皇叔自颍川归来,不知许昌如何了?”

    齐王镇许昌,却一直呆在颍川,皇帝说这句话,自然是带着问罪的意味去的。

    “许昌一无所变,吴地百姓亦是安居乐业。”

    “那皇叔当真是牢固功劳,来人,赐座。”

    “谢陛下。”

    齐王跪坐下去,却是与皇帝平视,这直直的眼神,却不见多少敬畏。

    司马遹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所以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昨夜皇叔入城,可是惊扰了朕歇息了。”

    “臣惶恐。”

    司马冏连忙跪伏下来,说道:“臣昨夜赶路赶痴傻了,一时间不知道天色已晚,还请陛下赎罪。”

    司马遹看着跪伏着的司马冏,轻轻点头。

    “朕只是说扰了而已,又没有怪罪皇叔,皇叔连日赶路,风雪兼程,累了一些,也是正常的,朕特赏你百匹布,上好的人参补品。”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瞥了司马冏一眼,说道:“既然皇叔累了,那皇叔便要多在洛阳留些时日了。”

    “臣多谢陛下体恤。”

    出乎司马遹的意料,齐王似乎还很开心。

    再与齐王说了一些话,司马遹即不尽兴,又不舒心,有些烦闷的对着司马冏挥手道:“既然如此,那皇叔便回去好好歇息罢。”

    “臣谢陛下,那臣告退了。”

    齐王缓缓后退,片刻后,太极殿外已经不见了齐王的身影了。

    “广元侯,你可以出来了。”

    王生很快从后面站了出来。

    “陛下,”

    “今日见了齐王,如何?”

    王生说道:“齐王锐气十足。”

    “当真是锐气十足,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确实,方才在齐王与皇帝之间的交谈中,齐王并没有多少敬意。

    “如此的话,倒也是奇怪,齐王知道陛下忌惮他,他不隐藏锋芒就算了,反而与陛下争锋相对,莫非他真的不怕死?”

    “哼!”

    司马遹重重的冷哼一声,道:“恐怕这个齐王不是不怕死,而是觉得朕坐上这个皇位没多久,并不稳固,他入洛,便笃定朕不会对他下手的。”

    王生当然是不会傻到问司马遹他到底会不会将齐王杀了这种问题。

    这已经不是他这个臣子能够问的问题了。

    “陛下,我看齐王估计有很大的依仗。”

    “朕自然也知道。”

    司马遹眼神闪烁。

    “朕倒要看看,他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王生默然,便也不再说话了。

    ...

    齐王入洛的第三日。

    也是洛阳安静的第三日,但洛阳凡是有些地位权势的人都知道,这种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齐王连夜入洛,以及在太极殿前的奏对之事,也是满城皆知了。

    至于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没人知道。

    众人皆知,齐王不会安稳,而皇帝不会放着如此嚣张的齐王在眼皮底下。

    一山不容二虎。

    冲突迟早是会爆发的,关键就是看时间的快与慢。

    在这个十分敏感的时候,齐王府突然发出请帖,要在齐王府大办宴会。

    请帖遍发群臣,宗王。

    洛阳凡是有权势的人,基本上都被发了一遍,甚至于王生,手上都有一个请帖。

    齐王如此作为,倒真是让整个洛阳的人侧目。

    便是一向运筹帷幄的王生,现在也有些看不懂了。

    齐王...

    难道真的不怕死?

    至此敏感时机,谁敢去齐王府赴会?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

    毕竟在皇帝与齐王面前,这个选择太容易了。

    齐王现在在洛阳,不在他的颍川,或者是许昌。

    而洛阳唯一的王者,自然就是在皇宫之中的皇帝了。

    众人疑惑,不知道齐王搞出这种架势是为何。

    众人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

    第四日,王生再次被召见到御前。

    “齐王在齐王府举办群臣宴的事情,你如何看?”

    观察了这么久,王生知道这个时候不说出一些有见地的话,恐怕不能将皇帝敷衍过去了。

    “启奏陛下,依臣下来看,齐王或许是想要借此来看看他在洛阳的影响力。”

    “结果如何?”

    “大臣无一人敢去,齐王此举当然是落空了。”

    司马遹轻轻摇头,他可不认为齐王的这个群臣宴只是为了触怒他,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影响力。

    以他的了解,齐王并非是如此鲁莽之人。

    小看敌人,这种事情,他司马遹是绝对不会做的。

    “齐王故意触怒我,难道真以为朕不敢对他下手?”

    “只是齐王此举虽然是触怒陛下,但并无不妥,齐王只是举办一个宴会而已。”

    若非如此,他早就动手了。

    司马遹在心中暗道。

    “如现在看到的,你的那个一成把握倒是成了,这齐王是笃定了朕不会杀他,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生眼睛一闪,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或许齐王是以进为退。”

    “以进为退?何解?”

    司马遹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便是齐王故意让陛下觉得他不逊,如此一来,陛下虽然欲除齐王而后快,而天下人也知道陛下欲除齐王而后快,那么陛下便更不敢对齐王下手了。”

    司马遹轻轻点头。

    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他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他?”

    “这一点,臣下就不知道了。”

    王生轻轻摇头。

    齐王齐王。

    只要他留在洛阳,朕便不怕他。

    只是,他留在洛阳,他要对洛阳的群臣下手,倒也不顺手。

    若是齐王与群臣勾结...

    司马遹重重摇头。

    这几日,他当真是想事情想到了精神衰弱了。

    不然...

    找个由头将齐王杀了?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算了算了,他难道连这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吗?

    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现在需要时间,需要稳固自己的位置,而齐王却只能在洛阳白白耗费时间。

    哼!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齐王如何以进为退!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贾后饮鸩书绝笔

    洛阳城西北角,有一小城,号为金镛城,魏晋时被废的帝、后,都安置于此。城小而固,为攻故戍守要地。

    金镛城南北成长方形,东、西、北三面城垣各有几处曲折。

    西城垣长两千丈、厚约六丈米,北垣全长一千丈,厚约七丈,东垣长一千五百丈,厚约三丈。

    西、北、东垣共计城门12座,其中西垣3座。

    从南到北依次为广阳门、西明门、闾阖门;北垣二座,从西至东依次为大夏门、广莫门;东垣3座。从北至南依次为建春门,东阳门、清明门;南垣应有4门,自东至西依次为开阳门、平昌门、宣阳门、津阳门。

    城西北隅仿邺城三台建金镛城,为军事防御设施。洛阳城仿邺城的设计,将宫城集中于城内中部以北,将官署、居民区置于城区南部。城南设立国学、明堂、灵台、此灵台为东汉时所建,沿用至今。

    此时固若金汤的金镛城中,囚禁着原来权倾天下的女人。

    贾南风。

    原来的贾南风虽然姿貌不显,但总算是面有红光,仪态华贵优雅,举手投足之间,皆可见贵气。

    然现在的贾南风,污头垢面,身着单薄素服,身上青紫几块,也不知道是被人打的,还是被冻住的,起皮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披散的头牙将整张脸都半遮住了,不像是人,更像是未入地狱的女鬼一般。

    实际上...

    她活的,确实不像是人。

    服毒未遂之后,贾南风便被司马遹安排人给监禁起来了,初时是在洛阳的金镛城,但不知道皇帝处于什么考量,又将她移到了邺城的金镛城中。

    在贾南风看来,皇帝将她从洛阳移到邺城的金镛城,恐怕是想要远离臣公,让她以一个很正常原因死去。

    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是这样想的,这个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嫌她这般死了太轻松,于是要百般折磨她。

    在邺城,便开始了这无止境的折磨。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后来,简衣缩食便算了,还有宦官强迫她劳作,寒冬腊日,身上穿的衣物亦是十分单薄。

    身边时刻有刻薄宫女监视,当真是想死都死不成了。

    偌大的金镛城,是她的监狱,也是她的地狱。

    当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如此生不如死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原本监视她的人不见了,从来没有外人能够进入的金镛城,却来了一个宫里的宦官。

    这个宦官贾南风看他有些眼熟,却说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但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宫中宦官,那恐怕就是一杯毒酒的事情了。

    贾南风闭上眼睛,心想总算可以给她一个痛快了。

    当日的毒丸没吃下去,白白忍受了这么多的屈辱,这么多的折磨,便是她有再多的罪过,现在也是受完了。

    “太后可认得奴婢?”

    “将死之人,莫要说我太后了,你见哪朝的太后,落得我现在这般下场的?”

    这些日子的折磨过来,贾南风所有的尊严,也被折磨殆尽了。

    曾经的骄傲,皆化成了她身上的伤痕,青紫带血。

    现在她最想的,可能就是死去,若是能体面的死去,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是太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皇帝了,是皇帝让你来的?”

    贾南风看着这宦官手上的红盘,以及红盘上被红布遮掩的物件,再说道:“上面便是皇帝的毒酒了罢?他居然真的舍得杀我。”

    这个舍得二字,贾南风可是咬得很死的。

    “太后不记得奴婢了,但奴婢可记着太后,想当年,奴婢家中遭了兵祸,最后被老齐王救下,最后入了宫,做了宦官,在太后掌权的时候,倒也就这般过去了,太后虽然无恩与奴婢,但毕竟与奴婢主仆一场,如今见到太后如此落魄,当真是觉得陛下做得太过了。”

    齐王?

    贾南风的眉头皱起来了。

    在她掌权的时候,齐王也是她的心腹大患,现在又听到齐王的名字,不禁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或者有些荒唐的感觉。

    “你是齐王的人,如何会到这金镛城来见我?”

    那宦官很是谦卑,说话的时候,腰从来没有挺直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后可听过这句话?”

    贾南风轻轻点头。

    “你的意思是,齐王是皇帝的敌人?”

    宦官轻轻点头,说道:“陛下欲除齐王而后快,自然,齐王便是陛下的敌人,陛下自然是齐王的敌人。”

    贾南风陷入沉思。

    “齐王欲你来,所为何事?”

    那宦官不缓不急,说道:“齐王欲我来,自然是两利好的事情。”

    “如何两利?莫非你能救本宫的性命不成?”

    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贾南风的自称也变了。

    “太后的性命,齐王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救不过来的。”

    救不过来...

    贾南风眼神一暗,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掐灭了。

    “既然不是来救我的,你来作何?”

    那宦官脸上露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齐王虽然救不了太后,却也能帮太后出一口恶气。”

    “如何出恶气?”

    那宦官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殷勤了。

    “太后现在自然是必死的,但陛下之所以不选择将太后杀死,而是放在一边折磨,并非是陛下有多怨恨你。”

    “岂非不是?”

    “当然不是。”

    宦官继续说道:“陛下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机,朝堂的的大臣,有一半的人还没有更换,还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是原来司空张华的人,陛下不是不杀你,而是不敢杀你。”

    贾南风眼睛亮了亮,说道:“原来如此。”

    她算是明白为何她能活到现在了。

    原来不是这个皇帝想要折磨她,而是这个皇帝杀不了她,这才折磨她。

    虽然同样是折磨,但是这换了不一样的说法,这性质自然又是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齐王要你来,作何?”

    “太后不是想死吗?齐王可以成全太后。”

    死?

    她原来是想死的,但是当真的要死的时候,自己却还想活着。

    贾南风有些犹豫...或者说,是有些恐惧。

    “若本宫死了,如何?”

    宦官在后面说道:“太后死了,而且是惨死,再写下控诉陛下的绝笔信,只要这个消息放出来,朝野必然震动,加之朝堂之上,太后一手提拔出来的臣子毕竟还有一些,他们定然会为太后说话的。”

    “便是他们对本宫说话,皇帝也不一定会听的。”

    那宦官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寻常时间,当然是这样,但是有了齐王之后,一切不同了,齐王牵头,后面那些胆小的臣子自然也敢跟上去,一来二去之下,便形成陛下也阻止不了的大势。”

    “齐王牵头?齐王在颍川如何牵头?”

    “齐王现在已经到洛阳了。”

    到洛阳了?

    贾南风愣了一下。

    “如此说来,这是齐王预谋的,只是,他不怕皇帝?”

    “大王当然怕皇帝了,但是为了某些东西,这种恐惧是可以掩藏下来的。”

    这某种东西,指的恐怕就是皇位了。

    贾南风不动声色。

    “若是本宫不死呢?”

    这下轮到那宦官愣一下了。

    旋即他却是轻轻冷笑。

    “太后不想死,难道还想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岂非不是?”

    “但太后应该知道,奴婢在这里,便是死的体面还是死的不体面的选择了。”

    贾南风苦笑一声,她知道,她今日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了。

    “将酒与我罢。”

    宦官掀开红布,里面果然是一杯浑浊酒液。

    从宦官手上拿走酒樽,贾南风看着酒樽里面的酒液,迟疑了良久。

    从这一杯小小的酒杯之中,贾南风从小开始想,开始回忆。

    同时,宦官也拿来纸笔,让贾南风写下绝笔信。

    一边的宦官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贾南风将毒酒快些饮入。

    一刻钟后,只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贾南风写完绝笔信,再将毒酒一饮而尽,旋即摔杯。

    哐啷一声,摔杯的声音很是清脆。

    但毒酒饮入,没过多久,贾南风也开始难受起来了。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痛苦,好在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多久。

    从七窍崩出的鲜血,也带走了这个在史书上留下赫赫骂名的贾南风。

    而宦官看着贾南风的尸体,上前去验了一下是否有气,再在她身前拿走绝笔信。

    直到确认贾南风确实已经死了之后,宦官才缓缓后退,出了这金镛城。

    一刻钟后,关于太后薨的消息,这才传了出来。

    而在太极殿中的司马遹,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贾南风死了。

    初时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是十分开心的,但是这个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贾南风死了,他确实开心,但是,开心完了之后,司马遹心中的疑惑却是升起来了。

    “太后薨了,如何薨的?”

    “听说,听说是感了风寒。”

    病死的?

    此时的皇帝并没有看到报信宫女颤抖的身体,若是他看到了,定然知道这件事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通报下去,太后自知罪孽深重,上天便收了她的性命,太后死有应得。”

    “诺。”

    宫女缓缓退后,在宫女离开之后,在司马遹身侧的太监却是站出来了。

    “陛下,这太后薨了,可要举行国丧?”

    “国丧?”

    司马遹嗤笑一声,恨声说道:“既然是被上天收走的,朕如何敢违抗上天的命令举办国丧?”

    “这个...”

    大内官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敢违背皇帝的心意再说话。

    太后薨的消息传得很快,实际上,是传得太快了。

    甚至皇帝才知道这个消息,洛阳中便起了皇帝赐毒酒杀害贾太后的流言。

    流言汹汹,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推波助澜的。

    ....

    洛阳百姓都知道的消息,王生很快也知道了。

    此时他在金谷园温书。

    因为赵王的事情,他平时的事情也不多。

    对皇帝虽然是随传随到,但却少去皇宫了。

    皇帝,对他似乎也有一些戒心。

    或许是因为他前面说的话并不准确,或许是给齐王说了好话。

    这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王生确实是想要在这个时候闲下来。

    贾南风死在金镛城,按照有心人散发的消息,这对皇帝就有些不妙了。

    而在片刻之后,王生在影楼的信使再次给他送来了洛阳发生的大事。

    皇帝颁布诏书,通报贾太后薨,但却不办国葬。

    皇帝的这个诏书,无疑是坐实了毒杀贾南风的流言。

    王生以为这洛阳至少会安静个一个月的,没想到,不仅没有一个月,这才过了一两日,又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而这些波澜是谁起的,那就呼之欲出了。

    齐王!

    齐王到底欲如何呢?

    王生眼睛眯了眯,他是真的搞不明白齐王究竟要做什么。

    翻开前世的记忆,齐王司马冏确实有志气,但能力方面,却不如何突出。

    掌权之后更是骄奢淫逸,如此之人,原本王生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拿捏的,现在却发现并不是这般的。

    莫非身后有高人?

    但是这个高人为何?

    若是现在张宾在侧,恐怕能够给他不少的思路。

    可惜,现在的张宾,还在归洛的路上。

    王生轻叹一声。

    他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马上入宫见皇帝,第二种,是选择按住不动。

    这两个选择各有各的好处。

    现在局势未明,在这个时候,他自己的判断不一定正确,这是其一。

    其二,现如今的局势对皇帝明显不利,王生若是慢出手的话,或许可以在其中牟取最大的好处,若是权臣的话,当然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出手。

    这是按住不动的好处。

    第二种选择,便是马上入宫见皇帝。

    情势对皇帝如此不妙,皇帝若是处理不好的,恐怕酿成的后果就太大了。

    现在司马遹虽然当上了皇帝,但是皇位毕竟没有太稳固,也就是说,他的话语权,并没有到一言九鼎的地步。

    群臣,宗王...

    还存在着许多可以与他角力的力量。

    若是司马遹崩了,这天下顷刻间便会动荡起来,因王生这个蝴蝶形成的历史变化,也会回归原本。

    五胡乱华...再次上演!

    这不是王生想要看到的局面。

    况且...

    现在皇帝对谁都十分猜疑,他现在出去,也算是一种合适的表忠诚方式。

    不过,好处有,坏处也是有的。

    王生思绪良久,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他将手上的书简放下,从绿珠的腿上起来,只说了两个字:

    “更衣。”

    他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齐王离间臣求情

    “主君。”

    就在王生要出去的时候,绿珠却是唤住了他。

    “何事?”

    与初来时的心事重重,再把事情说开之后,绿珠整个人也轻松下来了,再加上王生的日夜浇灌,这气色自然是十分红润的。

    “公主现在在皇宫外,若是可以的话,妾身等人应当时常去拜见的。”

    毕竟在地位上来说,广平公主肯定是主妇,是正妻。

    绿珠红袖她们自然知道,她们不过是美姬而已,便是姿色再如何,最后也不过侍妾而已。

    而且,比起年富力强的广元侯,之前的石崇虽然也将她视作掌中宝,但人皆是看脸的,这一点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王生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加之年轻力盛,相比较指不定哪里就离世的石崇,当然是王生更能够给他做为依靠了。

    一旦人想要扎根了,自然是会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了。

    而处理好与主妇的关系,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拜见?

    王生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

    广平公主明显对他这些侍妾有些防备,若是去了小院,恐怕更不得安生。

    王生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绿珠的这个想法不无不可。

    日后这个家总是要交给广平公主来操持的,这些她看不过眼的,迟早都是要经历的,与其晚经历,不如早经历。

    再者说,后院和谐,对王生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他的精力放在朝堂上,便无暇顾及后院的事情,若是后院的事情还要他操心,那他还不如当个光棍呢。

    念及此,王生看向绿珠,轻轻点头。

    “你有这种想法,是极好的,我会与公主说的。”

    看着绿珠欣喜又有些怯懦的表情,王生继续说道:“放心,公主也非刻薄之人,她虽然是公主,但在后宫之中,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而且你才艺出众,与公主应该是说得上话的,再者说,即便公主厌恶你,也有我在。”

    绿珠听到,鼻子微酸,眼睛刹那间就湿润起来了。

    “奴婢多谢主君挂怀。”

    王生轻轻点头,便出了金谷园。

    一路通畅的到达皇宫。

    但元宵已过,宫门前却是有些热闹。

    就王生肉眼可见,这宫门外一半的空地,都停了马车。

    无需刻意观察,只需要看那些三四匹马拉的马车,再看看马车上的标识,王生便知道这入宫的臣子有那些了。

    一等王级别的,王生看到了齐王,新野王,至于二等王序列的,也有不少,尤其是侯爵,公爵一类的车辇,居然也有不少。

    从这架势来看,便知道齐王这是气势汹汹了。

    这是有预谋的政治行动。

    贾南风一死,便能搞出这些风浪来,看来这太后贾南风的死,与这个齐王是有关系的了。

    如此多大臣宗王...

    皇帝会如何做呢?

    王生心中复杂,很快便下了马车。

    有皇宫通行令在,王生自然不被阻拦。

    但除王生之外,却有不少大臣被宿卫挡在宫外。

    没有一点级别,还真烦不到皇帝。

    至于这些人里面是站在齐王一边,还是要声援皇帝,这谁说得准呢?

    穿过长长的甬道,海阔天空后,面首宏伟的太极殿,上了太极殿的百层阶梯,王生却是看到太极殿外空地上,跪着密密麻麻的大臣宗王。

    为首的自然是齐王。

    齐王之后,则是新野王等人。

    大臣之中,九卿之一的廷尉何勖赫然在此列。

    其他的,原来金谷二十四友,亲近贾南风一系的,便是陆机陆云兄弟也到了。

    文人在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声名。

    贾南风虽然十恶不赦,但人已经死了。

    现在外面汹汹传言,皆是皇帝毒杀太后。

    原来亲近贾南风一系的臣公,自然是不敢问皇帝罪的,但是请求皇帝按规制安葬贾南风,却是最基本要求。

    他们现在跪在此处,全是为了这个。

    当然,齐王的想法,可能与他们的想法不同。

    贾南风的生死荣辱,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就是激怒皇帝,让皇帝原本就不多的威严,一点一点的损耗殆尽,让他在做太子期间积攒下来的贤名,一点一点的消失,转而为之,人们一听到皇帝二字,在脑子里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残暴。

    齐王要在世人面前塑造出一个暴君出来。

    一路经过这些臣公,王生径直走到殿前的大内官身边。

    “大内官,本侯求见陛下。”

    见到王生来了,大内官脸上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奴婢这就去通知陛下。”

    现在的皇帝正在气头上,便是他,也不敢在司马遹面前说什么话,为今之计,只有找到能够消皇帝火的人。

    这全天下,可能不到五个人能够做到消皇帝的怒火。

    一个是显阳殿的皇后,另外的可能是南阳王司马虨,临淮王司马臧,襄阳王司马尚,加上他们的生母美人蒋俊了。

    天下除了这个几个人,便只有面前的广元侯了。

    大内官前去通报皇帝,王生自然是在殿外等候了。

    只是这等候,并不平静。

    “阁下便是广元侯?”

    说话的是齐王。

    王生是见过齐王的,自然是认识他的。

    “在下王生,见过大王。”

    “果然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听说你出生寒素,却能达到如今的成就,那真是有大才啊!”

    “区区薄才,实不敢当。”

    王生不知道这齐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在一边谦虚。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与齐王交际的。

    “如此俊才,洛阳除了你广元侯,岂有第二人?”

    王生闭口不言。

    殿前与赵王细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王生隐隐猜到齐王的动作了。

    这动作对齐王来说是随手而为的事情,但是对于王生来说,这说不定是灭顶之灾。

    他今日过来,原本有一个目的就是表忠诚的。

    因为现在的皇帝疑神疑鬼的。

    要是现在齐王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再朝野上下宣扬他十分看好广元侯,这离间之计,对王生可不妙。

    对这个皇帝,王生从来都是不保有什么希望的。

    所以他现在闭嘴。

    王生闭嘴,但是齐王的嘴可是没停下来。

    “听说你已经与广平公主有了婚约,本王膝下也有一小女,尚在婚配之龄,若是广元侯不嫌弃,可以做你的平妻。”

    堂堂王公主,却做一个寒门的平妻,这表现出了齐王极度看好王生。

    在齐王身后,不少臣子脸上都露出羡慕之色。

    这不仅仅是代表着公主的美色,这更是权势。

    齐王的权势。

    这广元侯有了陛下与齐王的支持,那岂不直接上天?

    确实是上天。

    王生现在脸色黑沉。

    但是这个天不是那么好上的。

    “大王,你我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况且在下出身低微,如何配得上王公主。”

    齐王还想继续说话,王生已经是连走几步,朝着太极殿去了。

    即便现在大内官还未出来,但闯殿,总比在这里被齐王折磨得好。

    “广元侯若是想通了,可与与本王说。”

    齐王故意提高音调,这一下子,便是全部在殿外跪着的臣子都是听到齐王的声音了,便是殿中的皇帝,也是听到了。

    “广元侯还是多多考虑吧。”

    新野王马上明白了齐王的意思,也加入·进来了。

    不知道实情的臣子只是在羡慕,但像是陆机这样的人,他当然是把局势看的明明白白的。

    现在王生只能站一边,脚踏两条船,只会让自己变成两半,对王生来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从一开始到现在,王生手上的权势都是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上面的,若是没有皇帝的信任,王生的下场可想而知。

    齐王,在广元侯失势之后,恐怕也会弃之如芥蒂的。

    齐王这是在挑拨离间。

    陆机心中隐隐为王生担忧。

    他因为王生的西征才重新被启用,若说是心中对王生没有感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王生失势了,对他来说,也没有好处。

    是故不管是从私还是从公,陆机都希望皇帝依旧信任王生。

    谣言止于智者。

    但宫里面的皇帝是否是智者,没有人能保证。

    王生正要踏入太极殿的之后,大内官也是想着王生走过来了。

    “大内官。”

    王生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大内官,在他眼中是那么的亲切。

    “君侯,陛下有请。”

    “多谢了。”

    这句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大内官轻轻一笑,弯腰给王生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生顺势入殿,而殿外,齐王的声音总算是消停了。

    殿中。

    宽广,但却是太空旷了。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皇帝一个人坐在高位上。

    殿中的火盆燃烧着,火蛇不断的舔舐着炭火,香炉袅袅发出的青烟,让殿中有一种清香的味道,这种味道有一定的安神作用。

    但殿上的皇帝,却似乎并没有被这安神的香味影响,此时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喜怒无常,你不知道他下一秒是否会火山爆发。

    “臣王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入殿,王生给皇帝行了大礼。

    “广元侯免礼罢。”

    王生轻轻点头,缓缓站起来了。

    “方才在殿外,为何如此喧哗?”

    果然,齐王的大嗓门果然是被皇帝听到了。

    当然,即便是齐王说话的声音很小,皇帝在殿内殿外的眼睛也是会看到王生与齐王说话的。

    “齐王在与臣谈一些事情。”

    皇帝轻轻点头,再问道:“什么事情。”

    在这个时候,王生当然知道只有坦诚,才能消除误会的。

    “齐王要将他的小女儿嫁与臣下,做平妻。”

    “呵呵!”

    皇帝冷笑一声。

    “齐王,当真是大胆!”

    在太极殿公然挖他的人,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在司马遹眼中,已经是开始酝酿杀气了。

    原来他以为他需要有耐心,但是面对着齐王的步步紧逼,司马遹觉得,这种耐心并没有什么用。

    只有血与火,才会让人恐惧。

    而恐惧,是一个好东西。

    只有恐惧了,他的威严,才能让这一个偌大国家和臣民屈服!

    “你如何回答?”

    王生连忙跪伏下去。

    “臣下已有陛下赐婚,自然不会接受齐王婚配的,况且臣下对广平公主的心意,是真真切切爱意,没有半分虚假。”

    “起来罢。”

    见到平时运筹帷幄的广元侯跪伏在自己面前,皇帝也知道王生担心的是什么。

    “你放心,齐王区区离间之计,朕是看在眼里的,朕是知道的。”

    “陛下英明。”

    王生连忙拍了一个马屁上去。

    “不过陛下也得知道,若是齐王离间的话,恐怕不会只有这一个招式,臣预计将来的几日,臣恐怕会成为不忠不义之臣。”

    皇帝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朕答应你,这几日,你的消息,朕都不会当真。”

    王生在心里叹一口气,希望皇帝真的如此。

    但是...

    真正经历与现在说话的心情想法,恐怕是不一样的。

    “陛下圣明。”

    心中的担忧藏在心中,王生也只得说出这样的话来。

    “起来罢,朕与你的关系,不必一直跪来跪去,自己选个地方坐下来罢。”

    王生起身应诺,然后原地跪坐下去。

    “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知道贾太后薨后,之后洛阳突然起了流言,便是金谷园今早出去采办的小厮都能说得上一两句,臣下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便觉得此事绝对不简单,便入宫觐见陛下,如今入宫,果然如此。”

    听完王生的话,司马遹轻轻点头。

    “爱卿有心了。”

    “此事很简单,贾太后感风寒而死,非是毒酒赐死。”

    司马遹自认为是知道真相的。

    “但流言汹汹,齐王既然敢放出这样的流言,必不可能无故放矢,臣敢请陛下与臣共去见贾太后尸体,已看贾后究竟是感风寒而死还是饮鸠而死。”

    “可有这个必要?”

    “若陛下未赐毒酒,而贾后又非是感风寒而死,这证明齐王在金镛城有很大的势力,那金镛城中人的话,也未必可信,说不定,齐王所发之流言,便是事实!”

    被王生点出了这一点,司马遹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想王生提出来事情的真实性。

    “若是如此,我便让御医与你一道去验尸。”

    验尸当然是不敬的,但这个尸体是贾南风,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到死时不罢休

    金镛城在皇宫上角,王生很快出殿,与御医一道快速奔走在去金镛城的路上。

    御医看起来年纪不轻,发白的胡须,枯瘦的身子,身上还背着不轻的医箱,几步快跑下来,这御医便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了。

    到底是御医,非是行脚大夫。

    一路快走,自然也没有闲聊的时间,到金镛城之后,大冬天的,王生身上居然还出了一身的汗。

    王生如此,那御医就更加不堪了。

    不过走到一半,王生却是停住了。

    他想到了另外一点。

    如果这金镛城大多数是齐王的人,他如何能够验尸?

    便不要说验尸了,恐怕他自己也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王生连忙对身侧的御医说道:“这宫内,何处可以借到人手?”

    借到人手?

    御医先是愣了一下,他脸上此时刻满了不解之色。

    “君侯此言何意,验尸恐怕不用太多人手罢?单老夫一人即可。”

    王生倒也不妨与他讲讲道理。

    “此事涉及到宫闱之争,而一旦涉及到这事情的,都是见血的,本侯可不想贾太后的尸体没见到,人便已经躺下了。”

    御医眉头紧皱,问道:“君侯的意思是,金镛城有齐王的人?”

    他也并非是聋子瞎子,洛阳人都能看到的东西,他自然也是能够看到的。

    “当然。”

    “如此的话,倒要去找宫中统领了,不是去找华统领,便要去找茂王。”

    华恒当差的地方好找,茂王办公之地可是不在皇宫的。

    于是王生绕道华恒处,在他手上领了一百禁卫。

    这才朝着金镛城去了。

    长途奔袭,饶是王生,也是出了一身大汗,这种‘体力活’,当真是费力。

    不过好在金镛城已经到了。

    “你们是何人?”

    王生拿出手上的令牌,再加上皇帝的手谕,戍守金镛城的士卒自然不敢阻拦他了。

    王生进入金镛城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让他带来的一百禁卫将原本侍奉贾南风的人全部囚禁起来。

    金镛城一顿鸡飞蛋打之后,之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王生与御医进入其中,总算是见到了贾南风的尸体。

    原本在这天下叱咤风云的女人,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了。

    贾南风的尸体被装扮过,闭着眼睛,看起来走的很安详。

    但是即便是装扮,王生还是可以看出她脸上青紫的颜色。

    很显然,这段时间里面,贾南风很不好过。

    王生上前去看了看,贴近去闻了闻,尸体并没有味道,身上也没有尸斑,身体虽然僵硬了,但考虑到现在的天气,贾后的死亡时间,确实是在这两日内。

    御医也上前,他看着贾后的眼睛,再看看手,嘴里念叨着口诀:“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贾后薨在辰时。”

    根据十二地支与十二时辰的对应关系,就可以看出死亡的具体时间。

    23-1 点为子时,1-3 点为丑时,3-5 点为寅时,5-7 点为卯时,7-9 点为辰时,9-11 点为巳时,11-13 点为午时,13-15 点为未时,15-17 点为申时,17-19 点为酉时,19-21 点为戌时,21-23 点为亥时。

    根据口诀便知道,23-凌晨1 点、5-7 点、11-13 点、17-19 点去世的人,会掐住自己的中指;凌晨1-3点、7-9 点、13-15点、19-21点闭眼的,手呈放开形状;凌晨3-5 点、9-11 点、15-17 点、 21-23 点断气,手是握成拳的。

    专业人士果然不一样。

    “御医有什么方法可以看看贾后是否中毒?”

    御医轻说道:“若是用银针刺入喉管,便可验证,或是将尸体开腹,但贾后身份尊贵,如此做,恐怕不妥。”

    伤害尸体,确实是对死人的不敬。

    “可有其他方法?”

    御医轻轻点头,说道:“确实有其他办法,只是如此验证,便没有前面的准确。”

    “还请一试。”

    在来之前,御医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了,此时从身后的医箱中拿出一个瓶子和手指大小的银牌。

    用布沾上瓶子里面的液体,然后用力擦拭银牌。

    片刻之后,御医掰开贾后的嘴,将银牌放入嘴中,再将贾后的嘴闭上。

    “如何?”

    “再等上半个时辰,之后再看。”

    御医当然看出了王生脸上的迷惑之色,解释道:“这瓶中的水是皂荚水,皂荚水是指直接将洗干净的皂荚放入水中,添火熬之,五个时辰后便有这皂荚水。皂荚水涂在银牌上,若贾后中毒,银牌必然发黑。”

    这御医专业的样子,倒像是法医,当然,在古代的话,应该叫做仵作,不过在西晋,暂时还没有仵作这职业的。

    半个时辰后,老御医取出银牌,银牌并没有变色。

    “没有中毒?”

    当真是感风寒而死?

    御医脸上也愣了一下。

    “贾后并没有舌苔薄白,脉浮或浮紧,应当不是感风寒而死的。”

    他再从医箱中拿出他用鸡蛋清拌匀了一个糯米团子,塞入了贾南风的咽喉。

    再把死者身上其他能出气的孔洞,全都堵住,连“菊花”都不放过…

    这一顿操作下来,还不如用银针试一试呢。

    但之前银牌也没有变色,恐怕这银针刺喉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反正此时这这殿中只有王生与御医二人,也不怕别人嚼舌根。

    半个时辰之后,御医,哦不...

    王生应该该叫他‘仵作’。

    这像是御医的仵作将塞在喉咙中的饭团取出,果然,饭团便黑了。

    “确实是中毒了,之前银牌不见变色,恐怕是这些宫女仔细清洗过贾太后的嘴了。”

    知道是中毒,这就好办了。

    “我们还是将贾太后的尸体变归原样罢。”

    ......

    半个时辰之后,王生再次来到太极殿。

    殿前依然有齐王等人跪着,这些人似乎是打算一直都不回去了。

    入殿,皇帝依然在殿中,不过殿中已然是有一桌美食。

    “广元侯来了,坐。”

    见了死人,还鼓捣了这么久死人,王生现在可没有太多食欲。

    坐下来之后,王生擦了擦身上的一点虚汗,说道:“陛下,结果与臣下所猜想的一般。”

    什么?

    司马遹手上拿着调羹,人却是愣住了。

    “呼~”

    皇帝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此说的话,那便是金镛城也有齐王的人了。”

    王生轻轻点头。

    “看齐王如此架势,恐怕是了。”

    “莫非他以为朕不敢杀他?”

    皇帝是动了真火了。

    “陛下当然敢杀他,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为天下着想,陛下还得忍?”

    “忍?”

    皇帝深深看了王生一眼,说道:“你欲朕如何忍?”

    司马遹满脸通红,几乎像是骂人一般的说道:“这齐王都把屎拉倒朕的头上了,广元侯欲朕如何忍?”

    司马遹站起来,环顾大殿,双手前挥,霸气侧漏的说道:“朕乃皇帝,三皇五帝才能称之为的名号,朕乃天子,朕富有万里江山,亿兆子民,他齐王是何处来的?妄图与朕争皇位。”

    说到这里,司马遹的眼中已经满是杀气了。

    “朕不杀齐王,不足以明志。”

    “陛下三思!”

    王生跪伏下来,他心里自然知道皇帝是委屈到了极点。

    但是...

    皇帝原本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尤其是他这样的皇帝,前面的晋惠帝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政治遗产,武帝留下的遗产,如张华,裴頠等,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毫不客气的说,皇帝现在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况且晋朝开国的分封与郡县齐置,便注定会产生中央与地方的分歧。

    齐王敢动,是因为历史原因。

    上一代的齐王死在洛阳,死的很憋屈,若是这一代齐王也死在洛阳了,而且还是被皇帝亲自赐死的,恐怕不止亲近齐王的大臣震动,便是那些中立者也会觉得皇帝做的不对,至于那些宗王,自然也是会感到唇亡齿寒的。

    威望如同齐王一般,皇帝也敢杀,更何况他们?

    不想死?

    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杀!

    “三思?你欲朕如何三思?”

    皇帝震怒,一脚将桌塌琳琅满目的食塌踢翻。

    王生见过司马遹失态的样子,但是像他现在这般失态,倒真是第一次见。

    皇帝受了太多委屈。

    但在其位,有时候就要承受这样的委屈,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王生跪伏着,心想着他接下来如何做。

    若皇帝真的失了智,将齐王杀了。

    这天下,可就全乱了。

    ...

    “起来罢。”

    良久,皇帝似乎也是将气撒出来了。

    “齐王跪在外面,总不是一个事,便是朝中大事也无法决断了,广元侯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王生看了皇帝一言,徐徐说道:“原来亲近太后的臣子,只是想要陛下给太后一个名分而已,别无他求,陛下大可给太后一个名分,便是与先帝葬在一起,日后也有迁出来的时候,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生尽量说的委婉了。

    “这个妇人,生前做了如此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如今还有这种待遇,哼!”

    老实说,贾南风虽然不堪,但在白痴皇帝治下,西晋数年不乱,也算是有些本事与功劳的了。

    “陛下只需下诏,除齐王亲臣之外,其他臣子,尽数散去,届时,跪伏在太极殿外的大臣,不过寥寥,恐怕他们也没胆继续跪下去了。”

    法不责众,但是你人数达不到这个‘众’的标准,下场可想而知。

    “便如此。”

    司马遹走去主位,拿出诏书布帛,轻轻写上一行行字,再盖上印玺。

    “大内官,你去宣诏罢。”

    宣诏,便表示退让。

    对皇帝的威严来说,自然是不小的打击,但司马遹同样知道,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得蛰伏,一如汉武帝在窦太后那时的蛰伏一般。

    当他把这朝堂收拾干净了,才是他出手的时机。

    “陛下英明。”

    皇帝,终于是选择了理智。

    王生心中有些欣慰。

    不过...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大内官手握诏书前去殿前,齐王见到大内官的诏书,心中没有多少喜色。

    皇帝居然忍下来了,看来那个广元侯,对皇帝果然是有些影响的。

    以他在宫中的消息,自然知道皇帝已经是震怒了。

    如此震怒的皇帝,再给他这怒火上泼了一层油,反而熄了火。

    有点意思了。

    “陛下诏曰:贾太后生前虽有过错,但死者为大,理应按照规制办理其后世...”

    言外之意,皇帝妥协了。

    跪在外面的臣子中,陆机等人明显是舒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狠狠的恶心了皇帝一把,但也成全了他的名声。

    经此一役之后,他陆机的名声,必然更加响亮,而且更加有份量。

    就在陆机要起身的时候,谁都没想到,齐王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陛下确实仁厚,但本王手上有贾太后死前的绝笔书,诸位可要听听?”

    绝笔书?

    陆机听完脸色大变。

    他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这齐王,明显就是不让他全身而退的,在这个时候,他哪里顾得上脸面,陆机直接抓住陆云的手,面色凝重,小声说道:“跑!”

    陆云也非痴傻之人,马上会意。

    但陆机陆云欲跑,却不知新野王的人已经摸到后面去了。

    “陆士衡,你欲去何处?”

    看着新野王,陆机心中一苦,只好说道:“在下内急。”

    新野王不怀好意的瞥了他身侧的陆云,问道:“如厕,还要带上亲弟弟?”

    陆云马上说道:“在下也内急。”

    “若确实急的话,本王与你们一道?”

    听到此处,陆机是知道走不得了,只好说道:“那我等再忍忍。”

    新野王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如陆机一般,所有想要开溜的臣子,都被拦下了。

    而殿前首位的齐王,也是缓缓将信件的内容读了出来。

    “臣妾南风,愧对先帝,愧对武皇帝,今不孝子孙司马遹,妄图弑杀母后,臣妾懦弱,只得饮下毒酒...”

    这内容,越听,便越是让人颤抖,陆机跪伏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无力起来了。

    他算是明白,跟着今日跟着赵王来不是来赚取名声来的,而是送死来的。

    他已经预料到皇帝的怒火了。

    这齐王当真是不到死时不罢休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夜连罢半朝官

    齐王的声音一毕,满座寂然。

    站在齐王身前,大内官的脸色也是铁青的。

    “大王,这贾太后乃是感风寒而死,如何会有绝笔信?”

    “好一个感风寒而死!”

    齐王冷哼一声,起来说道:“贾太后是感风寒而死还是毒死,一目了然,大内官为何还在自欺欺人?”

    “你?”

    哪怕大内官知道齐王十分自大无礼,也没想到齐王嚣张成这个样子。

    “大王,你乃是臣子。”

    “臣子也可指出陛下所做不对的事情。”

    “你...”

    大内官第二次被噎住,他前来宣诏,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事情没有结束,反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去了。

    呼喝呼喝~

    大内官脸色铁青。

    “哼!”

    他冷哼一声,旋即快步朝着太极殿中去了。

    殿外喧闹的声音,自然是传到了皇帝耳中了。

    待大内官一来,皇帝刚要问问题,不想大内官直接是跪伏下去了。

    “陛下,齐王拿出了贾太后的绝笔信...”

    大内官声泪俱下的将殿外的情况说了出来,只是说到一半,皇帝的脸色就已经是铁青了,说完的时候,司马遹手扶在桌塌上,手已经是紧紧握紧了。

    王生知道,皇帝现在已经是极度愤怒了。

    哎~

    王生在心中叹出一口气,原本以为皇帝是忍下来了,没想到,到底是齐王更疯狂。

    如此不顾一切的激怒皇帝。

    当真是找死?

    “司马冏!”

    司马遹怒吼一声,手臂一挥,将身前笔墨甚至是印玺都推翻出去。

    见到此幕,大内官更是瑟瑟发抖,头低下去,根本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生起身,说道:“陛下,由这绝笔信可知,此事确实是齐王策划的。”

    “如今看来,这句话自然是不用再说了。”

    王生轻轻点头,再说道:“齐王欲见陛下的,便是如现今这般愤怒,一旦陛下愤怒了,齐王的目的都达到了。”

    “不,不,不!”

    司马遹手不住的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是害怕,他是彻底愤怒了。

    “齐王自诩身份,以为朕不敢对他下手,朕便是要下手给他看,他虽然是朕的皇叔,但不将朕放在眼里,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遹喘着粗气,眼中似乎都开始充血了。

    “陛下再听我一言,陛下如今愤怒,必定是要惩罚的,但是此时殿外臣子,有一大半都是朝臣,非是赵王之人,便是陛下再愤怒,也该知道,若是将这些臣子全罚了,这对陛下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半的朝臣没了,这朝堂还维持的下去?

    恐怕大半个天下就此瘫痪下来,地方要中央处理的问题,恐怕一件都处理不了。

    而且...

    皇帝手上无人,这么多位置,必然是被世家把持过去的。

    而这些世家是否听皇帝的话,那又是一个未知数。

    皇帝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慢慢来,一个臣子一个臣子的换。

    到他手上有这么多人可以用的时候,再将自己不信任的臣子,全部换掉。

    现在换,不是时机!

    “他们跟着齐王来,便不是齐王的人,也是居心拨测之人,呼,呼~”

    司马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朝局如此,天下如此,朝臣如此,宗王如此,他们都觉得朕好欺负,朕为太子时,便被贾太后欺负,现在当了皇帝,还要被这些人欺负?”

    皇帝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在问王生,换句话说,是在怒吼王生。

    “朕不想忍了,一刻也不想忍了。”

    “陛下!”

    王生跪伏下去,同样是用怒吼一般的声音吼道:“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陛下现在已经被齐王激怒了。”

    “哼!”

    司马遹冷哼一声,说道:“齐王要坐上那个位置,没有那么容易,朕不答应,列祖列宗也不会答应的。”

    “大内官。”

    他目光定格在大内官身上,说道:“去将茂王华恒给我唤来。”

    两人掌握着宫中禁卫,皇帝要这两个人过来,不言而喻。

    “陛下!”

    王生跪伏下去,用歇斯底里的声音说道:“陛下此举,是将陛下的江山视为无物,自古帝王,皆是圣人,圣人海乃百川,圣人胸怀宽广,圣人智慧无双,不会因为一两件事情便愤怒到主次不分,圣人不会因为臣下的逼迫,便要戕害自家臣子。”

    “广元侯,你是说朕不是圣人,不配做皇帝?朕不配做,难道齐王才配做?你是想与朕说这个道理?”

    “臣绝无此意!”

    “那你是何意?”

    “呼呼~”

    王生起身,他深深的看着司马遹,他现在在思考,心中有些迟疑,因为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种事情,可能会让他的人头落地。

    但是...

    他必须的做。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他是臣子,司马遹是皇帝,他都要尽到一个臣子的本分。

    再者说,他这一身的荣华富贵,皆是司马遹给的,王生本来就不是恩将仇报之人,有恩,便报恩。

    是故。

    王生决定将皇帝骂醒!

    “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如今所作所为,辜负了武帝期许,愧对宣皇帝,文皇帝,武皇帝,愧对皇家列祖列宗,这非是明君所谓,这是昏君所为!”

    “昏君?”

    司马遹死死的瞪着王生。

    “你敢骂朕是昏君?!”

    在一边,大内官连忙拉着王生的衣袖,要他跪下去,给皇帝认个错。

    “君侯,陛下正在气头上,你何故气他,快些认错。”

    但奈何王生身板挺直,丝毫不为之所动。

    “陛下今日所真的做了如此之事,那便是昏君。”

    空旷的太极殿中,君臣对峙,锋芒毕露!

    “好!好一个广元侯!”

    话语虽然是在夸奖王生,但司马遹说话的语气,可是咬着牙的。

    “朕一手提拔你,一手造就了你,你便是如此报答朕的?好你个广元侯。”

    “呼!”

    司马遹扶着身前桌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大内官。”

    “奴婢在。”

    大内官颤颤巍巍,趴在地上回应。

    “将广元侯拖出去,朕今后都不想见到他。”

    “诺。”

    听到皇帝这句话,大内官心中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知道,皇帝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轻重,也知道谁是对他好的。

    自古忠言逆耳利于行。

    “君侯,我们先出宫罢。”

    皇帝明显是给了一个台阶下来。

    但这个台阶,王生不想走!

    “陛下,还请与臣下一个确切的答复,不然,臣不会出殿的。”

    “你以为你是谁?”

    司马遹被王生气笑了。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的话你若是不听,难道你要听齐王的话。”

    到现在,王生心中反而是冷静下来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臣者,见主君即将犯错而且不制止,便不配为人臣,若非陛下杀了臣下,不然,臣下今日是要在这殿中跪定了!”

    “好!”

    司马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要死,朕满足你!”

    “大内官。”

    “奴婢在。”

    大内官哪里经历过这种架势,现在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广元侯求死,你便将他带下去处死!”

    大内官看着王生,再对着皇帝跪伏下去,道:“陛下三思,广元侯虽然大逆不道,但是罪不该死。”

    “罪不该死?哼!莫非你要替他死。”

    “奴婢,奴婢...”

    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了。

    但皇帝这个问题,一下子让他不知道如何说了。

    “你给朕滚过来。”

    大内官趴到皇帝脚下,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不敢与皇帝直视。

    “陛下。”

    “将广元侯带下去,这几日,朕不想看到他。”皇帝细语出声。

    “啊?”

    大内官愣了一下。

    “啊什么?朕叫你将这大逆不道之臣给我带下去处死!”

    说着话,司马遹一脚毫不客气的踢在大内官身上。

    “诺,诺。”

    大内官缓缓后退。

    “广元侯,随奴婢出来领死罢,莫非你要这血,溅在这太极殿内?”

    “罪臣不敢。”

    王生起身,却没有马上跟着大内官离去。

    “广元侯,快随我领死,为何还在此处磨蹭?”

    “陛下,今日臣下之血,日后必然有天下百姓之血趟流,望臣之性命,能让陛下幡然醒悟。”

    言罢,王生大袖一挥,走在大内官身前,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在里面。

    “这逆臣!”

    司马遹被王生是气得牙痒痒。

    “庸臣,枉朕以为你绝顶聪明,不想却如此迂腐!”

    司马遹虽然是在辱骂王生,但是眼中对王生却有欣赏之意。

    这类臣子,话语虽粗鄙,但出发点是好的。

    广元侯,是个忠臣。

    与大内官一道出了太极殿,看着齐王等人,王生厉声质问大内官。

    “要带本侯去何处领死?”

    声音洪亮,自然太极殿前一地的臣子也听到王生的话语了。

    赐死?

    方才太极殿内如此热闹,原来是君臣失和了。

    齐王脸上露出笑容。

    现如今,便是连广元侯,也阻止不了发疯的皇帝了。

    而另外一边,听说王生要去领死,陆机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怎么会?”

    王生与大内官在百官中穿梭。

    被大内官带着,一路出了宫,王生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本侯领死,你带我出宫作甚?”

    现在出了宫,大内官也直言了。

    “君侯,陛下还是爱护你的,你方才在大殿之中的厌恶,可谓不忠之言,言语放肆,便是陛下要处死你,也不过分,如今陛下这几日不想见你,君侯还是乖乖呆在金谷园罢。”

    “不!”

    王生甩开大内官就要重新入宫。

    “将广元侯挡下来。”

    大内官说话,当然是有份量的,戍守宫门的士卒直接被王生拦下。

    “广元侯,莫要让奴婢难做了。”

    “你,你为人奴,岂不为主人着想?快让本侯进去。”

    大内官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便是君侯现在进去,也于事无补了。”

    见说服不了王生,大内官也不想跟广元侯废话了。

    突然!

    噗~

    王生喷出一口鲜血,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什么!”

    大内官上前,手抵在王生人中位置。

    “还好,只是急火攻心罢了。”

    刘勇早就见到王生了,此事见自家主人喷血倒地,连忙慌忙的跑了上来。

    “主君,主君。”

    “你家主君无事。”

    大内官起身,这种结局,倒也是好的。

    要是再闹下去,便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将你家主君带回去罢,多熬煮些滋补身体的物件,这几日,便别让你家主君出来走动了。”

    刘勇轻轻点头,背着王生到了金谷园的车辇之中。

    没有耽搁时间,车辇缓缓朝着西城门的方向去了。

    直到广元侯的车辇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大内官才轻轻摇头,走回宫中。

    “皇帝有如此臣子,倒也值得以名士待之。”

    朱雀街上的,广元侯的车辇缓缓前行,而车内,王生骤然睁开眼睛。

    此时他身上还有一身虚汗。

    不过,今日虽然胆战心惊,但总归是有收获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付出。

    他这满口的血,可是他废了一张嘴搞出来的。

    这些日子,恐怕只能吃些流食了。

    ....

    王生离去后,统领华恒,茂王纷纷到了。

    皇帝现在依旧十分愤怒,但已经好多了。

    王生前面以死为谏,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陛下。”

    两人对着皇帝纷纷行礼。

    “茂王,你将齐王押回齐王府监禁起来,不得其进出齐王府,也不许别人进出齐王府。”

    茂王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是见到皇帝愤怒的模样,这要说的话,马上又吞了回去。

    “诺。”

    两人纷纷应诺。

    “华恒,你与梁王一道,记录今日所到太极殿的臣子。”

    记录?

    司马遹轻轻点头。

    “便是记录。”

    不让这些臣公知道他的力量,还以为他这个做皇帝的是好欺负的?

    他要将这些臣子,全部都罢免了。

    殿外,齐王被茂王清出宫外,原本的臣子也一哄而散,但殊不知,他们的名字,全部都记录起来了。

    当夜。

    皇宫宣诏,一次性罢免一百二十三个大臣,这一百二十三个臣子,皆是今日到太极殿外示威的。

    一时间,天下震动。

    齐王被幽禁,半朝官员被罢免。

    天下人皆知,真正的风暴,已经要来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困据王府掌风云

    过了两日,天气也微微放晴了。

    当然,冰雪消融,正是温度最低的时候,便是百姓,在这几日也是窝在家中的。

    更逞论这些百姓可能家中也只有一两套衣服,冰天雪地的,没衣服穿自然是走不出来的。

    但比这天气更冷的,还有这洛阳的局势。

    一夜之间,半数臣子失去官位,这风波不可谓不大。

    但皇帝如此做,虽然有些仓促,但令人惊讶的是,朝局与天下的局势居然没有动荡。

    中书监与尚书台共领那些大臣的事务。

    至于为何这两个部门能够应付如此多的空缺。

    一是因为这些人或许是主官,主官之下有副官,副官可以暂领主官位置,若是空缺大到补不了的,中书监与尚书台会分派郎官过来。

    但是中书监与尚书台也是人数有限的。

    这个时代,可没有像北宋那般冗官冗政,虽然有空闲职位,但这些空闲职位到某些时刻会忙到分身乏术的。

    就像是三公曹一般,寻常时间是无事的,但到了各地官员上报资料的时候,这种事情全是三公曹做的,可见忙碌程度了。

    是故。

    皇帝也在中书监与尚书台塞了不少人进去。

    大多数是太子宫的人。

    原来皇帝正愁着如何安置太子宫的人,因为这些人没有什么资历,不配上高位。

    好!

    不配上高位是吧?

    司马遹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配高位可以,一个个都是中书舍人,尚书舍人这种六品官员。

    按照定品,凡是上三品的人,降低三品,便可以直接担任六品官职。

    而这个中书舍人,尚书舍人正好合适。

    明面上是舍人,但做的事情,是朝中大员做的事情。

    皇帝这一手,恐怕是天下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

    暗度陈仓。

    而齐王被囚禁在齐王府中,不得与外人交通,经此一役之后,洛阳居然过了两日的和平日子,无风无浪。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贾太后之死,以及齐王敢在殿前示威,并且念出贾太后的绝笔信,广元侯与皇帝殿中争执,最后在宫前吐血。

    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洛阳的勋贵们在等一场大戏。

    就譬如在洛阳北郊庄园中的张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双方的争执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来亲近贾后的一支,与亲近齐王的一支纷纷被夺权,然而张华那一支,却稳住了。

    而如今在朝堂上,是仅次于皇帝的第二支力量。

    皇帝换了半朝的官员,也就意味着,张华的这一支,短时间是换不了了。

    所谓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华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的。

    再说王生。

    宫门前吐血之后,王生这两日一直在金谷园静修。

    第一日的时候,甚至连卧房都未出,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由红袖负责管理。

    第二日的时候,王生已经可以去书房温书了,但是体质依然孱弱。

    红袖也便不负责王生起居了,改由彤女照顾王生起居。

    至于其中王生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为外人道也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黄金屋倒是可以知晓,但这颜如玉,又是何物?”

    知晓王生在宫门前吐血,卫阶特地前来拜会王生。

    卫阶因为体弱的原因,即便族中对他寄予厚望,但也不在朝中担任官职,在家族之中,他可能是最闲的那一个了。

    不过闲也不是代表无事可做。

    就譬如与王生打好关系,对河东卫氏来说,也算是一件重要的正事了。

    王生总不好说这颜如玉是几百年后的一个女子。

    只好解释道:“这颜如玉,便是容貌如玉一般的女子。”

    “那小郎君好不正经,别人读书是读出其中的圣贤之道,而小郎君读书,是要看美人。”

    王生轻轻摇头。

    在这个时候,彤女缓步进入。

    “主君,这是厨房熬煮的补汤,你快喝下罢。”

    “咳咳。”

    王生咳嗽两声,轻轻接过彤女手上的汤碗。

    这补汤有些浓稠,茶褐色的汤水散发着人参的味道。

    应该是人参熬煮的。

    昨日还是小补,今日就已经是大补了。

    王生轻轻一笑,彤女用汤勺一勺一勺的给他喂食,王生也索性张嘴闭嘴就行了。

    补汤喝完之后,彤女收拾残局,道:

    “如此,奴婢便不打搅主君了。”

    王生轻轻点头。

    “今日辛苦你了,你可不要如红袖一般受冻了。”

    原来彤女之所以可以接替红袖伺候王生的任务,是因为红袖昨日伺候,感了风寒。

    “奴婢多谢主君关系,奴婢身子骨强健,不碍事的。”

    王生轻轻点头。

    待彤女走远了之后,卫阶才有些吃味的打趣王生。

    “看来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你有你的颜如玉相伴,我来作甚。”

    王生微微一笑,说道:“你来得恰是时机。”

    颜如玉是颜如玉,但这颜如玉是用来监视你的呀。

    之所以让彤女来服侍他,便是要让皇帝知道,他被他气得吐血,现在身子骨十分虚弱。

    也就是说,王生一天到晚都在演戏呢。

    他咬的是嘴唇,当然不是身子虚弱了。

    之所以弄得现在这么虚,是因为昨日红袖来服侍他,那是真正的服侍。

    王生是拼尽全力的,到最后是真的弹尽粮绝,一滴都没有了。

    所谓一夜七次郎,与昨日的王生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是故红袖昨夜感了风寒,便是不感风寒,身子骨恐怕也是极为虚弱的。

    昨日王生下手的时候,可没留手的。

    那可是用尽全力。

    可惜王生身边最能相信的,便只有红袖,不然拉着绿珠一起过来,恐怕红袖便会好受一些。

    一日到晚演戏,苦大仇深的模样是不好当的,当然累了。

    现在卫阶过来,王生总算能够缓一缓了。

    “我当你说得是真话。”

    卫阶哈哈一笑。

    “小郎君注定是劳碌命,不像我如此清闲,我今日过来,我看你也别想那些朝中大事了,与我赋赋诗,也是极好的事情。”

    王生轻轻摇头,倒也没直接拒绝。

    现在洛阳的事情,确实与他无关。

    张华选择了明哲保身,王生此举虽然暴躁,但却也是一个高明的出局方法。

    横亘在皇帝与齐王之间,不论王生如何做,都是充满危险的。

    若皇帝输了,王生自然万劫不复。

    若皇帝赢了,说不定这天下的骂名,也是集中在他身上的。

    世人不敢直接骂皇帝,但却会批评皇帝做的事,而皇帝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当然是身边人影响的了。

    所谓清君侧,说的就是这个。

    司马遹想当第二个汉景帝汉武帝,但是他王生却是不想做第二个晁错。

    如今的局面,对王生来说,应该是最好的了。

    这病具体何时能好,还得看局势。

    ....

    洛阳皇宫。

    太极殿中。

    皇帝在太极殿中处理公文。

    他的心情,不错,非常不错。

    实际上,在处理了齐王与朝中大半臣子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这是金谷园来的消息。”

    皇帝在手下亲信中,安插了不少眼睛。

    茂王,华恒,裴权...

    王生自然也是有的。

    在金谷园,那自然是彤女了。

    打开信件,皇帝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起来,广元侯确实是变得虚弱无比了,喝了一日的补汤,也不见好转。”

    大内官连忙在一边说道:“当日广元侯连死都不怕,若非他在宫门前吐血气晕了,奴婢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司马遹轻轻点头。

    “他这个血,是吐得好,否则以这家伙的脾气,在朕面前,他都敢大声训斥,区区城门宿卫,岂能拦得住他?”

    见皇帝正在兴头上,大内官也适时捧着。

    “也是陛下大度,换做是其他人,那广元侯恐怕早已经是人头落地了。”

    想到前几日的场景,司马遹也是冷哼一声。

    “若非朕知道广元侯是忠心之臣,又有些才学,换做是别人,此时肯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陛下仁德,那日那广元侯好生无礼,居然敢骂陛下是昏君,若他见到陛下今日局面,此时应该在金谷园愧疚后悔了。”

    司马遹轻轻摇头。

    “他可不会后悔。”

    现在局面虽然平和,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完结。

    齐王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有后手的。

    之前他事事依靠广元侯,先如今,他得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些事情了。

    臣子是工具,真正决策的,还是他这个做皇帝的。

    “广元侯便在金谷园好好歇息罢,倒是齐王府的动向,得好好观察住了。”

    .....

    齐王府离皇宫其实很近。

    离皇宫越近,便代表着权势愈重,尤其齐王府占地广阔。

    但如今占地广阔的齐王府,已经被宫中禁卫团团围住了。

    防守严密,十分罕见。

    要说飞进一只苍蝇到齐王府皇帝都知道或许太夸张了,但也差之不多。

    齐王府大堂之内,齐王端坐在帷帐之后,在帷帐之前,齐王世子淮陵侯司马超端坐主位,其下齐王从事中郎葛旟还有齐王府掾属卫毅,刘真韩泰等人皆是是在场。

    帷帐之后,见不到齐王样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诸位,陛下如今废了半朝的官员,已经是犯了众怒,现在洛阳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若是罢免一两个人,那还好说。

    但你一下子罢免的,是一百多个官员。

    这些官员背后也并非是没有势力的。

    在这个时代,能够入朝为官的大多是世家之子。

    皇帝当然是在所有世家之上的。

    但当所有世家,或许不用所有世家,但只要天下一半的世家都来反对皇帝,皇帝便受不了了。

    这同样也是齐王打的算盘。

    “大王如此激怒陛下,恐怕不是好事,便是朝堂中有再多臣子亲近大王,若是陛下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大王来说,便也是十分危险的了。”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他得先将面前的烂摊子收拾了,才能想其他的事情。”

    葛旟却是不这般认为。

    “陛下年轻,却雄图大志,大王何不放下执念,与陛下一同治国?”

    葛旟此言一出,大堂中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可怕。

    “从事中郎倒是有忠诚的模样,但你要知道,你是本王的属官。”

    “臣下自然是大王的属官,但大王也是陛下的臣属。”

    葛旟从来都是以正直闻名的,齐王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恐怕都是对他无用的。

    “陛下若是不削藩,本王何至于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齐王再说道:“我见你是不想为本王做事了,念在你我相处多年,本王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一件事?

    葛旟愣了一下。

    “大王有何事,臣为陛下属官,陛下自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吩咐的。”

    帷帐之中传出声音来。

    “我要你向尚书左仆射刘寔送一份信。”

    送信?

    葛旟愣了一下。

    “只是如今齐王府外有重兵把守,恐怕臣下也欲出不得。”

    “你出去,便不用回来了,外面的人也不敢拦你的,他们只是阻拦别人来见我,又没有阻拦府内的人出去。”

    葛旟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对着齐王行了一礼,说道:“那臣下告退。”

    齐王世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信件放在葛旟手上,后者再看了帷帐之中的齐王身影一眼,便朝着府外的方向走去了。

    葛旟离去,齐王掾属卫毅起身问道:“大王,为何如此对待从事中郎?”

    “葛旟心中无我。”

    这个葛旟,将君君臣臣看的太重了,若他是皇帝,他一定很喜欢他,但他不是。

    在这个时候,留下葛旟在身边,无疑是一个隐形炸弹。

    “可是...”

    卫毅愣了一下,还要说话,齐王世子司马超却是止住了卫毅接下来要说的话。

    “卫曹掾,大王也是有任务与你的。”

    或者司马超从衣袖中再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封信,要你给侍中陈准。”

    侍中陈准?

    卫毅愣了一下。

    “不仅是你,刘曹掾,韩曹掾同样有信件要送出去。”

    卫毅刘真韩泰三人连忙起身。

    “那属下便出发了。”

    “不必从正门出发,王府之内,有密道可通府外。”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驱狼吞虎帝震怒

    葛旟手上拿着密信从齐王府出发,确实没有被门口的禁卫阻拦。

    不过身后,是吊上了几个尾巴。

    显然,那些是监视他的人。

    这一点,葛旟自然是见到了,但是既然齐王要他从正门送信,想来,这个消息是不怕被别人知道,索性他便直接到刘寔府邸上了。

    提上名帖,葛旟很快便进入刘寔府邸了。

    刘寔,字子真。平原郡高唐县,汉章帝刘炟第五子济北惠王刘寿之后。

    刘寔虽然是汉室宗亲之后,但现在的时代早就变了,莫说是汉室宗亲,便是曹魏宗亲,放在这西晋也是不值钱的。

    是故刘寔出身寒苦,但他品德清洁,好学不倦,最终通晓古今。

    初以计吏身份进洛阳,调任河南尹丞,后迁任尚书郎、廷尉正、吏部郎,封爵循阳子。

    西晋建立后,历官少府、太常、尚书等职,进爵为伯。

    可以说,刘寔算是晋武帝身边的信臣了。

    杜预伐吴时,以本官兼镇南军司。

    原本刘寔能够前途更加远大的,可惜因子刘夏受贿获罪,而被免官。

    后被起用为国子祭酒、散骑常侍。

    元康初年,进爵为侯,渐升太子太保,加侍中、特进、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兼冀州都督。

    可惜刘寔虽然为太子太保,但与大多数太子宫一系的人一般,都不得太子信任。

    好在这刘寔与贾南风走得不近,因此皇帝还让他在尚书台任职,但是做尚书左仆射,在王衍之下,这原本就是一个侮辱。

    当然,有赵王作伴,恐怕这个侮辱,也算是不孤独就是了。

    司马遹为太子,刘寔绝对不是那些开心的人。

    按照他的资历,莫说是尚书台尚书令,便是做三公,也是绰绰有余的。

    历史上,在元康九年,他确实是做到了司空的位置上。

    “刘公。”

    在刘府的奴仆的的带领下,葛旟很快见到了刘寔。

    刘寔两鬓斑白,却不柔弱,反而有种强健的苍老感觉。

    年轻时候,恐怕这刘寔也是身有武艺的。

    “你是齐王的从事中郎,到我府上作甚?”

    现在与齐王有关系,那当然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但是刘寔与葛旟有旧,这也是他见葛旟的原因。

    “我有齐王的一封信,如今时刻送来,当然有些冒昧,但...”

    齐王的信?

    刘寔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了。

    “齐王的信,老朽不会看的。”

    葛旟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说道:“齐王心有野心,晚辈已经辞去了王府从事中郎的官职了,将来,亦是与齐王没有多少关系的,送这封信,是晚辈为齐王做的最后一件事。”

    “齐王原本也是仁德之人,不想为了一个皇位,既然是红了眼睛,他此番入洛,所做之事,没有一件是人臣该做的事情,步步紧逼,若非陛下大度,恐怕此时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说着,刘寔再看了葛旟一眼,说道:“老朽与齐王并没有交通,尤其现在齐王被陛下软禁在齐王府,这信,你还是拿回去罢。”

    “这...”

    葛旟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将从袖口拿出来的信件塞回去。

    在这个时候送信回来,确实是有些害人。

    而且连他也不知道这信件里面有什么内容都不清楚,如此交给刘公,是有些不妥。

    只得将这个信件送回齐王府了。

    可惜...

    他最后为齐王做的事情,都没有做成。

    齐王对他还是不错的,因此葛旟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之色。

    “先别说这些了,你入洛多时,竟也不来拜会老夫,现在有机会,倒是可以共同探讨文学了。”

    葛旟现在已经不是齐王的人了,手上虽然有齐王的信,但这信他不看,自然也不会有事情。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正事办不来,办些私事也不错。

    ....

    葛旟身后的两个尾巴看着葛旟进入刘寔府邸,其中一个人马上折返回去,入宫中,立刻见到了华恒。

    华统领在宫中也算是特殊的存在。

    毕竟也是有些皇家身份的,之前也是太子宫的人。

    “统领,齐王府从事中郎葛旟入了刘寔府邸。”

    葛旟。

    刘寔。

    华恒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了。

    在原来太子宫一系中,他算是得到皇帝重用的了,毕竟手上握着一半的宫中禁卫。

    但华恒心中清楚,这宫中禁卫统领的身份,并非是他多得到皇帝的认可,而是因为他夫人荣阳长公主的原因。

    原来太子宫的一脉,琅琊王氏兄弟,王敦王导是很受皇帝重用的,两人都入了台阁重地。

    至于那个最受皇帝重用的,当然要属广元侯了。

    不管是皇家联姻还是开国侯的爵位,亦或是散骑常侍这个殊荣。

    别人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广元侯未加冠,便全部得到了。

    华恒一直想要表现自己,但是在宫中,表现自己的机会很少,但现在,这很明显就是一个好机会。

    齐王。

    陛下欲处之而后快。

    现在齐王的从事中郎去见了刘寔。

    刘寔何许人也,朝中大佬,与在洛阳北郊的张华,论资历的话也是不差多少的。

    而且他如今也算是台阁重臣。

    这是一个大新闻。

    做的好的话,或许是一个大功劳。

    “你做得好,继续回去监视葛旟,看他何时出来,若是出来了,一路跟过去。”

    “诺。”

    见到华恒一副高兴的模样,那小吏也十分兴奋。

    若是能够巴结到华恒,他必然能发黄腾达的。

    太极殿中,皇帝照常在在殿中批阅奏章。

    殿门口的华恒眼珠急转,在想着进去之后该如何说话。

    “华统领,陛下有请。”

    大内官通报回来,马上把华恒拉回现实。

    “哦,我马上去。”

    华恒入殿,马上见到在主位上跪坐的皇帝。

    “听说你有齐王的消息,说说看罢。”

    司马遹看着华恒。

    他素来是看不上华恒的。

    但是,华恒也不是没有优点。

    他的优点就是胆子小。

    连自家夫人都害怕的人,胆子能够大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谋逆之事来,这也是司马遹将一半的禁卫交到他手上的原因。

    “启奏陛下,方才臣下手下来报,齐王府从事中郎葛旟去见了尚书左仆射刘寔,两人在府邸之中待了一个时辰,现如今还没有出来。”

    “嗯?”

    司马遹眉头皱了一下。

    刘寔,他自然是知道的。

    太子太保。

    当年一直要他温书,每隔几日都会来考校他一番。

    对于刘寔,他算是敬服的,不然以刘寔在贾后之前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他绝对不会将他放在尚书台这个位置上的。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个刘寔...辜负了他的信任?

    “此事可真?”

    “真真切切。”

    司马遹手抚着下颚,似乎是在思索。

    “陛下。”

    在皇帝思索的时候,大内官也是出声了。

    “嗯?”

    司马遹脸上有些迷惑之色。

    “陛下,刘寔与葛旟有旧,会不会是只是朋友相见?”

    有旧?

    皇帝愣了一下,接着瞥了一眼华恒。

    华恒额头上马上冒出细汗来。

    “陛下,便是访友,岂有从齐王府一出来,便朝着刘寔府邸走去的?”

    司马遹点了点头。

    华恒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

    想了一下,司马遹说道:“派些不相干的人,将葛旟掳走,暗中询问。”

    齐王现在被关押在齐王府,他的属官居然敢在他的脸皮地下做事,那也怪不得他了。

    “诺。”

    华恒大喜。

    他知道,皇帝最终还是被自己说动了。

    希望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真的能揪出齐王谋逆的证据来!

    华恒满怀希冀。

    若如此的话,他便是此役大功臣,或许将来陛下最倚重的,便不是广元侯,而是他了。

    “那臣下便告退了。”

    华恒缓缓后退,接着带着自己手下一帮禁卫易服之后,便出宫去了。

    一路到刘寔府邸,华恒马上又见到那个小吏了。

    “葛旟可有出来?”

    “启禀统领,还在府中。”

    华恒轻轻点头,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

    希望这个葛旟访友,不要留宿就是了,不然倒是他麻烦了。

    华恒倒是颇有耐心,在静静等候起来了。

    可惜这朱雀街没有什么酒楼酒肆一类的,不然也可以喝着小酒等。

    这种喝西北风等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华恒手下那小吏突然激动起来了。

    “统领,那葛旟出来了。”

    被那小吏一说,华恒马上也提起精神来了。

    “动手!”

    事不宜迟。

    说是迟,那是快!

    一群人在刘寔府外蜂拥而至,片刻就用一个麻皮袋将葛旟打晕装了进去。

    ...

    噗~

    一盆冷水泼到葛旟脸上,顿时让后者浑身一震。

    如此冷的天,再在身上泼上一盆冷水,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啊!”

    葛旟浑身一抖,马上就被惊醒过来了。

    一醒过来,葛旟便被面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满是尖刺的木驴,夹棍....

    到最后,葛旟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被人绑着。

    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满腔的怒火。

    “你们是何人,为何敢掳我?岂不知我是齐王府的人?”

    即便他从齐王府请辞了,但是现在能够镇住这些宵小的,也只有齐王的威势了。

    “葛旟,别叫唤了。”

    “你是?”

    华恒一身华袍,言谈举止皆是带着华贵之气,一看便勋贵之人。

    “华恒。”

    华恒也不隐藏自己的身份。

    葛旟愣了一下,说道:“你是华恒,你是陛下的人,陛下让你来抓我的?”

    华恒轻轻点头,旋即手上拿出一封信件。

    葛旟见到华恒手上的信件,脸上一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了。

    “你这是作何?”

    “这是谁与你的信件?”

    葛旟说道:“齐王?”

    “齐王?”

    华恒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齐王与你的信,这是刘寔与齐王的信件,说,齐王的信件在何处?”

    华恒的话,倒是让葛旟迷惑起来了。

    “这本来就是齐王与我的信件,现如今连信封都未曾拆开过,如何会是刘公写给齐王的?”

    华恒眼睛一冷,说道:“我看你葛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

    华恒怒吼一声,说道:“给我上邢,我倒是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记住,不要让人死了,我去皇宫之后,必须得知道他的口供。”

    “诺!”

    小吏重重点头,这是他表现的时机,他自然要把握住了。

    华恒离开狭窄的监牢,带着手上的信封,快马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所谓之春风得意马蹄疾。

    便是刺骨的寒风刀割一般划在脸上,但此刻的华恒,居然觉得这寒风十分舒适。

    一路畅通无阻,华恒很快便见到了太极殿中的皇帝。

    “启奏陛下,刘寔果然与齐王有交通,这是刘寔写与齐王的信件,上面的内容,十分不堪,刘寔枉受陛下信任。”

    司马遹眉头紧皱,他看着华恒手上的信件,心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刘寔...

    不至于做出与齐王交通的事情罢?

    他为台阁重臣,应该最是明白他的心意的。

    呼~

    司马遹只觉得心中有些沉重,但还是对着大内官挥手说道:“将信拿过来罢。”

    大内官轻轻点头,上前将华恒手上的信件拿了过来。

    接过信件,司马遹面无表情的打开。

    看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司马遹的面色就已经黑沉起来了。

    “好!”

    皇帝咬着牙,手中的信件直接被他挼搓成一团纸张。

    “好一个刘寔,好一个朝中重臣!”

    司马遹眼中喷着火。

    “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内官连忙跪伏下来。

    呼~

    司马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按照刘寔的这封信,看来齐王不止知会了刘寔一人,去看看,还有谁与齐王勾结交通了。”

    “诺。”

    华恒缓缓后退。

    “陛下,刘寔乃太子宫亲臣,为何要与齐王交通?”

    “他这是觉得朕给他的位置太低了,想要巴结新主人了。”

    “或许是齐王的计谋?”

    司马遹冷冷的瞥了大内官一眼,后者脖子一缩,彻底不说话了。

    “这字迹确实是刘寔的,看来,朕对这些臣子,还是太仁慈了啊!”

    为什么!

    司马遹在心中呐喊。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逼他呢?!

    难道是他真的太仁慈,太懦弱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龙颜大悦癫狂笑

    金谷园。

    修养了五日的王生气色渐渐红润起来了,渐渐也不必喝那些大补汤药了,但也只得在人的搀扶下才能缓慢行走。

    当然,这模样,是特意给彤女看的。

    红袖在修养几日之后,‘风寒’总算是好了。

    王生当即让红袖替代彤女的位置,改她来贴身伺候。

    对于这一点,彤女虽然心中吃味,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话,毕竟从资历上看,红袖是最初跟着王生的。

    若是这个人换做是绿珠,恐怕她心中会有些闲言碎语。

    但是这个人是红袖,她心中便是连这些闲言碎语都不会有了。

    红袖到王生身边,王生总算是可以结束这几日病恹恹的模样了。

    紧闭的书房中,王生静静温书,红袖则是在一边给王生磨墨。

    当然,虽然王生这些日子都没有出过府,甚至连内院都没有出去过,但并非说王生真的是双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实际上影楼每日都有消息传过来。

    原来王生都是亲自去取的,现在假借红袖之手而已。

    齐王困居王府,但却依旧有搅动风云的力量。

    但直到现在,王生心中还是有一个疑惑。

    齐王当真不怕死?

    是他天真,以为自己是皇帝皇叔,便可以肆意妄为?还是其他的原因?

    齐王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应该不会如此弱智。

    王生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敌人弱智化的习惯,相反,王生每次都将敌人最好的做法替他想一下,然后他再想解决之道。

    当将对方的最优解都破解掉之后,敌人的其他手段,自然也就不足畏惧了。

    但是齐王的这些招数,他完全看不懂。

    就像是下象棋一般,不管你怎么打,怎么想着吃掉对面的棋子,首要一点,就是要确保自己的将帅的安全。

    现在这个齐王下棋,完全是把自己额将帅暴露出来,对面仿佛只需要单车直上,亦或者走马一棋,就可以将他吃掉。

    若说齐王没有依仗,那是不可能。

    但在朝堂之上,他的依仗已经没有了。

    或者说,在皇帝的怒火到达了一定程度后,齐王的这些依仗都不够看。

    皇帝一怒,伏尸百万。

    齐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才是王生真正困惑的原因。

    困居齐王府。

    皇帝可以说已经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齐王还是不领情,或者说不以为然。

    他是当真不怕皇帝。

    看不懂,看不懂。

    王生轻轻摇头。

    “只是,刘寔与陈准,甚至还有孟观张泓,何时与这齐王扯上关系了?”

    要说刘寔陈准,或者说孟观,王生心中虽然很是疑惑,但也不敢完全否定。

    但是张泓王生是非常肯定的。

    这家伙满脑子的谨慎与忠诚。

    不说他不会背叛皇帝,就算是他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胆子。

    他太谨慎了。

    刘寔陈准,孟观张泓。

    还有一系列的相干人物。

    这是将朝堂中的文臣武将都牵连其间了。

    齐王当真是好手笔。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看皇帝如何想了。

    王生心中烦闷,索性将手上的书放了下去,眉头紧蹙,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来。

    红袖看着王生叹气,纤长的手指依旧是握着研磨小杵,但话也是轻轻说出来了。

    “主君何事如此烦闷?”

    王生看了红袖一眼,眼中倒也没有责备之色。

    “奴婢见主君一连几日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想来是遇到了烦心事。”

    王生一把将红袖搂住,放在腿上。

    后者惊叫一声,老老实实的紧抓着王生的肩膀。

    “我遇到什么烦心事你难道那夜不清楚?”

    一提到那夜发生额事情,红袖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奴婢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若是能够给主君分忧,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王生轻轻点头。

    “朝堂上的大事,你要听?”

    王生低头看着红袖。

    红袖没有犹豫,重重点头。

    “奴婢要听。”

    “好。”

    王生重新将桌塌上的书卷拿了起来。

    “齐王的事情,你可有听过?”

    “齐王的事情,在洛阳已经是传遍了,奴婢也时常听到入城采办的人的话,齐王听说是在与陛下作对。”

    “便是市井小民皆是知道齐王与陛下作对,齐王他自己不知道?”

    红袖黛眉微皱,手抵在嘴唇上,思索片刻之后,说道:“齐王当然是知道的,连奴婢这种人都知晓了,他为王侯,当然是知晓的。”

    “是啊!”

    王生亦是点头。

    “齐王知道他在与陛下作对,还一直作对下去,难道他不怕死?”

    红袖知道王生这个问题是来问她的。

    红袖绞尽脑汁,嘴唇都要咬破了。

    最后,红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兴许这便是齐王的目的,他便是要与陛下作对。”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之人?”

    “自然有了,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世上当然是有不怕死的人。”

    这是尾生之信的典故。

    据传春秋时,鲁国曲阜有个年轻人名叫尾生,与圣人孔子是同乡。

    尾生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和朋友交往很守信用,受到四乡八邻的普遍赞誉。

    后来,尾生迁居梁地。

    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两人一见钟情,君子淑女,私订终身。

    但是姑娘的父母嫌弃尾生家境贫寒,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为了追求爱情和幸福,姑娘决定背着父母私奔,随尾生回到曲阜老家去。

    那一天,两人约定在韩城外的一座木桥边会面,双双远走高飞。黄昏时分,尾生提前来到桥上等候。

    不料,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雷鸣电闪,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不久山洪暴发,滚滚江水裹挟泥沙席卷而来,淹没了桥面,没过了尾生的膝盖。

    城外桥面,不见不散,尾生想起了与姑娘的信誓旦旦;四顾茫茫水世界,不见姑娘踪影。但他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终于被活活淹死。

    姑娘因为私奔念头泄露,被父母禁锢家中,不得脱身。后伺机夤夜逃出家门,冒雨来到城外桥边,此时洪水已渐渐退去。

    姑娘看到紧抱桥柱而死的尾生,悲恸欲绝。

    她抱着尾生的尸体号啕大哭。

    阴阳相隔,生死一体,哭罢,便相拥纵身投入滚滚江中……

    王生愣了一下,说道:“齐王岂是梁女?”

    女子总是相信一些爱情故事的,但齐王可非女子,而是有野心的男人!

    红袖被王生训斥,缩了缩脖子,吐出舌头,装出一个无辜脸的模样。

    “主君写的《白蛇传》不就是这般的故事吗?”

    等一下。

    突然。

    王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或许,齐王真的是求死。

    这个结论看起来十分荒谬,但却是最符合齐王现今做的事情。

    当然,王生今日所想,无非猜测而已。

    便是将这些话说给司马遹,司马遹也是不听的。

    何其荒谬!

    齐王为何求死?

    这个天下之中,诸王之中,他是最有可能争这个帝位的。

    他为何要求死?

    他若是被皇帝所杀,天下自然动荡,但是...

    他可是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的,反而是人走茶凉。

    王生对自己的这个猜测也暗自感到心惊。

    或许...

    齐王真的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不是王生看到的那一个。

    要将这个猜测告诉皇帝?

    王生迟疑一阵,手握着的书也掉下去了。

    红袖连忙接过书卷,却是没有打扰王生思考问题。

    片刻之后,王生再叹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横竖不过猜测而已,况且,这个猜测,莫说是别人了,便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主君。”红袖看着王生,有些担忧。

    在她的印象里面,王生从来是意气风发的,哪怕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像是这几日唉声叹气过。

    “有些思虑过多罢了。”

    王生将红袖扶起来,重新温书起来了。

    他现在,最好还是呆在金谷园。

    他现在是一个病人。

    红袖见到王生的变化,也默默的过去继续研墨了。

    .....................

    皇宫。

    太极殿。

    华恒一脸兴奋,跪伏着说道:“启奏陛下,这是臣在齐王属官卫毅,刘真,韩泰身上拿到的信件,与那葛旟给刘寔的信一般,不过在我卫毅那处,还有一封齐王给广元侯的信,只不过还没有送过去。”

    广元侯?

    听到这三个字,司马遹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与我看看。”

    从大内官手上接过信件,司马遹打开,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司马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

    “居然想用财富与美人来收买广元侯,这齐王,当真是将广元侯当做是刘寔孟观一流了。”

    华恒原本激动的脸色,被司马遹这一句话消得平静如水了。

    他原来以为拿出这个齐王与广元侯的信,会让皇帝对广元侯心生芥蒂的。

    但是如今看来,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的。

    这到是奇了个怪了。

    陛下当真是相信广元侯!

    难免的,华恒心中也生出了羡慕之色。

    他现在,明显是没有得到皇帝这般信任的。

    “按照这些人的信,恐怕在今夜,南营便会有所动作了,让人去知会茂王来领兵符,去北营待着,随时准备驰援洛阳。你便带着宫中禁卫将宫门死守住,另外,命人将齐王府,刘寔陈准等人的府邸围住,随时监视他们之间的人员出入。”

    “诺。”

    华恒领命而下。

    他知道,今夜,恐怕有大动作了。

    .......

    转眼间,便过了三个时辰。

    月儿直上树梢。

    估摸着约定时间,皇帝知道,或许现在南营已经乱起来了。

    一个时辰。

    或许不用一个时辰,便有使者回来。

    等待。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半个时辰之后,寂静的冬日里面,似乎有喧闹之声响起。

    “上高台。”

    洛阳皇宫的高台,能够将洛阳的景象全部收入眼中。

    一上高台,眼前的景象便是让司马遹的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朱雀街上,有一队拿着火把的一列人缓缓前行。

    此时已经宵禁了,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的,绝对是齐王的人!

    司马遹脸上露出残忍之色。

    齐王啊齐王,你终归是忍不住了。

    这队人马虽多,但是皇宫之中也有五千禁卫,挡住这些人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队火光突然的出现,顿时让洛阳热闹起来了,这个热闹,首先来自宫城。

    一时间,火光彻底将洛阳照亮了。

    朱雀街两侧勋贵府邸,各个府门紧闭。

    他们都知道,洛阳的大戏,开始了。

    但是,这一队人还未与皇宫中的守军撞在一起,更热闹的声音却在城门口爆发了。

    从高台上,司马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南侧城门被大军攻伐。

    洛阳的守军并不多,只有几千人不到。

    其他军队,都是汇集在南营与北营的。

    而这支军队,很明显是来自南营的。

    刘寔,陈准,张泓,孟观。

    朕到底还是看错你们了。

    是朕对你们不够好吗?

    转身,司马遹下了高台。

    “让华恒来见朕!”

    不需皇帝吩咐下去,华恒早就在太极殿外候着了。。

    “去将刘寔,陈准,孟观,张泓四人擒住,对了,还有齐王!全部抓入廷尉狱中!”

    洛阳发生了如此动荡,华恒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应诺。

    “大内官。”

    “奴婢在。”

    “让茂王从北营带大军驰援而来,扫清奸佞。”

    “诺。”

    大内官也下去布置了。

    司马遹站在太极殿前。

    在这里,虽然看不到洛阳的全貌,但却是可以感受到皇宫的宏伟。

    尤其是诺大的太极殿,更是能够让人由心里感觉到身后那个位置的份量。

    他是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原来他最是焦虑的齐王,现在也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齐王谋逆,他便可以将齐王囚禁起来,再废了他的爵位,贬为庶民。

    谋逆重罪,便是那些宗亲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话来。

    齐王一解决,他的心腹大患,也去掉了一个。

    接下来,便是河间王了。

    再后来!

    这天下,他便说一不二了,宏图大志,便由此起。

    想到此处,司马遹不禁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是癫狂,在空旷的太极殿中来回回荡。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在这一刻,皇帝是彻底畅快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血色之夜众生相

    深夜。

    便是在洛阳西郊的金谷园,也感受到了喧闹声。

    金谷园离洛阳说远很远,但说近,也很近。

    “主君,外面如此喧闹,会不会金谷园遭了歹人?”

    王生轻轻摇头,他怀抱着红袖,轻轻说道:“你随我出去看看。”

    红袖轻轻点头,连忙起身替王生更衣。

    很快,王生便在红袖的搀扶下,出了房门。

    王生一出来,守候一侧的刘勇连忙对王生说道:“启禀主君,方才在下听到喧闹声,还以为是进了歹人,这才让众兄弟过来护住主君。”

    原来僻静的内院,现在站着几十号手上握着森森刀兵的庄卫士卒。

    王生轻轻点头,也没有责怪刘勇。

    “金谷园遭了歹人?”

    刘勇脸上马上露出不好意思之色。

    “现如今看来,却是看错了,金谷园很平静,那喧闹声音是从洛阳方向传来的。”

    洛阳?

    王生愣了一下。

    “随我去高楼。”

    金谷园最高处,恰好能看到洛阳西门。

    “诺。”

    在红袖的搀扶下,王生带着刘勇等人,很快登上高台。

    登斯楼也,感时伤怀。

    但王生无所感,只见到原本黑暗的东方充斥的火光,耳边,似乎也能听到呼喊声。

    这么远的呼喊声。

    这可不一般!

    尤其洛阳城中的火光。

    王生心中顿时生出不妙之感。

    他现在点慌。

    莫非齐王的底牌就是这个?

    他与朝中人,宗亲说好了,来反司马遹?

    只要在宫城将司马遹杀了,那他自然可以当皇帝。

    若是如此的话,他作为皇帝身边的第一谋臣,这结局,恐怕不如何好的。

    等一下。

    王生猛地摇了摇头,连忙守住自己的心志。

    先别慌。

    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齐王如何有能力杀皇帝?

    不说这洛阳就是皇帝的主场,便是齐王有再大的势力,在宫中也没有多少作用的。

    宫中禁卫,都是从左右卫率中挑出出身最干净,最忠诚的士卒组成的。

    若是无法策动禁卫,那齐王如何能够造反?

    南营的?

    一想到南营,王生似乎也觉得这好似有些可能。

    若是原来的南营,成分还比较清楚,但是西征之时皇帝从世家手上征了兵,王生在弘农郡留了一万人,剩下的人,可是都放在了南营。

    区区几个月,要想这些被世家控制了多年的州郡兵一下子便收心皇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世家对这支军队还有一定的控制力。

    也就是说,齐王的依仗,来自于南营?

    或许,这还真的有万一的可能性。

    但是转念一想,王生又重重摇头。

    他在南营也不是没有耳目的,若是南营有什么大动作,以他影楼的信息传送速度,他不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的。

    南营虽然有可能为齐王所用,但是天下世家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所有世家都支持齐王,甚至有超过大半世家都不会支持齐王。

    现在的皇帝,毕竟是司马遹。

    再者说。

    齐王也不敢杀皇帝。

    弑君之罪,齐王不敢背。

    他若是杀了皇帝,他便是千古罪人,有这样的罪名在,还想做皇帝?

    不可能!

    若是这天下只有司马遹与他司马冏两人相争还好说。

    但远在天边的河间王,以及现在在洛阳的宗王都不是省油的灯。

    也就是说。

    这件事不是齐王做的?

    也不是。

    王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动荡,定然是与齐王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在这一瞬间,王生的脑海中的思绪飞飘,产生了很多念头,也否定了很多念头。

    真相,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主君。”

    王生一动不动,倒是让他身侧的红袖心中升起了一些担忧之色。

    “我无事。”

    王生轻轻摇头。

    “看来现在洛阳发生了大事。”

    红袖知道,王生说这件事是大事的时候,那一定是大事。

    “那...”

    红袖话还没来得及说,王生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刘勇,你命人四处看看,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去通知影楼的人,这消息,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诺。”

    刘勇应诺,马上领人下去了。

    高台之上风呼啸,王生身上穿的原本就不如何厚实,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主君,不然我们还是回去罢?”

    王生轻轻摇头,他紧紧的攥住红袖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似乎借此取暖。

    洛阳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王被囚,这是他的动作?

    但是,若他真的动了刀兵的话,那便是谋逆了,在这个时候,齐王的身份,可就没有什么用了。

    失败了话,满朝文武,宗亲大臣,也不会为他说话,也无人敢为他说话。

    成功的话,天下人,诸王宗亲,也会将他视为判王,这天下不是他的,而是除去他的那个人。

    齐王根本不是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人。

    那真相又是什么呢?

    想着,王生又打了一个喷嚏。

    “主君,我们还是回去罢。”

    王生看着怀中的红袖,没好气的说道:“莫非你又想我今夜好好折腾你?”

    王生的这句话,顿时让红袖脸上都红润起来了。

    她低下头,不敢与王生直视。

    出了这种变故,明日,等洛阳平静了,他必然是要入宫的,但既然是虚弱,那就要装出虚弱的样子。

    王生对自己的演技没有多少信心,所以与其担心露馅,不如是真的虚弱。

    王生对别人狠,对自己自然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与其主君在这里吹着冷风,还不如,还不如...”

    说到后面,红袖说话的声音也微不可闻了。

    “我看你那日是不知道痛疼。”

    “奴婢没有。”

    王生也不打趣红袖了,道:“那我们回去。”

    “嗯。”

    红袖轻轻点头,然后搀扶着王生,缓缓回内府。

    但王生并没有回卧室,而是待在书房。

    他今日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红袖则是在一边替王生起了一盆火,原本冰凉的书房,一时间充满温度了。

    等待是很漫长的过程。

    王生等的很辛苦,但对于洛阳南门的兵将来说,今日绝对是绝望的一夜。

    “将军,南门还未攻下。”

    孟观现在面色铁青,重重的看着远处宏伟的城池。

    几日前,他收到赵王的密信,说齐王将反,应该在南营早些做准备,入城勤王,得一些功劳。

    对于赵王,孟观当然是信任的,是故以他的威望,很快就在南营收拢了一群士卒。

    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一个接着一个好处许下去,难免有一些人动心。

    于是在今日傍晚之时,赵王派人密信过来,说是齐王将洛阳令收买了,洛阳守军一日之间反戈,齐王带着人进攻皇宫。

    听到这个消息,孟观还是半信半疑的,但也是起兵了。

    行至洛阳城外,便见到城中一片喧闹。

    平常时间,城中宵禁,别说是这些火光,便是一点点的喧闹声都不会有太多。

    而现在。

    洛阳如闹市一般。

    赵王殿下没骗我。

    这是孟观的第一个念头。

    既然赵王说的是对的,那就打!

    他是勤王来的,是正义之师。

    三言两语的煽动,便让麾下士卒热血冲头。

    但是,战役一爆发,过程的残酷,是孟观没有想过的。

    洛阳城坚,部分地段高出地面5~7米左右,城墙厚度二三十米。

    城墙夯土版筑,版筑夹棍制成,防御力便不用多说了。

    在部分城墙上还发现有向城外突出的墩台,西墙北段有4座,北墙东段有3座。

    墩台间距为110~120米,在城墙外侧均有护城河。

    这是一个堡垒。

    战争堡垒。

    是故在战争爆发没多久之后,由于伤亡过重,很多人已经出现惧战、欲做逃兵之人了。

    若非他早有准备,在这些人后面准备了杀逃兵的人,这种趋势恐怕就是山崩地裂般的了。

    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些人可不是他的精锐部队。

    这些人原来只是州郡兵,又疏于训练,现在面对这样的血战,如何为继?

    虽然现在有处置逃兵的“士亡法”,但说起来,他孟观手上也没有兵符,说动这些人完全靠一张嘴,自然这律法也不是太好用的了。

    但既然选择了带兵过来,现在退后,绝对不行。

    齐王他已经得罪了,现在不把齐王斩了,下面,死的就是他了。

    孟观深刻的明白这一点。

    但是...

    孟观看着这高大的城门,心中戚戚然。

    要将这城池攻下来,谈何容易?

    “将军。”

    在这个时候,孟观副将缓缓走过来,说道:“将军入账饮些热酒罢,这城池,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攻不下来了。”

    看着自家的副将,孟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齐王,手上的兵力还真是多,这洛阳,当真是城坚,若是赵王殿下能与本将军里应外合便好了。”

    副将轻轻说道:“只是现如今入城,何其难?”

    孟观轻轻点头。

    “只看赵王殿下是否能看到本将军如今的处境了。”

    孟观入账,账内果然热了一壶酒。

    倒出一尊酒,孟观轻轻的饮了下去。

    “啊!”

    先是畅快,但这烈酒孟观喝了许久,今日的酒,似乎有一种不同的味道。

    但孟观为军人,以为兴许是这酒是次品,也没多在意了。

    “现在人员伤亡如何?”

    副将对着孟观行了一礼,说道:“大军伤亡过半,将军,我看我们已经可以撤了,洛阳城坚,靠我们这几千人,攻不下来,再者说,逃的人越来越多了。”

    孟观轻轻摇头。

    “此事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半点退路了。”

    富贵险中求。

    莫过于此了。

    若赢了,他便是救驾有功。

    大功!

    日后,或许可以像广元侯那般了。

    半刻,两人在账中,都没有言语。

    突然,副将开口了。

    “将军。”

    孟观跳了跳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将军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

    “赵王托我带话与将军。”

    带话?

    孟观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但旋即脸上又有些迷惑。

    “赵王如何需要给你带话?莫非你是赵王的人?”

    副将轻轻点头,说道:“属下确实是赵王的人,赵王要属下对将军说:他有负于将军,日后定会好生照料将军妻子。”

    “什么意思?”

    孟观马上变得愤怒起来。

    这赵王的话,明显就是有负于他。

    莫非...

    今日之事,是假的?

    “赵王,赵王骗我?”

    孟观深吸一口气,猛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愤怒的原因,他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本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何伙同赵王骗我?”

    锵!

    孟观拔出腰间宝剑。

    “莫非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

    副将瞥了孟观一眼,却是跪伏下去了。

    “属下有愧,但属下也是有苦衷的。”

    “你...”

    孟观刚要一剑斩下去,突然发现手上沾染了热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粘稠的血。

    抬手轻轻触摸自己的嘴鼻,发现这血是从他嘴鼻流出来的。

    “这酒,有毒?”

    “属下惭愧,无颜面见将军。”

    孟观要挥刀,但到现在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噗~

    一口脓血喷出,孟观直接后倒在地,抽搐片刻,便怒目圆瞪,成为了一具尸体。

    副将起身,满脸泪水,但他还是咬了咬牙,拔出手上的环首刀。

    “将军,对不起了。”

    说完,他直接将孟观的头割了下来。

    “孟观谋逆,被我所杀,首级现在我手,诸位停手罢!”

    ........

    赵王府。

    赵王在自家大堂上面,很是闲适。

    在他面前,孙秀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当日的不知如何选择,到现在,天下的权势,似乎是离他越来越近的。

    “俊忠,来,饮了此杯。”

    孙秀满脸带笑,掩袖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饮罢,两人相视一笑。

    狐狸相见,惺惺相惜。

    .........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哇哇哇~”

    .......

    朱雀街上,响起了许多声嘶力竭的声音。

    哭声,叫骂声,不一而足。

    刘寔府,陈准府,突然起了大火,火势汹汹,似乎可以将一切焚尽。

    洛阳,变得更加热闹了。

    而在太极殿中,原本癫狂大笑的皇帝,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接着一点的消失。

    皇帝突然明白。

    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似乎...

    这是一个陷阱。

    “陛下,廷尉何勖急报。”

    在这个时候的急报?

    司马遹接过急报,打开一开,双目突然圆瞪。

    噗~

    皇帝急火攻心,一口热血喷贱而出。

    “齐王,齐王!”

    “死了?死了?”

    大内官扶住皇帝,隐约可以看到急报上的内容:齐王薨于廷尉狱,刘寔,陈准卒,张泓不知所踪。

    变天了。

    真的变天了。

    大内官脸色亦是铁青。

第一百四十章 壮志踌躇司马遹(本卷终章)

    清晨。

    洛阳城外驿道上,有一匹马狂奔。

    马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曾经的征虏将军张泓。

    但现在他满脸绝望,哪里有当初征虏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今日他与齐王等人一同关押在廷尉狱中,原本就心生警兆。

    加之华恒在他府外抓了前来拜访他,却压根连他的府门都没有进来过的齐王府僚属。

    便即便如此,他头上还是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好在,他一身武艺,加之廷尉狱中,其中几个狱卒也认识他。

    那狱卒说今夜廷尉狱中的人都要死。

    起初张泓当然是不信的,但接着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不得不信。

    先是传出刘寔暴死狱中,接着陈准病重。

    这套操作下来,加之他对自己入狱本来也十分不解。

    阴谋的味道,呼之欲出。

    在狱卒的帮助,几番周转之下,他冒死逃出廷尉狱,借着夜色躲进自己部下家中,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而这一夜,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热闹洛阳。

    洛阳,像这般热闹,还是在贾南风处死楚王的时候。

    现在再度热闹,死的又会是谁呢?

    清晨寒风刺骨,但张泓的心更冷。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家老小是否安康,还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个。

    去金谷园。

    现在唯一能够帮他的,也愿意帮他的,只有金谷园的广元侯了。

    驾驾驾!

    马鞭用力的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跑的便也更快了。

    至金谷园,张泓连忙扣门。

    “你是何人?”

    门房见到张泓,眼中先是出了轻视之意。

    也实在不怪他的轻视,实在是这张泓易装之后,身上穿着的是布衣,若非是张泓壮硕,看起来不是好欺负的,恐怕这门房就不只是说了,恐怕都要直接恶语相向了。

    他可是广元侯的门房,可不是一般门房。

    而自家主人,莫说是布衣,便是朝廷大员,大多也是不见的。

    作为门房,他可也是见过很多世面的。

    “去向广元侯通报,说征虏将军张泓求见。”

    征虏将军张泓?

    那门房愣了一下,马上反驳说道:“征虏将军岂会如此着衣?”

    张泓也不和这个门房废话,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

    “此是我的印章,你拿到你家主人面前,自然就知晓了。”

    这个令牌金灿灿的,看起来不像是假货。

    门房迟疑一番,还是轻轻点头。

    “那小的这便去通知管事。”

    若面前这位真的是征虏将军,他方才的态度,可算是太恶劣了。

    广元侯权势虽然大,但也是讲道理的。

    不过,此时的张泓没有到生一个门房气的地步,当然,也是没有那个心情,他现在想的,可都是自己一家老小的事情。

    门房很快再次出现,不过这次他身边跟了一个人。

    刘勇。

    刘勇是见过张泓的,便是张泓身穿布衣,刘勇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了。

    “将军,你来了,快请。”

    张泓自然也是认识刘勇的,但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候,他走到到刘勇面前,只是说道:“快快快,本将军有急事要见你家主人。”

    刘勇连忙上去带路。

    两人大跨步行走,没多久便到了内院大堂。

    王生此时面色苍白,身体裹得很严实,一脸虚相是一眼便可知的。

    “君侯,救我。”

    张泓到此,倒也是直接,立马就在跪伏在王生面前了。

    “咳咳。”

    王生对洛阳的消息很是灵通。

    齐王,刘寔,陈准死在廷尉狱,而一同被关押的张泓,却是神秘失踪。

    张泓能到他这里来,王生说实话也是很惊诧的。

    “将军快快请起。”

    王生在刘勇的搀扶下起身,连忙将张泓扶了起来。

    “将军与我的关系,便不需要多说了,有吩咐,大可直说,当日本侯也与将军说过了,到了洛阳,有难处,可以找我,这本来就是承诺好的事情。”

    寻常承诺,当然可以。

    但他今日的事情,涉及到的事情就太大了。

    “君侯,实不相瞒,此事事关重大。”

    张泓满脸严峻的向王生描述了昨夜的事情,并且说出了自己的一些猜想。

    “依我看来,必然是齐王与陛下之间的矛盾爆发了,而陛下找到了齐王谋反的证据,是故雷霆大怒,在狱中处死了与齐王有干系的大臣,刘公,陈公,皆是如此,但在下与齐王没有任何交集,陛下何至于将我也当做是齐王同僚了?”

    这也是张泓心里矛盾的一点。

    “事情居然如此严重?”

    王生咳嗽两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他知道这件事,但是,不必让张泓知道就是了。

    “还请君侯援手,陛下最是信任君侯,在下与齐王是一点干系的都没有的,还请君侯替在下在陛下面前澄清。”

    说着,张泓又要跪下去。

    王生只要用力扶了张泓一下,说道:“放心,我这便入宫,将军便先在府内歇息罢。”

    转头,王生对着刘勇说道:“给将军安排一个僻静的住所。”

    “诺。”

    刘勇马上去安排了。

    “此事,便有劳君侯了。”

    现在的王生,确实是他唯一能够求的人了。

    现在在洛阳,亦或者说整个天下,在皇帝心中,再没有人比广元侯的话更有分量了。

    王生没有耽搁时间,很快便乘坐上马车朝着洛阳去了。

    还未接近洛阳,王生便能够感受到洛阳的紧张气氛了。

    地上,甚至还能见到被冻僵的南营士卒的尸体,看他们的装束,确实是州郡兵一系的。

    这些人恐怕是逃跑出来的,或许是身上有伤,或许是身上穿太少了,居然是被冻死了。

    而且冻死的人还不少。

    王生将窗帘关上,轻轻摇头。

    入城,排查得也变得仔细起来,即便王生是广元侯,亦是进行了严格的问询。

    之后入城,原本热闹的大市,如今也门可雀罗起来了。

    洛阳沉寂起来了。

    空气中,似乎也可以闻到一些烧焦炭火的味道。

    路过朱雀大道的时候,可以看到刘寔,陈准府上的几缕浓烟,此刻亦是在袅袅升起。

    洛阳,人数便多了起来,朱雀街上,满是士卒。

    他们的装扮非是南营士卒,而更像是北营的中军。

    连中军都惊动了,可见昨日景象了。

    到皇宫,里面的守卫便更加森严了。

    王生手上有通行皇宫的令牌,但是在现在,似乎这个通行令牌都不如何好用了。

    在殿外等了接近有半个时辰,才得到了允许入宫的话语。

    通行宫中,宫中的景象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人变多起来了。

    前面领着王生內官并没有将王生领到太极殿,而是绕了一个弯,将王生送到了显阳殿中。

    入了显阳殿,王生再被宫女往更深处引入。

    这应该就是皇后的寝殿了。

    “咳咳~”

    寝殿之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声。

    王生入内,诺大的殿堂中有一个大床,被帷帐遮住,此时的皇帝司马遹便躺在这帷帐之中。

    “臣王生,拜见陛下。”

    “广元侯,你来了。”

    司马遹的声音很是虚浮,像是大病一场一般,当然,王生说话的声音,也是显得中气不足的。

    “陛下。”

    王生行了大礼之后,人并没有从地上起来。

    “昨日洛阳大变,臣清早便过来了,如今看来,陛下当日若是听臣所言,也不会酿成现在的局面了。”

    “咳咳。”

    帷帐中咳嗽声再起,也不知道是真的咳嗽,还是被王生这句话气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有意义了。”

    “你起来罢。”

    “谢陛下。”

    王生缓缓起身。

    “大内官,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与广元侯一一道来。”

    “诺。”

    帷帐前的大内官连忙领命,话也是缓缓说出来了。

    “昨夜的事情是这般的...”

    大内官话说得极快,条理清晰,用最少的话,在王生脑中勾勒出昨夜的景象。

    当然,这些消息,王生大多是知道的。

    不过影楼的消息,比起皇帝这边的人来说,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也就是说,齐王,刘寔,陈准他们是被人刺死的?”

    这个与张泓说的病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内官轻轻点头。

    “刺死齐王的歹徒,便不知是何人了。”

    齐王死了!

    王生眼神闪烁。

    “此事可是陛下所为?”

    王生也是胆子大,直接问出来了。

    “若此事是朕所为,朕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若此事是皇帝做的,那皇帝也不至于喷血了。

    司马遹看来是真的没做这件事。

    “或许,齐王没死?”

    “朕原来也是如你一般想的,这洛阳之中,齐王是最不可能死的,但昨日朕让平原王等宗王去验尸,他们皆说这是齐王的尸体,他们如此说了,那就没错了。”

    若只是一个宗王,自然判断不了,但一去几个,而皇帝也不可能只用这一个方式的。

    证明,死的真是齐王。

    但王生还是不信。

    现在齐王死了。

    齐王入洛的一整套操作就很容易看清了。

    他就是在寻死。

    只要他死在洛阳,只要不是谋逆之罪,而且是死在皇帝手上,他便成功了。

    如此一来,皇帝头上不仅安上了弑杀宗王的罪名,更是犯了大忌。

    齐王何人?

    天下宗王之中,他的势力最大。

    齐王一死,天下外封的宗王如何还敢信皇帝的话?

    到时候,恐怕就是天下宗王群起而攻之的态势了。

    这也是皇帝喷血的原因。

    “现在事情发生了,但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届时河间王必然知道消息。”

    “河间王恐怕也不敢有动作。”

    河间王现如今扩军,且此时离春日还有些时日,更不用说长途征伐,是需要提前准备的,尤其是人越多,准备的时间便越长。

    况且,现在天下诸王都在洛阳,河间王一人,恐怕也是独木难支的。

    “河间王毕竟只有一个人,只要陛下扣住宗王,再派出人将各地封王的相位一替,以西汉故事,寻常王侯,必然无忧。”

    皇帝轻轻摇头。

    “只是将外封的诸王扣住,又如何做得到,恐怕他们便要将朕给掀翻了。”

    王生张了张嘴,又停住了,最后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以臣看来,此事必有蹊跷。齐王的死太过于诡异了,齐王一死,天下动荡必起,按齐王也不是傻子。”

    “朕也知道,只是齐王的尸体就在面前,让朕不得不信。”

    王生想说,这天下说不定还真有一模一样的尸体。

    但是话到嘴边,王生还是止住了。

    “那...”

    帷帐之中,弱弱的声音也是传出来了。

    “你便与朕说,此事朕该如何做?”

    王生马上回答。

    他在来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第一,陛下应该找出一个替罪羊,将齐王之死,推到他身上,便是天下人不信,但有这个替罪羊,天下诸王便不敢轻举妄动。”

    看了一眼帷帐中的人影,迟钝了一会儿,王生继续说道:“第二,大国宗王,先找由头扣留洛阳,派人将邺城,许昌的驻军控制起来。”

    “第三,堵住此事知情之人的嘴。”

    “第四,抚恤齐王子嗣,给与高爵厚赏。”

    王生的四个应对方法,算是可以应对短时间的动乱了。

    但这明显不是治本之策。

    而且能拖的时间不多。

    况且,皇帝也没有太多人能够将邺城与许昌的驻军控制住。

    再者说,控不控得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帷帐之中,皇帝沉吟了许久,说道:“若想要彻底根治此事,如何做?”

    “看陛下如何选了!”

    “何解?”

    王生侃侃而谈。

    “若只想平息此事,可与各地宗王封赏,以封赏封口,并且言明陛下必不会削藩,诸王忧心一去,天下自然太平。”

    听到王生这句话,帷帐之中没有发声。

    但以王生对皇帝的了解。

    他恐怕是不会答应的。

    “其二,便是以齐国为突破口,收邺城许昌之兵与己手,此时天下刀兵,八成在陛下手中,便是河间王想闹,也闹不起来。”

    “此计甚好。”

    “好是好,但是难做成,陛下手下,恐怕也没有如此多可用之人。”

    王生此话一毕,帷帐之中果然安静下来了。

    “除此二计,可还有其他的?”

    “没有了。”

    在壮志与颓废之间做选择。

    帷帐中的司马遹,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那朕便要收天下刀兵于己手!”

    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壮志。

    只是...

    这一条路,可不容易走。

第一章 益州乱起

    “如此,陛下便要早做准备了,一旦事情有变,只要将军队掌握在手上,那便是有再大的风浪,也是不足为惧的。”

    枪杆子里出政权。

    王生是信这一句话的。

    手上有兵,便是站在不利的舆论环境,也是没有半点危险的。

    昔日曹老板身为曹魏之主,被刘备冠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声,在天下人心中,大多是觉得蜀汉才是正统,然则曹魏势大,便你蜀汉真的是正统,那又如何?

    曹魏兵比你蜀汉多啊!

    帷帐之中的皇帝轻轻点头。

    “此事朕会交给别人来做的。”

    “咳咳。”

    司马遹咳嗽两声,看起来身体虚弱极了。

    “广元侯便先回去罢,陛下身子虚弱,还得多多歇息。”大内官在一边缓缓说道。

    王生轻轻点头,缓缓的出了大殿。

    王生离去之后,门外又有内监前来禀报。

    “启禀陛下,蒋美人与诸位皇子求见。”

    蒋美人?

    帷帐中的司马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的招了招手。

    “让他们进来罢。”

    “诺。”

    那内监连忙领命出殿。

    司马遹对着帷帐外的大内官说道:“将帷帐打开吧。”

    对王生,他不想将自己虚弱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因为帝王对臣子就是要有威势的。

    但对自己的家人,这个威势就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了。

    司马遹从小就没有受到什么父爱,因此对自己的子嗣,他都是疼爱有加的。

    像是蒋美人的生的第一个儿子,司马虨便在八岁便封为南阳王了。

    其他的两个儿子,司马臧与司马尚,司马遹已经开始为他们筹备封爵的事情了。

    “陛下。”

    没过多久,殿外就响起一声清丽叫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华正好的美妇人。

    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见到蒋美人,司马遹也难得从脸上露出笑容。

    “俊儿,你来了。”

    蒋美人连忙走到皇帝身边,身后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其中一个九岁大小,身穿华服,原本应该稚嫩的脸上却有一双沉稳的眼神。

    皇家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是早熟的。

    司马虨也不例外。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昨夜咳血,是夜不能寐,若非是因为身份原因,昨夜便是拜见陛下了。”

    司马遹轻轻的抚着蒋美人的头发,轻轻摇头。

    “朕没事,不用担心。”

    蒋美人点了点头。

    “现在臣妾见到陛下无事,妾身这才敢把心放下来,虨儿,臧儿,尚儿,你们过来。”

    司马虨走在前面,其后司马尚司马臧走在后面。

    “儿臣拜见父皇。”

    三个人有模有样,对着皇帝行礼。

    “都起来罢。”

    见到自己的血脉延续,司马遹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或许这就就是成就感。

    “三位皇儿有模有样,看来是俊儿你教得好。”

    “是陛下血脉纯正,三位皇子都是得了陛下的容资。”

    司马遹轻轻点头,对此也不否认。

    他是皇帝,他的血脉,自然是最好的了。

    “虨儿,你们要快些长大,朕现在手上无人,若是你们能快些长大,那便好了。”

    若他现在三四十岁,膝下皇子都十七二十岁了,那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儿子做事。

    可惜。

    司马遹看着下面最大的司马虨,这才是个九岁孩童而已。

    司马遹与蒋俊母子四人继续闲聊。

    殿外,皇后王惠风手上端着一盘刚熬煮好的药羹,走到殿外,却是有宫女缓步前来。

    “皇后殿下,蒋美人母子来了,如今正和陛下闲聊着呢。”

    蒋美人?

    王惠风愣了一下。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更不用说皇宫从一开始就是修罗场了。

    蒋美人比她先入太子宫,而且还生下了血脉,在如今的皇宫,地位是十分稳固的。

    她虽然是皇后,但是膝下无子,总归是一个隐患。

    要不是琅琊王氏势大,蒋俊身后也没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势力,恐怕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也是不稳固的。

    再者说,现在太后也是更喜欢蒋美人一些。

    王惠风大家闺秀,说实话,并不想做这些宫斗之事。

    但是人为其中,有些事情就是必须要做的。

    王惠风在门口站了许多,最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等蒋美人走了再来罢。”

    “皇后殿下...”

    幽兰宫女自然不忿,但是她看着王惠风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自己的这个主人,还是太心软了。

    幽兰宫女瞪了瞪脚,只好跟上王惠风。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十日便过去了。

    冬日的步伐慢慢远去,春天的脚步,更近了些。

    对十日后的洛阳来说,齐王的事情在慢慢发酵。

    刘寔,陈准,齐王发丧。

    一时间,满城缟素。

    为了安抚齐王世子,皇帝是给齐王超规格的葬礼的。

    但安抚有时候并不能真的将人心安抚下去。

    看似平静的洛阳,实际上却是波涛汹涌。

    王生这几日一直在皇宫。

    在太极殿。

    皇帝生病了,上朝上不了,但奏章是要改的。

    王生便给皇帝念奏章,皇帝再说该如何答复。

    说起来,这是一个不小的权力,也可以说完全没有权力。

    王生知道,皇帝这是在锻炼他。

    处理奏章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国之大事了。

    原来是给尚书台做的,后来给中书省做。

    前些日子收到皇帝手上,但皇帝总归是人,不是钢铁。

    是人就会累,就会倦。

    尤其是现在的皇帝。

    是身心俱疲。

    而且,夜以继日的工作,却换不到成就,见不到曙光,面对的,全是与自己想象中不同的事情。

    这种挫败感,也让皇帝很不好受。

    有很多人只能做一时的明君,无法做一辈子的明君。

    这很简单。

    人都是有三分钟热情的,而一旦热情消去了,自然就不会再做了。

    当然,有的人热情长一些,但也是没有用处的。

    皇帝号称可以什么事情都做,但事实上,并非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做。

    尤其对一个刚登基的皇帝来说。

    或许是太后干政,或许是辅政大臣的阻拦,或者是世家,或者是这天下就已经很让人失望了。

    很多三分钟明君,并非是他们不想做明君,而是前路的困难太多。

    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唐朝的皇帝唐玄宗了。

    玄宗一开始在重重危机中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走上政治舞台,孜孜求治。那时的他,是一个是非分明,颇有决断的人。

    但在时间的侵袭下,他的心已经无法保持原来的状态。

    可能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以前的那个孜孜求治的贤明帝王,但在外人看来,他已经跟之前判若两人。

    他越来越不能容忍不同的意见,对那些在“细枝末节”上固执己见,故意与自己过不去的人,越来越感到厌恶。

    处理军政事务时,他的情绪时常出现起伏,无法抑制自己的好恶。

    随着政治经验的累积,他越来越不耐琐细,对传说中的“垂拱而治”也越来越向往。

    他对感官刺激所带来的快乐越来越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柔软的女体,动听的音乐,好看的舞蹈……

    这些过去他曾经明确表示要控制甚至弃绝的东西,现在越来越感觉不可或缺,尤其是想到自己已经年近五旬,这种焦虑感越来越强。

    于是从开始的明君,变成了后面的昏君。

    唐玄宗的变化,其实就可以说就是现在司马遹的变化。

    现在的司马遹,对刚开始接触大权的那种紧张感,那种兴趣,已经是没有多少了。

    反而是一提到诸王的消息,他脸上都会露出极为厌恶之色。

    王生便在这般,度过了这几日。

    通过处理朝政,王生对天下大势,又有另外的了解了。

    首先,江南那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但是关于江南的奏章,却是比其他地方要多。

    还有一个,便是邺城,便是辽东。

    尤其是在蜀中,王生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后世熟悉的名字了。

    譬如说成汉政权的奠基者,李特的名字。

    当然,此时的李特,还是在益州刺史赵廞后面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而已。

    益州刺史赵廞叛乱。

    益州乱成了一锅粥。

    而李特,是讨伐益州刺史赵廞的一支。

    当然,此事要说起来,还得从齐万年的事情说起。

    元康六年,氐人齐万年造反,关西一带兵祸扰乱,再加连年大荒,略阳、天水等六郡的百姓流亡、迁移,寻找粮谷进入汉川的有几万家,其中便有李特兄弟。

    路上处处见到有病和穷苦的人,李特兄弟经常救助赈济、保护这些人,从此得到众人之心。

    流亡的百姓到汉中后,上书请求在巴、蜀寄食,朝廷议政时不允许,派侍御史李宓持节前往慰劳,同时监督他们,不让他们进入剑阁。

    李宓到达汉中,接受流民的贿赂,上表说:“流民有十万多人,不是汉中一个郡所能够救济,如果东往荆州,水流湍急危险,而且没有船只。蜀地有粮食储备,百姓丰足富裕,可以让流民前往那里解决吃饭问题。”

    朝廷听从李宓的意见。

    从此,流民散布于梁州、益州。

    至于益州刺史赵廞造反,说实在的还是洛阳朝廷的问题。

    贾南风失势后没多久,司马遹便开始了洛阳的清洗活动,而益州刺史赵廞虽然是封疆大吏,但依然受到了皇帝的‘关怀’。

    朝廷下诏征召益州刺史赵廞入朝担任大长秋,让成都内史耿滕代替赵廞任益州刺史。

    赵廞与贾南风是姻亲关系,听闻朝廷征召任命,非常害怕,加上他看到朝堂的衰微败乱,心里已存有占据蜀地的愿望,就拿出仓库中的粮食,赈济流民,来收买民心。

    因为李特兄弟材力勇武,手下都是巴西郡人,与赵廞同郡,赵廞对待他们非常优厚,作为自己的爪牙。

    李特等人凭仗着赵廞的权势,专门聚众作强盗,蜀人十分忌恨他们。

    耿滕曾多次秘密奏报司马遹:“流民剽悍骁勇,而蜀人怯懦软弱,主人对付不了客人,一定会造成祸乱,应该让流民还归本土。如果让他们留在地势险要的蜀地,恐怕秦州、雍州地区的灾祸就要转移到梁、益地区。”

    赵廞听说后非常憎恨耿滕。

    前些日子,益州接到司马遹的诏书后,派文武官员一千多人迎接耿滕,耿滕率领众人进入州城,赵廞派徒众迎击耿滕,在西门交战,耿滕战败而死。

    这下子,就是益州刺史赵廞公然与皇帝撕破脸了。

    一不做二不休,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安排设置僚属,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以前朝堂所任命的官员,没有敢不听从赵廞的。

    强龙是强但拗不过现在的地头蛇,更何况,现在朝廷西征,根本没有余力管顾蜀中的事情。

    李特的弟弟李庠和兄弟以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李攀、费佗、苻成、隗伯等人率领四千骑兵归附赵廞。

    赵廞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封为阳泉亭侯,把他看作亲信心腹,让他募集六郡的强壮勇武的人,发展到一万余人,以截断北来的道路。

    李庠为人骁勇,很得人心,号称东羌良将。

    赵廞逐渐忌恨他,但没有明说。

    十二月,长史杜淑、张粲劝说赵廞道:“将军刚刚起兵,就仓促派李庠在外掌握重兵。他不是我们的族类,一定不会和我们一条心,这是倒转长矛交给别人让他向我们攻击,应当尽快设法对付他。”

    正碰上李庠劝说赵廞称帝,杜淑、张粲告诉赵廞这是李庠大逆不道,便把李庠与他的儿子侄子十余人一齐杀害。

    当时李特、李流都在外带兵,赵廞派人去安抚告慰他们说:“李庠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应判死罪。与你们兄弟不相干。”

    并任命李特、李流为督将。

    李特、李流怨恨赵廞,便带领兵马回到绵竹。

    之后,李特养精蓄锐,击败了赵廞精锐,现如今是直接打到了成都了。

    像这么仔细的上奏文书,不是在皇帝这里,王生根本是看不到的。

    不仅仅是益州。

    像是许昌,邺城,乃至于长安,奏章的内容,都是第一手的资料。

    王生此时在太极殿中,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源源不断的吸取着这些有用的知识。

    他相信,这些知识,终有一日是会用得到的。

第二章 张宾回洛

    难得休沐日。

    王生也有时间在金谷园暂做歇息了。

    说起来,因为批改奏章的事情,王生基本上都是吃住在太极殿了。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过金谷园,甚至连太极殿都没出来过了。

    今日回来,除了歇息,王生也是存着一些与家人多相处的想法。

    “囡囡,来。”

    王生看着囡囡小丫头手上拿着小箭头,朝着对面的箭壶扔去。

    这是投壶的小游戏。

    囡囡这丫头最是喜欢玩耍了。

    她喜欢玩,王生也陪着她玩就是了。

    红袖绿珠等人虽然好文学,但对这种小游戏,也是热衷的。

    小游戏总是有许多人喜欢的。

    一来二去之下,内院小院子里面,倒是十分热闹。

    不过王生却是在想另外的事情。

    囡囡囡囡叫了许久,王生觉得应该给这小丫头娶一个像样的名字了。

    囡囡到现在,说实话只有闺名,并没有正式的名字。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

    王毅生前也不知道如何想的,囡囡取了隆这个字。

    凭心里,王生是不喜欢这个字的。

    况且,这也不像是一个女儿家的名字。

    还是要改一个名字,日后也好出嫁。

    这个王隆,王生肯定是不想叫的。

    估计这个名字是给男孩准备的,奈何出生的是一个女孩名字。

    况且囡囡这个叫法,也是不能叫太久的了。

    囡从造字词义上看,女外有围,意为闺,女入闺中,可意会为闺中少女,未闻世的小女孩,这也是这个时代囡囡称呼小女孩。

    小女孩长大了,再用这个称呼,就不太好了。

    “主君,有使者求见。”

    王生虽然想要多陪家人一些时间,但他现在身处高位,不管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私人的事情,总归就太多了。

    就譬如,今日便有使者远远而来,说张宾已至。

    “随我去罢。”

    王生是想要张宾太久了。

    前面的乱局之中,王生算是出色发挥了,但是还是有很多方面没有做好。

    若是当时张宾在的话,恐怕他们两人很早便可以发现齐王的阴谋了,局势也不会如此萎靡。

    王生只好先离开小院,到内院大堂走去了。

    囡囡脸上马上露出失意之色,在这个时候,红袖绿珠等人连忙走到囡囡身边,与她嬉戏起来。

    小孩子总是多变的。

    马上,笑容又在囡囡脸上绽放出来了。

    内院大堂,王生并没有等待多久。

    张宾很快就来了。

    相比与之前的张宾,现在的张宾看起来要虚弱不少。

    看来连日赶路,对他的身体还是颇有损耗的。

    这个时代没有高铁,也没有飞机。

    一路便是坐在马车上,颠簸几日,十几日,那种感觉也是不好的。

    相当于后世做十日的大巴车,那种感觉,便可以直接体会到了。

    “主公。”

    张宾对着王生轻轻行礼。

    “孟孙,你来得正是时候。”

    王生想张宾,可谓是望眼欲穿了。

    “主公的心思,宾已经明白了。”

    张宾虽然人在弘农郡,但是心是一直放在洛阳的。

    毕竟这洛阳是天下的权力中心,一切的风云际会,都依附着洛阳产生。

    况且,洛阳还有王生。

    “知我者,孟孙也。”

    王生轻轻点头,张宾,这个十六国时期的一流谋士,总归是不差的。

    “请。”

    王生对张宾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缓缓入座。

    当即有美姬使者呈上酒水。

    “弘农郡如何了?”

    虽然王生很想与张宾探讨天下大势,但是现在不急于探讨天下大势。

    还是先让张宾将他在弘农郡的事情交代了。

    事情总要有始有终的。

    在这之后,再来探讨这天下大势,也是丝毫不迟的。

    “弘农郡百废待兴,加之主公在弘农郡也有些威望,弘农杨氏虽然在弘农郡根深蒂固,总还是忌惮主公的,这安民司是扎根在弘农郡了,至于潜逃华山,或者那些据山为匪的羌氐之人,也是被杀得差不多了。”

    王生轻轻点头。

    羌氐山匪被杀得差不多了,却是不代表王生安排在弘农郡的一万人会回到洛阳归入南营。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生好不容易搞出了这一万人,当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不仅如此,王生借安民司之手,也拢拉了许多流民,与他们粮食,做些简单的训练,平时做安民司的护卫,若是打仗了,就可以拉出一批人来。

    这人数,也是不容小觑的。

    羌氐山匪除完了。

    但并不代表弘农郡的山匪便没了。

    转而为之的,是王生安排的山匪。

    养寇自重,说的恐怕也是这个。

    这样也是王生聚兵的方法。

    况且这些山匪在关键时刻,还可以给王生做那些他不方面做的事情。

    就譬如这弘农杨氏若是敢在弘农闹出什么风波的话,阻碍他在弘农郡的事情。

    或者说做出上书朝堂的事情。

    王生不介意用山匪让这千年世家在一刻之内消失。

    再有底蕴的世家,也是止不住刀兵的。

    况且。

    山匪攻城,与他洛阳王生,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张宾缓缓与王生说弘农郡的情况。

    他乃是治国之才,区区治理弘农郡,自然是信手拈来的,弘农杨氏的那些人,也不会是张宾的对手。

    张宾,算是把他他要在弘农郡达到的效果达到了。

    一场战役,王生便可以控制一郡之地。

    王生期待有另外一场战役的存在。

    而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另外,属下许了车斜三千人,许他去草原复族。”

    王生轻轻点头,这个消息,他是知道的。

    前面他已经是向车斜承诺过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而且,若是车斜这一支若是能够在草原中起势的话,对他来说,也绝对是好消息。

    草原有骏马。

    中原有刀兵。

    草原有猛士。

    中原有乱局。

    只要王生能够将车斜牢牢把握住,这车斜手下的势力,必然是王生手上的势力。

    一如清朝的蒙古兵一般。

    王生很需要这股力量。

    交代完了弘农郡的事情,王生也是要让张宾将目光定格在洛阳,亦或者定格在这个天下了。

    “孟孙你看看这些消息罢。”

    王生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他这些日子去批改奏章,天下发生的大事,他回来之后都有仔细的记载。

    张宾看了很久,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他才看完王生写的东西。

    王生写的东西自然不多,但是内容量太大了,这张宾能够在半个时辰读完,并且心中有感,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你如何看?”王生静静的看着张宾。

    “属下知道这天下局势动荡,不想陛下继位之后,反而是更加动荡了。”

    这也不难理解。

    也没有匪夷所思的地方。

    寻常皇帝,都是在继位之后会蛰伏一段时间的,便是收权,也是慢慢来的。

    但我们的这个皇帝,他的目标可是汉武帝。

    雄才大略,便不用说了。

    但步子大了,也会扯到蛋。

    隋炀帝的下场,王生是历历在目的。

    皇帝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蛰伏。

    但他不蛰伏,继位不久,便是西征。

    西征之后,又要削藩。

    削藩之后,还要除患。

    汉武帝能够一直折腾,是因为前面的几个皇帝给的积累,就像是秦始皇能一统天下一般,那都是奋六世之余烈的。

    然而司马遹的前面两个皇帝,都没给他什么积累。

    晋武帝就不用说了,他只是统一了天下,但在同时也带起了朝堂的奢靡之风,说是晋朝之亡始于他都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父亲司马衷,是个傻子皇帝。

    能有什么积累?

    天下人都穷,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一个做皇帝的,不思生产,整日想的是打仗,这天下不乱才怪。

    从这一方面来看,在贾南风当权的时候,虽然天下动荡,但起码有张华兜着。

    现在,可全是司马遹拿主意的。

    “天下动荡,当然是动荡的,陛下雄才大略,但心有些大了。”

    张宾轻轻点头。

    “尤其是现在齐王死在洛阳,这动荡之势就更加止不住了。邺城出现叛乱,尚且有驻军平叛,益州出现叛乱,朝堂此时已经是无心于此了,那可是蜀汉盘踞之地,且有剑阁天险,若真有人占据,那便不堪设想了。至于这个江南的事情,只要安抚住许昌驻军,便不值一提。当然,羌氐鲜卑亦是大患,不过在冬日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在短时间内,恐怕也是无忧的。”

    一句话,算是将天下局势分析了一遍了。

    “先生对天下大势倒也清楚。”

    论起大势,没有人比得上王生的了。

    毕竟他穿越者的身份在这里。

    当然,历史因为他改变了不少,也让王生的真知灼见蒙上了一层灰雾。

    “齐王的事情,先生如何看?”

    王生到现在,始终不相信齐王已经死了。

    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王生却是不得不信。

    “主公是不信齐王已经死了?”

    王生轻轻点头。

    “齐王在洛阳做了这么多事情,不至于只是为了动摇陛下根基。”

    张宾点了点头。

    “我素来有听说过齐王的名声,齐王非是愚笨之人,这种给他人做嫁衣的事情,恐怕齐王是真的做不出来。”

    王生眼睛微微一亮。

    “先生也觉得齐王没死?”

    “齐王发丧,天下皆知的事情,但主公太过于执着齐王是否薨死了,不妨用另外一个方面看看。”

    另外一个方面看看?

    王生愣了一下。

    “如何看?”

    “齐王死了,天下大乱,许昌镇守自然是要换人的,看谁去镇守许昌,或者说,谁能镇守许昌还活着,若是活着,那便是赵王死了,若是死了,那便是赵王活着,当然,若是齐王约定要的大王镇守许昌,那又要另当别论了。”

    王生轻轻点头。

    “如此一看,确实有些道理。”

    无论如何,在许昌的驻军,齐王若是或者,经营这么久,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天下即便要乱起来,也不会快,这一两年内,天下还是太平的。”

    王生却是轻轻摇头。

    “若是陛下还要做什么事情,那又不一定了。”

    张宾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也对,陛下的心思,我等如何能够知晓。”

    “先生知道,我如今在太极殿任事,这洛阳大局,还是的先生来把控。”

    王生人在皇宫,那么影楼的消息,便无人知晓了。

    布局自然也是没有的了。

    王生有先知先觉的能力,自然要应用这个能力的。

    譬如后世鼎鼎大名的大赵天王石勒。

    这可是一员智勇双全的猛将。

    也算是张宾后世的谋主了。

    如今正是微末之时。

    石勒居于上党武乡,祖先是匈奴别部羌渠部落的后裔,祖父名叫耶奕于,父亲周曷朱,都曾为部落小头目。

    而且,据史书记载,石勒出生时红光满屋,白气从天上直连接到庭中。

    十四岁时,石勒曾随乡里的人到洛阳行贩。

    石勒长大后健壮而有胆量,雄武而又爱好骑射。

    他的父亲曷朱性格凶狠粗暴,胡人们多不亲近他,于是,他常常让石勒代替自己监督治理群胡,各部胡人都喜爱信任石勒。

    石勒所居住的武乡北原山下的树木形状大都像骑兵,家中园子里长出人参,花和叶都非常茂盛,都长成人形。

    这么多特征出去,总是可以找到石勒的。

    现在天下还未大乱,石勒虽然处境艰难,但还没有到被人卖掉的时候。

    知道石勒,王生手下便又多了一个可用之人了。

    对于这种胸怀大志的人,自然是很难驾驭的。

    但是,既然王生在心里留了警惕,这石勒自然是难翻出什么风浪的。

    而且,恩威并施,石勒未必会反。

    另外,石勒跟随刘渊,是在成势之后了。

    现在的石勒,可还是独身一人。

    不过这总需要时间。

    王生现在就像是天使投资人,在挖那些后世的谋士,猛将。

    乱世之中,凭的是人才。

    若王生帐下人才无数,那天下大势,自然就在王生手上了。

    当然,这一天,王生其实是希望不要到来的。

    但总是要做一手准备的。

    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未来的扑朔迷离,交在别人手上,那不可能。

    也不是王生的作风。

    而且齐王到底死了没有,是王生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

    赵王河间王齐王成都王东海王...

    没有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

第三章 献策与谋臣的无奈

    时间一日日过去,按照规制,原本诸王应该是离洛,然后回到各地的封国去了。

    但是现今,离那个约定日期,已经过去了十多日,而皇帝依然没有让他们归国的意思。

    便是有些诸王请辞,皇帝也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或者是直接不许。

    一时间,洛阳宗王自然是不服了。

    但齐王的下场在眼前,这些宗王倒也十分老实。

    别的不说,齐王死了,这个原来好似可以欺负的皇帝,现在也变得不可侵犯起来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司马遹要的威严,是有了。

    诸王归国。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欢喜的诸王自然更加欢喜了,他们的封国本来就冷清,也没有什么吃食,哪里有洛阳的繁华。

    美人无数,文人骚客亦是最多的。

    不论是服散饮酒,赋闲作诗,吟诵风月,都是在洛阳最好的。

    当然,也有些忧愁的王侯。

    他们或许是家中有事,或许是看到了齐王的下场,觉得伴君如伴虎,不如归国,最起码比在洛阳有安全感。

    洛阳是皇帝的主场,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的人头便顷刻不保。

    不管是宫中禁卫,还是北营,南营的人,都不会违背皇帝的旨意。

    皇帝,是天子,是这个王国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换一句话来说,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是皇帝的仆人,而皇帝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人。

    欢喜人有之,忧愁人有之。

    忧愁的人,自然是不甘人后的。

    一时间,洛阳又开始掀起阵阵波澜起来了。

    今日自然不是休沐之日,王生一如往常的在太极殿中。

    一连几日,王生的身子自然是好了,但皇帝咳血之后,却依然抱恙。

    端坐在侧位上,王生拿起今日的奏章,读了起来。

    其实,王生这里的奏章也是经过尚书台中书省两轮赛选的。

    非是州郡大事,是不会出现在皇帝的案牍上的,当然,若是那些事情够大,够奇特,也可能到皇帝的案牍上去。

    经过一轮筛选,奏章是少了许多,但堆砌起来,还是很多的。

    王生看着这高高的如小山般的奏章,知道今日定然又是要到深夜了。

    “陛下,这是雍州的奏章,冬十二月,雍梁百姓无米可食,亦无物可种....”

    这一篇奏章,说的是雍州如今百姓食不果腹,不仅没米吃,更是没有种子可以种子,若是开春无法耕种,那恐怕又会形成新的动乱了。

    司马遹听完这个奏章,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雍梁之地去岁七月瘟疫,死了不少人,流民甚至到了益州去了,否则给这益州刺史赵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反朕。”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陛下,此事该如何回答?”

    回答?

    主位上的司马遹换了一个坐姿,身侧有宫女捶背捶腿,当真是好不快活。

    “依朕来看,此事不用管便是了。”

    王生知道皇帝的意思。

    雍州是河间王的地盘,便是他想管,也是有心无力的,便是赈灾的东西到了雍州,恐怕也是会被河间王截胡的。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赈灾的余力。

    去岁各地都有动荡,加之西征事宜,便是从世家身上刮了不少粮食出来,现在也是不够的。

    粮食必须要有储备,否则那些贼心不死的人乱了的话,他也不至于连士兵的口粮都没有。

    “臣下以为,陛下还是要管顾一二的。”

    “如何管?”

    司马遹看着王生,轻轻问道。

    “雍州之地乃关中之地,昔日汉子四百年国运于此,治内也有沃野千里,若是此地之民无物可食,便会饿死,而那些不甘饿死的人,便会反。”

    “长安有我颙皇叔,何惧有之?”

    皇帝是想要司马颙来擦屁股。

    但王生知道,这个司马颙可不会给王生擦屁股。

    反而,他会利用这个动荡。

    “雍州动乱,河间王必然会说这是朝廷之过,届时只要他分发些粮食给那些暴民,那些暴民便可为他所用,不须多少时间,便是数十万大军,陛下也须知道其中危害。”

    “颙皇叔镇长安,这雍州事宜,本来也应该给颙皇叔的,雍州百姓岂会怪他?”

    “河间王手上有重兵,暴民无可奈何。”

    王生这句话,倒是让司马遹沉默了。

    “只是,如何赈灾?”

    “赵王可为之。”

    “赵王?”

    司马遹愣了一下。

    “为何要赵王去?”

    王生轻轻点头,说道:“赵王位高权重,他去赈灾,河间王必然会卖他这个面子。”

    但司马遹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王的办事能力,他可是知道的,这赈灾的事情交给他,恐怕那些赈灾的东西,被他全部贪墨了,非但得不了赈灾的作用,反而适得其反。

    “只是赵王,恐怕没有这个能力。”

    “陛下许以赵王好处,赵王必然欣然前往,换一句话来说,便是赵王的事情办砸了,那也是赵王的事情,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陛下忧国忧民,雍州百姓也不会怪到朝堂身上。”

    听完王生的话,司马遹的眼睛顿时变亮起来了。

    “好主意,便如此做了。”

    王生点头,马上提笔书写起来了,再将自己写好的东西递到身侧宫女手上,那宫女再将这奏章拿到皇帝手上。

    看了一会儿,皇帝轻轻点头,便也就盖上印章。

    就此事,王生觉得应该多说一点话。

    “陛下,这百姓无米可炊之事,可不仅仅是在雍州,凉州亦是如此,更不用说像是辽东这些地方了,各地灾祸,加之各地豪商大族勾结,百姓食不果腹,若再如此下去,恐怕即便是没有那些有心之人,天下也会乱的。”

    每一次朝代崩溃,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土地兼并,而是在于人地压力。

    西晋的人口自然是大不如其他朝代的人地压力还不大,土地兼并问题也没有到明朝末年那般无可救药。

    但问题也是很严重了。

    西晋现在的田亩制度是占田制。

    占田课田制是规定人民可以占有土地的法定数量和最高限额,但朝廷没有任何措施保证人民占有足够数量的土地。

    占田制并没有改变原有的土地所有制关系,地主和农民所有的土地仍然得以保留,不足规定限额的还可以依限占垦。

    课田的意义,一是课税,二是课耕,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

    在占田数内,丁男课田五十亩,次丁男二十五亩,丁女二十亩。课田租额,每亩八升。

    朝廷不管人民是否占足限额土地,一律按照上述标准征收田租。

    只有边远地区少数民族不课田者,交纳“义米”,每户三斛;更远者交五斗;极远者交“算钱”,每人二十八文。

    占田、课田制的施行,产生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此制颁布后,出现了太康年间社会经济繁荣的局面。

    太康元年西晋有户二百四十五万余,口一千六百一十六万余;到太康三年有户三百七十七万,增加一百三十多万户。

    表明在占田制实行后,许多流民注籍占田,使国家户籍剧增。

    而户籍剧增,便代表着国家的税收也增加了。

    史称当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民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安居乐业,从而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牛马被野,余粮栖亩”,农村经济自汉末破坏之后,一度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占田制的精神,一方面是限制官僚士族过度占田,另一方面则企图使小农占有一定耕地,以保证国家赋税收入。

    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其效果有限,对于官僚地主来说,可以通过品官占田荫客制,大量占有土地和依附人口,不足限额的还可以通过各种途径依限占足,超过限额的,在占田令中又没有规定任何惩处措施,官僚地主得以继续兼并土地,有利于士族地主经济的发展。

    因此,“园田水碓,周遍天下”的大土地所有制依然存在。

    石崇王恺,以及各地大世家大门阀财力无限,权势滔天。

    不过占田制对于官僚士族兼并土地、人口毕竟有一定限制作用,西晋土地兼并不如两汉和东晋南朝剧烈。

    当然,这作用可以几乎忽略不计。

    农民虽然名义上有权占有一小块土地,但事实上仍有许多“无业”或“业少之人”。

    农民所受剥削也较前加重,西晋课田按丁征收田租,租额比曹魏时期增加一倍。

    而且不论土地占足与否,都按法定课田数征收。

    王生这些日子也很好的研究了占田制,发现其中有许多应该修改的地方。

    同时,王生心中也知道。

    从东汉末年到三国,豪族化为世家,如今已经有向门阀进化的趋势了。

    历史上,西晋占田、课田令颁布后十年,就爆发了统治阶级内争的八王之乱,不久刘渊、石勒相继起兵,北部中国又陷入干戈扰攘的时代,包括占田、课田制在内的西晋典章制度均遭受严重破坏。

    从历史的旁观者可以看到,所谓八王之乱,虽然是打乱了天下,但却是肥了世家。

    世家完成最后的积累,一跃成为门阀。

    若是从现在限制世家,或许有所成效。

    “天下如此,朕要如何?”

    这位皇帝比晋惠帝来说,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最起码,他没有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

    “占田制虽出,然而违制者却无惩罚,无惩罚,便没人会遵守,陛下或许应该制定惩戒措施。”

    惩戒?

    司马遹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就暗下去了。

    做皇帝做了几个月,司马遹与之前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若他为太子时,或许觉得王生这个建议好,但现在,他却不这般认为。

    “若真要惩戒,涉及到的人太多了,不说各地豪绅世家,便是宗王,便是外戚,便是满朝官吏,都有这些问题,若要惩戒,朕岂不是要与全天下人作对?”

    说着,皇帝深深的看了王生一眼。

    “况且朕赐你如此多田宅,若要罚,恐怕第一个要罚的就是你广元侯了。”

    王生轻轻一笑。

    “臣下便是做那个给猴看的鸡,给陛下杀的。”

    “此事不妥。”

    司马遹轻轻摇头。

    他现在想的是掌权,可不想得罪这么多人,况且,他已经得罪许多人了。

    王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惩罚出来了,但不一定要罚啊!

    反而,这可以成为皇帝对付心中大患的一妙招。

    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

    皇帝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还得到了良田无数。

    表面上看此事自然是与天下人作对了,但是操作好了,但那也是未必。

    不过....

    皇帝心不在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那臣下鼓捣了些新玩意,或许可以让耕田的速度提高倍余。”

    王生说的东西,当然就是曲辕犁了。

    汉代耕犁已基本定形,但汉代的犁是长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很高。

    曲辕犁的优点也是很清楚的。

    曲辕犁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

    其次是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如推进犁评,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

    将曲辕犁的犁评、犁箭和犁建三者有机地结合使用,便可适应深耕或浅耕的不同要求,并能使调节耕地深浅规范化,便于精耕细作。

    犁壁不仅能碎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

    曲辕犁结构完备,轻便省力,可谓是最先进的耕作工具了。

    现在这个时代,要搞出蒸汽机有些难度,但曲辕犁无疑也是会大大促进生产力的发展的。

    只要社会生产力高,百姓便能开垦更多的土地,社会生产的也越多,社会矛盾自然也会大大缓解。

    “倍余?”

    司马遹愣了一下,倒没有什么惊诧之色。

    不是他不惊诧,是他不了解这些。

    司马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农耕这事,自然不清楚,但王生在他面前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出这个东西,那自然是有些用处的。

    “你之后可以与将作监商议,若是可以的话,便可推广。”

    王生轻轻点头。

    同时心中也有些无奈。

    司马遹像是一个很听意见的人。

    但更是一个固执的人。

    一旦他认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这可以是优点,但又是一个缺点。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弄权之外,若是能够搞些真正惠民利民的东西,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

    王生此番,看起来也只是为这个王朝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病根不除,病是不会好的。

    将心中的想法抛出,王生继续诵读奏章了。

第四章 诸王请辞

    齐王府内。

    满府缟素。

    平东将军北海王司马寔,步兵校尉东莱王司马蕤,青州都督燕王司马机,以及新野王,齐王世子司马超,如今都聚在齐王府中。

    满府缟素,自然也有清净之地的。

    东莱王司马蕤是齐献王司马攸长子,也是齐王司马冏的长兄。

    北海王司马寔,则是司马冏的三兄。

    之所以最后齐王的位置给司马冏继承了,是因为不管是他的大兄,二兄还是三兄,都过继给其他无子宗王了。

    譬如东莱王司马蕤就是出继叔父辽东王司马定国,封辽东王。太康四年,改封东莱王。

    北海王司马寔继广汉殇王后,改封北海王。

    至于已经不在人世的司马冏二兄司马赞,也是出继叔父广汉殇王司马广德。

    到最后,反而是年纪比较小的司马冏变成最为年长,辈分最高的人,最后继承了齐王位置。

    当然,这也是司马攸有意为之的。

    在他诸多儿子之中,齐王司马冏是最为优秀的。

    否则,他也不会将长子过继出去。

    “诸位长辈,齐王已薨,天下势必大乱,如今留在洛阳可不是一件好事,万一陛下发疯了,老齐王的下场,便就在眼前。”新野王缓缓说道。

    齐王司马冏的尸体,现在可就停在这府中啊!

    “陛下既然已经将老齐王杀了,那便不会对其他人下手的,况且我东莱国山野之地,食邑少餐,不若留在洛阳为好。”

    一边,北海王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但还是轻轻点头。

    “若是留在洛阳,那也是极好的。”

    司马超脸上顿时露出着急之色。

    “舅父,你国中食邑两万户,在封国之中潇洒如何不好?”

    “这个...”

    司马寔看了司马蕤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一边的燕王冷哼一声,他可是知道其中细节的。

    “齐献王的儿子,恐怕就只有司马冏一个是成事的,其他二人,不足道也。”

    燕王倒有这种口气说这句话。

    他司马机是文帝司马昭之子,继承了武帝弟弟清惠亭侯的爵位。

    泰始元年,封燕王,食邑六千六百六十三户。

    司马机之国,咸宁初征为步兵校尉,以渔阳郡益其国,加侍中之服。拜青州都督、镇东将军、假节,以北平、上谷、广宁郡一万三百三十七户增燕国为二万户。

    与现在的司马蕤与司马寔不同,他是实权王侯。

    燕国便是后世河北一带,也就是北京天津一带,在这个时候,那里可是有拓跋鲜卑,东部鲜卑横行的,燕国有兵,而且有强兵。

    北海国与东莱国都在后世山东一地,齐鲁大地,自然说不上山野,但绝对不繁华就是了。

    至于国中有兵,那就是更无稽之谈的事情了。

    况且,燕王的辈分,也比东莱王与北海王高一辈。

    果然,被燕王一训斥,东莱王司马蕤与北海王司马寔顿时就不说话了。

    他们之所以不想离开洛阳,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这里,就得说一说西晋的宗王制度了。

    曹魏时期实行“苛禁宗室”的政策,宗室诸王不仅封国小、地方穷、人口少,而且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甚至没有行动自由。

    据史书记载,曹魏宗室诸王“游猎不得过三十里”,而且中央“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

    所以说,曹魏宗室诸王表面上是风光无比的王爷,实际上却形同囚徒,还要时时受到朝廷的督察。

    这里有一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

    有一次,陈思王曹植与白马王曹彪从洛阳返回封国。

    兄弟二人因为很久不见,“欲同路东归,以叙隔阔之思,而监国使者不听”。

    就是说,曹植和曹彪想借着一起走的这一点点时间,来叙一叙兄弟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被“监国使者”,即特务们拒绝了。

    据说,曹植当时十分气愤,还特地写了一首诗,咒骂这些不通人情的使者。

    然而,曹植也只能骂骂而已,丝毫无济于事。

    正是由于曹魏王朝“苛禁”诸王,所以“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就是说,曹魏的宗室诸王,人人都非常想做一个平民百姓,可是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西晋初年,朝臣们开始对历史进行反思,有许多人认为,曹魏之所以很轻易地就被取代,正是由于其实行的这种“苛禁宗室”的政策,认为是这个政策造成了诸王毫无力量,无法发挥拱卫中央的作用。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晋武帝司马炎“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前前后后大约封了几十个同姓诸侯王。

    从理论上来说,西晋诸王所掌握的权力应该很大,因为要想宗室诸王具备藩卫中央的实力,就必须给他们以实权。

    然而,理论毕竟只是理论,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一项政治制度的建立或者一项政策的调整,必然要受到其所处时代条件的限制。

    什么叫时代条件的限制?

    简单地打个比方,就是你不能要求魏晋南北朝时代的人们开宝马、坐奔驰,因为那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马车和牛车。那么,西晋封国诸王的权力,要受到哪些时代条件的限制呢?

    这个时代条件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个是,从秦汉以来确立并得到巩固的**主义中央集权制度,更适合于当时的经济基础,这个制度在西晋的时候比较完善,不可能发生逆转,作为隶属于皇权的王侯封国,它所拥有的权力,必然要受制于**皇权。

    第二个是,从东汉末年以来的长期战乱,严重地破坏了当时的社会经济,西晋虽然再次实现了全国的统一,但受到重创的社会经济却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够恢复的。

    最直接可以看到的就是人口。

    晋朝最繁荣的当属太康年间,但是,太康元年的全国人口总共才只有1616万,和西汉末年2900多万相比,差距甚远。

    如此一来,王国的规模和条件也必然要受到它的制约。

    而且,根据规定,就是诸王所食之户,大部分的赋税收入也要归中央财政,诸王最后能到手的部分,大概是其中的三分之一。

    以中山王司马睦为例,他的封国虽然一共有民户32000,但他却只能向其中的5200户收取赋税,就是这5200户的赋税收入,其中三分之二还要上交给西晋中央政府,他自己只能得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司马睦的实际赋税收入只有1400户。

    燕王与北海王虽然有两万户,但最后税收也只有一千户而已。

    更不用说是司马蕤食邑根本没有两万户,真正的食邑,其实数百户而已。

    由此可见,诸王的财政权实际上很小,封国财政权的主体,仍然控制在中央政府的手中。

    其次,在王国官吏的任用上,诸王在事实上也受到中央的限制。

    西晋初年曾经允许诸王“自选其文武官”。但事实上,这种“自选”始终要受到中央的严格监督,更不可能随心所欲。

    梁王司马肜曾自选张蕃为王国的中大夫,但张蕃这人品行不好,又犯过法,结果司马肜就因为选人不当,被“有司”参奏了一本。作为惩罚,他被削夺了一个县的封地。

    有鉴于此,那些稍微胆小的诸王,也就不敢或不愿自选官吏了。

    齐献王司马攸的王国曾缺少一位长史,但是他却拒绝自选,还专门下了一道命令,说:“选官用人,这是中央政府的事情,王国本来就不应该插手此事。”

    琅邪王司马伷在被封为东莞郡王的时候,也曾极力推辞自选官吏的特权,希望由中央政府为自己的封国配备官吏。

    随着这种情况的日益增多,诸王官属的任命权大概不久之后,就全部交还给了中央政府。

    王国的军队全部由中央政府配备,也就是说王**队的指挥权,实际上仍掌握在中央政府的手中,诸王无权随意调动或指挥封国的军队。

    由以上三点可知,西晋诸王无论财权、政权、军权,都要受到西晋王朝的严格限制和控制,因此,诸王封国不过只是**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下的一种特殊地方机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西晋诸王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都渴望留在京师洛阳,而不愿意到封国就任。

    实在迫不得已就任封国,在离开京城之际,“皆恋京师,涕泣而去”,这就是说,很多人是抹着眼泪到封国上任的。

    燕王还算好的,因为他背靠燕国,手上是有强兵的。

    有兵就有权。

    但是东莱王与北海王手下就没有强兵了。

    西晋的宗王制度确实是可以约束大多数王侯。

    但也有几个是约束不了的。

    譬如死去的齐王司马冏。

    他在许昌增兵,与世家勾结,朝廷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齐王的身份,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齐王的实力。

    另外一个例子,自然就是河间王司马颙了。

    司马颙坐拥关中之地,长安沃野千里,但多是异族人,动荡无比,且又有齐万年兵祸在前,增兵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破坏规制增兵,也意味着河间王有这些军队的控制权。

    换做是对国家掌控强的皇帝,可能已经要换司马颙的封地了。

    但是司马遹知道他现在换不得。

    恐怕他这个命令一下,整个雍州顷刻间就会乱起来。

    最后河间王也会以雍州大乱的原因不就国,而朝廷要解决关中之乱,就得再次西征。

    而这次西征与上次西征齐万年不同,这次是河间王与作乱势力勾结,能不能赢,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就算是赢下来了,也是惨胜。

    这是一个不划算的交易。

    这也是河间王司马颙敢如此嚣张,作为天下头一号不归国的王侯的原因。

    拳头大,就是道理。

    燕王若回燕国,皇帝即便是要对他动手,也要斟酌再三,但是在洛阳,杀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其中利弊,他自然知道。

    “新野王,明日早朝,你带头上书,本王在后面声援与你,陛下若是不答应,我等便死跪不起。”

    燕王决定下硬招。

    “至于你们二人想留洛阳,那留便是,但他日项上人头不保,便休要求到本王头上,哼!”

    说完这句话,燕王直接挥袖离去,留下两个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的司马蕤与司马寔。

    司马蕤原本就是与司马冏不和的,在他看来,这个齐王的位置是他的,因为他是长子,但最后这个位置却给了从小被自己欺负到大的司马冏。

    既然看不过眼,那便一拍两散就是了。

    司马蕤冷哼一声,也是直接离去了。

    这下子倒是轮到北海王司马寔面露尴尬之色了。

    “哎,都是自家人,何至于此。”

    司马超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原以为是亲人,会是一大助臂,结果却是没有任何可相帮的,反而在府上摆脸色。

    如此亲人,不要也罢。

    “舅父,请。”

    司马超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司马寔感觉屁股着火,也只得快步追着司马蕤去了。

    北海王司马寔走后,司马超对着新野王行了一礼,说道:“如此,那便拜托大王了。”

    新野王轻轻点头。

    归国归国。

    这个出头鸟,便是他不做,也是不行了。

    .....

    次日清晨。

    皇帝罕见早朝了。

    这次早朝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安排雍州梁州流民与开春耕种问题。

    当然,皇帝也有另外的思量。

    而对于诸王来说,他们知道皇帝早朝,就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在冷得可以将人的鼻涕冻成冰棍的天气下,早早的便到宫门前候着了。

    此时宫门还不到开的时候。

    因此今日早朝出现了很神奇的一幕,太极殿外,原本都是大臣们来得早的,宗王们往往是后面到的,甚至有些人直接是缺席的。

    但是今日,他们却来得格外的早,格外的快。

    人也特别整齐。

    早朝一开,皇帝司马遹看着殿中黑压压比平时多了一小半的人数,心中自然也是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上朝~”

    大内官拉起公鸭嗓,直接宣布今日的早朝开始了。

    正当皇帝准备直接切入主题,让赵王担任督抚雍州赈灾督耕事宜的时候,新野王手持笏板,确实比皇帝更快的上前一步说话了。

    “陛下,臣下有奏。”

    被抢先说话了,司马遹心中自然不舒服。

    “有本便奏。”

    “诺。”

    新野王深吸一口气,话也是缓缓说出来了。

    “武皇帝赦封宗王,定社稷根基,保天下安稳,御四境之地,监天下太平。然则如今早就是过了诸王归国之时,诸王仍旧未归国,诸王滞留京都,必然对陛下,对朝廷有重大影响,有甚者甚至会妄自尊大,干预朝廷大事,是故武皇帝早有言外封诸王,若无特许,不得长期滞留洛阳。”

    “如今诸王且留京都,臣心惶恐,敢请归国。”

    新野王很是聪明,他不是直接说自己归国,反而是站在司马遹的立场上,说诸王若是滞留洛阳会带来什么坏处。

    俨然是良臣模样。

    但司马遹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老臣亦觉得该如此。”

    燕王马上出列支持。

    而常山王司马乂紧随其后。

    之后,又是一大帮被说服的宗王一同请命。

    一时间,殿中皆是跪伏之人。

    “陛下,宗王归国,也是常理,陛下何至于不让他们回去呢?”

    平原王司马干适时出来说话。

    “哼!”

    而回答他的,只有皇帝司马遹的一声冷哼。

第五章 皇帝难挡大势

    皇帝冷哼一声,一边想当和事佬的平原王司马干也连忙后退一步。

    他司马干可是一直在洛阳的,未曾归国。

    他不归国,原因自然有很多,首要的一点便是平原封国没有洛阳这般有趣,他原本就是不好权势的人,而好风月享受,他当然是喜欢留洛阳的。

    原本司马干想当个好人,但这个好人明显就是不好当的,司马干连忙把头缩回来了。

    “看来新野王你为朕,也是考虑良多啊!”

    新野王当然听得出皇帝这是反讽。

    但他还不得不为此挤出一些笑容出来。

    “臣为陛下考量,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一个天经地义!”

    司马遹的眼睛眯了眯,周身开始释放出危险的气息出来了。

    所谓之皇帝一怒,伏尸百万。

    齐王死了之后,皇帝的威势愈发厚重起来了。

    “朕问你,你为何要归国,真是为了朕?”

    面对着皇帝的质问新野王咽了一口口水,回答道:“臣为社稷着想。”

    “陛下。”

    在这个时候,尚书令王衍却是站出来说话了。

    寻常这个时候,都是张华第一个说话的,但是张华已经退下去了。

    那现在朝中权势最大的,自然就是琅琊王氏了。

    王戎做贯了缩头乌龟,是不会上去表态的,那么这个表态的人王衍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了。

    况且,王衍还是当今皇后的父亲,不论如何,都是最能说得上话的那个。

    关键是,皇帝还得听一听他的话。

    “尚书令有奏,但说无妨。”

    王衍手持笏板,说道:“新野王所言不虚,宗王归国,乃是规制,一味拖延下去,也不能成事,不若让着急的人归国,那些不着急归国的,便留在洛阳,取中庸之道。”

    取你祖宗的中庸之道。

    在这个时候,司马遹就很想骂人了。

    那些着急的人,当然就是心怀叵测之人了,他放这些人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

    但将心中的怒火放下,平心而论,王衍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司马遹想了半天,找不到反驳王衍的话,眼珠微转,将目光定格在宗王最前列的梁王司马彤身上了。

    “梁王,你如何看?”

    中书监梁王司马彤此时深知作为乌龟的生存之道,那便是不说话,是最好的。

    但现如今看来,这个缩头乌龟,他是当不了了。

    “启奏陛下,臣,老臣以为,以为...”

    梁王支支吾吾,脑中也是飞速运转。

    支支吾吾半天,就在司马遹脸上要露出不耐之色之后,梁王满头大汗,连忙说道:“老臣以为,宗王要归国,自然可以,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一切,一切以陛下为准。”

    这当真是一副极度害怕惹怒皇帝的模样。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司马彤也算是把自己的一张老脸豁出去了,但是话说回来,害怕皇帝,这本身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不过,梁王的一番话,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

    司马遹阴沉着脸,这次是将目光定格在淮南王司马允身上了。

    司马允暗暗叫苦,他这个门下省侍中,做得也不容易啊!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站队。

    但他站皇帝这一边,便会得罪一大票宗王。

    但不站在皇帝这一边,他便是得罪了皇帝。

    这两者孰轻孰重,就得看他自己的思量了。

    思路片刻,司马允咬了咬牙,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陛下体恤宗亲,是故要欲延期,且先帝新丧,这可是规制之外的事情,不若为先帝守丧三年之后再归国,也不迟。”

    司马允也是横。

    他这个人,做事都是很彻底的。

    既然选择了站在皇帝这一边,不妨站的彻底一点。

    比起梁王司马彤,淮南王司马允的这番回答,司马遹无疑更加欣赏。

    但这还不够。

    司马遹继续转头,这次他将目光定格在赵王身上。

    “赵王,你如何看?”

    司马伦暗暗叫苦。

    皇帝这是逼他站队啊!

    要做给天下的宗王看。

    呼~

    司马伦深吸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当然分得清轻重。

    “老臣以为,淮南王所言极是。”

    好在他只是跟在淮南王身后说话,这个得罪,自然没有司马允那般深重了。

    司马遹眼睛再转,这次是转到东海王身上了。

    “东海王,你觉得呢?”

    有赵王在前面做示范,司马越很快说道:“臣以为,赵王,淮南王所言极是。”

    接着,皇帝再将目光转向琅琊王,转向平原王。

    一个个问下去,朝堂鸦雀无声。

    良久,主位上的皇帝才开口说话。

    “尔等要归国,朕答应,但不是现在,先帝新丧,朕又年幼,需要诸位多多教导提携才是,诸位归了国,谁来教朕?”

    司马遹这一句话一说,原本没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得跪下去了。

    “陛下慎言,陛下乃是圣人,我等如何敢称教字?”

    燕王与新野王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轻轻摇头。

    他们两人原本想的是用大势压人,但是现在被皇帝分而化之,所谓的大势,也就不在了。

    这归国之期,恐怕又要推后了。

    “诸位请起罢。”

    不敲打敲打这些宗王,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皇帝话语一落,这些宗王连忙起身,便是新野王与燕王也不例外。

    这广元侯交给他的方法,还真是好用。

    原本皇帝对这些宗王是很头疼的,不想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将他们的逼迫之势化为无形了。

    广元侯说的对,事情最后会变得如何,最终还是得看朕如何处理的。

    “这些日子朕接到了雍梁之地的奏报,称两地百姓疲敝,不仅无粮食可吃,更无种子种植,现请赵王督抚雍州农桑赈灾之事,不知赵王愿为否?”

    赈灾?

    赵王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想法。

    但这很显然是一项任命。

    “老臣领命。”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皇帝给他事情做,便是相信他,如此而来,他接近权力中心,便越来越近了。

    为了权势,多做一些,也未尝不可。

    “成都王颖,朕命你督抚梁州农桑赈灾之事,你可愿往?”

    方才宗王之中,位高的皇帝没有逼迫成都王站队,显然就是对成都王的特殊对待了。

    成都王上前一步,答道:“臣愿往。”

    “好!”

    司马遹今日要做的,就是这一件事,这件事做完之后,早朝也差不多结束了。

    燕王新野王归国的目的达不到,自然也不会真的死跪在太极殿前。

    退朝。

    宗王依次离开。

    与来时的气势如虹,离开的时候,宗王们却显得有些失意。

    宗王大臣走了,但王生没有走,而是一路从主殿走到偏殿。

    偏殿之中,司马遹端坐,看他的模样,倒是有些风轻云淡的模样。

    但王生心中可没有那么乐观。

    诸王归国,皇帝要想阻止,就像是用泥巴堵住长江黄河的洪水一般,是无济于事。

    现在只是拖延了一时的时间罢了。

    按这时间,东海王茂王几个人,差不多时候是要离洛了。

    原因很简单。

    司马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薨逝了。

    作为人子,不可能不去奔丧的。

    而司马泰德高望重,司马越司马略等人要去奔丧,新野王与燕王完全也可以找这个由头离洛。

    要想阻止,便是阻止东海王茂王等人不去奔丧。

    但大晋以孝立国,奔丧乃是人子必须要做的事情,皇帝若是阻止了,岂不违反孝道。

    皇帝不能阻止,这用泥巴糊成的大坝便轰然崩塌了。

    是故在此时皇帝兴头上,王生也不介意给他头上泼上两盆冷水。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广元侯有话,但可直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朕也不是不知道的,况且你当日敢在殿中辱骂朕,现在倒还怕起事情来了。”

    王生适时露出惊慌之色。

    “当日臣下并无狂悖之意,还望陛下明鉴。”

    王生连忙跪伏下去。

    “你且起来,若朕当真要罚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着?恐怕如齐王一般,都成了一具尸首了,有话便说。”

    王生慢慢起身,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

    “陛下,宗王归国之事,恐怕陛下也阻止不了。”

    司马遹瞥了王生一眼,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他绝对愤怒十分。

    但这个人是王生,那又不一样了。

    “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但事实上,陛下并不能拖延多少时间,若是宗王中有丧事,陛下还能扣住他?”

    听到王生这句话,司马遹眉头微皱。

    “此事朕自然知道,届时放那人回去便可以了。”

    “只要开了一个头,哪里又止得住的趋势,况且那些人以奔丧为由,陛下能阻止他们?”

    司马遹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是朕派出去的相国,有些人如今还在路上,不与他们一些时间,将宗王调出来,他们如何控制诸王?”

    司马遹打得主意便是将那些宗王变成西汉一般。

    或者说是曹魏一般,无权无势,甚至没有人身自由。

    但何其难。

    宗王有地位,加之在封国有威望,非是寻常人,能够压制其气焰?

    况且,宗王之中也有佼佼者,那就更非寻常人能够压制的了。

    皇帝此举,不仅无用,反而是会激发宗王的怒火。

    而且这怒火,是所有外封诸王都有的。

    “陛下派相国,恐怕没有多少作用,反而会取得适得其反的作用,陛下此时更多的,应该是休养生息,臣有国策,又有农耕利器,百姓若是安居乐业,宗王便是想反,也无人跟随。”

    中国农民是很朴实的。

    你给他好处,他便会记住你的好处。

    但同时,中国的农民也是最狂暴的。

    你若是要饿死他,那他便会先掀翻你。

    农民阶级是有局限性,但是杀人抢地盘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做的。

    只要饿不死,他们自然也不会做出玩命的事情。

    便是那些宗王有心,也是无力。

    “百姓耕种,自然是可以的,但便是百姓吃得再好,有心人利用,他们也是会被蒙蔽的。”

    此时的司马遹,不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总结出来的道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司马遹是战士,可能是一个好的将军,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国家建设者。

    他上台的这些日子里面,关于地方的治理问题,就没有出过一个有关的诏书命令。

    他所有的心力,都在宗王身上,都在自己手上的权力身上。

    或许,只有将心中的宗王大患消灭于无形之中后,他才有可能去建设这个国家。

    当然,以王生猜测,司马遹这个性子,在得到权力之后,恐怕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征伐。

    他的偶像是汉武帝。

    汉武帝北击匈奴,他司马遹恐怕也想北击鲜卑。

    到现在,王生也知道便是他如何说,都是无法改变司马遹的心意,最后也只得是闭嘴了。

    若是派相真的有用,那汉景帝也不会有七王之乱了。

    ......

    王生在太极殿没有说服皇帝。

    而失意的燕王与新野王再次到齐王府邸,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当然,具体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高密王司马泰薨逝了。

    高密王司马泰乃是晋宣帝司马懿四弟东武城侯司马馗之子,彭城穆王司马权之弟,东海王司马越的父亲,西晋宗室、重臣。

    司马泰品性廉洁清静,不接近音乐女色。虽任宰辅,享有大国的租赋,但服饰饮食如同平民百姓。率真自然简易坦率,每次朝会,不认识他的人不知他是王公。

    在以孝治国的西晋中,司马泰事奉父母恭敬谨慎,居丧悲哀忧伤,谦虚甘居人下,是宗室的仪表。

    当时的诸王,只有司马泰和下邳王司马晃因为节制自己而被称赞。

    名声也是在诸王中算是最好的,人脉亦是不差。

    司马泰薨逝的消息一传出来,洛阳宗王皆是悲伤。

    而对燕王与新野王来说,他们在悲伤的同时,心中是狂喜的。

    这两种情绪是矛盾的,但在这个时候,两者相容,居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而皇宫之中,皇帝司马遹很快也得到这个消息。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前面他对王生的话还不置可否。

    现在,事实便像一个巴掌一般,向他狠狠的扇过来。

    这便是广元侯所言之大势所趋?

    不行!

    司马遹咬了咬牙,心里想道:广元侯既然预料到了这一点,那想必是有解决之道的。

    得让广元侯过来。

    “大内官,去将广元侯叫过来。”

    “诺。”

    大内官连忙领命,此时的王生,当然也是在太极殿中的。

    .......

    (ps:蛋蛋新书《绍宋》已经有二十多章了,时间在南北宋之间,皇帝文,值得一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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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历史系高材生,不小心到了西晋末年。清谈论玄,纵横捭阖。王敦、卫阶、江应元。潘安、贾谧、贾南风。这是理智与荒唐并存的时代。这是一个寒门在高门大族中崛起的故事。(前期种田,后期争霸。).......................作者已有百万字老书《曹魏》,人品有保证,可放心收藏!轻松作,勿较真。汉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