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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下散人     辟道立心txt下载     辟道立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隐忧

    尽管心中不满,张天闻还是大大方方地将钦差送出城去,附带送了几个箱子,沉甸甸地,在地表压下沉重的压痕,说是路费,钦差一概推辞了,没有接受。

    当然,这是明面上,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接受,私底下有没有接受,吴毅不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贿赂是常有的事情,是联络关系的要事,你不接受,反倒是不识相的表现。

    别的不说,打发手下一干兵士,这位钦差,就需要金钱银子,连手下的肚子都喂不饱,还想要他们给你办事吗?

    再说了,所谓贿赂,又不一定是金银财宝,在对方紧要的时候,说上一句,都是莫大的帮助。

    就这样,吴毅与顾清悦随这位钦差,离开天狼城,奔赴京城,将要面见皇上。

    一路无言,既然知道吴毅与顾清悦和张天闻元帅的关系不好,这位钦差自然不会与吴毅有多少言语。

    吴毅也很是无辜,本来极力想要避让开来,结果反倒越陷越深,都是身后这人害得,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呀!

    吴毅回首看了一眼顾清悦,被对方瞪了回来,竟然一点也不让。闹出祸事波及他人,是怎么做到这样无礼的。吴毅心中对顾清悦的观感,降落一个层次,不过估计顾清悦对此也不会在意。

    定时吃饭,定点出发,定点休息,定时更换马匹,定时……就连三急,也都给你控制地明明白白,不让你多浪费一分时间。

    宫里出身,就是规矩多,吴毅生性多散漫,很是不习惯,不过都忍住了,人家如何要求,自己便如何做就是了。

    本以为这一路,都会是这般平淡地渡过,但是在出发的第二日晚上,众人歇息在一处驿站,这钦差主动找吴毅与顾清悦交谈。

    他是先和顾清悦交谈,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道:“你推了与张元帅的联姻,可以说说为什么吗?”

    不必思索对方何处来的消息,对方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才是奇怪。

    顾清悦家族破灭,就剩她一人,正常人一定会选择加入张家,更何况还是对方先抛出橄榄枝,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何其可惜。

    “父兄新丧,北虏未灭,不敢成亲!”顾清悦继续自己的那一套说辞。

    “嘿嘿,”钦差大人到底还是一个太监,笑声有几分尖厉,虽然烛火通透,吴毅还是汗毛竖起,觉得危机四伏。

    “你将这门婚事推了也好,一个个豪门,都想要互相联姻,千丝万缕,官人对此,可是早就不满了!”

    这话,无论是吴毅,还是顾清悦,都是不敢接的,只能够浅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在钦差很快改变了话题,调笑道:“杂家听说你二人一同守城,过命的交情,该不是暗许终生了吧!”

    “没有!”几乎在钦差说完的同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反驳道。

    “不可能!”还是一样的语气,没有丝毫的间隙,能够做到如此同步,也是本事了。

    尽管吴毅与顾清悦极力否认,但是奈何对方眉眼含笑,深意满满,看来是将之以为真事了。

    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有些天真不纯熟的行为,也是正常的,谁还没有年轻过呢!想着想着,钦差有些感慨,闲聊几句,中断了话题,回返客房歇息去了。

    沾钦差的福气,吴毅与顾清悦得以住在天字客房,只是对方故意将二人安排在一间房子内,却是不安生。

    吴毅以为对方想要以此将吴毅彻底拖下水,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不能够不提防。

    吴毅索性不入客房,顺着墙沿,爬上屋顶,半躺着,翘着二郎腿,看着月光,悠然自得的姿态,舒适无比。

    这一夜,吴毅没有睡,与顾清悦不同,自己可不是大极王朝的人,有仙道身份。

    京城之内高手如云,保不准就有人能够看出自己的身份来,被安排上一个妖道身份,自己可没有地方说理去。

    这钦差仅仅是有几分残存的帝气,就压制得吴毅半点法力也无法动用,真要是进入京城,自己还能够竖着出来吗?

    现在的吴毅,就好像从新手村,直接到了最后的关卡,这里可没有存档,也没有上帝视角,只有一条命,该如何做?事关生死,不得不慎。

    数数自己来到大极王朝之后,做了什么事情,首先,是煽动辰留县的民乱,在王朝用匪为兵的政策下,吴毅得以进入北军阵营,镇守狼烟口。

    同时,培养出沈从约这个神祇,沈从约的神道信仰,已经在王朝北部传播开来了,只是想要为吴毅所用,还差很远,一口吃不成胖子,吴毅也不可能揠苗助长。

    再之后,就是大极王朝与北地五族的关系忽变,进行了一场规模适中的战斗,参与这场战斗的吴毅,险些把命给赔进去了,若不是看清了局势,在双方中间游走,便是有十条命,也早已搭进去了。

    然后就是现在,因为政治需要,吴毅被吹捧成为英雄,还破天荒地得到了皇上的召见,在旁人眼中,这是吴毅祖坟几代冒青烟的趋势。

    难不成,还是要走到哪一步吗?哪一步,自然是观想自王朝气运金龙处得来的符文,以掩饰自己的法力。

    只是若是再次失去法力,自己还能够应对复杂多变的环境吗?这一点,吴毅很是怀疑。

    若是有足够的势力,以人道规则解决问题倒也无妨,只是此刻人微言轻,失去法力,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很快,吴毅就释然了,即便是拥有法力,进入皇城之后,怕是也无法动用了,既然如此,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最为重要的。

    心中如是想着,吴毅已经开始了观想气运金龙逆鳞处的图纹,好像打开宝库的钥匙一样,观想不多时,吴毅就感到神清气爽,百脉通畅,看向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多了一分熟悉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吴毅身上的法力,也渐渐消退,被磅礴气运强行镇压回去了。

    一者平凡,一者超凡,当真是水火不容!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江山代有才人出

    吴毅所不知道的是,他在屋顶上的每一个变化,都被人看在眼里,还能是谁看,就是钦差大人手下的那些禁军呗!

    吴毅真的不知道吗?即便是没有感应到,以常识揣摩,都能够猜出来,毕竟是即将进京面圣的人,有奇怪的举动,不盯紧一些,如何能行,若是发生一些图穷匕见的事情,在场的人,都是死罪。

    不仅仅是今晚,当吴毅随他们动身之后,就一直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不过换个角度思索,吴毅也处于他们的保护之下。

    为了应付这些人的观察,吴毅有做什么吗?并没有,非要说的话,掩饰自己的法力是一门,不过在他们身边,调运法力,就如拔河一样,艰涩无比,掩不掩饰都是一样的。

    吴毅原有的一身法力气血,都隐藏在一面象征自己身份的令牌内,平日吴毅调御法力,也是自这枚令牌内抽取。

    这令牌是道门高人炼制而出,除非吴毅作死,不知收敛,肆意挥霍法力,闹出许大动静来,否则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出令牌的存在。

    应该说幸运,吴毅目前,根本没有遇上那些能够看出令牌存在的高人,但是京城之内,不必想,一定有这样的存在。

    所以,必须猥琐,只有活着才能够思索后事。

    隆隆人道气运的出现,不啻于在吴毅与令牌之间,构筑出一道坚固的屏障,既拦下吴毅动用法力,也拦下他人窥视吴毅根底。

    之前在与日南族大军内的修士斗法时,对方能够将人道与仙道杂糅起来,手段给了吴毅思路,但是想要和他们一样,吴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总之,吴毅再一次成为了凡人,之前还能够勉强与心魔身沟通,此刻,沟通已经完全断绝,此番前往京城,吴毅根本没有让心魔身随行。

    心魔身修神道,不过本质上还是心鬼,就和天外邪魔一样,也可以说是天外邪魔的一种。

    若是被人察觉到了,只有破灭一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虽然在此的,仅仅是心魔身的一道法力,但是谁知道对方能不能够借此找到心魔身本尊,“除恶务尽”,那样的话,吴毅连哭泣的机会也没有。

    是以,吴毅使心魔身留在沈从约身边,反正此刻在沈从约眼中,心魔身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祇,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有沈从约这张皮,心魔身要隐藏下来,难度还是不大的。除此之外,有心魔身在一旁扶持,也能够帮助沈从约快速晋升神位。

    如此新颖的神职,不易与他人产生冲突,沈从约想要晋升神位,远比其他水神火神土地神诏神简单。

    沈从约真正需要担心的,只有她是否能够将神祇信仰铺展开来,对于神祇而言,特别是后天神祇,信民才是至关重要的点,没有信民提供香火,管你神力滔天,也被宣判了死期。

    将心魔身安排在沈从约身边,也可以说是一条后路吧!未知的地点,未知的凶险,未谋胜,先谋退。

    因为吴毅一夜未睡,当第二日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屋顶上的吴毅见证了日出,前些日子,诸事烦扰,根本没有心思看日出,当然吴毅现在依旧是诸事烦扰。

    彼时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俱寂,几声鸟啼,划破了这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抹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光亮起来。

    浩浩的云海被太阳的红光一照,色彩斑斓,远近的山峰在云海的淹没下,只露出小小的山尖,就像大海之中的小珊瑚,不由得令人感慨这人间的美好。

    若是此刻修为在身,应该大大吞吐一番,将天地阴阳之交时分的紫气吞噬几缕,不过现在吴毅还是下意识地大口吞吐,哪怕吸不入灵气,早晨的空气,也是清新无比,荡涤吴毅昨夜的疲惫。

    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人也一样,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说到底,还是自己吓自己。

    听说大极王朝的皇上,气运一统,大权在握,以仙道境界言之,是为半步大罗,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这亿兆生灵,都是他的统属,不是神,却超越了神,不是仙,却超越了仙。

    这种人物,是上界的至巅人物之一,唯一能够比拟的,就是上界几大宗门的掌门,是主宰上界在这场界域晋升之中命运的关键人物。

    自己要见这等人物,要说吴毅不紧张,怎么可能,只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吴毅坚信,自己日后也能够达到对方一样的地位。

    所以,看淡一些,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这支百人队伍,所配备的,都是一品快马,走的也都是官路,若是路况好,天气清明,可以做到日行三四百里,路况不好,阴沉多雨,每日前进百里,也不是难题。

    这么一路越州穿县,越是远离边境,越是繁华,草木植被,相比较而言,也更加繁茂一些,商旅通行,人行熙熙攘攘,繁忙而热闹。

    说来惭愧,来到大极王朝这些日子,前后也有年余了,这还是吴毅第一次深入大极王朝的心腹地区,体会作为大国的真正底蕴。

    百姓安居乐业,行走在路上,更多看见的,是笑容,纵然有争执,也能够得到解决,不过眼下前往京城要紧,倒是没有机会深入了解他们了,不过给吴毅的第一观感,很是不错。

    大极王朝能够屹立万年,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其他人道王朝,能够有千年都不错了,多是百年一换,甚至于十年一换,就是一代君主死后,二代无能,国家生乱,政权或是落入外戚,或是落入军阀之手,或是为农民起义所推翻。

    想要看王朝治理能力如何,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观察王朝长寿与否,一个长寿的王朝,一定是善于解决,或是缓和各个阶层矛盾的。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大极王朝发展史(上)

    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二十日后到达了大极王朝的政治中心,若不是路上一些河流因为冰层开裂,发生凌汛,舟渡不通,吴毅不得不绕远路,速度还能够更快一些。

    大极王朝有九帝一说,万载王朝,所经历的帝王,自然不止九位,此处所指的九位,实际上指的是建国之后功勋卓著的九人。

    知道这九位帝王的故事,其实也就明白了大极王朝的成长过程。

    第一位,不必多言,自然是开国太祖,是为武帝。

    武帝自大陆东方起兵,席卷半个大陆,成为乱世之中最耀眼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太祖,是农民起义军出身,没有其余王朝太祖得国时的宫廷腥风血雨,得国最正。

    第二位,是文皇帝,庙号太宗,是太祖的次子(长子早夭,实为太子),文帝在太祖起兵之初,便襄助一侧,许多重要的战役,都是他亲自领导的,为王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在太祖崩后,顺利继位。

    不过看这太宗的谥号为文,就知道他在任的时候,实行的是休养生息的政策,暂时息却了刀兵,大力推崇偃武修文,倒是和他未登帝位时的做法大相径庭。少有的几场战斗,都是对方主动挑衅,才不得已反击的。

    其实,休养生息,也未必是这位文帝的真实想法,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太祖崛起太快,侵夺半个天下,受到一干势力反扑,在生前最后一战大败,太祖也因此一病不起,这位文帝接手王朝的时候,可是内忧外患,继续战争,很有可能将王朝最后一丝生命力耗尽。

    以休养生息为名,趁机夺取一干功勋贵戚的权力,才是真的。大极王朝也是在文帝手上,才趋于安定。

    不管这些,反正落在史书上,这位皇帝,就是文帝。

    第三位,是文帝的儿子,昭帝。

    这三位帝王相连,执政近百年,也是九帝之中,独有的现象,也是大极王朝第一个盛世。

    昭帝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继续文帝的路子,打压旧人的同时,提拔新人。

    有文帝休养生息为他奠定物质基础,昭帝在位的时候,对外扩张,明显要频繁许多,向南,向西拓土无算,大极王朝达到了第一个巅峰,万国来朝。

    昭帝英雄一世,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一往无前,少有考虑后果,胜则大胜,败则大败,好在他胜多于败,王朝稳中有进。

    其一生之中,最大的败笔,应该就是没有及早确立储君,他想要找到和自己一样的继承人。这可能也是每一个雄主的想法了。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他对储君人选的不时摇摆,固然保证了自己的权力不丢失,但是也加剧了朝野的不稳。

    除此之外,昭帝为了寻找最为杰出的继承人,大行分封同姓子弟,更是为王朝之后数百年的内乱埋下伏笔。

    第四位大帝,是为明帝,这位明帝,是九帝之中,唯一的女帝。这谥号也是她自己为自己选定的,日月同天,打破了规矩,只是规矩还说牝鸡司晨呢?明帝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规矩。

    前面说到,昭帝死后,诸子夺嫡,王朝内乱,大陆上最为强大的王朝,陷入长达数百年的低谷期,领土也缩水不少。

    几乎每隔十年,就有藩王作乱,虽然都被中央先后平定,但是无疑大大限制了王朝的扩张与进取。

    明帝同样有着兄长弟弟,只是,这些男性同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物,本事不大,醉生梦死,还喜欢争权夺利。

    内有宫廷之乱,外有藩王窥伺,可以说,若是没有明帝,就要发生藩王入主中央的事情了。

    略过明帝称帝前的事情,左右不过是多方经营,取得各方暗中支持之后,顺利以女子之身,成就帝位。也只有在那等混乱的时刻,才能够出现这等不同寻常的事情。

    明帝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囚禁自己的王族兄弟,执政近六十年,王朝迎来了第二个巅峰。

    在大极王朝许多子民眼中,这个巅峰,旷古绝今,是的,绝今,哪怕是今日,也没有达到明帝在位时期的巅峰。

    因为明帝实现了大陆的一统,也是唯一一次大一统,即便是今日的北地部族属地,在明帝在位时期,也是大极王朝的附属地。

    吴毅不知道当时道门是如何应对这个局面的,不过毋庸置疑,日后大极王朝再次步入波谷,一定有道门插手。

    或许是因为明帝为女儿身的缘故,心思细腻,她对各方派系的拿捏,堪称是炉火纯青,能够将自己的朋友变得多多地,将自己的朋友变得少少地。

    很多人可能无法想象,明帝在位时期,北地部族,其实是心甘情愿臣服大极王朝的,并非依靠武力征服。

    和昭帝一样,明帝同样遇上了继承之难,为了拉拢王族,明帝允诺日后在王族中寻找继承人,是以她一生未嫁,孤单一世。

    没有直系亲属,要在王族内寻找继承人,何其困难,要知道,自昭帝以后,内外势力对王位的干涉,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明帝仿照上古遗风,也是适应民智渐开的趋势,实行推选制,只不过,不是由贵族推选,而是由底层的百姓推选。

    具体来说,就是将符合要求的继承人,派往可施展才华的地方,往往是一个贫穷但是有极大发展潜力的县城,最后由当地百姓,一人一票,根据候选人的施政水平,进行评定。

    这样,既弥合了王族的分歧,也让地方通过合法的手段,参与到了王朝大事中,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制度。

    只是再好的制度,也是人去实行的,所谓好经也会被唱歪,明帝死后,不出几代,完全就失去了其本意,变成了弄虚作假的大型现场,威逼利诱等事情,层出不穷。

    毕竟,明帝没有子女,可以做到绝对的公平,而后代帝王,即是裁判,又是参赛选手,怎么可能会好好执行规则。

第一千零三十章:大极王朝发展史(中)

    明帝死后,许多明帝在位时期推行的良政,被一一废除,即便是没有废除,也成为了一纸空文,诸如各民族一律平等,给予优惠等,虽然没有废除,却在其他层面加以限制,实际上废除掉了。

    民族优惠政策罢黜,使得各民族关系空前激化,加之央地矛盾,文武矛盾,南北矛盾,贫富矛盾,农商矛盾,各种各样的矛盾,一齐浮现。

    巨大的拼盘,轰然破裂,这一次破裂,比昭帝死后的那一次,还要严重许多,很多人甚至以为,大极王朝要就此败落了。

    毕竟,此刻距离立国,也有千余年时间了,依照历史循环理论视角观之,此乃天数也,常人不可违逆。

    结果,当然是没有,不过,当第五位大帝继位的时候,大极王朝实际控制地区,不及大陆半数,只有三分之一强,比太祖立国之时,还有不如。

    第五位大帝,是为睿帝,他并不是通过推选制继位的,而是真刀真枪踩着尸山血海继位的。事实上,他是大极王朝立国以来,第一位由藩王而入主中央的帝王。

    其实他的继位之路,就和农民军起义没有多大区别,由此你们也能够看出,明帝死后,大极王朝究竟有多么乱了吧!

    睿帝,也可以说是再建玄黄,和太祖立国没有多少区别。所以,睿帝的庙号之中,有祖字,而非宗字。

    因为由地方而入主中央,所以睿帝熟知民情,恢复许多明帝的良政,并进行改造,使之更为符合社会实际。

    最大的改革,有两点,第一,夺藩国军政大权,自此之后,藩国越来越少,而今更无一个藩国存在;

    第二,完善推选制,关于继承人资格如何取得,投票机制,县城资格判定,以及监督机制的确立等。

    这两点,明帝不可能做到,原因很简单,明帝借力打力用的很不错,能够弥合各方矛盾,整合力量,但是缺乏足够的实力,不可能动摇一些利益集团的根本。

    其次,明帝创造这推选制,也是为了拉拢地方与王族,在建立之初,为了满足一些人的利益,就是留有后门的,好让一些人钻空子。

    而睿帝则是踩着尸山血海崛起,一怒之下,血流漂舟,要废藩国,就废藩国,特别是当时民意站在睿帝这一边,他们已经厌倦了藩王作乱,藩王势力,已经小了很多。

    要推行推选制,就推行推选制,根本不必在乎那么多。

    其实,从这两项改革,我们不难发现,明帝治下,疆域虽大,却是虚胖,很多地域,根本无法实行有效统治,不过是牵制而已;睿帝治下疆域,虽然缩水许多,但都是实打实的领土。

    睿帝之后,是为宣帝,第六位大帝,也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由推选制选出的皇帝。

    他是睿帝的七子,庶出,无论是从贵,还是从长,都轮不到他,但是,推选制的出现,打破了嫡长子继承制,给予他机会。

    通过前期的隐忍,中期奋发,本来默默无闻的他,一举逆袭,成为新时代到来的象征。

    从宣帝之后,皇帝民选的观念深入人心,气运蓬勃,再也难以压制。

    也就是从宣帝之后,如道门这样的域外势力,想要插手大极王朝的事情,变得空前困难,因为大极王朝实现了上心同心,就如同一只刺猬一样,浑身都是刺,找不到破绽所在。

    大极王朝这个突然崛起的人道势力,第一次有了挑战道门权威的实力。

    宣帝是百姓选举而出的皇帝,而且获得的好评,远远超过他的几位兄弟,达到骇人听闻的九成九,要知道,其他人都是七成左右,最多也不过是勉强接近八成而已。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势力也是极其复杂的,职业之分,地位之别,有贫贱,有富贵,有智慧,有愚笨,有……

    每一个群体的利益诉求,都是不一样的,有些诉求,甚至就是完全相反的,哪怕再好的政策,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蛋糕做得再大,分蛋糕的时候,也一定有人比原来吃的少,就是这个道理。

    以至于宣帝的支持率出现之后,受到一众质疑,经过再次评定之后,得到数据一样,才最终确立储君之位。

    宣帝得民心之甚,让睿帝极为讶异,说了一声孺子日后定可胜我之后,洒脱地将皇位禅让之。

    由此也开启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民选皇帝,选上就是皇帝,在任皇帝也没有资格罢黜之,民胜于君的思想,同样深入人心。

    宣帝作为推选制最大的获益者,继位之后,首先做的就是进一步完善推选制,由宣帝改进之后的推选制,基本延续至今,数千年没有发生改变。

    除此之外,兴修水利这些事情,几乎所有皇帝都会去做,因为得民众支持,宣帝可以放开手来,打着复兴的名义,收复故土,那些对手,在上心同心的大极王朝面前,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宣帝在位最后的几年,大致统一大陆东部及南部,和太祖在位时期一样,占据大陆半壁江山,重新变成了那个所有人眼中的天朝上国,引得万国来朝。

    大极王朝立国万年,前面两千年内,应该说是最为精彩的阶段,一共涌现出六位大帝,基本上确立下王朝的基础,而后八千年,一共只有三位大帝,差距颇大。

    不过有人认为,前二千年内,皇帝良莠不齐,一些恶劣的,酒池肉林,杀人成性,简直不堪入目,这些大帝,之所以出色,也是因为同行衬托。

    而随着推选制的推行,所推选出的皇帝,都是中上之资,那些卑劣的,都被排除掉了,要在一干拥有中上之资的皇帝中,脱颖而出,才是一件更为困难的事情。

    不否认,这个说法确实有他的道理,但是能够在各种矛盾交集的时候,作出事业来,难道不值得称一声大帝吗?

    暂且不论其他,接下来,就来看看,剩下三位大帝做了什么吧!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大极王朝发展史(下)

    第七位大帝,是为康帝。“康”字在谥号之中,表示安乐抚民,康帝在位时期,约摸是大极王朝立国四千年左右,宣帝之后,这两千年内,王朝平稳安定,领土有序扩张,渐渐拥有一统大陆的趋势。

    只是,安宁之中,危机暗藏,和平时期,百姓喜好多子多孙,以为福气,只是,真的生下来了,又愁眉苦脸,因为根本养不起,果决一些,就直接溺死,虽然残忍了些,但总好过养不活大家一起饿死好。

    不果决的,就死死硬撑,一己之力,要养活好几张嗷嗷待哺的口,将一个家庭拖入深渊。

    人口的持续增加,到达一定限度之后,不仅没有带来应有的福利,反倒弊病尽显,在农业社会,最先爆发的,便是粮食危机。

    粮食危机最先爆发,但是并不是说,只有粮食危机,倘若真的如此,那就好了,与粮食危机相伴相随的,还有就业问题,治安问题等一系列相关问题,因为缺少口粮,消弭多时的匪徒都死灰复燃。

    可以说,康帝之所以能够位列大帝之位,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缓解了粮食危机。

    粮食不够怎么办,那就想办法增加呀!从哪些方面着手?

    种子,选择颗粒饱满的,进行育种,培养优质种子,提高单产;

    化肥,大力推广农家肥,建立专门的部门,进行相关研究;

    耕地面积,开垦深山老林,发展梯田,种植耐寒耐旱作物,增加可用耕地面积;

    兴修水利,解决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的问题;

    治理虫害,减少蝗虫的灾害;

    ……

    这些事情,以往不是没有人做过,但是真的将之当做一项系统性工程来做的,还是从康帝开始,也是从康帝开始,农司第一次拥有了与六部平齐的地位。

    全国一盘棋,串通各地水脉,畅通粮食流转渠道,在康帝的治理下,大极王朝的粮食问题,得到很大的缓解,人口数量,再次上升一个层次。

    在国家层面的对决之中,人口,往往就是决定性因素,有着足够的人口,就有足够的潜力,哪怕战场上一时间失败了,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再次汇聚大军。

    一些新拓展下来的领土,若是不进行人口迁移,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管理,人口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康帝之后,有千年时间,国家渐趋强盛,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打败大极王朝,能够打败大极王朝的,只有他自己。

    民众渐渐殷实而富足,哪怕社会贫富差距变大,但是极端贫困的比例减少,社会上的奢靡之风,渐渐滋生攀升,争强斗富之风,弥漫开来。一些富贵之人,肆意破坏法纪,到达肆无忌惮的地步。

    而这也是第八位大帝出世的时候,第八位大帝谥号为“平”,“平”表示布纲治纪,平帝完善了监察机构,惩治大批贪官污吏。铺张浪费的势头,被有效遏制。

    同时,平帝在日常的生活之中,极其朴素,是一位很得百姓爱戴的帝王,关于他惩治贪官污吏以及朴素生活的说文唱戏,一直都是经久不息的节目。

    最后值得一提的,便是平帝极其重视宣传机构,或者说喉舌,这经常为人们所忽视。

    通过强大的宣传能力,平帝能够保证自己在做出决策之后,百姓能够迅速明白利弊,得到最大多数人的支持后,拿捏那些贪官污吏,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换一个角度思索,平帝的故事能够经久不息的传唱,未必不是他加以引导的结果,百姓口中的他,真的是真实的他吗?倒也未必。

    不过对于皇帝这种生物而言,谁知道他的本性究竟如何呢?但观其言行即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忠贞未篡时,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第九位大帝是为惠帝,惠帝能够成为大帝,让人意外,因为柔质慈民为“惠”,皇帝这个职业与柔质慈民联系在一起,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评价。

    相当于敌人在褒扬你,被对手夸奖了,做得是有多差,一般来说,敌人骂你骂得越是凶狠,越是证明你作对了。

    惠帝在位时期,是大极王朝建国以来,罕有的边境无战事的时期,通过一系列的合约,约定边界,各方互通有无,经贸交流极其频繁。

    其他小势力,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大极王朝不来侵略他们就好了,现在主动订立条约,该是多好的机会。

    如果仅仅是避免战争的话,惠帝远远不足以到达大帝的地步,真正使他封为大帝的举措,应该是他对王朝内部医疗系统的改革,每年定期拨出款项,培养医生,研究新药。也就是在惠帝时期,太医院的职能,大大扩张。

    这些举措,使得惠帝执政时期,王朝人均寿命上升了将近十岁,这项工程,当真是惠及万民,众人自然念他的好。

    除此之外,便是惠帝推动女子入朝为官了,打破了女子不得为官的禁令,此举,也是适应社会文化下移,女子话语权上升事实而作出的改变。

    最后说个插曲,惠帝一生之中,没有三妻四妾,只钟爱一人,从事实上开启了一夫一妻制,在他的倡导下,社会风气有了很大的改观。

    可惜一夫一妻制的实行,难度不小,最主要的障碍,还是继承人问题,推选制的要求下,必须要有三个候选人。

    惠帝很幸运,虽然只有皇后一人,却为他带来四个子嗣,不必从宗室内选择继承人进行推选制,其余皇帝,哪里有这个运气。还是老老实实地三宫六院,多播种,广收粮,保证自己的血脉继承大位。

    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一夫一妻制的实行,到底是潮流。

    想要多妻,条件极其严厉,交税罚款等,远超常人的能力范围,无钱无权,还是老老实实地一夫一妻吧,一旦重婚,又是重罪,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玩的转的。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皇城

    皇帝的权力如何,其实就看三点,枪杆子,钱袋子,笔杆子。

    枪杆子代表的是政治军事,钱袋子代表经济,笔杆子代表的则是文化,重要性依次递减。

    能够握住三样,就有改革的基础,就有兴功立业的基础,换而言之,有机会成为大帝,不过最后能不能够成就,还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能够握住两样,基本上做个守成之主不难,若是想要扩张,一些平日没有爆发出来的问题,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防不胜防。

    能够握住一样,那样的话,这个皇帝就比较累了,可以说一直在走钢丝绳,一不小心就会被推翻。

    一样都没有,嗯——,那是傀儡,不在我们的探讨范围之内,略过。

    基础理论如此,但是落在现实生活中,则是多变的,无论是枪杆子,钱袋子,还是笔杆子,都有不听话与听话的分化,是笼络,是分化,是打压,是欲擒故纵,是……都看施政者的手腕,蕴含政治智慧。

    与此同时,军有新军旧军之分,钱有新钱老钱之分,笔也有老手与新锐之差。利益诉求也各不相同,甚至是针锋相对的,同行是冤家嘛!如何做到相对平衡,也是值得深思的。

    一句话总结,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一点,很重要,对皇帝而言,更是如此。

    惠帝时代,边界无事,有人说他上位时没有得到军方支持,故意打压冷落他们,真假已经难以考证,反正生活在惠帝时代的人民,是最为幸运的,这一点,应该没有人会质疑。

    以上就是大极王朝的九帝,对大极王朝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有人说,今上完全可以成为第十位大帝,只是现在尚在位,尚不足以盖棺定论,但是今上雄心勃勃的姿态,还是显露无遗。

    关于今上的事迹,就留待日后再加以介绍。

    吴毅而今来到的京城,大极王朝的子民,称之为中京,中京之外,另有东西南北四京城,不同的时代,所选定的京城,也是不一样的。

    简而言之,因为太祖自东方起兵,有着群众基础,根基稳固,所以都城靠东,是为东京。

    明帝时期,为了摆脱一干保守势力的约束,也是为了稳固偌大的领土,将都城迁往北地,被称为北京。

    明帝死后,王朝变乱不止,东京及北京因兵灾而破败不堪,当时的皇帝在当时的情境下,选择迁都西京。

    睿帝以藩王的身份,清君侧,形成局部一统,因自南方起兵,是以立都南京。

    宣帝北伐东征,颇有成效,也动过迁都的念头,但是真正迁到现在的中都,还是在平帝时期,就是那位厉行反腐的大帝。

    与迁都相伴相随的,往往有大规模的迁徙富民行动,也是一场打击地方豪强的举动,这个政策,平帝贯彻地最为严厉。

    都城,受整个国度供养,带来的消费能力,是极其庞大的,附近千万里的百姓,都能够从中分一杯羹,只是对于那些当惯了地主老财的人,以往山高皇帝远,现在皇帝就在不远处,未必满意。

    中都在成为都城之前,是三州之地,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还有七条小河流纵横交错,是个典型的小盆地,易守难攻,即便是重军围困,也能坚持下去。

    因为中都的这个特性,其素有“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的美名。

    中都之人丁,只算户籍人口,已有五百万之巨,每年熙熙攘攘的流动人口,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此刻,吴毅便与钦差大人乘着一艘官船,沿着八水之一的凌河进入了中都地界。

    清晨,杨柳依依,随风摇摆的柳枝,好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等过了乡野,进了城门,但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丝竹管弦,沿街叫卖,真个是繁华难言。

    想及一路所见,吴毅心有所感,张口就来,吟唱道:”涤虑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蒹葭。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那钦差走在前边,听见吴毅之言,停下脚步,微笑着回应道:“有这般心情就对了!官家感念百姓,让他知道你们活得开心快乐,官家也能够开心!”

    吴毅拱手道:“多谢公公指点!”

    钦差摆了摆手,道:“无妨,官家是千年一出的大善人,心忧社稷,体恤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

    千年一出的大善人这个说法,说的其实是今上在潜龙之时,获得近千年最高的支持率,因为此事,很多事情,都可以加上千年一出的说法。

    吴毅作出保证道:“小子一定不敢胡言乱语!”

    “你可莫要以为我要让你欺君罔上,官家通天知地,熟稔人事,你想要骗他,是骗不下去的。”

    钦差这个时候说这个,就如同掩耳盗铃一样,只不过,很快,吴毅就明白,钦差此言,并不是虚言,而今高坐龙椅的那位,所知晓的事情,真的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穿过外城,进入内城,这里是富贵人家的居所,堪称是寸土寸金,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石,入目所见,都是高门大户,朱户洞开,人流熙熙攘攘,不必看定运星盘,吴毅都能够看出行走此间之人的贵气。

    在这里,扔下一块搬砖,砸到十人,说不定真的九人都是四五品官吏,入目所见,不少都是身着官服之人。

    内城已经不允许纵马,能够有资格在内城乘坐马车的人,身份都不低,但凡看见马车通行而过,四方之人,都是避让不及。

    好在领着吴毅的是钦差大人,身负皇命,是以不受这许多约束,还可以纵马而过,沿途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吴毅,思索这又是那家子侄,竟然有资格让钦差带路。

    过了内城,再就是最中心的皇城了,城头高耸,有四五十丈高,甲兵林立,极其严密,一个个气宇轩昂,目光如炬。

    到了此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吴毅。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候见

    巍巍皇城,镇压四方地脉,九州龙气汇聚之地,更不用说里面还盘踞着一位真龙天子,对于吴毅这样的外道之人而言,自心底生出恐惧来。

    其他人已经迈开步伐,与吴毅一道而来的顾清悦,眼含好奇与谨慎之色,也一同入内,只剩下吴毅一人,落在最后面。

    钦差往前走了一段,见吴毅没有跟上,微笑着道:“陈将军统率千军万马,北虏残暴若斯,也面不改色,当不怯此行才是。”

    明褒暗贬!

    他却不知道此刻吴毅后背上,冷汗直流,整个后背,湿却大半,正面倒是如常,吴毅尴尬着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辛,在此地,吴毅连定运星盘都不敢偷看,不得已,吴毅只得暗自观想那大极王朝气运金龙逆鳞上的图纹,观想了几轮,那压抑之感,总算退却不少。

    只不过,观想久了,吴毅好像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吴毅惊讶甚至带着恐惧的心情,发觉自己竟然觉得这威严的皇城,竟然有几分熟悉之感。

    自己可是初次到来呀!这莫名的熟悉感,不必多言,一定是与那气运金龙的逆鳞图纹有关。

    “正朝已散,官家在审阅奏章,审阅毕,才会接待外人,你们到时候就在候门处等着,听见有公公唤你们入内,目不斜视入内!官家问你们什么,你们回答什么即可!”或许是进入了皇城的缘故,这钦差也不敢高声言语,低声对吴毅吩咐道。

    事实上,类似的话语,他已经说过不下三遍,只是到底不放心,若是吴毅二人圣前奏对失差,落下把柄,他也要担当责任。也就是吴毅这样第一次奏对的人,需要多说几遍,其他人,甚至不需提点。

    吴毅与顾清悦一齐颔首应下不提。

    这皇城为一道道高耸的城墙所阻挡,很多地方,一年四季也未必有太阳照射到,有几分阴森之感,脚下是平整坚固的白石,远远观之,好似遍地为玉,因为不得骑马,真的是望山跑死马,走了快有半个时辰,才走到候门处。

    这里的队伍,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龙,粗略观之,不下于五十人。

    这就是神州皇帝的日常,每日除却早朝,阅览奏疏之外,还需要接见四五十人。

    这其中,很多人都是和吴毅一样,因为作出杰出贡献之后,千里甚至是万里迢迢赶到京城,得以面圣。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一生之中,少有的高光时刻,有这一个经历,完全可以书写于地方志内,传诵于后。

    只是真正的事实,就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可能都说不上三分钟,就要换人。

    这么多人等候,凭什么让你占用这么多的时间。

    将吴毅二人领到候门之后,钦差大人就离去了,他的任务至此结束,吴毅看向四方,有军装者,有宽袍者(即文官),两方泾渭分明,甚至都不愿互相交谈一二。

    此刻的吴毅,也是一身军装,身无功名,以军功起家,此刻的吴毅,自然当服军装。

    具体来说,戴一顶光灿灿铁幞头,拴一条云彩彩红抹额,披一副黑扑扑戗金乌油,系一条攒八宝玲珑碧玉带,穿一领如泼墨俏身皂罗袍,着一对踏山麂皮靴。

    本来还有一把一张鹊画宝雕弓,一壶点钢凿子箭,以及两条水磨打将鞭,只是这些杀伤兵器,都在入城之前,被卸去了。

    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让你带着兵器面圣。

    说来可笑,这身衣服,还是离去之前,张天闻送与自己的,是他珍藏的好宝贝,要置办这一身,若是没有个万两银子,怕是做不到。

    在战场之上,穿这一身,就是自寻死路,特别是当你冲锋陷阵的时候,更是如此,显眼如斯,敌人的箭手还嫌自己战功不多呢!

    此物过于贵重,本来吴毅想要推辞的,不过那钦差说无妨,吴毅也就厚着脸皮带来了,一路上都珍藏着。

    直到入中都前,才佩戴齐整,光是穿戴这一身,吴毅都耗费一番功夫,没有三两个人帮助,都穿不上。

    就装容而观,吴毅像是一个将门子弟,特地前来寻求朝廷荫蔽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由,其他人都不敢上前与吴毅攀谈,只是远远看着吴毅,有羡慕之意,只是羡慕之外,少不了嫉妒。

    吴毅落个清净,反正不想与这些人交际,独自寻了个位置,直接坐在了地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天空,若是此刻刁一根狗尾巴草,那就更好了。

    吴毅被旁人一阵鄙夷,果然是个纨绔子弟,一点礼数也不在乎。

    顾清悦一身华服,头发上满是华丽的装饰,衣服满是斑斓花色,耀眼至极,好似万蝶之后,此刻自然不可能像吴毅这样粗俗,高傲地站着,默默等候。

    她出身侯门,自小就受到过良好的家规教导,见吴毅如此作态,自然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吴毅,阶级之分,昭然若揭。

    说来也奇怪,越是深入皇城,吴毅的心态越是平衡放松,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奇了怪了,莫名其妙,否则,吴毅哪怕在不知趣,也不会如此大胆,在皇城里面跨坐。

    半个时辰过去了,正是日昳时分,也就是未时,相当于13点到15点。

    内中传来消息,听说官家已经看完奏章了,此刻正召见众人入内呢!其他人连忙在候门外向内观望,使劲伸长脖子,好像脖子越长,就能够叫到自己。

    吴毅伸了一个懒腰,不在乎这些,其他人都是清晨早早就来,自己可以说是最后一批到来,哪里这么快轮得到自己。

    顾清悦推了吴毅一下,低声道:“你这样,可是要连累我的!”

    “不急不急,还慢着呢!时机一到,我自然会起来,眼下,先让我眯一会儿!”言罢,吴毅打了一个哈欠,竟然真的睡去了。

    顾清悦气得使劲踢了吴毅几脚,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只能够自己生闷气,此人之前还是中规中矩,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奏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宫中无人,自己又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关系帮自己朝前挪一挪位置,有幸见到官家,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还能够妄想什么?

    顾清悦在吴毅身周走了一圈又一圈,从未时初,走到了未时末,其他等候的人,一个个欣喜若狂地进入,而后又一个个脚步虚浮地离去,这是没有从面圣的喜悦中离开。

    未时之后,是申时,民间称之为晡时,意思是吃完饭的时候,天色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浮现在了天际之上。

    一丝凉风唤醒了吴毅,悠悠转醒,神清气爽,吴毅敢说,这是自己来到上界西土以后,睡过最为安稳的一场觉,卸去一身防备,洒然无拘。

    看见吴毅的神态,顾清悦也没有精力去埋怨了,反正不是同路人,从今以后,说不定就会分道扬镳了,当个路人看待就好,不要较真。

    心中如是想,只是眼看天色昏暗下来,顾清悦真的害怕起来,自己万里迢迢,不会等了一个寂寞吧!

    官家时间宝贵,明日有明日的安排,会不会就此推辞见面。

    越是心想,顾清悦越是担心,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化不去的忧郁,气质有些特殊。

    拍了拍身下的灰尘,吴毅缓缓起身,正好此刻候门处,除了禁军之外,也只剩下吴毅与顾清悦二人了。

    禁军看吴毅的眼神,满是讥讽嘲弄之色,人家面圣,都是心怀忐忑,这位莫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眼下合该圣上晚宴的时候,连面圣的机会也错失了,真是活该。

    就在禁军心中幸灾乐祸的时候,候门内,传来尖细悠长的声音,“传陈衍,顾清悦二人觐见!”

    顾清悦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赶紧躬身福礼,谢主隆恩。

    一睡醒就正好到自己,别人眼中莫大的幸运,于吴毅而言,却好似寻常,中规中矩地行礼后,和顾清悦一道,与接引的小太监,一道入正心殿,这就是候门内的大殿,今上通常在此单见臣属,内有史官,专门记载问答内容。

    天色暗了下来,殿内已经燃起烛火,灯火辉映,明如白昼。

    二人入殿,行大礼磕头,而后听得那一声“平身”之后,才小心抬起头来,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富贵堂皇,妙不可言。

    听声音,不难听出,这位官家,劳累一日,操心九州之事,已经有些疲惫了,连续接待这许多人,思绪从天南到地北,不能够犯一个小错误,对心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二位爱卿,收复失地,拒北虏数月,使敌不敢南下,为我大极军民之楷模!”

    吴毅与顾清悦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为国效忠,乃臣子本分,陛下盛誉!”

    “太谦虚了,二位爱卿想要什么,就说吧!”

    “臣等有愧,损兵折将,不敢受赏!”是呀,吴毅手下的万人,都不见了,此刻是赏,日后有人纠缠,说不定又会变成责罚了。

    只不过,在来之前,就已经说过,吴毅此番受赏,并不是因为功劳,而是政治需要。

    真要是劳,也只有苦劳,依据军中功过相抵的说法,吴毅成了光杆司令,无罪就已经是今上大恩大德了。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却不等同于政治,吴毅与顾清悦二人都明白,在自己二人来到之前,那些加封的文书,早已起草完毕,眼下不过是一道流程而已。

    只是,有些时候,流程比结果还要重要,关键在于赏罚出自于上。

    依着常理,三请三辞之后,就可以滚蛋了,只是此刻殿外,突然有太监高声道:“皇后驾到!”

    这位真龙天子露出淡淡的笑容,起身出去迎接去了,

    至于吴毅与顾清悦,更是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准备请安。

    皇后此来,不为其他,因为今上时常忙于政务,忘了吃饭的时间,便经常做了饭菜,亲自送来,都是老夫老妻了,皇后不需要以色愉人,重要的是,保持自己时辰出现在今上眼前。

    送饭菜虽然是小事,可是后宫之中,何来小事一说,小事上纲上线成为大事的,多了去了,有些妃子,便是想要送,也没有这个机会,没有人敢和皇后抢这件事。

    饭菜送着送着,皇上今夜可能就去皇后院子了,多好的机会。

    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之后,吴毅听着二人甜言蜜语,双目飘忽,左耳进,右耳出。

    或许是皇上觉得吴毅与顾清悦等候多时,也没有饮食,便大方地邀请二人与他一并食用。

    这是一个莫大的恩赐,毋庸置疑,能够和皇帝一起吃饭,日后说出去,绝对增光不少,不夸张地说,就算是顾清悦那位封侯的祖父,也未必同皇帝一起吃过饭。

    顾清悦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心中则是欣喜若狂,激动万分。

    相比之下,吴毅则是大方自然地答应下来。

    皇后坐在官家的身边,为他准备餐具,摆放餐盘,这个时候也没有那个手下不知趣地去插手。

    皇后每日做的饭菜都是有好几种,几乎日日换着花样来,以免官家吃厌了。今日,皇后便做了九样,官家选了五样之后,剩下四样,就分与吴毅与顾清悦二人了。

    都是很小的碟子,菜品很精致,至于分量嘛,着实不多,因为皇后准备的本来就是一人份。

    好在瓜果甜点不少,勉强混个饱,另外顾清悦顾忌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几乎没有吃,吴毅得以大快朵颐。

    晚宴时分,本是休息时间,只是因为吴毅与顾清悦在一侧,是以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官家顺势询问起了天狼城守卫战的事情,皇后对此劝了一二,也没有阻止,丈夫操心国事,要是阻止,朝廷内外,会各种批判她,从某种角度上看,这是不是她参政的机会呢?

    如此,对吴毅而言,又是一个恩赐了,因为变相延长了奏对的时间,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伴君如伴虎

    今上询问天狼城守卫战的事情,想要说得清楚一些,少不得从前面的事情说起,因为那是背景。

    只是,究竟要从多前的事情说起呢?张天闻的心思,要不要隐晦地提点呢?自己的困难,要不要渲染铺展一下呢?

    类似的这些问题,在许多奏对的人心中,应该都思索过,而他们的选择,不敢绝对,但是十个之中,有九个,一定夸大自己遇到的困难。

    一来凸显自己的本事,来日好加官进爵,二来皇上久在深宫,地方的事情能够知道多少,好骗。

    只是吴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果断地选择实话实说,当然,实话实说也不意味着全说,一定不能够给官家以自己与张天闻不合的观感。

    “微臣本是镇守狼烟口的一小小戍长,蒙元帅擢拔于万军之中,受任于危难之间,率兵之日,夙夜难寐,寝不安席,食不知味。”

    当吴毅说到那句受任于危难之际的时候,顾清悦微微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倒是官家打断道:“这里朕知道,当时北虏诸部,一齐出兵,威慑边界,北军已无一兵一卒可用,只得招降匪徒,你确实是受任于危难之际,倘若非你牵制敌方兵力,只怕天狼城再非大极领土!”

    “陈将军真乃国之栋梁!”连一旁的皇后,也参与进来。

    吴毅匆忙起身,连称不敢,得官家安抚之后,才继续道:“匪兵虽无纪律,然则好勇斗狠,堪于任战,只敌方兵多将广,微臣寡不敌众,只得多方骚乱,使敌不敢大军出击!”

    “怎么朕听说你前期以数千兵马,大破日南族数万兵马?震动北地!”官家笑着问道。

    “此乃陛下庇佑,不然必死也!”凡是功劳,往上面推,总是无错的。

    这样的吹捧官家耳朵都听厌了,一点也不感冒,笑了一声,“呵呵,明明前期骚扰的策略可行,为何之后要夺取天狼城,不过是一死城而已!”

    言下之意,这不是送士兵去死吗?若是胆子不够的人,被皇帝这样一问,怕是要吓得磕头求饶。

    吴毅不慌不忙地道:“陛下此言差矣!”

    谁也没有预料到吴毅敢如此应答,吓得顾清悦在桌底踢了吴毅好几脚,指责他乱说话,皇后也是面露不悦之色,这将军年少立功,有些轻狂了,还是要好生敲打磨砺才是。

    只有官家依旧保持笑容,道:“你且说说,我差在何处!”

    “天狼城尚有百姓数千,岂可言死城也!为北虏所犯,尽为奴隶也,倘若再晚去几日,说不得要被卖往北地!”

    官家眉头敛下,俄而道:“你说得不错!”

    吴毅面露喜色,只是官家又继续道:“只是对于一个将军而言,却又显得有些仁慈了些!你真的是为了城中哪些百姓吗?”

    升天不久,就重重摔到地狱当中去,真是冰火两重天。

    吴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迟疑了起来,自己自然不是为了那些百姓,不过是事后的说辞而已,骗骗那些自称清流的言官们,吴毅彼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粮草。

    但是这种话,吴毅不知道说出来,这位官家,能不能够接受。

    只不过,吴毅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说出来,倒是这位官家替自己说了出来,“你第二次攻取天狼城,是为了粮草吧!倘若真是为了百姓,第一次攻入城池之后,也不会劫掠一番后,草草离去。”

    这下,吴毅真的不知道眼前的官家,目的是什么了,心思比大海还要深,这如何揣摩地透,只能够乖乖跪下乞求宽恕。

    “怪不得你,毕竟你率领的是一只匪兵,这是一群狼,不喂饱他们,怎么让他们作战呢?”

    应合就出问题了,认错才是王道,吴毅继续道:“是微臣有罪,教导无方,统率无力,使匪兵作乱!”

    “张天闻也是,既然决定要动用匪兵,怎么连粮食也不送来,为了防止他们叛国,你花了一番心力吧!”言下之意,是不是说自己也有叛国之意。

    吴毅心中咯噔一声,好似坠落湖底,官家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此刻自己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里外不是人。

    “你是个有才之人,天下之大,处处皆可驰骋,为了束缚住你这匹烈马,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一样的问题,只是吴毅再也无法做到之前的淡然,重重地在地上磕头,道:“微臣不敢!”

    自己和这位真龙天子相比,还是太嫩了,以后谁敢说皇上久在深宫,一无所知,吴毅一定要把唾沫星子全部喷在他脸上。

    这要是一无所知,这天下就没有有智之人了。

    晚餐的后半段,吴毅真是食而无味,兴趣索然,只想要尽快远离此地,伴君如伴虎,他这算是体会到了,张天闻与之相比,太弱了。

    前一刻笑脸相迎,下一刻,就能够让你体会绝对的恐惧。

    直到最后,官家也没有说要给予吴毅什么赏赐,好像忘却了这一茬,出宫的时候,顾清悦一直在埋怨吴毅,好好的,说什么皇上此言差矣,自己找事。

    皇帝这种生物,自尊心极强,对的是对的,错的是对的,不管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一定的资历,还去教训人家,人家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你收拾了,一点轻重分量也不知道。

    此刻,吴毅只能够默默受着,毕竟事实摆在面前,这一次,自己真的是遇上对手了,一点小聪明,在对方的眼中,根本无伤大雅,弹指一挥,就能够把你灭了。

    即将出宫的时候,有一位公公从后方喊着陈将军追了上来,原来是官家口谕,三日之后要阅兵,需要吴毅出席。

    这个请求,或者说命令,吴毅只能够遵从,至于这几日,还是住在驿站,深居简出,不惹任何风波,京城的繁荣,与吴毅无关。

    说到底,政治需要,吴毅相信,官家不可能真的什么不给,就这样可自己打发回去,但是究竟会如何任用,吴毅此刻一点头绪也没有,之前还有些心思,现在完全是听天由命的想法。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大阅兵

    三日之后,阅兵式正式举行,大极王朝每年都有阅兵仪式,只是今年逢十,相比较而言,规模更大一些,又因为前些日子,与北虏开战,规模还不小,民意汹汹,而今阅兵,也多了几分深意。

    不过在大极王朝普通人眼中,这是一场狂欢!

    中都虽大,人烟繁密,不好排兵布阵,主要场地是郊外,清晨时分,吴毅因为官家口谕,和朝官一样,有幸与官家一同出行。

    前期和朝会一样的准备,今日天象大好,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似乎在为阅兵贺。

    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

    御驾既出,吴毅也一同随行,只是却是步行,此番阅兵,吴毅只是一个看客,没有表演的任务。

    一干禁军簇拥着天子离开皇城来到内城,而后是外城,出了外城,诸军开始结阵,阵旗摇动,鼓声大作。

    兵分九队,旗列五方。是中规中矩的列阵之法。

    绿沉枪,点钢枪,鸦角枪,布遍野光芒;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生满天杀气。雀画弓,铁胎弓,宝雕弓,对插飞鱼袋内;射虎箭,狼牙箭,柳叶箭,齐攒狮子壶中。

    桦车弩,漆抹弩,脚登弩,排满前军;开山斧,偃月斧,宣花斧,紧随中队。

    竹节鞭,虎眼鞭,水磨鞭,齐悬在肘上;流星锤,鸡心锤,飞抓锤,各带在身边。

    碧油幢下,东厅枢密总中军;宝纛旗边,护驾亲军为羽翼。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兵锋之锐,直冲九霄,声势浩瀚,难以具言。

    茫茫人海之中,吴毅与官家的距离越来越远,除了那面高高悬挂的大旗代表他位置,吴毅就连鼓点都很难听清意思,实在是太纷乱了,城墙上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在呼喝,更是杂乱。

    乱战之中,倘若出现这等情况,旗帜的重要性就体现而出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战场之上,极为看重斩将夺旗之功。不必击杀对方主帅,将对方旗帜斩去,就能够摧毁一支大军。

    被人潮拥挤着,吴毅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个方位,索性寻了一棵树,攀爬而上,可眺望全局。

    倒也不是吴毅一人如此,沿路的树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不少人也是身披官服的官人。

    只是此刻,民与官一样,都挤在一棵树上,高声叫好。真正顶级的官员,才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如吴毅,只能够上树了。

    京城大佬多,即便对方是民,也未必可以得罪。

    吴毅上树不久,鼓点之声再变,是出击的鼓声,只见一队人马自西城门而出,卷起浩大烟尘,遮天蔽日。

    鞍上人披铁铠,坐下马带铜铃。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弓弯鹊画,飞鱼袋半露龙梢;箭插雕翎,狮子壶紧拴豹尾。

    几乎是同时,又有一队人马,自东城门而出,人顶深盔垂护项,微漏双睛;马披重甲带朱缨,单悬四足。开路人兵,齐担大斧;合后军将,尽拈长枪,全是虎狼之辈。

    两队人马,皆为五百之数,就这样交错而过,凛冽的杀气交汇而升华,四方之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偌大的阅兵式,会发生一些问题,比如马失前蹄,战车轮子掉落啦,都是常事,不影响观赏性。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以表演式阅兵而结束,想不到,竟然还有实战环节,虽说实战,真刀真枪还是不可能的,箭头枪头都是去了的,不过饶是如此,被一棍子打中,伤筋动骨还是少不了。

    喊杀声不绝于耳,接阵,变阵,退阵,在鼓点与旗帜的指挥下,一切如同行云流水,很好看,百姓们也看得津津有味,呼喝不绝,手掌都要派烂了,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参与。

    只不过,吴毅好歹也是死人堆爬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场阅兵,还是表演向的,实战中,如此频繁的改变,敌方一刀一个,分分钟给你解决了,一般兵士平日的训练,也都是以快准狠为目的。

    可以说,阅兵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威慑敌人,增强国威,还是就是激发百姓的尚武之风。

    内行看门道,看多了之后,吴毅也有些兴致缺缺,只不过听身边的人说,之后还有陛下亲自陷阵的场面,不由得大为好奇,忍着不耐烦,继续看了下去。

    约摸正午时分,随着九发冲天雷霆火炮震响,中军大旗开始了移动,而后移动地越来越快,整只部队,都开始迅速冲击起来,数以十万计的马蹄落在地面上,好似地动山摇一样,给人带来的压抑感,是难以言表的。

    而这巨大的震颤感,好似一个信号一样,等候了一个清晨的部队,开始出动,这同样是一支全员盔甲的钢铁巨兽,装备完全不逊色于官家指挥的人马,人数上,不仅不少,甚至还有超越。

    官家主攻,这支后发部队主守,当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前排弩手发射强弩,射手张弓搭箭,一时间,箭矢如雨,天空之中,好似平白升腾起一片黑云。

    第一波箭矢是有箭头的,不过控制在距离之外,第二波箭矢,没有箭头,但是却是距离之内,箭矢落在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以为去了箭头,就一点危险也没有吗?一些倒霉的兵士,被射中咽喉或是眼睛,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直接穿过,顿时倒在了前进的路途上。

    有些箭矢,距离皇帝的车架,不足十米,这冲锋陷阵,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箭矢雨过,而后就是投掷长矛,这个也是控制距离的,无数次的训练,但是总是会有意外发生,只不过三两个例子,根本不为狂热的众人放在眼里。

    几重阻碍过去,官家调御的大军,“冲垮”前方的部队,成功获得胜利。

    好吧,其实是对方主动避让开来的,这年头,谁还用战车,遇上一些阻碍就发生问题,要拆装修复,所谓冲锋陷阵,也是为了节目效果。

    但是今上敢于冲锋陷阵,就已经胜过其他皇帝许多了,尚武之风,还是不需怀疑的。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天子作宴(上)

    大阅兵第一日的上半场,大致如此,吴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完全感受不到身边人兴奋的原因。

    或许是他来自于下界,与大极王朝全无半点关联,没有多少家国意识,亦或是他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艰苦的战斗,对这些表演性质大于实战性质的内容,不太看得上。

    时近正午,精彩的阅兵暂时告一段落,吴毅正准备随大流,去寻一处街旁小吃解解馋,想不到竟然有小太监寻了过来,说要让吴毅赶赴中军。

    发出命令之人,不必多言,就是官家,其他人也没有这个资格,吴毅确认再三,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冤枉自己,诓骗自己入中军,自己这个小人物,可受不起图谋不轨的罪名。

    好在小太监言语流畅,目不游移,神态自然,当吴毅提出自己疑惑之时,回答道:“将军不需多疑,确是官家之意,朝臣都在等您呢!”

    吴毅半信半疑地跟在他后面,准备一旦发觉不对劲,就转身离去,这中都之地,各方势力汇聚,自己可禁受不起折腾。

    也亏得吴毅此时身披战甲,一看便是军中人士,而且地位还不低,旁人虽然觉得吴毅身份有异,但是在外围,还是无人盘问。

    穿过外围军阵,进入中军之地,到了此处,就严密了许多,走上几步,就有人来盘训,全不在乎你的着装。

    特别是遇上一个身着明黄画凤铠的皇城司守备,身担保皇重任,更是死活不让吴毅入内,无论小太监如何言说,只回说一道口谕,无有半点凭证,容易出现矫诏。

    无奈,小太监只得让吴毅在外等候,由他入内通禀,吴毅颔首答可。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倒是面生!”挡在身前的皇城司守备,虽然不讲人情,到底是职责所在,吴毅也明白此理。或许是见吴毅一身不凡,估摸着是侯门子弟,询问起吴毅的名姓来。

    吴毅抱拳行礼道:“不敢,在下陈衍,耳东陈,在边军立功,将军未曾听说在下的名姓,也是自然!”

    “陈衍,”守备心头思索起陈姓大族,一时间没有想到,不过连着念了两遍名字之后,觉得此名甚是熟悉,而后顿足似有所悟,满眼崇拜,问道:“兄台可是以一万人马拒敌十万,守天狼城的陈衍!”

    吴毅不知道对方之意,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善意,便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损兵折将,枯守待援,让将军见笑了!”

    守备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道:“想不到竟然是陈将军当面,倒是在下孟浪了,您不知道,您的声名,如今在中都,便是三岁幼童,也耳熟能详!”

    自己这几日没有外出,对于外间情形不甚了解,倒是不知道这守备此言真假,不过别人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吴毅只能够尴尬地笑笑,而落在对方眼中,则是高深莫测的姿态,更是钦佩。

    守备朝官家所在位置行礼毕,方道:“陛下是千年一遇的好皇帝,还有如陈将军这样的良将辈出,何愁不统四海!”

    “不敢当将军赞誉!”吴毅依旧在推辞这些赞誉,毕竟自家人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天狼城,真的是自己守下来的吗?还是人家刻意放过的?此刻越是张扬,日后越是惨痛。

    不过吴毅的谦辞,对方显然是不信的,缠着询问吴毅关于那场战事的细节。

    吴毅正愁寻不出理由,正好之前的小太监出来了,带来了官家手令,吴毅可以进去了。

    “祝将军鹏程万里!”守备抱拳送吴毅远去,周遭的兵士,也一齐高呼,搞得吴毅怪不好意思的,光是摆脱他们,都花费不少时间,他们好像已经成为了吴毅的拥护者了。

    大极王朝文武并重,崇尚有文采的诗人,更钦佩为国立功的将军,吴毅所获得的荣誉,不过是一个体现而已。

    在他们心中,毫无疑问,吴毅是一个英雄,一个面对强敌丝毫不屈服的象征。这是文化需要,这也是政治需要。

    吴毅渐渐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军界新人,竟然会被官家专门请来,前面还有无数的大佬呢!

    皇风清穆,温温霭霭气氤氲;丽日当空,郁郁蒸蒸云叆叇。一路来的经历,让吴毅的心情不错,此刻,无论是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靠近官家行在,只见得枝枝杈杈,叉刀手互相磕撞;摇摇曳曳,龙虎旗来往飞腾。

    锦裆花帽,擎着的是圆盖伞,方盖伞,上下开展;玉节龙旗,驾着的是大辂辇,玉辂辇,左右相陈。

    立金瓜,卧金瓜,三三两两;双龙扇,单龙扇,叠叠重重。群群队队,金鞍马,玉辔马,性貌驯习;双双对对,宝匣象,驾辕象,勇力狰狞。镇殿将军,长长大大甲披金;侍朝勋卫,齐齐整整刀晃银。

    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贵家子弟,职位本身并算不上多么尊贵,重要的是靠近天子,在天子即权力的政治架构下,越是靠近天子,隐性权力就越大。

    等到了大帐之外,得通报入内后,又见严严肃肃,帐门内摆列着纠仪御史官;端端正正,梁柱边立站定近侍锦衣人。

    他们位置靠后,然则锐利的眼睛,却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旦出现失礼的行为,少不得被他们列于奏疏,弹劾你一本。

    他们职位同样不高,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帝国,都缺不了他们。

    吴毅头垂下,目不斜视,跟着仪礼司郎官,前往自己的位置,虽然不是正式的朝会,然则就气氛而言,丝毫不逊色于朝会,因为官家一身戎装,四方兵器林立,气氛更是冷肃。

    大帐虽大,却已经走过半程,吴毅心想,也该到自己位置了呀,只是前面的仪礼司郎官步履不停,吴毅也不敢停下,只能够硬着头皮往前走。

    越过一干朱服者,再前头,已经是一干紫服之人。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天子作宴(下)

    “陈将军,到了!”仪礼司郎官躬身请吴毅落座,吴毅低着头,心头只觉得一块石头落地,终于停下了。

    只是抬头的那一刻,看见的,却是官家笑意盈盈,慌得吴毅急忙跪下行礼,就连一侧的张天闻,也没有看见。

    “起身吧,今日之宴,说是专为你设也不为过!”官家之言,更是让吴毅不敢起身。

    “陛下让你起身,没有听见吗?难不成还要请人扶你不成?”张天闻教训道,作为吴毅的上司,此刻他出来做这个“恶人”,倒也合适。

    这下,吴毅只得缓缓起身,谢礼不提。大帐之内,官家这桌,还有一个位置,正好是吴毅的前方,吴毅看向张天闻,希望他再“骂”自己几句。

    “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功劳很大,还要专人扶你落座!”张天闻继续“骂”道,言语落在外人耳中,好像老父看见了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不过在旁人眼中,毫无疑问,吴毅是张天闻这一派,还是没有多少疑问的。

    其实,若是没有张天闻这层庇护,吴毅现在根本不可能如此安逸,不知道多少冷箭要射出来。

    吴毅颤颤巍巍地落座,其实根本没有落座,还是虚浮着的。

    看得桌上其他人都笑出声来。

    能够陪坐官家之人,自然也是大极王朝最高层的一批人,地位丝毫不会低于张天闻,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张桌子,除开吴毅与官家,还有七人。

    这七人,除却张天闻之外,吴毅以往一概不知,最多是从他们的着装上,看出他们的身份,有三位参知政事,也就是宰相,负责政治,实际上也能够插手军事,三位枢密,负责军事,除非圣意隆盛,否则参知政事的地位是高于枢密的。

    张天闻的官职是北军元帅,事实上,北军元帅有好几个,其他人都是虚衔,拿俸禄而已,但是因为张天闻差遣是枢密,所以能够掌握实权。

    最后一位,是中都府尹,其余地界的府尹,就是一个府尹而已,但是这中都府尹,因为职位极其重要,基本上进入两府没有问题,所以也算是帝国权位最高的一批人。

    只是中都府尹,就地位而言,在七人之中,地位最低,这也难免。

    “这三位分别是李相公,文相公,何相公!”张天闻为吴毅介绍起几人的身份,只是简单介绍而已,具体也不可能在现在说。

    这场宴会,可以说没有张天闻的话,吴毅在这桌上,就是一个透明人。

    李相公铁面森严,自吴毅见到他,就没有笑过,想来平日也是喜好厉行法治之人;

    文相公笑意不断,最是和气,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笑里藏刀呢?能够走到这一步,哪里有常人;

    至于最后的何相公,或许是拿不到实权的缘故,眉头有些抑郁,就算是笑容,也让人觉得不真诚。

    皇帝以为宰相越来越多,就会分权,事实上,首相会获得绝大部分的权力。这是效率决定的,不以皇帝个人意志为转移,连普通人都知道九龙治水做不好任何事情,必须要集中力量。

    “这二位是武枢密,马枢密。”

    马枢密与张天闻一样,都是一个儒将,文质彬彬,气度随和,至于武枢密则是个彪形大汉,面上一道刀疤,显然是真正的沙场出身,和这里的一众人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人在那里不停地灌酒。

    “这最后一位是王府尹!”

    王府尹是六人之中,对吴毅态度最好的一人,其余五人,当吴毅起身拜见的时候,只是为微微颔首而已,武枢密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吴毅一次。

    而这王府尹,却是说了一声:“陈将军真乃国之新锐,来日不可限量!”好话人人都爱听,只是吴毅总是觉得此人有些虚伪,非要说个所以然来,也讲不清楚,就是和第六感一样。

    官家等候张天闻介绍完毕,端起酒杯朝吴毅道:“陈将军以疲弱之卒,牵制北虏十万大军,挽狂澜于既倒,诸位,一齐敬陈将军一杯。”

    官家都起身了,或许真的是想要抬高吴毅的身份吧,大极王朝崇尚英雄,他这个官家,需要作出表率。

    总而言之,其余人,无论心中看不看得上吴毅,一齐起身,朝吴毅敬了一杯,说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极延亘不绝一流的话。

    既而,天子照依班次赐坐,命排御筵,敕光禄寺排宴,良酝署进酒,珍羞署进食,掌醢署造饭,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乐。天子亲御宝座陪宴相公枢密并吴毅等八人。

    筵开玳瑁,七宝器黄金嵌就;炉列麒麟,百和香龙脑修成。玻璃盏间琥珀锺,玛瑙杯联珊瑚斝。

    赤瑛盘内,高堆麟脯鸾肝;紫玉碟中,满饤驼蹄熊掌。桃花汤洁,缕塞北之黄羊;银丝脍鲜,剖江南之赤鲤。黄金盏满泛香醪,紫霞杯滟浮琼液。

    五俎八簋,百味庶羞。黄橙绿橘,合殿飘香。雪藕冰桃,盈盘沁齿。糖浇就甘甜狮仙,面制成香酥定胜。四方珍果,盘中色色绝新鲜;诸郡佳肴,席上般般皆奇异。

    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如果不是对面有个天子的话,吴毅不介意果腹一番,能够品尝人间美食,也是一件幸事,而今,吴毅只能够浅尝辄止。

    各桌已经动筷,正好百十个伶人也入内,个个青巾桶帽,人人红带花袍。吹龙笛,击鼍鼓,声震云霄;弹锦瑟,抚银筝,韵惊鱼鸟。悠悠音调绕梁飞,济济舞衣翻月影。吊百戏众口喧哗,纵谐语齐声喝采。

    一时间,帐内鱼水同欢,君臣共乐。大宴已成,众乐齐举。主上无为千万寿,天颜有喜万方同。

    吴毅或许过得很不舒服,过于压抑了一些,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刻,陈衍的名字,进入的大极王朝的最高层耳朵,吴毅一直希望达成的目的,终于在这一日,成功了。

    而且,不是以奇技淫巧进入高层的,而是通过军功。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自黑的武枢密

    天子赐吴毅筵宴,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散去。谢恩已罢,吴毅得天子赐簪花,是一朵大红的牡丹,几乎挡住了半边脸庞,让吴毅成为了全场最显眼之人。

    说实在的,在吴毅眼中,簪花显得有些娇气,展示作用远高于实际作用,只是奈何天子所赐,不敢不受。

    宴席散去,吴毅被天子留在身边,一起参与之后的阅兵,早晨,吴毅还是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看阅兵,现在,却是在天子龙旗下看阅兵,简直是天壤之别。

    前面摆列金鼓旗幡,枪刀斧钺,尽都摆列队伍,准备列阵冲杀,近距离地观看他们的演示,与前番远远观看不同。

    或许是视角问题吧,在吴毅眼中,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也更加明显,失去了军中传授的快准狠要诀,变得纷乱起来,固然是好看,然则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这位天子,虽然耳目通神,无所不知,只是外人告诉他的,与他自己所见,到底大有不同,沉浸在自己的骄傲之中,久久不能够自拔。

    只不过,纵然知道,也不能够说,况且,即便是说了又如何,本就是一场阅兵,又不是实战,演给天子看,演给百姓看,要模拟真正的作战,很无聊的,好吗?谁愿意看。

    吴毅面目平淡,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听着天子与他的一干臣子对话,附和者居多,但是提建议之人也多,至于提意见的,那更是无一人。

    吴毅能够站在此处,也就是因为天狼城一战此刻传诵大极王朝四方,日后等舆论一过,吴毅什么身份还是什么身份,哪里有资格站在张天闻他们身旁。

    好在,天子在此刻,也没有与吴毅对话的想法。吴毅只想默默无闻一些,至少现在,不是他说话的时机。

    忽地,吴毅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转头看去,原来是武枢密,这位浑身沙场气息的枢密,脸上的刀疤,给人以霸蛮之气。

    从之前宴会观之,这位武枢密,根本不参与对话,即便是有,也是敷衍而过,一直喝闷酒,好像故意给人以酒鬼,粗俗无礼的看法。

    初见此人,吴毅就知道,他这是在避嫌,在自黑,原因嘛,无非是希望天子放松对他的猜忌。

    需要自黑的人,本身就意味着拥有不小的权势,否则也不会惹来猜忌了。真的以为此人是酒鬼,日后会被狠狠打脸的,还是那句话,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没有蠢人。

    大极王朝为正统的人道王朝,官位重者,一言一行,甚至可以影响天数,一言封神,一言废神,一言兴道,一言废道,在这里,人道才是绝对的主流。

    居高位之人,不仅需要才能,还要有足够的人望,没有人望支撑,哪怕天子中意你,也是坐不稳位置的。

    武枢密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如此庄严的场合,竟然有些摇摇晃晃地,而且,摇着摇着,竟然逐渐靠近了吴毅,粗大的手掌搭在吴毅的肩头,方才站稳身子。

    武枢密重重地一拍,吴毅只是身子颤了一颤。

    “好小子,体格不错呀!看来那些传闻,也不是假的!”

    武枢密搭话,吴毅不好不接,只是正好撞见张天闻的目光,同行是冤家,张天闻会不会以为武枢密在拉拢自己呢?

    “枢密您喝多了,不如先回宅邸修习!”之前桌上的酒水,有大半都是这位喝掉的,进无可进的他,只要能够保住自己当下名位,就是胜利,吴毅可不敢和他一样折腾,背负一个年少轻狂的名声,日后可不好走。

    “哪有,老子当年出征的时候,喝过更多,这点酒算什么?”话虽如此,落在旁人眼中,就是武枢密喝高了。

    吴毅突然明白,这一刻,自己成为了武枢密酒遁的引子,其他人都身份尊贵,只有吴毅,身份不高,被武枢密借来酒遁,弱小是罪呀。

    作为首相的李相公,是个严肃的人,见不得武枢密在天子面前失礼,就请让武枢密先行离场。

    天子道:“今次阅兵,规模之大,实为数年所未有,你们都说过自己的看法,朕倒是没有听见武枢密的想法,不如武枢密离去之前,可否提一二点?”

    李相公一口否决,道:“武枢密醉言,便是乱言,不足以入天子之耳!”

    其余人,也一并附和起来,竟然都不让武枢密开口。

    这一幕,倒是让吴毅有些困惑,武枢密在诸人之中,地位也不算高,何至于被众人排挤,仅仅是因为他粗蛮之气多了些吗?

    “不,朕今日就要听听武枢密的说法!”官家也执拗起来,任凭其他几人劝谏,也不采纳。

    现在,吴毅对武枢密会说些什么,更加好奇了起来。

    武枢密摇摇晃晃地行礼,而后大着舌头道:“陛下有命,那微臣不敢欺瞒,这偌大的阅兵,不过是一场绣花表演而已,不堪实战!”

    听闻这直接的言语,一直笑容满面的天子,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两府之人察言观色,开口暴喝道:“大胆!”

    “胡言乱语!”

    ……

    吴毅悄悄地退了退身子,自己离武枢密太近了,被一众目光看着,就像被炭火炙烤一样,难以忍受。

    天子虽然面色不好看,却也忍住了责骂的想法,铁着脸问道:“你且说说,这不堪实战,是怎么回事?”

    武枢密一把扯住了正在往后退去的吴毅,大着舌头道:“陈衍将军也是经历过战场之人,陛下不妨问问他,战场之上,可有这些花哨举动!”

    尽管在心头,吴毅已经问候这位武枢密无数遍亲人,这家伙有毒的吧,自己只是一个新人而已,也不能够像刷经验一样,使劲来蹭吧!

    但是面对天子的目光,吴毅只能够回答。

    “陈衍,你说说,战场之上,是如何对战的?”

    “与此差相似!”吴毅想要糊弄过去,不过显然无法让天子满意,相似就相似,差相似是什么意思,这是欺负他没有上过战场吗?

第一千零四十章:指鹿为马为哪般

    “住口,什么差相似,陛下煞费苦心举行阅兵,就是为了实战,这两者,哪里有什么区别!”张天闻赶在天子质问前,将吴毅狠狠教训一顿,此举看似是骂,实际上众人都知道,这是在保吴毅。

    “张帅莫急,就听听陈将军的看法又如何?陈将军年轻才俊,定有过人之处!”另外一位与张天闻平级的马枢密站出身来,看似拉架,实则是想要将这水搅得更加浑浊一些,吹捧吴毅,更是杀机暗藏。

    对于马枢密的心机,张天闻自然是清楚的,丝毫不介意是在天子面前,直接吵了起来,“陈衍不懂事,马大人也不懂事吗?”

    有些时候,官僚们铁板一块也不是一件好事,必要的时候,闹出一点纷争出来,无伤大雅,还能够打消天子的疑虑。

    只要不要形成党争之势,天子就能够居中调和,平衡之道,这可以说是帝王心术的核心了。在场之人,都是老戏骨了,个个门清,你以为他们是在争吵,实际上都是演戏给天子看而已。

    你要问天子明白吗?多半是明白的,何况是今上,他或许没有上过前线,但是对于这些,还是熟门熟路的。

    绝大多数的君臣佐使,都是演戏,既然是演戏,就得要双方配合。

    天子等张天闻与马枢密吵过之后,才发怒让二人住口,让吴毅说。

    这一刻,张天闻不会帮自己了,吴毅心知肚明,该做的他已经做过,接下来全看自己。

    这一回,吴毅不再模糊回答,而是斩钉截铁地道:“阅兵与实战不同!”

    今日之争议,问题本质不在于阅兵与实战的差异,在于皇权的绝对性。天子自身也明白,阅兵不可能和实战一样,但依旧表露不满,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权威。

    类似于指鹿为马,鹿不可能是马,但是说马的人,一定不是他一派的。

    张天闻他们必须谄媚,若是让天子觉得他们有二心,那就坏了,至于吴毅,人微言轻,基本上就是一个素人。

    吴毅自然也可以选择谄媚,但是效果其实并不好,不如实话实说,坐实素人的名头,在天子心头留下敢于直言的念头。

    张天闻神游天外,似乎没有听见吴毅的回答,至于其他几人,则是冷哼一声,将吴毅视为哗众取宠之辈,武枢密还值得他们出面,一个小小的陈衍,何德何能,根本不至于让他们出马。

    天子只好冷着脸继续问道:“你且说说,有何不同?”

    “实战者,有攻城,有围攻,有攻心,千变万化,目的不过一个,那就是花费最小的代价,期间尽可使用诈诡之术,虚虚实实,获得最后的胜利。”

    四下无言,就连天子也没有对此发表言论,或许是吴毅说得有些过于赤裸了,吴毅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而此番阅兵,是为检验兵士训练效果,震慑四夷,发扬百姓尚武之风!自然当以堂堂正正之势!”

    最后吴毅得出结论,道:“阅兵与实战,本不可比较,以实战之目的要求阅兵,不啻于缘木求鱼!”

    “一派胡言,这么说,阅兵就不必为实战做准备了吗?”说话的,是那位偏居三席的何相公。

    “自然应该为实战做准备,只是阅兵的首要目的,应该是震慑敌人,发扬武风,环境不同,本不可要求二者全然一致!”

    其实,吴毅还是斟酌着词语的,不敢和那位武枢密一样,说什么绣花枕头,那是自己找死。

    吴毅与那位何相公,谁也没有说服谁,对于这些只会庙算之人而言,战场上的阴谋诡计,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戏文中唱得一样,真实而又虚幻。

    天子一锤定音,“今日之议,到此结束!朕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众人行礼告退不提,张天闻以目暗示吴毅,吴毅微微颔首以回应。

    散后,众人各自分离,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吴毅与张天闻走在一起,在旁人眼中,张天闻就是吴毅的靠山,走在一起正常无比,不在一起,才不正常。

    尽管吴毅对张天闻心存不满,之前可是险些害死自己,但是,以更高的角度看待问题,人家如此抉择,也有自身的理由。

    最关键的是,此刻羽翼未丰,吴毅需要张天闻作为自己的靠山,否则在之前的对话中,吴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同时,对于张天闻而言,也需要吴毅这个依附者,邀名养望。只不过很显然,在二者关系之中,张天闻是绝对的主导。

    双方互有所需,才是依附关系成型的根源,每个人都会根据自身利益作出选择。

    离开中军之地,身周都是张天闻的亲兵,一番寒暄之后,吴毅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询问道:“敢问大帅,那位武枢密何许人也?”

    “他呀!一人身兼东军与南军两个帅位,都是朝廷赋税重地,不可小视!”

    寥寥一言,可以说的都说了,没有说的,也不必问了,张天闻不会多言的。

    东军与南军,加起来地位还没有北军重,虽然也负责应对敌国骚扰,只是那所谓的“敌国”,完全就是附属国好不好,大极王朝不去侵略他们就好了,还敢骚扰。

    而北军对面,可是实力强劲的北地部族呀,是大极王朝唯一一面需要重兵镇守的地方。

    有人或许会问,东军与南军不需要面对敌人,那么裁撤掉去,换上军警好不好,专门负责辖区的治安问题。

    直白地告诉你,不可以,北军与南军一撤,就有变乱发生,那些温顺的附属国,一个个就变得张牙舞爪起来,更不必说地区此起彼伏的民变。

    大家都知道,这是南军与东军军方高层在搞鬼,但是无可奈何,因为背后有两个地区的民意支持。

    为什么民意支持,则是与张天闻后半句话有关,“都是朝廷赋税要地”,没有军队庇护,东南之地就会失去财政分配的话语权,自身发展所得,完全被其余地区夺去。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代表这两地军方高层利益的武枢密,会选择自黑了!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初入张府

    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无论是哪个王朝,只要版图扩展到一定地步,就会出现,倘若地域狭小,那么央地矛盾就会减轻许多。

    张天闻寥寥一言,道破玄机,只是此事与吴毅无关,好奇询问一句自然无妨,若是参与这矛盾之中,那就是作死了。

    张天闻身为一方统帅,大极王朝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在中都之内,自然是有院子的,里面住着他主要的亲属,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作为人质吧!

    张天闻手握重权,该有的防备不能够少。

    张天闻邀请吴毅入府邸夜宴,吴毅没有推辞的理由,也推辞不了,只是在路途之上,看见顾清悦的身影,一问,原来是张天闻也差人去请了她来。

    吴毅因而想起一件尴尬的事情来。

    顾清悦之前好像是推辞了与张府的婚事吧!好像是张天闻的二子。

    外间说法许多,其中一个,便是顾清悦与吴毅私定终身,毕竟二人枯守天狼城数月,可能性不小。

    然而,这毕竟是可能性而已,在一切公开场合,吴毅都是否认的,只是这些事情,越描越黑,外人反倒更加相信,吴毅对此颇为无语,也懒得解释了。

    在无关人面前,如此自然无妨,只是来到张府,却是难掩尴尬。

    以余光看顾清悦,她倒是心平气和,毫无怯弱的姿态,吴毅心中轻笑,自己吓自己,真是贬低了自己。

    内城有一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此处正是张府。

    正门平日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不过当那些华冠丽服之人见到张天闻的车架之后,忙不迭地开正门,口中说着迎候的话语。

    吴毅在正门前站立片刻,仰望头顶,见得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北军元帅府”五个大字,铁画银钩,颇有几分意气蕴藏其中,透着锋锐之气。

    进入大门之后,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张天闻居住的院子。张天闻自然是走正门,吴毅则是自西边角门进入。

    北军元帅府,占地有数十亩,分有好几个院子,张天闻的院子在正中,其余地界,则是居住着张天闻的儿子们,算是分家而处吧。

    只不过,张天闻的子嗣,多建功在外,院子大部空缺,而张天闻也久在北地,罕少回返中都,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些老仆在洒扫。

    吴毅进入大厅之后,张天闻说是要换身衣服,让下人好生招待吴毅与顾清悦二人,为吴毅所没有预料到的是,之后出场的竟然是张天闻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而今张府的主母。

    这位张夫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观之可亲,有主母之象。

    “当面可是陈将军?”张夫人当先笑着问道。

    “在下便是,有劳夫人了!”吴毅与顾清悦一齐起身行礼不提。

    张夫人坐在主位之后,吩咐身后的仆人道:“来人呐,上茶!”

    一番客套之后,张夫人说起吴毅守天狼城的事情,将吴毅好生夸奖一番,而后便是哀叹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吴毅这般勇猛,日后只能够依靠父祖荫蔽。

    吴毅哪里敢当真,道:“夫人多虑了,公子皆人中龙凤,日后封狼居胥,不过等闲!”

    “真有这般简单,那我便是死,也能够瞑目了!”张夫人言语之中,颇有几分不满意。

    这是自然,和其他的大族子弟比,她的儿子不差,但是与吴毅比,则是差了许多了,别的不说,吴毅能够得天子问策,便是无上的荣耀。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便是这个道理。

    这个话题吴毅不接,自有顾清悦来安慰。

    而后,张夫人话语一转,问道:“敢问陈将军年岁几许?”

    该不会是想要给自己选亲吧!不过话说回来,中年妇女们对于这个话题,那是地无分南北,都是一样热衷,不管与自己有没有关系,都喜欢插上一手。

    “论虚岁,今年已经十八了!”

    “可有婚配?”

    吴毅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直觉,委婉地推辞道:“父母新丧,守丧未毕,还没有这个念头!”吴毅占据陈衍的身躯,不过年余,而彼时他的父亲新丧,所以才搬迁到清风观,算年月,自然还在守丧时期。

    “真是一个大孝子,也不知道我死之后,那些儿子,记不记得我!”感慨一声后,张夫人继续将话题引向吴毅不好接话的层面。

    吴毅的保守风格,让张夫人有些无话可说,只好转头询问起顾清悦,而得到的回答,与吴毅一般无二,只好尴尬地笑笑,她总不可能让吴毅与顾清悦违背人伦礼教吧。

    而后吴毅开始主动询问,诸如张天闻的丰功伟绩,说起这些,张夫人如数家珍,顿时忘记之前的话题,滔滔不绝,这些对于吴毅而言,自然是有大用的。

    一刻钟左右,张天闻换了身常服,来到外间,见吴毅与他夫人相谈甚欢,也参与了进来。

    不过随着张天闻参与交流,内容也逐渐转变为对北地大势的探讨,基本上都是吴毅与张天闻在说,张夫人与顾清悦在一旁听着。

    实话实说,吴毅对北地的了解,很是欠缺,特别是与张天闻这等大佬而言,双方拥有的信息渠道,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吴毅很难阐发出新颖的观点,随着时间流逝,吴毅也渐渐沉默起来,只有张天闻一人在滔滔不绝。

    眼下双方是依附与卑依附的关系,日后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所以而今的交流,就显得无比重要,吴毅就如同一块海绵一样,吸收张天闻对北地局势的认知与看法。

    与街边老爷爷不一样,张天闻可是能够影响北地局势的大人物,他的看法,在一定时期内,完全有可能转变为现实,是以吴毅听地极其认真,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聊,天色西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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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道立心介绍:
天道无情,劫数轮转,众生历劫。三千世界,兆亿众生,道途何向。作家按:无限流万象而空洞,来路不知;洪荒流广博而固化,前路已断;凡人流精约而西幻,神在仙上?聚诸流派于一书,取其可取,弃其需弃,封仙侠小说之集大成者(一个零零后的野心)。辟道立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辟道立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辟道立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