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带货进城,傍晚再回山】
推油杆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进着,被包好放在狭窄空间的碎豆子,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伴随着这种碎炒豆被挤扁,继而压在一起的奇妙声音,旁边的出油口开始淅淅沥沥的有豆油流下来,淌进下面的油坛子里。
豆油迅速地没过了坛子底,而后液面不断上涨。而方长依然在缓缓地推进榨油杆,
仙栖崖上产的豆子,出油率还不错,方长连续换了几次碎豆子,直到将刚刚取来并破碎炒好的那袋豆子榨完,获得了差不多一小坛豆油,足够一段时间使用。榨油完毕后剩下的豆粕也不浪费,喂鸡可以,用来肥田也可以,以后还可以养点其它牲畜。
将榨油的器具收好,清理干净重新扛回工棚,方长走回厨房,拿起那坛子豆油,对着光线看了看。
里面不是很清澈,需要沉淀一下。
不过上层的油液已经可以使用,他拿过之前已经见底的玻璃油壶,轻轻将坛子中上层的油,缓缓倾倒进去。豆油流下,如同丝线一般,缓缓流进玻璃油壶的细口中,将形状并不规整的自制玻璃油壶灌满。
“唔,先这样罢。”方长点点头,将油壶和油坛放进厨房。
油壶放在锅灶边,油坛盖好放在安全的角落等待沉淀。过两天,再将坛子里面沉淀好的油,换到别的坛子里,清理干净底部的沉淀物即可。
将桶里的鱼取出来,在外面溪水边剖洗干净,方长将鱼拿进厨房,切了两刀后用盐和姜片先腌着。而后他走到外面菜畦里面,扯了根葱回来,厨房里面姜蒜都是现成的,只有葱是现吃现拔。
烹鱼的话,去腥最为重要,虽然碧玉湖里的鲤鱼各个肥大细嫩,腥味很淡,但这也必不可少。去腥少不得葱姜蒜,尤其是姜,另外还有方长从云中山里采来的一些香料,以及一点蒸酒时候留下的酒头,这酒头只需要放几滴便够。
用薄薄的一层面粉将腌好的鱼裹上,将锅烧热,用刚刚榨好的豆油起锅,下鱼后煎至两面金黄后盛出。接着用余油将从云中山里采的香料略微炒一下,放入葱姜蒜,加些自酿的酱油,再下煎好的鱼,加水炖煮至香味四溢,接着小火收汁,装进长条白瓷盘里。
将炖好的鱼端到银杏树下,灶台上蒸的粟米饭也熟了。
去菜畦里面摘来几根翠绿带毛刺的新鲜胡瓜,在厨房里的出水口处洗净,而后放在菜板上,用刀面轻轻拍上几下,胡瓜便从中间纵向裂成几瓣,但又裂的不彻底。胡乱剁上几刀,再放些蒜末、盐、香油,拌匀便是美味。
与此同时,和粟米饭一起蒸的腊肠也已经熟透,方长不管它的热量,直接拎起来在案板上,切成薄片摆在盘子里。腊肠里面油很多,每一刀下去都有油水顺着刀刃流下,切完之后案板上面滑溜溜的。
去鸡舍里面拾了个鸡蛋,磕在碗里加一小撮盐打成蛋液,在旁边早就烧开的锅里,就着水花轻轻一抡,便有洁白蛋花在水中呈现,并将原本沸腾的水花压了下去。这时候就要眼疾手快,趁着蛋花汤没有再次烧开,将锅拿下来把蛋花汤盛出,不然水再次沸腾后,蛋花都会浮起来连成片,影响美观。
嗯,标准的三菜一汤。
方长在时间管理上面很有经验,几道菜差不多同时端上石桌,而后他悠闲地给自己盛了碗粟饭,坐在桌边。酒葫芦被他拎了出来,他准备接下来的时间里,先将自己从天下各地收集的葡萄酒、米酒、高粱酒,慢慢喝光,而后葫芦里面只存自酿的高粱酒。
太阳斜斜地挂在东方。
这顿饭吃的方长很是安逸,不过这顿既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
他早起之后,在早课石上看日出,而后着实躺了一会儿,到了半上午的时候,又去田地里看庄稼,没有用早餐,遂干脆给自己做了桌丰盛的饭食。
今日无事,他准备下山看看。
傍晚就回来。
………………
方长换了身装束。
反正今天傍晚他就准备回崖上,所以他没有继续使用白衣,也懒得幻化,便拿出身当年的衣服穿上。
而后他背上双肩包,也没带灵泉剑,先去了工棚旁边的仓库,胡乱搜罗了一番,装了许多杂物进去。方长挑选杂物并没有什么规律,几乎完全是随机的,不过他专门留了心思,装了块不知道从哪里缴获来的旧床单进去。
接着,他锁好了门,便朝山下走去。
想了想,方长稍微偏了些路线,他不走林溪村的方向,而是直接往宁河府的方向去。也是得益于修为和脚力,他无视了路上的地势阻碍,若是有地图,可以看到方长直接选了条到宁河府的直线路途走。
上午的阳光明媚而不炽烈,山间早上起的晨雾也尚未散去。
山风阵阵,竹海涛涛。
方长这样走,经过了平常采竹的竹林处,他心念一动,走进竹林里面,挖了几根秋笋装进包里,又砍了两根大竹去了枝桠扛着,准备一并带着去宁河府。
不过马上,他就注意到了竹林里那只竹精。
“嘿,又见到你了,早上好。”
第一次进竹林他就碰见过,多年来也算是个熟人,所以方长没管对方反应,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便扛着挖到的竹笋和砍下的大竹,离开了云中山。
留下后面竹精,木然地面对阳光和山风,没有丝毫反应。
穿越了官道和农田,方长真个按照直线走到了宁河府府城,他从田间穿过时,乃是踩在粟麦尖儿上行走的,没有伤到庄稼。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
“入城费一文。”
走到城门时候,守城的士兵看了眼他,懒洋洋地说道。
由于只是自己扛着东西,只需要按照人头缴城门税即可。城外村镇的居民们,经常挑个担子进城贩卖货品,补贴家用,也是只需要缴纳一文。但若是带了车子,便要按照轱辘数量缴税,一个轱辘一文。
481、【无事练摊取乐】
方长从袖子里面摸出来个铜钱,丢进筐里。
士兵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筐里,他斜眼看了下,确保刚刚他扔进去的不是劣钱也不是假钱,便收回目光来,看向下一个人。
对于方长这种面貌英俊衣着普通,还扛着些竹竿的人,守城门的士兵见的多了,毫无多余的兴趣,只要确保收到足够的城门税,便正常放行即可。方长这幅打扮,在进城的人们中间并不显眼,像他这样带着些杂物进城的人并不少,也没人理会他进城要做什么。
毕竟现在已经天下太平了,整日间无甚大事。
方长扛着几根大竹,悠闲地在宁河府城里溜达着。这里没有经历过什么战火,所以市面上的经济并未受到多大影响,百姓们的面貌明显比之前途经过的那些,曾经被战火荼毒过地方的百姓要好很多。
两面百业兴盛,虽然比不上周边几个府,但放在天下范围内,也算不错。
有的街道上摊位众多,人声鼎沸,有的地方僻静幽远,人迹罕至。方长来回看了看,选了个僻静地方,将背上的竹竿放下来,倚靠在一边。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条旧床单,铺在地上,而后将从崖上搜罗的杂物挨个摆在上面。
方长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堆东西的过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这里并不热闹,人也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冷清。方长选的这个位置,有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挡住了正午的阳光。所以倒是偶尔会有人在这里乘凉。
这种地方也已经有人看上,方长旁边是个卖瓷盆的,懒洋洋的靠在那里。
见方长过来,瓷盆摊摊主看了两眼,便没有再理会,接着看向街巷尽头等待顾客,直到方长将摊子摆好,他似乎才意识到应该打个招呼,于是扭了下头,对方长说道:
“我说老弟啊,这里人不多的,我这是常年在这里卖瓷盆,有了口碑,才常常有人慕名而来,不挑地方。看着架势,你这是新摊子吧?卖这些杂货小心会蚀本啊。”
见对方语气诚恳,方长笑笑说道:
“多谢老哥指点,我这都是搜罗来用不上的东西,也放不坏,趁着田里没活儿过来卖下。有人买,就赚个零花钱换酒喝,没人买也不怕,就当来城里散心耍子。”
“那便好。”瓷盆摊主不住地点头,“不靠这个养家,何苦去那集市上晒着。这个破天气,我告诉你诶,这附近就数这颗大树底下最凉快,还是个风口,在这里摆摊除了人少之外,最是舒服不过。”
两人交谈了几句,说了些没有营养的话,便各自照看摊子。
方长没有吆喝,两边都是民宅,行人又少,吆喝既扰民也不合适,所以干脆随缘。反正他来这里摆摊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兴致来了,过来体验下生活。
眼前来往经过的人不少,但是愿意过来问问的人许久都没碰到一个。
倒是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两个人目的明确的走到旁边摊子,连番砍价后递钱选了瓷盆走。
“您这竹竿怎么卖?”
有人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方长身边那几根大竹,过来询价。
“十五文一根,这两根小一些的十文一根。”
方长看到顾客上门,很有兴致地说道。
听到方长的报价,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竹竿前面,伸手将几根竹竿依次检查了下,嘟囔道:
“太新鲜了,没烤没晾,还得回家自己处理后才能用,费事啊。”
知道对方是想砍价,方长暗自笑了下,饶有兴致地争辩道:“这可是从山里采的,我一路扛过来,光脚力就废了不少,都是值的。”他拍了拍一根竹子,笑着说:“你看,周围上哪里去找这么粗这么直的竹子去?只有山里才有。”
又沉默了下,对方明显是接受了方长的说法,他继续检视这几根竹子,明显犹豫不决。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对方长说道:
“再便宜点儿吧,十五文都能买半笸箩饼了,比市价贵太多。”
“老话说得好,‘宁买不值,不买吃食’,半笸箩饼几顿就吃完了,但这竹竿无论在哪里用,只要不是填进灶膛烧掉,都能用很久很久的。”方长回应道。
“再便宜点儿吧,再便宜点儿我就买。”似乎有些词穷,对面人明显不太擅长砍价,于是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没奈何,方长减了三文钱,十二文卖了两根竹竿与他。
对方十分高兴,仔细挑选了最粗大的两根,缴纳二十四文钱会了账后,小心扛着慢慢回家去了,也不知道准备用它们来做甚么。
看起来是个实诚人,换个伶俐的来,说不定能砍价到十文,还得让方长饶上两个笋。
终于开了张,不过方长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副悠闲地表情。
倒是旁边卖瓷盆的摊主,出声祝贺了下方长。就在刚刚那人买竹竿的时间里,旁边摊子又卖出去一大一小两个瓷盆。
方长的摊子上杂物挺多,除了几个笋头之外,还有几件自己做了用不上的工具,一匹旧蓑衣、四五个泛着青色的山果子、两块石头、四五件形状不规则的玻璃器、几个旧板凳、十来本旧书、两叠纸、一个玩具风车、四五个自己编的竹篮、一套准星有些磨损的手提秤,还有两套方长自制的,带火石火绒包的火镰。
由于这里东西丰富,渐渐地,有人会过来看上两眼。
到了中午时分,卖盆子的摊主从怀里取了夹咸菜的饼,就着水壶里的白开水来吃,而方长只是将摊子上面,本来作为商品的几个果子吃掉了,毕竟他下山之前,已经吃了顿早午餐统合在一起的饭食,便是普通人也不会饿。
中午天热人少,连周围的小孩子们回家吃饭后,都不再出来玩耍。但是有路过的壮汉,看到方长这里笋子新鲜诱人,犹豫了下包圆买走,并买了个竹篮装着买到的笋回去。
482、【要当被捡漏的人】
“卖瓜哦,新鲜的瓜,吃着绝对清凉舒坦——!”
炽烈太阳照耀的街道上,有农夫推着独轮车经过,边走边吆喝。
独轮车嘎吱嘎吱响着,上面堆满了瓜,各个都有两个拳头大小,外皮浅绿色带着些茸茸细毛,圆滚滚的很诱人。
农夫的嗓门很响亮,也不怕吵到两面民居里人们午睡。
“请问瓜怎么卖?你这瓜保熟不?”当独轮车经过大树旁边时候,方长叫住了推独轮车的农夫,询问道。
“客官想吃瓜?绝对保熟,各个甜滋滋儿脆生生儿,天气这么热正是吃瓜好时候。若是院里有井,在井里泡上一泡,更是清凉解暑。”看到生意上门,农夫很高兴,他将独轮车支在旁边朝方长夸耀,“来上几个吧,一文一斤,绝对物超所值。”
方长点点头,走上前去。
刚刚还劝阻别人“宁买不值,不买吃食”的他,现在愉快地花着刚刚赚到的钱在买吃食。
仔细挑选了五个圆滚滚的瓜,递给农夫,农夫小心翼翼地抽出秤,将瓜放在秤盘上,而后一手提起拎绳,一手将秤砣朝外面一拨。他很是实诚,秤杆翘得的高高:“四文钱,客官。”
“好。”方长点点头,数出四个铜钱递给农夫。
“客官慢用。”农夫将钱揣进怀里,很高兴地说道,接着他双手握住独轮车的车把,架起膀子微微用力,独轮车的两根撑杆便离开了地面,接着轮轴又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卖瓜哦,新鲜的瓜!吃着绝对清凉舒坦……”农夫重新吆喝着走远。
方长走回摊位旁边,顺手抛了个瓜给旁边卖瓷盆的摊主,而后用手擦了擦瓜的表皮,张口便咬。牙齿破开瓜皮的声音很清脆,马上便有汁水涌了出来,瓜肉是白中泛着绿的颜色,瓜瓤则是鲜艳的橙色。
味道很是清爽,但不怎么甜,果然就像农夫说的那样,只是“甜滋滋”。
旁边卖瓷盆的摊主见方长抛来个瓜,双手一接,便将飞过去的瓜抄在手里,他大大方方地说了声“多谢老弟”,便也快速地吃起来。热气蒸腾的中午,吃上个爽快的瓜,能感觉身上毛孔都舒展起来。
下午直到申时,路过这里的人才多了起来。
见方长这里物件便宜,虽然很多东西都有使用痕迹,但真个有需求的人只会暗自欣喜。
当然,口头上挑剔一番,尽力压压价格还是要的。
最受欢迎的,竟然是方长淘汰的工具,还有那几件形状不规则的玻璃器皿。尤其是那几件玻璃器皿,卖的价格很便宜,所以大部分都是来旁边摊位买瓷盆的人看到,顺手买件玻璃容器回家。
傍晚时分,有位稍显文弱的少年路过,看到方长这里有书,便走过来蹲下,挨个翻看。
方长小摊上的这十来本旧书,来源很杂,类型也天差地别,不止单纯的闲书。
里面有地方志怪,有学经笔记,还有小说和笑话。
看了看,都不甚满意,少年又看到了摊位上的那叠纸,他凑上来摸了摸纸质,还算满意,于是抬头问方长道:
“请问这纸怎么卖?”
“这叠的话……你给十文钱吧。”方长说道。
比平常的纸要稍微便宜一点点,毕竟这都是方长自制的纸张,他的手艺并没有长年累月以此为生的制纸工匠好,自然造出来的纸张质量要差一些。而且这叠纸的形状和大小都不标准,厚度更是不足,大约只有一刀纸的小半。
少年痛痛快快地付了钱,将纸拿在手里,不过他还是翻看了下那几本旧书,脸上透露着犹豫。看装束少年家境还算殷实,所以过了会儿,他终于还是选了两本旧书,朝方长问了价格后买下。
这会儿天气很凉快,有两个人也在方长摊边查看,还有人正在旁边路过,捧着簸箕在聊天。旁边卖瓷盆的小摊也有两个人,正在用手指轻轻叩每个盆底,似乎正在挑选质地最紧密匀称的产品。
少年看了看,忽然注意到方长摊子上那两块石头。
他对这两块石头有些好奇,毕竟两块石头摆在比较靠中间的位置,不像是压住摊布所用,于是少年好奇地问道:“请问这两块石头是做甚么用的?是卖的么。”
方长看了看他的头顶,笑道:
“嗯,摆在这里自然是用来卖的,七十文一块,它们正在这里等有缘人呢。”
“嘶!石头竟然也卖这么贵?!”少年吸了口凉气,似乎是被两块外表平平无奇的石头,真实的售卖价格惊到:“有缘人?您和我么?”
“不不不,只是这块石头的有缘人,看上并愿意掏钱买下,自然是和它们有缘。”
方长笑道:“里面可是有璞玉啊。”
旁边人听到了这边对话,好奇并围拢过来,看少年如何对答。
还有俩人也好奇地看了看摊子上的石头,对方长说道:“里面有璞玉?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店家您敢打包票么?”方长自是闭口不言,仅微笑着看向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盯着两块石头的少年。
问话的人看方长不言语,大感胜利,于是上前摸了摸两块石头,呵呵两声闪开在一边,似乎已经探明了两块石头内部什么都无。
少年又踟蹰了下,他终于肉疼地打开了荷包,掏出一串钱。少年小心翼翼地数出了一百四十个,而后十分不舍地递了过来。
“宁娃子,你买这个干啥,小心上当。”旁边有街坊们劝阻道,他们倒是很热心,也根本不怕得罪方长。
还有对此只是看热闹和乐子的人,互相咬耳朵,窃窃私语说“钱多了烧得”、“说不定是托儿”之类。
“你确定要买?”方长笑眯眯地说道。
“嗯。”少年此时反而坚定了下来,“我自诩看人很准,所以不太认为您会骗我,加上我真的很好奇,想看看,所以买下来再说。”
“好吧。”方长点头道,便收了钱,将两块石头递给少年,“寻个首饰店铺小心破开就是,或者你拿我摊子上这柄锉刀走,算是送的。”
483、【状元之材】
少年点点头,拿起了方长送的锉刀便离开。
周围人十分不解,对此议论纷纷,许久以后才散去。
太阳已经接近了西面地平线,将天空映的红彤彤的,周围的墙壁和屋顶也不例外。方长看了看周围情况,估摸了下时间,开始收摊。
收摊很简单,只要将旧床单及旧床单上面的各种货物,一股脑塞进背包里就行。他甚至不需要一件件捡拾,只是抓住旧床单的四角一兜,便将上面物品统统住起来,而后往自己的双肩包里一塞,面前顿时清爽了起来。
若是前世那些躲避城管的小贩们,知道还有这种便捷的方法,定然会羡慕坏的。
旁边卖瓷盆的摊主,也在慢慢收摊。
瓷盆都是沉重的东西,摊主正在吃力地将一叠叠瓷盆搬上旁边的平板车,看见方长注视过来,瓷盆摊主笑道:“还好我家住在城里,不然这车每天进城门都要按照车轮数量缴税,日积月累可是不少钱。”
两人哈哈一笑,各自分别。
方长想了想,没有直接返回崖上,而是走向了虎桥镇的方向。
他的脚力很快,走到虎桥镇的时候,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依然在地平线上露着一半。方长掏出今天的摆摊收获,买了个伏虎饼做晚餐,边吃边往回走。这饼重油重糖味道不错,刚刚他忽然想起了这个饼的味道,就过来买上个吃。
第二天,方长补了几样东西,接着来大树下面摆摊,这天来光顾的人数和第一天差不多,依然是那些路过的人,看这里新奇才过来问下。
但是第三天就不同了。
摆好摊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站在旁边左右看了看,便朝方长问道:“请问这里有石头卖么?”
“石头?”方长恍然,而后笑道:“没有了。”
来人很失望,仔细地看过这个摊子,不过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便失落地离开了。他的兜里有铜钱碰撞声,看来是带足了钱才过来的。
不一会儿,又有好几个人走过来,询问方长是否有石头卖。
每次方长都是摇头,并将摊位上的东西展示给他们,果然不再有奇怪的石头。
倒是有人失望之余,看到摊子上恰好有自家需要的物品,便出钱买下,也算不空手回去。如此一来,方长的小摊前面,不仅人气旺了,生意也更好了些。尤其是受这些人感染,更多人凑热闹围过来,同样增加了几个顾客。
这让旁边卖瓷盆的摊主,看的有些眼热。
虽然这里旺盛的人气,让他也多卖了几个瓷盆,但这摊主还是很好奇,不过周围都是顾客,也不好问方长是如何吸引过来如许多人的。
方长忽然心有所感,朝街巷的一头看过去。
果然,他看到前天那位少年,正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看到方长还在这里摆摊,少年的眼前一亮,脚下加快了速度奔过来。正在方长摊子前面围着的人们,似乎有好几个都认识少年,他们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装作是围观的人。
少年对旁边的这些视线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方长的摊子面前,旁边有道黑影也飞快地跟过来,宛若一道黑色闪电。那却是只黑猫,跑到少年的脚边,灵巧地蹲下,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由于走路急,少年有些气喘吁吁,他平复了下,才说道:
“店家,我又来了。”
“有什么事?”方长笑道,“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自行挑选。”
少年连忙摇头,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买东西来的。是这样,那天我买下来两块石头,破开后发现里面是好玉,昨天去卖,竟然卖了几千文钱。想到这样的卖法你太亏,过来想给你补些钱。”
方长摆摆手,对此毫不在意:“卖给你了就是你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的很,我将它们摆出来就是为了卖的,反正你也给了钱,只不过是你的眼光比别人好上一些罢了。”
少年依然有些踟蹰,又劝了两句,见方长态度坚决,也就算了。
他身后的包裹里面背了不少钱,颇有些重量,那是卖玉得来的款子。在这宁河府城里面,雕琢好的美玉,潜在买家大有人在,所以首饰店十分爽利地买下来那两块璞玉,给了少年一个很好的价格。
这个消息昨天就传了出去,那些听了消息的,尤其是在旁边围观了少年买鱼的人,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他们不由得捶胸顿足,想着若是自己买下那两块石头,现在那两块玉就是自己的了,不知道得多美。
见方长没有收钱,少年恭敬地道谢:“那还是谢谢您。”
方长坦然地收下了少年的谢意,他问道:“你准备怎么用这笔钱?”
少年想了想说道:
“我准备添置个书架,然后再买上一批书,剩下的,我娘说要攒下来以后娶媳妇用。”
“哈哈,好,你还年轻,莫负光阴。”方长笑道。
旁边瓷盆摊摊主看了整个事情,这时候也插言道:“那可得好好学,争取以后考个状元出来,光耀门楣。唔,你要是考个状元,咱们宁河府的人都会脸上有光。”
周围围观的人们顿时纷纷附言,这让少年有些羞赧。
他忙不迭的和方长告辞,而后冲着旁边黑猫喊道:“黑炭,咱们回家。”
说完便有些逃开一般的飞速跑离了这里,那只黑猫见主人离开,也顿时化作一条黑缎带,快速跑着追了上去。
今天东西卖的快,方长也早早便收摊了。
临走前,他忽然对旁边的瓷盆摊摊主说道:“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一会儿会下雨的。”
瓷盆摊摊主看了看天空。
阳光明媚,朗朗晴空,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他摇摇头道:“哪有下雨的样子,这大晴天儿……”
不过,或许是因为有借口早些收摊,也或许是对方长的些许信任感,他还是将自己摊子上的瓷盆,一叠叠的往板车上搬:“那便回去罢,反正托你的福,今天也卖了许多,超过了平常日子。”
484、【暴雨】
然后很快就下起了雨。
原本安静的空中忽然起了风,开始是柔和的轻风,很快就变成了大风,变化之快简直让人无法反应过来。旁边细高的小树被吹弯了腰,大树也在猛烈地摇晃着,有些残破的叶子四处飞散。
地上的灰尘和细碎土沙被风卷起来,打在行人身上,让他们忙不迭的找地方躲避。大风穿过街巷,发出呜呜的怪声,好似其中隐藏着些看不见的凶兽一样,于是许多胆小的孩子,被吓得钻进被垛里不敢出来。
随着这阵飞沙走石的大风,晴朗的天空也起了变化。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几缕乌云,迅速在原本湛蓝的天空上,朝中间聚拢起来,太阳顿时变得晦明不定,继而混沌不可见。街道上的人们已经慌乱起来,各自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或者匆匆忙忙往家跑。
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色,远近的景物变成了晚上的样子,黑咕隆咚中,只有风咆哮在各处。
风终于小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
每滴雨落下,地面上就会多一个铜钱大的斑块,这些斑块很快便连接成片,继而在低洼的地方积起水来。水面上荡起了朵朵小花,涟漪不断,那是连绵的雨滴砸在水面上的反应。
方长早已经将背包里面的油纸伞抽在了手中,小心地在风小了些后撑开,挡在了头顶上。雨伞在雨中发出了愉快的声音,密密麻麻的敲击声,就像将粮食用簸箕泼在谷囤里面时一样,只不过这声音连绵不绝。
一道极其明亮的线,从云端练连到地上,将天空瞬间劈成两半。
那是道骤然出现的闪电,闪电的轨迹十分奇妙,曲折,末尾散成枝桠一样散开,抚在地面上,然后骤然不见。
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震撼着一切。
方长走出城门外,城门洞里是个难得的避雨地方,颇有几个来不及躲雨的人待在城门里,看着外面的滂沱雨幕。守城的士兵只是将钱筐放好,也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毕竟这会儿没有人会进城,对他们来说是个可以休息的间隙。
外面的旷野中,失去了城墙的遮挡,风显得更大。
在大风中,雨一阵一阵的,从这边浇到那边,又从那边浇到这边。还好现在地里的庄稼刚刚泛黄,对于百姓们来说,农田里的损失不会太大。方长轻轻地抓住油纸伞,调整着方向,防止其在风中被吹破。
脚下已经有了一层积水,哗哗地流淌着,向着沟渠而去。
还好宁河府许多年来不停地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不然放在百十年前,这样的大雨,足够造成大面积的灾害,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这种雨量,却只够让白沟河的水量翻上一番罢了。
暴雨浇在水面上,激起层层雾气,随风飘荡。官道上已经很是泥泞,上面看不到人,有马车停在路边茶棚里,许多人躲在里面避雨。
云中山也被笼罩在雨中,朦朦胧胧中无法看见。
想来此时或许已经有山洪发作了,也不知道章山神是否已经开始了对洪水中鸟兽们的救助。如今章山神香火旺盛,完全有这个能力,不再是当年那个面对汹涌山洪,只感无力的小神。
又是一道雷电劈下,眼见着便要触及到不远处的小山包。
方长忽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站在了山丘上,他将那条闪电紧紧地攥在手中,闪电无助的摇摆着,妄图躲开他的手钻入大地,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很快被方长团成了一小团,随手装进葫芦里。
…………
当方长走到虎桥镇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
夏日的雨,来得快,来的猛烈,但去的也快。甚至有时候,这边的乌云下面,正下着让人禁受不住的暴雨,那边还有太阳挂在一块清朗的天空里。
彩虹挂在半空,许多小孩子兴奋地跑出来,对天上的彩虹指指点点。大人们也纷纷出来,处理一些在下雨前没来得及顾上的东西,或者继续下雨前尚未做完的事情。
方长将油纸伞收起来,塞回包裹里面,而后在街道上逛来逛去。
虎桥镇上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外地来在此落脚的行人,由于需求旺盛,各种服务业在镇上十分兴盛,算是靠山吃山、靠路吃路的典范。
羊肉面摊正在重开,看样子,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慌乱。
方长看着徐莲蓉将炉子里的火添柴后重新捅旺,接着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将汤锅抬回炉子上,而后开始重新揉搓面团。
“来碗羊肉面,双份羊肉,加个煎蛋。”
“好嘞——!”徐莲蓉见顾客上门,十分麻利地应声道。
后面她的丈夫待锅中羊肉汤重新滚起来,冒出水花,才开始从手中面团上,轻轻扯出一片片薄面片。面片打着旋儿被扔进水花里沉浮,而后被张大笊篱捞出来,盛在粗瓷碗里。
浇上两勺羊肉汤,再放上翻了倍的两大块汁水淋漓的羊肉,然后在碗中洒上一些碎调料,徐莲蓉才将这碗羊肉面端过去,放在方长面前。
方长微微点头致谢,而后抽出筷子便吃。
还是当年的味道,软香的羊肉面很快下肚,方长吃过之后,继续在镇上逛。
酒馆无需再去,方长最近已经准备喝光其中的酒,浇上两勺羊肉汤,再放上翻了倍的两大块汁水淋漓的羊肉,然后在碗中洒上一些碎调料,徐莲蓉才将这碗羊肉面端过去,放在方长面前。
方长微微点头致谢,而后抽出筷子便吃。
还是当年的味道,软香的羊肉面很快下肚,方长吃过之后,继续在镇上逛。
酒馆无需再去,方长最近已经准备喝光其中的酒,浇上两勺羊肉汤,再放上翻了倍的两大块汁水淋漓的羊肉,然后在碗中洒上一些碎调料,徐莲蓉才将这碗羊肉面端过去,放在方长面前。
方长微微点头致谢,而后抽出筷子便吃。
还是当年的味道,软香的羊肉面很快下肚,方长吃过之后,继续在镇上逛。
酒馆无需再去,方长最近已经准备喝光其中的酒,
489、【在山上瞎鼓捣】
方长走到仙栖崖的时候,天上的彩虹早就已经消散了。
雨后短暂的凉爽,也随着天上的彩虹一同消失,阳光炽烈,刚刚降下的雨水经过这番蒸腾,顿时成了水汽,于是周围变得又闷又热,只比下雨前好上一点儿。
幸运的是仙栖崖上,由于地势很高,依然凉爽。
由于在虎桥镇吃了东西,虽然现在刚到傍晚,方长也不准备再做晚饭。
他回到仓库里,将之前没有卖掉的杂物,统统扔进了仓库里面。而后他走到崖边大石上,换了个和早晨惯常不同的姿势,朝着西面,欣赏雨后的夕阳。
被骤风和暴雨清洗过的天空和云朵,异常澄澈,通透宜人。
夕阳给散乱的云彩朝西那面,镀上了金边儿,这让云彩缝隙里面的天空,变成了青色。随着太阳继续落下,云朵开始出现了大片的黑色,那是无法再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
………………
吃过简单的早餐,方长走到工棚处。
今天他准备不去摆摊,而是在这工棚里面折腾一番。
山脚边的工棚里面有又大又平整的铁砧,墙上挂着齐全的工具,旁边的仓库里面有丰富的材料与半成品,还有间屋子堆了不少他之前的作品。但几天不怎么来,里面已经落了些灰尘,方长拿起扫帚簸箕打扫了一番,才转身走进旁边仓库。
工棚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他在仓库里翻找了一番,寻来个外壁比较平整的玻璃瓶子,放在一边备用。仓库里还有大大小小的锡锭锡板,方长寻了块小的,拎着走进工棚里。
他从墙上抄下大锤,将锡板放在铁砧上,抡起锤子便往上敲。巨大的铁砧巍然不动,倒是锡板在不断敲击下,逐渐延展开来,变成薄片,继而变成锡箔。
做锡箔很省材料,方长根本用不了那么许多锡,于是他将大部分锡片裁切下来,重新扔回仓库里,而后将锡箔也卷起来大部分,剩下的才留在厚木板做的工作台上。
方长准备制作一只莱顿瓶。
当然,如今它可以叫别的什么名字,而这并不重要。
这种瓶子的结构很简单,一个玻璃瓶,内外壁各有一层锡箔纸,末端是小球的金属棒和链条固定在瓶塞上,链条和内壁的锡箔接触。
瓶塞选择干木头即可,而那根金属棒,用铜铁并不方便,方长选择了银。这种金属在仓库里有许多,而且延展性不错。
又是一顿敲打,银棒也成为了理想的形状。
木塞子反而有些麻烦,还好方长选的是一种软木,并不需要和瓶口完全一致,只需要稍大即可,此时用力便能将塞子牢牢卡在玻璃瓶口处,插在木塞子里面的银棒也如法炮制——反正方长力气大。
看了看做好的莱顿瓶,方长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
他从里面掏出一团明亮闪烁的电光来,那正是他昨天回来时候,在路上顺手捕捉的闪电。
当时抓住这条闪电,只是他兴之所至,到底用这团抓住的闪电来做甚么,方长并没有想好,反正用来红烧是不合适的。
方长将葫芦放在桌面上,左手拎起莱顿瓶,右手将闪电往里面一拍。闪电接触到银棒的小球之后,顿时沿着银棒溜进了瓶子里。
而后这个内外两层锡箔的玻璃瓶子,就被闪电击穿了。
几道散碎的电痕从瓶子上面逸散出来,就要往地面上钻过去。方长手疾,将这些逸散的闪电,伸手一抄重新抓在手里,复又变成了之前那团明亮的电光。
方长暗自叹了口气,摇摇头。
闪电的电压远高于玻璃的击穿电压,所以这个莱顿瓶,也因此没能储存这团闪电。
想了想,他只好从那团电光上掰下来很少一块,重新放进莱顿瓶里面。
这次瓶子顶住了。
“呼——竟然还是个技术活儿。”方长收手以后,将手中闪电重新塞回了瓶子中,而后捧起面前的莱顿瓶观赏。
瓶子无论本身的质地还是上面的锡箔,都很是粗糙不堪,不过它工作的很正常,方长也挺喜欢的。
工作台上面有笔墨纸砚,方长抽过两张纸,将这次实验的过程顺手记录下来。
至于这个瓶子本身,他也没有想好能够做什么用。
于是方长取来个玻璃盆作为罩子,轻轻罩在莱顿瓶上面,防止除了自己外的其它生灵误触。而后这个瓶子,便被塞进了仓库里面,它的待遇倒是不错,一个瓶子单独占据了一个储物格子。
忙活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那团电光继续老实地躺在葫芦里,或许方长会把它忘掉,或者将其当做新口味的酒喝掉。
将工作台案清理干净,走到屋外,取来两根木头。
木质很普通,只不过是山中常见的榆树,晾干后就堆在工棚里面,下部用石头架了起来,防止焖坏。
方长曾经制造过木工车床。
和以钢铁为原料的车床不同,木工车床技术含量极低,尤其是使用人力作为动力源之后。
打造它,并没有使用多少时间,因为它的结构很简单。
没有丝杠丝杆,没有轴承和皮带,更没有给进箱和刀架,整个木工车床,只有一根轴,还有一幅作为动力源的木弓。弓弦使用的是用最坚韧的藤条皮,编好的绳索。
方长将一块已经切好的木块,轻轻地夹在两根尖锥中,轻轻拉动手中的弓弦。
于是下面的轴,便被弓弦带动,快速来回旋转了起来。他从旁边抽了一根刻刀,轻轻地靠近木块,于是木屑飞溅,木块迅速地显现出形状。
其实刚刚将几根木头破成木板的时候,就已经使用了木工机床。
虽然方长绝对有把握,使用锯子也可以轻松而标准地将木头破成木板和木块,但使用更先进一些的工具,能够更加轻松省力。
锯床上面技术含量最高的部分,是那片使用青铜制作的大锯片,目前方长暂时没有能力用钢铁制作这样的锯片。而锯床的动力源,并不是来自于弓和弦,而是来自于下面一个大摇把。
490、【新的经营方式】
摇把直接连到锯片上,只需要方长用自己有力的手臂,握住摇把不停地摇,锯片就会飞快地旋转。
而不断给进的木头,就会被锯片破成两片。
只是这样虽然比用锯子快捷,但依旧有些不爽利之处,方长得一个手出力,一个手推进木头。这种活计对于力大无穷的他来说,很是轻松,可这样的话,需要摆出来的姿势还是很别扭。
看来,以后对仙栖崖进行电气化需要提上日程了。
至于这些个木工机床,后面有机会,也要对它进行不断升级。而且方长闲下来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在琢磨,如何做可以切削钢铁的车床。
反正云中山物产丰富,而且方长有巨量的空闲时间,也无需为了生计而奔波。
车床上的木头渐渐成型,像个形状漂亮的小棒槌。方长换上细钻头,在上面钻了四个孔。而后他试着吹了一下,这截木头发出了尖利的哨声。他做的就是个普通木哨子,算是个有点儿用途的小玩意儿。
连续做了好几十个,方长将哨子收进一个方形的竹筐里,而后他又取来根带着天然香气的木料,更换了手中的刻刀,开始——车珠子。
木屑飞扬间,一块块木料在飞速旋转中,被半弧形的刻刀雕成了圆球状,而后被方长一个个扔在旁边木盒子里。待攒了一盒子,方长才将珠子挨个打孔,他不准备将珠子穿起来,而是扔进另外一个竹筐里,摆在旁边。
车珠子时候的木屑也不浪费,这些带着天然清香气的木屑,方长专门收集起来,攒到铜盆里。
待珠子车好,他去山中取来些干榆树皮,清洗晾干后,在磨盘上磨成粉,与这些香木屑混合在一起。
“不太够。”
方长看了看盆里的混合木粉,心中暗道。
他出了工棚门四顾,又去厨房里面取来些作为调料的香料。这些香料都是云中山所产,味道各异,他取了些,各自磨成粉,而后凭感觉配合了一番,又加入了些驱虫的草,才加水调和成稠泥状。
厨房里有漏勺,将这些混合好的原料放进其中,用力压下,便成了细细丝状。平铺在竹帘上,于烈日下晾晒,细丝很快变得干燥定型。这是他自制的线香,用途广泛,应当会很受欢迎。
彻底晒干还需要一点时间,方长准备等它干透之后再过来收,到时候,可以用细草茎将它们几根一束捆起来,弄成均匀的小份。
而后,他去山下竹林里,和竹精打了个招呼后,砍伐了几十根竹子拖回来。
按照位置和粗细,将竹子有的破成竹篾,有的截开成竹筒,方长忙的不亦乐乎。竹篾被他编成了碗口大小筷子长短的深竹篓,和西瓜大小的小竹匾,这些竹篓和竹匾大小形状十分一致,叠成一叠后显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由于小竹篓和小竹匾个头都不大,方长耗费在上面的劳动时间并不长。
他还开了一窑玻璃,吹制成了一堆瓶子,并配上了软木塞。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调制原料,所以这些瓶子颜色发绿,中间还有气泡,但方长很满意。
…………
经过几天备货,方长又背着包裹,走下山去。
这次他依然去了宁河府,而不是路途更顺溜,也更加繁华的龙安府和怀凤府。至于虎桥镇就算了,那里毕竟是还有认识的人的,在虎桥镇摆摊并不方便。
云中山里灵机充沛,于是这些产自仙栖崖上的物品,各个灵动可爱。
方长将那张旧床单铺好,而后将这几天做的货品摆在上面,诸如哨子、珠子、线香、竹篓、竹匾等等,有的在摊子上叠成一堆,有的放在竹匮里,满满当当。还有些山上的干货,分成小份装在竹筒里,例如坚果和木耳之类。
这次他没有去那颗大树下面,而是走到了市场里。
城中的市场,还要缴纳几文钱的管理费,不过摊位倒是充足,而且不是在地上的摊位。这市场里提供的,是两排砖块支起来的石板,长长的从市场这头通到那头,有大约十几列,许多人在中间的甬道上来回走着。
方长的那张旧床单,就是铺在了这样一张石板上,周围人也如此,而且那些常年在此摆摊的,往往会自己置办个布棚。布棚能够遮风挡雨,不仅让卖货的人更舒服,也能延缓货物在阳光下变样的速度。
这形态颜色各异的布棚让市场里面多了许多生气。
由于只是第一次来这里,方长没有这种条件。
他只是将布铺在石板上面,把自己带来的各色货物摆在上面,而后取出块写了字的木板戳在摊位前面。看了看周围此起彼伏吆喝的摊主们,方长也酝酿了片刻,开口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吆喝道:
“五文钱一件,随便挑,随便选!五文钱一件,随便挑,随便选!”
这正是他摊位前面木板上写的字,吆喝了几声之后,果然有人注意到这里,由于这话听着新奇,马上便有人围拢过来看热闹。而有人围过来后,不用再吆喝,便会继续有人因为好奇过来,于是方长便顺势住了口,开始应对顾客们的询问。
当然,大部分人只是围着看,上来问的是少数,与开口问价的人相比,挤在摊位前面伸手翻找的人,反而还多一些。
有那挑了满意的东西的人,便问方长:“店家,这个怎么卖?”
方长则统一回复道:“全都是五文钱一件,随便挑选。”
还有人看着那些香木很喜欢,但很疑惑为什么不穿起来:“店家,你这里有细绳儿么?这些珠子都是散的啊。”
对此方长则笑道:“每个人的手腕大小不同,珠子五文一粒,自己买回去配根细绳穿成珠串就好,大小随心,比成品更好。”
但对方摇摇头,只说太贵,而后走开,方长并不以为意。
这边生意的火爆,很快引起了同行们的注意,他们有的放下摊子偷偷过来取经,有的则暗暗记下这种经营方式,准备啥时候也学一下。
491、【拜访城隍】
货物很抢手,至少眼下如此。
似乎是这种售卖方式新奇,算账也方便,在方长拒绝了几个试图砍价的人之后,围拢在周围的人,有约五分之一都选了件东西买下,反正这个小摊上的东西不算贵,也颇具实用性。
尤其是竹篓和竹匾,竹篓可以买回去放些细碎东西,竹匾用来在饭桌上放干粮则是极好的。线香也很抢手,由于数量不多,几乎是被一扫而空。倒是方长做的哨子和香木珠,剩下的很多。
不过旁边有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商人,走过来后,略微问了价,便将剩下的香木珠一口气包圆。用竹筒装的干木耳和坚果之类的山货,并不算抢手,也没有人过来扫货,不过在天黑之前,倒也卖出去了大半。
时间过去的很快,太阳已经西斜。
由于这里太过受欢迎,方长中午甚至没能脱身去旁边弄些吃食,他只好从包裹里面,掏出些之前买的伏虎饼吃,还摘下腰间葫芦喝了几口,否则在周围纷纷进食的环境中,不吃不喝会显得太过不合群。
方长将还剩下半匮的哨子收进包里,而后将剩下的几个竹筒和空竹匮,与叠好的旧床单,一同塞进背包里,而后满载着这次卖得的铜钱而归。
尚未到傍晚,不过今天生意好,给方长的体验也很不错。
他准备寻找家好吃的店铺,弥补下中午时候简陋午餐带来的缺憾。
宁河府他来过不少次,也在这里逛过不少次,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府城里面有几家新店铺关门,也有几家新店铺开业,倒是那些老字号,反而像不惧时光的冲刷一般,总是有很多顾客上门。
方长在周围看了看,选了家卤味店,进去。
里面柜台擦得还算干净,但依然浸透了油脂。矮柜台上面的几个大瓷盆里面,用来售卖的吃食已经所剩不多,俱都露着一点点,其余部分用白布盖着。几个竹夹子放在上面,也已经被油脂浸的锃亮。
这年头,没有普通人也能用的冷藏食物设备,所以店铺做出来的食物要赶紧售卖,不然放到第二天的话,哪怕不变质,也会影响风味。就仅仅这一点,就已经干掉了许多周转率不佳的新店。
方长刚看了下,旁边小伙计就热情地说道:
“客官要点儿什么?本店有各色上好卤味,街坊邻居们都喜欢,回头客很多。今天就剩下眼前这些,再过一会儿也就卖光了。”
宁河府里面用工成本很低,所以像这样规模的卤味店,都能雇得起个小伙计看店,增加了这样一个人手,能极大地将店主等人解放出来,可以专心地放在烹调货品上面,以保证店里产品的质量和口碑稳定。
将瓷盆里面的卤味挨个打量了下,方长感觉卖相还不错,于是问道:
“请问这些都怎么卖?”
小伙计对此很是熟练,他面带笑容,口齿伶俐地将价格报给方长:
“烧鸡十五文一斤,猪头肉七文,口条八文,耳朵六文,香肠四文一斤,卤蛋三文两个,卤豆干卤豆皮两文一斤,油炸花生米四文一斤。”
“客官您要是买的话,还可以去斜对门买些烧饼大饼,街角处还有酒馆,打上一角酒自斟自饮,再就着卤味吃些饼,最最是舒坦不过。”
方长点点头,说道:
“听上去很不错,给我先来一只烧鸡,整只猪脸肉并口条和耳朵,再加一挂香肠,称好后都细细切了,我不与你砍价,只给我饶上些豆干豆皮就好。唔,花生米也来一盘,都用纸包好。”
看到生意上门,小伙计很高兴:“好嘞,客官稍等。”
于是他麻利地取肉和称量,口中还说道:“客官您来我们这里可来对了,这里的卤味,保管您吃了一回还想第二回,下次再想吃,可一定要记对了地方啊。”
小伙计对于业务很熟练,他麻利地将各种卤味在菜板上切成整整齐齐地薄片,然后取来纸,用刀将切好的卤味放进其中,迅速地包上后用纸绳捆好,手法就像别处用纸包麻糖那样。
“客官,给您,请拿好莫要掉了,欢迎再来啊。”
“好。”
方长接过,点点头,便出了这家店。
想到刚刚小伙计的推荐,他又走进斜对门一家小店,看看里面各种主食,买了几张大饼。
大饼明显刚刚烙出来,还带着温度冒着热气,店家同样用纸包了递给方长。
拎着吃食,方长没有找地方吃掉它们,也没有回仙栖崖。
他顺着街巷,轻车熟路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宁河府的城隍庙,方长也来过几次,当初他和这宁河府城隍,还有些交情。这些日子在城里摆摊,他还没得到空闲能去城隍庙拜访下,今天时间宽裕,手上还不空着,不如过去一起吃个饭。
于是他顺着心情,朝城隍庙的方向过去。
城隍庙这里也很热闹,甚至不必方长刚刚待的市场差,不过两处售货的种类还是很有差异,城隍庙这里都是些吃的玩的,以食品和文娱产业为主,而方长刚刚离开的城内市场那里,以各种实用器物为主。
城里的居民们对此早有了解,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去对应的场所寻找,也不会出错。
这里人挤人、人挨人,不过方长走到这里,人群便自动分开两边,仿佛主动给他让路一样。不过这些市民们,其实对他从这里过去,毫无察觉。于是方长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从拥挤的人群中经过,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更没人碰到他手中拎着的几个纸包。
走到城隍庙前,方长这次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和百姓们看到的城隍庙不同,方长走近城隍庙时,用了一丝法力,于是便直接走进了城隍的洞府里。
这并不是失礼,因为城隍的洞府和山神土地的不尽相同,这里还承担了一些公务职责,不像山神土地洞府一样,只是私人居所。他看到,这里的阴差来来往往,十分忙碌,有的手上锁链还扣着人。
492、【只怪当时太天真】
这些阴差们明显都很有眼力劲儿,曾经见过方长的自不须说,那些对方长感觉十分陌生的阴差,也能看出方长的不一般——毕竟凡人可进不来城隍府里。
虽然都不敢上来照应,但阴差们也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他们都是默默地避开方长,做自己的事情。直到离开很远,感觉方长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声音的时候,阴差们才窃窃私语,互相打听:
“刚刚那位是谁?你们有认识的么?”
“我当年见过,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有阴差仗着年头久见识多,十分得意地微微仰头说道。
果然,他的同事们纷纷上钩,鼓噪起来。
“不要卖关子,赶紧说说。”
“快说快说,他是认识城隍么?这次来不会要出什么事儿吧?”
见过方长的老阴差摇头说道:
“这是位上仙,据说是府里治下云中山人氏,和咱们城隍有些交情在的,你看他来咱们这里手上还拎着礼物,明显是前来访友,不会是什么大事儿。”
“更何况,就算再有什么事儿发生,能比咱们这段时间累么?这些可恶的游魂已经消磨掉了咱们全部的精力。”
众阴差一齐点头,显然深受这段时间繁杂事务的折磨,颇感苦楚。
旁边有消息灵通且服役年头也长的阴差,忽然说道:“我还听说了关于这位上仙的不少消息。”
“哦?”众阴差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同事们的注视下,他不像前一位那样爱卖关子,直接说道:
“这位上仙,姓方名长,在新近这次天地大劫中,可是个风云人物呢。你们知道,我经常给城隍跑腿送信,便从其他的城隍土地山神们那里,听说了这位上仙不少的事儿。”
“传闻中,他举手投足间便有平山填海之能,在这次劫数里,专门挑那些别人打不过的妖怪,当面杀上门去,以一敌百踏平敌人巢穴。而且他尤其擅长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敌人闻风丧胆。”
“据说,他每次对阵之时,最喜欢身着一袭白衣,背上仙剑更是无坚不摧、群妖辟易。其人又擅长寻幽探密,无论多么隐秘的敌人巢穴,都会被他嗅出来挑翻。甚至敌人老巢也是他找出来的……”
听着这诸多早已经走形的隐秘传闻,众阴差不由得神往。
还有人好奇道:“如此说来,这位岂不是和于元帅柳丞相齐名的大人物?但平常怎么没听人说过。”
讲述传言的阴差对这个问题一脸蔑视:
“这位是什么人?上仙!柳丞相于元帅是凡人,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付的敌人也不同。否则那么多修行人小队,为何在民间传说里面比较罕见?还不是因为有意的保密,估计方上仙的这些事迹,得压到几十年后才会在天下流传吧,不过那时候已经没人能去查证真伪了。”
于是众阴差皆信服,闲聊了这会儿,他们都感觉精力重新回到了身上,于是各自行动,继续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都干不完的活计。
却不知方长听力很好,远近动静都瞒不过他。
对于阴差们口中,这些甚为夸张的传言故事,他听到后忍不住发笑。
此时他已经坐在了城隍的会客室,这里有专门的人迎客,将其引进花厅上了茶水后,便去正堂通知城隍。最近城隍庙里各处都事务繁忙,城隍赵荣又没有方长这样预知或五感通明的能力,故而一时间并不知道有人来访。
喝了口茶,却见赵城隍已经快步朝这边走来,于是方长起身相迎。
由于刚刚在处理政务,赵城隍没能来得及换装束,依然是一身正装,看到方长之后,他爽朗地笑道:
“上仙今日竟有闲暇来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最近在宁河府府城里混迹几日,看到这里食物甚是美味,特意带了些来看看此地主人。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喝一杯。”方长扬了扬手中拎着的纸包,笑道。
赵城隍也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里的主人是阖城百姓,我只不过是受天地之命,于此护一方平安的差人罢了。”
说着,他便带着方长走到旁边的屋子。
这里有大八仙桌,他命人拿来干净碟子,将方长带来的几种卤味俱都装盘,而后还取来筷子。方长也让旁边差人取来酒杯酒壶,并将腰间葫芦解下来,用自酿的高粱酒,将酒壶倒满。
“这是我自己酿自己蒸的酒,原料是我自己在崖上种的高粱,蒸过调配好后,又在山洞里窖藏了许久,如今已经去了火气,口感棉柔,赵城隍可以品尝下。”
“既然是方上仙道场所产,自然是好物,我定要好好品味下。”
城隍说道,接着他又叹气:
“最近实在是事务繁忙,我好久没休息过了,下面的差役们也是,虽然身躯不会感觉劳累,但神魂还是会疲劳。今日上仙到来,却是让我有正经理由,放下公务,偷懒休息下。”
于是二人往各自杯中斟上酒,碰杯后饮了一杯。
对于方长自酿的酒,赵城隍十分称赞,看来这满含灵机的美酒,让他十分受用。
方长买的卤味确实味道好,不愧是多年老店,几种卤品十分入味,口感也好,该软的软,该弹的弹。最让方长惊奇的是,那盘豆干豆皮,竟然烹饪的比肉都好吃一点。
方长问道:“今日来到这里,感觉城隍府上下都一片忙碌,和当年的情况完全不同。之前我听章山神说,是因为天下间鬼物泛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方长问起这个,城隍赵荣苦笑了一下,说道:
“其实不止我这里,整个天下大部分地方都如此。”
“第一次见到这种鬼物,还是第一次认识您的前后时间,当时只以为是意外,也没太在意。毕竟天地之间奇事层出不穷,出现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太过天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93、【自我管理意识】
不知道是苦中作乐还是自嘲,总之赵城隍说到后面,竟然笑了起来。
两人各自举杯,碰了下各自饮尽,又各自倒上。
稳定了下情绪后,城隍赵荣继续对方长说道:“根据我这儿的消息,天下所有城池,都陷入了类似的境地。为此,天地间的阴差数量多了好几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那些城外的村镇,还有无人地区,怎么办?”方长疑惑地问道。
“野外反而好很多,几乎没有发现,倒是各个城外村镇,往往会有类似游魂现身,但次数也少许多许多,似乎它只爱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出现一样。”赵城隍略加思索,对方长说道。
“依然是完全无法沟通?”方长继续问,他还记得当初见到这种鬼后,阴差们都很困惑,因为其表现和刚刚过世的生魂完全不一样,也完全不像那些十分罕见的、滞留人间多时的鬼。
“没错,完全没法沟通,无论是拷打还是恳谈,都没法得到什么情报,就像……就像它们不具备灵智似的。”赵城隍摇摇头,似乎不准备再多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就是这种东西导致了他这两年工作量的暴增,好不容易放松下,实在是不愿回想。
方长也没有再细问,而是和城隍赵荣谈起了日常琐事。
两人聊得很愉快,方长说起了云中山里的美景,潺潺流水、幽深竹林,还有森林里的鸟兽、野果、蘑菇、花朵,赵城隍说起了宁河府里发生的大小趣事,讲起了远方的传说。
对于天下间不明来由的游魂野鬼,方长准备回去后,抽时间去给相熟的人发几封信看看,不知是否能得知些蛛丝马迹。
在人间游历许久,他也算得上是相识遍天下,或者说,没有哪个人认识的神祇比他多。
而且方长认识的修行人朋友也不少,有的是游历途中遇到,有的是在义军中遇到,无论交情深浅,想来打听消息这种事,不会有人拒绝。
…………
从城隍庙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赵城隍还想留宿他,不过方长拒绝了,他还是准备回崖上过夜。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办件事。
市场上卖东西的人们依然未散去,今天月色会很好,他们会等待太阳彻底落山,而后借着月色收摊,这是因为此时市场里依然有人来回逛悠,摊主们为了生计,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能会赚钱的机会。
方长溜达了一番,在个卖猪仔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这里有许多猪仔装在猪笼里面,吱吱呜呜的交换着,虽然城里面养猪并不方便,但是有自家猪圈的,还是喜欢买上一两头养着。这样只需要买些糠,不仅能解决多余的泔水,还能在过年时候宰杀一头,给家里加点油水,还能卖不少钱。
毕竟猪肉的油脂最厚,也是最受百姓欢迎的肉。
“客官,来一头?”
见方长走过来查看猪仔,中年摊主立刻凑上来,满脸笑容地询问。
“嗯,给我来一头,劳驾帮我挑选一下,要公的。”方长说道。
“好嘞。”摊主满口答应着,而后在诸多猪苗间,选中了一头最为健壮活泼的,指给方长道:“客官,看这个怎么样,最壮实最好养不过。”
这个摊主很实诚,方长满意地点头道:“多谢,那就这头了,帮我装起来罢。”
完成了一笔交易后,摊主很高兴,他麻利地将猪苗称过,而后把猪苗塞进个小猪笼里面,用麻绳捆了方便提拎,递给方长。
而后摊主收了钱,美滋滋地揣进怀里,并嘱咐方长小心携带。对于他来说,早一日将猪苗卖出去,便能少掏许多饲料钱——哪怕多喂几天会长大些斤两,算下来也是亏得。
方长快步离开这里,片刻便离开宁河府,穿过田野向云中山的方向走去。
云中山南面的官道都是东西方向,所以从宁河府通向自己治下的云中山,竟然没有大路只有小路。反而连接宁河府东西两面怀凤府和龙安府的那条官道,恰好从云中山脚下经过,并滋养了山脚下不远处的虎桥镇。
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的时候,方长也登上了仙栖崖边。
西面只有一丝余晖,还有几缕尚未散去的云霞,而月亮,已经高挂在东面的天空,只是天空依然明亮,月色显得不够醒目。同时,几颗原本就很亮的星星,也闪耀在天空上。
当然,对于方长来说,景色又不仅如此。
他的眼力很好,哪怕是大白天,只要他愿意运转目力,依然能够在空中看到满天繁星。如今已经到了傍晚,他更是能够轻松的看到星空,晚霞的余韵与星光交织,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方长收回视线,没有回到殿中,而是拎着猪笼走到崖上林边,打开紧紧拴住的笼门,将里面的猪苗放进林中。
这只小猪头也不回的跑进林中不见。
对于它是否能够存活,方长丝毫不担心,大部分动物的幼崽都和人类脆弱的幼崽不一样,它们断奶后就有不错的求生能力。只要环境合适,它们能轻松寻找到食物和栖息地,会过得很好。
更何况,崖上这片山林和山下不同,虽然面积广阔,但里面没有虎豹之类凶猛野兽。而且由于方长之前的捕猎,连野猪也没有了,将家猪放进去,它会处于食物链的上部。
林中那群猴子如果用小石头砸它,倒是没法避免,不过猪仔皮糙肉厚,即使受欺负,也不会致命。
方长将猪仔放入山林,而不是在崖上盖个猪圈,一是考虑到居住环境,二是这样能免去每天喂猪的繁琐,更何况这些猪哪怕放出去,将它们抓回来对于方长来说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他在崖上建的鸡舍,如今也天天敞开着门,里面几只家鸡,每天白天便组团去山林中,傍晚便回到鸡舍里面,母鸡们下蛋也在鸡舍中,可见它们都具备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494、【连篮子买下】
在城隍那里吃了不少东西,今天又是不用做饭的一天。方长搬出来个藤椅,躺在空旷的院中,静静地瞅着天空,夏日天上的几条银河很壮美、很迷人。
旁边的碧玉湖,宛若一泓明镜,映照着天上的银河,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地,哪里是天。夏夜的凉风轻轻拂过,宛若无数双柔软的手,揉捏的身上舒服无比。
方长的修为早臻化境,呼吸之间,便有无数灵气喷涌出来,自从他上了云中山之后,这些年来云中山便以仙栖崖为中心,变得愈发灵秀。
山中草木、鸟兽、顽石、溪泉、云雾,俱都受益于此。若是有修行人十年前来过云中山,今日再来定然会惊讶于这里的剧变。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份变化则不是那么分明,譬如云中山周围村镇的樵夫猎户,他们依然隔三差五进山营生,但若有人问起云中山有啥变化……
“哪有变化,山里的路我早就走熟了哩,与当年一般无二。”
当然方长也不在意这些,亦无人朝他提起此事,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夜空下,仰头看着无垠星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想。
这是份大自在。
不饥不寒、不受外事困扰、亦无纷乱牵挂,做事也可以随心所欲,仅此几点,便已经是尘世间人欲求而不可得的境地了。
更何况,方长自修行有成后,寿元也变得绵长。长生二字,虽然对于修行人来说,乃是自然而然之事,但于世人来说,则是竭力求索而不可得。
只是修行之路讲究缘法,且不说大多数世人都不知道修行之事,便是修行之法就摆在眼前,无缘于修行路的话,也只能黯然而离去。
…………
方长从藤椅上醒来。
最近他喜欢上了睡觉,尤其是在室外夜空下入睡。
早晨浓重的湿气影响不到他,方长身上的衣物依然干爽如新,不惹灰尘,也没有水汽附着。倒是他背后的藤椅上,已经有露水凝结,在阳光下颤颤巍巍,似乎随时会滴落。
他简单弄了些早餐吃,而后回到无名殿中,重新换回了那身白衣。
方长只拿了酒葫芦,走出来站在崖上。
他这几天不准备下山了,摆摊虽然足够有趣,但他认为自己选择的方式不太对。不管是客串神秘摊贩,还是五文钱一件搞快销,虽然都火爆起来,但俱不能持久。
所以,还是换个思路比较好。
毕竟当神秘摊贩可能会亏本,而且有赌博的嫌疑,而五文一件的快销,则要花许久准备货物,太过浪费时间,效费比不好。
他并不想做一个倒买倒卖的中间商,那于国无益。
换了个思路后,方长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于是昨天没有卖完的那些东西,继续待在了仓库里,静静地躺在木架子上,从此不再见天日。
方长走进仓库里,左看右看,找了块平整的铁板。
只是用现有设备对铁板修型比较难,毕竟这块铁板有一指来厚,而他没有车床等趁手工具,工棚旁边的锻铁炉也不适合做这种精细加工。
算了,还是开个挂吧。
就是这样会丧失些趣味性。
他并指如剑,在铁板上轻轻画了个圆,指尖的三寸剑气,将铁板如同裁纸一样剖开。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这个圆画的极为标准,就好似圆规画出来的一般。
想了想,方长又取来铁皮,将锻炉烧热,不停捶打,做了个小炉子,而后他用混合了干草的泥,均匀的在炉膛里铺上了一层。
待炉子晾干的过程中,方长又去仓里取来豆与麦,上石碾子碾成粉末,而后简单粗筛了一番,装进袋子里。
仓库里面有几条扁担,是当初方长自己试着做的,中间宽两边细,还有两个铁钩子挂在两面,十分趁手合用。
过了几日,待一切准备好,他将做好的泥炉试着烧了下,而后灭掉火,在里面重新装上引火物和煤块,用粗绳子栓了,挂在扁担一头。
另一头,他挂了个大竹筐,里面放进去那块铁板,还有面口袋、一小瓶子盐、一小罐面酱、一瓶碎腌菜,还有一大坛泉水。
而后他又去菜畦里面,薅了把小葱放进筐里。
将这对他来说十分轻巧的扁担,往肩上一抗,方长便朝山下走去。
今天依然去宁河府府城。
田野间的薄雾还没散去,但各处都已经有了炊烟。
因为不像真正的生意人那样抹黑起来,加上仙栖崖距离宁河府距离不短,方长终究是来的迟了些,不过这也有好处。
那就是需要购买的的材料很齐全。
他挑着担子,缴纳了进城费之后,顺路去了趟市场看看。
那里果然已经有了对他前几天售卖方式的模仿者,对方也吆喝的是五文钱一件,周围顾客有几个,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方长也不在意,他笑笑转身离开。
做吃食卖的话还是选个人流密集的地方比较好,至少街角就远好于市场里,也强于之前卖杂货时候那颗大树下。
不过方长还是先在旁边寻找。
城里不仅是正规市场,还有,有农妇提了个大篮子,里面都是鸡蛋,正蹲在街边售卖,不过似乎是因为腼腆,虽然她恳切地看着过路人,但终究是没好意思吆喝出来。
方长估计,若是维持这个情形不变,估计等到半上午时候,她才会由于不开张的焦急,克服心里的羞涩,吆喝出来。
他走上前去,问道:“请问这鸡蛋怎么卖?”
农妇看到有人问价,大喜,也偷偷松了口气,赶忙回答道:“这篮子鸡蛋都买的话,您给三十五文就成,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家里鸡多,绝对新鲜,价格也实惠。”
方长点点头,他没还价,直接从怀里掏出之前剩的钱,数对后递与农妇,而后准备将篮子里面的蛋,逐个拾进筐子里。
不过马上他就说道:“我多与你几文钱,你将这篮子一同卖我便是了,你可以多走几步,在城里买个新篮子,岂不妙哉。”
495、【街角煎饼】
对于方长的这个要求,农妇自无不可,毕竟方长给的钱数,比买个新篮子还稍稍多些。于是她将装了鸡蛋的篮子递给方长,而后接了钱,欢天喜地的去旁处寻觅新篮子。
方长又寻了个卖油条豆腐脑的摊子,见摊主炸好的油条四根一套,俱都直立着戳在油乎乎的盆里,一个网眼粗疏的竹帘上控油。
这个小摊是夫妇二人在经营,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油条,黄澄澄煞是惹人爱。旁边还有叠草纸,无论是在小摊上吃的还是买了走的,摊主都用草纸将油条一包递过去。
“店家,这些油条我都买下。”方长走上前说道。
“啊?”摊主似乎有些惊讶,明显犹豫了下,不过马上便满口答应下来,而后他麻利地将油条称过,按斤收了钱,取了许多草纸将油条包好,放进方长的筐子里。
“再帮我炸半斤,来一碗豆腐脑。”
“好嘞。”由于方长的光顾,今天生意定然好于其它时候,摊主很高兴,利落地去揉面。
旁边他的妻子则飞快地在碗里盛上一勺极嫩的豆腐,用旁边大锅里的汤汁将碗盛满,递给方长道:“请慢用,汤不够可以再加。”
不过方长没有加汤,对他来说,多些少些区别不是很大,倒也没必要像大家一样占这便宜。
不过吃完临走时候,他朝摊主询问了下,关于包裹油条的黄纸从哪里买到的问题。而后方长按照摊主的指示,去了城东一家生意火爆的店铺,买到了足够多的黄纸。
…………
购买了鸡蛋、油条、黄纸之后,方长需要的原材料已经准备齐全。
他回到了自己选的那个十字路口处,将扁担放下来,炉子解下,而后取出火折子,轻轻晃几下,引燃炉子里面的引火物。
炉膛里面已经填装了煤块,煤块比木柴耐烧得多,炉子里这些煤块,足够他使用一天了。
等待火苗渐旺的时候,方长已经将铁板铺在了炉子上面,而后仔细地擦干净。
他又将之前从菜畦里面拔了并于浣花溪里洗净的小葱,放在铁板上,用薄铲子切成葱花,盛进容器里,放在旁边备用。
温度终于上来了。
方长准备先给自己做个煎饼尝尝,虽然一切都已经准备的齐全,也得先试试才好。
取了个小瓷盆,方长舀了两勺面倒进去,些微洒了点盐,而后从自己带来的那坛泉水中,舀了一碗,缓缓加进去并搅拌不停,直到里面的面糊变得稀滑。
舀了一勺,浇在铁板上面,而后用自己做的耙子轻轻一旋。
破了,放旁边再换一勺。
将铁板上重新刷了层薄油,再把小木耙蘸了蘸水,重新将面糊摊开。结果这次很成功,面糊被摊成了圆形,并很快在铁板的热量下凝固。
敲开个鸡蛋,用木耙轻砸后摊在薄饼上,再洒上几粒葱花,待蛋液凝固后以铁铲翻个面——香气瞬间弥散开来,比吃的时候都香许多倍。
马上便有远处的行人,被这股香味吸引过来。
方长用自制的小毛刷,在煎饼反面刷了层面酱,洒了几粒咸菜,才将油条放进去,用小铁铲将四面的煎饼往回一兜。
与此同时,他左手已经抓了张黄纸。
抬起铁铲来,将做好的煎饼轻轻铲起来,便夹在了黄纸中间。
他对自己的首个作品很满意,手中的煎饼薄且软,外面露着鸡蛋那种金黄与雪白交错的颜色,还夹杂着葱花,散发着十分诱人的香气。刚刚烹饪时候的味道,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似乎准备在此驻足一观,或者前来询问。
不过方长没管即将上门的顾客,他将手中的煎饼拎起,张嘴便吃。
第一个作品嘛,自己先尝。
和预料中差不多,吃起来并没有闻起来那么香,但是口感很是不错。裹了蛋的煎饼的煎饼咬起来十分绵软,配上新油条的脆生生,口味层次十分丰富。而鸡蛋、葱花、酱、咸菜,还有面饼和油条各自的味道,形成了分明的层次感。
足够好吃。
最重要的是,这种食物吃起来很方便,只需要像烧饼那样,用黄纸一夹,待稍微凉一些便能拎着吃,对于赶时间的人来说十分友好。
只不过方长来的有些晚,已经错过了早上的时间。
几位食客过来,在小摊前面驻足。
有的看到方长自顾自吃,看了几眼后便转头离开,有的则站定等待,还有个开口问道:
“店家,你这东西唤作什么名字?怎么卖?”
方长边吃着便笑道:“这物件名为煎饼,喏,就是我手中之物,价格不贵,四文一个。若是要的话,稍等片刻,待我吃完便能做。”
“好,看上去很不错。”来人点头道,“那给我做上一个,店家你快些吃。”
似乎是被这香气引诱下定了决心,这位顾客催促方长。
而旁边的人见有了带头,也顿时开始跟风道:“价格真个合适,给我也来个尝尝,我喜欢鸡蛋,可以多加个蛋么?怎么卖?”
方长将手中剩下的一角煎饼,三两口吃完,说道:“每多个蛋多加一文,大家不要急,都有都有,做的很快。”
安抚了下几位顾客,他立刻便开始刷油旋饼翻面嗑蛋,一套流程俨然便十分流利,完全不像才开始制作第二个的样子。
却是煎饼的制作法,虽然有不少关窍在里面,但是方长的悟性和智力俱都高绝,配上极其协调的肢体,试做了一个便能理顺整个制作过程,并即学会,还有些独到的理解。
这里生意很不错。
因为煎饼的香气实在是浓厚,飘传出又远,于是很多闻到的大人和孩子,都会过来看看。加上这里本就有人已经在购买,新来的人看到方长流畅动作和往里面添加的作料后,很多人便下了决心尝个试试。
当然,最为火爆时候还是中午,路过这里的人多,加上城里人兜中大多要阔绰些许,所以有能力给自己弄些更好的午餐,或者将此新奇吃食捎回家里给孩子老人媳妇尝尝,故而方长的生意体验很好。
495、【抓包】
对于方长来说,体验摆摊生涯的话,这个小吃摊十分合适。
毕竟比起之前两种模式,如今的小吃摊周转率高许多,也不用提前准备什么东西,可以每天都过来,也能接触到足够多的买家。
除了食客,偶尔还会有旁边的街坊过来攀谈。方长表现的就像真个从城外村镇过来,到城里卖吃食为生的人一样,应对妥帖。于是时间长了后,周围都知道街角处有人在卖煎饼,味道挺不错,而方长也有了回头客。
每日方长都回到崖上过夜,待早上从崖上到城里卖煎饼。
到了宁河府城里后,他去买鸡蛋和油条,虽然理论上,他可以自己炸油条,也可以自己养鸡取蛋,不过那样太过费事。虽然这样买材料的话会赚的少些,但方长更注重体验,不注重利润。
某天,方长注意到,有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小摊看。
他没有扭头去看,因为以他的五感,能清晰地知道对方的神情和样子,知道对方有些羞涩和踟蹰,又带着几分坚毅,也知道这是他连续第三天站在那里,盯着自己手上做煎饼的动作。
起初,方长还以为他想吃煎饼,但是囊中羞涩。
然后灵觉中感知的更多细节马上告诉他,真相并不是这样。
虽然对方衣衫较为褴褛,但身躯挺得直,口中无唾,而且视线紧紧盯着的是自己的铲子,而不是铲子前面的煎饼。看来对方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的因为想吃吃不到煎饼,来这里望梅止渴。
于是方长没有再理会,依旧在做煎饼售卖。
来这里的人很多,方长放在一旁的钱匣子也很快被装满,他特意抽出了点儿时间,用一根长绳,将里面的铜钱按百千数好并穿成串。这样串起来的钱,才更方便携带和使用。
毕竟,不管新朝还是旧朝,都使用铜钱作为基本货币,而且铜钱只是上面的字有所区别,含铜量完全一致,如此方能被百姓认可。而此时金银只是铜币的补充,散碎不成体系,更没有统一的形制和含量,所以只是作为贵金属商品,类似珠宝,较少少作为货币使用。
又过了几天,方长见那个年轻人还站在不远处看,于是在收摊时候,好奇地朝少年招了招手:
“过来。”
年轻人脸色顿时多变起来,他踟蹰了下,还是迈步走到方长近前:“请问有什么事?”
听到年轻人如此说,方长失声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见你在这里看了不少日子了,不知道是为了甚么事?”
这话让年轻人顿时紧张起来。
少年神情恍惚了下,他不知道自己特意选了个对方背后的角落,如何还会被发觉,不过他倒也敢作敢当,咬咬牙说道:“来此处偷师,是在下的不对。”于是年轻人埋藏在心里许多天的愧疚,便一起涌上来,而后便准备下拜赔罪。
方长立刻一扶,年轻人便再也拜不下去。
无论如何用力,都丝毫不动,这让年轻人无奈只能放弃下拜的打算。之前年轻人不是没想过偷师被抓的情形,但亲历此骤变,他心中迷茫且混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木然地站在方长面前,毫无鲜活气息。
看着对方这幅任杀任剐的样子,方长连连摇头,他语气诚恳和蔼地问道:“你是怎么想到来学这个的?这门手艺学会了,也只能像这样摆个小摊,以后也没什么太大前途。”
眼前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倒是比较高大,他手指关节粗糙,像是经常干重活的样子。
“能摆个小摊,已经很好了。”年轻人摇摇头说道,他明显不是很同意方长的说法,由于被苦主当场抓包,对于方长的问题,他也打定主意实话实说有问必答:“我住在城里,家里穷,也没有田地,只能扛活维持家里生计。”
“最近几天都没什么活计,我便被管事放了几天假,自然也没有工钱。偶然间看到阁下这小摊,让我感觉很是羡慕,只要出来就能有收成,不用看管事脸色,也不用累死累活,实在是优渥太多。”
方长点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没错,万事就怕比对。
他接着问年轻人道:“是否上过学?”
年轻人摇摇头:“只读过两年义塾,识得百十字,也会算平常钱款。如今年龄大了,家里压力也大,早已经熄了在这上面的进取心气。”
方长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选择学做煎饼,而不是别的呢?这中间可有什么缘故?”说着,他指了指周围,这个十字街口的行人众多,尚算繁华,各个摊位也人来人往。
年轻人实话实说道:
“……这里的人最多,生意最好,而且看起来最考验手艺。”
对于这两个理由,方长也很赞同,看来对方的眼光还可以:“那么对将来,你原本有什么想法?从这里学会了做煎饼之后,你准备要怎么做?”
少年见方长没有发怒,也没将自己揍一顿,有些困惑。
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这摊上的各种用具,看起来很精巧,置办起来也不算便宜。我原本计划,干活的同时,慢慢或攒或自制,弄上这么一套,而后去个离这里远的地方,经营起来。”
“若是成了,自然让人欢喜,无论是盖房子娶媳妇,还是奉养父母都不再是难事儿;若是不成,那便将用具卖掉,重新来城里扛活。”
方长运起目力,简单观察了下这个年轻人。
对方倒不是作奸犯科者,偷师这事儿是否为罪,对自己来说倒也不算大事儿。
他对年轻人笑道:
“行吧,既然你偏偏找上了我,也是合该你有缘。既然你喜欢这门手艺,就教你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楞了一下,继而大喜,然后便满脸纠结。
他又要拜下,不过依然被方长托住,只好咬着牙强忍诱惑道:“多谢手下留情,多谢阁下不追究我偷师之罪,但此事罪过在我,实在是无脸来学。”
496、【围观】
“不用这样。”方长摇摇头,对年轻人笑道,“想学东西没什么丢人的,你喜欢我就教你便好,反正也不是什么秘方——你叫什么名字?”
见方长说的诚恳,年轻人终究是按讷不住,答应下来。
他告诉方长,自己名叫杨忆远,是这城中人士,平日里都以在货栈里扛货包为生,而这份工作并不常有,最近几天便冷清的很,没有收成。
略微交谈了几句,约定明天让对方来此处学习,方长便与这杨忆远分开,准备回山。
这时,离着这个街口不远处,似乎起了争执,吵闹起来,周围人被吸引,纷纷过去围观。
“……我没有卖!咋滴。”有人在大吼。
“嘿,你竟然还敢嘴硬,看我喊人来。”这个声音有些气恼。
方长收好摊子,用担子将做煎饼的炉子和材料挑了,好奇地走过去。炉子里面的火已经被他用水罐扑灭,火炉壁和铁板也进行了降温,不至于烫到旁边人。
他挑着担子走过去,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围住,没法挤进去,于是看了看周围。
太阳已经西斜,天空中又没甚么云彩遮挡,于是肆无忌惮的阳光,将周围树木和房屋照的明亮亮黄澄澄。方长寻了个矮墙,脚下用力,轻轻跳了上去。站在这里视线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情形。
他的动作并不显眼,因为周围也有人开始往矮墙上面爬,看起来大家都很爱看热闹。
在这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者的中间,是个西瓜摊儿,里面摊主是个粗壮大汉,正与几个衙门帮办争执。双方各自说了些车轱辘话,于是周围人听得分明,却是因为这个西瓜摊子,除了路边之外,还将中间道路占去了三分之一,与衙门规定相悖。
几个帮办不停地说道:“早些年就有条令了,‘凡百姓人等,不得占据城中实铺路面以贩售货品,违者需罚’,你这样子,早该被纠正!”
对于几个衙门帮办,大汉分毫不惧,硬顶狡辩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贩售’了?我在这里路边堆着西瓜不行么?条令里面又没说不准把东西在路边放一下,也没不让我送两个瓜给人,我看就是你们又想来抠索钱!”
周围喝彩声阵阵,帮办们被气的面色通红,嘴唇哆哆嗦嗦。
放在以前,虽然帮办们没有逮捕权,大汉也早就被拿下了。不过新朝新风气,上面对胡乱执法一事管的甚严,所以他们也变得规矩了起来。有那老帮办感觉失了面子,还想出言威胁,不过被旁边同僚拉住了。
周围围观的人倒是都能看出来,明显是这卖西瓜大汉有错在先。
不过众人都没出声维持正义,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幅看好戏的样子。之所以不管这事儿,因为都是城里居民,清楚这些帮办们当年的劣迹,不太想出头。
“你等着,我们喊了人来,马上就到!”有年老的帮办喊道。
“我等着呢,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人来了又怎么样?!”大汉不屑地说。
“怎么了怎么了,让开,让开。”
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周围围观的人顿时分开一条道路,让其走进事件中心处。方长站在高处,能看得分明,来人是个皂役皮靴,帽簪红绒球,腰间挎着刀的捕快。这打扮很亮眼,对于百姓们来说,也已经是个大人物。
结果,捕快走进去,听了双方发言后,也是毫无办法。
毕竟没有上面的批文,这种争执,捕快也没法将大汉锁了拿回去,只能站在那里,看帮办们与大汉互相扯皮。
府城里面生活节奏悠闲,不管是帮办捕快,还是周围围观的人,都没有急事,于是便在这里磨了下去。围观的人们阵阵叫好,宛若到了乡社戏台下面,正在看戏台上的表演一样。
这时候,帮办们里面有个年轻些的,忽然对旁边一个人,也即刚刚他们来到此处时候,正在买西瓜的人说道:
“这些西瓜你都拿走吧,不用给钱。若是他胆敢找你要钱,那就证明他说了假话,确实是在贩售东西,不仅得按照违背条令惩罚,还得去衙门走一遭。如果他不找你要钱,那么他就说的没错,属于赠送,不归我们管。”
于是周围的帮办、捕快、围观人群,俱都呆愣了起来。
方长估摸了下,地上的西瓜个数还不少,得有个百多斤。这样一来,若是依了这帮办的话,这摊主得损失惨重。
结果这还没完,那年轻帮办又说道:“捕快大人看着呢,你这不算抢劫,放心拿。”
场面上愣了一会儿,继而哄笑起来。
卖瓜大汉踟蹰了片刻,终究是舍不得这些瓜,于是他衡量了下两个选择的损失程度,老老实实认了罪。
见不再有热闹可看,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准备将这件奇闻讲给家里人听。还有那自居聪明的人不住地摇头说:“这人也真不晓得事儿,和衙门里的人顶牛,能有个好?放在几年前,早挨揍了。”
而旁边的人也拌嘴呛道:“那是以前,如你你看看,要不是那个年轻帮办机灵,真个就让他成了。”
“好吧,或许是这样。”前者被呛得无语。
而旁边也有人说道:“卖瓜的这个我认识,是柳条巷的老赵,向来是不讲理的人,为人吝啬,且从来占便宜不觉够。估计是这次罚钱二十文,让他心疼了吧,毕竟是个平常都爱缺斤少两的人。”
…………
第二天,方长挑着担子来到街角的时候,名叫杨忆远的年轻人,早已经等在了这里。
见到方长过来,他兴奋地跑上前来,就要帮忙接过担子。
“师父您来了!”
“不用,这个太重,我自己来。”方长摆手道,而后轻轻将担子放在地上,对于他来说不觉什么的重量,说不定会把这年轻人晃一下,毕竟这炉子是铁和泥做的,很有分量,接着他对年轻人说道:
“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收徒,你就当自己是个学徒就好,叫我掌柜吧。”
“呃,好。”虽然这个称呼有些错位感,但杨忆远不敢纠正,还是老实地接受下来。
497、【传授】
这时候,年轻人才有些讪讪地说道:
“昨天分别的有些急,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我娘训斥我,这样有些失了礼数,让我赔个不是。”
方长看了年轻人一眼,而后笑道:
“失礼倒不至于,我姓方,名字就算了,你叫我方掌柜就好。”
年轻人赶紧点头,也没有敢多问,他看了看正准备忙碌的方长,伶俐地问道:“方掌柜,我可以做些什么?”
见年轻人快速进入了学习状态,方长便从头说起道:“唔,帮我把这些东西摆好,而后生活罢,我与你讲一讲这些东西都有什么作用。”
听到这话,年轻人大受鼓励。
他立刻上前,帮着方长一起搬炉子、生火、和面糊、切葱花,忙的不亦乐乎,满头大汗。
今天天气很热,如今太阳已经出来,每个劳作的人,都从内到外散发着燥热,只有不断涌出的汗水,能让人凉快一些。
待摊子支好,火也将铁板烧热,方长递过去个竹筒:
“给你水,热天要记得多喝水才行,不然顶不住太阳,你早上吃饭了没?”
杨忆远明显渴了,他礼貌地道声谢接过竹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而后才抹了嘴,将竹筒还给方长,回答道:
“我早上喝了碗粥。”
“嗯好,看着我接下来的动作,待我与你分说。”方长对年轻人道,“看,待铁板烧热之后,先擦下涂上极薄一层油,再将和好的面糊舀一平勺——无论勺子大小,都要保证每次不能多也不能少,才好控制分量——轻轻浇在上面,再摊开成饼,定要摊的均匀才行……”
年轻人仔细地盯着方长的动作,听着他的话语,仔细地往心中记着,生怕漏过半个步骤错过半个字。之前从旁边偷看,距离远方长动作也快,只能看个大概,如今方掌柜为了让自己看的清楚,特意放满了速度,让年轻人心里满是感激,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只听方长接着问道:
“刚刚如何配这面糊,已经教给你了,记清楚了吧?”
少年赶紧点头,而后眼前的面糊已经因为铁板的热量,彻底凝固成饼,方长立刻从旁边拿起个鸡蛋,在边沿上轻轻一磕,在煎饼上面捏成两瓣,蛋清蛋黄瞬间落在饼上,随后便被打碎均匀地摊开。
“这时候往鸡蛋上洒些葱花,能提香,其实再洒些熟芝麻更好,不过目前手头没有材料。这鸡蛋和旁边这笸箩接下来要用的油条,都是我今天早上从城里买的,你既然住在城里,自己养鸡下蛋自然是不成的。”
“但你若是肯多花些时间,自己炸些油条做材料,会比从外面买要省钱许多,而且这油条都是裹在煎饼里面,也不太看重卖相,你只要练会怎么用最少的油最少的面,炸出合适且口感好的油条就行。”
说话间,他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将煎饼翻了个面,把有鸡蛋和葱花的一面放在下面,而后他从罐子里取酱,轻轻刷抹在煎饼上面,抹了分量恰到好处薄薄的一层,而后才将油条一切两段,放在里面。
待鸡蛋的香味飘开后,方长将四边收在一起,而后取了张黄纸,包夹在其中。
他问旁边的年轻人杨忆远:“看好了没?做这个的过程?”
杨忆远点点头:“大致看清楚了。”
对于年轻人的回答,方长还算满意,他说道:
“那便好,这不是一遍两遍就能学会的事情,待一会儿有了客人,我做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到时候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放慢速度了,不过你已经学了一遍,应当能跟得上。”
“我做的时候你仔细琢磨,顺便在面糊不够的时候,帮我调上些。待午后人少的时候,再让你上手做两个试试。若是做的还能入眼,下午就你来做煎饼给顾客们。”
听到进度如此之快,年轻人倍感压力。
不过年轻人自有敢于接受挑战的豪情,他立刻点头,郑重地站在那里,准备等顾客上门。
谁知方长将刚刚做好的煎饼递给他,道:
“来,把这个吃了吧,反正现在没有顾客,这个放凉了就不太好吃了。”
少年一惊,抬头看着方长说道:“这不可以,方掌柜,还是您吃吧。”
方长摇头道:“我在买油条时候,已经在摊子上吃饱了,你早上只喝粥,会饿的很快的,肚里饥饿的话,脑袋也会变笨,你吃掉它才能更快的学东西。”
“而且,既然是来我这里学东西,那么便要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不得推脱,吃煎饼也是——不亲自尝尝,怎么知道它的味道是什么样子?”
杨忆远终于是被他说服,接过这香气诱人的煎饼,默默啃嚼,感受着煎饼的滋味。
他之前没有吃过,只知道闻起来很香,来这里买煎饼的人也很多,如今真的吃到却也有些激动。想到只要几种简单原料,就能调配出如此香味扑鼻的小吃,他顿时对以后的生意有了巨大信心。
刚刚做煎饼的香气蔓延开去,于是周围顿时有人被吸引过来。
有那回头客见到方长这里摊子开张,也朝这边走过来,准备买个填肚子,当做早餐或者第二顿早餐。
“人来了,慢慢吃不着急。”
方长对年轻人说道,而后扭头去照应顾客们,大家在这里排成了队伍,而方长将脚下火炉烧旺些许,手上动作飞快,一个个煎饼排着队从铁板上成形,而后被黄纸包好售卖出去。
旁边的钱篓里面叮当作响,很快多了起来。方长对年轻人说道,而后扭头去照应顾客们,大家在这里排成了队伍,而方长将脚下火炉烧旺些许,手上动作飞快,一个个煎饼排着队从铁板上成形,而后被黄纸包好售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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