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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赋全文阅读

作者:莫藏拙     道人赋txt下载     道人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节 观中有女初长成

    天近黄昏,偏殿一角的药室之内,聂婉娘看着暗格之中少了一瓶的百花酿犹觉好笑。小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好似月下青莲,许是修习道家心法之故,又许是长久心事之故,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稚气,明眸皓齿灵气逼人,虽只一袭青衫着身,头上也只挽了个简单的道髻,却任谁看了都要心悦诚服的赞一声“仙子!”。只是此时的聂婉娘点唇微翘,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她那师尊近来每每闭关,最短也要三五日方才出关,最长一次竟然闭关半月有余,彭三叔又只是观内执事,不敢管束几个观主弟子,这管教弟子的责任自然的就落在了她这大师姐头上。

    她这几个师弟师妹没一个省心的,她虽心智高绝,可是对于自家人却也无甚顶用的手段。

    聂凤鸣痴心武学,竟然赖在后山草庐不走,说什么要潜心修炼,死活不回道观。聂婉娘劝说打骂几次皆不顶用,最后只能禀告师父。还是师父一个眼神瞪过去,聂风鸣才乖乖的不敢再坚持,不过却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后山跑。

    三师弟程石则是整日里想着如何下山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自从山下出了个“蒙面大侠”之后越发的不消停。有一日竟然寻了个机会私自跑下山去,亏得聂婉娘发现的早,及时将他捉了回来,不然不知要惹出什么风波来。

    四师弟袁华却是人如其名,为人滑溜的紧,每每师兄妹犯错,背后总能看见他的影子,好处他能捞到几分,受罚时却总被他侥幸逃过。今次好不容易被抓个现行,此时十缸水也该装满了吧?

    想到此处,聂婉娘不禁轻笑一声娇颜如花。

    还有小师妹季灵,许是因为父母早亡的缘故,自上山之后就与聂婉娘这大师姐最是亲厚,每日里就如小尾巴般跟在左右,最能讨人欢心。即便犯错,聂婉娘惩罚起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多也就点几下额头,训斥一番了事。就如今次他们师兄妹三人合谋偷酒,聂婉娘明知季灵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却因不忍罚她而假做不知,这或许便是长姐对家中幼小的宠溺吧......

    正思忖时,忽然听见后殿静室的石门轰然打开,聂婉娘一双明眸之中立时泛起惊喜的神采,而后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婉娘,给为师拿瓶百花酿来。”

    晚膳时分,师徒几人外加彭仇围坐圆桌一同用饭,桌上菜肴以山珍野味居多,今日观主出关,彭仇更是变着法的炮制,因此桌上菜色更是精致。

    要说自大观建成之后,方圆百里的乡民们的日子可比以往好过多了。因为闲云观大执事彭仇放出话了,不论山珍还是野味,但凡山里产的、能入口的,我闲云观都要。并且你说怎么卖那就怎么卖,我闲云观都不带还价的。

    一时间方圆百里的猎户青壮闻风而动,每日里扛着猎物、挑着山珍,来寻观内杂役瘸腿刘换钱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众乡民虽然背地里纳闷,按说每日里送到观中的食材怕是百十个人吃也是足够了,观里这十来口子是怎么吃掉的呢?可是谁跟钱有仇啊,每日里呼朋唤友进山里抓挠,直搅的山中的飞禽走兽不得安宁。

    饭桌之上,陈景云只是简单吃了几口素菜便不再动筷,见几个弟子风卷残云的大口朵颐,便连素来端庄的聂婉娘,在这饭桌之上也是不让须眉时,脸上不禁泛起笑意。

    见到师父看着自己发笑,聂婉娘俏脸微红,不过手上却不闲着,手腕一翻一挑,将程石正要夹肉的筷子挑落一旁,眉间含笑的夹起大海碗中最后一块多汁的山猪肉,放入樱红小口中咀嚼起来。程石也不着恼,憨笑一声,赶紧去别的大海碗里继续争抢。

    陈景云看着弟子们一窝蜂的争抢食物,再想起从前自己在餐桌上的模样,不禁抿了一口白玉盏中的百花酿,心中感慨:“幸好自己如今已经修为小成,中下两个丹田自成循环后寻常饮食已是可有可无,否则吃相也不会比几个弟子好到哪里去吧?可叹自己这一脉,但凡入得门来,必先做一吃货!”

    戌时演武场中灯火通明,陈观主闲卧躺椅,时不时的看一眼场中过招的几名弟子,彭仇伺立左右,不时将陈景云手中的酒杯斟满。

    此时,一身紫色劲装的聂婉娘正被四个灰头土脸的师弟师妹围在场中。师姐弟中以聂婉娘修为最高,平日里管束同门少不得以力服之,众人不是她的对手,只得低眉顺眼。今次陈景云起了考教众人的心思,便叫聂婉娘以一敌四展露手段,几人见师尊在侧,哪个不是施展出压箱底的功夫。

    不过境界上的差距此刻则显现了出来,聂婉娘娇笑一声,硬碰硬的对上聂风鸣与程石的拳脚,以轻灵的拳法对上势大力沉的崩拳,却“砰、砰!”几声硬是将两人击的倒飞出去滚落场外,之后将身一侧,躲过了季灵的偷袭。

    季灵一击不中惊呼一声慌忙施展身法后闪,却被聂婉娘将身一晃便已封住了退路,随后拿手一撩季灵的手臂,一钩一带间借力用力,“嗖!”的一下就将季灵推的撞在了犹在一旁观敌料阵的袁华身上,二人立成滚地葫芦。

    几个回合不过眨眼的功夫,场中又只余聂婉娘一人。

    陈景云见到四个徒弟狼狈的样子,不禁开怀大笑,止住了臊红了脸还要上前与聂婉娘对阵的四人,招手将聂婉娘唤了回来,让四人继续捉对过招。

    这一次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聂风鸣与程石的招式大开大合,拳来脚往劲风激荡,崩劲勃发间声势惊人。季灵与袁华则是一个身法灵动另一个滑不溜手,都是一击不中旋即遁开,待寻得对方空处再行出手,交手时清影闪动无声无息。

    陈景云微笑点头,对几个弟子的进境甚是满意,期间不时出声指点几句,所指之处皆是几人平日里练功生涩的关节所在。几人听得师父几句话便将自己往日修行的生涩之处一一捋顺,立感获益匪浅,心情畅快之下纷纷长啸不止,便连季灵也跟着娇喝连连。

    不理犹在场中鬼哭狼嚎的几名弟子,对着俏生生正给自己倒酒的聂婉娘温声道:“婉娘,你入《九转小黄庭》三转巅峰已有半年了吧?这三日便不要行功了,三日后冲击四转开辟中丹田吧。”

    聂婉娘听闻此言先是一愣,之后俏目中满是喜色,对着陈景云盈盈一礼,脆生生的道了句:“知道了师父!”

    却说这聂婉娘的资质当真不凡,在同时修习《九转小黄庭》的几人当中,袁华与季灵将将摸到三转的边,聂凤鸣与程石虽然修习的是别种功法且进境不俗,却也只相当于初入三转。而聂婉娘却早在半年前就已入了三转巅峰了,只是陈景云严令她要打好基础,这才迟迟的不肯开辟中丹田功成四转。

    今日得了师父的许可,自然喜出望外,彭仇在一旁也是喜不自胜。

第十七节 师徒二人双破关

    倏忽三日。

    三日里陈景云与聂婉娘反复的讲述开辟中丹田的要紧处,聂婉娘心中奇怪,师父今次为何如此唠叨?因为种种要领她早已经烂熟于心,却也只能俯首帖耳。

    她却不知,当师父的陈景云着实紧张的厉害,虽然明知聂婉娘此次冲击四转乃是水到渠成之事,却没来由的担心这又担心那,就如当年他自己冲击拳法瓶颈时灵猿子的婆妈样子。

    陈景云当年也为此事腹诽过,不想轮到他自己身上也是一般无二。

    是夜子时,后殿静室之外忘忧亭内,陈观主故作镇定的与彭仇手谈,只是不停微动的双耳却表明他此时心不在棋局。几个徒弟则盘膝围坐在静室门外,个个屏息凝神一脸的紧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聂婉娘亲弟聂凤鸣,虽是一脸平静,紧握的双拳上却已青筋暴现。

    闲云观第三代大弟子聂婉娘,今日冲击《九转小黄庭》四转开辟中丹田,一旦成了,那便是修为可比结丹修士的一方巨擘,是可以在寻常修行门派里称宗道祖的人物了。而刚满十六岁的结丹修士,放眼整个修行界,恐怕数千年都不曾有过,此事若是传将出去,怕是要惊的整个修行界地动山摇了。

    然,此乃笔者暗表,蜗居世俗小山的闲云观众人,对修行界可谓知之甚少,便连陈大观主自己,也对自身的修为境界没有个准确的定论。

    玉兔西垂时,陈景云面色虽然依旧平静,可是心中却不禁有些焦急,没见他盏茶功夫已经捏碎了数枚棋子吗?聂凤鸣与彭仇等人更是不堪,早已满脸急惶汗透脊背!

    “给我开呀!——”倏地一声娇喝自静室内传出,这一声直如银瓶乍破,又如雏凤初鸣,声音刺破长夜好似能直入人心!随后就见闲云观上空方圆数千丈的天地灵气,好似找到归宿一般,翻涌着向着静室蜂拥而去,在伏牛山上带起一阵尖啸的风声。

    听得这一声娇喝,陈景云皱起的眉头旋即舒展,冷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捻起石桌上的酒盏,却发现盏内空空如也,便笑着斜了彭仇一眼,彭仇猛一激灵,自那娇喝声中回过神来,见观主捻着空酒盏笑看自己,心念一动立时明了,面上立时露出狂喜之色,连忙拭去满头汗水,哆嗦着将酒斟满,嘴里则不自觉的叨念:“成了,成了!”,叨念了几句,眼眶已经泛红。

    紧接着“噗通!”几声传来,却是坐立不安的几个弟子见师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知道师姐四转瓶颈已破,心神一松,皆瘫坐在地。唯独三弟子程石一脸疑惑的立在当场,在听得彭仇口中叨咕“成了,成了”之后方才醒悟,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师兄妹几人相视而笑。

    半晌之后,四人整理衣冠,环手分立石径两侧。不片刻,石门轰然打开,一袭青衣,头挽道髻的聂婉娘缓步走出,立时一种空灵静谧的神秘之感浮现在众人心头。

    四人不敢怠慢,齐齐躬身唱喏:“恭贺大师姐功成四转!”

    聂婉娘展颜一笑就如皎月出云,环视四人一眼颔首道:“修行路迢迢,你等也要勇猛精进,但有懈怠,小心你们的皮子!”

    聂凤鸣、程石几人闻言,无不在心中打了个冷颤。

    聂婉娘不再理会直冒冷汗的师弟师妹,缓步来在笑吟吟的陈景云身前盈盈拜下,道了一句:“师父!”之后星辰般的眸子里就已经泪花翻涌。

    陈景云长叹一声,他自然知晓聂婉娘心中所想,按说以聂婉娘、聂凤鸣以及彭仇的修为,在世俗武林之中早已是无敌的存在,而他却一直严令几人不得私自下山寻仇,这其中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怕弟子早早沾染血腥于心性不利,二是当年那黑云城所寻的两面玉牌乃是修行界之物,这背后未必没有别的瓜葛。

    如今聂婉娘功成四转,料想在那修行界中也能称为一方高手了,于是挥手一股柔力将聂婉娘扶起,唏嘘道:“为师知你心中所想,也罢,你且先好好稳定境界,许你半年之后下山行走!”

    聂婉娘得了师父的许可立时破涕为笑,而身后的聂凤鸣则是眼中凶光大盛似要嗜人,直吓了身侧的袁华、季灵等人一跳。

    看着俏立在自己身前的小少女,陈景云不禁心中感慨:“我家有女初长成啊!”

    此时东方渐白,陈景云缓缓起身,对着一夜无眠的众人轻笑道:“今日不禁酒水,你们自寻乐子吧!”言罢不理弟子们的欢呼笑闹,摄了瓶百花酿在手中,在众人崇拜、憧憬的目光中青衫一摆径自飞空,转眼隐没于缥缈间。

    高处不胜寒,陈景云青衫猎猎立于苍茫云海之上,几次欲要踏北却又生生忍住。自从《九转小黄庭》被他修到六转之后,这凌虚踏罡、追风逐月的本事便自然就有了。

    他这一脉不修兵刃法宝,也没有御器飞行的法门,凭虚御空之时单凭罡气外放,讲究的是步步生莲、天地之间无处不可借力。便如他此时卓立云海之上,他取自“朝游北海暮苍梧”的《苍梧诀》身法法诀自行运转,足下却与踏足地面别无二致,这便是内外兼修浑圆如一的好处了。

    说来却也好笑,为人师表的陈观主,几年来跳脱的性子随着年龄渐长早已敛去了七七八八,在徒弟们面前可谓威严日盛。但是在他初入六转乍得飞天之法时,却是高兴的乱了体统。

    那日,乍喜之下的陈大观主将徒弟们一个个带在高处,在声声鬼哭狼嚎声中,远山大河的狠狠飞遁了个痛快!便连聂婉娘也在那星海飞驰之时惊的花容失色,少有的露出小儿女的神态,季灵更是吓得哭了出来。只有闲云观的彭仇彭大执事,那几日没事儿就在观主面前晃来晃去,眼中还有极深的怨念。他的那副样子又惹来观主的开怀大笑,随便抓起一个弟子踏空而去,就是不带彭执事耍子......

    自云海之上嗟叹良久,手中的酒瓶也已空了,正在此时,东方天际紫气升腾,一**日跃出云海。霎时间,云海翻涌金光万道!陈景云收拾心情,舒展身形双臂做环抱状,感受那一阳初生中的纯阳之意,忘心忘形之间,中下两个丹田自行运转,太极气旋缓缓转动。

    只是今日的太极气旋与往日似有不同,今日这气旋运转的甚是缓慢,但撕扯灵气的力道却比往日大了不知多少倍,其间莫大的吸力似要将那红彤彤的大日一同拉扯进胸腹之中!一时间灵丝飞卷,搅的脚下方圆数里的云气跟着翻涌纠缠旋转不停。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东方红日升高紫气渐散,陈景云也要吐气收功。却不意便在此时,他的上丹田泥丸宫猛地跳动了几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灵气自头顶百会穴处被纳入了体内。这一丝淡紫色灵气乍一入体便如泥鳅一般,先在周身游走一圈,之后猛地一蹿,摆脱了太极气旋的纠缠,一头扎入泥丸宫中。

    得了这一丝紫色灵气之后,陈景云的泥丸宫就如病恹恹之人突然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立时生龙活虎起来,再不受太极气旋的压制,自行鼓点般的狂跳,丝丝灵气自陈景云百汇处直入泥丸。

    陈景云知道开辟上丹田的时机已至,哪里还敢停在半空,连忙坠下身形,盘膝一座石山之巅。之后散去太极气旋,平复中下两个丹田,只把意念守在上丹田处,无思无欲任它自行收纳灵气。

    不片刻,陈景云只觉泥丸宫处“轰!”的一声炸响,整个神魂好似被炸成了万千的碎片,抛飞的神魂碎片有飞入高空的、有坠入地底的、还有那散落四野的......而每一片散落的碎片又都好似另一个陈景云自己,其中有喜悦的、有慈悲的、有深沉的、有跳脱的、有凶狠的、有邪恶的、有怯懦的、有迷茫的......

    便在这些念头倏忽间散落方圆百里待要无休止的飞散之时,冥冥中一股牵引之力传来,这如许多的碎片就如倦鸟归巢般,电光火石间重又涌入陈景云的泥丸宫中,却是浑圆无暇,纯粹了许多!

    而后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灵气便蜂拥而至,天地异象顿生。

    方圆百里的众生齐齐仰望上天,但见目光所及之处,云气如潮水般向一处汇聚,雷霆霹雳之声骇人心魄,半空之中狂风大作,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直骇的山下百姓惊魂不定,更有乡民跪地叩首直念祖宗保佑。

    如此约莫半个时辰,忽地一声长啸似是在九天之上传来,啸声过时云开雾散,异象顿消,仿若刚刚还好似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众人的一段臆想。

    如此异象,且不提早已激动的忘乎所以的闲云观众人,便连苍山北脉的几个大的修行宗门也被惊动了,因为各宗之中的感应法阵于当日皆有不小的震动。

    各宗为探究竟,宗内尽皆派出高手前来查探,一时间,苍山之中剑光遁光不绝于空。

    不过好似几个宗们的高手全都没有寻得什么收获,毕竟在众修士心中,这大苍山之南的地界可说是一处禁忌之地,没人愿意在此地多留片刻。

    众修草草的巡查一遍未果,便都径自回转,返回门内只说是疑似西域妖物潜入天南渡劫云云,随后便不了了之。反倒是众修的到来,在当地百姓中流传起了仙人飞天的传说来。

第十八节 将行

    半年时间,闲云观众弟子一直在激动亢奋中勤修苦练。大师姐与师父同日破关,师父更是在半月后将《苍梧诀》改良之后传与了大师姐,使得大师姐在功行四转之后就可以踏罡飞天!真真羡煞众人。便连彭仇也是频频闭关,想要早早冲击四转,因此近来观内伙食大不如前。

    一番苦功之下,陈景云见众人皆有不小的长进,不禁心怀大尉。他这里是小门小户,几个弟子哪个不是他的心头肉?

    如今陈景云已将《九转小黄庭》修至七转,他在夯实自身基础一道,向来不遗余力,因此稳固境界十分容易,功行数月,实力再进,竟然有了七转中期的修为。

    这不禁让他对于《黄庭经》的敬畏之心再添一分。

    今日彭仇闭关,他又闲来无事,便夹起书本戒尺飘然下山,去教导山下的娃娃们去了。

    如今的牛家村已不是原来的小村庄了,便是比起寻常的乡府恐也不遑多让。当年苍耳县的县令升调之时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将伏牛山下的数百顷良田尽皆划为闲云观私田,一时引得四里八乡一片哗然!当然,这其中自然全是“蒙面大侠”彭执事的一份功劳,此处略过不提。

    良田也依旧按照观里的老规矩进行分发,分发过后,小小的牛家村竟然家家都成了地主之流。加之读书的童子之中也有几个出息的,近几年接二连三的有考取童生秀才的,使得牛家村在苍耳县境内名声大噪,人人皆说此处乃是福地。于是经商的、投亲的络绎不绝,别的乡寨但有待嫁的姑娘哪个不想嫁到牛家村,进了门那可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若是嫁的好了,便是日后当上官太太那也是可能的。

    牛家村人是吃过苦的,因此对穷亲戚们很是照顾,但凡找上门来的,都会张罗着帮忙安家,还帮着新开土地。近几年官府也不知怎的了,牛家村人新开的田地,不论是几亩还是几十亩,官府全都当作不知,更无人前来查验,因此自然不用交税。别的村寨若敢随意开垦荒地试试?不但要缴纳重税,有的还会吃上官司,从不例外。

    此事,牛家村人对外只字不提,好奇的亲戚问起来时,也是笑而不答,只是会有意无意的望一眼后山之上云烟缥缈中的道观,一脸的与有荣焉。

    今日见许久不来的云哥儿夹着书册戒尺翩然而至,料想是替彭先生教书来了,村中老人们立时围拢过来与他亲近,只有那些后来户远远的张望,不敢上前。

    陈景云与众人玩笑一番便进了学堂,看着几十个童子分列整齐正襟危坐,想起儿时顽皮的自己,不禁一阵唏嘘。

    待到授业结束,陈景云又到有长者的人家一一看望,为其把脉之时微微渡过一丝灵气,如此便可保证他们今后几年的身体康泰。在柴叔家里小坐了半日,与柴婶子以及几个弟子的家长闲话一会家常,并传授了些养生的法门,又将柴二蛋三岁多的胖儿子抱在怀中逗弄一番,笑曰:“这也是我闲云观中人”,喜的柴婶子眉开眼笑。

    如此又闲话了一阵,便将柴二蛋叫在一旁,拍了拍发小粗壮结实的肩膀,将一本带着内家精要心法的拳谱交给他,嘱咐他可与村中青壮一同修习,别的不敢说,但凡修出一点成就,对付几个江湖高手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得陈景云此言,直喜的柴二蛋抓耳挠腮心中长草,急吼吼的冲出去找人研修去了。

    辞别之时,陈景云直言自己师徒将要下山行走,一年半载必定回转,而且观中自会有人留守,若有难处尽可求助,让众人不必挂怀。

    看到柴婶子婆娑的泪眼,陈景云微笑挥手,青衫一摆人已不见了踪影。大伙这几年见惯了观里众人高来高去的本事,是以并不惊讶,只在心底默默送上几句祝祷平安的话。

    瞬息回到观中,见程石、袁华加上季灵三人又在演武场上战作了一团,陈景云不去打扰,笑眯眯的在暗处观战。

    此次下山,陈景云并不与弟子同路,他此次的目的是苍山之北所谓的“神仙地”,到那里,一切都要见机行事。而聂婉娘她们则是要报当年的灭门之仇,同时打探一些江湖秘闻,并且寻访灵猿子当年的好友。

    得知大师姐二师兄以及彭三叔将要下山寻仇,程石三人自然同仇敌忾,跳着脚的要随同师兄师姐一同下山行那报仇之事。只是陈景云有言在先,众人下山可以,但观中却需一人坐镇,至于留谁,则由他们自行决定。于是就有了师兄妹三人比武定去留的约定,和这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的场面。

    此时场中三人,以程石修为最高,有着三转中期的实力,按说能够战胜初入三转的师弟师妹,怎奈袁华与季灵的身法在他之上,又不跟他硬碰硬,使他有力难使。而袁、季二人又各自揣着小心思,无法行那合纵连横之法,因此才僵持不下。

    因为明日就是下山之期,所以三人的比试以今日最为持久,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团战之时,只见青影闪烁腾挪、拳劲轰鸣震响,劲风凛冽激荡间煞是精彩。

    又战了良久,季灵终因年纪太小气力衰竭,被程石一道掌风扫中,跌落了场外。

    季灵与聂婉娘最是亲厚,早已视为亲姐,眼见着自己落败后,想着自己将不能陪同师姐一道下山报仇时,只觉胸口堵得厉害,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拿眼偷瞧着程、袁二人。

    程石、袁华见小师妹坐在那里大哭,立时心道不好,停下手来欲要上前劝慰,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人担忧的果然不差,只见人影一闪,季灵身边已经多了一人,却不正是大师姐聂婉娘?她将季灵扶了起来,轻声安慰几句,又狠狠的横了场中二人一眼,程石、袁华不禁打个激灵,心说:“完蛋了,这是被大师姐给惦记上了!”想一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而季灵见大师姐来了,哭的更是委屈。

    袁华在一旁看着大哭的小师妹,心中不忍,又看了一眼愣在场中的三师兄,不由暗自苦恼。叹了一声,上前对季灵笑骂道:“小五,你也真是忒没出息了,多大的姑娘了还哭?丢死人了!这样吧,你若能说动大师姐,答应把那药室内的百花酿任我来喝,那我便留下来守家吧!”此言一出,季灵立马止住了哭泣,一双大眼睛巴望着聂婉娘,满脸祈求。

    聂婉娘好气又好笑,自己这四师弟真是从来也不吃亏的主儿,明明就是他自己心中疼惜小师妹,要将下山的名额让出,却又拿此事向自己讨要好处。

    白了一眼一脸谄媚的袁华,将一串钥匙丢过去,警告说若是袁华敢把百花酿全都喝光,待她回来就会把皮给扒了,之后带着破涕为笑的季灵准备东西去了。

    袁华嘿笑一声撇了撇嘴,一个筋斗跳起十几丈高,直奔药室掠去。

    此时场中只余程石一人,他见袁华掠向药室,挠了挠头,嘴里叨咕了句:“原来在家看家,酒就可以随便喝了呀?早知道我就......不对!”猛一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出脑袋,憨笑一声,自去收拾行装了。

    陈景云见了自己的弟子们相互友爱的场景,不禁哈哈大笑声传十里,惊的林中鸟雀乱飞、走兽藏头,也惹得众弟子心中腹诽,不知道师父又抽了哪门子的疯......

第十九节 闲云门徒初下山

    华阴府,是天南国下辖二十四州府中最北的一州。

    此州地广人稀,物产虽丰,但在官府的重税之下却也民生多艰,更有“自古刁民出北地”之说,民风彪悍可见一斑。加之境内多高山险塞,也就多有不服王化之辈聚啸山林行那劫掠之事,当地各大家族、各武林门派也历来有吸收武人、广纳门徒的传统,一为自保,二也为扩张势力。

    而提到天南国北地武林的各方势力,自然是以黑云城风头最盛。那黑云城盘踞于华阴府西南八百里外的落日山上,乃是北地最大的黑道势力。城主柳无衣来历神秘,手下众头目尽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了扩张实力,广纳刁民、败类于麾下教习武艺之举已是常态,又能联合黑道大小门派与官府及正道门派分庭抗礼,俨然成为北地武林第一势力。

    官府几次围剿皆损兵折将,之后便听之任之再不提剿匪之事了。一番鲸吞蚕食之下,黑云城实力更盛,各大家族及正道门派人人自危。

    时值正午,烈阳似火,华阴府城北十里外的官道上行人了了。官道旁低矮的茶舍里,只有稀疏的几个歇脚的客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茶舍掌柜则自顾自的伏在桌上打着瞌睡。

    “店家,先来几碗凉茶”,一声客气的招呼声传入掌柜耳中,掌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习惯的应了句:“得嘞!您稍等!”之后拿眼打量来人。

    只见来人一行五位,皆做道人打扮,方才与他说话的是个一脸书卷气的高瘦道人,此人倒是并不出奇,眼睛笑眯眯的似乎是个善与人相处的,再看高瘦道人身侧纷纷落座的几个少年道人时,掌柜的心中不禁惊呼一声:“端是好人才!”

    他在此处迎来送往多年,世家的公子小姐见过不知凡几,但是单论气质风度,那些人怕是给这几位提鞋都不配的。特别是那名独坐主位神态淡漠的少女,竟然让他没来由的自惭形秽起来,似是世间一切赞美之词皆不足以形容那少女的容貌与气质。

    掌柜没来由的心中惴惴:“这仙子哪怕一根脚指头也要比自己高贵一万倍吧!”一时讷讷,竟呆立当场。

    就在此时,一声“咔嚓!”的脆响让掌柜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时,却是别桌的客人也在看着那道衣少女发愣,有人手上拿捏不住茶碗,将碗碎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彭仇苦笑,聂风鸣和季灵对望一眼,都见到对方眼中的戏谑与无奈。唯有程石大剌剌的坐在那里等着茶水,状似豪迈。

    这一路辗转行来,此般情形见的多了,不论是世家豪门的英俊公子,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士,但凡见了聂婉娘,没有不失魂落魄自惭形秽的。有几波要做护花使者偷偷尾随的,皆被聂风鸣几人一巴掌拍飞,又有那世家公子害了相思病的、武林俊杰立誓守护“忘忧仙子”的,如此种种,令众人啼笑皆非。

    彭仇曾经提议让聂婉娘戴上面纱,聂婉娘却是浅笑不语。

    自聂婉娘功成四转开辟中丹田后,又经半年的苦修,修为已经稳稳的进入了四转中期。陈景云在众人临下山前给她赐下道号“忘忧”,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陈景云新立了观里的规矩,得了道号之后很多事便可以不经师父而自行做主了,意为成人。不经意间,这位曾在幼时遭逢劫难的少女,在师父的羽翼下快活的成长到了二八年华,如今已经有了颠倒众生之姿了。

    几人此次下山自然以聂婉娘为首,她并没有如几人所想,会带着众人直接杀到黑云城灭了那一众恶徒,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下山之后,彭仇就忙着四处打探江湖中的各种消息,聂婉娘自己则是带着师弟师妹领略山下尘世中的种种,但遇不平事,便让师弟妹们轮番出手,这一路行来倒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半个月来,什么“闲云三杰”、“北地第一仙子”的名号被传扬甚广,引得众人大感有趣。

    聂风鸣几人一开始对于能够惩奸除恶皆是乐此不疲,可是到了后来就都失了兴趣,皆因这江湖之中所谓的“高手”在他们手中实无一合之敌。就如前日,聂风鸣带着程石、季灵前往一个叫做恶鬼窟的山寨,去解救几名被掳掠的妇人,那在江湖中凶名远播的“北地八鬼”怎会将几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叫嚣着要把聂凤鸣和程石剁碎了喂狗,还污言秽语的要把季灵怎样怎样,盛怒之下的聂风鸣一巴掌拍下去,“北地八鬼”就变成了真鬼,八具散碎的尸体没有喂狗,却被丢到湖里喂了王八。

    自那日之后,几人便很少出手了,对这江湖之事也看淡了许多,渐渐有了出尘之心。

    不理上完茶水犹在一旁木讷的店家,彭仇丢在桌上一锭大银,径自去后厨整治了一桌吃食。看着吃相粗犷的几人,聂婉娘唇角微挑,自顾自的浅尝了一口百花酿,表情像极了陈景云。

    闲云观里人,皆是酒中仙,便是聂婉娘和季灵两个少女,也在潜移默化中染上了陈景云这好酒的毛病。见师弟妹三人加上彭三叔一边忙着填饭一边贪婪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百花酿,聂婉娘笑颜一展,戏谑的扬了扬手中酒瓶,再饮一口。

    她这一笑,直看得旁边的茶舍掌柜三魂少了七魄,“噗通!”一下跌坐在地,引得彭仇几人又是一阵好笑。

    下山前师父有过交代,祖师灵猿子当年醉酒时曾经多次提起一人,名唤司徒器,号“苦月头陀”。此人与师祖相交莫逆,二人曾一同携手闯荡江湖十几年,应该知晓当年祖师因何北去“神仙地”。

    彭仇知道这“苦月头陀”乃是老一辈的成名高手,当年天榜排名第六的“历劫佛爷苦头陀”便是此人。如今江湖之中,老辈高手大都避世不出,数年来彭仇每次下山皆留心打探此人下落,又花费重金在北地风信门中发下讣告,近日风信门传来消息,这位司徒器前辈就隐居于华阴府以北五十里的弥陀寺中,聂婉娘等人今日便要前去拜访。

    一番吃喝下来日已过午,众人来在官道之上,聂婉娘见天色不早,就解了不得随意施展身法的禁令,师弟妹三人欢呼一声,与彭仇一起运起身法,只见“嗖嗖嗖!”几下,几人便身化清影瞬间远去了。

    聂婉娘见众人去的欢脱,明眸之中不禁流转一丝笑意,微一跺脚,足下莲影闪动,人已渺渺无踪迹了。

    这一幕,直惊的茶舍中偷偷向外张望的几人眼睛都要突出眼眶。

第二十节 忘忧仙子施妙手

    大清凉山弥陀寺,乃是天南国北境有名的大寺。寺内建筑繁多佛塔林立,是天南世俗禅宗的发源地,平日里进香参拜的信徒络绎不绝,只因近日受了黑云城的无端挑衅,不得已封了山门闭寺谢客。

    聂婉娘等人来到高大的寺门之前时,只见寺门紧闭,内中却不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出,气氛透着几分压抑。彭仇上前叫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小沙弥在侧门开出的小口处探出光溜溜的脑袋,一脸警惕的打量众人。待看到聂婉娘时,忽地小脸涨红,呐呐半晌,挤出一句:“本寺近日闭门谢客,各位施主请回吧!”之后“砰!”的将小口关闭。

    几人心思电转,知道这弥陀寺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季灵待要跃入寺内查看,却被聂婉娘挥手止住,此处毕竟是祖师故友隐居之所,不可不敬,于是闭目凝神感应寺内情形。

    心念探查之下,只见院内刀棍林立,各处皆有武僧手持戒刀僧棍四处把守,偌大的殿前场中,还有几处血迹未曾清理干净。而后殿的一间禅房之中,正有四个年长的僧人各出一手抵在正中的一名老僧身上将,那老僧容貌凄苦面如金纸,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周围的僧人则正在为其疗伤。

    见此情形聂婉娘眉头微蹙,也不耽搁,朗声开口道:“闲云观灵猿子祖师门下,三代大弟子聂婉娘,今奉师命,携师弟、师妹特来拜望司徒前辈,望乞纳见——!”

    此声一出,好似春风化雨细腻婉转,轻灵灵的传入寺内众僧的耳中,好似说话之人就在耳旁低语一般。寺内众僧没来由的长舒了一口浊气,紧张的面容渐渐缓和,有伤在身的似连痛苦也都得以减轻了。

    那禅房中正自疗伤的老僧听闻此声,身躯一震,猛地张开双眼!气血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喷出,之后面色潮红,猛晃了几下就要跌倒。见此情形,老僧身侧的众僧直骇的亡魂大冒,忙七手八脚的将老僧扶于卧榻,嘴里有喊师叔的、有喊师祖的乱作一团。

    那老僧喘息一阵,强自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和心头的激动,唤来身边的一名年长的金袍僧人急促吩咐道:“玄慧师侄,寺外来人乃我挚友的门人,你速速带人前去相迎,切切不可失了礼数!”言罢眼中已是浊泪翻涌。

    片刻之后,弥陀寺中门大开,玄慧带着几个老僧迎将出来。众僧皆在心中好奇,什么人物能让佛法高深又向来不理俗事的苦月师叔激动至此的?乍见立于寺门外白玉石台上的五人时,众僧不禁齐齐一愣,旋即又是一惊。

    只见衣着素净的道衣少年静立场中,为首的却是一名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神色淡然平静的绝美少女,一个似是仆从的中年道人则陪在几人一侧。众僧吃惊那几人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容貌气度,更讶异的则是为首女子的年纪。实在难以相信,方才那非绝顶高手无法施展的传音入密之法,竟出自这小小少女之口!

    到底是佛门高人,玄慧方一愣神旋即觉察到众僧的失礼,连忙口宣佛号上前相迎道:“阿弥陀佛!贫僧玄慧,忝为弥陀寺的方丈主持,几位乃是我苦月师叔的贵客,怎奈师叔重伤在身不便相迎,如有怠慢还望见谅。”

    聂婉娘微一躬身,还礼道:“苦月大师与我家师祖乃是挚交,你我两家就不必如此客套了,不知大师伤势如何,我闲云观对于疗伤之道所研颇深,还请方丈速速引路。”

    玄慧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忙将众人引入寺中。聂婉娘衣袂飘飘,绝代的风华不知引得多少出家人禅心躁动。

    来到苦月大师的禅房外,玄慧打发了众僧,与另外三个玄字辈的长老引着众人来到禅房之内。此时苦月的气息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急促,见了聂婉娘几人到来,苦月眼中露出怀念、慈爱之色,之后挣扎着坐起。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躬身施礼,聂婉娘上前一步恭声道:“晚辈聂婉娘,通背拳圣灵猿子乃是敝师祖,今次奉师命,携师弟、师妹前来拜见司徒前辈。”

    苦月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几个少年人,心中满是感慨。老友自从北去“神仙地”之后二十多年了无音讯,今日得见他的再传弟子,真是个个英挺出尘,不类凡人!心中的快慰无以言表,凄苦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连声道:“好、好!好孩子不必多礼,老猴子后继有人呐!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听了苦月的话,聂婉娘几人面露古怪之色,心中暗自别扭:“原来自家祖师还有个‘老猴子’的外号啊!”

    季灵更是在嘴里嘟囔:“师祖是老猴子,那我等岂不成了猴崽子了......”却被聂风鸣回头瞪了一眼,吓得缩头吐舌不敢言语,在闲云观中她却是最怕古板的二师兄的。

    苦月见众人面露古怪,又听得季灵的嘟囔,不禁更为开怀!指着季灵哈哈大笑道:“不错!你家师祖就是一只老猴子!而我便是你家师祖口中的一根老苦瓜!”言罢又是一阵大笑,枯黄的脸上兀自涌起一丝潮红却不自知。

    此言一出,惹得室内众人一阵哄笑,玄慧几僧也是跟着干笑几声,却在心中感慨:“多少年不见师叔如此开怀了,便连自己古怪的外号也拿出来与几个小辈逗趣,可见在师叔心里对这几个少年是何等的亲近。”

    聂婉娘见苦月脸上又有潮红闪现,不敢耽搁,忙止住又欲说话的苦月道:“前辈稍安,且让晚辈先为您疗伤,之后我们再叙不迟。”

    苦月此时也感到一阵眩晕袭来,本来想说自己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但见了聂婉娘一脸认真的神情,便不再言语,任其施为。

    聂婉娘将手探在苦月腕处,心念延展,灵气涌动,灵丝过处,苦月体内翻涌的气血瞬息平复,其手少阳三焦经、足厥阴肝经等几处破损的经脉被一一接续,便连受阻的阴维脉、阳蹻脉的细微处也都一一贯通。

    苦月初时不以为意,只是不忍拒绝小辈的好意。但当一股轻缓的凉意自聂婉娘指尖流入他的经脉之后,苦月立时瞪大了眼睛,面露不可置信之色!只因那股凉意所过之处就如甘霖普降滋养万物,自己身上的新伤旧疾无不一抹而平。前日与人争斗时被震断的经脉复归完整,便连奇经八脉中的细微处竟也再无阻塞!神焉怪哉!

    一时间苦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莫不是老猴子在神仙地当真弄到了什么仙家妙法?否则他的徒孙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手段?恁这猴子成精的老匹夫!得了好处却不来与我,真个气煞洒家!”

    原来这老僧竟也是个暴躁的。

第二十一节 静待九九重阳日

    半炷香之后,聂婉娘收回灵力。苦月在塌上舒展了几下筋骨,只觉自己不仅伤势尽复,便连多年不见进展的修为竟也增进了一分。

    心中犹自不信,便起身来到室内的石桌旁,右手运起他的成名绝技“劫佛指”,一指点下,却见手指直入石内,就如插进豆腐一般,这才信了。

    玄慧几僧见师叔伤势痊愈,且功力还有精进,当下大喜,不过看向闲云观众人时,脸上的神情却是变了,眼中隐有一丝畏惧。

    苦月又试了几回,丝毫不掩饰心头的喜悦,在禅房内又走了几圈这才盘膝坐在蒲团上,神情激动的看向聂婉娘,语气略带急促的问:“婉娘,你师祖何时从神仙地回来的?如今他人在何处,为何不亲来见我?”

    听此一问,闲云观众人皆是神色一黯。

    聂婉娘恭声回道:“回前辈的话,我等虽蒙恩师不弃,收为闲云观三代亲传弟子,却遗憾不曾得过师祖教诲,听我恩师讲,师祖他老人家当年自苍山之北重伤而回,而后十数载伤势难愈,已于十年前故去了。”言罢俏脸含悲。

    苦月一见自己询问时几个闲云门徒皆面露黯然之色,心中就有不祥之感,待听完聂婉娘的回话,苦月脸上忽地涌现一股灰白之色,身体微晃,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人也垂首不语,两行浊泪自那凄苦的脸颊缓缓滑下。

    众人见苦月悲伤至此,整个人似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不敢打扰,纷纷默默施礼之后退出了禅房,独留下满屋的伤感与寂寥。

    玄慧几僧将聂婉娘等人引入偏殿之内,众人分主次落座,又嘱咐小沙弥奉上茶水。聂婉娘浅饮一口,之后放下茶盏,向玄慧问起了苦月受伤的经过。

    玄慧见问,不由长叹一声,道了句:“阿弥陀佛!贼子猖獗竟使佛门遭劫!徒呼奈何!”

    原来在这天南国北地武林正派之中,有“弥陀寺”、“清虚观”以及“暮雪山庄”这三大门派,又有诸如“神刀门”“陆远镖局”等十数个小势力以及几大世家。自黑云城崛起之后,为求自保,各派自然结成联盟、订立盟约,而后互为依托共同进退,这才将将抵御住了黑云城的鲸吞蚕食。又因江湖传言,三大门派之中各有隐世的宗师坐镇,才使得黑云城不敢强自来攻,也才勉强保住了北地武林的一块净土。

    只是黑道势力的试探挑衅却从来不曾停止过。

    前日上午,向来对佛门还算克制的黑云城,竟然将爪牙伸向了弥陀寺,黑云城九大高手之一的媚珠儿混于香客之中暴起伤人。

    可恨那贼女子无耻至极,打斗中竟以进香的百姓为盾,众僧不备,更怕伤及无辜,因此只能疲于招架,被她接连打死打伤寺内十数名高手,最后还是隐居多年不理俗事的苦月大师亲自出手,才将其击伤。

    众僧将受伤的媚珠儿围在了当场,皆以为她会做出什么困兽之举,却不意这媚珠儿受困之后并不惊慌,探手自怀中摸出一块灰色玉牌,甩手就向苦月大师打来。

    苦月大师只当那是寻常暗器,运起指力,一指将其点碎,怎料想那灰色玉牌炸碎之时,内中猛地涌出一股暗劲,苦月一时不查,竟被那股暗劲击的口吐鲜血,人也倒飞出去重伤不起。

    而那媚珠儿则是“咯咯!”的娇笑,一边擦拭嘴角的血痕,一边道:“老秃驴!受了我家城主的暗劲一击,你是绝计活不过三日啦!”言罢一阵媚笑后便纵身掠走。

    寺内僧众从未见过如此手段,有人竟能将惊天的一击纳入一枚小小的玉牌之中?当真匪夷所思!又见苦月大师重伤不起,众僧连忙上前搀扶查探,惊愕忙乱中,也忘了去追赶媚珠儿,竟就这样被她给逃了。

    听了玄慧的讲述,聂婉娘面沉似水、彭仇全身杀机凛冽、季灵义愤填膺、聂风鸣眼中凶光大作手中瓷盏化为粉末,程石更是一脚狠狠地跺在地上,大喝一声:“贼子该死!”直震的整个偏殿都晃了几晃,青石的地面龟裂蜿蜒。

    众僧吃惊不已,聂婉娘却不理会,沉吟了一会,回身对彭仇吩咐道:“三叔,你这便下山传喻武林,九九重阳之日,黑云城鸡犬不留,我要以柳无衣的人头祭奠我武贤庄无辜惨死的英灵。”

    彭仇闻言眼中含泪,躬身应诺,遁身而走。

    玄慧几人吃惊程石功力高深莫测的同时,听见聂婉娘语气平静的与彭仇说话,初时不觉怎样,待听到后两句时,众僧只觉得似有一阵天雷降下!直似被轰的是天灵炸裂五脏不存!人就如木雕石柱般没了念头和知觉......

    九月初一,一股狂澜激荡了整个北地江湖,更以涌潮般的速度席卷向整个天南武林,聂氏遗孤忘忧仙子传喻江湖,九九重阳之日,要灭了北地第一势力黑云城,以报当年灭家之仇!

    一时间,北地武林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有冷眼旁观的、有嗤之以鼻的、有欲从中渔利的、也有几个有幸见识过聂凤鸣几人超凡手段的世家势力,纠集起来摇旗呐喊的。

    鬼蜮莫过于人心,笑脸魍魉图的是一个利字,波谲云诡才是江湖......

    落日山后山大殿明心堂内,二十四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镶嵌于梁柱间,把整个明心堂照的亮如白昼。黑云城的一干高手于堂下正襟危坐,正中高榻之上,正有一个看着不过三十许的白发青年。

    那青年斜倚高榻,着一件宽松的玄色袍服,身型单薄、面容白净、长眸细眉,乍看之下分明就是一位神态恣意的浊世佳公子,只是眉头的那几道深深的竖纹中,似乎隐藏了许多的情绪。

    此人正是黑云城主柳无衣,此时他正懒洋洋的把玩着手里的剑型物什,一脸不在意的听着属下探子的汇报,有些意兴阑珊。

    探子喋喋不休,柳无衣也不恼怒,当听到当年的聂家遗孤扬言要在重阳之日灭了他这黑云城满门时,柳无衣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不由泛起嘲讽之色,嘴角一挑,目露不屑。而下面的众人则是轰然大笑,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敢口出如此狂言,实在贻笑大方。

    柳无衣摆手挥退了探子,将身坐正,眼睛看向侧手处面色略显苍白的媚珠儿,柔声道:“珠儿,你此次重伤了弥陀寺里潜修的高手,挫了佛门的锐气,可谓大功一件,想要什么奖赏尽管道来。”

    媚珠儿抬头用那勾人的杏眼看了一眼望向她的柳无衣,复又快速把头底下,脸泛红霞,将手摆弄着衣角懦道:“属下不敢贪功,那老和尚着实厉害,若非他小觑与我,属下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否则断不能建功,此中全赖寨主赐下的玉牌,因此不敢请赏”。

    “嗯——”柳无衣沉了吟一下,复道:“规矩不可破,我黑云城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既不说,也罢,我便赐你养元丹一枚,使你伤愈之余功力更进一层。”言罢自怀中掏出一个翠色玉瓶,用手摆弄了玉瓶几下,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之后打开瓶塞,深深的吸了一口瓶内散出的药香,倒出一粒碧光莹动的丹药,曲指弹向媚珠儿。

    见魁首如此厚赏,堂下一众高手无不露出艳羡之色,媚珠儿更是惊喜交加,心下暗想:“城主果然对自己是不同的,曾听寨主无意中说起,说此丹乃是仙家之物,世俗之中不可见!自己这回受的伤可真是千值万值了。”

    连忙探手接住丹药,婀娜饱满的身形盈盈拜倒,紧绷的轮廓看得身后众人直咽口水,纷纷在心中暗骂:“浪蹄子真是勾人!”

    之后各头领又闲话了一会儿城中杂事,便都纷纷散去,对那重阳之日要来灭城的聂家余孽并不放在心上,她这般送上们来最好不过,省得大伙儿还要费力去寻。

第二十二节 弥陀寺里话当年

    在众僧敬服惊叹的目光里,闲云门徒用过了晚膳,因为晌午在路边茶舍吃的不好,此时见弥陀寺的斋饭丰盛,所以这一餐几人吃的稍微多了些,把人家寺内几十个武僧一天的口粮给吃没了......

    好在聂婉娘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素菜、浅浅的饮几口茶水,多少给闲云观挽回了些颜面。

    酉时三刻,苦月大师强自压下心头的悲伤,将一众闲云门徒聚在殿中,此时的苦月与日间又有不同,白日里即便重伤却依旧淡然的眼中此刻却多了几分惨然。

    不待聂婉娘等人问询,他便已长叹一声,追忆中幽幽的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天南武林自古少有至强者,到了灵猿子、苦月他们这一代,千万武者达至绝顶者不过十一二人,便是所谓的天榜高手了。

    却说这灵猿子心窍玲珑,总觉的在这绝顶之外仍有高处,自他成了天榜第一人后就开始穷搜各派典籍、印证故老传说,最后确信,那流传久远的“苍山之北有神仙地”之说该是真的,在那里应该能寻到武者突破绝顶的契机。

    他也不是孤家寡人,将几个知交好友聚在一处,道出心中所想后,竟然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其中除了苦月因为师命难为要回去坐镇师门外,余者都愿意陪着灵猿子走一遭那神秘莫测的神仙地。

    苦月对那“神仙地”也是神往已久,虽然碍于师父遗命去不得,但却将祖宗传下来严禁不得外传的密辛尽数说与众人。

    原来在天南武林几个传承久远的世家门派中,各自有着一些流传的密隐,其中总有一些言之凿凿、却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关仙人的记述,弥陀寺的中兴祖师广元神僧就曾留下了一段与仙佛相遇的故事。

    广元神僧佛心坚定,少年出家,是个有大毅力的,出家之后时时钻研佛法。随着佛法的日渐精深,于武道一途竟也勇猛精进,经年的钻研,被他练成了弥陀寺的数种神功,其中就有号称“一指出,邪魔尽历劫”的“劫佛指”,还有可以踏波的佛门身法“菩提踱”等几样,被誉为禅宗三百年来唯一集佛武于一身的大成就者。

    这广元心无旁骛不被江湖纷争所扰,只在后山草庐之中精研佛理打磨武艺,只是随着研深日久,广元越发觉得自己好似莹莹虫火难见日月,于是孤身下山行那苦行僧之法,以求有所得。

    一日,广元僧在天南国以西的荒原上行走时,为救一队商旅,对上了一群西北苍狼。广元僧有慈悲之心,对战食人恶狼时亦不下杀手,但在群狼眼中哪管你是什么高僧还是两脚羊,不过一血食尔。

    一时缠斗不下,不得已,广元引着狼群且战且走,遁向荒原深处。

    却说广元僧施展身法奔行七八十里,入夜时分才将那群嗅觉灵敏的杀才甩脱。他在白日里与群狼游斗时失了干粮与水囊,此时腹内饥渴,也顾不得疲累,借着月色,欲往前方一陡峭的小山上寻些浆果果腹。却不知,他此番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使他有缘见到了仙佛!

    广元僧向山上一路寻觅,果真被他找到了数枚野果,怎奈几枚果子根本难以饱腹,只得向上继续纵跃寻觅。这小山高不过百丈,虽然陡峭却怎挡得住绝顶高手的脚步。

    就在他要登顶之时,忽的一股异香传来,广元僧肚子“咕噜”一声,不禁食指大动。施展轻功,纵身上了山顶,只见山顶光秃秃处,孤零零立着一棵褐色小树,那小树高不过五尺,儿臂粗细,光溜溜不见一片叶子,只在主枝分叉处挂着一个蓝幽幽的果子,似是刚刚成熟,那果子拳头般大小,扑鼻的异香正自其上传来。

    广元僧本就饥肠辘辘,此时眼中只有异果,嘴角留着口水迷瞪瞪直楞楞的走上前去,一把扯下果子就往嘴边送。

    就在此时,忽地一声佛号传来:“阿弥陀佛!”

    这一声就如洪钟大吕当头震下,广元僧立时心下一警,眼中也恢复了清明,看向手中的果子不禁打了个激灵,冷汗立时打湿脊背,抬手就将那果子扔了出去。

    一阵微风吹过,广元身前便多了一个白眉老僧,那老僧慈眉善目面如婴孩,一袭紫色僧衣罩体,左手拄明黄白玉杖,右手托五彩鎏金钵,而那钵盂之内此刻正有一枚蓝莹莹的果子,却不是广元刚刚扔出去的那枚。

    广元一见来人也是僧人,立时大感亲切,更何况这位前辈刚刚以大神通喝醒自己,否则自己怕是已经着了那果子的道了,虽然不知吃将下去会怎样,但想必不会好过。此时见老僧一脸慈悲的看着自己,连忙上前行佛门的拜谢之礼。

    那老僧看了广元一会,满意的颔首,道了句:“小友不必多礼”,将袖一挥,地上便凭空多出两个蒲团,随后邀请一脸震惊的广元坐而论法。

    山风徐来、星河漫天、玄月如钩。

    是夜,广元的禅心起伏就如一团乱麻,由震惊到狂喜、再由狂喜到悲哀、最后化作麻木。

    原来这天南之地竟是仙佛口中的混沌流毒之所在,乃是修行者眼中的“毒地”。

    皆因这大苍山以南自古以来便灵气驳杂,五行灵气纠结一体无法剥离,更有一些混乱之气掺杂在其中,使得修行者无法吸纳炼化。

    若是仅仅不能吸纳灵气也就罢了,千年前有那财大气粗的修行门派不吝灵石的供给,也在此方建立过几个分堂分舵,毕竟天南之地虽然贫瘠,但是幅员辽阔人口万万,其中未必不能发现一些灵根上佳的苗子来充实门派底蕴。

    岂料一番查选下来,各派却是失望至极。天南凡人之中身怀灵根者甚多,百十个人里就有一两个,比之苍山之北万里挑一的情形要好出不知凡几。

    可惜可叹的是,此方所怀灵根之人无一不受那五行驳杂之气的侵染,其灵根也尽是五行俱全的劣灵根,如此灵根便是敞开了灵石供应,十年也未必能达到练气初期。各派失望之余纷纷撤回门内高手,只留下一些贪恋红尘的修士驻留。

    开始时,留在天南的众修士因为此处天高皇帝远,又有宗门大把的灵石可供修行,倒也乐得清净,有那贪花的修者更是遍寻美色广纳姬妾,逍遥快活。

    只是日子一久,那在天南驻留的修士竟骇然发现,他们平日修行虽然只用门派供给的灵石,但是长久之下自身的灵根竟然也被天南之地的五行灵气污染,硬生生的跌落了品级!

    一时间几派修士无不吓的屁滚尿流,挣命般的逃离了天南,哪里还顾得上清净自在、姬妾美人。毕竟灵根乃是众人修行之本、成道之基,谁肯为了一处没名堂的劳什子之地坏了自家的前程?

    于是“毒地”只说流传更广,千年来再没有修士敢轻踏天南之地。

    那老僧直言,他观广元的实力将将摸到了练气的门槛,可惜欲要迈入却是千难万难。而老僧此次冒险踏足天南,为的就是采得钵盂中的“蓝莹迷果”入丹。今日他与广元在此相遇,也算是一桩缘分,见广元一脸渴求之色,心下不忍,就传了他一门法诀,又与他数百灵石,望他光大世俗佛门。

    广元得了厚赐,只道是修行有望,立时喜上眉梢。白眉老僧看了一眼一脸喜色的广元,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唱喏一句:“阿弥陀佛!众生皆苦,惟愿我佛慈悲!”之后脚下生云飘然北去了。

    广元僧此后的种种略过不提。

    单说灵猿子等人听了苦月的讲述,尽皆黯然。原来他们身处的天南不过是修者眼中的“毒地”而已,可叹自己这些人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今方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沉默良久,灵猿子忽地起身,目露坚定之色长声道:“既如此,那便更要走上一遭了!”众人见他语气凝重坚决,也都纷纷应诺,就此定下行期。

    临行前夜,灵猿子等一干友人不管苦月的佛门戒律,硬是拖着他大醉了一场,席间有人弹剑做歌、有人抚琴合之、有人指天喝骂、有人哭哭啼啼,而这哭哭啼啼之人便是我们醉了酒的苦月大师了......

    苦月知道灵猿子等人此次执意北去,虽然有着为了找寻机缘使自身武道修为更进一步的打算,而更多的,却是要为这天南武林后来人闯出一条出路来,是以心中对老友几人更是敬佩。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场离别后,各位老友竟然二十余载了无音信,再闻故人消息时却是天人永隔......

    言至此处,一代高僧苦月大师竟如孩童般呜咽起来,殿内僧人闻之无不心酸。而闲云门徒此时却一个个把头仰起,将身挺得笔直,目露向往敬仰之色,无不在心中为自家祖师喝彩!

    听过了苦月的讲述,聂婉娘几人也都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于是各自返回客房就寝,只是几人中除了程石依旧能够睡的安心酣畅外,其余人尽皆一夜未免,心中都在担忧自家师尊的安危,神仙地呀,修行界呀......

第二十三节 山外青山

    话分两头。

    当日陈景云目送对自己依依拜别的众弟子远去,心中不禁百味杂陈。叹息一声,压下想要隐在暗处默默护佑的念头,雏鹰展翅,总要学会自己飞翔。这也是为何他会允许程石和年纪最小的季灵随同聂婉娘一起下山的原因,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这一去一切都是未知,今后的路总要他们自己去走。

    嘱咐了一阵留守的四弟子袁华,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打趣道:“把家看好,酒不许喝光,否则不止你师姐不答应,为师也不饶你。”

    然后揉了揉一脸讪笑的袁华的脑袋,道一句:“为师去也!”将身一纵,人已直上青云。

    袁华揉了下有些酸涩的鼻子,在原地臆想了一阵师父、师姐他们此番出山将要经历的精彩,之后返身寻了间静室,兀自修行去了。

    苍茫群山,无边无沿。

    这大苍山脉,南北东西各自绵延几万里,其间有数不尽的奇峰怪石空谷幽林、也有婉转的溪流、娇柔妩媚的奇花异草、沉吟咆哮的飞禽走兽......

    陈景云踏罡层云之上直向北去,每踏一步人便倏忽数十里,足下隐有莲花状波纹闪现。越往北行,高耸的能刺破云海的险峰便越多,群山之间的灵气也逾加的浓郁,竟然汇聚为有形的流云,于山间起伏流转。

    无心领略个中的风景,他此时六识全开,方圆百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尽皆了然于心。如此向北六七千里,也未见到一个修行者,倒是有一些飞天的禽羽拦住他去路,他也懒得绕行,所遇之兽皆被他撞为齑粉。

    再向北行五百里时,忽地一座不大的浮空之岛映入识海之中。

    陈景云心下惊奇,忙不迭驻足观望。但见此岛乃是一座倒悬的山峰,神念扫过时,发现这倒悬的山峰之内有一处也不知该叫阵法还是法阵的环形物什,反正陈景云也不懂,姑且称之为法阵吧。此法阵与正对其下的一座高峰上的另一法阵发出丝丝斥力,将其托起,静悬于高天之上。

    新奇之下再细看时,只见那浮岛边缘之处斜插着一块三丈多高的玄青色巨石,上边笔力苍劲的书有三个大字——“玉符宗”。

    神念扫过岛内,但见浮岛之上钟灵俊秀、烟云环绕,有飞瀑流泉、仙鹤翩然,有奇花异果、鹿鸣啾啾。而那浮岛正中正有几座殿宇错落其上,不时有修士驾虹御剑往来其中。

    陈景云观瞧良久,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起自家道观,不觉有些脸红。

    正自思量是要摆出高人的架势拜访此宗、还是扮做寻常武者走一回师父的老路时,忽地发现层云之下数十里外林莽之中正有一队修士在亡命奔逃,其后穷追不舍的却是一条肋部流着鲜血的水缸般粗细的花斑巨蟒。陈景云心念一动,降下身形。

    朱刚此时心急如焚,他是玉符宗外门弟子,有着练气后期的修为,此次领了任务,带着几个练气四五层的师弟外出寻药,不料离开宗门不到百里,灵药没有采到几株,反倒遇到了实力堪比练气巅峰的穿林莽!一番苦战下来,人人带伤,身上所带的攻击道符尽皆耗尽,不得已,带着师弟且战且逃。怎奈那畜生似也杀红了眼,在后面一直紧追不舍。

    眼见那畜生越追越近,朱刚将牙一咬,返身定立身形,将最后一道防御法符按在胸口,激起一道淡金色光幕,之后大喝一声:“你们快走!为兄为你等断后!”之后一扬符剑,合身扑向巨蟒。

    那巨蟒见方才伤了自己之人竟然返身回扑,立时暴怒,将身一顿竖起足有两丈多高,大嘴一张,颈项滚动处一口腥臭森寒的墨绿色毒气便喷将出来,直奔朱刚。

    那毒气喷的奇快无比,朱刚扑在半空眼见避无可避,也不知自己这金钟法符能抵挡多久,不禁惨笑一声,凄然回头,想看一眼身后的众师弟跑远了没有,岂料一瞧之下,却是恨得他牙根直痒!他那几个师弟不但没有逃遁,反倒一个个挺着符剑狂吼着拼了命地向这边冲来!

    朱刚心道不好,暗骂一句:“这几个执拗的泼才哟!”心下死志顿生,将全身灵力尽数惯于手中符剑之中,银色的符剑立时染上一层金光,就要拼着修为尽失自爆本命法器,怎也要重创这畜生,好叫众师弟得活!

    就在朱刚硬扛着那森寒毒气想要亡命一击之时,忽地一道人影自一颗巨树的粗枝上高高跃下,猛地一拳砸向那喷吐毒气的巨大蛇头。那穿林蟒见有人偷袭,蛇尾一摆化作一道残影直扫来人,眼见那人就要被蛇尾扫中时,却不意他的身形竟如灵猴般随意扭动几下,轻易便躲过了蛇尾一击,之后一拳狠狠砸在了蛇头之上!

    只听“噗!”地一声,那平时法器难伤的穿林蟒被来人一拳打的头骨爆裂,巨大的身体就如面条般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烟尘!朱刚与围过来的几个师弟一时没了反应,个个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巨蛇倒地处。

    烟尘散尽,出现在几人眼中的是一个年约二十许,身着青色道衣的俊美道人,那道人此时正翻动着手中的匕首“刺啦啦!”的剥着蟒皮,那坚逾金铁的蟒皮在他手中就仿似薄纸一般。

    朱刚几人连忙上前拜谢,那俊美道人还了众人一个大大的笑脸,示意稍等片刻,之后继续剥皮抽筋的忙碌起来。

    陈景云方才隐在暗处观瞧良久,对这几人用符纸攻击的手段很是好奇,琢磨了一会儿,心下了然。

    “哦,原来那符箓之上事先刻画了沟通天地灵气的精巧法阵,施符之人以自身少许的灵力将其激活,而后通过刻印有不同法阵的符纸来操控各属性灵气进行攻击或防御。

    啧啧!当真有趣的紧,不过这手段稍显繁复迟缓,取巧之处太多,便是对上季灵怕也能一个打他们百八十个。”陈景云心下不以为然。

    寻思一会,见那为首的修者似要与那巨蟒搏命了,陈景云这才跳了出来,一记通背崩拳灭了那快要成了精的巨蟒。之后又见那巨蟒实在是一块好肉,小家子气的性子一犯,不自觉的手痒了起来。

    捣鼓了一阵,直至那巨蟒的蟒皮、莽筋、莽肉、莽骨分别利索的堆放一处这才罢手。看着一堆斩获,他自己心中也觉好笑。

    收起匕首,回身看向身后一脸呆滞的几人含笑抱拳道:“几位兄台,在下天南道家门徒陈景云,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朱刚几人听闻他是天南之人,脸上纷纷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之后很快反应过来,面容古怪的上前再次施礼道:“多谢道长援手之恩,我等先谢过了。”之后免不了一番自报家门。

第二十四节 仙家妙法

    篝火正旺,朱刚几人围坐一处陪着陈景云摆弄着手里的肉食。

    玉符宗是苍山福地中最末流的宗门,不然也不会只守着一座紧挨着“天南毒地”的小小灵脉随波逐流。

    宗内典籍有载,那“天南毒地”自古只出五行杂灵根者,此等灵根修行之艰,难于登天。朱刚等人实在想象不到,那天南之地竟然能出现这般人物,这陈道长看着年纪不大,不想竟能一拳打死那堪比练气巅峰修为的穿林蟒!便是门中筑基期的长辈想要如此轻易的碾压那穿林蟒,怕也是不能的吧?

    陈景云眼见几人一脸的纠结,心下好笑,也不言语,自顾自的翻烤着手中的蛇肉。

    还是朱刚按捺不住,大大的喝了一口皮囊中的酒水,拱手道:“陈道长,老哥比你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老弟可否?”

    见陈景云含笑点头,便接着道:“那老哥我便有话直说了,陈老弟当真出自天南?因何来到此处?不知现在是何修为境界?”言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陈道长刚救了自家师兄弟的性命,他此时刨根问底委实有些不妥,可是这些疑惑压在心里着实难受。

    陈景云抬头看了一眼这神情有些不自在的汉子,笑道:“朱大哥不必如此,大家萍水相逢本不熟识,彼此有些疑惑也是应该。”

    言罢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蛇肉,随后叹息道:“小弟确实是天南国伏牛山上的道士,此次北来乃是为了了却家师遗愿,来看看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地,只可惜遍寻未果,不觉已在这山中蹉跎良久了。

    至于修为嘛,倒是略有成就,成就绝顶之后在天南国倒是没有了敌手。”言罢面上泛起自得之色。

    朱刚几人闻言,面露释然,他们这里与天南国离的最近,早就听说那里人口万万,且凡人之中武风盛行,万万人中出了一个堪比筑基的绝顶武道高手,倒也不足为奇。

    一番吃喝下来,众人微醺,不觉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其间朱刚等人见陈景云几次欲言又止,模样为难,不禁哈哈大笑。

    “陈老弟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老哥知无不言。”朱刚一脸豪迈的道。

    陈景云闻言大喜,拱手道:“小弟确实心有疑惑要向哥哥请教,我见几位哥哥方才与巨蟒激斗时所用手段甚为玄妙,小弟在天南听都不曾听过,难道是什么仙家妙法?而几位哥哥就是出自那神仙地的神仙不成?”

    几人闻言,面露惭色,朱刚又灌了一大口酒,回道:“也不怕陈兄弟笑话,若是哥哥我所料不差,你要寻的那神仙地,便该是这苍山福地之中的修行门派了,而所谓的神仙,应是一些修行有成的前辈修者吧。

    若照此论,我等确是出自你口中的神仙地,不过修为低微,哪里敢称神仙?今日若不是你,哥几个怕是难得活命。”言罢一脸的颓然,把酒囊递给了陈景云。陈景云接过酒囊,却不往嘴边送,而是递给旁人,他方才见那朱刚对着嘴儿喝了。

    见朱刚几人神情郁闷,于是出言安慰道:“哥哥不用妄自菲薄,不知道你们的修行一道与小弟的武道修行有何区别,但想来该是殊途同归,修习武道讲究的就是一个一往无前,我观哥哥几人今日与那巨蟒争斗时,虽然不敌,却人人向前皆不畏死,正和了武道中勇猛坚毅一途,因此小弟敢在此断言,将来几位哥哥必能成为那神仙中人!”

    朱刚几人听陈景云说的言之凿凿,似乎很有道理,当即大喜,皆说谢陈兄弟吉言,眉宇间颓然之气一扫而光。

    陈景云见几人不再抑郁,接着道:“今日有缘与几位哥哥相遇,又知道了神仙地确有其事,不知哥哥们能否带着小弟前去见识一番?也算是了却了家师的遗愿。”言罢满眼的期待之意。

    “这有何难?”“一切包在哥儿几个身上!”朱刚几人自然满口答应,此事在他们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陈景云当即大喜,又与几人相互恭维一番,之后各自盘坐调息,一夜无话。

    一夜修行,朱刚几人疲态尽去,再加上昨夜吃到了穿林蟒最精华处的血肉,因此个个红光满面。

    几人收功之后,见身边没有了陈景云的影子,正自狐疑时,却见前方一株巨树轰然倒地,烟尘激荡处,却不知陈兄弟又在摆弄什么,好奇之下,几人忙围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一只巨大的木舟便在陈景云手中成型,朱刚几人茫然不知何故,直到他将穿林蟒的蛇皮筋骨等物一一放入舟中,朱刚这才指着堆满了的巨舟狐疑的发问:“陈老弟,你这是?”

    陈景云笑道:“既然要随着哥哥们去见识一下那神仙福地,身无长物却是不好见人,好在昨日打死了这快要成精的畜生,想来一身皮肉筋骨能值几两银钱,因此自然要带上,只是物什太多不好携带,因此做了这陆舟,拖着走便是。”

    朱刚几人闻言相视一眼,随后捂着肚子指着陈景云哈哈大笑,直笑的陈景云心里发毛。

    大笑良久,一个叫做公羊野的精瘦汉子上前对陈景云故作神秘道:“老弟还想见识一下仙家手段不?”陈景云一脸疑惑,却忙不迭的点头。

    公羊野“嘿嘿!”一笑,伸手将朱刚腰间的一个玄青色锦袋解下来托在手中,另一手的指尖运足灵力,向着锦袋一指,那锦袋便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同时开了个小口,公羊野再将运足灵力的指头往陈景云那巨舟内一指,口中喝了句“收!”就见木舟内老大的一堆蛇皮、蛇筋等物立时就与那锦袋有了关联,“嗖!”“嗖!”几下竟全都跳入了只有巴掌大小的锦袋中!

    陈景云看的瞠目结舌,在锦袋打开之时他便神念扫过,那袋子不知是何材料所制,内中刻有一个精巧繁复的法阵,法阵自行吸取灵气,将袋中撑出足有一幢房子般大小的空间,空间之内正有几株灵草悬浮一处,被一层透明气膜包裹,而那些蛇皮、蛇筋等物什被吸入袋中后,自然地也被一层气膜裹住,悬浮于另一处,与那些灵草井水不犯河水。

    “嘿!好手段呐,好东西呀!这修行界之事果真不能以常理度之,一个小小的袋子竟有这般玄机,看来回去之前这袋子务必要弄上几个,若我闲云观弟子人手一个这样的袋子,内中再装满美酒佳肴......啧啧!这得省去弟子们多少摆弄吃食的时间?想想都觉着畅快!”陈景云心中暗自琢磨。

第二十五节 初至

    朱刚几人见到陈景云吃惊的样子,心中皆是一阵自得,心说:“就算陈兄弟你的武艺再是高强,但这修行界中的种种神奇手段却绝非你一个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陈兄弟,觉得为兄这手段如何?可还入得了法眼?”

    陈景云闻声,才在臆想中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问道:“公羊兄,这小袋子怎地如此神异?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宝物不成?不知何处可以取得?”

    公羊野面露得色,就待再要吹嘘几句,却不意头上挨了朱刚一巴掌,只得讪讪闭嘴。

    “老弟不必惊异,此物名为储物袋,乃是宗门配给,为兄等人此次的任务是寻找几样珍稀的灵药,这灵药一旦存储不当便会失了药力,而这储物袋中自成空间,装纳物什最为妥帖。

    不过此物所得不易,只有门中筑基期以上有功的长老方可佩戴,为兄几人也是因为此次任务特殊,才能领取一个,返回宗门却是要上交的。”朱刚拍了公羊野一巴掌,随后耐心解释道。

    陈景云心下释然,心说:“怪不得当年打死的那名龌龊修者没有这小袋子,原来此物便是在宗门之中也是稀罕物。”

    唏嘘几句,陈景云脸上浮现出的向往之色却是瞒不过众人的。

    众人不禁感慨叹息:“如此天资出众且性情温和的好人才,怎就生在了那天南毒地?只怕此生与这仙道无缘了!”

    众人收拾心情,继续宗门任务。

    有陈景云这个在他们眼中堪比筑基修士的打手帮忙,只三日,朱刚几人便将宗门任务所需的灵草灵药采集完毕,其间,陈景云又打死了几只凶猛的灵兽,皆被收入储物袋中。

    却说这玉符宗所在的浮空山,乃是宗派内门所在,一干筑基以上的修士居于其上。其下的巍峨高山名唤望月山,望月山半山处的别院,便是朱刚等外门弟子的修行之所。

    而望月山下周遭十数里的地界居住着一干修者的家人仆役,长久以来受庇于玉符宗,形成了一座小型的城郭,城郭之外又星罗棋布的散布着众多凡人的村寨部族,如此,便是玉符宗的大概范围了。

    这一日,城郭中央望仙楼上人声鼎沸,楼顶雅间之内,朱刚带着众人在此开怀畅饮。

    这朱刚在玉符宗外门之中素有人望,一是他有着练气后期的修为,二则是他有一个在内门中也都十分霸道师父,加之他本人是个豪迈义气的,是以知交甚广。

    此时的玉符宗众人个个笑逐颜开。

    朱刚几人方才将陈景云留在山下,他们则返回宗门外事堂交接任务,一堆品相上佳的灵药递了上去,那在外门中一向不待见朱刚他们这一系的阴刑长老,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实在想不到朱刚几人竟能在三五日内便采齐了诸多灵药,且自身没有损伤,需知灵药灵草但凡上了年月,周遭可都是会有灵兽守护的。

    这还没完,朱刚几人上交了灵药之后,继续将储物袋中的物什往外倒,待见到堆了一地的灵兽尸体时,整个外门一片哗然!

    消息传开,便连内门也被惊动,一名方姓内门长老自浮空岛上御剑而下。

    见了一地的灵兽尸体,很是赞许夸奖了朱刚等人几句,直言朱刚没有给他师父木元清丢人,又吩咐阴刑将几人的奖励拔高三成,这才飘然而去。

    那阴长老虽不情愿,却连一点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实在是朱刚几人此次的任务完成的太过出色,拔高三成奖励合情合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众人被内门长老一番褒奖,又得了实惠,自然喜不自胜,将此次所得的大半交于陈景云。

    陈景云也不客气,他此时手中正把玩着两块核桃大小的石头,石头萤萤发光,内中氤氲如雾。

    听朱刚讲,这两块石头乃是一水一木两种属性的中品灵石,一块便可抵得上一百一十块下品灵石,乃是可以直接吸取其中灵气的好东西。

    陈景云拿在手中感受了一下,果然,其中所蕴灵气澎湃且精纯,不负其灵石之称。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之后朱刚等人将陈景云安排在山下最好的客栈,又约定了明日同游望月山的时间,这才告辞离去返回了宗门。

    陈景云目送众人离去,返身回到客舍之中,闲坐窗前把玩着手中的两枚灵石独自沉吟:“不知师父当年初入神仙地时是何种光景......”

    沉吟半晌,陈景云收摄心神,将一枚水属灵石握在手中,心念动时,灵石中清凉冰冷的澎湃灵气便顺着手掌涌入了周身。

    精纯的灵气在经脉筋骨之中激荡游走了才一圈,陈景云的中下两个丹田就急不可耐的动作起来,好似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新奇的吃食,试探了几下,似乎觉得味道还行,于是太极气旋急转起来,开始大快朵颐。

    而那精纯的水属灵气入了太极气旋,却如粗粮进了磨盘,十成倒被磨去了足有两三成,对此,陈景云不禁起了探究之心。

    说来好笑,陈景云在闲云观每每行功时,他那上丹田泥丸宫总如泼辣的婆娘般,东拉西扯的抢夺太极气旋的灵气!

    而今次如此精纯的单属性灵气送上门来,她却摆起了架子,只是微微跳动了两下,便关门闭户死活不让那灵气进门。

    盏茶功夫,手中灵石内的灵气尽失,兀自化为粉末,扬手挥去手中的灵石粉末,又将另一枚木属灵石握在手中,太极气旋运转片刻,灵石依然化作齑粉。

    陈景云若有所思,他又运转上中下三个丹田,主动去吸纳外界的天地灵气,一番施为之下,果然,此地的天地灵气依旧入不了上丹田的法眼,皆被拒之门外。

    倒是中下两个丹田处的太极气旋运转的十分畅快,来者不拒。

    又是一番仔细的探究,陈景云发现此地的天地灵气虽然极为浓郁,但却有些各自为政的味道,远没有在天南吸纳那些虽然稀薄,但却彼此交融、混沌如一的天地灵气时那般爽利。

    “这是为何?是《黄庭经》之故?还是天南之地的天地灵气本身便要比此处的灵气高出一个层次?这倒有些可能,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呢?还需要好好琢磨琢磨。”陈景云在心中不住的思量。

    陈景云此时尚不知晓,他出身处乃是修者眼中的毒地,朱刚几人怕坏了他的兴致,因此不曾说与他听。

    长舒了一口浊气,陈景云缓缓收功,也由不得他不收功,一番修行思量,不觉已是天光大亮。

    “若是还在闲云观,此时应该已经在督促弟子们习武了......”陈景云如是想。

    他却是忘了,闲云观里每日督促弟子习武修行的是大师姐聂婉娘,而非他这懒散的师父......

    “今日该是有趣的一日!”陈景云伸了个懒腰,静待朱刚等人的到来。

第二十六节 重阳将至

    重阳节自古在天南就是“去秽”、“悼念”的日子。

    天南百姓无论穷家还是富户,到了这一日都要制办供品、祭奠先人以求保佑。

    自问文采风流的士子们则要登高怀古,穷搜枯肠的吟上几首酸诗,以示清高。

    连日来黑云城内,众匪首个个顶盔贯甲,指挥着手下的喽啰把守各处,浑然没有了前几日的不以为然。

    山下细作来报,说是那苦月和尚受了城主玉牌一击居然无事,不过却是发了疯了!

    也不知他与那聂家余孽是何关系,竟然亲往清虚观和暮雪山庄,请动了两派尊长清冥子以及暮如雪亲赴弥陀寺。

    不知许下了什么好处,第二日三派便联名发了武林帖,遍邀北地正道群雄,同为聂氏余孽造势。

    又有传言,说是聂氏余孽乃是当年天榜第一灵猿子的再传弟子!一时间江湖哗然,那些当年与灵猿子有旧,且早已避世不出的武林宿老纷纷出山,齐聚清凉山。

    听完手下头领的禀报,柳无衣眉头紧锁,挥退手下,之后负手立于城墙之上。

    此前他本对聂家姐弟以及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不甚在意,即便他们纠集起来又能如何?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只是连续几日没来由的心惊肉跳,让他不得不放下轻视之心。

    柳无衣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当年他在宗门内偷学内门功法时、在报复凌辱自己师妹的宗门纨绔时、在为了摆脱追杀穿越万里林莽时,对危极的敏锐感知总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这次的警觉来的是如此猛烈,若在二十年前,他必然毫不犹豫的舍了一切的遁逃,只为活命!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重返苍山福地、才能再次修行。

    可如今呢?柳无衣不禁唏嘘,十多年的高高在上、养尊处优,让他动摇了修者的本心,灵根也从二品的金火双灵跌到了四品杂灵根,万丈红尘、软玉温香,终究磨去了他的坚持。

    他已经记不清小师妹的样子了,唯有那双凄美的泪眼还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今次我便不逃了,倒要看看这天南之地有谁能给自己致命的威胁!”

    随着正道武林豪雄齐聚清凉山,黑云城麾下各方势力也在不断收缩,两方精英尽出,却又各自戒备,隐隐有了决战之势。

    便连一向窝囊隐忍的华阴府,听说也东挪西借的集结了十万兵丁,就驻扎在府城之外,意图不明。

    却说聂婉娘等人客居弥陀寺中,静待九月初九,因为实在碍不过苦月老和尚的执拗,只能认凭他飞书三山五岳遍邀同道好友。

    青冥子和暮如雪心下好奇,何事能让多年不履红尘,又出了名倔强的苦月大师亲身来请的?要知道这苦月大师与二人的师长可是故友,自从二人师长亡故后,苦月大师便再不亲自登门了。

    二人问明缘由,当得知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聂氏遗孤此时就在清凉山,并且师承乃是当年武道圣人灵猿子一脉时,心下皆是大惊!

    作为北地大派,二人师门前辈里也有灵猿子的故人,因此知道二十多年前那段武林秘辛,当下不敢怠慢,尽启门中精锐赶赴清凉山。

    二人率众来到弥陀寺,安顿好门下弟子后,便急切的想见拳圣高足,于是苦月让玄慧安排素宴,邀二人与闲云门徒共用晚膳。

    聂婉娘倒也不端架子,席间与青冥子及暮如雪相谈甚欢,毕竟苦月大师乃是与祖师相交莫逆的慈霭长辈,这点面子定是要给的。

    这青冥子年约四十许,身着一袭明黄色道袍,头挽道髻,背携宝剑,略黄的脸上留着几缕长髯,未语先笑,人也显得和善,倒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青冥子在席间不停地东拉西扯,又不住地称叹聂凤鸣几人的食量,直言饭量惊人者武功合该高人一筹云云。

    那暮如雪的年纪也就三十出头,一身素净白衣,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眉宇间隐有一丝冷意,席间言语不多,只是不停地拿眼打量闲云观众人,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眼看着宴席将散,青冥子看了暮如雪一眼又要说话。

    聂婉娘有趣的看他一眼,笑吟吟的对正在腹诽素斋寡淡的季灵道:“小五,吃的太多不好克化,用完膳后你去领教一下两派高足的武艺,莫让清冥子前辈再试探了。”言罢起身,拱手一礼便翩然离去。

    聂凤鸣本就不喜热闹,加之实在对与那些寻常武者过招无甚兴趣,便也起身离席随家姐去了。

    见师姐师兄甩手走了,季灵小脸立时垮了下来,她也不喜欢和寻常武者动手了,只是三人同行小的受苦,无辜的看了彭三叔一眼,一脸苦相,彭仇则是满眼的宠溺与安慰。

    程石倒是在大嚼的同时一脸的兴奋,他对江湖高手还是存有一丝幻想的。

    苦月和尚看着一脸尴尬的青冥子,枯瘦的脸上浮起古怪之色。

    几日来相处之下,他可是知道了老友这大徒孙的不凡,小小年纪智近乎妖,看透人心小事尔,在她面前卖弄?合该你青冥子尴尬。

    入夜时分,苦月和尚坐在场外石凳上品着香茶,看着自演武场中狼狈落败的两派高手,觉得心中畅快,再看看灰头土脸的青冥子,又不禁心有戚戚然。

    若非亲见,苦月也决计不会相信,场中那个甚得自己喜爱的小机灵鬼季灵,于武功修为一途竟然已经到了非人之境。

    莫说两派的寻常高手了,便是清虚观对敌的杀阵“北斗天罡阵”也被季灵三拳两脚的给破去了!

    那青冥子虽然为人圆滑了些,但是一手清风剑法却是得了他师父真传的,便是对上苦月自己,也能走上十几个回合,却不料便是青冥子亲自下场,也不过在季灵手下走了三个回合,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还是季灵留手的缘故。

    一时间,场中尽是倒吸冷气之声。

    落败后的青冥子一脸的萎靡,连打个哈哈圆场的心思都没有,带着清虚观弟子黯然返回了住处。

    场中之人渐渐散去,细心的彭仇却发现,那暮雪山庄的暮庄主临离去时竟然对着自己回眸一望,一双眼睛眉目弯弯亮的吓人!

    彭仇看着那鹤立鸡群般的姣好背影,不自觉的便打了个冷颤,心道:“无量那个天尊!”

    少年心性,季灵大展神威之后,一脸得意的回到彭仇几人身边,程石一脸的不屑,嘴里嘟囔着:“无趣、太无趣了......”返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苦月大师唤过季灵和彭仇一同坐在石桌旁,立时就有小沙弥奉上香茗,喝了一口杯中茶,苦月慈爱的看了季灵一眼,随后对彭仇问道:“彭仇,若论起来,你家观主应当喊我一声师叔,因此不是外人,几日来忙碌,我还不及细问,不知你家观主现在何处?”

    彭仇见苦月问起自家观主,连忙起身恭敬回道:“回大师的话,我家观主在遣了我等下山之时曾经言及神仙地,此时恐已北去了。”

    “唉!跟他师父一样,也是一个不安分的。”苦月叹息一声。

    随后苦月又问:“我观你们几人个个精气内敛、神形相合,修为高的不类凡人,可是修了老猴子在神仙地带回的仙家功法?”

    “苦月爷爷,这您就想的错了,当年我师祖重伤之下来到了我们村子,一身功力十成去了七成,传授给我恩师的只有自家原本的功夫,不曾有别的。”季灵在一边接话道。

    “咦?这倒是奇了,似你这般年纪,除非修习了什么仙家妙法,否则决计不可能有如此境界,你师父又是如何教你的?要知便是老猴子当年全盛之时,怕也决计不会是你现在的对手。”苦月疑惑的道。

    老僧的问话正好搔到了季灵的心痒之处,在她心中,师父陈景云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正要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一番,忽见殿廊下大师姐俏步嫣然的走了过来,连忙跟彭仇起身见礼。

    这里不是闲云观,她即便再得宠,也不敢在外面乱了规矩。

第二十七节 大战将起

    聂婉娘缓步来在廊前,素手扶着青玉石栏,遥望伏牛山的方向,口中轻声道:“我恩师天人之姿,这世上恐怕无人可及。”

    见苦月投来好奇的目光,便感慨着将一番话娓娓道来:

    “我恩师少时顽劣,不比现在的小灵儿好到哪儿去,一日自醉酒的师祖口中得知,原来当年重伤了师祖的竟然是神仙地中的仙人,心中就有了决断。

    世人皆知,凡人无法与神仙斗,我恩师却以为不然,师仇怎可不报?

    于是褪去顽心,专心武道,朝观旭日轻云、夜宿朗月鸣泉,于伏牛山中悟透了修行至理,一十九岁时创出了我闲云观的九转筑基法门,并且倾囊授与我等。

    我等资质不及恩师万一,因着自身修为境界不够,帮不了恩师的忙,心中惭愧至极,此次若非为了家仇,晚辈是决计不会带着师弟妹们下山的。

    小灵儿因为年纪最小、平日里又总是贪玩,是师兄妹里面修为最低的一个,即便如此,不是晚辈小视天下英雄,放眼整个天南武林未必能有她一合之敌。

    至于修行界对我天南的那一套评述与说辞,想必在我恩师眼中不过玩笑罢了,此次恩师北去,相信会探查出那里的底细,而我闲云观的眼光也从未在天南之地做过停留。”

    苦月老僧听了聂婉娘这一席话,整个人似连呼吸也都忘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时的抽气声,一旁的彭仇看的直担心,怕这老僧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西去。

    季灵见师姐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立时有些羞臊,道了句:“师姐,我这便修行去了。”之后施礼告退,喜滋滋跑回了住处。

    陈景云并不知道在几个弟子心中对他竟有这等的评述,不过就算知道了,以他的厚脸皮怕也会坦然的认下来。

    苦月大师此时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懊恼。

    感慨老友的好运道,如果聂婉娘说的是真,那老猴子的那弟子决计便是天南国千百年不曾出过的武道奇才!

    懊恼的却是,若早知道闲云观中最小的弟子武功都如斯之高,自己何必兴师动众的遍邀北地豪雄呢?听这聂家丫头的意思,人家根本就没把这天南武林放在眼里。

    只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就让这天南武林见识一下老友门人的厉害!

    又想到此番事了之后,整个武林都会知道弥陀寺与闲云观的亲密关系,心下又是一喜意,得此强大盟友,天下还有谁敢招惹弥陀寺?自己也可安心闭眼,到九泉之下痛殴老友去了!

    九月初九,天高云淡,暑气渐消,实在是一个屠城报仇的好日子。

    巳时,相距落日山不过十里的一处平坦谷地中,北地群豪纷纷下马修整,数千人马只闻战马嘶鸣不闻人声。

    原因无它,众豪雄皆是一脸敬畏难明之色的看着以聂婉娘为首的闲云观几人。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几日被闲云观的小魔女季灵整治的心气儿全无,都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刀剑回家种田,现在的江湖已经不适合他们了......

    落日山,山势险峻,三面皆是猿猱难渡的峭壁,只有一条上山的要道还被黑云城设置了三处险关,多年经营下来,可谓是固若金汤。

    城中又多有粮秣兵器,因此不惧久战,这也是黑云城能够横行北地的底气所在。

    虽然聂婉娘早已明言,此番乃是家仇,这灭城之战绝不假他人之手,众人只需帮助封堵要道,不叫有漏网之鱼即可。

    但是几位武林宿老和几派掌门仍然围在苦月身边,商讨破敌接应之法。

    他们虽然知道聂婉娘几人个个武功绝顶,但那黑云城经营多年,城中未必没有军中利器,更担心蚁多咬死象。

    天近晌午,聂婉娘看着身边杀意凛然、衣衫无风自动的聂凤鸣和彭仇,再看一眼一脸同仇敌忾的程石和季灵,之后默默闭目祷告:

    “爹爹、娘亲,七年前重阳日黑云城贼匪灭我满门,女儿特意等到今日,这就去为我武贤庄上下一百二十六口报仇雪恨!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腮边无声滑落两行清泪。

    片刻之后祷告完毕,聂婉娘凤目一睁,眼中闪动无限杀机!随后周身气血沸腾、杀意外放,山谷中立时罡风激荡,百丈方圆天地变色!

    这情景直骇的谷中高手人人色变、数千战马尽皆跪伏于地屎尿横流,更有那不堪的骡马口吐白沫倒毙于当场!

    聂婉娘不理身后的杂乱,口中娇喝一声:“三叔、凤鸣、师弟师妹,随我杀!除却无辜妇孺,余者一概屠尽,鸡犬不留!”

    言罢凭虚踏罡,足下莲影重重直上百丈高空,轻喝一声,身化流光直指落日山!

    彭仇几人没有飞天之能,口中高声应喝:“一概屠尽!鸡犬不留!”便个个将足顿地施展最强身法电射而去。

    “天呐!是凌空虚度!”“莫非是移形换影?”“乾坤挪移之术!”

    谷内众高手看着聂婉娘等人离去的方向,纷纷叫嚷起来!

    实在想象不到几人的身手竟高到如此地步,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见此情形,知道当年秘辛的众位武林宿老以及几派尊长,脸上纷纷露出狂喜之色,皆目光灼灼的望向苦月大师。

    苦月和尚脸上古井无波,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喧了一声佛号。

    之后颔首道:“诸位所想我岂不知?我这晚辈不是小气之人,昨日里碍着老僧的颜面允了我妙法一卷,今次之事也是和尚我自作主张,不过出了力的便会有几分情谊,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知道当年秘辛之人哪个不是人精,听了苦月的话,个个就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就有人带领手下高手一路绝尘的冲向落日山,生怕落了人后。

    这其间竟以清虚观众高手战意最盛,掌门青冥子咬牙切齿的带领门人结下天罡北斗杀阵,一路狂飙而去。

    马匹是用不了了,没见那场中的马匹还在颤抖着不敢起身吗?

    苦月见各方势力尽起,心下暗叹一声:“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矣!”便要喝令弥陀寺武僧列阵前行。

    “苦月师伯,那闲云观一脉所习之法,莫非真是灵猿子前辈得自那神仙地中?您又是否知晓我姑姑暮寒烟的消息?”身侧一直未动的暮如雪忽地转到苦月身前低声问道。

    苦月看着这俏生生立在眼前,眉眼间像极了故人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悲苦之色,她的姑姑冷仙子暮寒烟,正是当年跟随灵猿子北去神仙地的七人之一。

    多么孤傲的女子啊!平日里便是在几位老友面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只有对着灵猿子时才肯低眉顺目吧。

    叹息一声自回忆中抽离思绪,苦月苦笑一声道:“暮丫头,此事说来话长,不若待到此间事了,我与你一同去问聂家丫头,你看如何?”

    暮如雪也知此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得了苦月的答复后,深施一礼,带着山庄高手径自向落日山掩去。

    山前这般动静如何瞒得过黑云城的耳目,此时城内已是弓弦紧绷,三处险要关隘尽皆封门落闸,柳无衣座下九大高手分守各处,只待与来人厮杀。

    柳无衣斜倚在城内殿宇的一处飞檐之上,这里是整个黑云城的最高处,视野最为开阔。

    此时的柳无衣一脸平静,手中怜惜的抚摸着一把黑黝黝的锈剑,那短剑只比匕首稍长,斑驳的剑身看不出丝毫的奇异之处。

    “血吻呐血吻,二十年的纳迹藏形,不知你是否也如我这般锋芒不再了......”柳无衣轻声呢喃,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语。

第二十八节 世间再无黑云城 一

    武吉抱着弓箭躲在城垛后面,时不时的瞄一眼关隘下的大路。

    他是黑云城的一个小头目,手下管着百十个喽啰,对于此番正道势力的倾巢来犯,他与手下弟兄很是不以为然。

    前次官兵来攻又如何了?不也是被他们在第一道关隘便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遁了么?相比于官兵,这些武林中人更是一盘散沙,真当自己手中之箭不利么?

    类似武吉想法的人有很多,总有所谓的武林高手败亡于他们之手,多年来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

    与手下人一样,大统领单能武和他的妻子昌秀秀心中也做此想。

    他们夫妻本是一对雌雄大盗,后投效于柳无衣,多年来做下恶事无数,手狠心黑甚得柳无衣器重,功法丹药从来不吝赏赐,因此二人武功大进,单能武已经隐隐的摸到了绝顶的边缘。

    二人随着柳无衣越久,心中对他的敬畏崇拜之意就越浓,实在不知城主此次为何如此谨慎,他们可不认为那些正道的伪君子们能对黑云城造成多大威胁。

    “听说那忘忧仙子可是北地第一美人儿呢,夫君此番若是能将其生擒,便让奴家先玩儿几日再还与你如何?”昌秀秀舔着猩红的嘴唇邪邪的笑问,且不时把汹涌处蹭着单能武粗壮的臂膀。

    单能武斜了一眼身侧只着纱衣的丰满妇人,大手在其汹涌处狠狠的掏抓了几下,哼声道:“你这贼婆娘!被你摆弄过的女子还能用么?”一句话引得昌秀秀一阵吃吃的娇笑。

    关隘上的其他人对此情形早已见怪不怪,纷纷离二人远些,免遭池鱼。

    武吉偷瞄着昌秀秀的腰臀处吞咽一口口水,思虑着此番事了自己要到何处快活一番。

    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见十里外生阳谷上空猛地风云变色,武吉心下立时大惊,忙指着那处高叫道:“首领快看!”

    单能武夫妇与众匪闻声忙向着武吉所指之处张望,待见了那边的动静后登时全体哗然!

    只见罡风涌动之处一道清影闪烁,就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清影就到了关隘上空,众人揉眼细看,只见清影散处,竟有一位身着青色道衣的绝美女子足踏莲影静立当空。

    众匪惊骇莫名,有的惊的拿捏不住手中兵刃,兵器“咣当!”落地的,还有笃信鬼神的已经是高呼“神仙!”跪倒在地叩头不止了。

    单能武到底有些见识,他当年有幸见识城主施展过踏剑飞天的手段,知道来人的修为已经远超世俗武者,看了脸色苍白双腿发抖的昌秀秀一眼,将牙一咬越众而出,扬起手中大戟指着来人高声喝问:“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聂婉娘足踏莲影立在关隘上空,衣衫飞舞周遭罡风急转,搅的云气激荡隐有雷鸣之声。

    看着没头苍蝇乱撞的下方众人,一张俏脸之上越发的古井无波。

    她此时神念全开,下方众生相映入识海,方才那对贼男女口中污秽的言语竟不能触动她分毫,蛆虫蝼蚁罢了。

    素手轻抬虚虚按落。

    下方众贼匪见那高处女子并未回答大统领的回话,而是将手向下按落,空气似都一瞬间凝固。

    众匪不明所以但也心知不妙,有那胆大包天的把心一横扣动手中强弩的机括,管你神仙还是妖怪,先射了再说!

    一人动众人皆动,立时一片黑压压的箭矢便攒射而去!

    只是那箭矢带动风声将将飞出三五丈高,便似遇到山岳一般已化作齑粉。

    众匪骇的张大嘴巴忘了呼吸,麻木间忽地觉得一股大力压身,首当其冲的单能武等一众头目来不及惨嚎便被山岳般的巨力压成肉饼!

    而这青石垒就,长五十丈高十丈厚四丈有余的雄伟关隘,就这样“轰隆!”一声,在中间自上而下被轰出二十几丈宽的豁口!

    幸存的贼匪无不被余波震的委顿于地不住哀嚎,有那离得近的更是七窍流血震成了白痴。

    聂婉娘自漫天烟尘之中缓步而下,所过之处烟尘尽被驱散。

    此时彭仇几人也已赶至,看着关隘处的巨大缺口,再看看关隘下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恐怖场景,皆暗自咋舌,季灵更是手扶着残垣狂呕了起来。

    聂婉娘看了一眼两侧未塌陷关隘上有如无头苍蝇乱撞的幸存贼匪,对着聂风鸣彭仇几人说了句:“除恶务尽!”

    之后人便移步向那第二处关隘行去。

    彭仇与聂凤鸣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杀意,口中爆喝一声:“杀!”

    便各自沿着阶梯杀了上去,掌劲拳风过处掀起一阵血雨。

    程石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师妹,又看了一眼关隘上回过神来不断向下攒射弩箭的贼匪,怒吼一声,一个纵跃,上十丈高的残垣,径自杀了起来。

    季灵此时强自压下腹中的翻腾,也待跃上关隘随师兄一同厮杀。

    不料刚一跃起,忽地半截残破贼匪的身体自关隘上向她砸下。

    那尸身虽被她的护体罡气震的四分五裂退散开去,可那尸身中洒落出的花花绿绿的物什,却又勾起了她腹中的翻腾,不得已只得落下身形,躲在一边继续狂呕。

    聂婉娘此时心若冰霜,目中寒芒闪烁,身形却如闲庭信步,倏忽便来到了第二处关隘之下。

    此处关隘与上一处相距二百丈,也是依着山势用坚固的青石垒就的。

    此时城关之上的三千多贼匪打着哆嗦的聚在三位首领身边,个个面色惨白的看着城下的青衣女子,就如见了鬼一般。

    刚刚有眼力好的,眼瞅着武艺超群的单能武、昌秀秀二位首领连同身边数百人,被这女子一掌拍成肉饼与城墙一道化作了飞灰。

    城上的三千多人包括三位首领齐齐骇的失声,就如进入了梦魇一般,连逃跑的力气也都失去了。

    一阵山风拂过,贼匪群中猛地有恶臭传出,不少人闻见恶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一声喊,撇下手中兵刃便夺路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其中竟以三个首领逃的最快。

    聂婉娘衣袂飘飘静立关前,身形不动,双臂平平抬起而后向内微曲,顿时就有尖啸的气流向着掌心处狂涌,之后素手向前一推,便听得隆隆奔雷般的炸响!

    一番石破天惊地动山摇之后,眼前高耸的城关就像被巨力击打的豆腐一般轰然向内倒塌!

    那些尚未逃离城头的贼匪纷纷跌落空中,有的为碎石所没,有的更是直接四分五裂。

    三个首领加上一些机灵的、身法好的贼匪,虽已逃出百丈开外自以为逃出生天了,却不料身后忽地传来锐物破空之声,不待回头,身体便已经被飞溅的石块激射的如同被利箭穿透的破布娃娃般满是破洞,更有运气差的,直接被万斤的巨石碾成肉泥。

    那场面......嘿——!

    柳无衣方才手按剑柄,立在城内最高处眺望远处,心中犹在感慨追忆,十里外生阳谷处的动静自然也跃入了他的眼中。

    待见到那容颜绝美的青衣女子凭虚踏空而来,一掌就毁去了第一道关隘之时,他便连最后一丝侥幸的心思也彻底熄灭了。

    那绝美的女子便该是无忧仙子了吧,难怪她敢扬言以一派之力灭自己黑云城满城,虽然瞧不出她是何等修为,但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气机已被对方遥遥的锁住。

    柳无衣知晓此番便是想逃也逃不得了,以那无忧仙子倏忽十数里的身法遁速,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第二十九节 世间再无黑云城 二

    柳无衣惨然一笑,抬手将一颗赤红色的药丸仰头服下。

    立时,一股暴戾之气自他周身蔓延开来,片刻之后柳无衣脖颈处青筋暴涨,双目更是显出一抹妖异的红色,气势节节攀升,片刻到达巅峰。

    若有修者在此当可看出,柳无衣此时的修为境界竟已达至筑基中期!

    以他这般修为境界,莫说是北地武林了,便是一统天南武林也不过小事尔。

    可他却一直躲在这小小的落日山上逍遥自在,向外也只展露武者手段,且二十年间出手不超一掌之数,其余皆是手下代劳,由此可见柳无衣平日里藏拙之深。

    便在此时,第二道关隘已然轰然崩塌,见了眼前的惨状,柳无衣的脸上不禁抽动了一下,也不耽搁,指尖一挑,腰间血吻短剑苍然出鞘。

    那飞剑乍一出鞘,剑身锈迹便层层脱落,眨眼间剑芒大盛!似是挣脱了牢笼一般,在空中狂舞几下,发出一阵剑鸣,之后就静静悬浮在柳无衣身前。

    柳无衣足踏飞剑,自城中御剑而起,直至百丈高空。

    城中诸人以及第三道关隘上的守城贼匪,此刻看见自家城主脚踏寒光飞天而起,立时欢呼雀跃心中再无恐惧。

    “城主战无不胜!”、“城主神威无双!”、“将那妖女大卸八块!”......

    听着下方人群中不断爆出的呼喝声,柳无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身二十年的黑云城,赤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悔意。

    心道:“若是自己当年没有在心灰意冷之下自暴自弃,不与这一众贼匪同流合污,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只是这黑云城的一干人马虽可说是无恶不做、天良丧尽,但对自己却是竭力拥戴的,当年若不是自己吩咐他们在世俗之中遍寻灵物,又怎会引出聂家灭门?

    而今聂氏遗孤前来复仇,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心思电转之下,柳无衣眼中凶芒一炽,他毕竟是枭雄人物,早年间更是修行界的一方英杰,此番放下顾虑,胸中立时涌起滔天战意!

    看着下方那袅袅婷婷的穿过第二道关隘、在血腥场中如闲庭信步一般的青衣女子,柳无衣冷声喝道:“忘忧仙子!当年便是我命人灭你聂家,你要报仇寻我一人便可!你也是修行中人,似你这般屠戮凡人就不怕修行界的律条吗?”

    聂婉娘行至第三道关隘前,听得喝问,抬头看了一眼御剑高空的柳无衣,莲步轻抬,似是踩着无形的阶梯般缓步而上,片刻立于第三道关隘的城头。

    扫了一眼城头之上的一众贼匪,见为首的一个长的十分妖媚的女子,此时正一脸决绝的带着一干精锐贼匪列阵防备自己时,冷声摇头道:“你一人,不够!”

    之后聂婉娘将足在城头一顿,人已飞天而起,倏忽间便立在柳无衣身前,继续冰冷的道:“修真界的律条又与我何干?”

    柳无衣见聂婉娘将足顿在城头,面上不禁露出哀伤之色,这忘忧仙子竟与自己一样视修真界的律条如无物,可恨自己被她气机牵引,竟不能有丝毫动作,更遑论阻止......

    低头看向脚下的的雄关,这雄关在聂婉娘顿足一震之下,竟似暴露在烈日下层层消融的冰雪般,塌陷的无声无息了。

    妖娆娇媚的媚珠儿,来不及再看一眼神仙一样立在高处的城主,便连同其它几个首领和一众精锐贼匪被震的骨骼筋脉尽碎,连同着碎石一起,跌落了尘埃。

    柳无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眼中赤红之色已经占据了整个瞳仁,修为气势再涨,竟然隐隐达到了筑基后期的边缘。

    身形猛然向后一退,虽未挣脱对方的气机牵引,却也有了动手的能力。

    “妖女!看剑!”

    柳无衣暴喝一声,指掐法决猛地向前一指,足下血吻剑立时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刺聂婉娘面门!

    十数丈外面容冷冰的聂婉娘目露不屑,玉臂上扬屈指一弹,那道血色剑光便滴溜溜地被弹开几十丈远,剑芒为之一暗。

    而剑主柳无衣则是“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显是本命飞剑遭创,他自己也跟着受伤。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柳无衣多想,剑指一挑召回了血吻剑,借着自己喷在空中的血雾,在剑身上急速的勾画了一道血腥符文。

    随着符文的激发,那血吻剑立时发出嗜血的红光,柳无衣手上法决再变,竟在虚空中幻化出几柄一模一样的飞剑,尖啸着刺向聂婉娘周身各处要害,速度竟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聂婉娘见这修仙者竟然还有此等手段,心中对修行界的好奇不禁再添一分,旋即又想到师父孤身一人前往那遍地修者的苍山福地,心中又涌起几分担忧。

    心头虽有了几分烦乱,手上却不闲着,心眼观瞧之下,自然能够分辨将要临身的飞剑孰真孰假。

    那几柄飞剑看似来势凶厉,却也只有袭向自己心口处的一柄是真,聂婉娘左手两指探出,看似随意的一夹,那血吻剑就被夹住了剑尖,顿在了聂婉娘心口三寸之处,剑身震颤却是再不能寸进,其余几柄旋即消散。

    柳无衣大惊失色,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狂掐法决想要御使血吻挣脱聂婉娘的指尖,怎奈聂婉娘的两根芊芊玉指之上似有万钧巨力,无论他如何驱使,血吻剑皆不能动弹分毫。

    聂婉娘此时心中犹在担忧陈景云的安危,不过待想到师父的高深修为和无穷的本事后,嘴角不禁微微上翘,料来些许修仙手段还入不得师父的法眼。

    柳无衣见自己的本命飞剑被对方双指夹住好似玩具,自己虽死命操纵却仍不能使飞剑挣脱后,一颗心不由得沉落谷底、惨然一片。

    待看到聂婉娘唇角微翘似在嘲讽自己不自量力之时,柳无衣心中又涌起滔天怒意!

    想他一代修仙俊杰,今日竟然折辱于一届黄毛丫头之手,当下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士可杀不可辱!贱婢敢欺吾至此!血吻剑给我爆!”

    随着柳无衣一声断喝,聂婉娘指尖的血吻短剑猛地嗡嗡作响状似悲鸣,之后就如吸气一般将炽烈的剑芒一下收入剑中,随即剑身中灵气涌动便要炸开。

    聂婉娘神念扫过指尖短剑,忽地觉得此剑倒也不俗。

    她是陈景云亲自教导出来的闲云观三代大师姐,自然地也把陈景云的性子学了个十足十,最是见不得好玩意儿。

    平日里观内的好东西皆被她锁在宝库之中,把持的最紧,没见师弟师妹想要喝一瓶百花酿都要费尽心机么?

    此时见到指尖短剑内灵气杂然纷涌就要炸碎,当下伸出右掌在剑身上一抹。

    一抹之下,那短剑立时就停止了震动,内中灵气各归其位、符文烙印尽皆清除,再不听柳无衣的指挥。

    飞剑自爆不得,又被抹去了本命烙印!柳无衣的心神立时重创,身形一颤、如遭雷击!

    本已油尽灯枯,靠药力强行恢复修为的他,“噗!”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颤抖着将手指向聂婉娘,喉间不停的发出“呃——呃——!”的长音,再不能立身高空,将身一仰,径直向下坠去。

    聂婉娘见仇人如此轻易的落败,心中藐视之意更浓,你是修仙者又如何了?心下冷哼一声,指头一甩,夹在指尖的短剑“嗖——”的电射而出。

    随后“嗤!”的一下,那飞剑就把犹自下坠的柳无衣的心口处穿透,之后在空中划了个弧,复又飞回聂婉娘手中。

    一代修行俊杰、北地枭雄,如同一节朽木一般摔在了乱石堆中,许久,吐出了胸中的最后一口生气,似是吐尽了所有的不甘与情仇。

    仙音乐舞肆离去,红尘不舍徒奈何......

第三十节 世间再无黑云城 三

    聂婉娘降下身形,看着仇人身死在面,心中悲涩之情不可抑制,泪水珠串般的自香腮滑落。

    祷告良久,解下腰间的白玉酒壶向着武闲庄的方向倾倒一半的酒水,再将余下的一半仰头喝下。

    聂凤鸣几人灭杀了前两处关隘的残敌,此时也来到了聂婉娘处。

    待确认了眼前的尸体便是使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的罪魁祸首时,聂凤鸣仰天悲吼一声,挥手一掌便拍在了柳无衣的尸身之上!

    掌劲过处地面猛然下陷,柳无衣的尸身自颈项以下被拍成了肉泥,随着地面一同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唯余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犹在窟窿边缘滴溜溜的乱转。

    家姐说过要用柳无衣的人头祭奠武贤庄遭劫的英灵,聂凤鸣自然记得。

    此时黑云城三道关隘尽毁,城中情形一目了然,一些幸存的贼人正在没头苍蝇般的乱窜,几十、几百的聚在一处哭嚎着不敢奔逃的尽是一些老弱妇孺。

    呕吐的一脸蜡黄的季灵看着满城的妇孺目露不忍之色,偷眼看了一眼满身戾气的二师兄,又看一眼杀气沸腾的彭三叔,生怕一会再动手时这二位杀神收不住手枉造杀孽。

    于是拉了拉满脸激动亢奋的三师兄程石的衣角,做出一副羞愧状,小声道:“那个~三师兄啊,我观城中贼人已乱,余下的多是一些妇孺,不若你去与师姐说项,让咱们两个领下清除残匪的差事,毕竟小妹此番出力甚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程石闻言,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心说:“不愧是自家师妹,除暴安良到底不落人后。”

    于是来到犹自垂泪的聂婉娘身侧,一脸正色道:“师姐,此番一路杀来,我与小五出力甚少心中惭愧,不若便将清除城内残匪的差事交予我和小五如何?”

    不待聂婉娘开口,一旁的聂凤鸣闻言自悲伤中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老三,此事不劳你和小五,自有为兄亲自动手!”言罢就要纵身入城。

    “凤鸣!”聂婉娘低低的唤了一声,聂凤鸣的身形一顿。

    “你此时胸中戾气太盛不可再杀,此事便交予师弟师妹吧。”

    聂凤鸣见家姐发话只得回转,拿眼瞪了程、季二人一眼,见二人低眉顺眼的巴望着自己,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二人。

    季灵见二师兄不再理睬这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急忙拉着程石跃入城中,片刻后就有哀嚎之声不断从城内传出。

    他二人手法倒是温和了许多,未见有多少血肉横飞的场面出现。

    (嘶——!写到此处,笔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手法温和的杀人唉~)

    山道之上烟尘滚滚,各方势力竭力向前。

    十几里路便看出了各家各派的区别,三大派高手阵势齐整,于山路上奔行之时阵型丝毫不乱,暮如雪和苦月大师率着两派高手后发先至,超过其余略显杂乱的各家,缀在清虚观众人之后,率先杀到了第一道关隘之下。

    关隘之下尘埃方歇,苦月等人驻足观瞧。

    待到看仔细了内中情形,众人不禁齐齐倒抽凉气,直惊的是头皮发麻!

    哪里还有什么三道险关?在这第一道关隘的巨大豁口处往里面看,目力好的竟直接看到了五六百丈外内城的情形,另外两处险关已然被夷为了平地!

    再看城关内血肉横飞犹甚修罗地狱的凄惨场景,不少人竟骇的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而最先赶到的清虚观众高手自青冥子以下个个两股颤栗,有不少已经伏地狂呕了起来。

    见此情形,苦月大师心惊之余不由双手合十,悲悯的宣了一声佛号,随后沉声道:“黑云城贼匪往日里作恶多端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此番有此报应正应因果!我佛慈悲,愿他们自地狱中早日洗清罪孽得入轮回——!”

    之后便领着弥陀寺众僧念起了往生咒。

    青冥子扭转僵硬的脖子与几位江湖宿老的目光相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惧骇然之色。

    实在无法想象,在他们眼中那坚不可摧的巨大城关,在那几个小道人面前就如纸糊的一般。

    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横行北地二十载的黑道第一势力黑云城险关尽毁,贼匪恐已全数灭绝了。

    或许,还不到盏茶的功夫吧......

    原本打算出力讨好闲云观的各方势力在半柱香的时间里陆续赶至。

    这般场景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熄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连看向弥陀寺僧人时,心中也是多有畏惧,更有几个江湖宿老悄悄的退出人群,转眼隐没于山林之间。

    苦月大师微眯着眼睛,看到那几个不请自来的同辈高手悄然遁走,心中不禁冷笑:“几个成了精的老东西,以为老猴子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算你等识相走得快!”之后继续闭目诵经。

    三千多人聚在关隘豁口之前无一人敢迈入一步,场中唯余弥陀寺众僧的诵经之声和不时有人呕吐的声音。

    暮如雪面容冰冷却目光灼灼的立在苦月身侧忍不住一阵阵的心驰神往。

    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犹在念经的苦月师伯,心下暗道:“必然是仙家妙法!此事已经确信无疑!

    真论起来,自家的暮雪山庄与闲云观的关系可要比你弥陀寺还近呢,您是灵猿子前辈的挚友不假,但我姑姑可是甘愿随他共赴神仙地的红颜呢!

    那无忧仙子一看就是尊师重道的,既然碍不过您的情面许下了妙法一卷,便能碍得过我姑姑的情面吗?”

    思及此处,不由在心中暗下决定,待此间事了要尽快央请苦月师伯帮忙挑破两派的关系。

    便在此时,一道青色人影恍惚间似慢实快的自城中走来,满地的残垣断壁、尸身碎肉竟无法阻挡其分毫。

    暮如雪连忙看向来人,却不正是闲云观的大执事彭仇。

    只见这身材高瘦、一脸书卷气的道衣男子此时双目微红,清瘦的脸上勉强挂着招牌似的笑容,只是身上却难掩一股杀伐凌厉的气势,显是方才死在他手下的贼匪不在少数。

    暮如雪看着眼前这英武非凡的青衣男子,想到此前在弥陀寺时他曾偷眼瞧过自己数次,双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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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赋介绍:
闲看云卷云舒处,蓬乡别叙离歌。仙关辗转道曲折。本心终未改,抵首任蹉跎。而今愿作浮生曲,叹得尘世南柯。醉拈一指笑灯蛾。只为夙愿尔,飞火又如何?道人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人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人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