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温室里的花朵
金大头一愣:“什么神隐之门?”神隐之门的传说在当地知道的人也不多,甚至不是这些部族自己的神话,也不知是从哪里、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
牌桌对面的手下道:“我知道!这是一个传说,在非索港的西边,有一个神之国度……”他邀功似的介绍了一番,讲得眉飞色舞。
金大头听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但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地方叫什么神隐之门。从那里再往上走,山里面有不少岩洞,可以藏人也可以住人,罗柴德就躲在那里?”
夏尔:“老板高明!他就躲在那里。您知道的,他在这里救过不少人,有个叫海兔的小子帮他逃走的,这小子好像还是海神帮的。他们的车坏了跑不远,您在各个码头和路口搜得也紧,就暂时先躲起来了,打算等风头过去再联系人接应他逃走。”
金大头:“消息确切吗?”
夏尔:“消息确切!那天我看见海兔了,他还给了我一枪。这几天我一直在派人找他,昨天我的人发现他鬼鬼祟祟回来买东西,估计是补充生活物资,就悄悄盯上他了,一直跟到了神隐之门那边,还发现了罗柴德。
他今天跑回来向我汇报,我又把他派回去了,就在那边继续盯着,防止罗柴德转移,然后赶快就来找您汇报。老板,我听说罗柴德随身带了一大笔钱,估计就是用来买通那小子的,弄不好还会买通其他人帮他逃走……”
另一个手下抢话道:“这事我知道,是这几天打听到的。罗柴德取了一大笔现金,肯定是随身带着呢,六万米金呢,比老板干掉他的赏金还多一倍!”
金大头一推桌子站起身道:“这次不能让他再跑了!把铁头和铅头叫来,准备好家伙明天一早就出发。铜头,你留下来看家!”
铜头就是对面那马仔,看上去最机灵最活泛的那个,他也站起身道:“老板,上次我们的人中了埋伏,这次一定要小心!”
金大头又瞅着夏尔问道:“发现埋伏了吗?”
夏尔:“这我不敢肯定,但上次他们知道我们要追杀,所以逃到半路设埋伏,但这次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找上门了,是我们埋伏他们!那边只有两个人,就是罗柴德和海兔,身上也肯定有武器。”
金大头:“你的伤好了吗?”
夏尔摸了摸肋下道:“已经不碍事了,动手没问题。”
夏尔那天在华真行开车逃走后,给自己擦着左肋下来了一枪,当时很紧张手有点抖,结果子弹擦得深了点,留下了一道几厘米长皮开肉绽的伤口,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看着也很吓人,向内再偏个十厘米那可就打中心脏了呀!
不提金大头等人如何行动,华真行已向西又走到了非索港的郊外,路上还顺手猎了一只雄跳羚。他这几天都没有打猎,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但今天干粮已经都吃完了,不论明天金大头好不好对付,他都要保持良好的状态。
华真行从小跟杨老头学了的一个习惯,就是不要浪费东西,而对食物最大的尊重,就是要把它们做得尽量好吃。取水之后他远离了水源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跳羚已洗剥完毕,垒起土灶开始加工。
想红烧、清炖这里也没有条件,所以只能烤。他很细致地处理跳羚肉,将整块的肉竖切成薄片,注意尽量肥瘦均匀。将洗干净的石头烧热再拿出来,将肉一片片贴上去烤,注意温度控制,既要烤得熟透,有足够长的加热时间又不能烤焦了。
干粮虽然吃完了,但随身带的盐和调味料还有,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烤肉特别要注意的火候就是脂肪滋出的那一刻,也是抹调料翻面最好的时机,石头要保持适中的温度。跳羚和一只小羊差不多大,洗剥之后的净肉有十几斤,全部烤熟了大约有七、八斤。
华真行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全部处理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然后自己吃了三斤多,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剩下还有四、五斤的烤肉片先收起来,跳羚的皮子经过简单处理也卷好暂时塞进背包里,回去还得重新硝一遍,既可以卖也可以做成日用之物。
那一对羚角很漂亮,尤其是那些东国来的援建工人很喜欢收藏这种东西,也收起来带回去当个礼物。吃完之后华真行灭了火,并没有在这里宿营,起身又找了一个离得比较远的地方。刚才烤肉散发的气息可能会吸引一些野生动物,他也不想再惹麻烦。
杨老头说跳羚肉的口感很像麂子肉,而麂子肉也是一种美味。东国古语素有獐、麂、鹿、兔之说,麂子肉最好是用小锅子炖,加辛辣的口感……也许是在野外啃干粮的时间久了,他觉得今天的跳羚肉也是无比的美味。
远处的杨特红吸了吸鼻子,嘀咕道:“我们辛辛苦苦跟在后面给他托底,他倒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弄好吃的!”
墨尚同:“他又不知道我们一路在跟着,你是不是馋了?自己做就是了。”
杨特红:“带了好多东西,偏偏忘了带调料。”
柯夫子捻须微笑道:“或许我们可以考验一下小华,看他够不够警惕?”
另外两老头也听明白意思了,同声点头道:“我看可以!”
第二天日出时分,华真行起身晨练,然后背着包迈步出发,行走中依然在练功……可是走出没多远他就突然站住了,一脸疑惑地将背包卸下,取出了昨天收藏的肉干。他出发时没吃东西,只是喝了点水,打算快点赶到神隐之门再休息进食,反正路也不远了。
昨天收起来的烤肉干应该还剩四斤半,此刻拿出来掂一掂,也就两斤左右了。远处的杨老头皱眉道:“这个笨小子,我们昨天夜里就吃了,他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
墨尚同:“他哪能发现你这个小偷?昨天夜里卸下来的背包,今早再上肩,能察觉到份量不同就已经很警觉了,还想要孩子怎么样?”
杨特红:“他出发前没有检查背包。”
墨尚同:“那是因为背包一直就在手边。”
杨特红:“上战场之前难道就不检查一下装备吗?”
柯夫子插话道:“他应该打算先赶到地方,观察地形选择伏击地点,在金大头他们来之前再检查装备……咦,这孩子继续出发了,好像是猜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好几眼。”
墨尚同:“应该是猜到老杨在跟他开玩笑……我们这也算是给他提个醒吧,别太大意了!”
早上把包背起来,份量比昨天晚上卸下来时轻了两斤半,已经过去了一夜时间,一般人很难注意到,可华真行却察觉了。难道是被野兽叼走了?这不可能啊!昨天背包就放在手边,而且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肉的包装都是完整的。
难道是闹鬼了?华真行有一瞬间都冒出了冷汗,再转念一想,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他两斤多跳羚肉?这么大本事却用来干这种事情,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杨老头,感觉又松了一口气。难道是杨老头在跟踪自己?一路上想看他怎么应对,这非常有可能!
无论如何,华真行告诉自己要提高警惕,得想办法甩开暗中的跟踪者,不论那人是不是杨老头。穿过一片开阔地时他突然拔腿就跑,跑到开阔地的尽头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假如有人跟踪的话此时就应该暴露出来,就算不暴露也跟不上了。
他跑到了开阔地的另一侧,在一片灌木丛中潜行,观察无遮无挡的来路,并没有发现谁跟上来,天上也没有无人机之类的东西,连只鸟都没有。他继续潜行兜了个大圈子,才站起身来继续迈步行走,前方地势渐高已来到山脚,离神隐之门不远了。
假如真是杨老头在后面跟着,华真行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发现,他只能尽量做到最谨慎。
跟在后面三老头一路像看耍猴一样看着华真行的各种动作,墨尚同道:“你们把孩子吓着了!”
柯孟朝:“就是提个醒而已!你们说他现在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夏尔给利用了?”
墨尚同:“当然已经意识到了,这小子虽然单纯点,但也不是笨蛋。”
柯孟朝:“我们几个教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笨蛋呢?他就是让老杨保护得太好,现在有个词叫温室里的花朵,说的就是他吧?经过这件事,希望他不要小看人,也不要把什么事情都看得简单了。”
墨尚同:“罗柴德这件事不简单,夏尔这个人也挺有心眼,这不都是在锻炼小华吗?这次我们可没插手,都看他自己怎么搞定。”
华真行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形容成温室里的花朵。他可是在非索港长大的,这种地方怎能算温室,哪怕是“风刀霜剑严相逼”之类的形容也显得太温和,能徒步穿行蛮荒大草原的人,怎么可能弱不禁风呢?
但是很显然三个老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也不认为华真行弱不禁风,只是认为他还没有真正经历很多事情。杨特红又说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呢,难道人间非得遍地疾苦吗?柯夫子,你的愿望不就是天下大同吗?哪怕像如今的东国也好,至少不能像非索港这样!”
柯孟朝若有所思道:“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做了这些事,尤其是老杨还给他弄了一个那样的系统、发布了那么多任务。我想你们有可能做错了。”
杨特红:“怎么做错了?”
柯孟朝:“老杨刚说了我当年的愿望,但你们问过小华的愿望吗?控制和改造大头帮,再拿一亿美金奖励,还有找到那处天地秘境,真的就是小华的愿望吗,而不是你们用所谓的任务在一步步诱导他?我们不是在培养一个东国人到黑荒大陆来称王称霸,这也不是他做的那个梦!”
墨尚同:“他梦见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但总得一步步做起。”
柯孟朝:“那你们这一步步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他是否会沉迷于系统发布的任务,渐渐忘了自己的愿意是什么?再给他发布什么任务,应该先想到这一点!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得找他好好聊聊,问他几个很重要的问题。”
杨特红:“那你就找他聊吧,我和老墨做的事就是在给他创造条件,还要看他自己怎么选。”
柯孟朝:“小丁老师已经去找他了吧?按照你们俩的安排,收拾了金大头,小丁老师就会带他去秘境。到时候也可以看看这孩子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别让你们给教坏了。”
华真行此刻还不知道,除了家里的三个老头之外,另有一个陌生人也盯上他了。此人受杨老头和墨大爷的委托,将带他去一个地方、做一种选择。他已经赶到了神隐之门,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检查了随身带的装备,选择好了撤退路线,在最合适的伏击地点隐藏起来。
032、背后有人
背包藏在了撤退的地点,随身只带了需要用到的武器。华真行的衣服正反两面都可以穿,带着模糊的数码彩,据说还有一定的防弹与防红外探测的效果,正面是浅绿与淡褐,反面是淡褐与土黄,此刻穿的是反面。
华真行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跳羚肉都吃了,补充了少许水分,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靠在岩石的凹陷处端坐,把帽兜也拉上,脸上再摸点油彩,哪怕在近处也很难被发现。他在静静等待金大头的到来,身处的位置就在构成神隐之门其中一块巨大岩石的背面。
这个位置在半空中,他躲在了岩缝里,外面根本看不见,一般人也很难爬得上来。从这里看不到神隐之门中间的道路,就算绕过去都不可能,更别提发起伏击了。但只要华真行从这里轻轻跃下,就可以借助乱石的掩护很快撤离。
华真行为什么要埋伏在一个看似不可能发起伏击的位置呢?因为别人虽然发现不了他,他却能发现别人。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感知仿佛能延伸到石隙之外,绕过这块巨大的岩石,能察知神隐之门那条通道中的动静。
人的感官几乎都是被动的,光线要照到眼睛里才能看见、声波要传到耳朵里才能听见,但此刻华真行却觉得感官成了主动的,可以延伸出去感知事物。这种感知与通常的听见、看见不同,竟类似于一种脑海中的想象,但它并非想象,就是真切地感应了周围的事物。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能够伸出去,在无形中触摸并感知万事万物。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就是杨老头所说的诸感相通?
是什么时候突破这个境界的呢,他却有点想不起来,至少在教授罗柴德养元术的时候他还做不到,很可能就在从梅里机场返回非索港的路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达到这种境界,是在教育了那两个欺负人的黑大汉之后。
当时他看似背手而行并没有回头,可是注意力一直在后面那两人身上,很清晰地察知了那两人的动作和反应,包括握住刀柄却没有拔出来这种细节,既不能说是听见也不能说是看见,就是这么感应到了!
怎么会有这样主动的、无形的感应呢?华真行猜想,是不是自己释放出了某种未知的波或者说气场,然后得到了反射和反馈?他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并没有按这种方式去解释,也不想勉强去解释。
杨老头很早就告诉过他“**之外,存疑不论”。比如当年在荒野中看闪电,杨老头就说过古人不知闪电的原理,于是就设想出是天神在发怒。怎么样的设想都是可以的,但不能就这样去解释,因为你并没有看见雷公电母在忙乎。
所以面对一种未知的现象,首先要做的就是研究这种现象,掌握这种现象的规律,没有必要认为自己一定能解释得了或者能搞明白,也有可能永远都搞不明白,但并不妨碍你运用这些规律,比如古人并不知道燃烧的原理,但一样学会了使用火。
华真行此刻就在运用这种感知,他发现延伸得越远、企图感知的细节越多就越吃力,不是身体上的吃力,而是精神上的消耗。发现了这一点,他就没有再继续尝试,因为还要保持良好的状态对付金大头,于是便将神识内敛静静地等待。
对,杨老头曾经提过“神识”这个词,却没有解释是怎么回事,现在华真行就将这种感官现象命名为神识,好像很贴切。
到了这个时候,华真行已然明白自己的养元术第二层已修炼圆满,假如按照那个梦中的标准,他就可以申请获发二级养元术证书了。
那么二级养元术怎么考核呢?可以把一个人的脑袋蒙起来,让另一个在他背后的墙上写字,假如他能说出是什么字,便能通过考核。假如是用不沾墨的毛笔在纸上写字……也可以通过感应那人的动作判断他写的是什么字。
咦?在梦里,好像二级养元术就是这么考核的!华真行的那个梦很奇特,实质是一种展望,感觉却像是一场回忆,渐渐地竟能“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细节,通过他自己不断地脑补。
虽然收回了神识,他的感官依然异常敏锐,时间过了不久就察觉远处传来的动静。他悄悄起身从石隙间望过去,山脚下来了两辆越野车。它们和罗柴德那辆车差不多是同一个型号,应该都是从海外运来的二手车,非索港有人专做这种生意。
车走到山脚下就没法往上开了,一共九人下车步行,华真行看见了最前面领路的夏尔,有三名同伙和他走在一起。金大头则落在后面,身边跟着四名手下,这四人都在夏尔给的名单中。
夏尔想干掉金大头以及他的五名铁杆心腹,今天只来了四个,这样也可以了。假如金大头和这四个铁杆都死了,夏尔还搞不定剩下那一个,就别谈控制大头帮了。
夏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似很从容实则紧张得要命,他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发起伏击。华真行告诉他一定要带着金大头穿过神隐之门,而且在穿过神隐之门的时候必须离金大头远一点、拉开足够的距离。
夏尔猜想,华真行是不是找了杨老头或者草鞋帮的人来帮忙,就埋伏在神隐之门那边,等金大头一出现就一阵乱枪把他干掉,很可能机关枪都架好了。他也怕被误伤啊,更担心对方会认错人,所以走在路上连枪都没敢掏出来。
金大头很谨慎,让夏尔领着他的人在前面探路,自己则带着心腹手下拉开距离持枪警戒,以警惕的眼神随时打量着周围,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卧倒找掩护并射击。这样的安排,正好符合了华真行的计划。
从这里上山,无论怎么走都要穿过神隐之门,两块巨大山岩间的缝隙有四米多宽、十米多长,金大头放慢脚步,几名手下也将他围在中间。夏尔带着人先过去了,接下来的路向左拐,向前望去什么动静都没有,根本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夏尔有点失望,同时手心都出汗了,大声喊道:“老板,这边安全!”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道华真行放弃了?假如华真行今天不动手,夏尔可是没法收场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罗柴德藏在哪里……就在这时,突听轰然一声巨响,震得耳膜都发疼,夏尔立刻扑倒在地滚到一旁,身边的手下都随即卧倒。
一声巨响之后,远处山间隐约又传来回音,接着就再无动静。过了足足有两分钟,一名手下才抬起头道:“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夏尔爬了起来,做了个深呼吸道:“回去看看,爆炸是后面传来的。”
他们探头探脑地绕过岩石,只见神隐之门那狭长的通道中趴着五具尸体,正中间的就是金大头,不过此刻金大头已经变成金没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自始至终,夏尔根本就没有看见华真行,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动的手。
夏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检查情况,手下喊道:“老大,小心!”
夏尔摆了摆手道:“金大头已经死了,他是得罪了草鞋帮被干掉的。”
手下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夏尔:“不用怕,还有我呢!我认识草鞋帮的人,可以和他们讲和。”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大局已定的惊喜,同时也对华真行的手段感到惊疑。他掏出手机想联系华真行,才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等了半天也不见华真行露面。
华真行早就离开了,他也没打算露面,这一手也许是跟杨老头学的,算不上装神弄鬼,总之要保留一点神秘感,让夏尔搞不清楚底细。以后夏尔再想利用和算计他,回想起今天这一幕,恐怕也不敢乱打主意了。
虽然等待和准备了很久,真正动手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墨大爷给他准备了两颗战术手雷,其中一颗送给了草原上的那群鬣狗,另一颗留给了金大头。
当金大头带着四名手下走进神隐之门,华真行也走出了藏身地向上攀爬两步扔出了一枚手雷。虽然看不见,但华真行能清晰地感应到所有人的位置,夏尔等四人已经走出了神隐之门并拐了弯,被岩石阻挡不受爆炸的波及。
手雷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绕过岩石顶端落进通道内,由于引信延时有限,未等落下在离地三米多高的位置就爆炸了,恰好就在金大头的正上方。这个距离的空爆,就算金大头带着钢盔穿着防弹衣也很难活下来,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防护。
别看这伙人都拿着枪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其实战斗素养恐怕约等于零,除了瞎撸就是瞎撸,有可能个别人枪法会好一点。华真行有把握找个位置开枪对射把这些人全部放倒,但用手雷轰一下更简单。
虽然干掉金大头并不难,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华真行还是做足了准备。当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已经跃下了岩石,借助乱石的掩护快速的离去,夏尔所在的位置也根本看不见他。在隐蔽的地方取回了背包,远望着夏尔等人又驱车离去,华真行这才长叹一声。
这时他忽有所感,仿佛是脑海中传来某种提示音,凝神召唤“系统”果然又有了新的提示。任务三“两天之内原路步行返回,沿途坚持修炼养元术。”则显示已完成。
在系统任务最上方特列的两条“春容丹研制任务”和“养元术教研任务”中,“养元术教研任务”后面显示的完成进度已变成了(2/9)。这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华真行已将二级养元术的内容、方法以及最终的考核标准完全掌握。
参照他曾做的那个梦,他本人已经可以申请获得二级养元术证书,并开始学习三级养元术了。打个比方,假如一级对应小学、二级对应中学,那么而他现在的水平就相当于中学毕业,并可以去报考大学了。
华真行对此并不意外,已经修炼什么程度,他自己当然清楚。可是“任务三”的奖励还包含“或另有秘境一处”,如今系统提示该任务已完成,那么秘境在哪里呢?
“你这孩子,发什么愣呢?”
背后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把华真行吓得汗毛倒竖,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前扑倒,就地一滚已经侧身藏到了一块石头后面,顺势把手枪给拔了出来。
“反应还挺快嘛,身手不错!”
还是同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华真行急转身,枪口也转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这是见鬼了吗?他喘了口气道:“什么人!”
“先把枪收起来吧,怪吓人的。你没见过我,但我听风先生提起过你,一直有点好奇,所以今天才来看看,杨特红与墨尚同两位老前辈还顺便托我办点事。”
033、秘境的线索
华真行收起了枪,放松身体缓缓站直,转过身来终于看见了说话者。此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典型的东国华族人相貌,穿着一身米色的衣服,立领上衣有三个兜。令人惊讶的是,他在这种环境中居然连头发丝都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灰尘。
须知这一带是旱季末的荒原,在半山腰的乱石间稍微有点风便会卷得尘土飞扬。再看华真行脸上抹着油彩,身上满是砂土,这几天都没有洗澡更别提洗衣服了,这副样子倒是利于潜藏。
来者拿着一根长棍,棍子一端是削尖的并有烤硬的痕迹。这根棍子就是华真行不久前丢掉的,因为带着它潜行伏击实在很不方便,不料却被此人拣了回来,看来这位陌生人就一直跟在他后面。
华真行:“你是谁?”
陌生人微笑着答道:“我姓丁,叫丁奇,从东国来。很多人都叫我丁老师,因为我曾经在东国的一所大学里当过老师。”
华真行根本就没上过学,更别提大学了,而整个非索港连一所正经的大学都没有。在其内心深处,对那些从小就可以很多同龄人一起上学的孩子很是羡慕。在那个梦中,五百年后的世界,他莫名就成了一位大学毕业生,多少也反应了这种心态。
但是另一方面,华真行自认也不比那些同龄人差,他们该学的他也学了,他们没学的他更是学了很多,他应该更强才是。在他看来,那些人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自己嘛,说是欺霜傲雪的寒梅都不恰当,应该更像是是荒漠中恣意的千岁兰。
这种心态既矛盾却又很自然,但无论如何,听说对方是一位东国来的大学老师,华真行潜意识中不自觉地就很尊重。看对方的样子再结合刚才的经历,这位丁老师恐怕也是身怀绝技,令华真行是不得不佩服。
华真行很乖巧地点头行礼道:“丁老师好!杨总和墨大爷托您来办什么事?”
杨老头从小就教育他要识进退、有礼貌,华真行自知不是这位丁奇老师的对手,而且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敌意,反而能够感受到很亲切的善意。丁奇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压迫感,而是融化感,莫名就让人感觉情绪变得舒缓。
丁奇:“我来考察一处传说中的秘境,他们托我顺便带你去见识一番。”
华真行:“什么秘境,在哪里?”系统发布的任务奖励包括“或有秘境一处”,华真行刚才正在琢磨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线索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丁奇答道:“就是此地传说中的神之国度,它的入口便是所谓的神隐之门,你方才伏击杀人的地方。”
华真行:“不对啊!那个地方就是两块山岩,哪有什么神之国度?我又不是没走过!”
丁奇又笑了:“普通人在那里走一辈子,恐怕也发现不了真正的神隐之门,所以才要我带你去。有疑问且放心中,随我来便是。”说完话提着长棍转身便走。
华真行带着一肚子疑问跟在后面,路上忍不住又小声问了一句:“您是风先生的朋友,风先生是什么时候提到我的?”
丁齐:“他去年跑到这里来采风,在非索港遇到了三个很有意思的老家伙,既古老又年轻的老家伙……当然了,这是风先生的原话,我应该称他们前辈。他还说也遇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小家伙,说的就是你。
风先生在非索港听见了神之国度和神隐之门的传说,回去之后告诉我,这里可能有一个被遗忘的秘境,所以这次我特意过来考察……对了,你和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当时是什么情形?”
怎么认识风先生的?华真行的记忆一直非常清晰——
华真行只认识一位风先生,那人半年前来过非索港,只在杂货铺吃了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又坐着闲聊了一下午,留给华真行的印象却非常深。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杨老头、墨大爷、柯夫子都叫他风先生。
风先生看形容比那三个老头都要年轻得多,却满头银丝,带着一副变色镜,和华真行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
他和杨老头等人是旧识,自称路过非索港顺道来看看,本只打算吃一顿午饭,许是因为华真行的菜做得太好了,又或者杨老头收藏的酒不错,吃完午饭便赖着不走,闲扯了一下午等到晚饭开席,吃喝得心满意足,连连夸奖华真行的手艺。
那天下午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几个老头陪着风先生在后面院子里聊天,华真行在前面看店。梅斯爵士来了,声称要买铺子里收藏的最好的红酒。梅斯是克蒂娅公主的随从,其身份相当于管家,而克蒂娅公主可是无数少年的梦中情人。
克蒂娅是别利国国王的小女儿。别利国位于西罗洲,国土面积很小,人口将将超过一千万,正式成立的时间还不到两百年,但经济发达、社会繁荣,在历史上也曾是几里国的宗主国。
现代的几里国是六十年前才独立的,再往前追溯一百多年,这里先后曾是兰西国、别利国、茵国的殖民地。这些宗主国之间各有利益纷争,往往就把某块海外殖民地的归属权划来划去,就像在案板上分猪肉一样。
几里国如今虽已不是别利国的殖民地,但受别利国的影响仍然很深。别利国是其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每年从这里进口很多物资与原材料,同时也销售大量的工业产品,还给几里国提供多种形式的援助。
非索港虽是一个城市,却好像划分为不同的世界。最优美安宁的地方,当然是非索河以南的海滨地带,罗柴德送给华真行那座庄园就在那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落后混乱的非索港,竟是不少西罗洲旧贵族的旅游度假地,也吸引了不少向往贵族范的新时代权贵与富豪。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反正那些人也不会去夏尔生活的街区,在他们的世界中完全可以享受优雅奢华的生活,并有充分的安全保障。不少人来度假时,都是以搞贸易援助、慈善捐助、动物或人文以及环境保护等名义。
尤其是那些老牌西方国家的王室贵族,如今已无太多实权,却仍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受到很多权贵与富豪的追捧,平日有钱又有闲,每年季节合适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游览与狩猎。
近距离参观那些草原与丛林中野生动物,好像是一件很时髦也很有逼格的事情,据说能洗涤心灵、激发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人类文明。生命价值会有更深入的反思……至少很多人的网络推文上都是这么写的。
那么狩猎又是怎么回事呢?偏远的土著部族狩猎是为了食物,其实他们的食物更多来源于采集,总之绝不是为了娱乐。几里国有很大的国家公园,主要分布在南部地区的丛林与草原交错地带,水草丰足其实是最适合农业发展的地方,按规定那里是禁止狩猎的。
国家公园主要供海外游客参观,有专门的交通工具和安保队伍。在国家公园之外的地域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理论上只在两种情况下可以狩猎。第一种就是那些“偏远”地区受文化遗产项目保护的土著村落,仍然可以保留狩猎的习俗,只是不能再猎杀某些珍稀动物。
这种规定其实漏洞很大,几里国的执法力量恐怕也管不了太多,所以偷猎者屡禁不绝,很多人还跑到国家公园里去偷猎,各种猎物在市场中都有公开出售。
再说了,如今哪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原始土著村落啊。像这样的村落大多都是当地搞的“文化项目”,让一些本地土著居民穿上臆想中的服装,来段歌舞供游客欣赏。
第二种情况是针对海外游客的,主要就是针对各类贵族与富豪,形式是发放狩猎证。狩猎证的价格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也是当地政府的一种创收手段,持证就可以到国家公园范围外的丛林或草原上猎杀野生动物。
假如要找一个名义的话,适当削减种群数量、防止某一种群的泛滥对环境造成破坏,这也是一种保护。
克蒂娅公主芳龄二十三岁,长相甜美迷人,气质优雅高贵,是联合国妇女权益亲善大使、儿童福利关爱大使,也是多家国际慈善组织的代言人。别利国给几里国提供贸易援助贷款,非索港一带还有很多国际慈善援助项目,所以克蒂娅也经常来这里度假,住在南部海岸的小庄园里。
既然是度假,当然也不能总忙于公务,公主殿下偶尔也会出去狩猎,据说是为了培养传统贵族的高尚品质,象征着面对挑战的勇气与坚韧不拔的精神。华真行曾经有点想不通,坐着吉普车扛着枪,带着一大票保镖出去狩猎,能培养什么挑战精神?
请教了杨老头之后,华真行学会了一个“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东国成语。
去年秋末小雨季过后,克蒂娅公主又来度假了。就在风先生来做客的那天下午,她的管家梅斯爵士居然跑到杂货铺里来买红酒,据说是为了公主殿下明天在庄园里举行一个小型晚宴准备的。
公主殿下召开晚宴待客用的酒,听说都是侍从们从海外带过来的,既有档次又有格调,怎么会跑到外面来买呢?许是因为带的不够,在这里待的时间又有点长,庄园里自备的酒都用完了。
公主殿下当然不能用外面超市里的那些大众货色来待客,而在非索港听说只有杨老头的杂货铺里能买到真正的好酒,可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所以梅斯爵士找到这里,昂着头很有风度地说明了来意。
还没等华真行搭茬,后面院里的杨老头已经听见了,拿了一瓶酒走出来放在柜台上说:“二零零六年份的罗曼克蒂,现在饮用口感正佳。既然是公主殿下要待客,我也不好意思卖得太便宜了,就算五万米金一瓶吧。”
梅斯有点被惊着了,但这位绅士也不能倒了架子失了身份,皱着眉头拿起酒道:“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杨老头:“你买酒就买酒,还管我的进货渠道吗?”
梅斯放下酒道:“你们这些东国人,恐怕不太了解真正的贵族推崇的传统名酒,我也不敢让公主殿下喝这种来历不明产品,还有没有别的酒?”
华真行听出来了,梅斯不仅是怀疑酒的真假,更是因为买不起。梅斯刚才开口就说要三箱最好的红酒,那就是十八支,按杨老头开的价,总计就得九十万米金。就算克蒂娅公主要在这里搞个晚宴,也不可能给他这么多预算啊。
但他又不能说自己买不起,所以就硬找了这样的借口。杨老头倒也没计较,笑呵呵地又从货架上拿出一瓶已经打开了的红酒道:“可以看看这个,二零零八年东国产,来历绝对明明白白,我特意进了一批货,你先尝尝再说。”
华真行摸出来一支大高脚杯,接过瓶子倒了浅浅的一个底。梅斯拿过去晃半天,又皱着眉头慢慢抿了好几口,也没说好或者不好,抬头直接问道:“多少钱?”
杨老头:“二百五十米金一瓶,不还价,不行您就再去别处找找吧。”
梅斯似是沉吟了几秒钟,然后点头道:“那就给我拿十八支吧。”
杨老头一摆手:“小华,去搬酒!”
华真行起身到后面去搬酒,恰好碰见风先生端着一缸子茶从后面走了进来,白色的搪瓷缸上有一幅伟人头像,还有八个东国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风先生在华真行耳边悄声道:“别着急,手脚慢点,多走几趟,一瓶一瓶给他拿。”
034、遗迹与墓葬
好奇怪的建议,但华真行脑筋一转也想到了什么,于是就照做了。杂货铺所在的小院不仅有地窖,甚至还有三条地道通往不同方向。地窖里收藏了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不少酒。
华真行没有一次性把三箱都搬上去,而是一瓶一瓶地双手捧着送到梅斯身前,显得非常小心的样子,仿佛这些酒都是从几排大酒架中的不同位置刚找到抽出来似的。
梅斯许是等得比较无聊,看着柜台边上那瓶他没买的酒,拿腔拿调地闲扯道:“真正的罗曼克蒂,产自兰西国颇根地区,年产量只有几千瓶。每一瓶都有独特的编号,最好年份的酒,最高的拍卖单价已经超过了五十万米金。
它是由百分百的黑诺皮葡萄酿制,这是全世界最难种植的葡萄品种,被喻为葡萄中的公主。价格的昂贵并不代表什么,最重要的是它独特的高贵品位,带着神秘的东方香料气息,仿佛能让人的灵魂得到安宁。
它的气息有很多层次,如沉香、桂皮还有迷人的烘烤香草,伴随着玫瑰花香;口感更是如此,有樱桃、李子、乌梅、松露的味道,入口细腻丝滑。这些丰富的口感美妙的融合,仿佛是上帝赐予人间的滋味。
真正的贵族,在品鉴它的时候,只能带着对上帝的敬意柔声地谈论……”
正在来回拿酒的华真行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嘀咕道:“沉香、桂皮,加烘烤香草,红焖肥肠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些调料?”
杨老头:“好好搬你的红酒,晚饭再做红焖肥肠!”
风先生指着柜台边上那瓶孤伶伶的酒道:“老杨,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杨老头:“我自己去酒庄打的呀。”
风先生:“打酒?你以为是哪个村子里谁家自酿的小烧啊?”
杨老头笑了:“可不就是村里的小烧嘛!我曾经在一个地方住过很多年,方圆百里之内,各个村子里谁家酿的小烧,我都能喝出口感的区别,包括年份的不同,闻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假如按如今的套路,也能写出各种花样推文呢。”
他们说的是东国华语,梅斯也听不懂,还以为是在惊叹呢。等梅斯讲得差不多了,风先生晃着茶缸子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这位先生很讲究啊,喝出境界了!我是东国人,平时喝的红酒不多,也不是很了解,倒是喜欢喝茶,您知道这一杯茶的讲究吗……”
他讲的仍是东国华语,但是杨老头很自觉地配合,将这些话都翻译成流利的兰西语。华真行正在慢慢地来回搬酒,当时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些片断。比如有一次进来的时候听见风先生正在说茶杯,什么“秘釉空杯如盛露,注茶七分化碧渊”。
又有几次他进来的时候听见风先生在说茶盘,分别讲了砚盘与木盘,讲砚盘时提到了什么“润茶散墨迹,滚汤落流珠”。木盘听得详细点,有点太玄了,不同的茶种配不同的茶盘,什么黑、紫、黄、绿、白,皆大有讲究的名贵之木。
不就是一个放茶壶茶杯、防止水洒溅的托盘吗?风先生还讲到了浇壶,用滚水浇红云砂,水溢在木盘上,特别的材质竟然还有不同的香气,根据这样的清香气息需要在茶盘上雕刻出不同的花纹,才能衬托佳茗雅意……
某次他又听见风先生在讲某个茶种,说什么“举世唯此一坪地,神树更在古境中”,冬日落雪时这一片雪色尽呈浅翠,其原株古树已可追溯古马罗时代,藏于深山难得一见,历年采摘唯有节气中固定的一日,还须恰逢特定的天气。
神奇之处更在于,假如你能找到古茶原株,每年这一天都恰好就是这般天气!其嫩芽只产六两,冲泡之时茶毫如碧雪纷飞,于杯壶中回旋久久不歇……饮一口灵透神魂,尽抚胸臆悠情,遍体舒宁,若披飞羽御清风。
华真行都听得入神了,特意躲在门后站了好半天,心中暗自嘀咕:“这是什么茶呀?感觉喝了就能成仙了!”
华真行尚且如此,梅斯更是被侃懵了。这位爵士站在柜台前双脚都没挪地方,甚至没有注意到十八瓶酒早就码齐放好。直到华真行提醒他:“先生,您的酒已经准备好了,您先点验一下,我再帮您装箱。”
梅斯这才回过神来,向风先生欠身点首道:“阁下一定也是贵族出身吧,我的意思不是指今天的东国,而是您的家族在历史上……”
风先生很潇洒的一甩袖:“泱泱东国,如今凡有姓氏者,其祖皆列贵爵,可上溯秦汉乃至三代,更勿论炎黄之时。”
华真行很有些佩服杨老头,竟将这番话尽量准确地都翻成了兰西语。梅斯闻言有些愕然,又点首道:“我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东国人都有祖先崇拜。”
他明白啥了,或者自以为明白啥了?华真行也有些懵,悄声问道:“风先生,那姓华有什么讲究?”
风先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华胥乃风羲之祖,大家同根同源。”
这时候又有一个黑大个突然冒了出来,原来是夏尔恰好跑来找华真行,看见梅斯在清点柜台上的酒,问清情况插了一句:“需要贴签吗?啪菟丝酒庄的瓶签。可以告诉客人这是专供别利国王室的版本,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别处也见不到。”
难得他这几句茵语讲得还算标准,梅斯听懂了,只见夏尔真的掏出来一摞酒瓶签共有二十来张。华真行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他知道夏尔经营酒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也算正常,所以也没太在意。
梅斯明显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把这些瓶签接过去了,看了半天之后说道:“帮我贴上!”
华真行和夏尔帮着将十八个瓶签都贴好,又将酒都搬到了梅斯的车上。梅斯特意给了夏尔二十米金的小费,叮嘱他此事不要再说。这其实是多虑了,就算夏尔说了,别人也不会信的。
梅斯走后,风先生将搪瓷缸往柜台上一顿,扭头冲杨特红道:“你这里没好茶了吗,就给我泡这些老茶根?”
杨特红:“中午喝酒吃肉,晚上还要吃肉喝酒,泡点老茶根正好去酒气消食……你刚才端着这缸子茶,倒是挺能侃啊!”
风先生嘿嘿笑了两声道:“贵族范,跟谁装呢?两千多年前就玩剩下的东西,当年的柯夫子搞这些算祖宗了,而今天的柯夫子都不好意思再提了!”梅斯刚才说的话,后院中柯孟朝与墨尚同应该都能听见。柯孟朝当时撇着嘴角笑而不语,墨尚同则板着脸似充耳不闻。
杨特红:“人家说的是酒,你却扯到了茶。”
风先生:“我不正好端着茶吗?有什么就扯什么。假如侃喝酒,那就太欺负人了,先秦三代的酒我虽然没喝过,但酒具我可见过,那讲究太丰富了!小华,你知道先秦酒器有多少种,哪些属于常器、哪些属于礼器,各有什么章程……
不知道啊?假如你不是搞这个专业的,这太正常了。假如有人能够都搞明白了,相关专业就可以拿个学位了。我不讲喝酒也是不想为难老杨,尊、卮、皿、鉴、斛、觥、瓮、瓿、彝、斝、觚、卣、罍、盉、觯、角、爵、舟,你叫他怎么翻译啊?”
这时柯夫子也从后面走进来道:“你说的这些酒器,如今都是遗迹和墓葬里的东西了。”
风先生收起笑容端起茶缸道:“是啊,早就是墓葬里的东西了,但今天还有人在捧着那一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两千多年前就有人说过了也干过了,偏偏还有人听不见也看不见。”
当天晚上的主菜就是红焖肥肠,那瓶没被买走的红酒打开喝了,华真行也分到了一杯,感觉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不过瘾。喝完了这瓶,桌上又换了茅台。
至于卖出去的那十八瓶酒,克蒂娅公主第二天的晚宴用了,就按夏尔的建议做的介绍,众宾客皆赞不绝口。晚宴结束之后,梅斯先生把所有的瓶子都销毁了,不留任何证据……这些情况华真行都是听杨老头说的,也不知道杨老头的消息怎会那么灵通。
这就是华真行半年前认识风先生的经过,他一边走一讲述,听得丁奇呵呵直乐。故事讲完了,两人又重新回到了神隐之门。
血迹和爆炸的痕迹仍在,但夏尔好歹没让大头帮的同伴曝尸荒野,遗体和能收拾起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风吹尘扬,估计过不了多久现场痕迹就会彻底消失,再路过的人并不会意识到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丁奇说道:“他们走后并没有人来过,这里平常也很少有人来吧?”
华真行:“几乎没有人来,在这个季节,就连放牧的都不会到这边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丁老师,那什么……我背包里的烤肉,是您拿的吗?”
丁奇愣住了,扭头看着他道:“什么烤肉?我倒是看见你躲在石头缝里吃东西,但我干嘛拿你的烤肉?”说到这里又突然笑了,“哦,我明白了。这事不是我干的,应该是你家的长辈在开玩笑。”
华真行赶紧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认为丁老师您会做这种事,只是刚才被您吓了一跳,以为一路跟着我的人只有您,看来还另有其人,您发现了吗?”
丁奇:“我倒是没有发现,看来那几位前辈比我更高明。我一路都在观察你,你很警觉,并不好靠近,只是刺杀得手之后才有些放松了。有人跟着你其实并不意外啊,要不然杨老前辈怎么通知我来这里找你?你恰好也要赶往神隐之门,所以我是顺路。”
华真行确认了两件事。其一就是干掉了金大头之后自己还是大意了,以至于在凝神查看“系统”时放松了警惕。其二嘛,偷他烤肉的人果然就是杨老头,其他人也不会这么顽皮。这时又听丁奇道:“站到我身边来!”
两人已经来到巨大岩石间的通道尽头,丁奇停下脚步左手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右手将长棍插在地上,伸手向面前一指,还做了一个划圆的动作,同时笑着解释道:“其实不用这么比划的,但我习惯了,也是受风先生的影响。”
随着他的指尖滑过空气,面前就像开了一扇硕大的门,门框就是两侧的巨岩。假如不知此地原先的景观,又有人事先“开”好了这扇门,站在这里几乎不会发现什么破绽,甚至会以为对面就是这样的风景。
“门”内的地形地貌竟和门外差不多,但有很多人工的痕迹。放眼远方是一片山坡,层叠错落分布着不少建筑,但给人感觉却似一片破败的遗迹。
近处只觉金光晃眼,两侧呈手臂张开状的岩壁上有大幅的金色壁画,再仔细看,那就是用黄金镶嵌成的图案。
从门中走进去是一个似祭坛状的高台,依着一片山壁的凹陷处而建。就在高台上面对着门外的位置竟匍匐着一具骸骨,离两人也只有几步远。
这具骸骨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骨已经滚落一旁,地上还有一顶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冠。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朽坏,只剩下一些纤维织物的碎片,布料材质看上去很一般,应该就是用加工后的植物纤维编织成的,但依稀可辨的工艺很精细,且用金丝织嵌了大量的纹饰。
遗骸还佩戴了不少饰物,他的右手原先应该握着一根尽许长的短杖,雕刻得异常精美,似是某种动物的角制成。
丁奇居然开启了传说中的神隐之门,门内就是所谓的神之国度吗?里面竟是这样一幅情景,放眼看不到一个人影,面前却跪伏着一具遗骸。
035、默寂黄金
尽管有点思想准备,华真行仍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丁奇拍了他一下:“所谓开启门户,其实只在出入那一瞬,旁人并不得见。像这样为你开启门户展示,是我刻意为之,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华真行傻傻地跟着丁奇迈步走入秘境,下意识地回头,那条巨岩间的通道已经消失,所见就是一面岩壁,而本该有“门”的位置,又是一幅黄金镶嵌的壁画。
这一带的山壁都被削平了,正中间有一个十来米宽的平面,两侧斜着延伸出去。正中间这幅壁画的内容就是两块巨大的岩石,正是秘境外的神隐之门的图案。
华真行定了定心神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丁奇望着远方道:“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国度吧,我也是第一次来。”
华真行:“跪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其他人都哪去了?”
丁奇叹了口气道:“此人大致死于五十年前,其他人还没看见。先不要问我,一起看看再说。这里很大,逛一圈恐怕要很久。”
远处观望的杨老头皱眉道:“我完全感应不到小华了,你们呢?”
柯孟朝答非所问道:“这位小丁老师真是第一次来?这么轻松就进去了,就像到自己家一样,还把小华也带进去了。他不是此处秘境的传人,更不是秘境的主人,这手本事相当了得啊!”
墨尚同:“世事演进,后人总有前人所不能之处,且术业有专攻,时代越是进步便越是如此。至少在这一方面,那位小丁老师比我们三个老家伙都强,这就是人家的专业,而且是以前没有的专业。不像有些人啊,言必称遵先王之法。”
杨特红:“何必某些人,你直接说小孟不就得了。”
柯孟朝:“这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你逮着个屁就嚼不烂了?”
墨尚同反问道:“如此说来,你自己也承认当年是在放屁了?”
杨特红抚掌笑道:“这话问得有意思,典型的墨辩风格!”
柯孟朝侧过身来道:“后人能前人所不能,然也!后人必能前人所不能,不然也!只拿一句‘遵先王之法’来抓我的痛脚,那你怎么不说别的呢?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作新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你都闻不着吗?
小至一家一族,大至一邦一国,就你我所见,盛极而衰乃至未盛即衰,早已消亡不见者如过江之鲫,更何况一人乎?所以不能断言后人必胜前人,而要多思后人怎能更胜前人。
若谈事实,实例就在眼前,便是这所谓神之国度,请问其中今人在何处?就算我当年放了个屁,也是有所特指!而你呢,逮着个屁就嚼不烂了,难道只会闻屁?”
杨特红插话道:“老墨,你按到小孟的开关了,他开启了杠精模式……站这儿吵什么架啊,我们是为啥来的?”
柯孟朝:“我哪是什么杠精?实在是理不辩不明!我们是为小华来的,就说小华那个梦,若梦见而不真行,无非幻梦一场。”
墨尚同被怼了半天也不生气,仍然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就对了,不能搞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那一套,只会打嘴炮不算真本事,事在身体力行。”
柯孟朝:“若不见前人教训,错路则行偏更远。”
杨特红以领导做总结的语气道:“所以就不要在这里纠结什么前人、后人了,我看都要法自然之道。背道而驰,则遗身殃。”
三个老头这般吵架,是华真行从小见惯了的场面。不提他们在外面如何拌嘴,华真行跟随丁奇已进入了秘境。这处秘境或者说神之国度确实不小,总体呈橄榄形,由东至西长越四十多公里,由南至北宽度接近三十公里,总面积大致在一千平方公里左右。
与外面的部族传说截然不同,别扯什么瓦坎达了,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所谓死寂并非完全没有声音,而是一种感觉。这里的空气很新鲜,旷野上有微风吹过,看植被也没有外面那么荒凉,但一个人都见不到,走在其中莫名心里直发毛。
门户的位置靠近秘境的最东端,他们走下祭坛状的高台,穿过高台前的广场与谷地,首先到达了那片有建筑群分布的山坡。
这片山坡上的建筑大多都是用石块垒砌的,而外面的土著居民几乎不会用石块造房子。这些石砌房屋有方有圆,而且将屋顶砌出了坡度。至于屋顶基本是在木梁和木板上铺设了草帘,如今基本都已朽坏,但还能看出痕迹。
关于木制构件的耐用性有一句俗语: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没几年。假如木材完全泡在水里其实很难腐朽,甚至会渐渐变成水沉木,干燥的木材假如不受虫蛀也能保存久。木材最怕的就是反复受潮再加上虫蛀苔蚀,那样很快便会糟朽不堪。
这里显然也有降雨,屋顶没有瓦片隔水,草木结构早已塌落下来。这些建筑当中没有人也没有尸骸,却遗留了很多日常生活陈设以及器皿。华真行没有在建筑材料中发现烧制的砖,却在遗落的器皿中发现了陶器,很多还是彩陶。
这里的器物有木质、石质、骨质、角质、陶质,居然还有大量的黄金器皿,打造得都很精美。传说中的神之国度遍地黄金,这一点倒是能对上。但华真行并没有发现铁器,连青铜器都没找到。
在建筑群中转了一圈,华真行嘀咕道:“这是什么时候的遗迹,石器时代吗?”
建筑群下方的缓坡上有一些码放得还算整齐的碎石堆,半掩于荒草间,丁奇停下脚步道:“更确切地说,是陶器与黄金时代。这片建筑并不算太古老,大体可追溯到几百年前。我考考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丁奇不愧是老师出身,居然现场出了一道考题。华真行回望这片破败的废弃建筑,挠了挠后脑勺道:“这片建筑群不小,感觉在最鼎盛的时期住了不少人。有的屋子很宽敞,看上去比较舒适,里面的器物也精美,但旁边的小房子就简陋得多。
这里曾经很可能住着一些贵族,还有侍候他们的仆从。可是后来这个地方衰败了,居民越来越少,直至灭绝。这样的房屋尤其是屋顶是需要维护的,保存的完好程度区别非常大,说明有的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有一些房屋则是最后才废弃的。”
丁奇面露笑意:“你的观察力还可以,那么这里的人到哪儿去了呢?”
华真行:“应该都不在了吧,人口越来越少,直至灭绝……”说到这里他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吹过的微风中带着一股森然之意。
丁奇:“前人或已不在,或者连墓葬都可能找不到,但是最后离世的这批人呢,他们在哪里呀?”
华真行突然一惊,指着那些荒草间的碎石堆道:“他们,他们就在这里!”
丁奇点了点头道:“对,此地最后一批人就安葬在此处,但总有最后一人无人安葬,他又在哪里?”
华真行:“就是跪在秘境出口前的那个人!这里到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他想出去却出不去!”
丁奇望着山坡道:“走吧,再去别处看看。”
翻过这处山坡,前方又是相对地势较高的谷地平原,看土地平整的形状,有些地方似是农田的遗迹,还有几处已废弃的村庄。方才那些石头房子在华真行眼中已经很原始了,但和这些村庄建筑一比简直就算豪宅。
废弃的村庄建筑就是最简单的土墙草顶,土墙上留个出入的洞就算是门,连门板都没有,不是朽坏了,而就是原先没有。村庄中遗留的器物以石质较多,陶器很少,还有很多木器,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居然也散落了不少金器。
金是真金,只是没有方才所见那么精致,看上去纯度也不是太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连最底层的居民平日都以黄金为器吗?
两人又翻过了一座小山,视线穿过山脚下的原野,看见了远方一座城市的轮廓。不能以现代城市的概念形容,硬要类比那就像一个较大的村镇,看规模可以容纳上万人。而两人刚进来时见到的那片石质建筑群,则最多可容纳几百人居住。
穿过原野向城市走去,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没有发现大型动物,天空也没有鸟类飞翔,地上只有一些昆虫、蝎子、田鼠以及蜥蜴,半尺长的蜥蜴好像已是此地体型最大的物种了。
这些动物都是不长角的,也不知此地那些角质器物是从何而来,或者曾经有过长着角的大型哺乳动物,但后来也灭绝了……华真行一边走一边这样猜想。
城市外围的建筑已经毁弃得非常厉害,和那些村庄里的建筑差不多,越往中心走,房屋便修得越精致,保存得也相对越完好,很多还有石质的地基,里面遗留的各种日用器物也更精美……
他们终于来到城市的中央,这里有石块垒砌的围墙环绕着一片建筑,而在围墙外还有一圈高大茂盛的树木。
丁奇开口道:“小华,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一路走来就没有见到大树,据我观察,至少没有见到五十年树龄以上的乔木,应该是当年为了取木材将那些大树都给砍伐完了。可是这围墙外的树却没人砍,说明这个地方很特殊,也许就是当年王宫一类的区域。”
华真行拉了他一把:“丁老师,您别忘跟前凑,这些树有毒!”
这些树长得很高大,目测树冠最高处有十五、六米,拖到地面的垂枝以及低处生长的横枝相邻交错,密密麻麻根本就找不到空子钻。枝条上都带着尖刺,橄榄形的叶子上还长着淡淡的白毛,挂着形状似海棠的青色果子,仿佛形成了院墙外另一道天然的屏障。
再看树下枯枝落叶成堆,还有不少腐烂或者半腐烂的落果,散发着一股类似果酒的发酵气息。丁奇微皱眉头道:“气息不对,似有毒灼之效,这究竟是什么树?”
华真行:“外面的当地人都叫它刺喉木,哪怕被叶片上的白毛刮在皮肤上,都会灼痛难忍,就像被烫伤了,被枝条上的尖刺扎中则毒伤更严重,所以千万不能被它的汁液沾上,假如误服果实更是会死人的。还好只是生物毒素,能自然分解不会污染环境,离远点就没事了。”
丁奇哦了一声道:“种在这里应该有守卫作用。”
用块石垒砌的围墙很容易爬过去,而看当地的其他建筑,并没有任何防盗与安保设施,好像连这个概念都没有。假如围墙内就是“王宫”的话,至少要显示出与别处的不同,所以这一圈刺喉木就相当于“皇家护卫”了。
就在这时,华真行突然微微一怔,仿佛又听到了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
036、无楼
华真行凝神召唤系统,“春容丹研制任务”又有了新内容——
“发现春容丹基础原料之一:蟹爪槲
特性:去热毒,养颜色,夏药
采制之法:观其于刺喉木上生长至不再生长时,约在初夏之后,顶端初结花苞若米粒大小,采其当年生全株去根须。早采则效不足,晚采则效已散。长约一指形似蟹爪,有三节。
采制当日晾晒至软不可过曝,控温炒制略使生香而勿使其焦,室内摊晾至常温后随即捻揉,卷而不碎。上述制法须一日内完成,而后待其干燥收存。
炼药之法:可以纸草之物存装,于阴凉通风处静置,保存温度常在摄氏十五至二十五度之间,相对湿度百分之四十至六十之间。三年后可用,五至七年效用最佳,以滚水煮两小时,待汤液冷却后,取其凝膏入药。”
所谓“系统”是杨特红与墨尚同捣的鬼,但此刻两老头不在秘境中也感应不到这里的情况,系统怎么也会有反应呢?这就显出他们的手段高明了,这个系统任务就像提前设定好的程序,符合条件就会触发某些变化。
当然了,他们也不可能提前设定好所有的变化条件,有很多事情还没想好呢,需要慢慢补充完善。就比如春容丹的原始丹方,杨特红如今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只想到了几十种可以用的药物,暂时先“设定”在系统中,其中就包括蟹爪槲。
华真行却不知道这些,他只知自己又发现了一味新药材。这蟹爪槲是一种寄生植物,而寄生在刺喉木上的则可入药春容丹。他还发现自己早就见过这种东西,自家的库房里就有收存,还是加工好的。
从小到大杨老头给他喝的那种防蚊虫饮料,里面就有这种东西,华真行是亲眼看见杨老头把它加进去煮的,后来他自己还帮忙煮来着……
丁奇见他忽然沉默不语,又说道:“我们就别在这儿发愣了,从大门进去吧。”
围墙的正面有个缺口,这里没有被刺喉木封堵,就是大门了。围墙内的区域呈长方形,南北宽约百米,东西长约一百五十米,相当于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式的建筑,中央有一个广场,正面有一座大屋则相当于“主殿”。
这些建筑都是用块石砌的,和他们刚进来时见到的那片石屋差不多,但工艺上要更加考究。丁老师仰头叹道:“不容易呀,终于有楼房了!”
视线穿过“主殿”已坍塌的屋顶,可以看见后面的一栋建筑至少有好几楼层高,也是用石头砌的,屋顶也坍塌了。其实刚进入城市时,两人就注意到城市中央的这栋高楼,视线穿过那些刺喉木的树冠,正好能看到其最高层。
这一路所见,不论是什么建筑都是单层平房,连最简单的二层楼都没有发现,它也许是整个秘境里唯一的楼房了,显得很是突兀。
两人巡视了一番前院的“厢房”与“主殿”,又发现了各种陈设器皿,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各种角骨、彩陶、金器。这些器物的品质,是迄今为止在这个秘境中所见最好的,这也能证明此地应该就相当于“王宫”。
然后两人绕过正殿,丁奇突然苦笑道:“原来不是楼,只是台。”
东国语中亭、台、楼、阁各有不同的讲究,所谓楼就是多层建筑,至少也得有两层。所谓台是指在平地上垒砌起一个高台,然后在高台上修建建筑。看着很高,实际建筑本身并没那么多层。
本以为“主殿”后面有座高楼呢,结果是在空地中央垒起了一个占地很大的高台,应该是用夯土堆就、外面砌上了石块,正中间有台阶,而高台之上仍是平房。可以想象,当年所谓的神国“国主”应该经常在这高台上眺望他的国度吧。
华真行也摇头道:“为什么就不会盖一栋楼呢?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丁奇饶有兴致地问道:“几位老前辈就没有教过你其中的道理吗?”
华真行仍然在叹气:“当然教过,我只是感到惋惜而已。就像我曾经问过,为什么不打一口井呢?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但没人打井就是没人打井,不仅是不会,而是连这种意识都没有。”
丁奇:“你说的对!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认为理所当然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其实在它没有出现之前是一点都不简单。这里绝大部分人还是筑土为墙,甚至就以木板草帘为墙,能住石头房子就是贵族了,意识中就没有出现过楼房这个概念。”
华真行:“我突然觉得这里很没意思,而且挺瘆人的。”
丁奇:“我看你的胆子没这么小啊,今天一挥手就杀了几个挺凶的家伙。”
华真行:“我不怕坏人,但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充满绝望,连威胁在哪里都看不到。”
丁奇:“别着急,路才走了一半,我们再看看。”
他们的脚程其实非常快,从门户到这座城市差不多有二十公里,道路高低起伏,沿途还要查看各种遗留的痕迹,结果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了城市中央的高台位置。丁奇看似不紧不慢地走,华真行也就很自然地跟上,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明显超过了正常人的步速。
查看那些遗弃的建筑以及器物,都不需要钻进去翻找,华真行运用刚刚掌握的神识,略一扫过基本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了。经过长期锻炼终于掌握的能力,无意间运用起来感觉已十分自然,或者说自如。
假如按照普通人的节奏,两人一路走到这里并沿途翻找辨认各种器物,恐怕好几天都过去了。
离开城市继续向西,所见原野景物与先前相比并无太大差异。这里有大气循环、山丘河流,花草树木,还有各种小型动物,构成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生态链。
蜥蜴适应了环境,居然也开始捕食田鼠,好似站在了生态链的最顶端。而大型的田鼠也会成群地攻击幼年的蜥蜴,维持着某种平衡。
尽管见到了这么多仍在活动的事物,可是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仍是一片死寂,仿佛在多年前就已被定格。天黑之前两人到达了秘境的最西端附近,那种凝滞而绝望的感觉变得格外强烈。
丁奇停下脚步指着这一片荒野道:“小华,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用丁奇再点拨,华真行已经看出来了,神情凝重地答道:“这是坟地,此地居民历代安葬之地。”
丁奇点头道:“是的,层层叠叠,有的人安葬得很潦草,也有人的墓葬很精美。这里能印证我先前的判断,此地居民大约从五百年前开始定居,二百年前达到最高峰,可是在大约一百年前突然出现大面积死亡,到五十年前基本就灭绝了。”
华真行:“您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丁奇:“你的神识尚弱,还查探不了太大的范围。”
华真行:“我的意思不是指这个,您是怎么判断出年代的?”
丁奇反问道:“你是怎么用手指尖读出准确气温的?”
华真行瞪大眼睛道:“您怎么知道这些?这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您不是说今天才找到我的吗?”
丁奇:“来之前我和杨老前辈联系上了,他告诉了我你这几天的经历。”
华真行长出一口气道:“果然!”
果然什么?他这趟出门,杨老头果然在后面跟着,说不定还捎上了墨大爷。他们可能是想看热闹,或者是监督,或者是不放心。华真行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同时心中也有一股暖意,家里有这么几个老头子,既让人感觉不省心,同时又很放心。
丁奇却没理会他内心活动,又接着说道:“以足够的见知为参照,又有能力得到足够详细的信息,你就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同年代的遗迹,熟悉不同年代留下的物性气息,现在你明白了吗?”
华真行赶紧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如此说来,我努力努力也可以做到……别处也有这样的秘境吗?”
丁奇背手不知远望着什么:“在东国,我曾特意去过武陵源,寻找古代文人描述的桃花源,还真找到了那样一个地方。”
华真行惊讶道:“我读过那篇古文,课本里就有,你真找到了桃花源?”
丁奇面露憾色:“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告诉我。一片古树桃林,半掩废弃荒村,早已不见一人。与此地差不多,但也有所区别,据我判断,那里的人并没有困守桃花源,而是都迁走了,再也没有回去。”
说话间天色已晚,丁奇决定就在原地休息。这个地方很吓人啊,到了晚间则格外阴森。可是在丁奇面前,华真行也不能显出自己害怕了。
他跑前跑后,采集干草和灌木枯枝燃起了一堆篝火,又采集了一批嫩茎和野果,弄干净之后递过去道:“丁老师,这些都是能吃的,虽然不能当饭,但暂时顶饿也没问题。”
丁奇笑了:“看来你还是个荒野生存的小专家啊!怎么全是素的?”
华真行解释道:“这里不太好打猎,有些活物也不敢乱给您吃。假如加工得不好,可能会有寄生虫、病毒啥的。”
丁奇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炉子,就像变魔术似的,接着又拿出锅、碗、筷子、一碟碟切好的肉、各式新鲜菜肴、蘸料……他笑着说道:“祛阴森之气,没有什么比一顿火锅更合适,你在非索港见过这种火锅吗?”
华真行已经看傻了,下意识地点头道:“见过,还吃过呢,在东国援建项目的工地上……丁老师,您还是个魔术师吗?”
丁奇:“我不是变戏法的,除了当过大学老师,还当过心理医生。不必这么看着我,你家杨老前辈自然也有这等本事,只是你想学会的话,恐怕还差得很远。”
他们在秘境中吃火锅,秘境之外神隐之门附近的乱石堆间,三个老头也在嘀咕着什么。柯孟朝问道:“我们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们两个就不担心吗?”
杨特红:“有小丁老师在,就放心吧。”
柯孟朝:“我担心的就是那个小丁老师!”
墨尚同:“小丁老师有什么好担心的?”
柯孟朝:“我担心小华会不会被他拐走了!丁老师显弄本事,小华还是个孩子,那还不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么一说,杨特红不禁也露出了担忧之色,但仍嘴硬道:“不会的,小华眼皮子没这么浅!”
柯孟朝:“我说你们啊,给小华发布的‘系统任务’就有问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奖励秘境一座,那不就送上门配合这位小丁老师吗?”
杨特红嚷嚷道:“正好小丁老师要来考察神之国度,我就顺便给安排上了,也让小华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小孟你是多虑了,小华是我养大的,我最了解他,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拐走?就这么一个破秘境,小华才不稀罕呢!”
柯孟朝:“所以我说你的安排有问题嘛,假如总这么干,那么小华是为了系统的奖励行事,还是为了自己的愿望努力呢?”
杨老头摆手道:“行行行,算你说得有那么一丁点道理,以后注意就是了。”
墨尚同又开口道:“让小华多增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假如能学会小丁老师的本事,那也不是坏事。小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本事更大不是更方便吗?”
杨老头:“我们的本事他还没学会多少呢,丁老师再高,能有我们高吗?”
柯孟朝:“假如不是比个头的话,那还是我们高吧。”
037、被拒收的奖励
秘境中的两人吃完火锅休息一夜,在这种环境下华真行没有修炼养元术的静功,到了凌晨时分则起身认认真真做了三套完整的动功。丁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练功,然后问他在练什么?华真行并未隐瞒,向他详细介绍了一番养元术,甚至还讲了那个梦中的内容。
早上两人继续前行,穿过墓葬地带很快到达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世界本身仿佛没有尽头,远方被朦胧的雾气笼罩看不真切,不论脚下走多远却好像还在原地,再回头一看,真的还在原地!这个秘境有无形的边界,到了这里就走不出去了。。
丁奇故意没有提醒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华真行走了半天觉得不对才回头,然后发现了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奇笑道:“你的适应能力很强啊,居然没吓晕过去?”
华真行:“这就晕掉的话,那我早就晕了不知多少次了!”从小在非索港长大的他适应能力的确很强,而且最近有了“系统”之后,对各种神奇事物的“阙值”已经提高了不少。在他的意识中,这个世界仿佛一切皆有可能,那就先见识了再说。
丁奇缓缓道:“你这种心态很好,好奇但不是懵逼,就算不懂也不理解的东西,也不认为它不可能。从重力、磁场、大气成分和压强来看,此地应该还是这个星球的环境。但我说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尤其是跟你还说不清,所以只能带你来见证一番……”
这天他们还在秘境的最北端附近发现了金矿开采与冶炼的场所,已废弃了至少上百年。当地人曾就地采掘矿石,用最古老的方法提炼黄金。这一带是个范围不小的黄金富矿,丁奇用棍子敲开了几块岩石,便发现了鸽子蛋大小的天然金块,纯度很高。
就秘境中所见,此地居民最珍视的器物应该是角器与骨器,其次是精美的彩陶,然后是普通陶器与黄金器皿,最普通的则是木器与石器。金器加工其实要比陶器困难得多,居然沦落到与普通陶器一样的地位。
大概是因为缺乏高效燃料的以及工艺手段落后,陶器很珍贵,而且陶器易损毁,金器不朽则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所以历史上存留量很大,在这个世界中金器后来也就变得和普通陶器差不多了。
下午的时候,两人又回到最初进来的门户前,丁奇指着祭坛后方的岩壁道:“现在我们可以解读这些壁画了,它记载了一个部族的历史,而这个部族并没有文字……”
这里有五面巨幅壁画,都是用黄金镶嵌入山岩拼成图案,当中那幅就是外界神隐之门的景像,而左右各有两幅。左侧的第一幅,是很多人跪拜在神隐之门前方,好像在搞什么祭祀活动。左侧第二幅,则是有人高举着短杖一样的东西,带领一支队伍进入了神隐之门。
右侧第一幅,则是昨日所见那座城市的轮廓,城市中央有一座醒目的高台。右侧第二幅,显示的则是这座祭坛,有人站在祭坛上高举着什么东西,其余人在下方跪拜。
据这两天所见再按图分析,神隐之门应该是古时生活在外界的一支部族所崇拜的天然图腾,而开启秘境的方法应该只有祭司掌握。大约五百年前,不知因为什么,这个部族全部迁入了秘境。
大约三百年前,秘境中的城市已具规模,还修建了“王宫”中的高台。大约二百年前,他们在此地修建祭坛并留下了这五幅壁画。附近山坡上的那片石头建筑,可能就是祭司群体及其仆从的居所。
此时这个部族已发展到巅峰,逐渐开始衰落。到了大约一百年前,此地人口突然大幅锐减,直至五十年前完全灭绝。
听完了丁奇的解读,华真行似自言自语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丁奇:“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有相对独立的环境,也有大气和水循环,可能与外界也存在某种形式的物质交换,能保持相对的平衡。但这些人就是被封闭在这个世界中,虽然不受外界的干扰,可他们内部也会出问题。
可能是内部战争,也可能是一场瘟疫,总之导致了人口锐减,很多知识以及技艺失传,环境也可能恶化了,从原先的平衡走向另一种平衡,使他们不再适应。
人口锐减、文明衰落,生存能力便更弱,基因多样性也缺失,最终灭绝。所以说一个部族、一个国度、一个文明,在历史中未必一定会进步,也可能走向消亡。”
华真行:“那他们就不能离开这里吗,或者后人已经离开了?”
丁奇摇头叹息道:“他们并没有离开,因为已经无法离开。”
华真行:“既然能进来,为什么出不去呢?”
丁奇:“据我推测,两百年前修建这座祭坛的时候,已经没人知道该怎么出去了。此地居民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把它当成一种传说。”
说着话他又一指跪伏在祭坛上的那具骸骨道,“他应该就是此地最后一人,手中拿的就是开启门户的钥匙,可惜他已经不会用了。他想出去,只能跪伏在这里祈求神灵……”
华真行:“明明有钥匙,怎么就不会用呢?”
丁奇弯腰把那支角质短杖从骸骨手中的抽了出来,轻轻吹了一口气,浮尘污渍尽去,递给华真行道:“你拿去,看看能不能把门打开!”
华真行接过短杖比划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他试着以神识查探又觉得此物深不可测,仿佛包含着无法解读的信息,最终无奈地摇头道:“我也不会用这个东西……咦,不对呀,您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拿到它。”
丁奇淡淡一笑:“这是我的独门绝技,等于拥有了万能钥匙。当然了,假如拥有了此秘境专属的控界之宝,则出入更加方便、还能掌控这个世界,你想不想学?”
华真行熟悉这种表情,每次杨老头想逗他学什么东西的时候,经常露出这样的笑容。华真行点头道:“想学!你能教我吗?”
丁奇:“想学会这门本事可不容易!但有朝一日待你修行有成,手持此控界之宝,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华真行也笑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好主宰的?我只是对您的本事感兴趣而已,请问有什么讲究、需要修炼多长时间?”
丁奇的语气高深莫测:“这可说不准,既要看你的资质,也要看你是否心无旁骛,有可能一辈子都入不了门,有可能不到十年即可大成……总之要常年居此秘境中、借助控界之宝感悟这方天地。这样吧,这座秘境就送给你了,控界之宝也是你的了!”
华真行赶紧将那角杖递了回去,连连摆手道:“我只是跟进来增长见识,怎能将此地据为己有?”
丁奇又笑道:“我只是来考察的,这地方又带不走。既然今日如此投缘,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吧,你把它视为一种奖励也行。”
原来系统所谓的奖励,最终是以这种方式给他。华真行承认心中也有点小纠结,但还是摇头道:“我不要。”
丁奇有些意外看着他,追问道:“你是不能要,还是不想要,或者是不敢要?”
华真行:“丁老师,你我非亲非故,还是第一次见面,你就把这么一座秘境给我,我确实不能收啊!”
丁奇循循善诱道:“此地已无主,你或许可以成为神国之主。”
华真行:“什么神国,这里只是一座坟墓!”
丁奇:“这样一座秘境,就这么白白的扔在这里,不是很浪费吗?”
华真行:“你没看见外面吗,花几万米金就能买到老大一片无主荒野,还可以好好开发利用……要说浪费,这么多黄金确实有点浪费,假如拿出去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丁奇打断他道:“你既然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华真行指着祭坛上那具骸骨道:“能不能把他也带出去?此人临终前就想离开,把他带到外面安葬,总好过曝尸于此。我们拿了他手里的东西,总得帮他做点事情,对于死者而言莫过于完成他生前的心愿。”
丁奇看着手中的角杖道:“好孩子,你的想法不错,但是不能。”
华真行:“为什么不能?”
丁奇解释道:“这根短杖,不仅是开启门户的钥匙,也是控制这个世界的枢纽,我称之为控界之宝。宝物虽好,假如落到普通人手里,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工艺品而已。
假如你学了我的独门秘法,又掌握了控界之宝,修炼小成之后,则可开启门户出入,还能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可是想把里面的原有之物带出去,非得有大成境界不可。”
华真行:“什么是小成,什么是大成?”
丁奇思忖着说道:“就拿你修炼的养元术类比吧,突破三级之上,便算是小成;突破六级之上,按你的说法,成为高级养元术大师,则是大成。”
大成之后,你拿着控界之宝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届时假如你不愿意,连我都进不来。可就算如此,你想把此地原有之物带出去,也须付出代价。”
华真行:“什么代价?”
丁奇:“你听说过次元壁吗?”
华真行微微一怔:“听说过,小说和漫画里看见的。”
丁奇:“你就把这道门户看成一种次元壁吧,打破次元壁哪有那么简单?这里是一个世界,有它自己的意志,就是所有事物的规则。无论你从这里带走什么,都相当于割裂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那么你本人也要承受割裂神魂之伤。
这个人如果还活着,我可以打开门户让他自己走出去。可是他已经死了,就算我有本事把他带出去,也要承受割裂神魂之伤,假如总是这么干,我迟早会变白痴的。我这次只是来考察的,并没有打算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华真行这才明白,秘境里的东西没有大本事是拿不出去的,就算能拿出去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他叹了口气道:“那些黄金……”
丁奇的笑容似是有些不怀好意,就像在引诱小孩子犯错误:“假如你学会了我的独门秘法,又能将之修炼大成,自然可以把这里的黄金搬出去。无非是受些神魂之伤,假如伤得不重,尚可调养恢复,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华真行:“花那么大的代价、练成那么大的本事,只为受这罪吗?有这工夫,还不如在外面找个地方开金矿。”
丁奇:“那你不妨反过来想,何必把东西拿出去呢,到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你甚至能在这里呼风唤雨,岂不快哉?”
华真行:“我没想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何况是在一座坟墓里。”
丁奇:“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们先出去吧。”明明是华真行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不知为何,丁奇此刻却总想催促他出去。
华真行摆了摆手,又指着那具骸骨道:“既然不好把他带出去,就把他安葬在这里吧。”
丁奇倒没有阻止,还主动伸手帮忙,两人将这具骸骨移到了那片山坡下,挖了个坑将其安葬,又用块石垒了一座坟茔,这才转身离开了传说中的神之国度。
再度开启门户时,华真行一直仔细看着丁奇的动作,只见他拿着角杖向前一点,祭坛正中的那面山壁忽然就消失了,面前是一条两块巨岩间的通道,放眼望去就是外面的世界。
走出门户再回头,仍然是现实中的山野,方才的秘境已消失不见。丁奇又笑着问道:“神奇不?”
华真行:“神奇,太神奇了!”
丁奇却眯起了眼睛:“看你的反应,好像还记得刚才的事情?”
华真行纳闷道:“当然记得了,刚才我们一起把那具遗骸安葬了。”
丁奇诧异道:“从昨天晚上吃完火锅,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你一直都记得吗?”
华真行:“当然都记得啊,我们今天又在秘境转了一圈。”
丁奇:“那我方才在门户前问你的那些话,你仍然记得很清楚?”
华真行不解道:“丁老师,您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丁奇苦笑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打算等你出来之后再说的,不料差点闹了个乌龙。”
038、志不在此
丁奇做了一番解释,华真行才明白刚才闹了什么乌龙。原来这秘境另有讲究,普通人进入秘境再出来,并不会保留记忆。昨天进入秘境后直至晚间吃火锅时,丁奇都以他的独门手段护住了华真行的意识。
也就是说,华真行应该能保留从昨天进入秘境一直到晚上吃火锅时的记忆,但是后来丁奇并没有再这么做。所以从“理论”上讲,今天在秘境里发生的一切,华真行出来后是不会知道的,就像记忆中的时间莫名少了大半天。
可是华真行偏偏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这就让丁奇有点尴尬了。华真行很不解地问道:“普通人记不住在里面发生的事情,那什么样的人才能保留记忆呢?”
丁奇:“元神清明之人。我观你虽神识初成,但昨天轻易就能让我欺近身后却毫无察觉,所以认为你还差点火候,没想到你已有此境界。”
华真行:“我昨天那是刚刚干掉了金大头,自以为麻烦都解决了,有些忘乎所以。您说的元神清明,我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应该就是昨天进入秘境后找到的感觉……”
说到这里华真行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离开秘境前丁奇问他的那些话,好像是一种试探。反正华真行也记不住,无论试探出什么结果都只有丁奇自己知道,出门后也免得尴尬。
这些高人,一个个都这么鬼精鬼精的!华真行仔细回想,还好自己的言行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说的都是自己想说也该说的话。
“普通人除了不能保留记忆,出入秘境还有别的讲究吗?”华真行还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
丁奇:“像这样的秘境,与外界隔绝已久,微生物环境也会有所区别。假如贸然出入,说不定会染上莫名之疫病,甚至无药可医,可以将之视为一种很严重的水土不服。当然了,你已不必担心这个。”
华真行心有余悸道:“原来如此!”
丁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些,而且还记得方才的事情。那么你再想想,假如拜如我的门下,将我的独门秘法修炼大成,此秘境便可是你一人独享之世界,谁也没法跟你争是不是?”
华真行:“一人独享之世界?那还不如蒙上被子睡大觉,梦里什么都有!”
丁奇:“那可不一样,梦是假的,这个世界是真的!”
华真行:“丁老师,我非常愿意叫您老师!我对您的独门秘法很感兴趣,也非常感谢您。您若愿意教我,我也很想学,但秘法不仅是知识,学和练也是两回事。
按照您的说法,假如要花十年时间就在秘境中潜心修炼、最终成为那里的主宰,我看还是算了。至少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可能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里。
我自己还有养元术要修炼呢,不知何时才能成为高级养元术大师,假如到了那一天,我倒真应该好好研究您的独门秘法……但我并不是想要那样一个世界。”
丁奇并无失望之意,反而笑道:“这样的秘境,我称之为方外,我的独门所创、所传便自称方外秘法。而我看你志不在方外、就在这人间……”
说到这里忽然语气一顿,很生硬地转折道,“对了,那里面的黄金不好拿出来,你曾说过费那工夫还不如在外面开个金矿,找到地方了吗?”
华真行:“我只是打个比方,但黑荒大陆上确实有不少金矿。”
丁奇手指远方的山坡道:“你看这外面的地形地势,和秘境中所见是不是有点像啊?”
“是有点像!”说到这里华真行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脱口而出道,“我们在秘境里发现了一座金矿,那么外面同样的方位……”
丁奇接过话头道:“会不会也有一座金矿呢?是真是假,不妨过去看看。我对这里不熟,你来带路如何,还记不记得方位啊?”
华真行:“我当然记得,用脚量都能量出来,往西北方向走,不到三十公里吧。”
丁奇:“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吧!天黑之前赶到,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外界的地形和秘境中所见有点像,但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可以参照,而华真行是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行走,基本上是沿着山脉的半腰。这一路走得非常快,华真行的速度几乎毫无保留,反正丁奇也能跟得上。
在太阳将要落山之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华真行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找对了地方,秘境中所见是碎石遍地的小山丘,而这里则是高耸的山体与大片岩崖。
华真行来回转了几圈道:“我没有发现金矿,不论是岩层中还是这里的碎石,都没有金块,连金沙好像都没有。要不然就是矿脉埋藏的比较深,我根本感应不到。”华真行已学会动用神识,但他以神识感应岩层,深入的距离也不过数寸而已。
丁奇:“神识虽玄妙,但不能凡事皆依赖,总有不可及之处。我们可以用笨办法,凿进去看看,这样最简单也最有效。你且退后!”
丁奇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手持长棍向凿子一样插进了岩石,看得华真行目瞪口呆。这根棍子是他亲手砍的,然后削尖了一头用火烤硬,质地还算坚韧,但绝不可能像插豆腐般插入岩石!
不是棍子厉害,那么厉害地只能是丁老师这个人!棍身带着奇异的震颤,将周围的岩石纷纷震碎,居然硬生生的在山壁上划开了一道“门”。如果说开启秘境门户是神奇的秘法,那么此刻他施展的就是实打实的硬核功夫啊,宛如一台人形挖掘机。
丁老师在山体里硬生生凿出了一条隧道,破开土石激射飞出,人居然就这么缓缓走了进去。华真行躲到了侧面,神识也跟着丁老师的脚步向山体内延伸。
远处的柯孟朝咂嘴道:“这小丁老师真卖力气啊!”
墨尚同点头道:“有把子力气!”
杨特红却眯着眼睛:“这里有金矿吗?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有发现!”
墨尚同:“这是非常古老的原始地层,假如矿脉在其深处,不做勘探确实发现不了。”
丁奇在山岩上开凿出了一条隧道,普通的房门大小,掘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已经相当惊人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已经凿了两米多深,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碎石不断飞射出来。
眼见已经挖了这么深,可是岩层中并没有发现金矿的痕迹,连最细小的碎金粒都没有,丁奇此刻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开凿。
外面的华真行也在暗自琢磨——这里真有金矿吗?恍然间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梦,回忆起了梦中更多的内容。与系统无关也与那几个老头动的手脚无关,纯粹就是他自己的脑补。梦中的非索港,其西方确实有一座大型金矿,好像就在这个位置。
梦中这里是一座大规模的现代化金矿,安全、高效、环保,运用了程控爆破技术,还有各种最先进的大型矿山机械,效率可比丁老师此刻拿棍子挖洞高太多了。
不是说丁老师的本事不大,这就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优势啊!他的本事大得已经超出想象了,可是快半个小时了也才打了可容一人通过、三米来深的矿道,相比大规模工业化的生产要求,这又能顶什么事呢?
况且像丁老师这样的高手,在世上如凤毛麟角,这样的本事用来开矿也太浪费了。绝世高手可不是人形挖掘机,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爆破技术与矿山机械去做,丁老师只管修身养性、发掘秘境、方外逍遥便好……
“小华,你又在这儿发什么愣?”就在华真行浮想联翩之际,丁奇已经停止了掘进,提着长棍走了出来。
华真行心里是怎么想的,口中就下意识说了出来:“丁老师,您这样的人才,这么大的本事,用来挖矿坑实在太浪费了!开采金矿,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丁奇被他逗乐了,笑道:“你琢磨啥呢?我只是带你来找找这里有没有金矿。”
华真行:“找到了吗?”
丁奇:“我先歇口气。”
华真行:“那您先歇着,我去打个猎,回头给您做晚饭。”
他很快就打猎归来,今天的猎物还是一头雄跳羚。在旱季的末期,这一带的山脚下就是跳羚的栖息地。他在附近的水源将礼物洗剥收拾干净,回来的时候丁奇已结束了休息,又在那里打洞,隧道差不多进入岩层快五米深了。
远处的杨特红嘀咕道:“小丁老师累够呛啊,这是自己将了自己一军,假如今天找不到金矿,那就尴尬了……小华又开始烤肉了,你说我从小教的手艺,为什么就那么好?”
华真行也不干等,点燃篝火烧将干净的石头烧烫,然后在石头上一条条炙烤切薄的肉片,并细致的撒上调料。许是被烤肉的香气吸引,丁奇终于停止了采掘,提棍走出来道:“哟,石板烤肉啊?闻着就有食欲!”
华真行抬头道:“丁老师辛苦了!请问您找着金矿了吗?找不着也没关系,先歇着,吃肉吃肉……”
丁奇暗自调匀神气,仍是一副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是衣服和头发上已经沾了不少浮灰,左手倒背长棍,右手伸开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手心里赫然有三粒天然金块,也就是俗称的狗头金,形状很不规则,最大的那块有樱桃那么大,最小的和绿豆差不多。华真行一跃而起,蹦过火堆道:“找到了?”
丁奇微微颔首道:“山岩深处确实有一条矿脉,我运气还不错,可能是找到了矿脉延伸的尖端地带,整个矿脉应该埋藏得非常深。”
华真行:“我也去找找……您帮忙看着点肉,别烤焦了。”他从背包里翻出枪管上好刺刀,一只手也戴上了钢制指虎,兴冲冲地跑进了丁奇凿开的那条隧道中,时间不大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枚烟头状的天然金块。
丁奇笑得很开心,吃晚饭时感觉这顿烤肉的滋味格外鲜美,华真行当然更高兴。远处的杨老头却皱眉道:“他们居然真的找到了金矿!假如是一座大型金矿,对小华、对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柯夫子也面有忧色:“是啊,会把这个地方给毁掉,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
墨尚同:“眼下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将来并不是坏事。得提醒这孩子一声,也要和小丁老师打好招呼。”
柯孟朝:“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杨特红:“不着急,看看小丁老师还想干什么?”
039、夫子之学
仍是在野外用餐,只是火锅换成了烧烤,但华真行的感觉却比昨夜在秘境中要舒服多了。昨夜那种总是提心吊胆、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的体验,实在太糟心了。华真行今天猎的仍是一头成年公羚,肉足够他们俩吃的,还剩下不少呢。
华真行将剩下的肉也细心烤好,都收进了背包。吃饱喝足之后丁奇却没休息,又拎着长棍起身道:“在我来之前,风先生跟我打了个赌。他说你不会愿意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那个方外世界里。”
华真行:“哦,风先生还说什么了?”
丁奇:“你是那三个老家伙的传人,又不是那三个老家伙的传人,所以才是那三个老家伙的传人。”
华真行:“听着有点绕啊,您是在念经吗?”
丁奇又被逗笑了:“这话不是我说的,倒真像是在念佛经。”
华真行:“您学问大,给我解释解释呗。”
丁奇:“就说那位柯孟朝前辈吧,他一直在教你什么道理,你用几句话总结试试。”
华真行沉吟道:“他教我做个好人,还讲了为什么要做个好人、怎样做个好人、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丁奇感慨道:“夫子之学,任何一个时代都很珍贵、都不过时、都很实用。它是一贴好药,却难治那些绝症。我问你,非索港有那么多帮派势力,黑帮中有好人吗?”
华真行一时没有答上来,丁奇却自问自答道:“或许有吧,有人或许还有良心,也有不错的个人修养,但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会平添内心冲突,使其感到痛苦和焦虑。
真正的解决办法,是建立另一种秩序,一种不需要也不允许黑帮存在的秩序。但是话又说回来,不论在哪一种秩序下,修养与共识同样重要,否则秩序何来?”
华真行:“您说的好有道理,我就是这么想的!”
丁奇:“所以说你既是柯夫子的传人,也不是柯夫子的传人,才是真正的传人。
华真行:“其实柯夫子也知道。”
丁奇:“见证了这么多,柯老前辈当然早已明白……再说说杨老前辈,你就是他养大的,对吧?他可不像你这么爱管闲事,秘境中的那些黄金,假如有稳妥的办法,其实你很想拿出来,是不是?”
华真行:“我这可不是贪财,假如拿出来能做不少事情呢。”
丁奇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道:“风先生还跟我打了个赌。”
华真行:“什么赌?”
丁奇:“他说我拐不走你。”
华真行:“你也没想拐我走啊……”说话时莫名又想起了罗柴德,罗柴德曾经是真的想把他带到米国去,但说‘拐’却有点不合适,人家明显也是出于善意。
丁奇:“既然来了一趟,总得教你点东西,我就教你一套棍法吧。我看你的身手很不错,应该很容易就能学会。”
华真行果然大感兴趣道:“什么棍法?”
丁奇:“这套棍法的名字很霸气,叫‘击天镇地灵犀棍法’,当然也有更简单的称呼,就叫‘五式棍击术’,我给你演示一番。”
华真行的功夫是从小和杨老头学的,而杨老头的棍法那已是出神入化,丁奇此刻还要杨门弄棍?但华真行学得仍然很认真,全神贯注地观看丁奇的演示和讲解。
这套棍法不是套路,就是五式技击法,所以演示起来不止一遍,丁齐反复讲各种发力与运用技巧,看似很简单的五式,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基本讲完。华真行能看出来,这位丁老师肯定不是自幼习武之人,很多动作都没做到位。
假如让他拎根棍子跟丁奇动手,那是万万打不过的,没看丁老师刚才在山岩中凿开了那么长一条隧道吗?但是论棍法本身,丁奇可能真练得没他好。但华真行仍然听得连连点头,这五式棍击术的核心他倒是明白了。
点、拨、崩、砸、扫五式,以“棍击”为名,实际上刀枪剑戟乃至一块板砖都可以信手抄来。等丁奇演示与讲解完毕,华真行赶紧道:“丁老师,您今天是不是累着了?赶紧坐下来歇歇,喝口水!”
丁奇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功架不专业,但这五式棍击术的精髓不在于此。它的技巧能用于各种家伙,哪怕一根筷子、一串钥匙、一支牙签,在特定的场合都能解决问题……假如能拍一块板砖,就不必用铁砂掌,你领会其意就好。”
华真行点头道:“我明白,君子善假于物嘛!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用枪,手雷也行,没枪的时候,能抄着什么家伙就用什么家伙。”
丁奇:“你还明白什么了?”
华真行:“开矿还是要靠挖掘机,不能指望您这样的高人在岩层里打洞,你这等本事也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丁奇:“你这孩子还真逗!这根长棍在我手里拿了这么长时间,此刻也算不凡了,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还有这支角杖也留给你了,不要推辞,反正我也没想带走。
开启与掌控那秘境的方法,就在这角杖之中,总有一天你能解读。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还能做出选择,很不错!但长大之后,或许就全都想要了。”
华真行没有再推辞,接过角杖便收进背包里,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堆东西道:“丁老师,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感谢您,这五万米金就算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华真行虽是杨老头养大的,但他平日接触的人更多还是非索港当地居民,所以并不认为直接给钱是什么失礼的行为,这就是当地最好的、最直接的感谢方式。
他本可以不拿出这么多的,比如给自己留个两、三万,可是以丁奇的本事,当然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背包里有多少钱,所以就不必那么夹生了,全拿出来才显诚意。丁老师的指点价值应该远远不止五万米金,而华真行只能有多少给多少。
几天前在梅里机场罗柴德送的这笔钱,他转眼就打算一分不剩全部送人。
这回轮到丁奇有点懵了,看了他半天才突然笑出了声,伸手拿起一叠道:“多谢好意,我就收下这一万米金吧,足够我来这一趟的各种费用了。听你刚才说,几万米金在这里就能买下好大一片荒野,剩下的你就留着圈地吧……假如还不够用,这里还有金矿呢!”
“此地有金矿的消息,还请丁老师暂时保密,假如泄露出去会有大患,不仅下游一带将原野尽毁、不适人居,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送命。”远处突然传来杨老头的声音,转身望去,杨特红、墨尚同、柯孟朝都从夜色中现身走了过来。
……
黑荒大陆上有世界上最大的金矿,还有无数小型金矿。几里国境内也有不少地方能够开采到黄金,但矿藏规模大多都很小、资源分散,没有大规模开采的价值。每到雨季,就有不少人在蕴含金矿的河床中淘金。
最简单的工艺就是筛淘沉淀,在冲淘过程中通过重力作用使砂石分层,黄金颗粒会沉到最底,然后收集起来加热熔化去除杂质,就会得到粗炼的金块。采金规模稍微大一点,就不仅要有水了,还要用到大量的水银。
其基本原理是利用密度使金粒沉入汞液中,然后形成金汞化合物,再加热金汞化合物回收汞,得到纯度很高的黄金。生产过程中不仅会产生剧毒的汞蒸汽,假如排放环节稍不注意,还会向周围的环境中排放大量的有毒物质。
这会使那一大片地方的土壤包括植被都含有超剂量的汞,人和动物无论是接触还是食用都会产生汞中毒。汞中毒的后果非常严重,可以导致各种慢性病甚至死亡。汞还会在身体中缓慢的积累,不知不觉便沉疴已深,使人丧失劳动能力、导致婴儿畸形……
现代化大规模工业炼金也会用到汞,但有严格的环保回收工艺。就算是这样,各种污染事件依然时有发生,更何况是几里国非索港这种地方。当地以水银炼金基本上是开放式的,污染根本没人管也不可能控制住。
那些在淘金工地上的劳力几乎都有慢性汞中毒,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因此死亡,在被汞污染的地带,还有不少婴儿先天畸形或患慢性疾病。当然了,现代化制金也可以采用无汞工艺,它对生产管理和工艺能力的要求更高,在这个地方就不要想了。
丁奇和华真行发现金矿的地方,在非索港的西北方向山坡半腰,下方就大草原。这个地方没有河流,假如需要大规模用水,只能从更高处的非索河上游引水,或者将矿石运到下方有水源的地方。
开采规模越大,汞的污染量就越大,需要注意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雨季的时候,水流会把污染物带到下面很远的地方,甚至漫过整个草原、在各个低洼水泊中沉降。假如这个金矿足够大,那么污染的范围也会足够广。
有毒化合物会通过水和土壤进入植物,然后通过食物链再进入动物和人体内缓慢堆积。而且汞污染一旦形成,想清除就非常困难,会把这一大片地方都给毁掉。
麻烦还不止于此,假如真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大型金矿,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激烈冲突,流血事件将会不断出现。除此之外,恶劣的开采环境也会导致大量伤亡事故,这些都不需要做假设预测,就是现实中的黑荒大陆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假如这座金矿在一条河流边,那么它污染的可能只是一条河流,但在这个位置,只要规模足够大,不仅会污染整片荒原,还会带来一系列冲突与灾难。在没有能力保证这座金矿被安全有序的开采之前,最好就不要暴露这个秘密。
这些就是三个老头告诉丁奇和华真行的事情,叮嘱他们一定要保密,假如就是想在这里挖点金子当然无所谓,但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杨老头最后还特意说道:“丁老师,这金矿是你好不容易发现的,假如你想把这片荒山买下来,我们也可以帮忙。”
丁奇赶紧摆手道:“我今天只是来考察秘境的,然后帮小华找找外面有没有金矿,不过是凿开了一条隧道,发现几粒天然黄金而已。谁也不知道这个矿藏的规模有多大,我对此也不感兴趣,就让小华看着办吧。”
040、现在是他的了
当天夜里众人围着篝火吃完了小华拿出来的烤肉,又热热闹闹地聊了半宿,丁奇天明时分便告辞离去,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到非索港。华真行出了这一趟远门,终于被三个老头带回家了,坐的是杨老头的大吉普,他当司机。
在路上小华就有很多事想问,比如杨老头和墨大爷是否一直跟着他、都看到了什么,柯夫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也要凑这个热闹?可是后排的杨老头板着脸道:“好好开车,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大吉普穿过干涸的北索河床,又一次驶进了非索港。刚刚离开一周而已,这座城市还是那副模样,看不到变化仿佛也看不到希望,但罗柴德已经走了、金大头也被干掉了。这里少了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隐藏极深的商业间谍,也消失了一个黑帮头目以及他的铁杆手下。
车还没开到杂货铺,华真行的电话就响了。他的手机本已没电,刚在车里充上,低头一看是夏尔的。夏尔此刻给华真行打电话,用的是他自己的号码。华真行刚想接,副驾驶的墨尚同就伸手将电话拿了过去。
“夏尔?我是墨尚同,小华的墨大爷。你明天下午两点整,准时到杂货铺来找我!”说完就挂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夏尔找华真行当然是为了商量大头帮的事,干掉金大头之后他还没跟华真行联系上呢,他应该已经控制了大头帮,但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尚无主张,或者不敢自作主张。华真行在旁边听得清楚,夏尔一听接电话的是墨大爷,语气立刻变得唯唯诺诺。
墨大爷给他约了个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这也算是一种考察吧。当地人严重缺乏时间观念,当然了,很多人连块表都没有。外来业主假如雇佣的当地工人,迟到旷工那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简直都能被气死。
假如夏尔能准点守时,则说明这小子态度还很端正。如今夏尔已经“贵”为大头帮的头,假如明天还是一个人来的,而没带什么手下耍威风,则说明他还没飘。假如夏尔做不到以上这两点,恐怕墨大爷也就看不上他了。
华真行对此心知肚明,但也没打算提醒夏尔,就看夏尔自己的表现了。回到杂货铺之后,墨尚同对看店的伙计道:“大金,这几天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大金姓雷,也是东国人,八年前来到了非索港,听说还曾经是一位级别不低的官员,来到非索港后做外贸生意,后来被人抢了还差点送了命,然后就加入了草鞋帮。他受过高等教育,很有组织能力,但加入草鞋帮之前,这些能力都没有真正派上过用场。
两个老头跟着华真行出门了,但杂货铺却没关,这几天就是雷大金在帮忙看店。待他走后,华真行正想说话,杨老头又摆手道:“快做午饭去,做好了都端到院子里来。”
这一进门,华真行的身份又从独行少侠切换为小伙计,干起了每天的日常工作,摆弄那九口丹炉紧着冰箱里的材料做了八菜一汤,都端进了后面的院子里。小院中种着两颗枣树还有一棵桔树、一株荔枝。
树荫下摆着石桌石凳,三个老头在石桌旁坐好,看着华真行摆出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杨老头率先开口道:“说吧!”
华真行:“说什么呀?您不是一路跟着我吗,什么事应该都知道了吧?”
墨尚同:“那就说我们不知道的,我们边吃边听。”
华真行:“和丁老师去秘境的经过,昨天夜里已经说了。但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们,你们听说过‘系统’吗……”
关于这个神秘的“欢想国任务系统”,华真行很想请教家中的三位老人家、听听他们的看法。他介绍得非常详细,几乎没有任何保留,从自己修炼养元术的体会开始,讲到系统是从什么时间、用何种方式出现的,又如何在脑海中召唤,颁布了哪些任务……
他说完之后,三个老头都沉吟不语。过了好半天,杨特红才咳嗽一声道:“据我所知,此事古已有之,你并不是第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
华真行眼睛都瞪圆了:“啊?难道那些小说写的都是真的?”
杨特红:“也不能说那些都是真的,文艺创作当然包括想象的成分,而且每一个人遇到的具体情况也不一样。比如你刚认识的丁老师吧,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心理医生,就能通过心理技术给人留下某种暗示,那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系统嘛!”
华真行:“您的意思是说,这是丁老师捣的鬼?”
杨特红在这里硬掰扯,却差点掰劈叉了,又赶紧摆手道:“不不不,这跟丁老师没关系!我举这个例子,是指系统完全有可能存在,也有很多来源。至于你这个系统,其实就是你自己的愿望,仔细想想,不是吗?”
华真行:“可是系统的奖励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知道罗医生会感谢我,却又搞错了,说是三万米金,实际却变成了五万米金。”
墨尚同插话道:“据我分析,你的这个系统,就是一种对未来的展望和预测。既然是预测嘛,就总有不那么准的时候。就我看来,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就是你在现实中希望去解决的问题。对于你来说,就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去解决,或者怎样才有能力去解决。”
华真行刚要张嘴追问,杨特红赶紧附和道:“你墨大爷说得对!我教过你的,你就把它当做观察到的现象,先去研究它的规律,知道怎么去运用,然后再去琢磨其原理。
我说这种事情早已有之,并非空口胡言,假如你能将养元术修炼到七级水平,自己就会明白了,现在对你说也说不清。
比如你想对人解释何谓通感、何谓神识、何谓元神出现,没有体会过的人能真正明白吗?那已经是另一个维度的感官!”
华真行刚想问这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杨老头已经提前拿话给堵上了,他下意识地答道:“我在那秘境中确实已经体会到何谓元神,感知事物的方式确实和平常不一样。”
墨尚同:“对对对,感知事物的方式不一样,接触与加工事物的方式也会不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柯孟朝见另外两老头居然把话题给带偏了,似是很不满地哼了一声,放下酒杯道:“这些以后再说,还是讲讲小华的这个系统吧!小华,我想问你一句,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是你的愿望吗?”
华真行想了想:“都是我想做的,或者说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迄今为止系统一共给他颁布了六个任务,其中两个是不带序号的,分别是“春容丹研制任务”和“养元术教研任务”,都是他梦想中的事物,也是长期的任务。另外系统还给他颁布了四个带序号的任务,就是现实中他需要解决的问题。
柯孟朝:“那么奖励呢?”
华真行:“奖励是我没想到的。”
柯孟朝:“是不是你想要的?”
华真行眨了眨眼睛:“其实没有那些奖励,我同样会去做那些事情。当然了,有奖励更好!”
柯孟朝:“那你为什么没有要那座秘境?”
华真行解释道:“我不是对传说中的秘境不感兴趣,但是那个地方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是对丁老师的方外秘法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我不想把时间精力都花在那样一个秘境中。把自己关在一个大坟墓里很多年,就为了成为那里的主宰,不划算。”
柯夫子说话的时候,杨老头和墨大爷都盯着他,目光就跟两把钢丝刷子似的。听到这里,杨特红眉头微微一皱,插话道:“那么这个奖励,对你而言有没有收获?”
华真行又想了想,然后很肯定的点头道:“有,至少让我意识到自己更想做什么。”
杨特红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柯孟朝瞪了杨老头一眼,又看着华真行道:“你这么认为,很好!至于这个系统嘛,你可以把它当成了一种提示问题的工具,实现人生愿望的辅助。
但愿望是你自己的,系统也是属于你的,而非你的人生属于这个系统。你不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生活,更不是为了谋求系统奖励而行事,只要记住这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另外两老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墨尚同起身道:“我们吃好了,小华你慢慢吃吧,吃完了收拾好再到厅里来,有东西要给你看。”
华真行拿起脚边的一个大信封和四万米金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还有大头帮的事该怎么办?”
丁奇终究只拿了一万米金的“答谢”,华真行这里还剩四万,包括罗柴德送的那座庄园的过户资料,此刻就带在身边呢。杨特红信手接过去道:“这些交给我处理吧,其他的事待会儿一起说。”
华真行吃饭并收拾碗筷的工夫,三个老头在厅里围着一张方桌开小会,不知用什么办法拢住了声音不外传,须知华真行现在的知觉可是很敏锐的。
杨特红捻须道:“我很欣慰,这小子很坦诚,那么重要的秘密都说了!”
柯孟朝:“他那是给你们弄的系统整懵了,有点不知所措……当然了,这也是信任我们。就是神念心印而已,让你们玩出这种花样,等将来小华搞明白了,你们丢不丢人?”
杨特红嘿嘿一乐:“不丢人!假如将来小华自己能整明白,也是好事嘛。”
墨尚同却很突兀地问道:“这小子想干什么呢,假如让他去当几里国的总统怎么样?”
柯孟朝又摇头道:“不会愿意的,他又不是夏尔,丁老师已经试出来了。至于他究竟想干什么,待会儿一问便知。如果他的思路还不明确,我们今天就帮他明确一下。”
杨特红:“我们不是只观察不插手吗?早就退休了啊!”
柯孟朝:“老墨什么时候真正退休过,要不然这里哪来的草鞋帮?”
墨尚同:“我那只是十五年前来到这里,碰见了老杨,一时意动而已。今天这件事,我看就数老杨跳得欢!”
杨特红:“我们并没有插手,这只是小华的理想,我们指点他而已,虽然退休了也可以当顾问嘛。”
柯孟朝又看着杨老头道:“你说小华现在算不算修士,或者说有没有把自己当修士?”
杨特红:“干嘛分得那么清啊?”
墨尚同沉吟道:“小孟是怕他不自知,将来滥用能力惹出祸事。”
杨特红:“该注意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从小就反复灌输给他了,为人之道就包含修行之忌,再多说也无趣。就让他自己去明白修行的道理,也享受修士的乐趣吧。假如是别人我还不放心,但是小华,他的养元术可是要纳入义务教育向全社会推广的。”
柯孟朝:“不是你的养元术吗?”
杨特红:“现在是他的了!”
041、妥妥高科技
华真行擦干净手从通往厨房的侧门走了进来。这座小楼的格局很有意思,整体呈“凹”字形,正面是平的朝北临街,一楼前面当然就是店铺,后面是一个大厅。
大厅东侧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库房,而卧室居然开了三扇门。一扇门朝北连通库房,另一扇门朝西通往客厅,第三扇门也朝西,竟开在院子里。
大厅西侧是厨房。厨房很大呈狭长形,不大也不放不下九口丹炉啊。厨房也有三扇门,一扇门朝西通往外面,华真行那天晚上喝多了就是从那里摸进来的。另外两扇门都朝东,一扇通往客厅,另一扇也开在后院里。
整个一楼,没有对外开的窗户。
楼上有一个小厅和四间屋子,楼梯当然是通往小厅的。平日杨特红和华真行各占两间,一间睡觉,另一间放置各种个人杂物,是书房兼工作室。杨老头在楼上楼下各有一间卧室,平时华真行也不知道他睡哪一间。
更有意思的是,楼上的四间屋的地板都留了一个可以上下的出入口,很隐蔽,平日也用不着。比如华真行的卧室西南角有一片地板可以连着楼下的天花板掀开,露出一个边长八十厘米的正方形口子,可以直接跳进厨房里。
也不知杨老头这是什么趣味,把二层小楼和这个小院设计成这样,倒是特别适合玩躲猫猫,更别提小院底下还有地窖和三条地道了。柯孟朝有时也会住在这里,他来的时候一般睡楼下的卧室。杨老头当然就会住到楼上来,他那间卧室的墙角可通楼下库房。
所以华真行在院子里收拾完东西进厨房,又能从厨房里直接走进大厅。他看见三个老头把一张方桌搬到了屋子中央,上面放了一个和桌面大小差不多的方盘,而方盘里竟是一幅三维立体激光全息投影,妥妥的高科技啊,而墨大爷手中还拿了一个小巧的遥控器。
墨尚同见他进来了,挥手道:“把门都关上,窗帘都拉好,别开灯!”
光线暗下来之后,那全息立体投影就更清晰了,华真行好奇地凑过去道:“咦,这是什么?”
墨尚同的声音很严肃:“自己看!”
华真行:“这是地图,不对,是立体沙盘……显示的是从非索港往北到梅里国境内这片地方。嗯,这里有数字,三百乘三百公里范围,我上周刚走过一半的路程。”
墨尚同伸手在地图的东南区域划了一条线:“这就是你护送罗柴德走的路线。”
咦?激光全息投影还可以触摸操作吗,随着墨大爷的指尖划过,沙盘上就留下了一条红色的细线。然后墨大爷摁了一下遥控器,那条红线就消失了,他又把手伸到方盘表面做了挪动和向外扩张的动作。
只见影像显示的场景在放大,并逐渐向东南角移动,标示区域变成五十乘五十公里大小,正好显示了非索港及其周边以及西部延伸而来的山脉。然后他又摁了一下遥控器,沙盘场景以及局部显示的颜色在不停变化,并以询问的眼光看了华真行一眼。
华真行不等他开口便答道:“这是一年四季的变化场景。”
墨尚同将沙盘变化定格,指着一条蓝色的不规则长带道:“这是什么?”
华真行:“北索河!大雨季之后北索河流量最大的样子,原来有些地方水面这么宽啊,比南边的非索河可宽多了。”
墨尚同:“这只是一个示意!南索河也就是现在的非索河,河道受人工影响已经比较大了。北索河只有天然河道,洪水泛滥的时候就这么漫开,当然很宽了。”
华真行:“您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墨尚同再一摁遥控器,那立体图景缓缓升高,等于将显示的地形坡度都给放大了,又切换成了旱季完全断流时的场景,在北索港河床坡度最大的区域末段,又出现了三道浅坝,而在上游的山脉谷口处出现了一道大坝。
接着沙盘又开始出现动态变化,还是出一年四季的样子,北索河上游出现了一座水库,汇集的是雨季时从西部山脉高处的来水。而下方河床上的那三道浅坝也看不见了,原野上出现了三片湿地,就像不规则的湖泊群。
在雨季时,湿地的面积扩大形成一大片湖泊,而到了旱季面积会逐渐缩小,但北索河始终没有断流,那三道浅坝也没有露出河面。
更有意思的是在大水库下方的主河段北侧,渐渐又出现了两条支流,而支流的源头蜿蜒向西北,已经超出了沙盘的范围。杨特红又摁在方盘表面五指做收拢动作,显示的区域不断扩大,看见那两条支流上方又各自出现了一道坝以及一座小型水库。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来,新出现的这条北索河就算在水量最小的时候,也比那条常年不断流的南索河宽得多。
墨尚同解释道:“这是用超算模拟的场景。”
华真行:“这么神奇?”
墨尚同:“对于超算来说很简单,难的是数据采集和算法模型,有偏差的话预测就不准确。”
柯孟朝:“工程量还可以再大点,不要用浅坝影响航道。”
墨尚同:“你还想留航道呢?”
柯孟朝:“那当然,这条河能连接入海口外的国际码头,航运很重要!”
杨特红摇了摇头:“就几十公里,算了,另一条河流才是需要考虑航道的。”
墨尚同右手摁遥控器,左手在那三道浅坝的位置点了几下:“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工程量稍微大了点,只能算将来的备选方案。”
只见那三道浅坝的位置变成了隆起的土地,河流拐了三个弯绕过了坡度很大的陡峭地带,原先三十多公里长的河道变成了五十多公里长。
华真行:“怎么都是向北弯?”
杨特红:“向南就拐到非索港这边来了,很多地方有人居住,不是你的地盘。”
华真行:“我的地盘?”
柯孟朝:“先看,最后再问。”
杨特红再一摁遥控器,未来的改造场景消失了,沙盘又恢复到现实中随着季节变化的动态图景。墨尚同扭头看着华真行道:“你清楚现在的世界形势吗……算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从今年冬季开始,几里国包括非索港将会有饥荒,很可能会发生骚乱。”
柯孟朝补充道:“全球经济都非常不景气,更重要的是,粮食减产、出口限制已成定局,粮价肯定会上涨。而非索港这里,畜牧业出口正在遭受重创,总之就是大家都没钱、会缩减消费,这里的产品卖到海外越来越难……”
杨特红叹了一口气:“其实今年上半年非索港很多店铺和小作坊都倒闭了。局势恶化难免出现骚乱,而一旦出现骚乱,受到冲击最大的往往是那些华族人。”
墨尚同:“已经受到冲击了,只是这个地方信息不发达,没有那么新闻刷。哪些人既聪明又肯干活,能攒钱蓄资产,还会开铺子做生意,简直就是大好肥羊啊。”
华真行皱眉道:“那该怎么办?”
柯孟朝:“所以我们在问你啊,你想怎么办,又能做什么?假设你现在有一大笔钱,又能调动一大批人的话。”
华真行:“饥荒?那就赶紧组织人种地啊!”
三老头都笑了,墨尚同问道:“种什么?”
华真行:“木薯,在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生长,而且比较抗干旱,雨季结束前都是好时机。到了小雨季就可以收获一批,然后再种一批。”
杨特红:“仅仅有木薯,恐怕营养成分还不够,太单一。”
华真行:“那也要先吃饱肚子再说,还可以种翅豆和热带花生。”
杨特红点首道:“不错,土地十分,七分种木薯、两分种翅豆、一分种花生,可以兼种轮作以养地……哎呀,花生米可以下酒,花生苗、翅豆芽、翅豆藤尖都可以做菜。”
“别说啥都想到下酒菜!”柯孟朝瞪了杨特红一眼,又看着华真行道:“方案已经有了,种在哪里呢?”
这显然是一道考题,今天三老头要考他,那么按照这三个老家伙的习惯,提示肯定早就有了,要不然在面前放这么一个高科技沙盘干什么?华真行看着动态的变化的沙盘图景,连连指了好几个地方:“就是这一带?”
墨尚同很满意地赞道:“英雄所见略同!”
接着他一摁遥控器,沿着北索河的两岸出现了一块块用红线圈出来的狭长地带,显然早就标注好了。华真行刚才指出来五片地方,而墨尚同此刻却标出了九片,其中就包括那五片。华真行难免有点得意,墨大爷很少这么夸他,自诩英雄,同时也把他比作英雄了。
这九条地带地势相对较高却很平整,在大雨季不会被淹没也不会形成孤岛,灌溉比较方便,假如事先挖好蓄水的深池,旱季也能有的水源可用。至于更远的荒原中的大片地方,华真行还没有考虑,因为太远了而且此刻的沙盘也没有显示。
杨特红双手扶着桌沿道:“差不多是八万亩,其实都是冲淤沃土,平整土地打好田垄,配窖井沟渠,做好灌溉和排水,哪怕不施肥或者少施肥,以这里的气候和土壤条件,木薯年亩产也可以达到两吨,最理想的耕作状态甚至能达到五吨。”
柯孟朝:“加工得当,配以翅豆和花生,至少可满足十万人的口粮。”
华真行:“可是非索港有五十万人。”
杨特红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是补其缺而已,别忘了非索港原先可没有这些粮产,假如多出来这一批便可维持。”
华真行:“八万亩,怎么种啊?这个地方的人干活……”
墨尚同:“平整土地可以上机械,打垄也是。眼下急调农耕机械,可以弄出来二百台,会操作的二百个人也是够的。”
华真行:“一个人负责四千亩?除了平整土地,播种更麻烦。”
杨特红:“花生和翅豆,需要草鞋帮的人去种了,至于木薯可以雇当地人种,让大头帮的人监督。五万多亩木薯,块茎平放埋种,假如能征集五千人,足够了。”
华真行:“需要在雨季间歇时去种,不超过半个月时间种完,确实足够了。”
墨尚同:“五千人,我草鞋帮就能调集。”
杨特红摇头道:“不要征调,就是公开雇佣。草鞋帮的人可以去干,当地人也可以去干,记得把他们混杂开,这是最简单的活了。草鞋帮和大头帮还可以派人监督,验收合格按量拿钱,事先都说好!假如有人敢耍赖起哄,就需要用到大头帮了。”
柯孟朝很满意地拍了拍华真行的肩膀道:“小华,你这个计划不错!”
华真行愣住了,三老头说得很热闹,怎么成了他的计划了?这时杨特红又问道:“可是你怎么保护这九片田地呢?”
华真行:“假如全用铁丝网围起来就好了,然后派人巡查,既能防人,又能防止水里的河马、陆地上豪猪搞破坏。”
墨尚同:“绞刺铁丝网,这个工程可以外包,就交给东国的工程队,也就不到三公里长不是多大的工程,很快就能干完。”
华真行:“三公里长,用不着吧?”
这些田地总计八万亩左右,总面积差不多五十平方公里,虽然分成了狭长的九块,但目测全围起来,差不多一百五十公里长的铁丝网也就够了。
杨特红笑了:“这些地,你说种就种、说围就围吗?”
华真行:“那就把它买下来!”
杨特红意味深长道:“怎么买呢?我可提醒你一句,不谋将来者,不足以谋眼前。”
042、轮番夸奖
华真行一听就明白了,联想到刚才全息沙盘展示未来图景,伸出两根手指沿着河流的两岸划出了一条带状区域,又在上游的山谷位置画了一个圈,就是水库出现的地方。
墨尚同这次没有再说英雄所见略同了,很干脆地一摁遥控器,沙盘上又出现了一片红线围绕的区域,在西侧的高处是个不规则的圆形,直径有十几公里;下方是一条带状区域,沿着北索河两岸总体宽度在五公里左右,直至入海口,长度接近三十公里。
华真行:“这是大多面积?”
墨尚同:“有标注,你自己看,三百平方公里左右。”
按照这个规划,仅仅为了八万亩、五十多平方公里的田地,竟然要买下整个流域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但是想想将来,假如要修水库、修河道、形成天然湿地,好像也只适合在自家的地盘上动工,全买下来则免除了很多麻烦。
华真行:“可是刚才还有一个改河道的备选方案,假如真的改河道的话,北索河可就向北绕出这片区域了。”
柯孟朝:“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先把眼前能做的做了,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开垦田地制定的第一阶段计划,并为将来做点准备。要知道那条北索河如今还不存在,所以才能买下这一片土地,然后再设法造出那条河流。”
墨尚同:“根据测算,目前总共需要二百六十公里长的铁丝网。山地上的工程麻烦些,可以先干平原上的活。”
沙盘上的铁丝网已经标注好了,将这三百平方公里连成整片的土地全部围上,再将那九片田地单独围上,其中有一部分是重合的,还可以省点工程量。
华真行突然又发现了什么,提醒道:“这样一来,就把南北交通给截断了。”
杨特红反问道:“北边有人定居吗?”
华真行:“还真没有谁定居,旱季会有少数人跑那边放牧,但雨季一来都不会待在那边。”
他们有可能买下那么一大片地方,恰恰因为北索河如今并不存在,旱季中那里就是荒原,既没有人开垦也没有人定居,因为谁都知道雨季一来漫涨的洪水会淹没一切。在当地人眼中,那片地方恐怕白送都没人要。
至于沙盘显示的未来图景,只是超算模拟的结果,需要大量的投入才能改造成功,还无法确定能否成功。
华真行又手指一个位置道:“我还有个问题,在大雨季末期和小雨季初期,这里是那些野生动物的迁徒路线。”
杨特红:“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华真行:“我现在只能想到一个笨办法。当动物迁徒潮到来的时候,把两边的铁丝网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再给封上。一年也就两次而已,不是做不到。”
墨尚同:“笨办法也是办法。”
华真行:“我还有个建议。”
柯孟朝:“别说建议,就说主意,你的主意。”
华真行:“如果饥荒就是眼前的事,那么暂时就不考虑改造北索河之后的情况。我们刚才圈出的八万亩的田地,是在洪水最大的时候也不会被淹没的,也是最适合大规模集中垦植的区域。
但是大雨季之后洪水会退,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会露出来,小雨季很多地方也淹不着。这片地域更大,至少也有十几万亩,就按照当地人的习惯,我们直接撒种子得了。按这里的气候,差不多半年就可以收获。”
仅仅为了八万亩田地,他们计划要买下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其实就是为了将来考虑。上游山谷那一大圈地域是规划中的水库,大约有一百五十平方公里,那个地方不适合种东西,所以先不考虑。
但是在大洪水退去之后,还有大片地方是空闲的,小雨季也不会被淹没,而且受历年的洪水冲击堆淤,土壤也很肥沃。所以华真行就建议按照当地人的习惯,撒完种子野种天收。那样虽然远远比不上人工垦殖的亩产量,但也能有很大一批收获。
墨尚同反问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费劲!像木薯、翅豆之类的作物肯定也能长出来,但你打算怎么收割呢?”
华真行:“雇当地人来收,人工垦殖区域都被铁丝网圈起来了,只要不进入那八万亩田园,野种区域随便他们挖木薯、摘豆子,能收着花生也行……假如真的发生了饥荒,也算是给很多人留了一条活路。”
杨特红:“哦,活路怎么留,谁挖出来的就让谁带走吗?”
华真行摇头道:“当然不能白送,收获的东西是我们的,我们可以按量付钱,或者折算成别的报酬。”
墨尚同微微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很好,你还有什么计划?”
华真行皱眉思索道:“不是计划,只是还有个重要的问题,那些收获的木薯怎么处理?这么大的产量……还需要一个大型加工厂。”
杨特红挑大拇指道:“不错,真不错,你已经学会推演了!”
华真行:“这算什么推演?既然种了这么多木薯,就应该想到的。”
杨特红:“你以为呢?还没有发生的事,能根据见知做出各种假设,又能跟据假设预见不同的结果,这就叫推演!你以为这很正常,可这里很多人就是想不到,不仅没这个能力,而且根本没这种意识,甚至连这样的梦都不会做。”
木薯能在相对贫瘠干旱的土地上生长,假如气候、灌溉、施肥等条件充足,亩产量甚至会达到万斤以上,平常的亩产量也能达到两吨左右。木薯的食用部分主要是根茎,但是它不耐贮藏,以非索港的气候挖出来三天就会坏掉。
这东西还不能直接生吃,因为有毒性。当地人的处理方法首先要把皮削掉,白色的块茎和水磨碎沉淀,晾干或蒸干的木薯粉才是去毒后的粮食。其加工过程很费时费力,在家庭中用手工方式处理,不可得到太多的剩余储备。
比如男人去野地里挖木薯,回家之后主妇来处理,一天操作下来基本只能得到够一家人食用的一、两天木薯粉,挖再多也没用,因为处理不过来就坏了。假如大规模种植,就必须考虑后续的加工与储藏问题。
墨尚同沉吟道:“当然是要开加工厂了,但是你好像对如今的工业水平不是很了解,就这点处理规模,算不上大型加工厂。
收割可以分期分批进行,反正这地方一年四季都能收获。就按目前的最大预估产量计算,年处理能力达到五十万吨足够了,日处理能力暂定保证两千吨。”
华真行:“哪来的机器和工人呢?”
墨尚同笑了:“工人可以培训,在草鞋帮里挑选就行。机器嘛,在这里听着不可思议,可是对工业国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东国的一个农机所专门研制了一款木薯加工机,还有各种配套的专用食品加工机,我已经在这里搞了小规模试产。
就算现在种木薯,第一批收获也要等到半年后,下订单来得及。这里要准备好的就是厂房及仓储库房,还有安全的生产环境。所以这半年时间,要在非索港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杨特红一招手,华真行感应到厨房里有一扇柜门开了,里面飞出一样东西。房门也自动打开,此物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到了杨老头手中,居然是一卷挂面。看包装和东国产的普通挂面没什么两样,一斤装,圆桶状。
杨老头曾在华真行面前炫耀过各种绝活,但隔空取物这一招‘神技’还是首次施展,只是为了从厨房里拿卷挂面,许是受了丁老师的刺激吧。
看华真行在那里发怔,他将挂面递过去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原材料加工的?”
华真行将包装纸撕开一个小口,吸了吸鼻子,又以神识感应一番道:“主要材料就是木薯粉,还有一些豆粉和其它的添加成分……”
杨老头:“以前咱家没吃过这种面条,这是你墨大爷刚拿来的。木薯不仅可以加工面条,还可以做馒头、面包、汤圆呢。面条是最适合长期保存的,只要不受潮不长虫放两年都行。珍珠奶茶喝过吗,那里面的‘珍珠’就是木薯粉加工的。”
华真行:“珍珠奶茶?听说过,但是没喝过,非索港也没卖的。”
柯孟朝:“这可怜孩子。”
杨特红:“这有什么可怜的?又不好喝,反正我不喜欢喝。小华呀,你可以查一查珍珠奶茶是怎么做的,反正家里既有茶又有奶,自己做呗,记得要可口哦!墨大爷刚拿来一大袋木薯粉,你可以再琢磨琢磨,能用那玩意做出什么更好吃的点心?”
柯孟朝:“说正事!”
杨特红:“那我就说正事吧,以大头帮的名义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再开几家大商店,可以是系列连锁的,名字我都想好了,非索港百货、非索港粮油、非索港供销社、非索港五交化啥的。
至于货源嘛,一方面从东国进口,一方面就是我们自产的东西,比如木薯面条就是非索港粮油的主打产品……木薯粉还是工业原材料,就连木薯叶都可以青贮去毒当饲料。”
华真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赶紧插话道:“我还有个主意!假如真开了这些商店,我们可以发行带面额的购物券。将来雇佣当地人去野地里收割作物,就可疑用这种购物券当报酬,他们拿到之后能去商店里换需要的东西,比如木薯面条。”
柯孟朝也忍不住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不错不错,老杨刚才夸你夸得很对,这就是推演啊,涉及流通和金融领域了。不仅组织生产、销售和分配,还发行代币,你肯定没见过购物券,怎么能想到这一招?”
今天这是怎么了,三个老头轮番夸奖他,华真行都快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微微低着头答道:“没见过,但是听说过。”
墨尚同也饶有兴致地追问:“听说过是另一回事,你是怎么想的?”
华真行:“一来嘛,生意做大了,可能现金周转困难。二来嘛,根据你们刚才的说法,几里国的货币到时候几乎肯定会贬值。
更重要的考虑,假如直接给那些人钱,就怕他们不去买需要的东西,而是扭头就去赌钱、口及毒了。这里很多人都是有点钱就去过瘾,甚至不管明天有没有吃的、家里还缺什么。”
柯孟朝叹息道:“你认为需要的东西,和他们的观念不同。就算你用购物券支付报酬,他们能在商店里换到东西,回头也可能把那些东西卖了,换成钱去赌去抽。”
华真行神情黯淡下来:“我们只能尽量做到这些,自己找死的人,谁都救不了。”
墨尚同问道:“有人为什么会找死呢?”
华真行:“三言两语说不清,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我能想到的,就是让那些人通过切身经历培养一种习惯,所以不能直接白给东西,否则不仅我们承受不起,反而会毁掉一批原本还有希望的人。”
043、孩子才会这么想
柯孟朝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认真:“再仔细想想,你梦见的非索港,它的位置在哪里?”
杨老头也提示道:“就当你在梦中回忆,回忆那座城市的历史。你在梦里可是大学都毕业了,不可能没学过历史吧?”
华真行眯起眼睛看着沙盘,好像在梦境中回忆,又似在现实中展望,沉吟良久才答道:“在未来那条北索河的北岸。”
墨尚同也眯起了眼睛:“不是现在的这座城市?”
华真行摇了摇头:“那是一座新城,从无到有新建的一座城市。”
柯孟朝:“为什么呢?”
华真行:“白纸上可以作画,涂鸦上怎么作画,而且有白纸又何必用涂鸦?”
墨尚同摁了一下遥控器,沙盘中又呈现出超算模拟的未来场景,有上游的水库、平原上的河道。紧接着上游的大坝突然消失了,水流冲刷而下,漫过下游的河床、平原、田地,形成大片湿地。
他解释道:“假设未来发生战争或者别的灾难**件,水库大堤突然被毁。下游设计了一些导流防范措施,也有几片湿地用以蓄洪,尽量将危害减少到最低,你看见了建造新城的地方吗?”
华真行已经看见了,因为那里已经被标注线圈出来了,就在未来北索河出海口的北岸,与如今的非索港相距几十公里隔河相望,面积有一百六十平方公里。在梦里,那是对历史的回忆,在这里,看见的是不确定的将来。
柯孟朝:“你再仔细想想,梦中的非索港居民都是什么人?”
华真行想了想:“都是和我一样的人。”
柯孟朝笑了,并没有追问怎么才算和他一样的人,又问道:“为什么不是现在的当地人呢?”
华真行摇了摇头:“那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居民,万年荒弃之地,凭空新建了一座城市。建造者才是拥有者,可以选择合适的、真正的建造者去共享。至于现在的非索港,还在原来的地方,至于它变成什么样子,要看他们自己。”
柯孟朝再一摁遥控器:“按照你的设想,这里还有金矿所在的那片地域,都是第二批需要买下的地方,但不能着急开发。”
只见沙盘的显示区域扩大了,除了方才圈出的新非索港地界,又多了一个红圈。神隐之门在北索河上游那个水库的边缘,而其的西北方向二十多公里公里外,就是昨日发现金矿的地方也被圈了起来。
华真行:“你们刚才说还有一条河流,在哪里呢?”
杨特红:“老墨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全给他看吧。”
墨尚同再一摁遥控器,沙盘显示的区域变到最大程度,荒原的中央出现了一条河流。它发源于西部高原群山中,由多条源头汇集而成,在接近平原处的谷口处是一座大水库。源头的各条支流上还有十几座小水库,其中一条支流就从那片金矿区域穿过。
从这条河流的最西端算起,到东部海岸的直线距离有三百公里,主干流在荒原上蜿蜒近五百公里。不是华真行目测得准,而是沙盘上就有数字标注,而且还多出了三个圈,看标注也是适合建造城市的地方。
这条河流的中下游区域也有大大小小的支流,并有很多片湿地星罗棋布,随着季节变化着面积,中下游很多支流上也出现了大小不等的水库。
那三个红圈,第一个出现在上游的大水库与金矿区之间,标注为四号。第二个出现在中游、整个平原的中央区域,标注为一号。第三个出现在这条河流的入海口位置,横跨两岸,标注为三号。那么二号在哪里?二号就是先前已经圈出来的新非索港地域。
沙盘模拟出了一条新河流、一整片新流域、三座新城市地界。墨尚同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华真行一拍脑门:“叫真行河!”
柯孟朝:“与你那个梦吻合吗?”
华真行:“我就是根据那个梦起的名字。”
在他那个梦里,欢想国有遍布全球的二十八片疆域,都是改造与开发了这个星球上的无人荒漠,除了居住、生产区之外还有大片的生态区,最早的疆域就叫真行邦。梦中这样的名称,显然就与他的名字有关。
墨尚同微微一笑:“那我就给你把真行邦画出来。”
沙盘上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红圈,南部的界域就是刚才标出来的铁丝网,东部的界域是海岸,西部的界域则延伸到高原群山之间,最夸张的是北部,往西北方向伸出去一大片,深入了如今的特玛国境内。
这一个大红圈的总面积有十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几里国如今国土面积的六分之一,还占了特玛国的一片地方。华真行摸了摸后脑勺道:“谁能有那么多钱,买下这么大的地方?”
杨老头笑了:“反正是做梦嘛,索性做得痛快点,你就当这是做梦好了。一次性买下来当然不可能,可以分期分批干,根据需求先控制几个重要节点搞建设。”
柯孟朝捻着胡须道:“在荒漠里搞基建,好像就是白扔钱。搞完了给谁用呢,又有谁来维护呢?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就当从头开始做梦吧。但我有一个疑惑,假如你真的自己花钱买下了所有的地方,雇人建造了所有的东西,这算什么?”
华真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墨尚同说道:“资本意志在理论上的极致形态,唯一的垄断者。在这一片地域,他就是控制了所有资源的财阀、排他性的资本家……小华,这就是你的梦想吗?”
华真行又愣住了,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东国的政治课本我也看过,还找了不少资料读。可是在我那个梦里,欢想国的创立者风自宾,对,就叫这个名字,他就是这么干的。”
杨特红:“具体怎么干的,说清楚点。”
华真行:“他就是把这片地方全买下来了,招募建设者搞开发,各种配套设施一起上。然后建设者就留了下来,还把家眷都接了过来,成为最早的居民。”
杨特红:“谁花的钱?”
华真行:“就是他花的钱啊,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投资,我也不知道他刚开始哪来那么多钱……至于后来嘛,已经有产出了,比如春容丹产业就有很多收入。”
柯孟朝:“那还不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一人建立了一个包罗所有的资本帝国。”
华真行摇头道:“可实际情况却不是您说的那样,他这个人几乎不露面,所有资产与资源都是欢想国政府在管理,就像……就像是您说的那种大同。”
杨特红哑然道:“这个脑洞转折好大!”
柯孟朝也失笑道:“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出来。”
墨尚同叹气道:“乌托邦啊乌托邦!”
杨特红收起笑容道:“这是白纸上作画,未尝不可想象啊!从一开始起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朝这条路上走。”
柯孟朝瞟了墨尚同一眼道:“太难了,简直就是做梦,儿戏般的梦!就算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能保证理想一直被贯彻吗,能保证所有跟随者都是同样的理想主义者吗?”
墨尚同微微变了脸色:“本来就是做梦、就是孩子的脑洞,有什么不可以的?达成目标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本人一直能控制这个过程,直到完成。”
柯孟朝:“怎么才算完成?”
杨特红插话道:“阶段性完成就可以,比如一座新城、比如一个真行邦,以此为模板再推而广之……”
柯孟朝:“投入这么大,就为了做个梦中的实验?”
墨尚同反问道:“不可以吗?”
杨特红击掌道:“可以!钱不就是花的、人不就得做事?”
华真行有些懵,摆手道:“你们先别为这种没影子的事情吵架啊!我们还是谈谈那八万亩农田怎么才能种出来,还有铁丝网圈起来的三百平方公里地皮,可没那么多钱买啊!”
华真行刚得了五万米金,送出去一万还剩四万,虽说在荒野上能买好大一片地,但也就是几平方公里,可远远干不了这么大的工程。
三个老头互相瞪了半天,又突然都笑了,墨尚同点头道:“还真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教出来的,任何一个人单独都教不出这种脑洞来!小华,这个沙盘回头就给你了,你有空好好研究研究,当个乐趣也行。”
华真行有些不知所措地皱眉道:“你们只是说说而已?”
杨特红摇首:“当然不是说说而已,这是你的计划,你愿意去做吗?”
华真行:“怎么成了我的计划?”
柯孟朝:“就算刚才不是,难道现在不是吗?进屋之前,你的思路可能尚不清晰,经过这一番讨论,已经有了成型的计划,难道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吗?”
华真行:“是倒是,可是我只有四万米金,就算把那座庄园卖了也远远不够!”
杨特红捻着胡须道:“前一阵子你逞能,非要单枪匹马护送罗医生,一番辛苦也不是没有收获。后来你查清金大头为何要杀罗医生,我记得罗医生还给你推荐了一支股票。托你的福,我和老墨也看见了他随身带的资料,那份资料可是太值钱了!”
墨尚同很干脆地说道:“罗柴德给了你五万米金加一座庄园,我呢,利用那些资料做了一些事,也得给你一笔信息费。一亿米金,你想怎么花?”
044、我叫风自宾
华真行第一念想的居然不是好多钱,而是系统任务。“任务四”的内容是“铲除金大头,控制与改造大头帮。”奖励是“你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安全,或许未来的想法更容易实现,或另有一亿米金。”
金大头他虽然干掉了,但任务四并不算彻底完成啊,可再仔细想想,大头帮其实命运已定,只是没想到那一亿米金奖励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但是“系统”的尿性他如今已渐渐适应了,每每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所谓奖励从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就是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他掏出手机开始查资料,边看便说道:“一亿米金,按现在的国际粮价,可以买五万吨小麦,这是不含运费和关税的出仓价……嗯?居然查不到几里国的数据。”
墨尚同接过话茬道:“考虑通胀因素,这七、八来国际粮价总体趋势其实一直在跌,对很多国家的粮食生产冲击很大……粮食也是一种战略武器。”
国际粮价长期下跌,为什么会冲击很多国家的农业?以米洲大陆上几个粮食出口大国及其农业资本集团为例,他们拥有世界上最适合大规模粮食种植的原野、最先进的技术、最雄厚的资本,产量很大、成本可以很低,同时还能享受巨额的补贴。
而像几里国这样的国家原本就缺乏技术与资金,落后的农业在自由贸易的背景下,其货币化的生产成本甚至远远超出国际市场的粮食售价,没有丝毫竞争力。假如以市场化为导向,别说发展现代化大规模农业了,粮食产业只会不断萎缩甚至被摧毁。
说到补贴,其实很多国家对粮食生产都有政策补贴,越是发达的工业国家补贴力度就越大,可是几里国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自由贸易理论上优势分工的特色,成为现实中的占据优势的赢家通吃局面,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几里国这样的国家甚至不能决定自己可以生产什么,往往只能出卖资源、或者生产国际大资本需要他们廉价提供的产品。
粮食生产受到冲击,自产不如购买,那么就必然依赖进口。进口需要外汇、外汇来源于出口,在平常情况下尚可维持,可是一旦发生经济衰退就会引发一系列危机,那怕这种衰退不是来源于自身。
比如眼下的背景是全球经济衰退,海外对几里国以畜牧业为主的出口产品需求日益减少、其产品价格也被打压得很低,几里国便没有足够的外汇去进口粮食。
国际收支的恶化还会导致本国货币大幅度贬值,届时就算国际市场不缺粮、以外汇计算的粮价也没有上涨,可是对于使用本国货币的几里国居民来说,仍然会面临粮食短缺、粮价飞涨的局面,更别提因为骚乱等原因导致的口岸运输受阻、根本买不到粮食的情况了。
这种短缺往往是结构性的,可是粮食和别的东西不一样,没了真会要人命的,而且不是短时间内想自产就能生产出来的。
这些知识,自幼“博览群书”的华真行早就学过,不用墨大爷再多说。它们此前只是书本、屏幕页面上的概念,此刻却成了他在现实中即将面对的问题。非索港这样的地方,哪怕几里国的政权更迭影响都不大,可一旦社会秩序崩溃,对所有人都将是一场灾难。
柯孟朝也问道:“就算能买来五万吨小麦,但是之后呢?”
华真行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话还没说完。假如花一亿美金能搞定这个计划,可比直接买粮食划算多了!”
杨特红:“其实换一个角度看,这里的粮食供应出问题,就是搞这个计划的机会。”
华真行抬头道:“真能有这么多钱?”
墨尚同:“当然不能一下子都给你,第一期预算是一千万米金,主要用来买地。”
华真行:“买地用不了这么多吧?”
墨尚同:“应该用不了,多出来的钱可以花在别的地方。但是这么大一片地,怎么买呢?以什么形式、以谁的名义,都要好好琢磨。”
华真行为难道:“我不太懂这些。”
柯孟朝:“不懂就学!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完所有的事情,需要成立一个集团、分成各个项目组去完成……待会儿董律师要来,手续就交给他办。”
杨特红插话道:“还有个问题,小华的年龄和身份,需要重新包装一下。”
柯孟朝:“所以那座庄园还得留着,就放在小华的名下,小华是在海外大获成功的投资者,这里的民风就喜欢跪舔这种人。”
墨尚同有些不满道:“那样一座庄园,太过奢费了!”
柯孟朝:“这是身份的象征,虽然我也很反感这一套,但这里人就吃这一套。想想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做事情就要用最适合的方式。杂货铺里的小伙计,你觉得谁会信任他呢?恐怕只会惹祸上门!”
杨特红断然道:“庄园当然得留着,不仅是小华的寓所,也是项目总部所在,还可以注册很多家公司,包括一些协会和基金会。需要的时候小华可以在那里出现,平时还可以继续在杂货铺里当小伙计。
身份我都想好了,非索港出生的东国裔华族人,今年二十五岁,持几里国护照。他和东国做生意发了财,又在米国和西罗洲投资发了大财,如今回来得瑟了。他也不常住这里,但是经常在非索港度假,这里有他投资的产业。”
墨尚同:“护照上写什么名字?”
杨特红:“问小华自己。”
三个老头要给华真行办一本化名护照,不是假护照就是真护照。几里国这个地方可没有东国那种户籍管理和人口普查制度,很多人别说护照就连官方的身份证明都没有,只要肯花点钱又懂门路,想办一个很简单。
墨尚同看着小华道:“就他现在,像二十五岁的样子吗?”
杨特红:“个头差不多,至于五官嘛,小孟啊,就得你教他那套易容术了。”
柯孟朝:“相貌可以微调,可气质还是太嫩。”
杨特红:“不能用你的标准来看,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一辈子都长不大的人多得是,这都不是事!”
墨尚同:“小华,名字想好了吗?”
华真行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脱口而出道:“就叫风自宾。”
三个老头互相对望,皆微微颔首,柯孟朝招手道:“跟我上楼吧,我教你塑容。”
在梦中,风自宾是欢想国的创立者,现实中并不存在那个欢想国,华真行其实已经明白,不可能躺在家里去幻想一个美好世界自行出现。干脆给自己起个化名就叫风自宾,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而三个老头谁也没有表示反对。
来到楼上华真行平日的工作间,柯孟朝指着椅子道:“你坐好!老杨方才说易容术那是开玩笑。我要教你的不是小说里的易容,更不是医院里的整容,它叫塑容。”
一听语气,华真行就知道柯夫子要谈正事,每当这种时候,这位夫子总是不苟言笑。虽然内心中充满好奇,但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好,抬头问道:“什么是塑容?”
柯夫子没有回答,顺手将旁边桌上的鼠标垫抄了起来,在空中一抖,软软的垫子就变得又硬又平似一块板,再把这块板翻过来,对着华真行的这一面莫名变得平滑如镜……不对,这就是一面镜子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家里的几个老头纷纷开始炫技,展示了平日深藏不露的各种绝活,杨老头方才来了一手隔空取面条,此刻柯夫子又将鼠标垫抖成了一面镜子。
华真行很镇定,至少表面上很镇定,他是什么人,那可是在传说中的神之国度都走了一个来回的人、是随身带着系统的人!要说变戏法,丁老师变得戏法岂不是更漂亮吗?华真行在内心中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尽量稳住。
柯夫子将那面鼠标垫镜子随手一插,仿佛空中有个无形的架子,镜子就那么定在了半空对着华真行的脸,然后他瞄了华真行一眼,神情很严肃。
华真行莫名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柯夫子难得露这一手神技,自己怎么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呢,那也太不给面子了。他立刻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用万分崇拜的眼神看着柯夫子。
柯孟朝的神情终于变得柔和,哼了一声道:“别看我,看镜子。”
华真行这才收回眼神看向镜面,却诧异道:“这是谁?有点像我。”镜中那张脸竟不是华真行的,虽然相貌很相似。
柯夫子一弹指,那张脸渐渐变成虚幻的轮廓,而华真行的面孔出现在镜中,这两张面孔呈现出错位重叠的样子。柯夫子又说道:“你的养元术已经练到第三层。”
华真行:“我还没有三级水平。”
这倒不是谦虚,在华真行的梦中,只有完成第三级的修习,并且考核通过获得三级养元术证书,才算真正拥有三级水平的养元师,。
柯夫子摇了摇头道:“你的理解方式不太对,比如你已经进入了大学,但是还没毕业,说你是个大学生是没错的,能听明白吗?”
华真行点头道:“能听明白,我现在已经入门了,正在修炼第三层。夫子,我算不算高手了?”
柯夫子没有答话,只是瞟了一眼那面悬空定住的鼠标垫镜子。华真行随即就领会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是高手,这手功夫你会吗?
华真行当然不会,放低姿态道:“我明白了,您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我还差得远呢。”
柯夫子微微仰头道:“我从来不在乎什么高手不高手的称呼。”
华真行赶紧改口道:“您是高人,绝世高人!”
柯夫子:“别扯这些了,说正事。有了现在的基础,我才可以教你一种跟随运行气血、感应微调面容的技术,并以神识锁定调整的结果。它像是一种法术,你就把它理解为施法也行,但只能用在自己身上……现在闭上眼睛看着镜子。”
闭上眼睛怎么看镜子?但华真行还是很听话地照做了,其他的景象都消失了,但那面镜子还浮现在眼前。柯夫子什么话都没说,但华真行却明白这就是元神所见之心像,杨老头以前就告诉过他,境界到了自然可知。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元神心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既非真又非幻,既似虚又是实。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勉强形容,就仿佛是想象与记忆的具现能力。
你在想一件事物,闭上眼睛然后就真的看见了它,它已经不是模糊的想象,就是实实在在的具体感官呈现。
镜中仍然是他的面孔,与另一张虚影轮廓交错重叠。这时柯夫子的双手放在他的脸上,就像做面部按摩那样开始捏来捏去,一边捏一边传授了一部功法。
045、你不是唯一的幸运儿
塑形之术,需要在内视的基础上运行神气,并以心像自观形容,清晰感应到自己的皮肤、皮下组织、骨骼和肌肉、甚至每一根血管和神经的位置及变化。塑容可以微调面目,但不可能乱调,须在自身情况允许的限度之内,并非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肌体组织轻微的移动,就会构建出不同的面部轮廓,这种位移要贴近自然,仿佛就是在重新生长。柯夫子大约捏了一个半小时,也讲解了这么长时间。
华真行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看得见,镜中自己的面孔与那个稍显陌生的轮廓渐渐完全重合。当听见柯夫子说:“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赶紧睁眼,却发现鼠标垫不知何时已放了回去。
华真行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打不开,提示面容识别失败,又输入密码才成功。怎么说呢,他此刻的相貌与原先的自己很相似,却变得成熟了不少,就像他本人失散了多年的亲哥哥。柯夫子又问道:“感觉是不是更有正气?我也只能尽量塑容到这个程度了。”
其实华真行的感觉有点别扭,他要时刻内收神识维持这张脸,对体力和精力都有持续的消耗,但这种消耗很微弱,哪怕维持大半天也没问题。可是只要将神识一收,随着气血的自然运行,他的面容又会缓缓变成原来的样子。
华真行由衷赞道:“多谢传授绝技!您老真厉害!”
柯孟朝一摆手:“小术而已!因为今天你是第一次塑容,所以我亲手帮你调整,还用了这么长时间。你要记住我刚才的每一个步骤,以后自己塑容,要做到快速而自然。我方才说的注意事项,你也一定要牢记在心。”
塑容术是有限制的,根据一个人先天的条件做出调整,因此幅度不可能很大。比如华真行可以塑容成此刻的模样,但绝对不可能把脸变成夏尔那样。
塑容术改变的只是外貌,甚至可以骗过面容识别软件,但施术者不可能真正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还有声音、体态等其他信息可供识别。
而且它还有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长期使用并维持同一种塑容形象,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自我意识中就是这幅面容,那么本来面目也会渐渐长成塑容后的样子。假如不想这样,那就不要去经常使用它,只把它当做一种临时的手段。
塑容的另一个限制,就是必须记清楚调整某个面孔所有的细微步骤,否则下一次再来,可能就会把面容变成另一个样子,急切之间无法调整到位。
华真行点头道:“我都记住了,多谢夫子!这一手本事,能让人的本来面目渐渐长成塑容后的样子,假如用以整容,那就是最高明的手术了。”
柯孟朝却摇头道:“你太想当然了,所谓塑容术并不是我为你施术,其实是你自己在施术!换做一般人,有你现在的本事吗?”
华真行:“好像是没有,得练!”
柯孟朝:“这正是我要告诫你的,接下来的话一定要记清楚。”
华真行:“您说,我听着呢。”
柯孟朝:“你方才体会了元神心像,假如我不说,你自己能体会吗?”
华真行很认真地想了想,这才点头道:“能,我觉得修炼到这个地步自然就能!”
柯孟朝:“这就是养元术第三层功夫自然具备的境界,不论修炼什么秘法,只要修出元神都是类似的身心境界,古时亦称三境。可是方才的塑容术,假如我不教,你自己你能会吗?”
这个问题可得好好琢磨一番。华真行现在已经学会了,但还需要熟练一番才能掌握。塑容术只是个看似很简单的小技巧,他只要知道其中的原理并熟悉每一个步骤即可,柯夫子教他也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可是柯夫子不教他的话,他能无师自通吗?
养元术修到第三层便知心像,理论上已经有了掌握塑容术的基础,但塑容术还是需要有人教的。这有点像华真行刚刚见识的那处秘境,秘境中没有楼房,假如当初有人教那里的居民盖楼房,他们也应该能学得会。
而华真行思考得更深入,假如自己没有学过塑容术,有一天突发奇想企图微调面容,然后可以换一个身份行事,能不能成功?他可能需要琢磨很久,逐步尝试才能找到真正有效的办法,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失误难以避免。
比如把自己的脸给捏坏了、很多注意事项事先不知道、每次捏出的面容都有差别。哪怕所有步骤都成功了,却没人告诉他其中的讲究,本来面目渐渐就变成了塑容后的样子……全凭自己琢磨的话,有太多弯路要走、太多经验要总结。
良久之后华真行才答道:“我或许根本想不到还能这么玩,就算想到了,恐怕也琢磨不出来,就算琢磨出来了,也很难做到这么完美,有很多讲究并不清楚。
有很多事情,不管你怎么尝试,失误了之后才会知道后果,但现实不会给你那么多失误的机会。我们现在知道了正确的结果,是已经有前人付出了代价。”
柯孟朝:“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在你的梦里,将养元术纳入到义务教育向全社会推广,这我不反对。它虽以术为名,其实是一套根本法诀,旨在锻炼身心境界。但是塑容术便是真正的术用了,不能这样传授,更不可轻易传授,必须有所限制。”
华真行点头道:“您老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在我的梦里,养元术是义务教育,但是依托于养元术境界的锻炼出的种种特殊能力,则是专门培训的。学习那些能力需要签保密条款、有禁止性规定,还要登记备案接受监督。”
柯孟朝:“嗯,推演得还挺详细!老杨应该告诉过你,大道自宾自化、小术慎之又慎。”他往楼下的方向瞟了一眼,“董律师来了,我先给你拍张证件照。”
拍证件照也简单,拿一张纯蓝色的床单挂在墙上做背景,杨老头用一部数码相机拍了好几张备选。然后华真行才收起神识控制开始揉脸,第一次塑容既不适应也不熟练,先用了一个半小时才把脸弄好,至少还得用十几分钟才能恢复本来面目,否则会伤着脸的。
趁他揉脸的工夫,柯孟朝又叮嘱道:“董律师不知道你就是风自宾,你如果不想让他知道,就不必让他知道。叫他来,是让他去办收购土地的手续,还需要在本地以及海外注册一系列的公司。
这些事务性的东西,你要了解其中的程序,不能被人蒙了,但用不着都自己做,这世上本就有各种专业人士。但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就直接提出来或说出来,专业人士就是要设法满足这些要求的。”
华真行:“我明白了,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柯孟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算高手了?”
华真行:“在您老面前哪能称高手?”
柯孟朝板起脸道:“别净说捧我高兴的话,假如不在我面前呢?”
华真行有些腼腆道:“那,那也算是高手了吧,小小高手。”
柯孟朝:“你确实已能常人所不能,但有一点必须要牢记,你并非唯一的幸运儿。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掉以轻心,不要以为自己的能力别人就没有。就比如说那位丁老师吧,你以前并不认识他,假如碰到了,也想不到他是那样一位高人。”
华真行:“您的意思是说,在非索港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奇人异士?”
柯孟朝:“天下很大、人很多,有时候就算碰到了你也不知道,甚至都想不到。”
华真行:“我会注意的,还有呢?”
柯夫子自问自答道:“最后还有一句交待。你觉得自己修成了养元术,有了特异之能,能凭这些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不能!无论什么奇门异术,都取代不了世间正道。
就比如说非索港吧,哪怕你能从一个袋子里取出源源不断的饼和鱼,也改变不了这里的人,更不能让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华真行很认真地点头道:“嗯,受教了!”
拍完照取了指模备用,柯孟朝又打开那个装着庄园转让手续的档案袋道:“该签字的地方都签好,签茵文,就用风自宾的东国语拼音吧……用左手,能记住现在用的笔迹吗?”
华真行:“假如不刻意改的话,我左手就是这个笔迹。”
华真行左手会写字,但他不是左撇子,这是杨老头从小就让他练的。左手耍刀、左手开枪也就罢了,华真行搞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让他学会左手使筷子、左手临贴,如今倒是恰好用上了。
华真行揉着脸和柯夫子一起下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是觉得脸上还有点微微发麻、表情有点不太自然。董律师看见华真行,微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而华真行觉得董律师的表情更不自然,在大多数场合就像个工具人。
这里很少看见在这种天气还穿西装的,而董律师就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显得人很端正很精神,很有职场精英的范。但他没有打领带,浅色衬衫的领口也是敞开的。董律师名叫董泽刚,很早就认识华真行,知道这个孩子颇受几位老人家的器重,对他的态度很好。
华真行对董律师这个人的印象不错,但对非索港的律师却没有什么好印象,这种态度既矛盾又自然。
混乱的非索港仿佛处处都是法外之地,当地居民发生纠纷冲突,几乎很少用法律手段解决。但是另一方面,几里国其实有很完善的现代法律体系,包括司法制度,几乎就是照抄曾经的宗主国兰西国的,这种现象既矛盾又自然。
虽然很多人并不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但法律并非无用,反而非常有用,尤其在那些上得了台面的场合,这种情况既矛盾又自然。
几里国有三种土语,分别是古鲁语、瓦图语和西塔语,它们只是在某些发音特点上有区别,其实使用者互相都能听得懂,有点类似于东国语的三种方言,但这些语言都没有文字。没有文字就意味着无法留下文献,难以传承知识体系,也制定不了契约文书。
几里国有三种法定官方语言,分别是兰西语、汉森语和茵语,所有法律文件都必须以这三种语言之一书写,在法庭上的问讯和审议也必须使用官方语言。早年间官方用兰西语居多,近年来大家都开始用茵语,如今茵语几乎已成了约定俗成的首选官方语言。
当地人伸手要钱的时候几乎都会说几句茵语,听上去还挺溜,他们也能勉强听懂一些日常会话,却根本谈不上掌握这门语言,平日交流只会用当地土语。大部分普通人既不会读更别提写了,假如给他一份文件签字,则基本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假如连口供记录都看不懂、话都听不明白,还怎么上法庭?所以这些事必须得委托律师代理。在当地做律师首先要熟练掌握茵语,有的大律师自己不懂当地土语,则会聘请既懂土语又懂茵语的当地人做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