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调查
“司大人这是要去哪,要不要本官送你一程?”温启华没安好心的说。
司嗔嗔歪歪扭扭的扯着温启华的衣袖,眯起眼睛看清了来者以后,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把他推开,脚下却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嘶……”脚崴了,真是祸不单行,不但迷了路,还碰到这个扫把星,现在又动不了了。
温启华冷哼一声,扯着嘴角笑了笑,弯腰打横抱起地上的女子,心中却一阵诧异,她怎的如此清瘦了。
想到来京城以后,自己的处处刁难,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不是滋味。
嘴里却冷冰冰的说道,“既然司大人不记得自己住处,那么今晚本官就委屈委屈,腾个地方给司大人睡吧。”
不等司嗔嗔反驳,就抱着她大步往自己住处走去。
还好夜深了,连巡卫也去换班了。要不然让人看到当朝宰相怀里抱着的是女扮男装的钦天监监正,传出去可不得了了。
没走两步,竹林里窜出一个黑影,挡住了温启华的去路。
“不劳丞相大驾。”一袭黑衣的闵笙眼底寒光毕现,不容分说的挡在他身前。
温启华看清来人后怒火中烧,冷哼一声,心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自己和司嗔嗔的感情,如今还敢跟到这里,怕是好日子过够了。
如今暗卫都不在身边,被自己支开了,可温启华自小习武,倒也不见得不是他闵笙的对手。
把已经睡着的司嗔嗔轻轻放在一旁,温启华抽出腰里的软鞭就向闵笙挥去。闵笙是练过这么多年功夫的,自然不会疏于防范。
两人大打出手,谁也不让谁半分。有四周的竹林和夜色作掩护,并无人知晓此时发生的打斗。
而缩在一旁的司嗔嗔仍旧睡得香甜,酒精起到了非常好的助眠作用。
温启华一心想让闵笙吃点苦头好挫挫他的锐气,出手毒辣毫不留情。可闵笙无心恋战,瞅准了空当一把抱走了司嗔嗔,脚下运着轻功就飞檐走壁回到了司嗔嗔的住所。
心爱之人在眼皮底下被抢走,温启华面色铁青,气急败坏的运着轻功尾随闵笙,他若敢动嗔嗔一根头发丝,自己定让他死无全尸。
躲在房檐上往屋里瞧着,温启华看到闵笙只是把司嗔嗔轻轻放在床上,仔细的给她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就走出了房间。
他在庭院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抚着刚刚交手时受伤的左臂,心想明天怕是该淤青了。
却又庆幸自己今晚赶到的及时,没让那个男人得逞。
闵笙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司嗔嗔的住处,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她本不该承受这些,若不是为了…”唉,罢了。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闵笙,也不过是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温启华阴沉着脸色死死盯着月色下的闵笙,腹诽道,算他识相。心里却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没进了夜色中。该办的事他还是要办的。
通过到访一日的明察暗访,他在酒桌上的笑意迎人没有白费,加上派去的暗卫搜集到的情报,他手中已经有了渐渐明朗的线索。
何况若是此次能够连根拔掉江南一带的结党营私官员,改一改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对温家在江南的地位也大有益处。
武帝治国虽然手段狠辣,却唯独对江南这块的走私案束手无策,这桩案子已是块老钉子,派去多少能臣,都治标不治本,如今整个朝堂,已没有人敢接手。
温启华却不知,他此番别有用心的接下这桩烫手山芋,却使得武帝更加坚定了要与丞相府联姻的想法。
次日清晨,“咚”的一声闷响,司嗔嗔从床榻上翻到了地上。。。
“哎呦…”摸着摔疼了的脑袋,司嗔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昨晚喝了多少早就记不得了,今日可是头疼的紧啊。揉了揉太阳穴,软绵绵的撑着床榻想要起身。脚腕一阵刺痛又瘫坐在地。
这脚又是什么情况?昨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唉,罢了。
屋外飘来悠悠的桃花香气,却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闵笙听到屋内响动赶忙推门而入,却看到坐在地上生闷气的司嗔嗔。
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圆凳上。倒了杯水递到司嗔嗔手中,抱着胳膊开始了碎碎念
“一个女孩子,即便乔装过了也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喝的烂醉如泥那个德行。昨晚若不是我拦下,今天有你后悔的。”
司嗔嗔听的云里雾里,拦下?莫不是有人行刺他堂堂钦天监监正?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听到温启华这三个字后,她才蔫儿了下去。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少喝为妙。
抬头刚想转移话题,却瞧见了闵笙眼下的乌青,“你昨晚没休息好?眼袋都要掉进茶杯里了。”
闵笙轻咳两声,敷衍的接过茶杯喝下一口,胡乱嗯了一声。他定不会让司嗔嗔知晓自己昨晚因为不放心那个人,在庭院里守了一夜。
“嗔嗔,这天朗气清的,要不要去集市逛逛,顺便小赚一笔?”闵笙料到司嗔嗔不是个闲得住的主,开口诱惑道。
司嗔嗔听闻要出去,一下蹦了起来,倒不像有脚伤的人了。“闵公子如此诚心邀约,本姑娘岂有拒绝之理?走着!”
闵笙不愧为心思缜密之人,料到会有用武之地,离京之际便把桃花谷中易容所用的物件悉数带来了江南。
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司嗔嗔便满心欢喜一跛一跛的跟着闵笙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近日江南是一年一度的采买节,各地商贩挑着担子来到人流最密集的集市占个好位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集市上人流如织,不少闺阁女子也趁此机会出门闲逛。即便不是男儿身,司嗔嗔也大饱眼福,咂咂嘴感叹着江南的水土最是养人,竟调理出如此多可人的美人儿。
两人选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弄堂口,支摊做起了老本行,算命。有闵笙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在侧,司嗔嗔的算命摊不多时便人满为患了。
番外:偶遇
无数春意少女纷纷前来,打着算姻缘求平安的幌子想跟闵笙搭上话。
闵笙斜眼瞅着收钱收到不亦乐乎的司嗔嗔,心中悔不当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罢了,她不再皱眉头了。也好。
终于清闲了一会,司嗔嗔低声对闵笙说道,“方才几个黛衣女子的话你可听到了。这个江南巡抚不简单,底下的官员官官相护,形成的利益网错综复杂。咱们若是从这里入手,应该会容易得多。”
闵笙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赞同她的话,“待天黑以后咱们就从巡抚的府邸着手调查。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太阳很快落山,热闹了一天的集市慢慢安静下来。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司嗔嗔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心满意足的收摊,从后门悄悄溜回了住处,气定神闲的用完了晚膳。把银子藏好后趁着夜色跟闵笙出了院门。
巡抚的宅邸位于江南寸土寸金的地段,坐北朝南,宏伟气派。
下午听人说是巡抚特意重金请了高人来瞧风水,的确是块风水宝地,院落里各种名贵树种数不胜数,假山瀑布也不在少数,置身其中仿佛脱离世俗纷扰。
司嗔嗔边小心翼翼的走着边发出啧啧感叹,这都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啊。贪官当道,老百姓自是苦不堪言。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身前的闵笙忽然停了下来也没能察觉,哎呦一声撞在他结实的脊背上。
捂着脑袋刚想开口抱怨几句,被闵笙一把捂住了嘴,压低了身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木屋。
顺着闵笙手指的地方看去,这个木屋跟富丽堂皇的宅邸格格不入,显得格外寒酸,又隐秘在如此僻静的地方,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猫着腰悄悄接近木屋,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并非远观时的破败不堪,门框窗口都一尘不染,像是有人刻意打扫过。
司嗔嗔抬手就要推门而入,却被闵笙拦住,如此偏僻且无人把守的地方,别有什么暗器才好。
若是真能从木屋里发现走私案丢失的线索,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进到屋子里的。
前前后后检查停当,排除了风险之后。闵笙转身对司嗔嗔交代,一会跟在自己身后,决不可四处触碰东西。若有万一,先保护自己。
司嗔嗔不耐烦地随口应下了,这小子,唯一的毛病就是太过碎嘴。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当她堂堂司大人在宫里这一年多是白混的?
司嗔嗔虽说刚进宫里当差一年多,但凭的一油嘴滑舌,芝麻点大的小官,在这朝野里也还是混的如鱼得水。
虽不能升官,不加俸禄,但文武百官无人打压他,倒不是因为他官小不屑一顾,要知道,即使是九品,能在京城上任,还是在清闲的钦天监里呆着,那也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差事。
借着夜色正浓,两人正准备推门进入木屋时,一道黑影夹杂着冷飕飕的寒风悄无声息的落在他们身后。闵笙反应机敏,闪身挡在司嗔嗔身前,拔出腰间匕首。
看清来者何人后,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比起小毛贼,眼前这个人更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司大人,今夜月色不错。”
温启华对眼前这个俊美的脸上透着杀气的男子视若无睹,透过他直直盯着闵笙身后瘦削的身影。
司嗔嗔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冤家路窄。看来今夜是查不出什么了。
转过头皮笑肉不笑,落落大方的说道,“温丞相好雅致,深夜来此赏月。夜凉如水,下官就恕不奉陪了。温丞相也早些歇息罢。”
说完低着头拉起闵笙就要走。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这一举动惹恼了早就避在暗处观察许久的温启华,她到底要无视自己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个女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牵起了闵笙的手。
他眼底略过一抹狠色,眉头一挑,黑暗处迅速闪过几道黑影,结结实实的把这一男一女围在中间。
“他走,你留下。”
闵笙闻言反手把司嗔嗔拉到身后,低声喝斥道,“温启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自不量力,他下巴一抬,几名暗卫迅速上前与闵笙厮打在一起。
闵笙本身寡不敌众,处在下风,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司嗔嗔,没挡几招便被制服。
司嗔嗔见状急火攻心,奈何自身也被两名暗卫按住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破口大骂“温启华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冲我来!放了阿笙!”
阿笙?!很好,这根导火索成功的将温启华最后一丝忍耐引燃。
他眼底的寒意愈发冰冷,似乎要把身边的人都冻伤。他阴着脸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一掌劈在闵笙脖颈处,将他打晕过去。
“扔得越远越好。”温启华轻启薄唇,言语中消散不去的寒意。
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任由暗卫们拖着昏迷的闵笙消失在夜色中。
司嗔嗔急红了眼眶,却敢怒不敢言,深知自己的辩护会给闵笙带来更多的灾难,生生忍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最大的债主,连续几次加息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惹恼了他。
温启华玩味的看着此时司嗔嗔的表情,心里暗暗愉悦,她倒是没再为那个惹人厌的男人求情。仿佛小孩子赢了糖果一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司嗔嗔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的瞪着他,“温丞相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总不是赏月这么简单吧。”
温启华挑了挑眉,语气里透着讥诮,“司大人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对于温启华这次的行踪,司嗔嗔猜的个**不离十,多半是为了查案。也怪自己时运不济正好遇到他。
可他把闵笙弄到何处去?此人平时吊儿郎当,实则心思深沉,手段更是阴险。心下担忧万分又不好发作。
突然间站在对面的温启华脸色一变,腾起一掌重重拍在司嗔嗔肩头,司嗔嗔惊呼一声后仰摔在地上。
番外:逃脱
未等她开口询问,只见一只闪着寒光的短箭从眼前呼啸而过,“叮”的一声直直钉在木屋的柱子上。
这是…有人行刺?!司嗔嗔被温启华一把拽起藏在身后,吓得不敢做声。
“来者何人,躲在暗处怕是见不得人?”
映着清冷的月色,司嗔嗔小心翼翼的从温启华背后探出头来,模糊中似乎能看到几处人影,影影绰绰隐没在竹林中。
温启华看的更真切些,这些黑影少说也有十几个,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恰巧此时暗卫都被自己支开了。对温启华他们的行动似乎早有预料,太蹊跷了。
温启华握紧手中软鞭,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没有退路了,背水一战吧。
他放低语调,用只用他俩听得到的声音快速对身后的司嗔嗔耳语,“一会儿我把他们拦住,你趁人不备躲到木屋里去,万不可发出响动,听清楚了?”
司嗔嗔自然明白自己的存在只会拖累他,没有多做犹豫答应了。心中思量了些许,轻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有多久没听到司嗔嗔这般关怀,虽然只是区区几个字,但这句话对温启华来说太过珍贵,语气中的担忧丝毫不加掩饰。
他甚至怀疑方才自己幻听了。心下一阵狂喜,她心里是有他的。
眼下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辰,黑衣人缓缓走出竹林,渐渐向两人逼近,今晚生死有命,但为着司嗔嗔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只一打眼的功夫,黑衣人们就逼到跟前,与剑拔弩张的温启华不过四五尺的距离。
敌众我寡,只能先发制人。温启华手中软鞭往脚下用力一扫,扬起的沙土大片的砸向对面的黑衣人。
沙土确是极好的防御手段,趁他们混乱的空当,他冲身后低喝一声“走!”
司嗔嗔深深看了挡在身前的男人一眼,迅速转身闪入身后木门中,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发现了她的动作,试图上前阻拦。
温启华一个跨步,来到了冲在最前面黑衣人的左边,一把抓住他左手的细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黑衣人一声闷哼疼晕过去。
这可是个极好的下马威。短短一瞬间,就有一个同伙栽在了他手里,剩下的黑衣人面露不安,纷纷顾虑着不敢上前。
可到底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只犹豫片刻便低声吼着又冲上前来。
手里仅有一条软鞭傍身的温启华心里也是没有多少底气的,这些黑衣人个个身怀武功,且有利器在手。若是长时间交手,僵持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
可眼下又没有万全之策,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边抵挡黑衣人的进攻边节节后退,温启华渐渐力不从心,眼看就要退到木屋门前了。他心里不安,手上的鞭子也凌乱了。
近身的一个死士瞅准机会挥起长剑,在手中一番,剑锋就在温启华的右臂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
手臂吃痛,一时没有拿稳手中的软鞭,随即甩了出去挂在竹子上。
这下可好,手无寸铁的温启华心里凉了大半,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他视死如归,准备殊死一搏时,身后的木屋里嗖嗖甩出两个烟雾弹。落在黑衣人脚边迅速扩散出浓浓的烟雾。
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下子让黑衣人们方寸大乱,烟雾中含有的麻醉毒素,使得黑衣人中体力不济的几人已经倒地不醒了。
趁着烟雾弹发挥作用的时候,愣在原地的温启华被趁乱溜出来的司嗔嗔一把拽进木屋里面。
“司嗔嗔,你还有这一手?为何不早点拿出来,想谋杀亲夫吗?”
被毒烟呛得直咳嗽的司嗔嗔也不跟他废话,指了指角落里的高大佛像。
佛像金光闪烁,与这个破败的屋子格格不入。此时他俩也无心思虑,保命才要紧。
而从佛像后面透出几缕月光,俨然有个暗道。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司嗔嗔,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咳…佛像后面的暗道是我方才无意中发现的,那几个烟雾弹也是在那里找到的。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咱们得赶紧逃出去。”
说罢拉着温启华的衣袖就往佛像后面飞奔。这时有几个挣脱出烟雾的黑衣人破门而入,直奔他们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举刀刺向暴露出后背的司嗔嗔,情急之下温启华用身体挡在司嗔嗔身后,顺势抬脚踢向黑衣人腹部。
黑衣人被踢中后一个趔趄,刀虽然没刺中目标,却仍然在温启华左腹部上划了一道口子。
一阵吃痛让温启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幸好此时两人已经退入密道。司嗔嗔用尽全力扳动机关,暗道的门轰隆一声闭的严丝合缝。
司嗔嗔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借着月光看到温启华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她乱了方寸。
手脚并用的爬到温启华身旁,带着哭腔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说道“你傻不傻,何苦要替我挨那一刀。”
温启华虽身受重伤,却好在意识清醒,他抬眼望向司嗔嗔,颤抖着失了血色的嘴唇,声音嘶哑又坚决,
“这世上,除了我,谁都不许伤你分毫。”
司嗔嗔闻言泪如雨下,早就抛却了对他的提防之心,这些天心中的愤恨也一扫而空。只剩满眼的心疼与自责。
此地不宜久留,借着月光,司嗔嗔扶着温启华一步一步缓缓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这佛像背后的密道,另一个出口竟然通到了江南的郊外。
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两人趁着依旧浓重的夜色找到了郊外的一处无人居住的茅屋。暂时在此躲避追杀。
茅屋虽长时间无人居住,锅碗瓢盆针头巴脑却一应俱全。看起来仿佛主人走得匆忙,并未带走什么,这屋子也就照原样留存了下来。
番外:养伤
从院子里打了井水上来,找了块干净的方巾,司嗔嗔熟练的帮温启华脱下上衣,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附近的血痂。
这才发现他的左臂也有伤,伤口还不小。心底的疼痛又加重了几分,嘴上却不说什么。只是更加轻柔的处理着伤口。
温启华也默不作声的任由她给自己擦拭,有多久了,两年了吧。此刻的她像极了自己刚遇到时的那个小女孩。
性格古灵精怪,平时看上去一无是处只知道吃吃玩玩,做起事情来却认真的不被旁事打扰,安静的像只小猫。
当初的他就是被她这点深深吸引,从此在心中立下誓,要护她衣食无忧,一生平安喜乐。
温启华温柔缱绻的目光始终落在司嗔嗔身上,眼神里的宠爱之情不加丝毫掩饰。司嗔嗔专注于为他清理伤口包扎上药,却不曾发现。
将他身上几处伤口都细心处理好之后,她才长出一口气,呼。
抬头便对上了温启华目不转睛的眼神。她故作镇定的避开,看向别处。
“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这几天肯定是不能见水,你安心养伤。好在这件茅屋里有些药材,我可以定期给你换药。”
尽量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完这些话,她转身要走,手臂却被一把拉住。
扯到了伤口,温启华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别走,留下陪我。”
司嗔嗔心下无语,这人,什么时候如此粘人了。跟腾哥儿似的。
想起腾哥儿,司嗔嗔又是一阵难过。很多天未见,她对这个宝贝弟弟可是想念的紧。也不知他在家有没有乖乖听母亲的话,有没有好好写大字。
自己从小照顾胞弟长大,对他的期望也是最高的。如今司家家道中落,哥哥在边疆谋划大事,自己要照顾多病的老母,唯一的盼望就是今后给司腾腾请一个西席先生,盼望他能成大器,可以为司家重振门面。也不枉费爹过世前的嘱托了。
想到这,司嗔嗔心情有些低落,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温启华却以为她不想留在自己身旁,却碍于面子。心中又有了情绪。
“你若不想留,走便是了。何必愁眉不解,没得让别人以为我温启华对你摇尾乞怜。”
司嗔嗔听得莫名其妙,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他如今倒是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没多做解释,司嗔嗔只走到一旁坐下,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也不再理会温启华。
也不知是今晚太累,还是南下这些日子休息不好,没一会儿司嗔嗔就低头坐着睡着了。一旁的温启华看着好气又好笑。
单手扛她到肩上,走到床榻旁,轻轻地放下。盖好了被褥后坐在旁边看她的睡颜。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她熟睡中的脸颊。
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茶饭不思颓废度日,也正是她,唤醒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
可是一年半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决绝的离开自己呢。之前从闵笙的话中,似乎跟她兄长司池迟有关,可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联呢?
她想必是不肯告诉自己的,不然当年也不会用如此不留退路的方式逼迫自己签下和离书。
这一年半以来,他唯有借助烈酒来入眠。可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脑海里又全是她的身影,挥散不去。
所以在听到父亲要告老还乡让位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推辞,以后跟她同时上朝,起码多了见到她的机遇了。
她当年的决绝,一直是缠绕温启华多年的噩梦。而如今,梦似乎要醒了。
司嗔嗔和温启华在茅屋里等待了足足两日,也不见自己的亲信前来寻人。莫非他们躲得太偏僻导致暗卫找不到?
司嗔嗔越想越心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打转,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势汹汹的进屋,也不管得罪不得罪了,气鼓鼓的质问,
“你让你的手下把闵笙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温启华斜倚在床榻上,心里吃味的紧,却爱面子的不表现出来,嘴巴不饶人。“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不会真把他怎么样的。这混小子就该治一治。”
司嗔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你这种不择手段的人该治一治了才对。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屋外突然传来的桃花香气让司嗔嗔一下站了起来。
跑出屋去果然看到了往里张望的闵笙。几日不见,他清减了不少,肯定吃了不少苦。
看到司嗔嗔平安无事的样子,闵笙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两天自己差点把整个巡抚宅邸翻个遍了,连江南周围的地区也不遗余力的打听着两人的下落。谁承想他们竟然躲在了如此偏僻的郊外。
司嗔嗔满心欢喜的跑到闵笙面前,拉着他转了两圈,确定他身上并无大碍,这才笑了。
闵笙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给了司嗔嗔一个脑镚儿,“害的我好找,你可还好那个温启华没为难你吧。”
司嗔嗔一边把他引进茅屋一边给他仔细讲了前天夜里发生的事,闵笙越听越觉得诡异,一看就是有预谋的刺杀,可是谁呢?
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都被温启华看在眼里,心中懊悔当时没把他扔的再远一点。真是厚颜无耻。
不出半个时辰,温启华的暗卫们也找到了此处,纷纷跪倒在地要求主子处罚。温启华大手一挥,罢了。这就回住处吧,省的再惹出什么风波。
......
在暗卫的护送下,温启华一行三人不着痕迹的回到了住处。可刚进大门就碰上了急匆匆迎上前来的九公主。
九公主看到温启华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奔到他跟前,却注意到他身边的“司池迟”。
自第二日起自己就甚少有机会见到温启华了,这两日更是到处寻不到他的身影。
据婢女打听说,一同不知踪迹的还有钦天监的司大人。
九公主内心愤愤不平,司家人为何如此阴魂不散,眼下又不便发作,可自己未来的夫婿断不可出什么事,这是自己投下最大的赌注了。
“温丞相这几日哪里去了?怎的不遣人跟随保护,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九公主眼神里语气中尽是实实在在的担忧。
“有劳公主挂心,臣与司大人微服私访了两日,也是为的可为皇上分忧一二。”
温启华不愿与她多费口舌,草草几句话就打发了。从她身侧绕过带着司嗔嗔往内殿走去。
九公主立在原地,愣愣的注视着两人的背影,那个跟在温启华身旁的司大人,身形有些消瘦,恍惚中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与他难不成在丞相府打过照面?脑海中有个身影与眼前这个人重叠在一起,九公主心下犯了嘀咕。
或许是双生子的特性吧,总是有几分相像的。她不愿相信自己心里的怀疑。耳边还回荡着他刚才与自己说话冷淡疏离的语气。
“狐媚子妹妹把她意中人勾引的神魂颠倒,他自己如今又跟在温丞相身旁,莫不是后悔了当年的举动,打算再给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妹妹铺路不成。”
冷哼一声,九公主眼底的狠毒之色尽显。有她在一日,司嗔嗔这个丧门星就休想翻身。
接下来几天,除了接待各地官员的登门拜访,温启华不动声色的进行着秘密调查。
这桩走私案的核心,并非何种名贵器具,而是人人赖以生存的必需品——盐。
近年来各沿海地区盐产量逐年下降,内陆地区供不应求,而除了沿海地区其他的地方必须通过交换才能得到日常所需的食盐,故时常会爆发盐荒。
江南地处重要枢纽的核心位置,可以说是走私官盐到内地最方便快捷的渠道了。然而走私这种风险大成本高的买卖普通老百姓是不敢做的,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官员才有能力通过各种渠道走私盈利。
刚刚走马上任的江南巡抚瞅准了内陆这一缺口,勾结手底官员串通了沿海一带的盐运使,从中牟取暴利,将大头握在手中,其他人从中分取红利。
是夜,万籁俱寂。
温启华房中一盏青灯被隔窗缝隙中透进的晚风吹得摇曳不已。他纤长的手指捻着尚且微微温热的茶杯,低头沉思着。
江南官盐走私,不管这盐最终贩卖到各处,总要经过城门这一关。朝廷已派过许多大臣来查探此案,皆无能为力。想必那些人一定有什么法子瞒过了城门的守卫。看来,此事要想查出来,先要从城门处入手。
“来人。”温启华的声音在暗夜中低沉地响起。片刻,始终守在门外的心腹凌裕推门而入,躬身行礼,低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凌裕。从明日开始,你带着我的暗卫到城门处潜伏着,好生留意往返城门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往外运送东西。”
温启华凝视着夜色,笃定的说道,“官盐走私必然是在门户上做了手脚,只要发现有可疑的人,一定跟踪上去查个究竟,但绝不可打草惊蛇。”
凌裕神色凛然,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他便带了几名暗卫往城门处走去。几名暗卫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将身上的侍卫服制换成了寻常百姓的着装,零零散散分布在城门内外,装作普通闲逛集市的百姓,眼中不动声色的盯着往来的每一个商客农夫。
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赶着毛驴拖着木板车的农夫引起了凌裕的注意。
那农夫一身青布衣服,简素却整洁。面白眉青,目光灼然,看上去跟一般的农夫有点不同,眉目间多了几分戾气。此刻他正赶着毛驴往城门外走去,身后的木板上拉着十数个麻袋,鼓鼓囊囊。
城门守卫按照惯例伸手拦住了他,扬声问道“停下停下!你这麻袋里装得是什么?”
那农夫忙跳下车来,脸上扯开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守卫大哥,我这装的都是粮食,准备运出城去,换点牛羊肉吃!”
“粮食?打开给我们看看!”那守卫眉眼一横,目光扫过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说道,“怎么这么多粮食?你家几亩地?”
“哎哟守卫大哥,我家穷门小户的若是能有如此多的地皮,我可是做梦都能笑醒了。这可不尽是我自己家的。四邻八舍的乡亲们听说我今日要出城,都委托我帮他们卖了粮食换点银子呢。”
那农夫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瞬间便又用笑意掩饰了下去,“这里面都是大米小米的,我这一打开,不就全都撒了吗?守卫大哥,我可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可不敢做那些违法的事!”
“少废话!上面下了旨,凡是运送东西出城的,不论拉的是什么,都要一一查过才行!”那守卫听得不耐烦,便抽出剑来往那些麻袋跟前走去,准备划开麻袋看看。
“哎哟哟守卫大哥,”那农夫连忙上前拦住,说道,“您要是用这剑划破了麻袋,那粮食可不是要漏一路吗?您高抬贵手,还是我给您打开您瞅一眼得了!”
说着,那农夫便转身扯着最上面的麻袋,慢悠悠地解开了袋口的绳子,露出一袋黄灿灿的小米来。“您瞧,这可都是好粮食,您看这多饱满啊,准能卖个好价钱……”
那农夫神采飞扬喋喋不休的跟守卫说着,守卫听得不耐烦,又见这农夫后面已经排了许多百姓,被这木板车挡住了道路,纷纷抱怨起来,于是皱着眉摇摇手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
“哎,哎……”那农夫见守卫放行,忙不迭的将那个打开的麻袋重新系起口来,又下意识地把最底下几个麻袋的口往旁边掖了掖,手脚麻利的跳上车,赶着毛驴出了城门。
那人一面往前走着,一面又眼含警惕的回头看了看守卫,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这神情落到一直盯着他的凌裕眼中,他心中狐疑,便使了个眼色,示意旁边的暗卫悄悄跟上去。
果真有蹊跷。这农夫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把粮食换成牛羊肉,而是一路绕过了集市,悄悄地把木板车赶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几名暗卫一路闪避躲藏,所幸没有被他发现。
他把木板车停在小路尽头,自己跳下车来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神色微微焦急,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半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拐了出来,身后有一辆马车停着。
二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商人递给了农夫一张纸,农夫看过之后面露喜色,将纸叠起来仔仔细细的塞进靴筒里,又费力将木板车上的麻袋都搬下来放在一旁,将最底下压着的三四个麻袋一个一个扛进了旁边的马车中,又说了几句话,那商人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农夫将地上的麻袋重新搬回了木板车上,左右看看无人,便又赶着毛驴往城门去。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守卫见这农夫出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立刻折了回来,质疑道“你不是去卖粮食了吗?怎的马车上仍有这么多。”
“嗨!别提了!刚到集市上转了转,今天的肉都不新鲜!还是改天再去吧!”农夫一面敷衍着,一面迅速的进了城。
几个暗卫一路跟踪着,见农夫赶着毛驴几乎在城中绕了一大圈,才从一条小胡同里拐进去,抄近道来到了江南巡抚的府邸后门,将木板车停在门外,他自己私下环顾无人一溜烟跑进了后门。
暗卫见他进门,便也迅速跑到木板车附近,掀起上面的麻袋一个一个仔细查看,里面都是粮食无疑。
几个人心中的疑虑更深,又往木板底部看去,被麻袋紧紧压着的木板上,似乎有一些莹白的粉状物,细微不明,几名暗卫心中一动,便用食指轻轻沾了些,放在舌尖一尝。
是盐。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又抬头看看江南巡抚的府邸,更是心中有数。几个人没敢惊动府中的人,只悄悄地向凌裕禀告了此事。
凌裕听后,神色谨慎地来到了温启华房中,将他们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回禀给温启华。
温启华不动声色地听着,忽而唇边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半晌,温启华方音色沉沉的开口道“知道了。凌裕,你派人去盯着江南巡抚的府邸,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回我。”片刻,他又叮嘱道“还是那句话,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凌裕应允,自去部署不提。温启华目光深沉的望着窗外,唇边冷笑愈深。
江南巡抚,果真好大的胆子。
温启华这边已经有了眉目,另一头的司嗔嗔和闵笙也没停下动作。两组分头行动十分默契。
发现了木屋的秘密后,司嗔嗔与闵笙又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到了那里,担心再次发生上次的意外,自回来后温启华便派了两个暗卫暗中保护他们。两人并不知情。
话说两人神色谨慎的进到木屋里面,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除了巨大佛像背后的密道之外,闵笙又有了新的发现。
“嗔嗔,你来看。”
司嗔嗔闻言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往墙上的一幅落满灰尘的画上看去。
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山水画,落款模糊不清,挂在那里似乎有很多年的光景了。
这幅画在木屋的东南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与佛像紧邻。
不过一副画而已,司嗔嗔疑惑道望向闵笙,等待着他的解释。闵笙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注意周围的墙壁。
这栋木屋有些年头了,房梁和柱子早已斑驳,似乎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倒塌下来。屋子四周的墙壁也已经泛黄,角落里铺着几层蜘蛛网。
然而这幅画四周的墙壁却不是跟其他地方一样淡淡泛黄,反而有些微微发青的颜色,好似刚刷不久。看到这些,吸引了司嗔嗔的注意。
“这。。”直觉告诉自己这画的后面一定有猫腻,却因为之前吃过亏不敢轻易触碰。转头向闵笙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闵笙看出了她的顾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司嗔嗔退后,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从墙上把画摘下。
这幅山水画背后的墙壁果然有一处新泥,四周明显有过搬动的痕迹。司嗔嗔与闵笙四目相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一丝眉目了。俩人合力搬开塌陷处的砖石,墙后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空间。
窟窿里面赫然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
闵笙将盒子从墙后小心翼翼拿出来,捧在手上。司嗔嗔一眼就看出了盒子价值不菲,上好的小叶紫檀,一大块完整的雕刻出这个巴掌大的盒子。
盛装的器皿如此上心,想必盒子里的东西也价值不菲,又或许这里面就是跟走私案有关的重要线索。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个遍,这个木匣子周身严丝合缝,丝毫没有打开的可能。
闵笙皱起眉头,心里思索着各种可能。司嗔嗔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因为木盒本身的重量,很难判断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管它呢,既然让自己发现了这个,其有无视之理?带回住处再做打算吧。
司嗔嗔用手帕将匣子仔细包好,揣在怀中,嘱咐闵笙再把那幅山水画原样挂回墙上,两人借着月色悄悄回到了住处。
回到房间,闵笙拿出装有易容物品的小包袱,在里面翻翻找找,片刻后手里捏着一个极细的银针来到桌前。司嗔嗔未曾见过,也并不知晓银针的作用,好奇的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番外:烛台
闵笙将桌上的烛台拿到跟前,把银针在火上淬了淬,轻捻着针尾将银针从木匣子的缝隙中插了进去。
手上不敢太过用力,只轻轻挑拨,没多久便听到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
司嗔嗔赶忙看向盒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叠好的几张纸。拿出打开后赫然写着各种时间所对应的地点与数量。
两人心下了然,这便是走私的单据无疑了。
司嗔嗔看后发现,根据单据上记录的时间来看,在此之前已经有过两次数量不多的走私官盐记录了,她估摸着凌裕昨日在城门处看到的农夫便是其中一次负责押送的部下。
而距离单据显示的下一次出货的时间记载,也不过一日了。自己已经掌握了具体接头时间,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司嗔嗔和闵笙又把盒子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木屋那幅山水画后面。准备明日守株待兔。
次日下午,两人早早来到木屋前,四下环顾无人后闪身进了屋内。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围帘后面等待天黑。
约么等了三炷香左右的工夫仍不见有人来已经,司嗔嗔困得快睡着了,不停地打着哈欠。
这时木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一声,两人同时神情紧张起来,屏息凝视着门口。只见门口鱼贯而入了四五个黑衣人,十分有秩序的来到另一边的佛像身侧站定。
此时最外侧的黑衣人离着司嗔嗔的躲藏地点不过一拳的距离,司嗔嗔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
为首的黑衣人轻轻转动佛像的手指处,沉闷的机械转动声在无比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片刻后,四五名黑衣人便从司嗔嗔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入开了口的密道,消失在了浓稠的墨色中。
司嗔嗔和闵笙并没有轻举妄动,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直等到黑衣人又重新返回屋内走了以后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名黑衣人的着装与二人当日遇袭时相同,司嗔嗔心里也已经大致明白了前几天的被追杀原因。
那天正是单据上出货的时间,自己和温启华正巧撞到前来取货的黑衣人,为了防止秘密被泄露,他们就想要杀人灭口。
话说回来,这地缝的隐秘性确实够掩人耳目,自己方才离着不过一尺的距离仍未看出蹊跷。那么刚才的密道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她上前两步仔细端详着佛像的右手掌,果然有猫腻。佛像第二根手指初有活动过的痕迹,若不仔细观察定发现不了。
她学着黑衣人的样子慢慢转动机关。眉头一挑,成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脚边的一处地板缓缓裂开了一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地缝。
闵笙俯身向下看去,隐约看到有螺旋而下的石梯。两人对视一眼,司嗔嗔抬脚就要打头阵,闵笙一把抓住了她。
为防意外先甩亮一个火折子从洞口扔了下去。点点火光顺着石梯掉到最底层,石梯的尽头是一扇上着锁的大门。
等待片刻并无异样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密道。
四周空气并未像想象的那么潮湿,很干爽。不大会便走到了大门前。
闵笙从袖子里摸出那根银针,相比严丝合缝的木匣子,这个门锁就轻而易举多了。门打开后,应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仓库,四角点着长明灯,角落里堆着杂七杂八的工具和废弃的木材。
然而最惹眼的却是仓库中间密密麻麻堆满的一个个麻袋。摆的整整齐齐,映着微弱的油灯,扎的紧紧的麻袋口泛着莹白的光。
司嗔嗔转头跟闵笙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默契的走到麻袋堆跟前,手脚麻利的解开一个个袋子挨个查看。
果然不出所料,整整一个屋子里,全都堆满了从沿海地区走私来的官盐。这个藏在佛像地下的仓库,就是江南巡抚倒卖走私的最有力证据。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两人迅速回到住处按照木匣子里的单据原模原样的造了一份假单据,悄没声的掉了包。
再说回温启华那边,即便凌裕与暗卫发现了江南巡抚运送官盐处境的秘密,却缺少实锤无法定罪。调查仿佛陷入了僵局。
现如今,调查期限快到了,若仍没有进展,回京便无法交差了。温启华先前跟武帝立下的誓也将无法兑现。
他端坐房中,手指摩挲着做工考究的茶杯,目光停留在碧波荡漾的茶水面上,思绪越来越远。
究竟如何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拿到夯实的走私罪证呢,这个江南巡抚背景强硬,家世显赫,自走马上任以来手底下的官员们无不维他马首是瞻,搜刮民脂名使得老百姓苦不堪言。
即便江南隐居着颇有权势的几大世家,也并无公开与这个巡抚作对。
对,世家。温启华将茶杯往桌上一顿,一时茅塞顿开。
这几日尽顾着从外面打听调查走私案的蛛丝马迹,竟忘记了温家这个最大的筹码。温家世代从官,到温启华的父辈开始官至当朝丞相。满朝文武无不以礼相待,忌惮三分。
而温家在江南一带可以算是几大世家之首。虽说并未参与到这桩官盐走私案中去,却难保江南巡抚当时为了打点人情拉拢温家。
想到这里,温启华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凌裕。”闻声而来的心腹恭敬的立在身前,低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凌裕,凌裕听完后深深看了主子一眼,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细密,心里更多了几分敬佩。
待凌裕领命退下后,温启华手中的茶也凉透了。他随手泼在地上,又拿起茶壶续了一杯。
这回无论如何,也能牢牢抓住江南巡抚的把柄了。他望着窗外的夜色,眼底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些挣着昧良心钱的官员们,好日子快到头了。
......
温家大宅。位于江南地段繁华的闹市中心,七进七出的大宅子,院子四周有亲兵把守,高门大院庄严肃穆,是普通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光是温家宅邸的佣人就数以百计,每日采入的瓜果蔬菜就足以养活几家农户。
在江南一带,温家世代在朝为官,地位不容小觑,大大小小的势力范围波及整个国土,而且温家的关系网也错综复杂,何况当朝两任宰相都出自其中。使得莫说江南,普天之下温家仍是风头无两。
老话说将门无鼠辈。温家家族同样人才辈出,除了温启华和父亲之外,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族人,其中身兼要职的也不在少数。也正因如此,朝堂内外才无人敢得罪温家。
温启华那夜记起的有利筹码,就是家族中在江南下属地区慕川任职盐运使的远房表亲温庭。
江南一带地处内陆,若要走私官盐势必要买通周边沿海地带的盐运使,用抽成的方式拉拢其入伙,使得他们为自己所用。
走私虽有风险,可绝大多数参与其中的官员们都抱着一种天塌下来高个儿的顶着的侥幸心理,对唾手可得的诱人报酬垂涎三尺。
既然江南巡抚私藏有数量如此庞大的官盐,必定周遭的盐运使都受到过拉拢。
温启华当下凭借自己的猜测赌了一把。通过温家各地的眼线汇报后,确定担任盐运使的远房表亲并未收受贿赂,与此走私案无半点关系。
便吩咐心腹凌裕暗中给他带了个话,邀他到府中一聚,同时有要事相商。不日,凌裕便掩过众人耳目将人带回了温启华的住处。
温启华进京入职不久,此前在江南时便对这个表亲有较好的印象,因其为人正直不阿,不曲意逢迎,关键时候敢说真话。
也因为自己的耿直得罪过不少人。但温启华却因此十分欣赏他。
两人寒暄过后,经过询问得知,那江南巡抚月前的确派人找过他,用每单三成的红利试图拉拢入伙。
奈何并不知晓此人刚直不阿,生性清廉,即便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丝毫不卖这个面子,一口回绝了。
虽无可奈何,可为着他挡了自己的生财之道,江南巡抚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也穿过不少小鞋。
事情果然向着自己判断的方向发展了。是个好兆头。一边听着温庭愤愤不平的抱怨,温启华内心也有了计较。
他亲自端起茶壶为口干舌燥的温庭续上一杯茶,低下眸子,目光深沉看不出内心深处的想法。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那江南巡抚拉拢你时可有何书信或者物证?”
温庭低头思索片刻,似是自言自语,喃喃的说,“当时我回绝了巡抚派来的来者,却不曾记得他是否留下过书信之类。”说完还肯定自己般摇了摇头。
温启华不由得在一旁提点他“既然没有书信,那你便好好想想他可曾应允了你什么好处,若日后你倒戈可以当做信物的东西。”
盐运使又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突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对,这我记得。当日的来使走之前似是留下过一个玉佩。嘱咐我好生保管,若日后有其他想法可凭此去江南巡抚的府邸寻人。”
温启华听闻扬了扬嘴角,“这块玉佩你可曾带在身上?”
温庭反手解下身上的随身布袋,翻找片刻,眉心舒展开,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翠玉。那日随手放进了贴身布袋里,没成想就派上了用场。
温启华接过玉佩把玩着,妙啊,这么多天的明察暗访算是有了结果,有了这个物证,再加上司嗔嗔和闵笙找到的单据,足以摘下参与这起案件官员的顶戴花翎。
安排凌裕送走了温庭,温启华便叫来司嗔嗔和闵笙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证据收集完毕,不日便可回京复命了。但是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提起这个九公主,司嗔嗔就头疼。
南下这短短数日,自己尽量避免与九公主碰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九公主借着各种理由想要待在温启华身旁,惹得温启华不胜其烦。对她愈发冷淡。
九公主似乎把一切都怪罪到了眼前这个司大人头上,对她横眉冷对的。一有机会就刁难她。
司嗔嗔害怕她发觉自己真实身份,从不与九公主争辩,只想息事宁人。在宅子里碰了面都恨不得绕道走。
九公主见她这副胆小甚微的样子,更加得意,反而变本加厉的妨碍她。
如今到了回京之际,也算是可以暂时摆脱掉这个拖油瓶了。知会了九公主之后,一行人带着收集好的证据连夜赶往京城。
闵笙也与司嗔嗔一路相伴,惹得温启华心中一阵不快,却并未表现出来。
回京的心情自与来时不同,抛却了之前的担忧与不安,想到马上能见到腾哥儿,想到又能重新开张的算命馆子,一路上司嗔嗔哼着小曲唱着歌,只觉得处处是风景。
回京之后一行人并未耽搁,立刻进宫将此行收获汇报给武帝。
武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司嗔嗔递上来的走私单据,眼底的怒火喷涌而出,这群无法无天的东西,天子脚下如此猖狂,可是未曾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武帝捏着手中的薄纸,手指收紧泛白,大手一挥将刘惠妃遣人呈上来的一品血燕挥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武帝一声怒斥:“荒唐至极!”惊得垂首立在案前的司嗔嗔一个激灵。虽不是自己犯下的错,却有股强大到压迫到无法呼吸的气场,使得她将头往下再低了低。
而那个原本手捧血燕盏的宫婢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皇……皇上息怒。”
武帝目光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雕花琉璃盏上,并不做声。就在司嗔嗔按捺不住想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时,耳边传来了李公公高亢笃定的声音,“来人,拖下去处置了。”
......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面如土色的宫婢大惊失色的喊着,眼睁睁的看着已经吓做一滩烂泥的婢女被两名侍卫拖出殿门,司嗔嗔和闵笙额头上早已冒出了一层冷汗。
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啊。
武帝并未理会惨叫的声音,吩咐李公公传刑部尚书进宫,命他立即带侍卫赶去江南,将巡抚存放官盐的仓库查个水落石出。
再加上温启华手中的玉佩作为物证,坐实了江南巡抚勾结其他官员走私倒卖官盐的罪行。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出现如此官官勾结谋取私利的勾当,武帝眼底的杀意渐浓。下令刑部彻查此事。
刑部张尚书行事老辣干练,性格虽说阴晴不定,却是武帝的得力助手,身兼要职手握实权。自上任以来着手解决了不少大案,深受武帝器重。
得到武帝的付权后,他大刀阔斧的审查地方官员,从江南巡抚的直系下属查起,又找出了不少走私官盐的单据。整个江南地区的走私案幕后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先将江南巡抚逮捕入狱后,想要从他口中套出其他单据的下落,谁知这个巡抚也是块硬骨头,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多年的官场老手,张尚书自然知晓用何种方法对付他。
“大人,令郎也该读私塾了吧。”张尚书的语气中似乎满是关切。只有对面的江南巡抚听完,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立刻从堆着茅草的角落弹了起来,隔着门一把拽过张尚书的衣领,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若是敢碰他一丝一毫,我定不饶你。”
张尚书并未为之所动,反而游刃有余的轻笑着说,“苏大人,夫人与令郎如今在我府中休憩,都在翘首以盼苏大人您的归期呢。”
听了这番话,江南巡抚苏大人的防备一下子垮塌了。罢了,招了吧。
经过几日的顺藤摸瓜,加上江南巡抚竹筒倒豆子似的口供,张尚书顺利的查出地下利益网,使得一大票想要在这桩走私案中分一杯羹的官员拉下水。
武帝听闻张尚书的汇报后,脸色阴沉不定,这桩案子虽说搁置已久,无人接手。却未曾想到牵扯出如此复杂的利益网。当他这个皇帝是个摆设吗!
次日朝堂上,李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一道圣旨。当堂罢免了几个以江南巡抚为首的官员,将苏大人斩首示众,抄家查出的所有钱财悉数充入国库。
并且将一票与此案有关的地方官员降级罚了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一时此事处理完毕,已经接近午膳时分。
武帝便命退朝,又将温启华、司嗔嗔跟闵笙三人留下,缓和了方才疾言厉色的神情,温然道,
“温相与司大人为江南走私一事尽心尽力,闵谷主更是不顾一己之身全力相助,一举破获,朕心甚慰。为表嘉赏,朕已命御膳房备下宴席,也算安抚你等风尘之苦。”
几人闻言,恭谨垂首行礼道“多谢皇上。”
于是几人便随宫女来至渌水殿中。此殿建于御花园后浣云溪前,风景幽静秀美,四周花木葳蕤,借着清风徐来,吹得殿中清凉而暗香氤氲。
这原是皇帝接待外来使臣之所,此刻将宴席安排在这里,也足以见得皇帝奖赏之心。
殿中早已安排妥当,一张红木雕龙长椅高高放置在上,椅上搭着明黄色的蜀锦软垫。面前一张花梨木长案,两端皆雕刻成祥云花样高高翘起。这无疑是武帝之位了。
这龙椅之下两边各摆了两排暗褐色木制镂花长几,又各设一张同色花凳,搭着天青色绣麒麟的软垫。
三人各在宫女的指引下来到自己案前,待皇帝示意他们入座,方才施礼坐下。这司嗔嗔便与温启华相邻而坐,闵笙则在司嗔嗔对面坐了下来。
片刻,便有一列宫女端了红木托盘相继走来,将盘中菜肴分别放在三人面前的几案上。一时间眼前裙袂轻动,微微荡起风来,却是进退如仪,一丝轻咳也不闻。
司嗔嗔低头一一看去,皇上特备的宴席果真非同寻常,单看这精致考究的装盘也定是人间极品。
凤尾鱼翅、佛手金卷、花菇鸭掌、豆豉鲮鱼等皆盛在青花白底圆角盘中,浓香阵阵。鲜蘑菜心、糖醋莲藕、芙蓉燕菜、莲蓬豆腐等素菜便用玉色八棱碟盛了,分放在荤菜四角。
又有四喜干果与四甜蜜饯盛于略小一圈的镂花银碟中,并御膳豆黄、杏仁佛手、桂花糖糕及金丝酥雀等细点,更兼每人一盏一品官燕,混合了牛乳及桃花泪等,搁置在白瓷盅内,热气裹挟着牛乳味及淡淡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
一张几案很快便被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布满,鲜亮的色泽混着浓郁的香气,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皇帝正要命人上酒,却见殿外一名宫女走来禀告道“皇上,大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大公主便笑吟吟地款款走进来,一袭暖色纱裙逶迤垂地,俯身行礼时,发间簪子便摇曳轻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给父皇请安。”大公主端然行礼,目光又划过温启华等人,微微一笑,福了一福,说道“听说父皇今日款待几位有功之臣,儿臣特意带了自己亲自酿的酒来,给各位品尝,为父皇助助兴,也算是女儿的一片心意。”
皇帝心下甚慰,朗声笑道“一众儿女中,朕的大公主最识大体,你来的倒也巧,朕正要命人去取酒。来人,快为大公主上座。来,你便陪父皇与众人一同用膳吧。”
大公主这才命殿外跟来的宫女端了酒来,每人案上放了一壶。自己走到皇帝案前,拿起酒壶,亲自为皇帝斟了一杯,这才走到闵笙身边的空位入座。
“此酒名唤梨花落。是我取春日最后的梨花酿成,酒味清醇,入口柔,又隐隐有梨花香气。”大公主说道,“父皇,您快尝尝味道如何。温大人司大人,还有这位……”大公主侧头望着闵笙,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称呼。
番外:公主
“公主,小民是桃花谷谷主,闵笙。”
闵笙的声音轻柔温暖,微微一笑,如同春日里的清风般和煦。眉目间却又隐隐带了几分桀骜不驯,大有清逸不羁的神采。大公主望着闵笙澄澈的双眸,心中似是漏了一拍,怔住了。
“闵公子有礼了。原来阁下就是桃花谷的谷主。”大公主愣了片刻,方发觉自己失仪,不由得飞红了脸颊。她忙低头掩饰了过去,心下却越发跳得快了。“你……大家来尝一尝这酒吧。”
“是。”闵笙似乎并未察觉大公主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温然点头道。
“来,”皇上举杯向几人说道,“为贺江南一案完结,为嘉诸位连日辛苦。咱们满饮此杯。”
温启华跟司嗔嗔便端起酒杯,向皇帝致意后一饮而尽。闵笙也一同举杯饮下。清酒入喉,微辣而清甜,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梨花香气,让人回味无穷。
“好酒,好酒。”皇上品过,不由赞叹道。温启华与司嗔嗔亦是赞不绝口。唯独闵笙闭目细品,不曾出言。
大公主不由转头望着闵笙侧颜,有些忐忑地问道“闵谷主,你觉得如何?”
闵笙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大公主笑道“公主酿的酒清冽无双,回味无穷。酒劲适宜,取得名字亦如此诗情画意。”闵笙略顿一顿,目光诚然赞道,“公主真是兰心蕙质。”
大公主听得闵笙如此说,心下的欢喜便蓦然蔓延开来,像是有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本静谧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又一点点化成无以掩饰的笑意,绽放在她绯若桃花的粉颊上。
“公子喜欢就好。”大公主的声音轻盈细微,被殿中徐徐吹过的清风带的飘忽不定,旁人尚不觉,皇上却唇边蕴了一缕笑意看着大公主,心下了然。
自己的大公主,怕是春意萌动,相中这位清逸出尘的谷主了。
大公主只觉得面上作烧,心中微微慌乱起来,暗自告诫自己不可失仪。而一双眼睛却像怎么都控制一般,眼风缠绵,一味的只往闵笙身上瞟去。
闵笙恍若未觉,神色如常地夹菜吃酒,偶尔回一两句皇帝的问话,或赞哪一道菜肴精美绝伦。大公主却早已无心用膳,手中的乌木镶银筷数度停顿,只一心被闵笙牵连住了。
皇上坐在上面看到大公主如此神情,心中更是确信大公主已对闵笙一见钟情,方有如此小儿女之情态。皇上低头饮酒,心中默然思索着,忽而眸光一亮,有了打算。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亦松缓活泼了几分。司嗔嗔半壶酒下去,脸色已经微微泛红,此刻话也多了些,正跟皇帝讲述当时寻找证据时的种种情景,皇上听得饶有趣味。
温启华时而低头饮酒,时而含了一丝笑意转头看着司嗔嗔,偶尔补充一两句。
闵笙默然听着,并不常接话,只一杯一杯的饮酒,不多时,面前的酒壶已空了。
大公主双眼始终缠绵在闵笙身上,此刻见他酒尽,便将自己面前的银壶提起,亲自为闵笙满斟一杯,柔声道“闵公子好酒量。”
闵笙见大公主亲自为自己斟酒,略愣了愣,抬眼看了看她,正遇上大公主羞赧而又柔情的目光。
“多谢公主。”闵笙只作不觉,恭谨中略微带了几分疏离,“不敢劳烦公主,还是闵某自己来吧。”说着,他双手接过了大公主手中的酒壶,轻轻地放在自己案前。
闵笙何等警醒之人,如何察觉不到大公主双眸中隐含的情意?只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划过了对面司嗔嗔泛红的双颊,心中暗道,情之所钟,是很难改变的。
即便来日漫长,不知结局如何。
大公主不知闵笙心事,目光盈盈望着他,半是试探半是真心地问道“你常居桃花谷,每每春日,想必桃林遍野。不知是否会命人酿酒?”
“采桃花泪,酿桃花酒,是每年必做之事。”闵笙忆及春日里桃花谷中仙境般的景色,不由带了三分笑意。
大公主目光中充满神往之色,看着闵笙唇边的轻浅笑意,更觉心中微动,不由脱口道“来年花开,不知道能否入谷一见。”她殷殷望着闵笙的侧脸,情意弥深,“或许,我可以为你酿桃花酒。”
她双颊飞红,睫羽微颤,也像那桃花轻盈的花瓣一样,风中起舞,百般柔情。
闵笙见大公主如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低头避开了大公主灼热的目光,说道,“大公主若想来,只管来便是。只是闵某万万不敢让公主为我酿酒。”
她的眸光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心中沉了沉,呼吸便微微一滞,隐隐有些失望的情愫荡开。
大公主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闵笙悄眼见她默然,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一时酒足饭饱,皇上便命撤了宴席,见司嗔嗔等人皆已喝的面色微红,便不再多留,让他们退下休息,自己也回了寝殿。
司嗔嗔走出渌水殿,被浣云溪水面的清风一吹,便觉神清气爽,心下畅然。温启华跟在司嗔嗔身后,温言道“我送你回去。”
司嗔嗔回头看了看他,点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经历了这段日子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彼此的关系也已经大大缓和转变了,相处之间,早已不再针尖麦芒,争锋相对。
这时候闵笙也从殿中走出来,见司嗔嗔跟温启华正站在浣云溪前说话,便要走上前去。
“闵谷主……”大公主却追了出来,声色急切地拦住了闵笙的脚步。
“公主,有何吩咐?”闵笙只得停步回头。
大公主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忽然咽住。脸上原本借着微风已经消褪的红晕复又浮现,她双手不住地扯着衣裙上精致的缎带,神色羞怯忸怩,一反素日端庄温婉的公主仪态。
“公主……”闵笙心下了然,暗暗叫苦,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躬身施礼,愈加恭谨地问道,“公主若有事直说便好。”
番外:代替
“我……”大公主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满心的话挨挨挤挤涌到嘴边,却又被唇齿死死拦住。“我也没什么事……”
矜持庄重的大公主站在闵笙面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呃,公主若没有旁的事,闵笙便告退了。”闵笙见她不言语,忙告辞道。
“等等。”大公主见他要走,也顾不上什么矜持礼节了,急忙拦道,“我,我宫中新得了上好的贵定云雾茶,想邀公子前去品尝……”大公主的脸色越发的红了,声音也低低的,“我也还有一些话想与你单独说。”
闵笙听闻心中不由得一惊,看着公主羞怯的模样,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不远处司嗔嗔的背影处一瞟,惴惴不安地推辞道“这……在下谷中还有事情要处理,不如改日吧,多谢公主盛情,闵某告辞了……”
说着,他也顾不上看大公主的神色,慌慌张张的行了礼,将原本准备与司嗔嗔的告别之词咽入腹中,转身便逃也似的离宫回了桃花谷。
大公主望着闵笙仓皇的背影,心下翻涌的热情瞬间被浇熄了一半。她颓然地低头,双手依旧不停地搅着腰间缀满岫玉的缎带。
半晌,她的双眼中带了几分倔强的意味看着闵笙离开的方向,贝齿轻咬下唇,思忖片刻,打定了主意,便转身离开了浣云溪。
而此时司嗔嗔已在温启华的陪伴下缓缓往回走去,二人一路谈着些有的没的。温启华数度凝神望着司嗔嗔,欲言又止,心中踌躇。
他纠结的神色落进了司嗔嗔的眼中。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温启华目光如炬望着司嗔嗔,心中盘算了许久,终究还是点点头。一时却不知该怎样说出口。
“我,有句话想要问你。”半晌,温启华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响起,又隐隐带了几分迟疑。
“你说吧。”司嗔嗔有些疑惑地看着温启华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我若能答,必然告诉你。”
“好。”温启华定定地看着司嗔嗔的双眼,犹疑片刻,低声问道,“嗔嗔。你当初……当初为何要与我和离?”
司嗔嗔不意他问及此事。先是一愣,随后神色便清冷了几分,她低下头避开温启华的目光,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加快了些。
温启华见她沉默,不由神色急切,跟在司嗔嗔身后再度追问道“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半晌,司嗔嗔清冷的声音方才随着微风递进温启华的耳中。
“这件事,我不想说。”
话音未落,司嗔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温启华没有再追上去,只默然站在当地,心中隐隐升腾些许不耐的怒意,满脸愠色看着司嗔嗔的背影,一言不发。
脚步匆匆的走出宫门,司嗔嗔没有片刻停留,大步穿过人群熙攘的闹市,走向僻静的巷子深处。
“姐姐姐姐”,司腾腾原本跟着圆圆和满满在宅子门口玩石子,看到自家姐姐的身影后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玩意儿,挥舞着圆滚滚的胳膊跌跌撞撞的扑到司嗔嗔怀里。
许久不见腾哥儿,似是重了不少。司嗔嗔单是抱起这个小肉团都觉得费劲了。
扭头瞧着看到自家小姐乐得合不拢嘴的丫鬟满满,心情大好的笑着打趣道,
“你这丫头定是将自己不爱吃的零嘴儿都塞给了腾哥儿,当心我告知母亲让她把你指给隔壁的老鳏夫当小妾去。”
满满听小姐如此蛮不讲理,不甘示弱的将眼睛一横,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得劳烦小姐给奴婢准备嫁妆了。”
“那可不是?谁家倒了霉娶回你这么个懒婆娘去,都得哭的泪干了,你小姐我可不得多准备点嫁妆好好安抚人家。”
一旁的圆圆见惯了自家小姐与满满斗嘴打趣儿,此时笑着说道,“也不知是谁家小姐惯得这丫头,本事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呢。”
“自然随了主子呗。”俩人一唱一和逗得司嗔嗔方才的阴郁抛到了九霄云外,放下腾哥儿与两人追打嬉闹在一起。
司夫人听到窗外院子里清脆悦耳的嬉笑打闹,从蒲团前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倚靠着佛堂陈旧的窗户站定。
这个小院儿里有多久没传出如此热闹的声音了。
自从自己的夫君离世以后,长子扔下了父亲散尽毕生钱财为他捐的官,撇下了年迈的母亲和弟妹只身去了边疆。杳无音信。
唯一的女儿那时已嫁入温家成为儿媳。本应享受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却在接到
兄长的来信后,不顾自己反对决然与温家长子合离。
温夫人时至今日还记得,女儿回京时身着一袭素衣,眼睛因为一路痛哭变得红肿不堪。左右不过一日的光景,却像失了魂魄一般,眼神黯淡无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粒米未进。
再后来为了司家不被皇上怪罪,司嗔嗔便乔装扮作孪生哥哥的模样,代替司迟池在朝为官,担任钦天监监正的副使,这一待就是一年半。
从女儿回京以后,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她原本柔弱的肩膀上。
本该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的司嗔嗔,却在朝中与各色势力周旋,由最初的被打压转变为左右逢源的职场老手,竟也因为自己的天资聪颖拳打脚踢出一方天地,使得司家得以在京城有一席弹丸之地,得以立足。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曾见到过女儿的笑容了。仿佛生活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却也不再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事情了。
司夫人靠在窗前,眼里映着此时裙袂飞扬追逐打闹的司嗔嗔,耳边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略显老态的脸颊泛起一丝欣慰,眼底却升腾起一层蒙蒙的雾气。
这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的确苦了她。
......
接下来的几日,日子倒也安逸。除了每日例行的上朝外,司嗔嗔几乎都在家中陪伴母亲与弟弟。
这倒是高兴坏了腾哥儿,有姐姐陪在身边,写起大字也不觉得乏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司腾腾小脑袋一本正经的摇晃着。树上知了叫的人心里燥热,院儿里葡萄架上也结了一串又一串紫的透亮的葡萄,俨然已经到了盛夏。
姐姐说明年他就该读私塾了,三字经百家姓是得提前背好的。这样先生才会喜欢。虽然对这些还懵懵懂懂,但只要姐姐高兴,背书对司腾腾来说也并非什么麻烦事。
司嗔嗔盘腿坐在廊下,手边放着一碟精致的牛乳玉梨酥,是她回府时特意绕去福口斋买来的。
腾哥儿顶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几日不吃便缠着司嗔嗔要去买些回来。
她随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掺入牛乳的糕点入口细腻柔滑,甜腻的牛**气溢出来,配着梨花淡雅的香气竟也不觉得腻口,唇齿留香。
果真是福口斋的招牌,真真儿美味的紧。不一会,盘子里就空空如也了。
司嗔嗔嘬了嘬手指尖,满足的叹了口气。
看着站在紫藤架下摇头晃脑的司腾腾,面颊抚过轻柔的微风,司嗔嗔身心无比舒畅,略有几分燥热的盛夏也不觉得什么了。
唉,若能一直定格在这个光景,倒也惬意。
不知不觉出了神,司嗔嗔又想到了那日温启华在浣云溪旁问自己的那句话。她轻轻叹了口气。
自那日在御花园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温启华后,他便又恢复到了往常冰冷的面孔。两人稍有缓和的关系再一次跌入了谷底。
可无论如何,司嗔嗔也不能将实话说与温启华听。否则以他的性格,必定按捺不住,若事情败露了自己到不打紧,可温家上下一千多口的性命,绝不是儿戏。
在一同上朝的各位同僚眼中,这两人的关系又变得不可捉摸了。纷纷猜测两家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政事可有趣多了。
两位大人不仅朝堂之上互不理睬,下朝时两人也是各走各的路,再无半点交流。
这便又成了某些喜欢嚼舌根的大臣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私下八卦着司家与温家究竟关系如何,不过既然朝堂之上针锋相对,想必私底下也定是水火不容。
每天上朝下朝时那些试探打量的目光黏在身上,苍蝇一般甩都甩不掉,司嗔嗔只能装作不知情,每日退朝后抢先走出大殿,急匆匆的走出宫门。
头疼啊头疼……司嗔嗔思绪越飘越远,越想越觉得烦闷。用力甩了甩头,索性不再去想。
她的目光随意扫过小院儿,无意中落在庭院西南处那株桃花树上。此时早已过了桃花季,院子里的这棵桃树上零星挂了几个果子,无精打采的。
这株桃树,还是多年前尚且年少的闵笙亲手栽上的。每年四五月份便满院飘香。
唉,说起桃花,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桃花谷开得更盛的了。
古人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桃花谷百里桃林,却是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每个月份都有不同品种的桃花盛放,桃红,粉红,嫣红,玫红……若有微风吹过,便簌簌的飘起桃花雨,置身其中仿佛仙境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站在山顶俯瞰桃花谷,仿佛是给这座山披上了粉色的薄纱,轻盈灵动,美不胜收。
似是脱离了这世俗纷扰,茕茕孑立在深山之内。
最初与闵笙结识,便是在这满目红妆之中。说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说起闵笙,司嗔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
这小子,自打那日不告而别,如今也有些时日没见了。想必是在桃花谷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回司嗔嗔可是实打实的猜错了。那桃花谷谷主如今可谓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呢。
那日急匆匆逃掉的不只司嗔嗔一人,闵笙为了避开大公主愈渐露骨的暗示,更是当下逃回了桃花谷,连招呼也没来得及与司嗔嗔打。
本以为自己退避三舍就可躲避过了这一桃花劫,谁知闵笙还是小看了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大公主。
他回到桃花谷后,正值部分桃花花落之时。同往年一样,闵笙吩咐婢女将林中凋落的花瓣收集于一处,装在簸萁里拿到溪水中洗净泥土,再平铺在一个个小簸萁中晒干。
预备着用露水秘制今年的桃花酿。
制备桃花酿的一道最重要的工序就是采集桃花泪。这桃花泪,是指每日清晨太阳升起之前,花瓣上挂着的露水。
古有露水烹茶,今有露水酿酒。由这无根之水酿出的酒,不仅酒香醇正,味道更是其他酒水无法媲美的。
入口清冽凉爽,下肚后通体舒畅,饮完酒口中还留有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是一年中桃花谷最忙碌也最热闹的时候了。婢女们身着青缎掐花裙,手提竹篮穿梭在漫山遍野的粉色之中,衣袂纷飞,欢笑声也不绝于耳。
桃林西侧的小溪边更传来朗朗笑声,婢女们借着洗花瓣的引子互相玩闹着,撩起的水花溅湿了鞋袜都不自知。
闵笙立在窗前,手中是去年的桃花酿。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人群,眼底不知不觉泛起一抹笑意,仰头饮了一口酒。
若能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百里桃林,远离世俗,三五好友,一壶好酒。这便是闵笙毕生的追求了。
他并不喜参议政事,也无心成就什么保家卫国的大事业,一生所愿就是现世安稳,平淡度日。
若说到变数,还真有一个。如今在朝为官。
本以为亲手送她成亲,见证了她将一生的幸福托付给那个人,自己就已经了无牵挂,可以在这与世隔绝的桃花谷中与酒和月亮相伴一生了。
却因为她兄长亲自登门的一番长谈,义无反顾的再次出山,从此这一切静谧安好抛诸脑后,只为护她周全。
或许前世,她是自己的劫数吧。今世便要还债了。谁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见不得她皱眉呢。
......
若是今日她也在场,定是与下人们闹做一团,玩到筋疲力尽了方才回来,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一股脑倒入口中。
不知不觉,手中的酒壶见底了。闵笙转身走到桌前,将空空如也的酒壶搁在桌子上,刚打算伸手拿起另一壶陈酿,门外便传来了童子恭敬的通传声。
“公子,有贵客求见。”
闵笙闻言疑惑的皱了皱眉,自己这桃花谷向来与世隔绝,除去几名至亲好友外,不曾有人来访过,今日怎的会有“贵客”到此?
两步并作一步走到门口,轻轻将雕刻着精细纹理的木门拉开,眼前站着的这个不速之客却着实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大公主?”
闵笙愣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席华服茕茕孑立在桃花树下的大公主慕璟,如何也不能相信她竟然凭一己之力找到了这里。
“小女单名一个璟字,公子叫我璟儿就好。”身着累珠蝶纱粉霞裙,鬓间插着一支银凤镂花长簪,两颊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潮红,如此模样的大公主可是从未有过的。
即便此时有些气喘吁吁,可年方十八的慕璟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清浅含情丹凤目。一张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口。
莫说整个桃花谷无人与之媲美,普天之下生的如此盛世美颜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闵笙呆呆的看出了神,却并不自知自己的失态。直到大公主再次开口才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中。
“此番前来未曾告知公子,是璟儿唐突了。”她盈盈一拜,虽面色含羞却仍旧落落大方,仪态万千。不愧为当今皇帝的长女。
闵笙反倒乱了方寸,磕磕巴巴的侧身到一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公主远道而来,还请屋里坐吧。”
慕璟见闵笙并未有厌烦之意,原本不请自来的忐忑便少了几分,嘴角也挂上了笑容,“多谢公子。”
她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宫婢便自觉的退到门口两侧,待大公主进屋后轻轻关上了门,守在门口听从吩咐。
闵笙将桌上的酒壶收起,换上一盏清茶,方才在大公主对面迟疑的坐下了。
“不知大公主此番前来桃花谷,可是有何要紧事?”
大公主并未接话,而是端起手边玲珑剔透的白玉杯,先是嗅了嗅,又小啜一口。挑起眉赞叹道,“早就听闻桃花谷中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单是这冻顶毛尖,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闵笙心中不由暗生赞赏,一闻一品就知道杯中为雨前冻顶毛尖,看来这大公主并非自己印象中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竟也是懂些茶艺的。
“大公主过奖了,不过是消遣之物罢了。”闵笙捉摸不透慕璟此行的目的,却也不好再贸然追问,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端起茶杯陪着大公主饮茶。
慕璟似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放下茶杯端坐规整,一本正经的缓缓道来。
“下个月初便是父皇生辰了,往年璟儿为父皇准备的贺礼都难免落俗,一直想寻一个法子,可让父皇真心欢喜。”
顿了一顿,慕璟接着说,“偶然得知公子的桃花谷内秘制的桃花酿香飘十里,饮后唇齿留香。顾不请自来,想跟随公子偷师一二。还望公子成全。”
桃花酿?闵笙忽的记起那日宫宴之上大公主曾问起过桃花谷之事,也曾表露出想要进谷酿酒之心。只是自己婉拒了。
没想到,她竟如此有决心,不远千里追到了桃花谷中。
究竟是不是为了桃花酿而来,闵笙不愿细想。可既然大公主说出口了,再回绝未免有些小气。
“既然如此,便请大公主于谷中小住一段时日,这几日下人们正忙于采集桃花泪,过几日便可酿酒了。”
慕璟听闵笙应许的如此痛快,心下雀跃不已,眉梢眼角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如此,便打扰公子了。”
接下来几日,闵笙为了避嫌,也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大公主相处,想尽了法子躲着她。
那日午后,闵笙照例去了山里一处瀑布边,这是他日常练功的地方,碧水环绕,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不远处的瀑布翻滚着,水花四溅,在池子周围升腾起一层薄雾。
他取出随身佩带的宝剑,就着暗中浮动的薄雾翩翩舞起来,时而身轻如燕,时而雷霆万钧,如游龙破云而出,又如银蛇狂舞。
刹那间林间剑影纷飞,闵笙自小练剑,行云流水般的剑法看呆了一旁悄悄跟来的慕璟。
这几日她待在谷中百无聊赖,除了与宫人学习如何收集天蒙蒙亮时的桃花泪,便是与他们一起翻晒采下的桃花瓣。
整日不见闵笙的身影,他莫不是刻意躲着自己?想到这,慕璟便在用完午膳后悄悄跟着往山上走的闵笙来到此处,躲在一旁看他舞剑。
闵笙将剑尖点地,破势一扫,顿时地面的石子被扫到半空,飞沙走石般向四周飞散而去。
“哎呀!”树丛中一声轻呼。闵笙闻声立刻收了剑,厉声喝道,“何人在此!”
慕璟见状只好捂着被打痛的额头走了出来,略微尴尬的冲闵笙笑了笑。
“大公主?你……躲在树丛中做什么?”闵笙惊讶道。
“午后闲来无事,想出来散散步。没想到在此遇到公子舞剑,不愿上前打扰,便在一旁观看了。”慕璟自不会承认自己是尾随他来到的这里,这样一来堂堂大国公主的颜面何存了。
闵笙看着大公主,见她脸颊红到耳根,双手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手指不安的搅弄着裙摆两侧的流苏。因为藏在树后发梢处粘了一片树叶。
这略显滑稽的样子不由得使人发笑,见他低头轻笑,慕璟愈发骚的慌了,声调极低的扔下一句“那我就先告辞了”,扭头便匆匆跑回了山下。
番外:欣赏
桃花溪旁,身着藤青曳罗长裙的大公主四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便喜滋滋的脱下鞋袜,提起裙摆迫不及待的踩入清凉的溪水中。
呼脚被温柔的包裹在溪水中,通身的燥热也消了大半。
随意在岸边的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两只脚丫在水中不安分的扑腾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
多久没有过如此惬意的日子了。
慕璟记得小的时候,夏日炎炎的宫里闷热不堪。自己是极为怕热的,母后便时常带着自己到御花园的浣云溪旁玩耍消暑。
浣云溪的荷花开的极好。清风徐来,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扑进年幼的慕璟怀里。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童年里夏日荷花的芳香与母后如花的笑靥。
那时还是个小娃娃的慕璟,常常不顾母后的阻拦将鞋袜一股脑脱下,用脚丫开心的在水面扑腾,她清甜的笑声乘着风飘出很远。
那时的慕璟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也是人人敬仰的长公主。宫里从妃子大臣到宫女太监,都对这个知书达理、乖巧可爱的公主宠爱有加。
也正因为如此,慕璟的童年与其他同龄人并未不同,虽生在帝王家,却仍有温暖体贴的亲情相伴。
然而,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短暂。随着她的一天天长大,母后的身子却一日不比一日。
珍妃本就体弱多病,自打生下慕璟后更甚了,体内湿寒侵入五脏六腑,太医也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无法从根本上使珍妃有所好转。
在慕璟十岁生辰几个月后,被痛折磨的痛苦不堪的母后,终于在一个午后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临终前,形容枯槁的珍妃紧紧握着慕璟的手,眼中尽是不舍与心疼。
抬手将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抹去,尚且年幼的她紧紧握住母后瘦削的双手,冲她轻轻点头。
母后担心的,她都懂。
往后的日子,璟儿会好好走下去的。璟儿也要同母后一样,做一个温婉贤良的女子。
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慕璟的心里都仿佛被狠狠揉了一把。她曾在无数个夜晚望着漫天繁星,祈祷母后在天上可以过得开心,可以守护着自己。
思绪越飘越远,微风拂过面颊,不知呆坐了多久,慕璟方才回过神来。
桃花溪清澈的水面被微风吹出些许褶皱,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花瓣,她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甜,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桃花,嗯!
闵笙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接连几日都收到关外的秘密来信。他独自待在房间里,日复一日的奋笔疾书,眉头紧皱不展。
边疆培养军备力量需要大把的银两周转,虽说上次司嗔嗔厚着脸皮与温启华借了五十万金,悉数交由哥哥打点,却仍是远远不够的。
自己这桃花谷中也未有什么好法子能够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一时间境况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事虽如此,闵笙却不愿再将这个担子交到司嗔嗔肩上了。她一个弱女子,不该承受这些的。
而且闵笙私心里,更不希望司嗔嗔为了哥哥再一次向温启华低头。
越想越头疼,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的位置,略微缓解了当下焦虑的心情。手边放着的那杯雨前龙井早已凉透。
刚准备抬手换一杯热茶,门口却响起了慕璟轻声试探的声音“闵公子?”
闵笙心下一惊,怎么忘了谷里还有这位了。唉。头疼的更甚了。
慕璟见屋内没有回应,并未死心,又轻声道,“璟儿做了些点心,想请公子品尝。”
闵笙顿时头大,却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得起身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木门,眼前是端着一盘精致糕点的大公主。
将她让进屋里后,大公主轻轻将这一小碟桃花羹放在桌上,“公子请便。”只此一句话,不再多说。便抬头充满期待的似乎期待夸赞的孩子一般看着闵笙。
“大公主有心了。”闵笙虽不喜糕点之类,却也不想辜负慕璟一番心意。随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清甜柔滑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开,桃花香气从口中倾溢出来。刚入口时竟有丝丝冰凉的口感,似是掺了些薄荷。
味道竟出奇的美味。甜而不腻的口感甚合闵笙心意。他不由得挑起眉毛点了点头。
不由得真心夸赞道,“大公主的手艺果真不错。这糕点不仅口感上佳,外形也精致。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话音未落手中便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慕璟见闵公子真心实意的夸赞自己,面颊绯红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略显娇羞的低头笑道,“公子喜欢就好。”
闵笙只知这桃花羹是由谷中桃花制得的,却并不知晓具体做法。便开口询问道,“这可是宫中的点心制法?闵某想与公主请教一二,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慕璟面带自豪的说道,“公子猜错了,这并非宫中的点心制法。这桃花羹的原型出自璟儿母后之手。”
“哦?”闵笙惊讶的疑惑着。
大公主提到母亲后神情有些暗淡,明亮的眸子似乎也低沉了些。“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母后亲手所制的桃花羹,只觉得比任何金贵的吃食都美味百倍。”
顿了一顿,她低声说,“可自从母后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桃花羹了。御膳房做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说完慕璟也伸手捏起一块桃花羹,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不再言语。
窗外知了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整个夏季最热的一段要来了。
可桃花谷中的百里桃林却丝毫没有凋落的迹象,偶尔的一阵微风拂过,花瓣簌簌的随风起舞,整片山谷仿佛落起了粉红色的雨。
大公主每日跟着下人们学习桃花酿的制作方法,闲暇时便独自游走于山谷之中。每每都会有惊喜的发现。这山谷里的一切,都令她无比着迷。
有时慕璟就希望时间就此定格,脱离了宫内令人窒息的条条框框,便可一生一世了。
不知不觉间,慕璟已经在桃花谷中待了将近半月了。越是临近武帝的寿辰,她越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而且她私下觉得,闵笙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这无疑是最令她开心的了。
慕璟柔若无骨的腰肢轻轻靠在桃花树下,芊芊玉手拨弄着盛放的娇艳欲滴的花瓣,心中想着,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未尝不可。
......
七月流火,皇宫四处皆被炎炎暑气笼罩。御花园里的知了也了无生气的嘶哑的叫着。似在抱怨酷热的天气。
各个宫苑早已去内务府领回了消暑用的冰块,放在嫔妃们的寝殿降温消暑。
独独锦绣宫的那份,青鸾遣了胭脂去内务府,按例领取这个月的吃穿用度。没多大功夫却见她愁眉苦脸的回来了。
青鸾看着她两手空空,疑惑到,“让你去领的月奉和冰块呢?”
胭脂气鼓鼓的拍着桌子,一脸不甘。“姐姐,内务府那些势利眼的东西欺人太甚了,说什么今年夏天冰库储备不足,咱们去的晚了些已经被各宫领完了。”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把刚刚在烈日下暴晒的烦闷压下去几分,又忿忿不平的开口说到,
“这也就罢了,可他们竟连咱们的月奉补贴也克扣没了。这不是明摆着看咱们娘娘失势就拜高踩低嘛!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青鸾叹了口气,这后宫之中谁人不趋利避害呢,如今惠妃被软禁,不知何日才能解禁。莫说内务府,就连贤妃宫里的小宫女都敢对自己横鼻竖眼了。
这偌大的锦绣宫,没有一丝生气。与冷宫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手中的丝线,轻声安抚着仍旧气鼓鼓的胭脂。
“现如今咱们不比以往,你在外说话行事更要稳妥谨慎,切莫再让旁人诟病。方才那番话,若是让娘娘听了去,定又是一番大闹了。”
胭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打自己进宫以来,处处都多亏青鸾姐姐照应,姐姐说的话,自然要记进心里的。
帮着青鸾理了半晌丝线,胭脂觉得愈发闷热了。天阴沉沉的,也不见有风,怕是要落雨。她有些不耐的放下手中的丝线,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好奇的趴在桌子上问青鸾。
“姐姐,你在宫里当差多久了啊?”
青鸾并未停下手中活计,随口说道,“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吧。”
“那姐姐必定能经常见到皇上吧!”胭脂好奇心愈发重了。自己自打进宫以来只见过龙颜不过两三回而已,对她来说皇上向来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青鸾漫不经心的回她,“嗯,皇上过去倒是常来锦绣宫。我跟在娘娘身边自然可以见到了。”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打贤妃娘娘入了宫后,皇上便极少踏足锦绣宫了。不只锦绣宫,其他宫苑也甚少踏足。
万千宠爱,都给了繁花宫那位。
整日里守着冷清的宫苑,青鸾心里时常在想,果真这帝王家的儿女情长,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青鸾费力的活动了一下身子,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使得脖颈酸痛不已,胭脂见状主动上前,轻轻的揉着青鸾肩膀。嘴上仍不住闲。
“姐姐,我听浣衣局的嬷嬷说,今年皇上寿辰时会选出选出各宫舞艺最佳的宫女,在宫宴上为皇上献舞呢!而且跳的最出色的为领舞,到时在宫宴上必定能大放异彩。”
“我也有所耳闻,以往从未有过这类助兴的节目呢。”青鸾说着也向往起来,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谁能有幸成为宫宴上的领舞之人,那必定会给皇上留下极深的印象。
胭脂兴奋的手舞足蹈,毫不犹豫的说道,“依我看来,咱们锦绣宫里论相貌论舞艺,那日在宫宴之上的自然是姐姐了!”
青鸾被胭脂的夸奖羞得面颊微红,嘴上却不承认,“你这丫头惯会拿我打趣,仔细我用竹条打你。看你还说不说笑了。”
胭脂不服气的嘟着嘴,仰着脖子辩解,“我说的可是实打实的心里话!依我看今年姐姐必定是领舞的不二人选。”
青鸾心里也躁动了。她何尝不想有出头之日呢,自己虽入宫年月长,却也是因为当年爹娘养活几个孩子太过拮据,逼不得已将年仅十一二岁的青鸾送入宫中做奴婢。
即便已经在这宫墙之中八个年头了,她此时也不过二十岁而已。正是青春活力的年纪。况且在一众宫婢中,青鸾的姿色远远在其他人之上。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皮肤娇嫩的像能掐出水来,且因为自小习舞的原因,青鸾身段玲珑有致,举手投足都能无意中吸引他人目光。
可青鸾心里清楚的知道,在这佳丽如云的后宫之中,美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想在深宫中有立足之地,头脑是必不可少的。
她任劳任怨的伺候了惠妃这么多年,一直咬牙隐忍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借她之力出人头地,不再受人欺凌。
此时的惠妃倒是与青鸾有一致的想法。两人虽不曾知晓对方的心意,却因为各自的利益殊途同归。
当夜,刘惠妃用完晚膳后吩咐其他人退下,只留下青鸾一人在房内伺候。
青鸾照例妥帖细心的伺候惠妃沐浴更衣,将床铺铺放整齐后欲退下。却被刘惠妃叫到床前。
惠妃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可人儿,目光里流露出些许狡黠,缓缓开口道,
“青鸾,你伺候本宫这么久,一直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
青鸾一时摸不透惠妃的心思,只是恭顺的立在一旁,低着眼睑说道,“娘娘过奖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邀功。”
惠妃扬起嘴角笑了笑,循循善诱,“过几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了,本宫行动受到约束,无法为皇上贺寿,你便代替了本宫去罢。”
青鸾一惊,抬眼看着惠妃,目光中疑惑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你可曾听闻此次寿宴之上会有各宫拔尖的宫女献舞,为宴会助兴?”
青鸾眸子一亮,心下了然,这惠妃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不过她定不会如此好心,自己权当不知道罢了。
“奴婢略有耳闻,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奴婢也去为皇上献舞?”
语气中带着不安与胆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她的疑惑。
番外:冷漠
惠妃眼神清冷,咬着牙愤恨的看着窗外,“既然她王贤妃用卑鄙手段将本宫害到如此境地,就以为本宫翻不了身了麽。”
没错,她想利用肤白貌美的青鸾作为筹码,将她送到武帝面前,单凭青鸾姣好的容貌和精湛的舞艺,平分恩宠是绰绰有余的。
青鸾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这反倒省了自己的事。表面上却装作噤若寒蝉的样子,磕磕巴巴的说道,
“可……可是奴婢怕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厚望。”
惠妃面带微笑,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有把握,“你只管好生练舞,本宫自然不会看走眼。”
青鸾低声应下便退出了屋子。
武帝的寿辰转眼就到了。晚宴上大公主拿出亲手酿造的桃花酿,引得武帝龙颜大悦,连声夸赞慕璟深得他心。
其他几位以九公主慕瑾为首的皇子公主也纷纷为父皇献上贺礼,武帝心情大好,当日大赦天下,意在与民同乐。
随着众大臣连声为皇上祝寿的声音此起彼伏,宫宴渐渐拉开了序幕。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品尝美味佳肴之际,宫门缓缓拉开,一众身着嫩黄广袖流苏裙的宫女翩然而入。
伴着悠扬悦耳的丝竹声,身段婀娜的宫女们如彩蝶绕花般翩翩起舞。一时间殿内的喧哗声不见了,纷纷目不转睛的被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吸引。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被包围在当中身着月白烟霞银罗花峭纱裙的女子。她的舞姿轻盈曼妙,一颦一笑都使人如沐春风,加之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段,令人过目不忘。
武帝静静的欣赏着舞蹈,目光始终追随着领舞的女子,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饮自酌。
一曲作罢,丝竹声戛然而止。
大殿中央的宫女们盈盈拜倒,身着月白色罗裙的青鸾柔声说道,“奴婢们贺吾皇大寿之喜,特献舞助兴。愿吾皇福寿绵长,愿我朝国泰民安。”
“赏。”武帝面露悦色,打赏了一众宫女,众人谢恩领赏退下了。寿宴继续。
当夜,武帝并未留宿于任何嫔妃的住处,而是回了乾清宫。
不多时,李公公便来到了锦绣宫,奉旨传召宫女青鸾入乾清宫侍寝。
“青鸾姑娘,当真是大喜啊,还请姑娘快些准备,过会会有轿子来接姑娘。”李公公说完祝贺的话,恭恭敬敬的给青鸾打了个千儿,转身回了宫。
青鸾福身送走了李公公,默然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着如墨的夜空,眼里尽是细碎的光亮,压抑着心底的狂喜,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次日,皇上将寿宴之上领舞的白衣宫女晋封为常在的消息不胫而走,瞬时传遍了后宫。
三宫六院顿时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个新晋的小主到底有什么手段,一夜之间就飞上了枝头麻雀变凤凰。
宫里四处叽叽喳喳,事情的主人公却一脸淡然的在房间里喝茶,看着忙前忙后为自己收拾行李的胭脂,心底泛起一阵不舍。
武帝下旨晋封了青鸾以后,便赐给了她单独的一处宫苑,此时便要搬去了。
东西本就不多,收拾来收拾去就那么几样,青鸾将几件比较值钱的首饰悉数给了胭脂。嘱咐她往后仔细做事,顾全自身。
胭脂自是打心底为青鸾高兴,却因为心下不舍泛红了眼眶。
临走前,她特意去了惠妃的寝殿拜别,惠妃欣慰自己的判断,自以为从此皇上身边多了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本可以跟皇上请旨将胭脂带去自己宫苑,青鸾却没有这么做,她心里有另外的打算。
未央宫内花团锦簇,一派热闹祥和。
门殿处堆放着刚刚皇上赐下的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青鸾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吩咐婢女收在了库中。
皇上下朝之前,青鸾将分派到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们叫到一处,收起满脸的笑意,沉默着挨个扫了他们一眼,语气生冷的开口,
“今后你们在未央宫当差,就是我的人了。若你们忠心投诚,我自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被我发现有二心者,我也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话使跪在殿下的奴才们出了一身冷汗,胆战心惊。纷纷争着抢着表忠心。
武帝下朝后,便直奔未央宫来,与青鸾一同用过午膳,席间青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举一动尽得皇上欢心。
青鸾对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自知讨皇上欢心的法子。皇上当夜便留宿了未央宫。
接连几日,皇上下朝后都直接去到未央宫,给青鸾的赏赐也源源不断的派人送来。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初王贤妃受宠时的光景。
封了青常在后,王贤妃便不再专宠,也正和了惠妃的本意。
多了个与自己平分秋色的女人,何况出身只是个卑贱的宫女。贤妃心里窝火却无处发泄。
心底虽然对青鸾不屑一顾,却仍处处想着找个法子料理了她,免得她日后晋升妃子与自己平起平坐。
无奈这个新晋的青常在为人处事十分低调,即便荣宠不断也并未盛气凌人,未央宫的宫人们也处处谨言慎行,贤妃和各个想教训一下这个狐媚子的嫔妃们,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这倒气坏了贤妃,自她进宫以来,从来都是自己宠冠六宫,无人与自己争高下。现如今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想骑到她王贤妃头上来,不仅夺了恩宠,还找不出破绽,
就仿佛对着一只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的刺猬,想置之死地却无从下手。
......
初秋的御花园中,徐徐清风带了些微凉意,混着各色花木清香,幽幽传进后宫诸人的鼻息中。
清早无事,王贤妃梳妆完毕,便扶了绣夏的手,沿着逶迤的六棱石子路,缓缓往御花园中走去。
沿路一簇簇牡丹花竞相开放,深红浅黄相映成趣,花瓣层层叠叠香气袭人,令人闻之欲醉。
王贤妃伫立在花丛之间,一袭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掐金满绣,与身前的大片牡丹融为一体。夏风轻过,拂着她鬓角一支千叶攒金凤尾步摇瑟瑟晃动,流苏末端用白玉细细雕刻而成的小巧梨花便轻轻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贤妃伸手摘下一朵淡粉的牡丹凑在面前合目细闻,幽微的香气沁人心脾,将连日来因青常在分宠而平添的烦躁心绪亦暂且压下不少。
“贤妃姐姐好兴致,来此赏花呢。”
一把清甜婉转的嗓音在王贤妃身后响起。王贤妃转身,见赵淑妃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前,见自己转身,便福了一福,又笑道
“妹妹见天气尚好,便想着来御花园中散散心,远远便看到姐姐风姿出众,衣饰华美,将这满园春色都比的黯淡了好些呢。”
“妹妹一张小嘴可真是甜啊。”王贤妃听着赵淑妃这一腔溢美之词,虽知是奉承的话,可心中也十分受用。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抬手将鬓间的步摇扶了扶,又道
“听闻去岁花房的匠人们在逝红溪旁栽种的那一片金银花藤这几日开的正好,本宫正要去看看,妹妹若无事,便同去吧。”
赵淑妃忙笑道“是呢,妹妹亦听底下人说起过几次。”说着,便随着王贤妃的脚步一同往逝红溪旁走去。
离着还有数十步的时候,王贤妃身边的绣夏便眼尖地看到那一片金银花藤附近,青鸾身着月白色绣梨花襦裙,手提花篮,不知在做些什么。
“娘娘。”绣夏向王贤妃道,“您看,青常在也在那里呢。”
王贤妃跟赵淑妃闻言望去,果然见青鸾独自站在金银花藤前。王贤妃眸光清冷,唇边原带的三分笑意着蓦然隐了下去。
“走,淑妃妹妹,本宫倒也想好好看一看这位新晋的小主,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千变万化,能哄得皇上魂牵梦绕,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王贤妃的声音阴沉,暗含怒意。
赵淑妃听得王贤妃语气不善,忙笑道“不过是个丫头罢了,皇上一时贪图新鲜也是有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青鸾身后。
青鸾手中提着一个藤编的小巧花篮,仔细挑选了花瓣完好的金银花摘下来放在篮中,尚未察觉到王贤妃等人已经走近。
“哟,这不是新得皇上宠爱的青常在么。”王贤妃语调颇高,声音像是从鼻腔中发出的,满是不屑之意。
青鸾一惊,忙转过身来,发间一支绿玛瑙流苏簪子摇摇晃晃,被阳光覆上一层通透的光亮,愈发衬得青鸾顾盼生辉,卓尔不群。
“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青鸾忙将手中花篮随意放在一边,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王贤妃漠然扫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恭谨,无半分倨傲之色,便慢悠悠地说道“嗯,起来吧。”
“谢娘娘。”青鸾起身垂手侍立在一侧,面色如常,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这段时间皇上的确偏宠自己,十次里有八次是召自己侍寝。
如此圣眷优渥,早已是六宫侧目,今日不巧正遇上一向盛气凌人的王贤妃,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呢。
王贤妃的目光瞟过篮中的金银花,问道“青常在这是在做什么?”
青鸾见问,不敢不答,只得如实说道“回禀娘娘,嫔妾听闻金银花有清热解毒之效,如今天气渐热,又见皇上连日来忙于朝政,不免焦心。嫔妾便采摘了这些金银花来,预备着为皇上泡茶,抑或制成点心,想必会有效果。”
“青常在果然是蕙质兰心,本宫自叹弗如了。”赵淑妃听罢,冷笑一声说道。
青鸾忙垂首说道“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
“哦?怎么,如今宫中一枝独秀的青常在,还有不敢的事情么?”王贤妃的话尖锐而锋利,“青常在心思独特,倒惯会做这些伺候人的功夫。”
青鸾心知王贤妃不满自己得宠,言语间有意无意提起自己从前宫女的身份,意在羞辱,索性自己说了出来
“嫔妾本是微末宫女出身,如今虽蒙恩成了妃嫔,却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方才娘娘所言一枝独秀,嫔妾是万万不敢亦不配的。二位娘娘身份贵重,深得圣心。嫔妾萤烛之辉,岂能与娘娘明月之光相较。”
王贤妃冷眼打量着青鸾,心下怒意不减。她越是谦卑和婉,自己便越觉得她面目可憎。
“青常在真是伶牙俐齿。”王贤妃的音色愈发清冷,面上如同挂了霜雪般淡漠阴沉。“不过,皇上近日究竟是忙于朝政,还是忙于跟你风花雪月,想必你比本宫更清楚吧。青常在,你可不要失了分寸。”
青鸾闻言忙跪下道“嫔妾不敢。嫔妾年轻,初为常在,不比娘娘陪伴皇上年久,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示下。”
赵淑妃亦不满青鸾得宠,听了这话便冷笑一声,说道“青常在这话,是在暗讽
贤妃娘娘年纪大了么?”
青鸾心中一惊,自悔失言,暗恨赵淑妃挑拨离间,却不敢露出分毫,正欲分辩,王贤妃却已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大胆!”
“娘娘,嫔妾……”
“住口!”王贤妃疾言厉色,将青鸾分辩之语生生截断,脸上怒色弥盛,“青常在如今就敢恃宠而骄冒犯本宫,日后岂不是要翻天了。本宫不给你些教训,便枉为贤妃了。绣夏,掌嘴!”
青鸾的脸色白了几分,尚未反应过来,脸颊便挨了绣夏重重一巴掌,那一掌想必是用尽了全力,青鸾只觉得脸上剧痛,耳中嗡嗡作响,一缕血丝便已沿着嘴角沁了出来。
......
青鸾知道此刻即便求饶也没有用,贤妃好不容易挑了个错处惩罚自己,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于是青鸾只是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强忍剧痛生生受着绣夏愈发用力的掌掴。
十几个巴掌过后,青鸾原本娇小的脸颊便已经高高肿起,白皙的肌肤被鲜红的掌心覆盖,一道道洇出血痕来。
她的唇角已然破裂,斑驳的血迹顺着精致的下巴流下来,沾染在月白色的衣襟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好了。”王贤妃见差不多了,便喊住了绣夏。她不过是想要出出气,也不敢下手太重。万一皇上追究起来,对自己不利。也不至于太过愤怒。
绣夏一双手都觉得隐隐作痛,可以想见打在青鸾脸上的巴掌究竟有多用力。王贤妃瞥见绣夏掌心微红,又扫了一眼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已经跪不稳的青鸾,
得意地笑了笑,冷冷说道“青常在可别怪本宫苛责,本宫这都是为了教你规矩。”
青鸾痛得面部微微抽搐,只觉得双颊火辣辣一跳一跳的。她抬头看着轻蔑的笑着的王贤妃,眼中泪意翻涌,声音干涩沙哑地说道
“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必铭记在心,不敢再犯。”
“那就好。”王贤妃看着青鸾那一汪眼泪和血迹斑斑的脸颊,心里便觉得痛快。“你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想一想本宫的话。跪足了时辰再回去。若是叫我知道你提早走了,哼!”
“嫔妾遵命。”青鸾木然应道。
“哎,日头上来了,还真有些热呢。绣夏,你在这里照应着青常在吧。”王贤妃用手中的绢子轻轻拭去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转头向赵淑妃说道,“妹妹,咱们走。”
赵淑妃瞥了一眼跪在太阳底下摇摇欲坠的青鸾,心想,还是王贤妃最会折磨人,青鸾挨了这么一顿巴掌,再在太阳底下跪上一个时辰……
赵淑妃不禁笑起来,跟着王贤妃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鸾抬眼默默看着王贤妃的背影,面色谦卑柔弱之色顿收,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怨毒而冷漠的目光。
她低头看一看自己衣襟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心中冷意蔓延,袖中的一双手暗暗攥起,凤仙花染就的纤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日光弥盛,青鸾的额头鼻翼渐渐沁出汗珠,半个时辰过去,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贴身的素缎中衣黏腻紧实地贴在背上。颈间汗珠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膝盖抵在冷硬而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咯的生疼,尖利的石子棱角似乎已经将她膝盖处的衣服刺破。渐渐地,那难挨的疼痛变得麻木。
青鸾数度几乎晕倒过去,又勉强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强撑住。
一个时辰到后,绣夏便迫不及待的转身回了王贤妃宫中。此时青鸾已经脸色苍白,浑身轻颤,她费力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跪久了的膝盖却几乎直不起来,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青鸾尚且残存一丝清醒的意识,知道此刻正是皇上下朝的时辰,便强忍剧痛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慢慢向皇上下朝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走去。
短短的一条路,青鸾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头部让她几乎支撑不住,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
终于,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明黄色。青鸾心下一松,正欲加快步伐,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时,青鸾觉得自己的双颊清凉而尖锐地疼痛着,耳畔那种轰鸣声已经消褪。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武帝眉峰微蹙的面孔。
“皇上……”青鸾一惊,忙要起身行礼,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躺着吧。”武帝温然道,“谁将你伤成这般模样?告诉朕。”
青鸾眼中氤氲起盈盈的湖水,声音哽咽凄楚道“嫔妾……是嫔妾的错,惹贤妃娘娘生气了。”
“是贤妃?”武帝眉心一紧,“她把你打成这样?究竟是何原因?”
“是嫔妾自己说错了话……”青鸾楚楚可怜地看着武帝,迟疑半晌方才说道,“不怪贤妃娘娘……”
武帝见青鸾伤成这样,还一味地自己揽错,对贤妃十分忌惮的样子,心中便明白了。贤妃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只怕是见青鸾得宠,心中有些不平,这才寻了由头出气。
武帝心中暗怒,正要发作,却忽然想起方才朝堂之上说起王贤妃的哥哥征战沙场英勇无畏的事来。
“唉,贤妃的性子是烈了些。”武帝宽慰道,“这次,是委屈你了。至于贤妃……”武帝语带迟疑,颇有为难之色。
若是责罚,恐怕王奕得知以后挂念贤妃,不能安心打仗。若是不责罚,青鸾却也实在可怜。
青鸾见武帝犹豫,转念一想便知缘由,不禁暗自心寒。面上却不露分毫,神情愈加凄楚,柔弱道
“请皇上不要责怪贤妃娘娘……一切都是嫔妾的错,不怪娘娘……”
武帝看着青鸾面上的伤痕,怜惜道“朕若不罚她,如何对得起你?”
青鸾含泪摇摇头,说道“嫔妾身份低微,能够伺候皇上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万不敢因一己之身挑起后宫风波,更不愿皇上为难。”
武帝闻言,轻轻握住了青鸾的手,动容道“青鸾,你总是愿意体谅朕。朕得你在身边,亦是朕的福气。”
青鸾亦反握住武帝坚实的手掌,轻声道“嫔妾原本是要去御花园采些金银花为皇上泡茶的。皇上,如今天气渐热,您忙于朝政,难免上火。那金银花最是能清心降火的……”
“难为你想着,朕回头让太监去摘便是。你只安心养伤吧。”武帝轻轻整理着青鸾额前凌乱的发丝,柔声道。
“启禀皇上,启禀青常在,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绣夏来了。”门外侍立的小丫头进来回禀道。
听到绣夏的名字,青鸾眸中的恨意忽现,随即便又以凄然柔弱的神情代替,被武帝握住的手轻轻一颤。
武帝察觉,回头见青鸾泪光点点,面露惧色,便安慰道“别怕,朕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
番外:为难
“这是诬陷!这是栽赃!皇上,臣妾没有做这件丧尽天良的事!臣妾不认!”
武帝再一次望向了院正,语气里已是刀光乍现,“院正,你可确定这就是醉仙散?”
“回皇上,是。”太医院院正郑重其事的点头,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陷害李后啊!
武帝又望向禁卫军统领,“这包醉仙散,真的是坤宁宫里找到?”
“回皇上,是!”禁卫军统领面无表情的回答,语气笃定无疑。
武帝失望的看向李后,“朕与你数十年夫妻,竟不知你如此毒辣。”
“不!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做过这件事!这是诬陷!诬陷!”李后歇斯底里的大叫着,目光森冷的瞪着院正和统领二人,恨不能拆骨扒皮了他们!
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收买了他们两个!瞧刘惠妃那掩藏不住的喜意!
真当她是傻得么!可她没有证据!该死!
“来人,拖下去,谁敢求情,一律处斩。”武帝大手一挥,拂袖离去。
禁卫军统领带人将李后绑起,丢入冷宫后,将整座冷宫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次日早朝,废后的消息震惊全朝,得知事情经过后,不仅无人敢求情,连没有参与其中,李后所出的两个皇子,皆贬为庶民,发配西北。
不出三日,便传出了李后自缢身亡的消息。
武帝心疼张德妃,李后前脚去了西天,武帝后脚就封了张德妃为张贵妃,以做补偿。
这几日司嗔嗔过得特别不好,她知道的太多了。
虽然她说自己没有算出来什么,但是帝王向来敏感多疑,何况还是残暴惯了的武帝。
哥哥还没举事呢,她就要脑袋不保了。
谁说钦天监是个混吃混喝等死的部门?
明明就是个每天提心吊胆,得过且过的部门。
司嗔嗔迷迷糊糊的走回司家,眼前一阵阵发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司腾腾那圆润的包子脸,哭的像个熟透的烂桃。
“姐姐!”
司腾腾见司嗔嗔睁开眼,欣喜的跳了起来。
司嗔嗔爬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只觉得依然头晕脑胀得很。
“这是怎么了?”
司腾腾委委屈屈的一头扎进司嗔嗔怀里,闷声闷气道,“大夫说姐姐是忧思过虑,累病了。”
“腾哥儿,今天的大字写完了吗?”
司嗔嗔心中暗叹,她虽向来单薄,却强健的很,如今前有温启华添堵,后有虎视眈眈一言不合就要摘了她脑袋的武帝,能不累么?
司腾腾圆滚滚的身子一僵,讪讪的离开了司嗔嗔温软的怀抱,别扭道,“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个男子汉,姐姐病了,腾哥儿不能安心写大字,要照顾姐姐。”
“腾哥儿真懂事,但业精于勤荒于嬉,去把大字拿来,一边写一边照顾姐姐好吗?”
司嗔嗔虽知弟弟没有撒谎,但还是忍不住提点一番,如今腾哥儿正是塑造好习惯和自律性的年纪,若是松了,以后想紧起来恐怕就难了。
“这样子,姐姐会开心吗?”司腾腾突然一本正经的问道。
司嗔嗔一愣,随即笑道,“这是自然。姐姐的愿望,便是腾哥儿有出息!长大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那我这就去拿笔墨纸砚。”司腾腾开心极了,这些日子司嗔嗔一直忧心忡忡,心事重重的,看起来十分焦虑,刚才大夫走前还说,要开心,才是最好的良药。
司嗔嗔怔忡的望着司腾腾圆滚滚的扭着小身子跑出去,突然想起那日张德妃房里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浑身发凉。
张德妃如何且不提,可那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确确实实的是武帝的骨肉。
可武帝竟然,下了这番狠手。
醉仙散是什么,不只会毒死胎儿,还会让女子此生,再无孕育的可能。
一个女子,还是后宫的女子,没有孩子傍身,失去生育的可能,何等残忍。
更何况,明明还有一个月,便能见到孩子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果真不假。
司嗔嗔垂下眼帘,这样的君主,难怪哥哥那般看淡名利的人,会选择这样一条没有退路的选择。
“姑娘,你醒了!”圆圆端着煎好的安神药走进来,看到坐在床头发呆的司嗔嗔,欣喜不已。
司嗔嗔回过神,闻到那药味儿,只觉得恶心的很。
打小她就不喜药。
昔日她还在江南时,每每一丁点的小问题,温启华就如临大敌一般,猛灌她药,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一命呜呼。
虽十分夸张,可温启华那眼里眉间的恐慌和紧张,却让她无比甜蜜。
淡淡的自嘲一声,司嗔嗔摆了摆手,“拿下去罢,不过是进来朝堂纷繁了些,不碍事。”
“不行!”圆圆和刚走进来的司腾腾异口同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司嗔嗔。
司腾腾放下东西,接过圆圆手里的药碗,缓缓上前道,“姐姐不乖,生病了当然要喝药。”
“……”司嗔嗔只觉得十分无语,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是了,先前腾哥儿生病不肯喝药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接过司腾腾手里的药碗,司嗔嗔无奈的一口气喝完,嘴里的苦涩,不知为何,远不及心里。
“姐姐真乖!”
“……”
次日上朝,司嗔嗔头重脚轻,喝了药不见好,过了一夜反倒是更严重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她没有揭穿武帝,害的张德妃的孩子和李后蒙冤而死所遭到的报应。
文武百官来齐,武帝才慢悠悠的出现,一番唇枪舌战后,早朝结束。
司嗔嗔呼吸沉重的看着各种表情的官员,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人性更捉摸不透了。
自上次温启华问过她为何和离,她不答之后,她们的关系便回到了以前,温启华连每每加重利息的传话都没有了。
司嗔嗔很难过,这种事情若是告诉温启华,他怎么还能沉的住气,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便没有逐日加重的利息了。司嗔嗔叹口气,自嘲的想着。
司嗔嗔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出大殿。
外头伸长了脑袋等待的小平子,看到司嗔嗔后,恭敬道,“司大人,惠妃娘娘有请。”
司嗔嗔揉了揉突突乱跳,跳的她呼吸紊乱的太阳穴,只觉得胸口的焦虑更甚。
“劳平公公带路。”
......
小平子担忧的望着司嗔嗔,犹豫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司嗔嗔强打精神,刘惠妃突然找自己,定没好事,十有**是为了那一日张德妃的事,自己若是推拒,指不定那刘惠妃怎么想,又怎么吹枕边风了。
如今她被逼到风口浪尖,前后左右,已无路可走。
锦绣宫内,刘惠妃表情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已有一刻钟的司嗔嗔,不紧不慢的用花汁染甲。
十指纤纤,骨肉均匀,白皙娇嫩。
“瞧,本宫只顾着染甲,差点忘了司大人呢,快快请起。”
司嗔嗔扯着脸皮赔笑道,“谢惠妃娘娘。”
“今日本宫宣你前来,是为了那日占卜之事。”顿了顿,刘惠妃满意的看了看染好的指甲,笑道,“本宫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那日,你占卜出了什么。”
在这深宫里,没有人,比刘惠妃更了解李后,更懂李后了。
从还在家中当闺秀时,两人就已经势同水火,争相比较到嫁给同一个男子后,越发不可收拾。
李后率先怀上了皇子,因此稳坐皇后宝座,而她也因慢了一步,从此与那宝座无缘。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斗了大半辈子。
那日,起初她也是头一个怀疑李后干的,可当院正和统领出现后,一切太过顺利和巧合,加之皇后眼里那实打实的气恼和震惊,更是让她觉得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假设真的不是李后做的,那这个真正的凶手会是谁?
刘惠妃不能不紧张,也不能不害怕,对方在暗,她在明,且不知不觉得被对方利用了一番,彻底扳倒了李后。
如此厉害的敌人,若不知是谁,那便是一把嗜血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说不定哪天,就稀里糊涂的没了。
司嗔嗔心下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微臣不明白惠妃娘娘的意思,那日,微臣确实是占卜出凶手就在房内,但微臣才疏学浅,根本占卜不出是何人所为。”
刘惠妃半信半疑的观察着司嗔嗔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虽本宫与皇后不合,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还是在的,这几日夜夜梦回,皇后和本宫诉说冤枉,这才多此一问。”
拿鬼神之说吓唬她?
司嗔嗔心下无语,面无表情道,“惠妃娘娘心地善良,把世人都看的太过善良,可惜微臣能力有限,实在占卜不出什么结果,况且当日院正和禁卫军统领都指正了废后,想来凶手便是废后无疑了。”
“是吗?”刘惠妃深深地望着司嗔嗔,恨不能拆开她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刘惠妃正想开口,司嗔嗔却已经吃撑不住,晕了过去。
刘惠妃不由得大怒,不想回答她竟装晕?
“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
十杖下去了,司嗔嗔依然一声不哼,脸色白的惊人。
刘惠妃蹙眉,心中暗喊不妙。
想不到这司池迟,竟是真晕过去。
正思索如何处理时,温启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待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司嗔嗔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汁来。
刘惠妃讪讪的看了眼温启华,尴尬道,“一场误会罢了。”
温启华冷冷的看了一眼刘惠妃,打横抱起司嗔嗔,运起轻功赶回了温府。
司嗔嗔这一晕便是三日三夜。
这三日,朝堂变了又变。
先是不知怎的传出了刘惠妃质疑当日张贵妃早产的事,然后又传出了刘惠妃滥用私刑,重责朝廷官员,把人给生生打个半死过去了。
据说若不是温丞相偶然经过,恐怕就得打死了。
武帝勃然大怒,可怜刘惠妃因为武帝寿辰普天同庆刚刚解了的禁足,此时却又被关回了锦绣宫。
同时准许了司嗔嗔七日养病,却不料,这司嗔嗔直接就晕了三日三夜未醒,想问点什么都问不出来。
恼的武帝恨不得把锦绣宫都给拆了,若不是顾及刘惠妃家中,定要将她打入冷宫。
温启华衣不解带,照顾了司嗔嗔足足三日,在听到府医说已无大碍时,这才疲倦的将司嗔嗔送回司家,沉默离去。
司嗔嗔自然是不知道温启华照料了她足足三日的,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司腾腾那张圆润可爱的脸。
司腾腾一见到她醒过来,便哇的一声扑进了司嗔嗔怀里,司嗔嗔扶着自家弟弟额顶柔软的头发,心下叹了口气,八品芝麻官不好当啊。
而这边,温启华早已查清楚了张贵妃一事的来龙去脉,是了,张贵妃也有兄弟在陕北一带,那里流寇侵扰不休,再加上武帝赋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张贵妃的兄长在平定流寇一事上做出了莫大功劳,并且还逼得流寇献上自家领地,武帝好大喜功,自然要给张贵妃位份以安抚陕北将军。
只不过这醉仙散,真是有趣。
武帝听闻司嗔嗔醒了之后便想要召见她,没成想却又更大的一件事炸的武帝反应不过来,因此司嗔嗔也便被武帝搁置了。
那便是,边疆谋反一事。
温启华是比武帝早一天收到消息的。温家在江南为世家之首,其商业网遍布全国,因而消息网也不差。边疆传来消息,边疆暴民因不堪重重赋税压迫揭竿而起,领头人名司迟,现在已经攻下第一座城池,判军已入驻在内。
温启华听到司迟二字眉头一跳,脑海中跳出了司嗔嗔的哥哥司池迟。
当即便要暗一暗二去查,最好能将领头人画像带回。
第二日上朝之时,司嗔嗔低着头装低调,而武帝则是勃然大怒,想要点将却发现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适合去的,只能请张将军及王将军为主帅,领兵反叛,可若是陕北和南疆失守,问题则更大,根本就不是内乱可以概括的问题了。
早朝商谈无果,武帝扶着嗡嗡作响的头下朝,众官也摇头晃脑的退下朝,虽说立功便可一世繁荣富贵,可武帝在朝期间对百姓民众一再压迫,早已开始失民心,此番一战,胜负不知几何。
可同时他们又希望有一人可以挑大梁前去征战,否则武帝朝一旦破灭,他们这一众人,便全都是前朝余孽,到时便不仅是乌纱帽,恐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番外:吩咐
青鸾轻轻地点点头,双目微红,强忍着泪意说道“想必是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说着,便让那通报的小丫头将绣夏即刻请进来。
绣夏款步踏入房中,不动声色地扫了床上的青鸾一眼,跪下请安后又道:
“贤妃娘娘命奴婢来为青常在送一瓶白玉止痛散来。说今日的事,是娘娘心火太盛,请青常在不要怪罪娘娘。
娘娘回宫后细思后悔不已,这白玉止痛散是娘娘特意请太医开的,希望能助小主平复伤痕。”
青鸾闻言,心中冷笑连连。还不是知道皇上在这里,才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为自己开脱。
青鸾隐藏起心中恨意,唇角微笑道:“请姑娘转告贤妃娘娘,嫔妾万不敢怨恨娘娘,只求娘娘不要再生嫔妾的气就好,是嫔妾不懂规矩说错了话,惹得娘娘不快。”
说着,伸手接过绣夏手中的白瓷瓶,当即便吩咐房中的小丫头为自己上了这药。
绣夏告辞而去,武帝亦起身,为青鸾掖了掖被角,说道:“朕还要去养心殿批折子,晚上再来看你。太医说了,你脸上的伤并不严重,好好上药三五天也就好了,放心吧。”
青鸾温柔地点头称是,又忙命小丫头好生送了武帝出去。脸上的伤痕一阵阵地刺痛着,青鸾握紧了手中的瓷瓶,眼底冷色如利刃般清寒锋利。
当日晚间,武帝用过晚膳后,心中牵挂青鸾的伤势,便往她宫室中走来。刚进院门却看见她房中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点亮,
心中奇怪,忙命身边太监举灯在前,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向青鸾的房间。
刚踏进门口,武帝就听到房中一阵压抑的哭声,轻微的抽泣声仿佛被什么东西隔阻着,却在黑暗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而酸楚。
“掌灯。”武帝心下一紧,命身边太监点亮了房中灯盏,黑暗的房中蓦然亮起,
武帝见地上凌乱不堪,茶杯被摔的七零八碎散落着,青鸾素日常用的一个织花软枕亦丢在地上,枕头的一角被茶渍浸湿,沾染出一块暗黄的痕迹。
“青鸾。”武帝望向床上,青鸾用锦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自己,哭泣的声音沉闷而紧促,蜷缩在床角不愿动弹。
“皇上恕罪……嫔妾没脸再见皇上了,皇上就让嫔妾自生自灭吧……”青鸾蒙在被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着。
这时候,青鸾房中几个被赶出去的小丫头听到这里的动静,忙跑了进来,跪在武帝面前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武帝皱着眉头走到床边,一把扯开青鸾紧抓的被子,青鸾的脸乍然暴露在烛光下,武帝一看,大惊失色。“你,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青鸾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的双颊不知为何竟然开始溃烂流脓,血迹斑斑,伤口上还沾染着一些白色的药粉,被脓血浸泡的结了块黏在脸上。
原本娇嫩精致的小脸如今像是毁容一样,触目惊心,几乎令人作呕。
“皇上……”青鸾满眼都是惊恐,大声抽噎道,“嫔妾涂了药粉后,只睡了一觉起来便成了这副样子……”
“快传太医!”武帝痛心地看着青鸾的脸,急忙吩咐着,又向青鸾道:“你怎么不早些跟朕说呢?”
“嫔妾无颜再见皇上了……”青鸾说着,垂下头来以手遮面,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让人看后不禁心疼。
太医院的章太医听得武帝传召,急忙赶来,一见青鸾的脸也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这……这……”
“章太医,青常在说一觉醒来脸就变成了这样,你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帝扫了一眼青鸾的脸,不忍再看,别过头去向章太医道。
章太医喏喏地应了,走近细看一番,乃道:“敢问青常在受伤后,都吃了些什么?”
伺候青鸾的小丫头见问忙回道:“小主疼痛难忍,又心绪不佳,只略微吃了几口百合莲子粥,并没有吃别的。”
“哦?既如此,那便不是饮食的缘故了。”章太医手捻胡须仔细思索,目光落到她伤口处沾染的白色药粉上,又问道,
“除了微臣为小主开的药外,小主可还用过其他药物?”
青鸾原本只是哀哀地哭着,听得章太医此问,愣了一愣,目光落在绣夏送来的白玉止痛散上,惊疑不已。
武帝亦是心中一紧,吩咐小丫头把贤妃命人送来的那瓶药给章太医看一看。
章太医接过瓷瓶,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倒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又用银匙挑起一些,放在鼻下,合目细闻,一面口中念念有词道:
“当归,独活,川穹,木通,薄荷,丹七……”章太医的眉心蓦然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神色警觉谨慎,仿佛发觉了什么不妥之处,又不敢当即确认,便又多取了些药粉愈加郑重地嗅着。
半晌,章太医将那药放至一边,神色惊异。
“章太医,这药有何不妥吗?”青鸾见章太医神色阴晴不定,不由慌了神,忙追问道。
章太医迟疑了一下,说道:“回皇上,回小主。此药的确是活血止痛的良药,只不过……”章太医微露忐忑之色,谨慎地看了武帝一眼。
“不过什么?你如实说来。”武帝心中一沉,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只不过这药中添了一味山坡苓。”章太医说罢,见众人皆面露疑色,便解释道,
“山坡苓本身并无不妥,但万万不可与肌肤破损处相碰。否则便会引发伤口溃烂流脓,若不及时医治,伤口处便会渐渐发黑,皮肉尽烂,随后烂及全身……”
青鸾听着章太医的话脸色煞白,瘫倒在床上,吓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又一下子哭了出来。
武帝亦是震惊。这药是贤妃命人送来的,自己亲眼看着青鸾上了药,不过半日的功夫,她的脸就溃烂成这样。武帝心中暗怒,眉峰紧蹙着。
“皇上……”青鸾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跪在床上哭得瑟瑟发抖,哀怨地看着武帝说道,“既然贤妃娘娘容不下嫔妾,嫔妾也不敢奢求活命,求皇上赐嫔妾一个痛快的了断吧……嫔妾实在不愿煎熬到皮肉烂尽而死……”
......
“这是诬陷!这是栽赃!皇上,臣妾没有做这件丧尽天良的事!臣妾不认!”
武帝再一次望向了院正,语气里已是刀光乍现,“院正,你可确定这就是醉仙散?”
“回皇上,是。”太医院院正郑重其事的点头,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陷害李后啊!
武帝又望向禁卫军统领,“这包醉仙散,真的是坤宁宫里找到?”
“回皇上,是!”禁卫军统领面无表情的回答,语气笃定无疑。
武帝失望的看向李后,“朕与你数十年夫妻,竟不知你如此毒辣。”
“不!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做过这件事!这是诬陷!诬陷!”李后歇斯底里的大叫着,目光森冷的瞪着院正和统领二人,恨不能拆骨扒皮了他们!
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收买了他们两个!瞧刘惠妃那掩藏不住的喜意!
真当她是傻得么!可她没有证据!该死!
“来人,拖下去,谁敢求情,一律处斩。”武帝大手一挥,拂袖离去。
禁卫军统领带人将李后绑起,丢入冷宫后,将整座冷宫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次日早朝,废后的消息震惊全朝,得知事情经过后,不仅无人敢求情,连没有参与其中,李后所出的两个皇子,皆贬为庶民,发配西北。
不出三日,便传出了李后自缢身亡的消息。
武帝心疼张德妃,李后前脚去了西天,武帝后脚就封了张德妃为张贵妃,以做补偿。
这几日司嗔嗔过得特别不好,她知道的太多了。
虽然她说自己没有算出来什么,但是帝王向来敏感多疑,何况还是残暴惯了的武帝。
哥哥还没举事呢,她就要脑袋不保了。
谁说钦天监是个混吃混喝等死的部门?
明明就是个每天提心吊胆,得过且过的部门。
司嗔嗔迷迷糊糊的走回司家,眼前一阵阵发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司腾腾那圆润的包子脸,哭的像个熟透的烂桃。
“姐姐!”
司腾腾见司嗔嗔睁开眼,欣喜的跳了起来。
司嗔嗔爬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只觉得依然头晕脑胀得很。
“这是怎么了?”
司腾腾委委屈屈的一头扎进司嗔嗔怀里,闷声闷气道,“大夫说姐姐是忧思过虑,累病了。”
“腾哥儿,今天的大字写完了吗?”
司嗔嗔心中暗叹,她虽向来单薄,却强健的很,如今前有温启华添堵,后有虎视眈眈一言不合就要摘了她脑袋的武帝,能不累么?
司腾腾圆滚滚的身子一僵,讪讪的离开了司嗔嗔温软的怀抱,别扭道,“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个男子汉,姐姐病了,腾哥儿不能安心写大字,要照顾姐姐。”
“腾哥儿真懂事,但业精于勤荒于嬉,去把大字拿来,一边写一边照顾姐姐好吗?”
司嗔嗔虽知弟弟没有撒谎,但还是忍不住提点一番,如今腾哥儿正是塑造好习惯和自律性的年纪,若是松了,以后想紧起来恐怕就难了。
“这样子,姐姐会开心吗?”司腾腾突然一本正经的问道。
司嗔嗔一愣,随即笑道,“这是自然。姐姐的愿望,便是腾哥儿有出息!长大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那我这就去拿笔墨纸砚。”司腾腾开心极了,这些日子司嗔嗔一直忧心忡忡,心事重重的,看起来十分焦虑,刚才大夫走前还说,要开心,才是最好的良药。
司嗔嗔怔忡的望着司腾腾圆滚滚的扭着小身子跑出去,突然想起那日张德妃房里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浑身发凉。
张德妃如何且不提,可那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确确实实的是武帝的骨肉。
可武帝竟然,下了这番狠手。
醉仙散是什么,不只会毒死胎儿,还会让女子此生,再无孕育的可能。
一个女子,还是后宫的女子,没有孩子傍身,失去生育的可能,何等残忍。
更何况,明明还有一个月,便能见到孩子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果真不假。
司嗔嗔垂下眼帘,这样的君主,难怪哥哥那般看淡名利的人,会选择这样一条没有退路的选择。
“姑娘,你醒了!”圆圆端着煎好的安神药走进来,看到坐在床头发呆的司嗔嗔,欣喜不已。
司嗔嗔回过神,闻到那药味儿,只觉得恶心的很。
打小她就不喜药。
昔日她还在江南时,每每一丁点的小问题,温启华就如临大敌一般,猛灌她药,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一命呜呼。
虽十分夸张,可温启华那眼里眉间的恐慌和紧张,却让她无比甜蜜。
淡淡的自嘲一声,司嗔嗔摆了摆手,“拿下去罢,不过是进来朝堂纷繁了些,不碍事。”
“不行!”圆圆和刚走进来的司腾腾异口同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司嗔嗔。
司腾腾放下东西,接过圆圆手里的药碗,缓缓上前道,“姐姐不乖,生病了当然要喝药。”
“……”司嗔嗔只觉得十分无语,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是了,先前腾哥儿生病不肯喝药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接过司腾腾手里的药碗,司嗔嗔无奈的一口气喝完,嘴里的苦涩,不知为何,远不及心里。
“姐姐真乖!”
“……”
次日上朝,司嗔嗔头重脚轻,喝了药不见好,过了一夜反倒是更严重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她没有揭穿武帝,害的张德妃的孩子和李后蒙冤而死所遭到的报应。
文武百官来齐,武帝才慢悠悠的出现,一番唇枪舌战后,早朝结束。
司嗔嗔呼吸沉重的看着各种表情的官员,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人性更捉摸不透了。
自上次温启华问过她为何和离,她不答之后,她们的关系便回到了以前,温启华连每每加重利息的传话都没有了。
司嗔嗔很难过,这种事情若是告诉温启华,他怎么还能沉的住气,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便没有逐日加重的利息了。司嗔嗔叹口气,自嘲的想着。
司嗔嗔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出大殿。
外头伸长了脑袋等待的小平子,看到司嗔嗔后,恭敬道,“司大人,惠妃娘娘有请。”
司嗔嗔揉了揉突突乱跳,跳的她呼吸紊乱的太阳穴,只觉得胸口的焦虑更甚。
“劳平公公带路。”
番外:真相
当日下朝之后,温启华便收到了暗一暗二传回的画像,画上之人果真与司嗔嗔一般无二,除了他眉目更坚毅一些,身形更壮实一些外。
果然是司池迟。
原来他罢官是去边疆筹划谋反了么?
那司嗔嗔突然逼他和离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系。温启华有些疑惑,就算是司嗔嗔的哥哥要谋反,也可以由他二人一起商榷,为何要执意和离?
呵,既想不通,便亲自去问个明白。
“我要去见司池迟。”温启华道。
“主子万万不可,以您如今的身份,怎么可以随便跑去边疆?”暗一暗二急道。
“我自有计较。”温启华说完,便起身出了书房。
按照武帝的性子,他若请假定是行不通的,那就要用别的借口来达成请假的目的。
如果……装病呢?不行,太引人注目了,在武帝寻找镇边将军的当口装病,以武帝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这就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如若在他面前生病并由太医确诊,那武帝应当不会怀疑了。当京官果真是一件不自由的事情。
好在温家有密药可以迷惑一二,以往温家虽世代忠于当权者,但亦有不能为之事,每当这时,这密药就派上了用场,只要服用第二日便会头晕脑胀呈风寒之像,服用解药之后则无碍。温家多少老狐狸都是以此药躲过风头的,只不过像他这样打算的还是第一次。
翌日,温启华如同往常一样上早朝,只不过脸色苍白头重脚轻,毫无往日神采奕奕的少年宰相的风流模样,在路过司嗔嗔时,刻意停顿一步,在看到司嗔嗔眼中的担忧之色后满意离去。
这药效力太大,想来他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武帝上朝一炷香之后,他摇摇欲坠,随后便倒在了地上,武帝大惊,忙传唤御医进行治疗,御医回禀,温大人是由于忧思过度,病从心生,这才得了风寒,颇为严重,需静养。
武帝感慨道“想来丞相是为边疆之事忧思过度,这才导致重病,丞相真是兢兢业业,令人敬佩,便准丞相回府修养,待康复之后再来吧。”说罢便摆驾回宫,暗一暗二也过来接主子回府。
待吃下解药之后,温启华脸色已于常人无异。
“把替身找来,若有探病者则有替身周旋,若司家来人探望则拒之不见。暗一暗二,准备行程,今日动身。”温启华急于找到司池迟问清楚这一切,匆匆安排之后,便踏上了前往边疆的行程。
边疆遥远,即便是千里良驹日夜赶路,也足足赶了半月时间才到,也应该感谢司池迟,因为直指京都所以占领的城池都是距离京都最近的,如今已连续攻破五座城池,也难怪武帝着急了。
十天十夜不曾休息,连习武的暗一暗二都有些吃不消,温启华却执着的赶往司池迟所驻的阳城,不曾休息,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赶到了。
“来者何人!”刚到城门口,便被两个重兵持剑挡在了门口。
温启华此刻丝毫不见翩然风度,只用盛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守兵,道“我要见你们的头领,希望你们通报一声。”
“我家头领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去去去赶紧走。”那重兵有些不耐烦的赶人。
“你告诉他三个字,司嗔嗔。”温启华道。
那重兵见温启华看起来来头不小,一身气度不凡,再加上一脸笃定的模样,也不由得客气了起来,没说什么便跑去通报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回来,对温启华恭敬道“请公子跟我来。”
再一刻钟之后,温启华终于看到了身穿盔甲的司池迟,此时的他比以前更加坚毅,也更加有戾气了。
司池迟看到温启华的时候,竟露出了笑意,道“我妹妹看上的人果然不是凡辈,居然敢只身一人到我这判军营中来,在下实在佩服。”
“该是我佩服你吧,大哥。只身一人到边境,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建立起了如此势力,该自立为王了吧。”温启华也笑,只不过笑容之中不乏阴郁。
“自立为王待我成就大业时再坐,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自大的好。”司池迟说道。
“你举事想必是需要不少银子的,那五十万金,难道是她替你要的?”温启华问道,当初他听闻她要这么大数额的银钱,还有些疑惑,现在却是明白了。
“确实是……苦了她。”想到一人在京城支撑着整个司家的司嗔嗔,司池迟也是一阵叹惋。
“只是,武帝为人阴狠残暴,我当了几天的芝麻官便知,武帝当政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官官相护,贪污**,政治浑浊,官场就好比是一团脏土,早已结合在了一起,拉不开,整顿不了,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举事,彻底整肃朝纲。”司池迟道。
温启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来整肃朝纲,却把一大家子的人丢下,把一切重担都丢给自己的妹妹,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温启华问道。
“大概是你与她结为连理半年之后。”
“呵……怪不得,怪不得从那时起她就有些疏远我,转而跟那闵笙十分热络,想来,你们就是通过他传递消息的吧。”温启华有些自嘲的开口。
“对,我将边境力量收服的差不多之后,便告诉了她,随后她便与你和离了。”司池迟点点头承认了。
温启华突然想打自己一巴掌,他想了那么多,查了那么多,切没想到问题是出现在她早已失踪的哥哥身上,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想必她是为了不拖累他,才和离的吧,喝了一年的避孕汤,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真是个傻姑娘,她为什么就不想着告诉他,和他一起承担呢?
温启华有些失神,随后便想司池迟抱拳道“既如此,温某便先告辞了。”
“等等,温大人这便要走了吗?不休息一会?”司池迟面上虽带着笑,却隐含了一丝威胁。
“领主不必担心,我自会帮你,即是她喜欢的,我就满足她的心愿,祝领主大业得成。”
......
他急切的想要告诉司嗔嗔他的心意,他不介意她的哥哥举事,依他所见,武帝朝确实不得长久,迟早会有民众举事,若是这举事之人为司池迟,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他志不在官位,只求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便好,至于当权者是谁,只要不要太破坏百姓利益致使民不聊生,便与他无关。
现在最值得欣喜的事情,是他终于知道了司嗔嗔的心事,说到这里,他还需要感谢闵笙,若不是他那天给他透露消息,怕是他查不到这里的。
现在的温启华想起司嗔嗔,心里便是一阵甜蜜,她心里定是有他的,只是怕她哥哥举事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会牵连温家,才会执意逼他和离的吧,他的嗔嗔果然是这世上最玲珑心肠的女子。
可是嗔嗔怎的那么傻,她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与她一起承担?她怎么就知道他会选择放弃她?她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帮她呢?温启华暗暗叹息司嗔嗔的傻,却又有些心疼,这么久以来,她都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司家,又能在官场左右逢源,想必私下是付出了不少功夫的,怪不得瘦了那么多。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怎的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爷,您休息一下吧。”暗一说道。虽然爷自己不觉,可是他与暗二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知道爷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兴奋,这情绪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哪有人能十天十夜补眠不休的,这要是再熬十天十夜,爷的身体可如何是好?
温启华闻言回头看看暗一暗二二人,笑道“也罢,你们二人随我十天十夜不眠,的确是累坏了,等我们到达下一座城市,再找地方落脚。”
他虽然的确是急着要见司嗔嗔,但是若是不休整,恐怕暗一暗二的身子坚持不住。暗一暗二连忙谢恩,温启华不耐的摆摆手之后,站了起来。
三人在到达泰州城之后,便找了个客栈休息起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小二连忙迎热情的迎了上了,在看到他们的马之后笑容更是殷实了几分。
“住店。”说完,华卓修便进到客栈之中。
“不知客官需要哪种客房?”小二问道。
“要三间天字房。”说罢将一枚银元宝扔向身后,道“不用找了。”
小二立马手脚敏捷的接了,当即眉开眼笑的待温启华等人去往天字房。
告诉小二随后送饭菜上来之后,温启华便关上了房门,坐下之后略微调息了一会。
“叩叩——”
敲门声响起,温启华皱眉,这小二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但还是起身开了门,却见一女子婷婷立在门口,手中端着菜盘美酒,身段袅娜,纤纤玉手捧着托盘,眼神含情带媚,只微微看你一眼,便要勾魂一般。
温启华眉头皱的更紧,抬手接过饭菜便转身放回了屋子桌子上,丝毫没有要请那女子进来的意思。
柳媚素脚一剁,便不依的开口道“公子,都不请我进来的么?”
“饭菜已经送到,姑娘且请回。”温启华声音冷漠的送客。
柳媚心下冷冷一笑,跟她装什么冷漠公子,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男人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她就曾见过不少,如今要不是急于脱身,又何必急于委身自己?不过看这位公子温润如玉,气宇轩昂,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若是委身与他,也算不得亏。
想着,竟然不请自入,直直的走近房内,手臂攀住温启华的手臂,语气婉然如莺啼三月,声音温软却带着三分魅惑,让人欲罢不能。
“公子,怎的如此绝情?”柳媚在温启华背后问道。
“姑娘,请自重。”温启华道。
“公子,你这话媚儿有些听不明白呢。”柳媚说道。
“不要让我请你出去。”温启华狠狠的摔开柳媚的胳膊,用力之大竟然直接把她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温启华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沉之气让柳媚赶到害怕,本来以为能钓个金龟婿,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个不为女色所动的,又羞又恼,不好再说什么,当下狠狠挥袖离开。
暗一暗二闻声走出房门,齐声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无事,你们且休息吧。明日早些启程。”说完便回了房间,遇到此事之后温启华更加思念司嗔嗔,她从来不会这般,却一样让他着迷,他的嗔嗔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温启华仔细算了算,如果迅速启程回京之后,应该就离嗔嗔的生辰不远了,到时候拉她谈谈,告诉她这件事,也好让她心里踏实一些,不再躲着他。
嗔嗔的生辰礼一定要好好准备才是。
第二日温启华与暗一暗二启程回京,因时辰较早,让想要前来继续勾引温启华的柳媚扑了个空,气恨之下,去后厨房找小二算账了。
“媚儿姑娘,您怎么来了?”小二看见柳媚,连忙殷勤的上前问道。没想到柳媚却是劈头盖脸的给了那小二一巴掌,正当小二捂着脸颊错愕之极的时候,却听柳媚说道“我给了你那么多钱,就是让你帮我留意有没有富家公子好助我赎身,你倒好,连人都看不好。”
小二瞬间想起了温启华,昨日他看温启华出手阔绰大方,又一身高贵,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于是他当即便通知了柳媚,本来以为以柳媚的本事定能把人拿下,没想到她居然失手了。
“媚儿姑娘,这客人要走,我们也不好留啊,你让我以什么身份留下那位公子啊。”小二觉得很冤枉,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二,那位公子却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的,他若执意阻拦,难道不会被他们打个半死吗?
再说,客栈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要是传出去小二强留客人的消息,那岂不是要毁了客栈的信誉?
这柳媚从来不为别人着想,自私自利,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青楼花魁青楼花魁,说的好听,本质也不过是一个青楼妓子,就算是他,也不屑娶这样一个女子回家,更何况是那位公子。
“小二,劳烦你继续帮我推荐了。”柳媚突然转了笑脸,小二说的有道理,太过难为她对自己也不利,至于那位公子,柳媚又想起温启华俊逸的脸庞,心下一定,她一定会找人打听的。
......
几日之后,温启华终于抵达了京城。
通过密道匆匆回了温府,时隔二十几天,无论如何,他这病也太久了,不知朝中又有什么变化,替身的事他倒是不怕,那替身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言一行具和他一模一样,易过容之后,除了瞒不过司嗔嗔,其他人是没问题的。
回到温府书房之后,暗三一边为温启华报告这几日的重大事项,一边往书桌上放重要文书。
温启华很快的浏览了起来。
最近他虽不上朝,皇宫的老御医却从来没有断过来看诊,几乎是隔两三天就要来一次,今日正好是老御医要来的日子,自然还是由替身替诊,只不过脉相可以好起来了,他要尽快回复上朝,已经好久没见过嗔嗔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皇上以前封的那青鸾青常在容貌已经修复,正在渐渐复宠,和刘惠妃连成一线共同对付王贤妃,可是在他看来这青鸾恐怕不是完全衷心的,皇上的后宫又要热闹起来了。
再言朝中,因燕北等地不能缺少人驻守以防蛮夷匈奴趁机入侵,所以张王两位大将军自然不能再封为平判将军,满朝又无人可用,最后武帝竟然从民间选用将才,立功之后封官进爵是每个人都渴望的事情,自然参与者众。
而平判之事已然不能再耽搁,皇上心急之下竟封了一个毛头小子为将领,原因是这小子跟司迟年纪相仿,又有几分功夫,想必能跟他有些共通之处的想法,能就此平判也是说不定的。
温启华摇头笑笑,这武帝还没老呢,就已经糊涂了么?先不说司池迟智近于妖,连他都只能算是与他旗鼓相当,武帝居然派一个毫无经验,只有匹夫之勇的毛头小子去当将军,真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那小子能否服众就已经是个问题了,让他和那司池迟去打,不是纯属找死吗?
罢了,反正武帝朝也确实该换换了,此事便虽那武帝胡闹吧。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会劝谏一二,但如今既然决定了要帮司嗔嗔,便随他去吧,武帝朝**的越厉害,越随他意啊。
今日之后,朝堂之上都传出了一个好消息,缠绵床塌近一个月的宰相终于好起来了,不出三日,定会痊愈。
本来以为他这一病甚重,没准一个疏忽就会把自己命丢了的官员们都在暗自懊恼,温启华这人极难对付,为什么老天不把他收了呢?
这样他们以后日子也能好过点啊。
武帝却是着实高兴了一番,温启华无论如何狡诈,但温家却是一直忠于皇帝的,也是他的帮手,这几日朝堂之上的乌烟瘴气让他明白了温启华的重要性,自然希望他快些好起来。
当晚武帝便去了青鸾的宫殿,温香软玉在怀,自是好好**了一番,青鸾也因为这晚提升了位份,变成了青淑华,从三品,是正正经经的未央宫主子了,这且不提。
后宫又有无数女人为此一事摔了宫殿里的瓷器。
自古以来,连晋三个大品级的妃子不是没有,但是像她这样接二连三晋位的是真没有,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女人,为什么比她们苦苦熬了这么多年都有用,皇上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这若是以后她再有孕,她们岂不是要地位不保。
原本以为李后殁了,皇后之位总会轮到他们四人之一的张贵妃,刘惠妃,王贤妃,赵淑妃,都暗自对青鸾起了戒心,在这一点上她们到时可以联手。
虽然这青鸾是被刘惠妃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青鸾现在翅膀硬了,已经隐隐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又得皇帝宠爱,这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
正在死人暗自密谋之际,司家却是祥和平静的。
司嗔嗔每日正常上朝下朝,下朝之后便回家,躺在自己的贵妃椅上,慵懒的赏着杏花,实在是舒服至极,没了温启华,她日子舒服了很多。
但是她却一直在担心温启华,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温启华身子极好,从不生病,就算生病也不过两天就好,这回这是怎么了?竟然足足生病生了近一个月,这可如何是好?
她也曾想过前去探望,但是被温府的人拦住了,他们说温启华吩咐过不接受司家人的探访。
他是还在生她的气么?生到连见她一面都不乐意的地步了么?
司嗔嗔有些失落,她并不是不想告诉温启华,只是怕连累他罢了,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好和温启华说呢?
“小姐。”圆圆突然进了司嗔嗔的卧室。
司嗔嗔懒懒的把玩着手上的瓷玉杯,问道“什么事?”
“奴婢刚才在街上听到传言,说温丞相已经大好,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圆圆道。
司嗔嗔猛的放下手中的瓷玉杯,眼睛死死的盯着圆圆,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圆圆点头道“小姐,姑爷是真的好起来了。”
“谁是你姑爷?”司嗔嗔瞪她一眼,却掩饰不了自己眉宇之间的喜意,不管如何,只要他好了就好。
圆圆偷偷的捂嘴笑了,小姐其实一直都挂念着姑爷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她们一直都知道,如今见小姐终于开心了,她也开心了。
小姐终于不是这半个月一回家就开始唉声叹气也不与她们玩耍的小姐了。
司嗔嗔情绪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迫不及待想过来看看司嗔嗔的温启华听到圆圆的话着实开心了好一阵子,他没想到私下里她的婢女竟然还称呼自己为姑爷,她一定是在乎他的。
不过他现在还不宜出现在她面前,要为她的生辰之礼准备才是。
第二日,温启华便上朝了。
虽然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很多官员为了试探虚实,都曾经去温家探望过的。
武帝见到温启华来上朝,也是高兴。
“温爱卿,怎么不在家中多休息几日?”
温启华躬身道“臣已经休息的够久了,当早日来宫中为皇上分忧才是。”
武帝大笑道“好!好啊!真不愧是朕的温丞相,辛苦你了。”
满朝文武也是同声开始恭贺,一个早朝就在这样异常和谐的气氛之下结束了。
唯一不和谐的大概是司嗔嗔,全场翻白眼,好在没有人注意她这个八品芝麻官。
番外:谢恩
看温启华那样子,分明就是早已好了,虽然脸色白的唬人,但是也只是唬人而已,谁知道他又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她白白担心了这么久,真是浪费感情。
蓝依依恨恨的往钦天监走,今天又到了预测国运之时,尤其是最近干旱已达一三月之久,她需要预测一下有无降雨。
虽然哥哥即将举事,但她还是希望百姓不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拿起算筹,细细的算过之后,发现三天之后就有降雨,虽然并不大,但拯救庄稼已足矣。
她连忙赶往宫中要告诉武帝这个消息。
钦天监监正,虽然官小,但所担任职位是很重的,一旦有所预测,平凡事可不上报,坏事或好事,都要上报。
奈何进宫之后,却被宫人告知皇上在贤妃娘娘处。
不得已只得进宫,这便是八品芝麻官的无奈了,别的重臣有事禀告可以在御书房单独商讨,而她却总是不能避免到后宫和那些麻烦的女人见面。
待来到御花园时,果然看到王贤妃伴在君侧,看起来倒是极为相配的一对,毕竟皇帝的外貌还是可以的。
蓝依依走到皇帝面前跪下,道“微臣有事禀报。”
“监正请起,这次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朕啊?”武帝笑道。
“不出三日,灾荒可解。”司嗔嗔把预测结果说了出来。
武帝抚掌大笑。
“好,好啊,温丞相回来便传来了这样的好消息,着实令人欣慰。”
“微臣告退。”司嗔嗔禀报完事情,便告退出宫,因为有皇帝在,王贤妃也没说什么。
一路上司嗔嗔都在忍不住的翻白眼,她预测的结果,怎么就和温启华那个混蛋又扯上关系了,在皇帝眼中这次降雨是温启华带来的嘛?简直是无稽之谈,真是气煞人也。
而一边,王贤妃倚靠在武帝怀里,问道“那司监正的卦术很准啊。”
“是啊,他当上监正以来还没有预测错过任何一件事。”武帝说道。
“若是能让他为臣妾预测一下何时能怀上龙胎就好了。”王贤妃说道,语气中有些许失落。
武帝点点她的头,道“我又何尝不想要你个属于你我的孩儿,既然你想知道,那便隔日召他来为你预测吧。”
贤妃微微蹭了蹭武帝的胸膛,道“臣妾谢过皇上。”
她这一举动惹的皇上轻笑,更加紧的抱住了她。
王贤妃想,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果不是他还有他的后宫,他们便是世界上最令人艳羡的夫妻了。
只可惜,世事从来没有如果,她依然要在皇宫这个可怕的地方挣扎求存。
不过,只要有了龙胎,她相信以她的能力,一定可以辅佐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储君。
三天之后,司嗔嗔预言的降雨果然来了,贤妃见了,更加肯定了找司嗔嗔没错,而皇帝也因为这个而奖励了司嗔嗔许多财务,后宫惊讶之下,便是大喜,他们都对司嗔嗔这个八品芝麻官起了兴趣。
若是她可以预测世事,对他们将有很大的助益。
而司嗔嗔会算命,也让宫中的皇子们对她起了兴趣,这样一个人比任何游戏都有趣多了。
当司嗔嗔那次预言之后,雨便接二连三的下,不会过量,每次下雨之后都会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司嗔嗔的一次预言,便迎来了雨季,众人都大为惊奇。
贤妃见这么多人都开始对司嗔嗔有了兴趣,不由得有些着急,若是那司监正被这么多人盯上了,那她岂不是不会有机会召见她了吗?
突然,贤妃娘娘想起了皇上答应她的事情,而当晚皇帝就翻了她的绿头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王贤妃心中暗喜。
待皇上来了,一番**之后,皇上身心愉悦,贤妃便吹起了枕边风。
“皇上,您答应臣妾要召见司监正帮臣妾算命的,怎么就反悔了呢?”贤妃娘娘略微哑有人的撒娇声音使皇帝全身酥软,当即握了她的手,道“胡说,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何时反悔过?”
“那皇上明日召那司监正入宫来好不好啊?”王贤妃蹭着皇帝的身子,*****柔软使得皇上一阵心猿意马,当即又抱起了王贤妃,道“爱妃你想要的东西,朕一定会帮你取来的。”
说完,二人又是一阵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第二日,皇帝果然召了司嗔嗔来后宫。
这次司嗔嗔到的是王贤妃的寝殿,皇帝并不在。
司嗔嗔打了个千儿,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叫你来当然是帮本宫算命了。”王贤妃倒是没有刘惠妃那般傲慢,立刻便把司嗔嗔扶了起来,让司嗔嗔心中暗叹,还是王贤妃会做人。
“贤妃娘娘,不是我不愿意算,是这实在是有些难度的啊。”司嗔嗔假装为难道。
王贤妃何等人也,自然明白司嗔嗔的话外之音,当即笑道“司大人放心,若事成,好处自然少不了大人的。”
不怕你贪财,就怕你不贪财。有弱点便好拿捏,至于钱财,她王贤妃多的是。
“既然如此,不知贤妃娘娘所求为何?”司嗔嗔问道,贤妃已经位列四妃之首,她本人也很得皇上喜爱,还有什么所求。
谁知王贤妃却是露了一脸悲切之色,哀哀道“本宫虽然看着的确是风光无限,娘家扶持,皇上宠爱,可唯一的遗憾却是没有孩子,眼看着宫中四妃已都有了孩儿,张贵妃虽然没有孩子,却又统领六宫之权,与皇后无异,唯有我,身份不尴不尬,挤在其中,甚觉危险。”
说罢,又换上了一副期待的神色,道“今日请大人来,便是想请大人为我预测一下,我何时才能有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王贤妃连本宫都不称了,直接自称我,平添了许多一个女人渴望做母亲的期待。
司嗔嗔心中却是一阵冷笑,表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争宠,为了能在皇上百年之后当上太后罢了,若不是她深知王贤妃的性格,今日恐怕要着了她的道。
不过,看在王贤妃演的这么辛苦的份上,便是为她算上一算又如何?她正嫌武帝的后宫不够热闹,需得再加一把火呢。
司嗔嗔恭敬笑道“既然娘娘如此牵挂,我便为娘娘算上一算。”
......
司嗔嗔从袖中拿出几个铜板,手腕迅速飞转,几枚铜板被司嗔嗔熟练的摆弄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王贤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司嗔嗔就停下了动作,一切尘埃落定。
“司大人,敢问是什么结果?”王贤妃见司嗔嗔停下动作,连忙上前问道。却见司嗔嗔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王贤妃有些急了,见司嗔嗔不开口,以为是嫌报酬不够,连忙道“除了司大人应得的,本宫还答应大人一件事情,如此您看可能告知结果?”
王贤妃看着司嗔嗔面上诡异的笑,有些心慌,她怕,怕司嗔嗔算出来的是她不能有孕。
“王贤妃客气,不过既然贤妃娘娘开口了,司某自然不会拒绝。”司嗔嗔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摸样,让王贤妃更加相信,她现在无暇顾忌司嗔嗔刚才的不恭敬,只想快些知道结果。
“你倒是快说啊。”
司嗔嗔知道,此时再不说就有些不识抬举了,行礼道“贤妃娘娘,再过几日便请太医诊脉吧,臣告退。”
只留下王贤妃一人怔在原地,她有些搞不清楚司嗔嗔所言是什么意思,他让她请太医诊脉?太医隔三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既然司嗔嗔这么说了,那便让太医日日来请脉吧。
吩咐完这件事,王贤妃懒懒的扶着头倚在贵妃椅上,也不知为何,她这头最近感觉重重的总是晕,太医也没说有什么问题。
许是她操心太多了吧。
“小主又累了么?”绣夏捧着茶盏进来,却看见自家娘娘一脸困顿的倚在贵妃椅上。
王贤妃懒懒的应了一声,便继续闭目养神。
“娘娘还是休息一会吧,至于太医的事先别急,奴婢会安排好的。”绣夏边说,边扶着自家娘娘躺了下去。
最近宫中事多,娘娘难免会觉得累,趁这个时间打个盹也挺好的,不然晚上皇上来就又休息不好了。
绣夏担忧的帮王贤妃掩掩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由于疲劳过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王贤妃面色有些苍白,但晚上还是支撑着坐起来了。
她要等武帝过来。
武帝自然不会让王贤妃失望,王贤妃是边疆将领帝女儿,在国家内乱紧要关头,这些将领自然是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的,他可不能寒了众将领的心。
张贵妃已经有了统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她也不能再生育了,给她的尊荣已经够多,自然不需要再多加补偿。
所以如今只要多多宠王贤妃便是,一宠妃一权妃,如此安排,再好不过。
至于最近甚得他心的青鸾,只能放后。青鸾毕竟是宫女出身,没有背景,也不能给他带来助益,他是皇帝,当以大局为重。
所以武帝依旧翻了王贤妃的绿头牌。
王贤妃已经被独宠一月,是当之无愧的宠妃。
只是这日,皇帝刚走到繁华宫门口,便看到了脸色苍白已经快站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王贤妃。
武帝立刻上前扶住,无论如何,现在的王贤妃不能有丝毫闪失。
“你怎么了?”武帝关切的问道。
王贤妃垂首盈盈一拜,却差点闪在地上,被武帝揽住直接进入了宫中。
“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在乎这些礼节了。”
将王贤妃放到塌上躺好之后,武帝叫来绣夏,问道“你家娘娘这是怎么了?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向朕汇报,都活的不耐烦了是吗?”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着繁华宫中所有仆役们说的。
繁华宫一干宫人立刻跪下,武帝生性残暴,说不定下一刻便会结果了他们。
“皇上。”王贤妃纤纤素手拉住武帝衣袖,声音娇软无力。
“爱妃,你怎么样了?”武帝连忙坐下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皇上,臣妾自己身体不适,不要责怪他们了。”王贤妃道。
“对,你瞧朕都忘了,赶紧去传太医。”武帝对李公公说。
“不用去了。”王贤妃的话让李公公脚步一顿,在看到武帝眼神之后还是塌了出去。
“你身体不适,还是应该找个太医看看才好,哪怕没什么事,报个平安也是好的。”武帝握住她的手。
“臣妾只是这段日子太累了。”王贤妃道,但并没有再阻止。
司嗔嗔今日说要她再过几日找个太医看看,她也很好奇,现在叫了早日解惑也好。
没多久,李公公就带着太医院医正来了,贤妃娘娘现在可是陛下的心头肉,他当然要叫最好的。
太医院医正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还没行到一半就被李公公强行拽了起来去看王贤妃。
医正心里苦,这年头这太医院医正也这么不好当,大半夜还要被人折腾来折腾去就为点小病,简直是大材小用,他可不可以告老还乡?
心里虽然腹诽不已,但太医院医正面上是半点不赶表露出来的,恭恭敬敬的上前替王贤妃把脉。
只是把了好一会,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脉像只有些轻微的异像,他不敢确定是什么。
把脉时间不宜过长,医正思索半天无果,便跪下道“贤妃娘娘劳累过度以至于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待几日过后微臣再来请脉。”
说完得到武帝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告辞。
只有王贤妃,面上虽依然平静,但袖中的手早已握紧,又是几日,想着司嗔嗔诡异莫测的笑和太医院医正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发紧,她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爱妃,你好好休息。”王贤妃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能侍寝了,武帝决定离开,正好有一阵子没陪青鸾了。
“皇上,您陪陪臣妾好不好。”王贤妃眼中满是惊慌失措,美人脸色苍白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垂怜,但这并不代表能改变武帝的决定。
王贤妃病了,他去看别人理所当然。
“爱妃,你先好好休息,朕等着龙儿呢。”武帝俯身,在王贤妃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起身走了出去。
留王贤妃一人在寝宫中呆着,脸由于武帝的话有一丝泛红,他等他们的龙儿,他心里是有她的。
可是她现在身体还不知如何,她又怎能安心享用宠爱,不行,定要让太医好好诊治,她王贤妃命不在此,龙儿她要,太后尊位,她也要!
......
“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呀?”司腾腾鼓着圆鼓鼓的包子脸,气哼哼的说“姐姐答应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又要骗人了。”
“少爷,小姐升官了,所以在忙,等会会回来的。”满满在一边逗着司腾腾。
“真的吗?那我就再等等吧。”司腾腾眨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的看向门外。
于是司嗔嗔刚回府还没走两步,就被早已在一边等着的司腾腾抱了个满怀。
“姐姐我好想你呀。”司腾腾在司嗔嗔怀里蹭几下,语气中充满着孺慕之情。
司嗔嗔无奈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腾腾是想我了还是想好吃的了?”
于是司腾腾的包子脸又鼓了起来,慎重的思考了很久之后,说道“是想姐姐,然后才想好吃的。”
司嗔嗔心中不由得划过一阵暖意,腾腾一直是她的动力,她也一直希望腾腾能够争气,如果不是哥哥的事,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逼着腾腾了。
腾腾很聪明很懂事,但成长但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小姐,你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慢?”圆圆在一旁问道,司嗔嗔从来都懒得应酬的,对于一些私交都是有多远离多远,再加上司嗔嗔只是个八品芝麻官,因此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她的行踪,今日回来这么晚,实属罕见啊。
“皇帝不知道抽什么风,叫我进宫去给贤妃娘娘算命。”司嗔嗔有些不耐的说道,本来隔三差五报备事情需要找皇帝就已经够烦人的了,现在居然连皇帝的家室都要她管,真是的,她都快变成皇帝的贴身管家了。
“啊?小姐,宫中的贵人怎的会用你算命?”先不说预测准不准,就说司嗔嗔好歹也是在京城的八品官员,皇帝就光明正大的奴役她了么?
不过武帝生性残暴又手掌大权,若是他利用权利以公谋私,是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的。
“那小姐你怎么就去了呢?万一又惹上麻烦可如何是好。”圆圆有些担心的问道。
“贤妃娘娘这一趟走的值。”司嗔嗔并没有正面回答圆圆的问题,只是语焉不详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件事情就不必告诉圆圆了。刚才她在占卜时,发现王贤妃已然有孕,只不过可能是个早夭儿,王贤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只不过王贤妃素来不喜太医,因此除了请平安脉一般都不召见太医,今次应该会后悔吧。
贤妃求子,她自己已然有子,真是上天给她的大好机会,这份报酬不会等太久了。
“腾腾。”司嗔嗔回过神来,发现司腾腾在原地看着她和圆圆,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好笑,连忙叫了一声。
“姐姐。”司腾腾听到姐姐叫他,扑腾着小肉胳膊就向司嗔嗔扑了过来,司嗔嗔接住他,抱了一下又放下,拉住司腾腾的小肉手便走向了街市。
累了这么多天,犒劳一下自己也挺好的。
这就让好不容易抽空出来的温启华扑了个空。
这几日武帝一直在愁边疆的事情,那个毛头小子去了自然是打不过司池迟的,这才没到几日便被司池迟打的节节败退,唯一的喜报大概就是城池没有再失守了。
边疆的事情需要温启华出主意,朝堂的事情也需要温启华,温启华还要忙着安排线人方便给司池迟送信,因此这几日格外忙碌,自病好之后便再没见过司嗔嗔了。
今日事情少点,又碰上贤妃召她入宫,她便想过来看上一看,顺便告知他已经知道那件事了,他会帮她,只可惜看来今天又没机会了。
温启华拂袖离去。
这几日贤妃身子感觉越发不好,身体每日困顿,却一点膳食都吃不进去,繁华宫日日未断太医与中药,奈何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直至三日后太医院医正求见,把脉之后,忽然神色激动的跪下,连连磕头道“恭喜贤妃娘娘,贺喜贤妃娘娘。”
这话惊的绣夏一跳,随后怒道“娘娘身体欠安你为何恭喜,是幸灾乐祸吗?”
“微臣不敢,是娘娘有喜,微臣才恭喜的。”医正道“本来怀有身孕,脉像需要一个月才可诊治出来,微臣却可在半月时就诊治出来,这几日日夜不得心安,因此计算着日子前来给贤妃娘娘请脉。”
“你可能确定?”贤妃也是大喜。
“微臣确定。”医正俯首道。
“赏,统统有赏。”贤妃大喜,她盼这个龙儿已经盼了许久,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娘娘,想不到那个司大人还真挺准的。”绣夏在贤妃耳边道。
“说的不错,他也该好好奖赏一番。”贤妃点头道。
于是第二天司嗔嗔就收到了自己的赏赐,来人还给她带话说,贤妃娘娘答应的一切都会办到,这便是给她那个口头承诺了。
王贤妃从来就不是缺钱的人,今次更是一下子便给了五十万金,这让司嗔嗔一喜,很久的银钱又不用担心了,她司嗔嗔负债累累,银钱自是不嫌多的。
此事让皇上知道之后,大喜,又拨下一大批赏赐,其中不乏有些珍贵物什,这自然不是仅仅因为王贤妃,国难当头,司嗔嗔的预测尤为重要,武帝自然不会吝啬。
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自然引起了宫内众多人的注意,如果司嗔嗔这么招人喜欢,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而接受了这么多赏赐的司嗔嗔,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
于是在第二日下朝之后,司嗔嗔便求见皇帝谢恩,她自然不会在早朝谢恩,省的一帮子大臣假意恭维,各种暗讽,让司嗔嗔想想就头皮发麻。
武帝正在跟温启华商谈计策,听到通报之后和温启华对视一眼,便对李公公说“宣。”
温启华自然退至暗处。
司嗔嗔进入御书房之后,没有抬头,直接跪下行礼,道“微臣司池迟谢皇上赏赐。”
“起来吧,这次你有功,希望你再接再厉,去繁花宫谢贤妃赏吧。”说完便让司嗔嗔退下。
温启华也慢慢从暗处转了出来,对着武帝笑。
“这司池迟此时有大用,不能埋没他的才华,温爱卿以为呢?”武帝问道。
“臣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纯为死马当活马医,皇上英明。”温启华躬身道。
......
“哈哈哈哈,爱卿,你这话说的当真很有意思。”武帝笑道。
温启华退至一边低头,唇边亦带有笑意,只是墨眸之中是不是划过的一道道光昭示着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终于跟武帝商讨完边疆密事之后,武帝才准许温启华离开。
他一直想要找时间和司嗔嗔说清楚那件事,可惜他回来这么久却从来没找到机会,司嗔嗔经常被召见入宫,这几日又忙着占卜和应付武帝和王贤妃,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休息,他不忍心去累着她,只好将这件事搁置下来。
如今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她过生辰从来不喜铺张浪费,因此能够私下里说话的几率便大大提高。
想到这里就是淡定如温启华都忍不住有几分开心,他想她回来已经想了很久,如今她与他的距离简直是这一年半来最近的一次,她不能再放弃这个机会了。
也好,在她生辰那日给她一个惊喜也好,听到司池迟那番话,他才清楚司嗔嗔心里是有他的,之所以逼他和离不过是顾全他温家九族性命,嗔嗔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好女孩,他不能辜负她。
再说司嗔嗔,听了武帝的话之后便前往后宫拜谢王贤妃,她自然是想拜谢的王贤妃的,王贤妃对于她来说就是金主啊。
她自然不会告诉王贤妃她腹中胎儿会早夭的事情,反正事在人为,嫉恨王贤妃的人那么多,她的胎儿早产或流掉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坐观其成就行了,待王贤妃大闹一番,武帝内忧外患,定是会头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唯一棘手的人就是温启华,若是他帮武帝出主意,对于哥哥来说也是个难题。
如果能把温启华拉拢过来就好了,以他的才华加上哥哥的英明,自然可以携手光复大宋啊,怎能任由大宋泯灭呢?
司嗔嗔一路想着,一路跟着引路太监走在前往繁花宫的方向,很快便到了繁花宫,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司大人,繁花宫就在前面了,您自己进去便好,我在这外面等您。”领路太监恭敬的立到一边。
司嗔嗔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领路太监,说得好听,不过是个监视的人罢了。
也许王贤妃早知道她要来,门口的宫人连拦都没拦就让她进去了。果然,刚进亭湖厅便看到了贤妃娘娘坐在那里。
一身鹅黄色广袖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衬的她肤若凝脂,面含桃花,头上戴着硕大的四尾凤钗,配合飞仙髻使她看起来贵气逼人,一双纤纤素手轻拿茶杯,说不出的优雅迷人,笑容更是亲切可人,使人看到她便心生好感。
怪不得这王贤妃受皇帝喜欢,她外貌生得好,又年轻,家境优渥,自是这一干嫔妃之中挑头的了。
只不过,她回头看向一个方向,嘴角是更深沉更捉摸不透的笑意,那妖女,竟然还没有出来兴风作浪吗?
不过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还有王贤妃等着她,她可得好好利用。
“微臣司池迟拜见贤妃娘娘。”司嗔嗔进入亭湖厅,看到就王贤妃便俯身行礼,被王贤妃扶了起来。
“司大人不必多礼,此事我还得谢谢司大人。”
“您不用挂怀,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司嗔嗔低头作恭谦状。
“只是,不知司大人要求本宫的是什么?”贤妃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才是重头戏吧。王贤妃可真是好算计,现在就要逼她说出想要的是吗?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微臣近来进宫时间很多,宫中达官贵人更是众多,微臣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岂不是……”司嗔嗔话没说完,但是王贤妃何等人也,自然心里明镜似得,这司池迟估计是被那刘惠妃吓怕了罢。
“只不过微臣还有一些家事想拜托贤妃娘娘,所以还等日后再告知贤妃娘娘帮忙罢。贤妃娘娘如此美貌,又如此得皇上欢心,对付这些定不成问题的。”司嗔嗔说道。
王贤妃被司池迟夸的心里乐开了花,现在知道他大概想求什么,心里便有了定论,当下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这司池迟真是脑袋不够灵光,这么好的机会不求达官不求大富,竟只求这些这些没用的,是她高估他了。
当下也不想再跟司池迟废话,说道“司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便也不留司大人了,司大人好走。”
“是。”司嗔嗔微一行礼,便走出了亭湖厅,如果可以,她是不想进宫的,奈何命里犯煞,总跟这宫里过不去。
于是出门看到领路太监之后,司嗔嗔一路没有停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皇宫,她还是没有注意到看着她的那个人。
“六弟,你在这干嘛呢?”司嗔嗔刚走,就有人在后面喊他了。
“二哥,我在看一个有意思的人。”六皇子望着远远离去的司嗔嗔的背影,唇边勾起了痞气的笑。
“这是什么人?”二皇子有些奇怪的看着离去的司嗔嗔,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啊。
“哎呀,这就是父皇重赏的那什么八品芝麻官。”六皇子道。
“什么?那个算命很神的钦天监新任监正?”二皇子也有些惊讶。
“不错,正是他。”六皇子点点头。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他前几日卜雨,算杀了张贵妃胎儿的凶手,还有王贤妃的孩子,都很准的,这人保不准真的会算命。”六皇子绕有兴趣的说道。
“他算命关你什么事?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太傅吧,要不然过几日父皇考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二皇子不耐烦的说道。
“行了行了二哥你真啰嗦,我不就看个算命的吗?你怎么连父皇都拉出来了。”六皇子不耐烦道。
“那你还想干嘛?”二皇子问。
“这个算命先生不是很准吗?我们有机会请他帮我们算算命,这以后呀,说不定就能娶上如花美眷了呢。”六皇子笑意更深,一看就知道在算计人。
“六弟此话有理啊。”二皇子这次并没有急着反驳,若是那钦天监监正真的这么神的话,那说不定可以算出下一任潜龙是谁,他也好早做打算。
没想到六弟一贯游手好闲,今儿个倒是聪明了一回。
“那我们就快点告知其他兄弟,一起邀请这钦天监监正一聚吧。”
番外:宴会(1)
“不急,我自有办法。”六皇子一脸自信的对着二皇子挑挑眉,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二皇子皱眉盯着六皇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之后,才拂袖离去。这慕黎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不过依他的性子,起了兴趣的事情一定会去做的,他等着就好。
二皇子慕承并没有等太久,第二日便传出了消息,刘惠妃认为钦天监监正恭谨慧敏,要亲自为他举办今年的生辰宴会,届时各皇子公主都可到场。
慕承不由得感慨慕黎当真是有几把刷子的,居然连刘惠妃都能说动。
说起来这刘惠妃也是个传奇人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父皇逆鳞,以至于被禁足宫中,若不是家中势力尤在,恐怕早就被废了。
自从献上青鸾之后,她十分争气,现在是已是从三品淑华了,因为青淑华的原因,刘惠妃再次从禁足中解脱出来,这几日已是低调,今日为了给司嗔嗔办生辰宴会,竟然这么高调的宣扬出来。
六弟好手腕。
二皇子摇摇头,挥退了前来传消息的小太监。
再说司嗔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刚开始是不信,后来反复确认消息之后,才无奈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刘惠妃怎么会突然给她办生辰宴?她一个区区八品,在京城一抓一大把的小官,跟刘惠妃也没什么瓜葛,她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她办生辰宴?
司嗔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消息今日传来,明日便是生辰了,现在装病或者使用其他发自推脱已经来不及,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司嗔嗔一人在这里犯愁,闵笙倒是不请自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坛桃花酒,跟个妖孽一样在司嗔嗔的屋子门口笑。
可惜司嗔嗔早已习惯了闵笙的妖孽,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懒洋洋的趴在秀塌上,鼻子微微动了动,说道“五年桃花酿。”
“好鼻子,嗔嗔,你知道吗?我每每最佩服的便是你这鼻子,太灵了。”闵笙笑笑,提着酒走进屋中,看着像个虾团一样趴在床上的司嗔嗔,又是一阵笑。
“干嘛,笑什么?”司嗔嗔不满的皱了皱鼻子,道“还不快点给我满上?”
“好嘞,小的这就给您满上,大人喝好,下次再来啊。”说着便递上了酒坛子。
“别贫了,大人烦着呢。”这次司嗔嗔倒是没抱怨桃花酿年份少,只接过一语不发的喝了起来。
“哟,谁又惹大人生气了?说出来让咱高兴高兴?”闵笙满脸趣味的凑到司嗔嗔脸前,一副绕有兴味的样子。
司嗔嗔一脸不耐的推开闵笙凑过来的脸,叹口气说道“还不是那个刘惠妃,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和,总是想找我的麻烦。”
“她又干什么了?”闵笙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司嗔嗔被打的晕死过去修养半月有余的事情,不由有些紧张。
“她要帮我办生辰宴。”司嗔嗔闷头灌下一大口酒,说道“我的生辰都是你陪着过的,这个刘惠妃就会坏事,烦死了。”
“原来是这样。”闵笙了然的点点头,复又说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上好的桃花酿呢,真是可惜了。”
“说什么呢你,人可以走,桃花酿留下。”司嗔嗔转头看向闵笙,星眸中泛着点点亮光,一副期待至极的样子。
闵笙笑着摇头,说道“你要是没能从宫里完好无损的出来,受了任何一点伤,这酒呐,我可就自己享用了。”
“你敢!明天等我回来,你不在可以,酒不在我就去桃花谷把你最好的酒刨出来。”司嗔嗔鼓起包子脸怒道。
“行行行,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闵笙的脸色明显严肃了起来。
司嗔嗔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躲在暗处的温启华看到这一幕,只好黯然离去。
他本来是听说刘惠妃要给司嗔嗔办生辰宴才匆匆从温府赶过来,没想到看到的是司嗔嗔和闵笙把酒言欢的模样。
他有多久没看到过司嗔嗔嬉笑怒骂的生动模样了,闵笙这小子居然在他不在的时候把这一切都看了个遍。
罢了,日后再找机会吧。
就在温启华离去之后,闵笙看着他离开的地方沉默半响,复又转回头来,正愁的发毛的司嗔嗔自然是没有注意到。
但是再愁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第二日上早朝的时间准时到达了,说实话,司嗔嗔是真的很想称病不去上这个早朝,但是她还是去了,只因她现在是八品,有可能会被武帝注意到。
再说一传出刘惠妃要为她办生辰宴的时候就生病,难免不会被认为是对皇家有意见。
果然不出司嗔嗔所料。
上朝时司嗔嗔照例站在末尾处等下朝,武帝却突然点了她的名字。
“司爱卿,听说今日是你生辰?”
司嗔嗔连忙出列,楫手道“回皇上,是。”
“你功劳不小,惠妃为你办生辰宴嘉奖一番也是可以的,众爱卿家中若有年轻人,也可以一起跟司大人去凑个热闹。”武帝笑道。
“皇上,这一切都是微臣应该做的,不必惠妃娘娘为微臣费心。”司嗔嗔说道,虽然她知道这一趟恐怕是逃不掉了,但还是想要再争取一番。
武帝果然沉了脸色,但还是语气和缓道“这不仅是为司爱卿准备生辰,也是给诸位卿家子弟一个相识的机会,还望司爱卿不要推辞。”
武帝都这么说了,司嗔嗔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反驳,只好垂首应了,推回自己的位置。
生辰宴是晚宴,所以只要在家收拾一番,等到晚上去参加宴会即可,只希望这个生辰宴不会太难过吧。
待下朝回到司府,便见闵笙那厮倚在杏树下喝酒,怡然自得的样子令司嗔嗔嫉妒的一阵牙痒。
上前一把夺过闵笙手中的酒壶,自己喝了起来。
闵笙奇怪的望着她,问道“这一大早的就火气这么大,不怕火气冲头吗?”
“冲头了最好,我好好好的去找那狗皇帝算算帐,真以为就他们皇家人高不可攀,给别人办个生辰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吗?我司嗔嗔偏不稀罕。”
“好啦,消消气,你哥哥现在还未成事,你也该忍忍,到时候再一起报仇就好了。”闵笙悠闲的品一口桃花酒。
......
复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看向司嗔嗔,认真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司嗔嗔也认真点头。
武帝不是说了吗?是借她的生辰让那些贵族子弟有个交流的机会,那她就全程装聋作哑还不行吗?到时候熬够时间再回来找闵笙喝酒。
再说自己跟那刘惠妃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她应该不会怎么样的,最多就是报复上次因为她让她禁足的事情。
她应该不会太过分,只要自己注意一点,应该是不会吃什么亏的。
这么一想就好很多,司嗔嗔决定等时间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还能死人不成?
晚宴开始的时间一般都很早,而她作为寿宴的主人自然要比宾客更早,于是还不到酉时,宫中便有人来接她。
司嗔嗔换了正装,精神抖擞的去赴宴,一看就是有什么喜事的样子,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皇家的人从外形上挑毛病了。
宴会自然是设在御花园,因此次前来的王孙公子较多,宴会看着倒也气派,竟然完全不亚于皇子公主的生辰宴会了。
司嗔嗔心下一惊,面上确实淡定,既来之则安之,虽不知道刘惠妃意欲为何,但她就不信她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皇家的御花园景色自然是无可挑剔,更难得的是刘惠妃还在宴席周围布了夜明珠,厅堂都挂上了红色绸带装饰,看着自然是喜庆,宴会旁边便是莲湖,湖上有亭称为连心亭,湖中满布莲花灯,远远望去便是星星点点一片,瞧着甚是美观。若是众人闲暇之余,对湖吟诗,或赏景观情,不失为一种雅趣。
刘惠妃选择此处,妙就妙在此处极为气派,如此布置更是显得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司嗔嗔到的时候,此处已经坐了人,看着似乎有些面善,却不知如何称呼。
司嗔嗔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刘惠妃携着婢女的手走了出来。
刘惠妃本就身段婀娜,凹凸有致,此次一打扮,一身宫装,一柄凤尾钗,更是显得她贵气逼人,一出来就吸引了厅中众人的目光。
这刘惠妃虽然年纪不占优势,可依旧是极好看的,武帝后宫之中果然是没有凡品。
刘惠妃刚来,就走到司嗔嗔面前,面上一点都没有不善的表情,好像前几天刚刚打过她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待司嗔嗔行过礼之后,她才拉过对司嗔嗔说“今次给司大人办生辰没有提前通知,是本宫唐突了,但本宫久闻司大人盛名,有些好奇,便想请司大人入宫一叙,却没能找到机会,只能创造一个机会了,还望司大人莫要见怪。”
司嗔嗔连忙摇头道“怎会,娘娘如此抬爱,微臣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
司嗔嗔面上虽亲和有礼,心里的小人却在狂捶地,知道你自己唐突就不要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嘛,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刘惠妃当然不知司嗔嗔心中所想,只是笑道“司大人初来乍到,恐怕是还不认识诸位皇子公主,待本宫为司大人介绍一番。”
说完,便引着司嗔嗔走向宴席中早已呆在那里的几个人面前。
宴席之上,几位公子小姐或坐或站,喝酒赏景,看起来好不愉快。
“惠娘娘,是有什么事吗?”一白衣公子看向刘惠妃,问道。
“我来给你们介绍此次宴会的主人啊。”说着便侧开身把司嗔嗔让了出来,说道“这便是钦天监监正,司池迟大人。”
另一边一位蓝衣公子见状,立刻挡在了白衣公子前面,说道“这便是那位神算子了吗?想必还不认识我们几个吧?”
司嗔嗔微点头,道“正是,微臣位薄,从未有幸见过各位。”
“行了行了,惠娘娘你也别介绍我们几个了,司大人这么会算,就让他猜一猜好啦。”
刘惠妃看着几人颇有兴致,便也开口笑道“那我也不多嘴了,正好见识一下司大人的本事,我可是对此好奇的紧。”
正在此时,有一个娇纵的女声传了过来,声音清脆,宛如鹂鸟啼叫一般。
“你们在玩什么呢?加我一个。”
司嗔嗔闻声回头,便看到两名女子携行而来。
其中一个身着宝蓝色广袖流仙裙,行为举止温婉大方,正是司嗔嗔上次见到的大公主。而旁边那个看着年纪小一些的粉色骑装女子,娇小玲珑,活泼动人,十分可爱。
刚才的声音就是粉装女子发出的。
还没等司嗔嗔做出反应,刚才那蓝衣公子便招呼道“云儿快来,我们在找司大人算命呢。”
司嗔嗔闻言顿时一头黑线,感情这几位把她当成算命先生了?虽然她是装过几回,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是啊。
司嗔嗔无语问苍天。
那粉色骑装女子则是快步跑了过来,行为之间竟然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那女子跑过来之后,绕着司嗔嗔转了几圈,随后跑到那蓝衣公子面前,兴冲冲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司池迟?”
“正是。”蓝衣公子点头表示确定。
“那你们在算什么?”粉装女子好奇的问道。
“让司大人算算我们是谁啊,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司大人?”后半句自然是对司嗔嗔说的。
司嗔嗔微微一笑,道“微臣还没那个本事,不过可以由各位报一下名字,由微臣算出排行。”
蓝衣公子思索片刻,又看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点点头对司嗔嗔说“没问题,就由我先说,我叫慕黎。”
粉装女子不甘落后,开口道“本公主是慕云。”
先前的白衣公子对司嗔嗔点点头,道“慕祺。”
而众人之中容资最好,堪比徐公的紫衣公子对着司嗔嗔一笑,道“在下慕晟。”
先前隐在角落,现在刚刚出来的黑衣公子,对着司嗔嗔邪气一笑,道“慕逸。”
几人之中穿着最正式的公子,不满的看了其他兄弟一眼,道“慕佑。”
自司嗔嗔进来就一直饶有兴味盯着她的青袍公子,淡淡一笑,道“慕承。”
而大公主这时才对着司嗔嗔盈盈一拜以示礼数,待司嗔嗔回拜之后说道“司大人,我们见过,小女慕憬。”
司嗔嗔自然是记得这位长公主的,她的梨花白着实不错。
......
“微臣自然见过长公主,这么久不见,长公主仍然是容资姝丽,令人赞叹啊。”司嗔嗔道。
“行了行了,我大姐好看谁不知道,你赶紧算啊。”那蓝衣公子有些不耐烦了。
而司嗔嗔看了他们许久,心中有了定数。
谨乘祺运,佑黎生逸。
武帝当真是用心了。
淡淡一笑,便走到大公主面前,笑道“微臣见过大公主,见过四公主。”
复又行至那几位公子所在之处,依次道“见过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
黑衣为八皇子,白衣为三皇子,紫衣为七皇子,蓝衣为六皇子,正装为五皇子,青袍为二皇子。
所对之人,没有一个出错。
慕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司嗔嗔,问道“一个不错,你是怎么做到的?”
“自是微臣算到的。”司嗔嗔微微一笑,其实这根本就不用算,皇帝起的名字已经连在了一起,想必这几位皇子也有人知道的吧?
司嗔嗔这次猜错了,武帝用意隐晦,字与字之间联系不多,除非译成同音字,因此还真没有人在意过。
不过武帝此举确是可笑了,武帝当权,只顾控制中央集权,各种赋税压的百姓喘不过气来,又何谈想要庇佑黎明百姓,简直好笑。
不过这些都不是司嗔嗔可以质疑的,她毕竟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只要掌管好她的正务就好,别的都不是她能管的。
快要到戍时的时候,各贵族子弟便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其中自然包括温启华,本来温启华是不想来的,但是想想今日是司嗔嗔这个蠢女人的生辰,还是不忍心,便进宫来陪她,如果有危险他还可以帮她规避一二。
待戍时整的时候,宴会便开始了,有宫女开始上酒上菜,有舞妓在厅中献舞,一举一动之间魅惑至极,舞女姿容自然不差,便吸引了很多贵族子弟的目光,众人推杯换盏,倒也有几分意趣。
司嗔嗔本想安安稳稳的待完这个宴会就回去,却没想到刘惠妃根本就不会放过她。
“司大人的生辰宴,难道不和大家伙说几句吗?”本在一旁静静吃菜的刘惠妃突然开口道。
众贵族子弟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司嗔嗔这里。
也有几名贵族公子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司大人,本来就是你的生辰宴,你只闷头吃菜是什么道理?”这是户部尚书的公子。
“就是啊,司大人你说几句也好让我们恭贺不是?怎能不敬酒呢?”这是礼部尚书的公子。
全都是跟刘惠妃有瓜葛的人。
司嗔嗔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只端起酒杯站起,说道“今日司某十分感谢惠妃娘娘为微臣操办生辰宴会,能与众位聚在一起把酒言欢,是司某的荣幸。此杯,司某敬惠妃娘娘。”司嗔嗔端起酒杯朝刘惠妃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刘惠妃自然不会不给司嗔嗔面子,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
司嗔嗔复又端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此杯司某敬诸位,多谢诸位为司某庆祝生辰,司某感激不尽,司某不善言辞,便先干为敬。”司嗔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坐下。
这一番话并没有什么错处,这里的贵族子弟前来参宴也多半是看刘惠妃的面子,并不是为司嗔嗔而来,也就没说什么,摸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便跟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司嗔嗔暗暗松口气,如此便好,让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个生辰便就算了。
可刘惠妃偏不放过她,说道“本宫看司大人一表人才,便是这席上之人也没几个能越得过大人去,却不知为何不娶妻呢?”
司嗔嗔听的眉头一跳,摸摸看着席间几位皇子,已经旁边自饮自酌的温启华,还有几位贵族子弟,额头默默滑下三根黑线,这刘惠妃是没事找事吗?明明好看的人这么多,居然还要拿她说事?
司嗔嗔暗暗望去,便见有几位公子已经面露不满之色,忙开口道“娘娘谬赞,微臣实不敢当,微臣家中还有老母幼弟,此时娶妻怕是给不了人家姑娘好的生活,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误其他姑娘呢?”
“司大人年少有为,若是如此,也太可惜了些。”刘惠妃似是惋惜道。
“司某不过精通一些街头神棍之术,不足娘娘如此夸奖。”司嗔嗔忙低头道。她来这里不是来树敌的,只是来打酱油的,年少有为的人这么多干什么就逮着她说?
刘惠妃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司嗔嗔这才暗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开溜,她觉得这个宴会简直就是个鸿门宴,太吓人了,再不跑指不定小命都得留在这里。
司嗔嗔的表情,温启华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低头喝酒,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在司府不还得意洋洋的吗?
宴席快到一半的时候,刘惠妃突然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说道“本宫还为大家准备了一个节目,请诸位移步到莲湖观赏。”
随后便由刘惠妃带头,走至莲湖中心,只见满眼都是莲花灯散发出的星星点点的火光,虽壮观,却算不得特殊。
六皇子首先不满,嚷嚷道“惠娘娘,你就让我们看这一池子的灯啊?还不如回去喝酒呢。”
“哎呀,黎儿你急什么,你等等看啊。”刘惠妃,并不恼,温声安抚道。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不过一会,便见湖中央有人影跃动,随后缓缓出现在了莲湖中央。
那女子脚踩莲花,宛如湖中仙子一般,一身白衣翩然,一头青丝随着晚风摇动,舞衣勾勒出了女子的曼妙身材,令人忍不住便想一观究竟。
女子翩然舞动,每一个舞步都如仙子一般灵动,眼神一转一回之间,带有无限情意,女子面容姣好,舞步轻灵,朱唇轻启,宛如黄鹂鸟一般婉转动人的声音便泄了出来,令人神往。
连司嗔嗔都忍不住想赞一句,刘惠妃真是有心了,虽然不知她意欲为何,可是看美人可是她司嗔嗔最喜欢的。
一段舞完,开始起步**的时候,司嗔嗔回了下神,发现四公主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表情专注,看来她也是很喜欢看这个舞蹈的。
番外:宴会(2)
司嗔嗔并没有在意,只看了一瞬便转头回去看那湖中女子了,正当她看的入迷之时,不知从哪里钻过来一个宫女,斜斜的避过她,转弯不及,正好撞在了四公主身上。
四公主此时正看的入迷,没有防备,便被这个宫女撞了个正着
当下脚步一个不稳,便向后倒来,正好倒向司嗔嗔的方向。
司嗔嗔没有过多思虑,下意识的便接住了四公主,待她站稳之后快速放开,然而虽然间隔时间极短,还是被众人看到了。
一干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众位公子看着站在中央的司嗔嗔和四公主,而四公主双颊绯红,局促的站在一边,半响,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谢司大人相助。”
四公主再大大咧咧,也是一个未出嫁的少女,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害羞。再说刚刚事发紧急,她以为她要摔倒了,没想到这司池迟救了她,她被他揽在怀里的那一刻,莫名觉得是种令她很有安全感的力量。
再说这司池迟,皮相是真的不差,刚才近距离一看,更是感觉俊逸无比,怪不得惠娘娘要夸他,果真是大实话。
“云儿,你没事吧?”六皇子神色复杂的看了司嗔嗔一眼,转而上前扶住四公主。
“我没事。”四公主慕云对着自家弟弟笑笑,偷偷看向司嗔嗔,这位司大人也算得上是位如玉公子了,虽救了她,却不骄不躁,沉稳如初,当真是称得上霁月公子。
这一切慕黎自然看在了眼中,心下一阵气闷。
若是司嗔嗔知道四公主此时所想,定会捧出一口老血,她哪里光风霁月了?她就是一贪财的小老百姓,不用这么夸她,她承受不住。
“司大人,可否告知一下是怎么回事?”刘惠妃站在一边,脸色肃然,仿佛在质问。
司嗔嗔摇摇头,道“微臣不知。”
她刚才已经观察过了,撞四公主的那个宫女已经不知去向,地上跪的宫女之中没有她的身影。
四公主撞在她怀里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大了,便是她非礼公主,除非她亮出女儿身,否则难逃其咎。
没有证据,便不能说出来,否则就算众人说她贪图四公主美色,故意将四公主撞到,然后编造借口,那她也无法辩驳。
这件事定是冲着她来的,这里这么多人在,四公主被撞到是不可能摔到的,那人看准角度正正好将四公主撞入自己怀中然后迅速逃脱,应该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有人算计她!
可是,是谁算计她?在这深宫之中,她似乎没有树立敌人,唯一的敌人应该就是她,司嗔嗔看向不远处静立在一边,宛如仕女一般温婉大方的刘惠妃。
可是这种算计,究竟是想干什么?目的何在?
就在司嗔嗔司嗔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四公主开口了。
她说“我被宫女撞了,是司大人帮了我。”她刚才跌倒的时候分明看见有个宫女模样的人从她背后经过,她腰间一受力,便没站稳,这才倒在司大人怀里。
她不能让司大人与她有恩还要被计算罪过。
“那云儿你可知是哪个宫女?本宫帮你讨个公道。”刘惠妃说道。
“不知道,我只看清楚了那宫女穿着绿色的衣服。”说完,四公主便不再说话了。众人知道她害羞便也不再多问。
刘惠妃没再追究,众人也皆是心有灵犀,不再提这件事。
到时有几位参宴公子走上前来,道“司大人好福气,居然抱得当今公主。”
“事发从急,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司嗔嗔笑道。
“埃,赵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这哪里是司大人的福气,明明是司大人的手段。”另一公子摇着扇子说道。
“李兄此话怎讲?”那赵公子有几分不解,连忙问道。
“赵兄你有所不知,司大人经常入宫,有股自己的势力有甚奇怪,公主没摔倒不要紧,若是此事是被司大人设计的,那便是大事了。”李公子邪邪一笑,故作已经看懂了一切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赵公子猛然看向李公子,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哎,不可说,不可说。”李公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和赵公子相视而笑。
“二位公子不可血口喷人,污蔑我跟公主名誉。”司嗔嗔越听越气,忍不住开口说道。
“哦?司大人,我们又不会说出去,你急什么?”李公子笑看司嗔嗔,只是怎么看都感觉有一股轻视的味道。
“这不是说与不说的问题,我与公主之间清清白白,甚至在此之前从未见面,司某进宫之前也不知道此次宴会有公主参加,何谈算计?”司嗔嗔义正言辞道。
若今日任由这两人污蔑,纵然她行的端坐的直,也不免会被人诟病,待武帝知道,说不定还会要她的命。
“司大人有通天的本事,自然多的是门路,我们哪里知道司大人心中所想。”那李公子嘲讽道。
“李公子慎言,要为公主名誉考虑。”温启华道。
温启华本来在一旁坐着,可是眼看着这几人越闹越不像话,便上前说道。
表面看来是为四公主说话制止留言,实质上只是为了帮助司嗔嗔而已。
温启华的威信自然是在的,那两人也不好再闹,只得呐呐几声,回到座位喝酒。
司嗔嗔得以解脱,走到了莲池旁边。她刚刚看到,那姓李的虽然表面是挑刺,但眼神之中分明是不甘和怨恨。
他怨恨她?为什么?
莫不是,因为四公主?
四公主是皇家人,李氏应当只是五品官员,品级比她高,自然是有权利来参加宴会的,翰林院权利不显,只是文官,那李公子应该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
他嫉妒她,莫不是因为,他想尚公主?若是娶了公主,他就是驸马,前程便有了盼头,所以才会嫉妒她救了四公主。
如此一想,一切便合理了。
再看看此次参加宴会的人,贵族子弟多半是聚在一起在旁边喝酒,并不跟他们一起,而二品以下官员的公子分明就多了起来,且多半为单身未娶妻的公子难不成他们进宫来,都是为了吸引公主注意,谋个一官半职,更有甚者,可能会挂个侯爷之类的虚衔。
如此便能解释刚才那李公子为何怨恨她了。
......
这些人入宫的机会本来就少,而她因为职位进宫的机会比他们对很多,今天又抢了他们的风头,也就难怪他们怨恨了。
真当她想救似得。
既然如此,那算计她的人的目的应该就是引起众怒,让她出风头了,这人到底是谁?
司嗔嗔彻底迷茫了,她在宫中虽然不算是广结善缘,但是也没得罪那么多人啊,至于这么算计她吗?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赶快撤的好,万一再来几次算计,她都不确定她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见闵笙。
她走到亭子的时候,却见有几个宫女守在亭子门口。
“麻烦几位通报一下,我想见惠妃娘娘。”司嗔嗔道。
“我家娘娘累了在休息,吩咐过了不见客。”领头宫女道。
“那麻烦几位转告一下,司某还有事,就先走了。”司嗔嗔说完,便抬步要走。不见正好,她还能省点事快些回家。
“这位大人且慢,容我们禀告一下惠妃娘娘。”那宫女说完,便进了亭子,留下司嗔嗔一人在原地暗恼,只恨自己没有跑的再快一点。
“司大人,娘娘请您进去。”还没等司嗔嗔懊恼完,那宫女就出来了,无奈,司嗔嗔只得跟着那宫女进到亭子。
刘惠妃正坐在里面品茶。
“微臣见过惠妃娘娘。”司嗔嗔行礼道。
“平身吧。”待司嗔嗔站起来,刘惠妃看了她一眼,才说“听平儿说,你要走?”
“回惠妃娘娘的话,正是。”司嗔嗔道。
“为什么?可是嫌本宫给你准备的寿宴不好?”刘惠妃的语气中带了压迫。
“微臣不敢,只是家中有事,还望惠妃娘娘体谅。”司嗔嗔道。
“本宫会派人到你家照应的,今天是你的寿宴,你这个主人一定要玩的尽兴才好,本宫还给你准备了惊喜,相信司大人不会拒绝本宫的好意的。”刘惠妃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话语之中确是威胁。
司嗔嗔无奈只得答应,先别说什么拒绝刘惠妃好意的留言,就是刘惠妃发怒她都承受不住啊。
失落的走出了小亭,正好看在温启华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泠泠池水映照着他如玉脸庞,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无意中又给酒杯增添了几分美感,令人赞叹不已,分开这么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就在司嗔嗔看呆了的时候,温启华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好看吗?嗯?”低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司嗔嗔想也不想就下意识的点头,待反应过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启华,不自然的撇开了头,双颊染上红晕,幸好夜色浓厚,可以为她遮蔽一二。
“刚才进去做什么?”温启华问道。
司嗔嗔挠挠头,道“刚才四公主的事,是有人算计我,我想早点回家,不想在这里徒惹是非。”
看到司嗔嗔如此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温启华也有几分欣慰,司嗔嗔和他冷战这么久,终于舍得理会他了。
“还算你有几分聪明,那你知道算计你的人是谁吗?”温启华道,虽然心里已经在暗喜,面上仍是不显的。
“不知道。”她也很纳闷啊,她与在这深宫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利益联系,算计她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温启华叹口气。
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很想伸手摸摸司嗔嗔的头发,再把她揽在怀里,体会已经逝去良久的温存。
“算计你的人,你刚刚见过。”温启华道,目光深邃的看向亭中,眼睛似乎有穿透性,能看到一切事情。
他想跟司嗔嗔单独聊聊,刘惠妃坏了他的事,还算计司嗔嗔引起众怒,她究竟意欲何为。
“啊?我……”我跟她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算计我干什么?只可惜司嗔嗔这句话尚未说完,便被温启华打断了。
“我跟司大人十分投缘,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听到这句话,司嗔嗔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刚才那位赵公子正在往这边走。
“我也觉得甚好,温大人请吧。”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就顺着台阶下,刚刚的对话,还是不要被任何人知道的好。
觥筹交错近半盏之后,刘惠妃再次扶着婢女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皆行礼,刘惠妃走到主位坐了,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众位无需多礼,请起。”
待众人起身之后,刘惠妃道“今日本宫还准备了一个节目,待会请诸位一同观看如何?”
“这真是极好的,惠妃娘娘有心了。”
“是啊是啊……”
在众人的附和声之中,刘惠妃显得很开心,但还没等她说话,便有一尖细的太监通报声传来。
“王贤妃驾到——”
众人皆是起身见礼,王贤妃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平身,径直走到刘惠妃另一边坐下。
美人身穿芍药裙,莲步轻移,裙袂飘动间,便上了高台,就如同误入凡尘的芍药仙子。
每见王贤妃一次,司嗔嗔就忍不住感叹一番,真是可惜了,如此美好的美人,偏偏进了后宫这个大染缸,虽荣华富贵尽享,但其中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慢慢的从最初的纯洁无暇变成有毒的玫瑰,是一件多么令人惋惜的事情,偏不自知,还要想尽办法进宫,得到皇上的宠爱,得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不知,失去的,恰恰是最宝贵的东西。
“妹妹怎么来了?”刘惠妃问道,今日本是她的主场,没想到这个贱人会过来碍她的眼。
“妹妹听说今儿宫里热闹,特意过来凑个热闹,不然深宫寂寞,时间实在是难挨。怎么,姐姐不欢迎妹妹吗?”王贤妃道,言语中多有自伤自嘲之意。
刘惠妃暗暗冷笑,谁不知道宫中的王贤妃娘娘已经独宠已久,居然还说什么深宫寂寞,有皇上陪着她会寂寞?真是可笑。
这个女人惯会装可怜博取皇上同情。
但这种神色自然是不能表露出来的,皇上喜欢妻妾和睦,她也早已习惯了忍住怒火谈笑风生。
“怎会?妹妹过来,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刘惠妃笑容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亲姐妹呢。
这下王贤妃也不好多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时候在挑刺就是她恃宠而骄了。
......
“姐姐准备了什么节目,也让妹妹看看。”王贤妃道。
刘惠妃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拍拍手,便有一女子抱着琴走上前来,为众人献艺。
当琴音响起,殿中就再没有嘈杂之音。
前奏缓缓响起,众人便好像走进了琴中的世界,看着反射着月光的湖水缓缓流过,看着女子在湖边哀哀感叹,思念着自己不知去往何处的丈夫。
琴声渐渐高涨,女子为再见到丈夫而高兴,丈夫自去真战沙场,终于得胜归来,志得意满,一派和乐。
琴声只一刻便又转了凄惋,女子每日在家中等候得胜归来的丈夫,可是丈夫没等到,等到的是丈夫要结婚的圣旨。
众人只知英雄配公主的和美婚姻,却从来不去关注在这桩婚姻背后有多少人在默默付出,又有多少人在伤心欲绝。
听到**处,司嗔嗔的眼角也有些湿润,她又何尝不是?为了必须要做的事情,逼着自己心爱的人和离。
她不是不愿意和温启华在一起,而是不能再拖累他了。
本来他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温启华定着压力娶了她,给了她一年的幸福生活,她不能知恩不报,将温家置身与危险之中。
只能这样,只能这样……
一曲毕,演奏的女子施施然站起,对着刘惠妃行了一礼,面上含笑,却不说话。
“好样的,好样的,本宫没有看错你。”刘惠妃鼓掌道。
随后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道“这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赵晴。”
李凌惊讶的看向一边的赵尚,问道“这是你妹妹?”
赵尚带着骄傲,点点头道“当然了,除了我妹子还有谁能弹出这样的曲子。”
“此言不假,我李凌也算是听便京城名曲,从未见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今日当真是长见识了。”李凌感叹道。
“承让。”赵尚笑道。
“敢问赵兄,你家妹子可有婚配?”李凌问道,本来这次进宫是应父母的命令来讨公主欢心的,现在公主被那司池迟拐走了,九公主又是非温丞相不嫁,再说他也不是很喜欢公主。
他李凌本就是爱琴之人,今日一见这赵晴,气质温婉,琴艺了得,当下便十分喜欢。
“还未婚配,不过你小子嘛。”赵尚上下打量了李凌一眼,道“别想了,我才不会把妹子下嫁给你。”
“赵兄言重了。”说完这句话,李凌便沉默了下来,他爹不过是官阶低了一点,这赵尚就如此狗眼看人低,实在是令人恶心。
然而赵尚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凌的情绪变动,仍然在一边喋喋不休。
他们这边心思各自不同,上位的人却是半点不知道的,现在所有人都被这赵家小姐吸引住了。
“姐姐这招可是真妙,居然让官宦人家的小姐来献艺。”王贤妃咯咯一笑,看了下面的赵晴一眼,话中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便可知王贤妃这是讲赵晴比作艺姬了。
赵尚当下脸色便不好看了起来,但对方是贤妃娘娘,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生生忍下。
“妹妹此言差矣,此次有众多名门闺秀,我将男女分设两处,就是打算在此时给众位一个惊喜,各位小姐才艺双全,实属我朝之荣幸啊。”刘惠妃慢悠悠的把王贤妃的话挡了回来。
王贤妃面色也不好看起来,她损一个赵晴可以,可若是众多贵女,即使是她也不能太过分,这刘惠妃真是好样的,居然在这等着她。
“姐姐严重,妹妹还年轻,话中欠妥也情有可原,万望姐姐体谅。”王贤妃对着刘惠妃微微一欠身致歉。
刘惠妃顿时起的浑身发抖,这贱人是讽刺她老了?果真就是贱人,行为放荡也就算了,口齿居然这般伶俐,难怪皇上会喜欢她那副狐媚样子。
刘惠妃没再接话,只是对着自己的宫女说“去请诸位小姐过来。”
不久,便有一众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女子走了出来,这些女子容貌姣好,穿着各有千秋,却无一不是花开三月的娇媚样子,令人眼花缭乱。
大公主与九公主赫然在列,如众心拱月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位置,想来四公主是因为兄弟们才留在这的,她的性格和诸位小姐不同。
“众位献艺也可,喝酒聊天吟诗作对都可,今天务必要宾主尽欢。”刘惠妃说完这句话,便看向了司嗔嗔,司嗔嗔被刘惠妃看的身子一抖,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司大人。”待众位小姐入座之后,刘惠妃语气轻柔的唤了司嗔嗔一身。
“微臣在。”司嗔嗔连忙起身道。脑门上已经冒了冷汗。真是奇了怪了,这刘惠妃今儿怎么一直找她麻烦?
“其实本宫叫诸位小姐来,也是为了给你选亲的意思,你看看可有喜欢的?本宫可以为你主持公道。”刘惠妃道。
“姐姐此举怕是不妥。”王贤妃道。
“哦?还请妹妹赐教,何处不妥?”刘惠妃一脸好奇的样子。
“我看姐姐今日请来的小姐们,多是名门贵女,姐姐可问过她们的意愿?”王贤妃道,刘惠妃此举真是疯狂,若是那司池迟真的看上了谁,二人身份地位不同,那些官员还不趁机起来参她?只参她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整个后宫可怎么好?
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独宠本就被人诟病,那些御史们就等着机会呢,她可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妹妹这便想错了,司大人是钦天监监正,想必知道自己的姻缘在哪里,肯定不会强求,若是天定的姻缘,哪有愿与不愿一说?”刘惠妃道。
司嗔嗔听的一头黑线,真当她能预言过去未来啦?她不过就是个钦天监监正,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姻缘在哪,怎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是此时已经不容她辩驳,因为刘惠妃已经在帮她介绍了。
“司大人,你看,这位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刁媛。”刘惠妃这边介绍,那边那刁媛便站起身来,对着司嗔嗔微笑行礼。
“你在看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崔雪。”那名叫崔雪的女子便也起来盈盈一拜。
司嗔嗔满头黑线,叫她娶她都不能娶啊,要真娶了个媳妇,说不定还会传出她不举的流言,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刘惠妃今天的闲情逸致怎么就这么多?多的让人有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