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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飘云千里     木匠王爷txt下载     木匠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1章 李嗣源遭遇兵变

    叛军们高声欢呼着,尽情发泄着他们长久积蓄下来的不满,砍杀那些不肯参与造反的长官、军士,纵火烧营,从四面冲向了李嗣源的中军大帐,欲拿下这个最有价值的天下第一号领袖候选人!

    与此同时,兵变迅速漫延到了西北大营,叛军以比西南大营更快的速度控制了西北大营,并挟持了大营主将李绍真。但是,兵变没有波及到南大营的李绍荣部。

    西南大营从马直的造反理由虽然出于谣言,但也是非常合理。因为他们相信了郭长官的话,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反的境地!而西北大营的李绍真部,前几天才刚刚攻下邢州,擒斩赵太,是李存勖派出的各路讨伐军中,作战最积极,表现最忠诚的一支队伍,为什么他们造反的积极性也如此高?可是南大营的李绍荣部为什么又能控制得住局面呢?

    西北大营之所以沦陷得比西南大营还快,是因为李绍真也对李存勖心存不满,而与叛军准备拥立的李嗣源关系良好,所以他默认了军士们的兵变。因为一个多月后,李绍真是第一个请求去掉李存勖给他们的赐名,恢复了自己的原名霍彦威,

    霍彦威与李嗣源的交情也没有多久,同光二年初,李嗣源被调任北面招讨使,防御契丹。当时霍彦威被任命为招讨副使,协助李嗣源。同在李嗣源手下,有位河东老将安元信。他认为霍彦威不过一个降将,从没为后唐立过功,位子居然比自己还高一点儿,非常不满。于是,他经常当着很多人的面戏辱霍彦威,说道:“你们这些伪梁的将军,为何那么差劲?一见大军就吓得投降!”言罢哈哈大笑。

    身在屋檐下,后梁降将的身份,让霍彦威不敢还口,只得默默忍这些老河东将领的嘲笑。不想李嗣源看见这一幕,很严肃地对安元信说道:“兴衰成败本由天定,和我们这些人有多大关系?想当年氏叔琮围攻太原的时候,你不也同样被吓得够呛?如今国家应运而兴,使我们沾光得享富贵,哪里值得我们沾沾自喜,居功自傲?”安元信听了,十分惭愧,当众道歉,此后再也没有嘲弄过霍彦威。

    从那一刻开始,在霍彦威的心底,李嗣源不再仅仅是自己的上司,而是值得自己一生追随的忠厚长者。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没有心理准备的老将李嗣源几乎来不及思考,只能率着高行周给他带来的少量亲卫队拼命抵抗。但他们显然挡不住叛军的万众一心,战斗距离中军大帐越来越近。如果不是叛军认为李嗣源军中第一元老的威望无以伦比,其拥戴价值无人能及,李嗣源恐怕抵挡不了那样久。

    激战中,李嗣源得知只有李绍荣的南大营还没有发生兵变,急忙派勇士乘乱突围至南大营,要李绍荣出兵与自己呼应,内外夹击,平定主营的兵变。一个勇士派出去,不见动静!两个出去,不见动静!三个、四个、五个,却一直看不到李绍荣有什么反应。李嗣源

    再派将军张虔钊,最后连亲卫队的王牌,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李绍荣性命的高行周都派了出去,但还是没能从李绍荣那里要来一兵一卒的援军。

    可是,这些人一见到李绍荣,就被扣押下来。别说援兵,连他们都走不了。李绍荣不发兵的理由也很充分:现在情况混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有弄清楚。万一是李嗣源要造反,自己导演了这么一幕戏,引诱自己去,怎么办?所以,李绍荣紧闭营门,以不变应万变,让最后一个平息兵变的可能机会一去不返。

    由于李绍荣坚决不发兵,等三月九日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西南大营的战斗已临近终结,叛乱的皇家禁军基本控制了大营,李嗣源的亲卫们死伤过半,败局已定。

    看来打是打不过了,李嗣源干脆放弃了无谓的武力抵抗,让亲卫们放下武器。他自己走到叛乱军士面前,仗着几十年来在军队中攒下的威望,用因疲惫而嘶哑的声音呵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由张破败等兵变首领带头,叛乱军士们七嘴八舌,群情激愤,倾泄出他们积压已久的愤懑与怒火喊道:“将士们追随皇上十余年,出生入死,历经百战,才终于帮助皇上夺得天下!可谁知道皇上成功之后,却忘记了将士们的功劳,有功不见赏,有过必重罚!为了立威,将士稍有小错便说要杀!杀!杀!像贝州兵变那些魏博军士,他们只不过是思念亲人,想回家而已,皇上竟然也不肯宽容,还下旨说:等城破之后,就要将他们全部杀光!再说我们从马直,只不过前些天有几个兄弟闹事,皇上就打算等打完这一仗,也要把我们杀光!我们本来不想造反,但我们更不想就这样冤死!”

    李嗣源也是大为震惊。乱兵所言,有些他是知道的,确是事实。有些他不知道,却也不敢断定就是谣言。在乱兵们提出的理由面前,劝说他们不要作乱,要恪守忠义的言辞,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张破败等人接着说:“大营中各军将士都商量好了,我们要与城里的赵在礼联合自救,打退其他各路讨伐军,让主上继续在河南当他的皇帝,令公您在河北当我们的皇帝!您只要答应,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从李嗣源的父亲那一辈起,他们家就是李存勖爷爷的亲随家臣。李嗣源本人更是追随李克用、李存勖父子长达几十年,从一个十多岁的英武少年,到须发染霜的花甲老将。每一战他都是不惧生死,从来都是尽心竭力,忠心耿耿。在这天到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迫走上曾经让自己唾弃的叛臣之路?

    巨大的反差,让被叛军围在中间的李嗣源一时无法接受,他声泪俱下地劝说叛军们不要造反。但是他的话已经毫无说服力,没有一个人听从。李嗣源只得无奈地说道:“既然我的话,你们谁也不听,我管不了你们,那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自己回京城。”

    在张破败等人看来,他们起事成败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将李嗣源推为他们的老大,岂能让这张王牌轻易离开?于是,如同一个月前,贝州城中出现过的那一幕,乱兵们抽出战刀,将李嗣源紧紧围住,威逼利诱道:“令公您打算到哪里去?您要不当河北的皇帝,必然有别人抢先。当断不断,到时后悔也来不及!而且我们都是些粗人,不知道什么尊卑贵贱!您如果一定要离开,万一发生什么不测的事,可怪不得我们!”

    不久前,李嗣源曾对朱守殷说过:我一颗赤心,不曾愧对天地!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英雄了几乎一辈子的李嗣源,在这一刻犹豫了。李嗣源没有硬闯,乱兵们也没真拿刀往他身上招呼。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有两个本因在西北大营的人物突然出现在李嗣源面前,他们就是这次讨伐邺都叛军的另一副招讨霍彦威,和李嗣源的心腹安重诲。乱兵给他们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到了李嗣源身边。

    霍彦威、安重诲悄悄踩了一下李嗣源的脚,对他耳语道:“事情已是万分紧急,千万不能和乱兵对着干。只有先假装答应他们的请求,随机应变,还可能有转机。”

    一句话,唤醒了深藏心底的求生欲,找到了让自己合理存在下去的台阶,李嗣源并不坚决的、为忠义而成仁的信念颓然倒下。于是,李嗣源勉强答应,表示接受叛军的拥戴。叛军顿时欢呼雷动,由张破败领头,众人簇拥着,或者说裹挟着李嗣源、霍彦威等,向着魏州西门开进。

    但是张破败万万没想到,由他们发起的,大好的形势,会在一瞬间又发生骤变。守在城上的皇甫晖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见一支军队向城门挺进。他没想到这些人是来会师的,还以为他们是来会战的!

    骁勇敢战的皇甫晖毫不迟疑,主动开门出击,要给来犯之军一个迎头痛击!走在最前头的张破败见城门打开,还以是朋友来了有好酒,谁想到迎接他们的有长枪!仅一个照面,没有防备的张破败就被皇甫晖斩于马下!

    造了反的皇帝亲军好像同时也失去了坚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他们看到带头大哥阵亡,顿时没了主心骨,瞬间就作了鸟兽散。混乱中,李嗣源因为众兵环绕,目标太大。于是他刚刚脱离了城外叛军的挟持,又被城内的叛军控制,裹挟入城。

    这时,邺都叛军的名义领袖赵在礼这才大致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又见李嗣源已经进入城中,不禁大喜过望:终于有个最高的高个子上了贼船,今后天塌下来有人顶着,自己看来真有可能平安渡过这次大难了!

    赵在礼不敢怠慢,忙率城中将校迎接李嗣源。见到李嗣源,赵在礼倒头便拜,满含热泪,无比真诚地请罪道:“让令公受委屈了,这都是我们的错!不过今后,令公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不敢不惟命是听!”

第162章 李存勖内忧外患

    李嗣源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造反,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即使要造反,也不能当个木偶,在这些乱兵的操纵下造反。所以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恢复自由,回到自己能够控制的军队中。

    李嗣源决定忽悠一下赵在礼,便对他说道:“既然你们愿意拥戴我做大事,那做大事需要的军队自然越多越好,光靠城里这点儿兵力是远远不够的。好在城外还有很多散兵,就由我出去把他们召集起来吧!”李嗣源是此时后唐军队中的偶像,他说的话,在赵在礼眼中句句在理,他连连点头道:“好,好,那就按您说的办。”于是他放李嗣源出城。

    在皇甫晖出击之时,霍彦威见机快,脱离了乱兵的裹挟,奔回西北大营。西北大营各军大多四散,唯有曾经是李嗣源亲军的那五千成德军保持完整。霍彦威就带着这支军队,等待城中的消息。

    再说李绍荣在兵变发生之时,他毫无作为,错过了唯一有可能平息兵变的机会。等他得知李嗣源进了魏州城,李绍荣深感自己料事如神。于是他开始积极行动。他一方面率南大营军队南撤,与魏州叛军脱离接触;另一方面赶紧上疏李存勖,以部份事实为依据,说李嗣源包藏祸心,已经进魏州与叛军合谋造反。

    这时的魏州城外,李嗣源出了城,身边亲卫已经不足百人,而且连兵器都没有。好在西北大营中的五千成德亲军,得知追随多年的老帅出来了,立即赶来护卫,李嗣源身边这才算有了一支可靠的军队。李嗣源召集留在这里的众将领,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诸军已散,继续攻打魏州,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李嗣源流泪对众人道:“我明天就回成德,然后上表待罪,要接受怎样的处罚,但凭主上治裁。”

    回成德避祸,这是朱守殷不久前给李嗣源的建议。不过那时的李嗣源就是洛阳城里的笼中鸟,根本不可能飞回自己的窝。但是现在不同,李嗣源已经离开了笼子,这个方案也就变得有可行性了。

    但是霍彦威与安重诲表示反对,他们说道:“回成德不是什么好办法。您身为三军统帅,不幸被叛军劫持,李绍荣却见危不救,不战而退。他回去之后,肯定把所有罪责都栽到您头上,好洗刷自己。您如果回镇州,不就成了‘据地邀君’?正好坐实了那些小人们的谗言吗?不如咱们昼夜兼程,赶快回到洛阳,面见天子,也许还可以辩明是非。”

    霍彦威与安重诲的话可谓堂堂正正,但是如果真照这样不打折扣地执行,这肯定是比回成德更糟糕的结果。看看朱友谦就可以知道,他没有做过任何与反叛相关的事,然后亲至洛阳,面见天子,自证清白。结果呢?不但自己被灭门,连几个心腹部将都被牵连灭门!

    而李嗣源现在已经与叛军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就算是顺利见到了天子,李存勖已经是不可能耐下性子听解释,并且相信解释的。以

    霍彦威与安重诲的聪明才智,不可能连这点儿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何况李嗣源如果回洛阳送死,他们不可能没事,必然是被牵连的对象。他们也不能出卖李嗣源,他们只是有另外的打算。

    李嗣源当时迟疑再三,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说了一句艰难的话,说道:“好吧。”于是,魏州城外这支小小的军队,掉头西南,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进。李嗣源虽然在口头上说好,但他们这一行人根本没有“昼夜兼程”地赶往洛阳,只是向西走到相州,就停下来,好几天没有再行动。

    因为李绍荣率领他的军队从澶州移到卫州,封锁了黄河上的渡口,堵住了从相州去洛阳的道路。当然,李嗣源选择经相州去洛阳这条道路的目的,本身也不够单纯。

    当时,后唐在境内设置了三个官方牧马场,用于放牧军马,分别在太原、代州、相州。李嗣源一到相州,掌管相州牧马场的小马坊使康福,就主动献出了马场内的数千匹战马,全部给了李嗣源。于是骑兵出身的李嗣源,将他那小支军队,统统改成了骑兵。

    但是他们没有因为机动能力提高,便绕开卫州,前往洛阳。李嗣源虽然不识字,但智商一点儿也不低。他听懂了霍彦威与安重诲的弦外之音,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共同维护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在取得相州的战马后,一连数天,李嗣源并没有为造反做出什么实际的准备工作。他只是让人写了很多份奏疏,送往洛阳,向李存勖解释情况,表示忠心。只不过,李嗣源派出的信使,全部被严防死守的李绍荣在中途截住,没有一封奏疏送到了李存勖的面前。

    与此同时,天下大势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迅猛地向天下面临崩溃的情形发展!李存勖为加强对天下各藩镇的控制,恢复了唐朝向各镇派遣自己信得过的宦官担任监军的做法。由于利益冲突,这些监军和当地军人的关系大多不好。

    在李存勖强有力的时候,各镇军人只能忍耐,敢怒不敢言。但是现在天下已乱,于是原先的矛盾开始全面爆发。这种冲突的结果,失去朝廷有力支持的监军,自然会输给当地军人,使各藩镇纷纷脱离了李存勖的控制。

    原王镕部将平卢节度使符习,率本镇兵马前往魏州,准备加入李嗣源的讨伐军。途中他得知了魏州兵变的事,急忙掉头准备返回平卢。谁知平卢监军宦官想乘机驱逐符习,他带兵攻击回来的符习。符习进退无路,只好再掉头,去投奔李嗣源。但这位公公也没能高兴太久,被他认为可以信任的青州指挥使王公俨发动兵变,斩杀了。

    在安州,安义节度使孔黥与监军宦官杨继源相互算计,最终还是孔黥棋高一招,杀了这位监军。在徐州,武宁监军宦官得知本镇节度使霍彦威已伙同李嗣源一起反叛,便掀起大清洗,准备杀光霍彦威留在徐州的心腹。但是这个计划一实施,便激起了徐州军

    人的反抗。由将军淳于晏带头,斩杀了本镇监军宦官,自任留后。

    后唐朝廷的处境,随之越来越糟糕。由于河北叛乱,各藩叛离,使得物流受阻。掌管财粮税赋的孔谦虽然竭尽全力,也做不好这道无米之炊。首都洛阳原本就存在的粮荒问题,加速恶化。驻守京城的禁军士卒们无法领到足额的粮饷,被迫忍饥挨饿,士兵的家属们已经开始有人饿死。

    为了填补巨额亏空,孔谦请李存勖下令:在京畿提前征收下半年税赋。可在大灾之年,百姓手里本来就没有积蓄。他们需要的是救济,不是掠夺。于是不管孔谦如何严令催讨,不管税吏们如何如狼似虎,税也没收上来多少,反而使京畿之民备受其害。洛阳的大街上,处处能见到走投无路的平民号哭于途,无数的悲哀与悲愤笼罩着帝都。

    尽管路有冻死骨,李存勖夫妇和其心腹之人,由于有以前积攒下的巨额财富,仍能享受朱门酒肉臭的奢侈生活。如此强烈的反差,自然让军心格外不服。于是人人思变,谣言四起。

    宰相豆卢革、韦说察觉到形势严峻,便率文武百官联名上表,劝说李存勖道:“如今,国库已然一空,发不出军饷。很多皇家禁军的将士,已经困难到养不活自己的父母、妻儿。如果再不救济,难保不发生新的兵变!好在宫中内库的储藏,还比较丰富。请陛下发放内库金帛,让禁军将士们能够渡过眼前的难关,救他们父母妻儿不死!等灾年过去,朝廷有了正常收入,原先从内库散出去的钱财,自然还会回到内库。”

    李存勖还是相对好说话,你们说的有道理,那就照此办理。但是还没等李存勖把口头承诺变成正式的圣旨,就被刘玉娘搅黄了。此时后唐的皇家内库被分成两个部份,一部份归皇帝李存勖所有,另一部份归皇后刘玉娘管理。

    由于李存勖平日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对身边人很慷慨,随到随赏,所以属于皇帝的那部份内库也就没多少余钱。真正有钱的,是只管收钱不负责花钱的刘皇后。刘玉娘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她的干爹张全义死了。

    侍奉了四个朝代八位君主的骑墙高手张全义,在听到了李绍荣的奏报,说他推荐的平叛主帅李嗣源与叛军联合造反之后,惊恐过度,一下子病倒。想到张家可能会像李存乂、朱友谦遭到株连,绝望的张全义选择了绝食,于魏州兵变后的第七天在洛阳逝世,享年七十四。

    张全义有一点仁爱心,却无忠贞之节。他对强者委屈求全,没有一点儿骨气。他对弱者多有提隽,却也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坑害贤良。一生行过大善,也做过大恶。虽然刘玉娘与她的干爹张全义之间,没有什么父女之情。

    但是张全义死了,无疑减少了刘玉娘的财路。对爱财如命的皇后来说,的确是噩耗!让这位皇后更悲痛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163章 李嗣源传檄天下

    刘玉娘听到了风声,大臣们这次联名上表,就是冲着自己的钱袋子来的!警惕性很高的刘玉娘不敢大意,急忙亲自躲到屏风后偷听。不出所料,这些大臣们没有忠君之心,竟然把竹杠敲到了天子头上!更糟糕的是,皇帝看来已经向他们的无理要求屈服。自己再不勇敢地站出来,就要大放血了!

    于是极有勇气、极有主见的刘玉娘蹬蹬蹬从屏风后走出,板着玉脸,义正辞严地驳斥了大臣们的建议。她说道:“我们夫妇之所以能君临天下,将士们的征战固然有一定功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天命所归!既然天数都已经注定,几个造反的小毛贼还能翻得了天?”

    这下轮到大臣们无话可说,难道谁还敢说天命这玩意是骗人的不成!皇上君临天下不是老天爷注定的吗?于是针对皇家内库的第一次劝捐行动,就此以失败告终。

    大臣们退下来之后,有人出了一个主意:“皇后以天命为理由,一毛不拨。咱们就也以天命为理由,劝皇上去拨她的毛。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于是,豆卢革、韦说两位宰相,再次求见李存勖于便殿。这次他们带来了新的奏章,就是司天监最新观星报告。

    这份报告说道:“最近观察天像,发现有客星侵犯天库星座,应该散发库府之财来化解灾异。同时有流星飞向天棓星,这是御前将动刀兵的征兆,不可不防!”于是刘玉娘设下的天命防线被轻易突破。

    但是大臣们没想到,她还有奇招。只见片刻后,刘玉娘让人从后宫搬来了一个梳妆台、三个银盆,还有三个年幼的小皇子,然后气鼓鼓地对两位宰相说道:“外边的人以为宫里边堆满了金银财宝,其实全是谣传!各地诸侯进贡的财物,都用去赏赐了,现在还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们就把这些卖了,用得来的钱犒赏三军吧!”

    在刘玉娘大发雌威的喝斥声,与小皇子们惊恐的哭闹声中,豆卢革、韦说两位宰相大惊失色。如果说拿出一个梳妆台和三个银盆还只是装穷的话,搬出三个小皇子就是**裸地威胁和耍赖了!谁也不可能去查抄皇宫,来验证皇后说的是真是假。没有办法,只能认输,两位宰相连连告罪,仓皇退出,劝捐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

    就这样,刘玉娘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与大臣们进行了两轮激烈的斗智斗勇,终于在自己钱袋子的保卫斗争中大获全胜!只是刘玉娘没有想到,她这次辉煌的胜利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恶果!

    这时,李绍荣已退守黄河边上的卫州,并派人抢先截断了黄河上的渡口。不过他的重点不在防守,而是要抓住李嗣源派出的信使,彻底切断李嗣源与李存勖的联系。

    虽然没有收到李嗣源的自白奏疏,但这时的李存勖并没有完全相信李绍荣对李嗣源的指控,他在内心还是希望李嗣源谋反的消息只是误传。因为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坏消息,使李存勖不再有昔日的自信与自负,他的帝国还

    能不能经得起李嗣源反叛的重击?他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只要消息还没有确定,那就还没有绝望。李存勖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万一能将李嗣源争取回来,那一切都还有救。此时,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正在李存勖的亲军中担任金枪指挥使。李存勖便将他召来,对他说道:“我深知你父亲是个忠厚之人,相信他不会有异心!我现在就让你去你父亲那里,告诉他,我一直信任他,让他放心回来,不要有什么顾虑。”

    于是,李从审受命去相州,劝说李嗣源回朝。但他才走到卫州,就被拦住走不了。李绍荣为了自己对李嗣源的指控不被推翻,毫不在乎地公然违抗李存勖的圣旨,将李从审抓了起来,准备杀掉!

    李从审抗辩道:“你既然不相信我父亲,也不允许我到父亲那里传话,那至少应该允许我回京护卫天子。”李绍荣这才同意,将他放回洛阳。李存勖见李从审回来,知道他未能完成使命,也只能长叹一声。

    李存勖没有追究李绍荣的责任,毕竟现在四方不安,天下将乱。李绍荣是极少数还让能让他信得过的将领,他不敢轻易自断臂膀。那就安抚一下李从审,李存勖给他赐名李继璟,视同义子。

    与此同时,在相州方面,由于送出的奏章一直得不到皇帝李存勖的回应,李嗣源心中的犹豫,也就越来越少。李嗣源的第三号心腹,女婿石敬瑭见时机成熟,率先捅破了窗户纸。

    石敬瑭说道:“历来干大事,都是成于果决,败于犹豫!这世上哪有上将与叛军进入贼城,还能平安回去,不被秋后算账的道理?”他的话意思很清楚,你还是快点醒悟,除了造反,你已没路可走!

    石敬瑭同时建议道:“汴梁连接黄河与汴河,南通淮、泗,北接滑、魏,是控制天下的要点,请交给我三百骑兵将其袭占。如果得手,您就率大军跟进。这样一来,才有安全可言。”

    另一个叫康义诚的更是直白,说道:“主上昏庸无道,天下军民早已怨愤难平!您顺从众心则生,坚守臣节则必死!”

    李嗣源没有再犹豫,迈出了最终的一步。他叫来安重诲,让他起草文书,传檄天下诸藩镇:让他们各自集结军队,向自己靠拢。以李嗣源现有的职务而言,他当然没有权力调动天下各藩镇的军队。有这个权力的人,只能是帝国的皇帝李存勖。

    但是这一刻,李嗣源已经再无回头余地,只能正式地造自己名义兄弟的反,向天下各藩镇,各地军队发出呼吁:你们现在开始站队,是愿意跟随我?还是继续忠于李存勖?

    以前对李存勖各种做法,敢怒不敢言的各镇军人,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有足够份量,能够代表他们意愿的新领袖。于是,他们在接到李嗣源的檄文后,纷纷响应。

    被李存勖发配到石门戍边的李从珂,在得知义父起兵的消息之后,义无返顾地率先响应。他

    叫上身边的数百勇士,说道:“走,今后是为咱们的老帅打天下了!”于是,他带着这支数百人的骑兵,策马疾驰,向南奔去。他们的南面是镇州,后唐真定府。

    李嗣源原本家在太原,由于请求调李从珂去太原任职的申请失败后,身为成德节度使的李嗣源就把自己的妻儿搬到了自己驻地镇州。在李嗣源传檄天下,造反已经事实之后,成德的监军宦官打算将李嗣源的家眷逮捕。但这种粗活,监军不可能亲自动手,城中负责抓人的是虞侯王建立。

    王建立是代北出生的老军人,以执法又严又酷著称。昔日他曾因为不惧权贵,处罚了李存勖身边扰民的心腹女官,惹得李存勖大怒。得到李嗣源救助,他才幸免于难。

    此刻,王建立觉得正是他报恩的时候,立取鼓动士兵,冲击府衙,动手杀掉了监军宦官,保得李嗣源家人平安。然后,王建立与李从珂会合,集结军队,一同南下投奔李嗣源。

    同时驻守瓦桥关的齐州防御使李绍虔、贝州刺史李绍英,驻守奉化军的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滞留于河南的平卢节度使符习等,也纷纷加入了李嗣源的叛军阵营。暂时没有动作的节帅、刺史,也大多首鼠两端,坐观成败。

    三月十七日,随着李嗣源传檄天下,各藩镇军马纷纷响应的消息传到洛阳。局势已经很明朗:这几天,李存勖想避免的最遭情况沒有成功,李嗣源的反叛已经不再是嫌疑,而成了正在发生的事实!

    对李存勖来说,这些天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三月九日,在遥远的蜀地,任圜、孟知祥等人攻陷了汉州,擒获了叛将康延孝,蜀地的叛乱被平定。李继岌的远征军也得以带着紧缺的钱粮,重新上路,回返洛阳。

    但看到他们遥远的回返路程,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晚于李嗣源叛军南下进程,缓不济急了!李存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现在看来,除了自己亲征,其他人不可能是李嗣源的对手。但以现在京城驻军极度低迷的士气来看,即使自己出师亲征,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于是,李存勖开始临急抱佛脚,下令遍赏各军。

    当然,国库里是没有钱的,所以不但李存勖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内库掏空,李存勖的心腹成员,如枢密使李绍宏,供奉内使景进等也纷纷慷慨解囊,捐出大量金银绢帛,纾解国难。只有刘玉娘异常坚定,绝不妥协。

    但是士兵们领了皇帝的赏赐,却没有人领情。他们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地咒骂道:“我们的妻子儿女都已经饿死,现在赏这些还有什么用?”

    三月十八日,李绍荣从卫州回到洛阳,向李存勖报告前方情况:“邺都的叛军已经南下占领了博州。看来他们打算从那里南渡黄河,进入郓州、汴梁。估计只有陛下亲征,才能降服得了他们。”于是,李存勖终于打定主意,准备亲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4章 石敬瑭占领汴梁

    景进突然想到一件事,向李存勖提出建议:“现在魏王还没有回来,蜀地康延孝的叛乱刚被平定,西南的局势还相当不稳定。王衍的宗族、党羽,数量十分大,如果他们得知陛下亲征,离开洛阳,万一有什么不轨的企图,那就危险!不如防患于未然,在可能的变乱发生前,将他们全部解决掉!”

    李存勖也顾不得什么名誉了,马上拟写了一份简短的诏书:王衍一行,并从杀戮!然后盖上印,送到枢密院。那一天,在枢密院执班的枢密使,是老宦官张居翰。张居翰看过诏书,确认他的皇帝确实已经杀红眼之后,这个大半辈子都谨小慎微的老好人,做了一件他这辈子最大胆的事:将诏书中“王衍一行”的行字涂掉,改成“王衍一家”,再交给前去传旨的宦官向延嗣。

    由于张居翰的善心,以及向延嗣没有阻挠,随同王衍一道被押解而来的前蜀百官,仆伇随从等一千多人得以躲过一场大难。向延嗣到达长安秦川驿,与王衍一行相遇。他立刻执行诏书,王氏宗族一百余人尽数就戮!

    二十七岁的王衍,没有在最后一刻留下只言片语。他的生母徐太后悲愤难平,在临死之时发下诅咒道:“我的儿子献了一国给你,仍逃不过族诛!李存勖!你忘记曾经对日月星辰发过誓,说要保我们一家的平安富贵?你这样背信弃义,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同徐太后一样愤慨的,还有王衍的忠臣,正直敢言的右補阙蒲禹卿。他亲眼看见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王衍被杀,蒲禹卿大恸不止。当天晚上他逃亡而去,不知所踪。他在秦川驿的大门上留下了一首抗议诗:

    我王衔璧遂称臣,何事全家併杀身?

    汉舍子婴名尚在,魏封刘禅事犹新。

    非干大囯浑无识,都是中原未有人!

    独向长安尽惆怅,力微何路报君亲?

    三月十九日,李存勖命李绍荣为先锋,率精锐的皇家禁军二万五千人从洛阳出发,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御驾亲征,当然他自己是没有想到的。一路上,禁军中那些曾经与李嗣源有交情的人,纷纷找机会逃走,去投奔叛军队伍。军队越往前走,人数越少。有的人在逃走之前,悄悄来找李继璟,也就是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劝他一起走,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但是李继璟认为自己的身份特殊身,根本不可能走得了,他拒绝了所有的劝说,坚持留在了李存勖身边。这时的李存勖,压力极大。一向自信的后唐皇帝完全没想到:才几年没有带兵打仗,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已经降得如此之低!

    还没见到叛军,这支曾经追随他出生入死,荣辱与共,一起战胜过重重困难,一起创造过辉煌奇迹的精锐之师,就已经在渐渐解体!李存勖不敢处死逃兵,以杀一儆佰。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杀戮极可能引爆新的兵变!但是对

    逃兵睁一眼闭一眼,只能使军队的逃亡情况越加严重!

    李存勖不敢想像,这支军队真正与李嗣源的叛军面对面时,还有没有战斗力。忧虑万分的后唐皇帝看见随待身旁的李继璟,顿时像一个挣扎中的溺水者看见了一根稻草。也许,自己还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李嗣源已经靠不住的忠义之上。

    李存勖对李继璟说道:“你还是去见你父亲吧。”

    李继璟泪流满脸,指天发誓道:“我誓死忠于皇上,如果皇上您还信不过我,那我愿意现在就死在您面前!”李存勖忙阻止了他,说道:“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现在只有你,还有可能劝你父亲回心转意,挽救囯家!”

    于是,李继璟带着李存勖的嘱托,再次上路。如果在李嗣源传檄天下之前,李继璟见到自己父亲,也许还有极微小的机会将李嗣源拉回来。现在已经太晚,对于延长李存勖的生命,肯定是什么用也没有!而且就连这样一次不可能成功的尝试,也在实施前就告失败。

    李继璟加速前行,与大军先锋李绍荣相遇。李绍荣察觉,他为了坑害李嗣源,进行的那一番猛如虎的操作,有可能玩砸了。但既然做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去向李嗣源示好,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李绍荣根本不管李继璟是不是肩负着李存勖的使命,马上把这个对头的儿子抓了起来,当场处死!

    两支军队继续接近,但对比越来越鲜明。李存勖的人越走越少,李嗣源的军队一路上不断有新的军队加入,而越走越多。三月二十五日,李嗣源的军队到达黄河边上的白皋渡口,正好遇上几艘山东向洛阳输送绢帛的大船。

    李嗣源马上把这些船只给截留下来,将船上的绢帛赏赐给了自己的士兵,船则用来帮助大军渡河。随后,李嗣源大军进入滑州,直趋胙城。三百快骑在石敬瑭带领下,向着百里外旳汴梁疾驰而去。

    石敬瑭之所以建议抢先占据汴梁,并且自告奋勇当先锋,除了汴梁城重要的战略地位外,也包含着一份私心:李嗣源的三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李氏夫人,此时正在汴梁城内。她如果有什么闪失,对石敬瑭的打击,可不仅仅是感情上的。

    此时,汴梁城中的最高长官,是高季兴和董璋在朱友让家当奴仆时的老同事孔循。眼看李存勖和李嗣源的军队都在向汴梁推进,而且距离都已经不太远。这让孔循的内心极为纠结:应该把骰子扔到哪一边呢?要是扔错了,可能就将万劫不复。

    纠结来纠结去,孔循决定,还是两头都下注为好。于是,他派出两拨使节,一拨往西走,去迎接李存勖。一拨则往北走,去迎接李嗣源。两拨使节所携带的仪仗完全相等,不偏不倚。做完这件事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孔循,对手下众官员道:“就这样了,谁先到,我们就开门迎接谁。”

    义武军出身的曹州刺史西方邺,因受命参与平叛,

    正好带兵驻扎汴梁。他听见孔循的话之后,非常愤怒,斥责道:“主上灭亡梁朝的时候,对你有不杀之恩,你怎么能背叛主上,向李总管献城?”孔循没有回答,觉得和这种不识时务的傻子说话,会降低自己的智商,两人不欢而散。

    西方邺突然想起来,李嗣源不是有一个女儿在城中吗?那好,现在就把她抓来杀了!让城里的其他军队断了向李嗣源投降的念头!但是西方邺能想到的事,孔循当然也想到了,他抢先一步将李氏夫人接到自己家里藏起来,使西方邺的计划落空。

    还没等西方邺弄清楚,李嗣源的女儿是怎么失踪的,石敬瑭率领的三百轻骑已冲到了汴梁城北的封丘门。虽然李嗣源的这支前锋兵力微弱,正常情况下,是根本不足以攻陷汴梁这样的坚城。

    但由于孔循统领下的大部分汴梁守军根本就没有抵抗,直接开门迎降,汴梁被石敬瑭轻松夺取。顺便,石敬瑭还救回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最大保障。孤独的西方邺抵抗无果,带着五百部下开西门出逃,去投奔正在赶来李存勖。

    西方邺的选择当然很不典型的,更多的人与他恰恰相反。在汴州北面的王村寨,由指挥使潘环驻守,寨内储存着大量粮草。李存勖抢先派出使节去慰问潘环,希望得到这批粮?供应军需。不想潘环马上向李嗣源投降了,并献出粮草。

    李存勖的军队走到荥泽以东,特别招来了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很亲切地对他说道:“你和你的部下都是汴州人,现在大军马上要进入汴州境内,我想让你当先锋。如果让其他军队当先锋,可能会骚扰你们的家乡。”然后重赏了姚彦温和他的三千士卒,让各军稍缓,由姚彦温率部先走。

    结果,姚彦温根本没有理睬李存勖的好意,一到汴梁,立即率部向刚刚入城的李嗣源投降,并且讨好地说道:“京城方面的情况已经糟透了,皇上被元行钦谗言迷惑,大势已去,不能再替他做事了!”李嗣源对姚彦温没什么好感,训斥道:“这是你自己不忠,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忤逆的话。”随后,就剥夺了姚彦温的兵权。

    三月二十六日,就在李嗣源进入汴梁城的同一天,李存勖率军队前进到了距离汴梁还有七十里的万胜镇,见到了赶来投奔的西方邺。李存勖得知孔循、潘环、姚彦温等尽皆背叛,李嗣源已经进入汴梁,不禁大惊失色!无奈之下,李存勖登上一个高地,向汴梁望了一眼,无限哀伤,喟然长叹道:“大事不济了!”

    李存勖只得下令,全军班师。因为这支队伍,尽管出征数日,未遇一敌,没有伤亡,也没有断粮,但人数已经由两万五千减少到了一万五千!这些军队要是真与李嗣源相遇,必败无疑是肯定的,还极有可能要倒戈投降!

    回师途中,李存勖还是在极力鼓舞士气,沿路巡视各军。每次遇到手持武器的卫兵,后唐皇帝都会毫无架子,亲切温柔地向他们发布好消息。

第165章 李存勖中箭身亡

    李存勖说道:“刚刚接到报告,魏王已经从西川运来了金银五十万贯!等回到了京城,统统都赏给你们!”然而,李存勖看见的,仍然是一张张冷冰冰的脸。有些大胆的卫兵干脆回答道:“陛下的赏赐来得太晚了,不会再有人感激圣恩的!”

    李存勖楞住了,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于是他吩咐负责内库出纳的宦官张容哥,说道:“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出来,赏给大家!”张容哥答道:“没有了,都已经颁发完了。”一旁的卫士勃然大怒道:“让咱们皇上丢失江山的,就是你们这些被阉过的贱货!”并抽出刀来要杀他,幸得旁人劝解,才逃出一命。

    暂逃一命的张容哥对同行宦官们哭诉道:“明明是皇后一毛不拔,外人却把过错推到我们头上!一旦形势有变,我们必被碎尸万断!我不能等到那一天再死!”然后,乘人不备,张容哥投河自尽!

    三月二十八日,李存勖回师到达洛阳城东郊的石桥,下令摆下酒宴,招待从征的众将。李存勖历来很喜欢摆酒宴,将找一大群人陪自己吃吃喝喝,当作人生乐趣。不过,平时的酒宴都是欢声笑语,这一次却大不相同。

    李存勖看着众将,痛哭流涕,过了半天,才稍稍控制住情绪,用哀求的语气,对众将哭诉道:“你们自从追随我以来,咱们一直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共当!我今天落难至此,你们中间难道就没有人愿意设法来救救我吗?”

    在场的一百多位将领顿时语塞,只见为首的李绍荣站了出来,泣奏道:“臣本来只是一个小人物,蒙陛下的厚恩,才位极将相。在这危难之时,我不能立功报主,虽一死也无法抵消我的罪责!陛下您就看着吧,我一定杀身成仁,报效国恩!”言罢,李绍荣仿效曹操的割发代首,拿刀斩断自己的头发,誓言死忠!

    见李绍荣带头,其余一百多位将领也纷纷效法,全都割下自己的头发,哭着表示一定会誓死孝忠。整个宴席上,哭声响成一片,仿佛他们在参加的,是一次追悼会。

    见大家表现得很忠贞,李存勖稍稍安心,起程回到洛阳。正好在同一天,征蜀大军的第一支返程部队,西京留守张筠所部也回到洛阳,洛阳城内的形势看起来稍稍有所好转。

    三月三十日,枢密使李绍宏,宰相豆卢革、韦说等向李存勖奏报说道:“据报,叛军前锋石敬瑭部已经逼近汜水关,不过好在魏王的征蜀大军也快要回来了。陛下最好出师控制住汜水关险要,让叛军不得深入,只要征蜀之师回来,一切还有转机。”李存勖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做最好 于是,他下令集结各军,于明日早晨出师汜水关。

    四月一日,清晨,李存勖还在皇宫中吃早餐,受命跟随他前往汜水关御敌的皇家禁军们,正在向两个指定地点集合,准备出发。禁卫骑兵的集合地点在宣仁门外,禁军步兵的集合地点则在五凤门外。

    这时,李存勖手下最

    精锐的一支近卫骑兵部队,也就是早有反心的从马直士卒们,从武库领到武器之后,没有按照命令前往宣仁门外集合,而昰在他们的长官郭从谦筞划串联下,准备抓住机会造反。计划非常大胆:直接取了皇帝李存勖的项上人头,拥戴郭从谦的义父睦王李存乂为新皇帝!

    李存乂虽然已经死了,但与杀郭崇韬和朱友谦的高调株连不同,李存勖是将这弟弟秘密杀于宫中。宫外的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以为他只是被软禁了。

    郭从谦和他的从马直将士们,就带着这个绝对不可能成功的目标,在赶往宣仁门外集合点的途中,突然发动了兵变,冲向宫城的南门兴教门,准备从这里杀进宫去!可是兴教门西边不远处,就是宫城正门五凤门。准备出征的步军部队正在那里集结,郭从谦就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造反,不昰作死吗?

    以往可能是,现在不是。虽然近在咫尺,五凤门外集结的禁军却没有一支赶来勤王。相反,倒是有两支身穿黄甲的禁军鼓噪起来,呐喊着加入了从马直叛军行列,一起冲击兴教门。其余禁军步兵虽然没有参加叛乱,但也自行散走,乘乱冲入洛阳的市集街巷,开始大抢特抢!

    听到南面传来的喊杀声,李存勖情知不妙。他急忙扔下筷子,召身边诸将,各位亲王,以及宫中的护卫骑兵奔往出事地点。叛军刚刚撞开兴教门,冲入宫城,就与李存勖的队伍迎头相撞!

    看着冲来叛军,李存勖又怒又惊。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以为最忠诚,最可信赖的亲军!他们中间有多少人,甚至是自己亲自挑选,一个一个从各军中提拔出来的勇士!多少次一起征战?多少次一起狩猎?对他们的要求,多少次都是有求必应。外边的军队有怨言倒也罢了,他们凭什么也背叛?难道待他们还不够厚吗?难道全天下人都要背叛吗?

    悲愤至极的李存勖发出了一声长啸,在夹寨、在柏乡、在胡柳陂时,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英勇无畏的战神之魂仿佛重新回到了李存勖体内!只不过,当年许多护卫在他身旁的身影,却出现在他的对面!尽管如此,经过一番激烈的恶斗,神勇的李存勖还是率左右卫士将叛军杀退,赶到了兴教门外。

    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李存勖登上城楼,指挥卫士与叛军对射。叛军们见强攻不进去,转而纵火烧门,同时用大量绳钩钩住城头,攀城而上。激战之中,李存勖得知宣仁门外朱守殷统领的骑兵部队还保持平静,没有出乱子,不由得略感欣慰道:到底还是与自己一起玩大的家奴,忠诚度总是比外人要高一些!李存勖赶紧派了一名宦官急奔宣仁门外,向朱守殷传旨,要他率军火速赶到兴教门参战,平灭叛军!

    见到圣旨,朱守殷果然火速行动了起来。只不过他带着兵马不是向南奔兴教门,而是向北出了洛阳城。他率军来到北郊的邙山脚下,找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让全军停下休息,大家一起看热闹。

    朱友殷最初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不知所措。等他见到传旨的宦官,知道居然是从马直等亲军造反,便做出了最后判断:自己从小侍候大的少爷,已经丧尽军心,这次估计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即使自己带着这些兵赶去了兴教门,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加入叛军行列?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不过,要救自己的话,还有机会。

    朱守殷完全不担心李存勖万一成功翻盘,自己将怎么办,而是从容自若地选择了对自己最安全的生存方案。朱守殷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他的做法无异于给了李存勖最后的致命一击。

    听说连朱守殷都背叛了皇帝,还在李存勖身边的将军们也基本上认定:李存勖就要完蛋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他们三天前在石桥的断发盟誓,纷纷乘人不备、弃甲逃生。反正叛军要杀的人是李存勖,不是他们,也许只要远离李存勖,他们就安全了。

    只有十几个军官没有逃,他们护卫在李存勖身边,拼死战斗。一个是二十八岁的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他是一代名将李存审的第四子。不久后,他恢复祖姓,改名符彦卿。一个是十六岁的禁军小校王全斌,他也出身于军人世家,父为岢岚军使,十二岁时以人质身份来到李存勖身边,颇得李存勖看重,将他编入亲军。

    还有一个三十七岁的宿卫军校何福进,他是生于太原的河东旧人,自少就进入了行伍,追随李存勖屡经战阵。

    但是在石桥盟誓的众将里面,地位最高、官职最大、最得李存勖宠信,这些日子在表忠心的名单上总是名列第一的李绍荣,却不在其中。这个最应该留在这里的人,抛下主君,自己跑路了!

    以李存勖身边还剩下的那点儿力量,不可能再阻挡住叛军的进攻。尽管李存勖像只绝望的雄狮,带着李彦卿、王全斌等人拼死苦斗,使叛军死伤数百人,但还是被叛军占领了兴教门。李存勖沿着宫城城墙且战且走,突然,一箭射来,李存勖应弦而倒。

    混乱中,负责饲养皇家猎鹰的侍从善友,在李彦卿、王全斌、何福进等忠勇之士的掩护下,搀扶着李存勖,退出战场。退到了宫中一处叫绛霄殿的殿廊下时,李存勖伤重,再也走不动了。他一狠心,拔出箭头,顿时血流如注!

    躺在廊下的李存勖,比伤口的疼痛更强烈的感觉,就是胸口发闷,口干难耐。曾经无敌于天下的霸者,此刻只能无力地说道:“皇后呢?我口渴……“

    善友奔到后宫,找到刘皇后,哭诉了皇帝受伤的情况和最后的请求。刘玉娘正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如果不是想尽量多带一些,刘玉娘早就不在宫内了。这么紧张的时候,她哪有闲功夫去管这些。

    忙碌的刘玉娘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耐烦地让人送了一罐酪浆过去。可是李存勖已处在弥留之际,再也听不清身边善友的哭喊,再也看不清这个悲惨喧闹的世界。片刻后,李存勖去世,享年四十一岁。

第166章 李嗣源进入洛阳

    李彦卿、王全斌、何福进等人,见李存勖已死,只能恸哭一阵,也各自逃生去了。最后,只剩下忠仆善友,搬来了李存勖生前心爱的乐器,覆盖在李存勖的尸身上,引火点燃,让它们陪伴着主人,一起在熊熊的烈火中焚烧殆尽。

    不过,李存勖不会孤独。因为在很短的时间内,有很多人与他相会在黄泉路上。其中既有被他下令处决的王衍一族,和叛将康延孝,更有他的很多亲人,和他心腹圈中,得到他宠信的主要成员。

    在帮助李存勖亡国的过程中,劳苦功高、能顶半边天的皇后刘玉娘,听说李存勖已死,急忙将收拾好的部份珠宝拴到马鞍上,叫上李存勖的弟弟申王李存渥,由坑主有方的李绍荣拉来七百骑兵保护,一起突出皇宫,一路西逃。

    在洛阳城中李存勖还有三个弟弟,其中通王李存确、雅王李存纪,也同时逃出皇宫,躲进了洛阳南郊的群山中避祸。李存勖的儿子们如李继潼、李继嵩、李继蟾、李继峣等经人营救,剃掉头发,化妆成小和尚出逃。

    郭从谦没有找到李存乂,叛军们失掉了目标,于是他们只剩下打劫发财一条路了。城外的朱守殷听说李存勖死了,很庆幸自己的聪明:见死不救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接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自己发国难财。

    朱守殷命部队立即挥师回城,然后乘乱开进了皇宫,挑选出几十名美貌宫女,满载着刘玉娘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全部带回自了己的私宅。他的第二件大事,则是向新主人表忠心。他急派使节东下迎接李嗣源,说道:“京城已经大乱,到处是乱兵们烧杀抢掠,为非作歹!只有您来主持大局,才能拯救国家!”

    李嗣源此时已过了汜水关,行至罂子谷,得知李存勖已经被杀,他最大的难题被解决了。于是,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悲痛万分,泪流满面。李嗣源言不由衷地对众将泣道:“主上一向深得军心,不想受一群小人的蒙蔽,竟落得如此大祸!现在主上已逝,我还能投靠谁呢?”

    李嗣源当然不会去投靠谁,而是按朱守殷说的,入京主持大局。四月三日,李嗣源进入洛阳,制止了乱兵的抢掠,京城恢复秩序。然后,在朱守殷、李绍宏、豆卢革、韦说等文武百官反复恳请之下,宣布监国。原先在魏州城外从马直兵变时,李嗣源手下有一个叫侯益的军官乘乱逃走,奔回洛阳,向李存勖告变。

    此时变了天,侯益自缚双手,与曾经在汴梁抗拒李嗣源的西方邺一起,到李嗣源面前请罪。李嗣源夸奖了他们二人的忠诚,全都赦罪,官复原职。此事传出,让众人觉得李嗣源好像不会反攻倒算,搞大清洗,京城人心稍稍安定。

    很快,通王李存确与雅王李存纪藏匿的地点被人发现,安从诲与霍彦威商量道:“殿下既然已经监国,前朝诸亲王的问题应该尽早解决,以便统一人心。殿下一向有仁厚的好名声。这点糙

    活,咱们可以做,就别去为难他了。”

    于是,霍彦威派出刺客,将两位亲王刺杀于农家。李嗣源得知此事之后,虽然表现得很难过,也狠狠责备了安从诲、霍彦威一番,但是没有任何处分。李存勖另一个弟弟薛王李存礼,则下落不明。

    再说刘玉娘一行人原本准备逃到河中,投奔担任河中节度使的永王李存霸,再等待李继岌的征蜀之师回来。但他们在半途就跑散,各奔东西了。

    李绍荣走到平陆时,随从骑兵跑光。结果这员精疲力竭的猛将,被当地乡兵抓住,打断了双腿,押回洛阳。愤怒的李嗣源亲自审问,怒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李绍荣知道自己已经玩砸,反正现在服软也不可能活命,于是瞪着眼睛反问道:“先帝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李绍荣的话听起来义正辞严,但明显是在强辞夺理。李存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他杀李继璟本身就是在抗旨,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忠心。不过,李绍荣这句话还是骗了不少人,以为他是个忠臣。李嗣源没有再和他废话,下令将其处斩。

    刘玉娘和李存渥没有去成河中,而是改道去了太原。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大厦已倾,李存霸已经镇不住朱友谦的河中旧部,弃城逃走了。刘玉娘在逃亡的路上,抓紧时间享受人生,与小叔李存渥勾搭成奸。

    刘玉娘和李存渥比元行钦幸运,成功到达了太原。尽管太原是李克用父子发迹的大本营,太原留守张宪又是极少数忠于李存勖之人,这里也已经不能成为他们的容身之地。

    之前,李存勖对河东的安排是四权分立:留守张宪只掌管行政权,北都巡检李彦超掌管兵权,还有两位监军宦官,吕公公监督军队调动,郑公公监督物资收发。这四人的关系很不融洽,尤其是李彦超和两位监军宦官芥蒂极深。

    在刘玉娘他们到太原之前,李彦超就已经向张宪进言,说天下大势都已经倒向李总管,咱们不能太落后,也和大家一样,上疏拥戴总管为皇帝。张宪叹息着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书生,从无军功而致身高位,以一介布衣到身披金紫,这一切全都来自先帝的恩典,怎能忍心背弃旧主,苟且偷生?真要是无可挽回,我以身殉国便罢!”

    不久,永王李存霸狼狈逃至太原。他从河中出发时,还有从骑一千余人,到太原已成光杆。但是他一进城,就被李彦超扣押。李存霸剃掉头发,披上袈裟,向李彦超请求出家为僧,从此不问世事。李彦超本想把李存霸交给李嗣源去处置。但他手下的士兵情绪激动,不能容许李存勖弟弟再活下去。众军一拥而上,将李存霸斩首!李彦超一看军心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势把那两位监军宦官拉来给李存霸当了陪葬。

    等李存渥逃到太原,已经掌控太原的李彦超拒

    不接纳,他只好继续北逃。行至岚谷时,李存渥最后的几个手下觉得,继续跟着这位落魄王爷跑,只能当陪葬,还不如换一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主子。于是众人杀掉了李存渥,让他不用再担惊受怕地承受逃亡之苦。

    刘玉娘没有和李存渥一起逃,她把随身携带的钱财捐给了一家佛寺,然后在寺里出家为尼。没做什么恶事的李存霸都难逃一死,罪恶累累的她怎么可能逃得掉。监国李嗣源派来使臣,就在寺院中赐刘玉娘自尽。

    不久,李存勖最后一个忠臣张宪被押回太原,以弃城失守之罪,与小儿子张凝一起,被赐死于太原千佛院。

    李存勖死后,李唐家族还剩下的力量里面,最有实力的不是逃亡中的刘玉娘,也不是李存霸、李存渥两位皇弟,而是正在返回的,由李继岌统率的伐蜀之师。早在四月五日,李继岌就已经接到了洛阳兵变、父皇身死的噩耗。当时,他和他的军队刚刚走到长安西边约百里的兴平。

    从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被这些消息吓坏了。在就任监国之前,李嗣源对前来拥戴他的朱守殷时,说得无比忠义:“好好巡视宫内宫外,别出乱子,准备迎接魏王的大驾。还有淑妃和德妃尚在宫中,对她们的供奉一定要优厚,不失礼数。等把先帝安葬完毕,魏王回来继了位,国家有了新主,我自当回到北方,去为国家守卫边疆。”

    很显然,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把李嗣源这段话当真。李继岌不敢再往东走,而是本能地下令大军掉头向西,打算退往凤翔自保。李继岌这个慌慌张张的决定,使得暂时还在观望的各镇军民官吏,更加确信李家肯定要彻底完蛋了!该做什么选择,已经毫无悬念!

    不管口头多么冠冕堂皇,实际上李嗣源可没有放松对李继岌的防备。他马上派出能征善战的义子李从珂出镇河中,顶替已经逃亡的李存霸,堵住李继岌前往太原的道路。接着他又派一个叫李冲的心腹出任华州都监,挡在伐蜀军回来的大路上。名义上是去迎接李继岌,但实际要干什么,谁都知道。

    与此同时,李继岌对手下这支军队的号令,已经不那么管用。军队内部的任圜、李崧、张砺等士人,与李从袭、李廷安、吕知柔等宦官势同水火。李继岌命大军返回凤翔,军队行动却异常拖拉。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从兴平退到武功,行军竟不足百里。

    杀害郭崇韬的主谋宦官李从袭见情形不对,向李继岌建议道:“现在是福是祸,已经不可预测。我看退不如进,大王您最好急速号令三军东进,击破洛阳的叛贼,或许还能解除大难。”比起士人,李继岌好像更信任宦官一些。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把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赌一把。

    李继岌接受了李从袭的建议,让军队又一次掉头,开向长安。大军勉强进到渭水,长安的守将已经归顺李嗣源,事先砍断了渭水上的浮桥。

第167章 李嗣源登基称帝

    李继岌一时找不到够的渡船,便命军士们游水渡河。这道不尽人情的命令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伐蜀大军顿时自溃!混乱中,噪动的军士们开始追杀他们平日愤恨的人,吕知柔几个宦官跑得不知去向,生死不明!惊慌的李继岌与李从袭,为躲避乱兵,好不容易渡过河,到达了南岸,但是左右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

    眼见众叛亲离,末日已至,李从袭拜别李继岌,对小主子说道:“大事已去,大福不会再来!殿下最好还是自己了断吧。”李继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信任的奴才们带到了绝路!他还不想死,却已经非死不可!少年悲从中来,不停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涕泪交流,就是下不去狠手自杀。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李继岌叫来数月前替自己杀死郭崇韬的忠仆李环,让他用绳子将自己勒杀。

    李继岌的死,标志李克用一脉的后唐王朝终结。稍后,任圜重新收拾了溃散的军队,率领全军投降了李嗣源,配合李冲杀掉了李从袭等宦官。过了几天,确认李继岌的死讯之后,李嗣源在洛阳由监国进位为皇帝,改年号为天成。

    尽管李嗣源拒绝了后梁降臣霍彦威、孔循等人的建议,没有更改国号,但天下在实质上已经改朝换代,进入了李嗣源的第二王朝。如果从同光元年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算起,他的后唐第一王朝仅存在了三年整;如果从唐乾宁二年十二月,李克用受封晋王算起,李克用一系统治后唐的时间为三十一年零四个月;如果从唐中和三年七月,李克用上任河东节度使算起,李克用家族叱咤北国共四十二年零九个月。

    天成元年七月,也就是李存勖丧命三个月后,李嗣源追谥故主为“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并将他烧焦的遗骸安葬于雍陵。

    在经历了一番让自己都头晕日眩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李嗣源登上了那个在两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至高之位。曾经天下无敌的李存勖为何会在顷刻间就败得如此干净彻底?自己又该怎样避免遭遇同样的结局?无疑是李嗣源此时最忧心与最深思的问题。

    李嗣源首先想到的,是杀掉一些让李存勖大失人心的心腹成员。那些人中谁最招人恨呢?当然是负责收重税刮地皮、夺人钱财来讨好李存勖的孔谦。于是李嗣源下诏:租庸使孔谦,奸佞谄媚,重敛民财,克扣薪饷,穷困军民,论罪当斩!

    连同孔谦的脑袋一起没的,还有他制定的那些能在短期内增加收入的各种办法,以及租庸使这个职务和其统领的机构。租庸使的职权重新被分割回盐铁、户部、度支三个部门,由宰相协调办理。

    见孔谦被处理,自恃在李嗣源夺位中立下大功的后梁降臣霍彦威,想乘势宰两个他早就恨之如骨,估计李嗣源也同样讨厌的人渣。于是,霍彦威都没有请示,就把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和太子少保李绍冲给抓了起来,准备就地正法。

    李嗣源的另一个大功臣安重诲得知,赶来制止了霍彦威。他说道:“段凝、温韬罪过再大,那也是发生在以前梁朝的事,与本朝无关。如今主上刚刚克服艰难,平息内乱,最大的期望,是国家能够恢复安定,而不是让霍公有机会报私仇。”

    李嗣源得知此事,很赞赏安重诲的做法。虽然他确实不喜欢段凝和温韬,但生杀予夺之权,当出自天子,岂能让臣下自专?这件事成了李嗣源这两位功臣境遇的分水岭,安重诲巩固了自己是李嗣源第一心腹的地位,在今后数年的朝廷中权势显赫。霍彦威在表面虽受李嗣源厚待,但李嗣源很快就将他外放,就任平卢节度使去了。

    至于李绍钦和李绍冲,当然不会就此没事。李嗣源虽然下令将他们从大牢中放出,但剥夺了他们的赐名,恢复原名段凝、温韬,并革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放逐回乡。又过了一年,等他们的影响力差不多消失殆尽,李嗣源又是一纸诏令,将两人一并赐死。

    李存勖另一个激起反弹的举措,是派遣了大批的宦官或伶人到各藩镇担任监军。在李存勖败亡的最后阶段,这些监军很多都遭到藩镇军人的反杀。李嗣源是被各地军人推到前台的皇帝,不论其得位的合法性,还是对各地藩镇的控制力,都远远低于巅峰期的李存勖。在此前提下,李嗣源对各藩镇自然不能,也无力采用那种全面打压,强化控制的政策,只能承认皇权的退让,撤销了后唐境内所有藩镇的监军。

    李存勖时深感受气的各藩镇军人开始扬眉吐气,反攻倒算,大量的宦官因此四散逃亡,有的躲进深山老林中避难,有的剃光头发躲进寺院,还有相当一部份遭到捕杀。由李存勖仿效唐朝重建的宦官势力,又遭了一次灭顶之灾。

    打击完李存勖的心腹集团,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要给受这个集团迫害的人平反昭雪了。李嗣源下令将郭崇韬父子的遗体送回雁门故乡安葬,又恢复了朱友谦的官爵,两人被没收充公的家产,全部发还他们还活着的亲属。

    陷害郭崇韬的李从袭等人已经被杀,向延嗣在传旨处决了康延孝之后,就失踪了。除了向延嗣,还有陷害朱友谦的特务头子景进,引爆皇甫晖兵变的史彦琼,也都消失不见。

    有两个重要宦官中幸免此难,一个是更一字而救千人的前枢密使张居翰。这位谨慎而善良的老人在李嗣源进入洛阳后,辞去自己所有的职务,归老乡里,于两年后在长安病逝,享年七十一岁。另一个是刚刚恢复原姓的马绍宏,他因为在李嗣源受猜忌期间,多次出言相救,李嗣源此时报其恩德,让他出任枢密使,接替辞职的张居翰。李存勖心腹伶人中名声最好的敬新磨也未受牵连,仍然出没于洛阳的宫廷。

    李存勖的失败,还有一个很直接的重要因素,就是洛阳周边经济崩溃,使驻京禁军发不出军饷。这其中既有同光三年大天灾的原因,也有李存勖的心腹平时侵占了太多的资源,挥霍过度的成

    份。

    与前任的最后阶段比起来,李嗣源登基时财政状况有所好转。首先任圜带着伐蜀军回到洛阳,同时带来了前蜀的大批钱粮物资;其次,原李存勖心腹成员大部份遭到清洗,没收他们的家产也可以用于填补亏空。不过光靠这些意外之财,李嗣源觉得不稳妥,大半生都生活俭朴的老将,决定要削减那些不太必要的开支。

    早在四月八日,李嗣源就任监国进入兴圣宫,将成为下一任皇帝时,主管宫廷事务的宣徽使马上跟进服务,从李存勖的宫女中精挑了数百名年轻貌美的,进献给李嗣源。不想李嗣源提出一个问题:“要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宣徽使只好答道:“宫里面事务繁多,需要有人处理。”李嗣源便“合情合理”地提出疑问:“要处里宫里的事务,应熟悉过去的规则典故,才知道该怎么具体操作。这些女孩这么年轻,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接着,李嗣源顺势下令:宫女中只留下少量年纪大的旧人,所有年轻的宫女,都允许她们的家属亲人来接她们回家。一时找不到家人的,任由她们的意愿或去或留。从前蜀皇宫俘获来的宫女,也依照此例一并办理。

    四月二十日,李嗣源离开兴圣宫进入宫城,穿着丧服在李存勖灵柩前登基称帝。将年号由“同光”改为“天成”,大赦天下,顺便正式改组了皇宫:李嗣源的皇宫共留下宫女一百名、宦官三十名、教坊伶人一百名、鹰坊二十名,御厨五十名,合计三百名。其余宫中多余的机构和数千人员都予以解散,安排他们离开。经过这番处理,李嗣源的宫廷规模缩小到只有李存勖时代的几十分之一,极大减少了宫中用度。

    在李嗣源放宫女们回家的过程之中,发生过一件此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一个姓柴的宫中嫔御,准备随来京的父母返回其故乡刑州。不想途中遇上大雨,只好在一家小客栈留宿了几天。这天,年轻的柴姑娘突然看见一个虽然穿着破烂,却身形魁伟、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子从客栈门口路过。

    她在宫里见过的像样男人太少了,一下子被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打动了芳心,忙向客栈老板打听:“刚才从门口过去那男人是谁啊?”客栈老板倒也认识,答道:“那个人啊,从马直里的一个小军官,叫什么‘郭雀儿’。”

    大胆的柴姑娘马上断定,这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她马上禀明父母,自己要留下来,嫁给那个人。她父母起初不愿意,说道:“以你的才貌,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就算要找个节度使当丈夫,也是有可能的啊,怎么能便宜那个穷小子呢?”

    但是柴姑娘很坚决,她认定这人自己绝不能错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统统靠边站!她将自己在宫中积攒下的财物分了一半给父母,另一半留给了自己的嫁妆。然后她找到那位让她一见钟情的小军官,就在小客栈中与他结成了夫妇。

第168章 阿保机攻打渤海

    在从马直的小军官郭雀儿郭威喜结良缘之后,一位姓郭的从马直最高长官走向了自己的尽头。李嗣源一纸命令,任命原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解除军职,使其脱离和从马直官兵的联系。随后,一道密旨送到景州,以弑君之罪将手里已经没兵的郭从谦处死,并夷其族!

    至于从马直等造过反的庄宗诸亲军,李嗣源在保障其待遇的前提下,遂渐将他打乱并一步步撤销编制,编入由河东老将安元信统领的捧圣军,和由心腹王清统领的严卫军等新组建的禁军。

    尽管郭从谦是将李嗣源拥上皇位的最大推手之一,但李嗣源很清楚:郭从谦不是自己人,他想拥戴的人也不是自己,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就会削弱自己继承后唐的合法,而且也是让自己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的危险人物。

    当然,让年老的新皇帝睡不好觉的危险人物远不只一个郭从谦,而是差遍布天下,比比皆是。这些危险人物有些李嗣源敢于出手,有些则让李嗣源颇费踌躇,不敢轻易动手。

    当年五月,李嗣源调魏博节度使赵在礼出任义成节度使。赵在礼公然抗命,说军心动荡,都不愿我离开!最终李嗣源撤销了诏令。但私下里,自己也是傀儡的赵在礼秘密上书,说明情况:皇甫晖和赵进都还在,我想走也走不了!

    稍后,李嗣源升皇甫晖为陈州刺史,升赵进为贝州刺史,用加官进爵的名义将这个造反核心分割开来,然后才将赵在礼调到沧州当节度使。但即使如此,李嗣源并没有像诛杀郭从谦那样,干掉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国内,此时,来自北方的威胁也加重了。差不多在唐军入蜀,王衍出降之时,阿保机就集结了他麾下的契丹军马,又号令臣服于他的吐蕃、党项、室韦各部,还有新罗军也来加盟,组成了一支号称人数有三十万的庞大联军,对契丹人的宿敌渤海国发起灭国之战。

    渤海国是由栗末部靺鞨人于武周年间,建立的国家。靺鞨栗末部,原本臣服于高句丽,唐灭高句丽后,他们举部降唐,被迁到营州安置,与契丹人相邻而居。

    最早,契丹人与靺鞨人不但是邻居,也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武周年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起兵造反。靺鞨人跟着起哄,也竖起了反旗。武则天看两伙蛮子合在一起不好对付,就采用分化瓦解的办法,先赦免了靺鞨人。并封他们的首领乞四比邻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再集中力量对收拾契丹人。于是靺鞨人就没管契丹人的死活,任由他们与周军拼命。

    等拿下了契丹,将孙万荣的首级悬于洛阳之后,武则天翻脸不认人,要追究靺鞨人的罪责,靺鞨人只好东逃。武则天故意派契丹降将李楷固,率契丹降兵追击叛逃的靺鞨人。契丹降兵连连得手,击斩了乞比四邻,乞乞仲象也在逃

    亡中病死。

    但是靺鞨没有倒下,乞乞仲象的儿子大作荣率部在天门岭绝地反击,大败追击的契丹人,李楷固仅以身免。得胜的大作荣于是宣布建立震国,自立为震国王。数年后,震国与恢复李氏正统的唐朝重新修好,受封为渤海郡王,改国号为渤海。倒霉的契丹依旧跪在唐朝脚下,与渤海国的仇恨越积越深。

    不过有仇也没办法,遭到重创后的契丹打不过这个时候的渤海果。渤海国当时疆域广大,号称海东盛国,拥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面积与后梁帝国差不多大,不过只有三百多万人口。可是即使如此,比契丹人还是强很多。

    两百多年过去,随着阿保机的崛起,契丹人也建国了。兴起之初的契丹国,如初升的太阳,生机勃勃,充满闯劲,充满扩张的**。与此同时,立国已久的渤海则暮气深沉,逐渐腐化,文恬武嬉,已不复当年之勇。虽然此时两国的面积差不多,人口数量渤海还要多一些,但军事实力已有了差距。

    第十五代渤海君主,后来被追谥为渤海哀王的大諲撰,恰好与阿保机同一年登上国额昂之位。大諲撰随然亲眼见证了阿保机的扩张,和世仇契丹人的强势崛起,但是他却没有太大警觉,并未做出明显的备战举动。他只是依照旧制,向中原的后梁、后唐称臣纳贡,时不时与契丹发生点边界摩擦。这位渤海王觉得,有中原王朝罩着,渤海就没危险。

    阿保机刚开始是将目标对准了中原,这让渤海国多了几年的太平日子。但是在遭受了幽州、望都两次重挫之后,阿保机清醒了过来。中原目前不是块好啃的骨头,那就只能理智一些,换个目标,先易后难。于是,阿保机贪婪的眼睛就盯上了契丹人的老冤家渤海。

    契丹联军这次一出动,便是排山倒海之势。大军经木叶山,沿西拉木伦河至西辽河一线推进,迅速包围了渤海国的西部重镇扶余城。扶余城虽然号称重镇,也驻扎了重兵,但渤海的城防水平,与此时征战不休的中原比起来,显然差了一个档次。阿保机让联军中最善于攻城的汉军打先锋,由汉将赵思温带领,开始猛攻扶余城。

    赵思温原是刘仁恭、刘守光的旧部,少年时就医果锐、膂力过人闻名。李存勖灭燕时,他被周德威所擒,投降了晋军。在与后梁大将刘鄩的交战中,赵思温立下战功,因功被授予平州刺史。但他很不满卢龙节度使周德威对卢龙旧将的打压,所以后来阿保机南下入侵卢龙之时,他主动献城投降,成了契丹军队中的汉人将领。

    在经历过中原大战洗礼的赵思温看来,扶余城的城防就是一堆垃圾。他带着敢死队率先登城,只用了三天,就攻陷这座渤海国的军事重镇,斩杀了渤海守将。拿下这个渤海国的大城之后,阿保机立即下令清点户口,核定税收。

    这时,他的长子耶律倍提

    出异议说道:“渤海人本来就对我们心怀芥蒂,现在刚刚拿下一座城,就马上这样做的话,那只能让渤海人更加痛恨我们。如此一来,就容易引起他们家反抗,刚打下来的地方就很难安定。我们这次出师,目标是要彻底征服渤海,不是抢一把就走!不如乘着破竹之势,大军直扑忽汗城,一定能把渤海灭掉。等那时候,他们没了反抗的主心骨,再讨论如何安排善后,不是更合适吗?”

    阿保机见自己最欣赏的长子有如此见识,大为高兴,当即从善如流,予以采纳。此时,契丹国内正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暗流正悄悄涌动。阿保机已经五十四岁了,原本清晰的继承人问题,却正在变得晦暗不明。尽管阿保机在称帝之初,就已经立了耶律倍为太子。但是皇后述律平不喜欢这个长子,一直谋划用老二耶律德光将他顶掉!再不济的话,换老三耶律李胡也行。

    一年冬天,天很冷。阿保机想试试自己三个嫡子的做事能力,就让他们出去捡拾柴火回来,升火取暖。先回来的是老二耶律德光,他不管干柴湿柴,背了一大捆回来。第二个回来的是老大耶律倍,他只挑选了能点火的干柴,整整齐齐地捆扎好,带了回来。第三个回来的是老三耶律李胡,小儿子嫌累,一边捡一边丢,几乎是两手空空回到了家。阿保机看了结果,说道:老大做事聪明,老二做事踏实,老三不成器,做不了事。因此,老大是最让他喜欢的。

    述律平没有给自己三个儿子下评语,但她用后来的实际行动证明,老二不错,老三她也可以,唯独老大不行。对于权力欲极强的述律平来说,这个儿子太不像自己,又不够听话。

    述律平的地位不是阿保机恩赐的,她有自己的部民,自己的军队,他们夫妇的关系像是合伙人。因此她的意愿,阿保机无法忽视。在她的推动下,阿保机任命自己的次子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凭借此职务,好多次代替父亲阿保机统领军出征,与后唐、诸部交战,在实权和业绩上都压倒了太子耶律倍。

    这自然让阿保机有些不安。这次阿保机出征渤海,皇后、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全都随行。除了看到此时的渤海国软弱可欺,是个好时机外,阿保机还有个很大的图谋,就是当着老婆与老二的面,帮助长子耶律倍获取威望,积累治国经验,暗示他们:继承人已经确定,你们最好不要有非份之想!

    得知契丹大举进犯,扶余城已被攻克后,渤海王大諲撰很是震惊。此时渤海国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国势已衰,动员能力有限。大諲撰临阵磨枪,只能拼凑出三万人马,交给老宰相统领,西上抵御号称有三十万的契丹联军。虽然那个三十万里面含有不小的水份,比老相这三万渤海军还是多了很多。

    这成了一场没有悬念的会战。老相所率的渤海军主力,东出长岭府,行至海龙一带,与阿保机大军的一万前锋相遇,

第169章 契丹灭掉渤海果

    契丹皇后述律平的弟弟阿古只率先突阵,契丹联军的前锋 甚至还没有用上本方的数量优势,就将三万渤海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全线败退了下来。

    击溃渤海老相后,阿保机觉得机不可失,便命令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南府宰相耶律苏、北院夷离堇耶律斜涅赤、北院夷离堇耶律迭里等,挑选精锐轻骑,分路向着渤海国都迅速前进!目的是要用迅猛的速度,制造出契丹大军势不可挡的声势,让大諲撰没有机会重新集结各地军队。契丹铁骑在渤海国内如入无人之境,数日内奔驰千余里,于正月十日,一举包围了忽汗城。

    看见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契丹大军,惊掉了下巴的渤海王十分恐慌,很快便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在都城被围的第五天,大諲撰穿着素服,举着幡,牵着羊,带着三百多名文武官员出城,向阿保机请降。

    阿保机对渤海王的识趣很满意,接受了投降。然后他派近待康末怛等人,进城解除守军的武装。这康末怛也是一位归顺契丹的汉臣,他是辽初契丹皇都设计师康默记的族弟。

    然而让阿保机没想到的是,城内的渤海守军并不都像他们的君主那样软弱。康末怛进城之后,虽然他也不是契丹人,但上仗着资格老,摆出了一副征服者趾高气扬的姿态,结果激怒了本来就愤恨不平的守军。于是兵变突发,康末怛等十三名近待全数被杀!受降变成了受死。兵变士兵挟持了大諲撰,害得这位刚刚投降的渤海王只好反悔,向士兵们宣布道:咱们不降了,和契丹人干到底!

    阿保机万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居然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乱。于是他大为震怒,一声令下,契丹大军立即东、南、西三面对忽汗城发起了总攻!其中负责主攻忽汗城东面的,是汉将康默记。因为杀弟之仇,不共戴天,康默记在此战中表现尤其神勇,率先拿下东门,杀入城中。渤海守军的抵抗迅速瓦解,已经延续了二百二十八年的渤海大氏王朝,无可奈何地走到了尽头。这一天是正月二十日,朱友谦被诛杀前三天。

    靺鞨人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就这样没了,最后一战的表现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不过这个民族没有彻底倒下,他们极有韧性,后来改名女真。

    与大多数亡国的国王一样,大諲撰舍不得死,只好厚着脸皮再次请罪于阿保机的马前。阿保机没有杀掉这位亡国国王,只是将他和他的王妃一并押回契丹,软禁起来。胜利的契丹皇帝别出心裁地给这对夫妇赐了名,大諲撰改名为“乌鲁古”,王妃改名为“阿里只”。这乌鲁古和阿里只原本是两匹马的名字,这次出征,阿保机和他的皇后述律平,就是分别骑着乌鲁古和阿里只,把“乌鲁古”和“阿里只”抓回来的。

    虽然灭掉了渤海囯的朝廷,但是由于渤海人与契丹人长久以来的不和,以及为耶律倍陪养班底的双重考虑,阿保机决定,暂时不将新征服的渤海国领土并入契丹囯,而是在

    这里扶植了一个各方面看起来很不正常的奇怪国家。

    这个新国家的名字叫作“东丹”,也就是东契丹国的意思。原渤海首都忽汗城改名为天福城,仍是东丹国的首都。原渤海国的全境,就变成了东丹国的领土。这不是个小国,论面积论人口,东丹囯都几乎与此时的契丹帝国不相上下。

    东丹的君主称作“人皇王”,由契丹皇太子耶律倍兼任。东丹的领导班子,既有作为征服者的契丹重臣,也大量留用了原渤海国的旧臣,将他们搭配在一起使用,尽力营造一种契丹与渤海今后就是一家人的假像。

    东丹国的左相,由阿保机的三弟,创制契丹文字的迭剌担任,左次相则是原渤海国司徒大素贤;东丹国右相,由前不久契丹军队的手下败将老相担任,右次相则为阿保机的堂弟耶律羽之。

    从规定上来看,阿保机给了东丹国高度自治的权力。人皇王耶律倍在东丹国内,可以自由任免东丹的文武百官,自主地制定东丹国内政外交政策。他只要每年向契丹进贡细布五万匹,粗布十万匹,马一千匹就行了。

    阿保机甚至允许东丹国自建年号,而不必使用契丹帝国的天显纪年。如果仅从表面看,东丹不太像是契丹的属国,而是兄弟国家。

    阿保机让太子拥有如此大权利的目的,是因为他信得过这个儿子,却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妻子。万一自己先死了,自己选择的继承人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能不能战胜述律平可能的阻挠而顺利接班,是他心里没底的事。现在看起来,自己的这一切布置都还比较顺利,一桩心事总算可以放下了。

    但是,时势的变化没有阿保机期待的那样完美。渤海毕竟立国两百多年,将它一举灭掉不是太难。但要将它真正消化掉,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契丹军队只是一刀砍掉了它的脑袋,攻占了扶余和忽汗城两处重镇。原渤海国大部份疆域,契丹军队还来不及进驻。

    很多渤海军民明知亡了国,也不肯老老实实投降当契丹的顺民,纷纷拉杆子起兵反抗。甚至有多个地方拥立了大氏皇族,掀起了波及渤海全境的战争。

    渤海余党首先起兵的反抗中心在长岭府。他们阻断了从扶余到天福城之间的大道,使契丹与东丹之间的物资与信使往来,不再安全。阿保机对这股渤海余党的活动很重视,马上命两位重量级汉臣康默记和韩延徽统兵进讨。康、韩二将迅速进军,包围了长岭府。但谁也没有想到,渤海人在长岭府的抵抗,比之前的扶余城和忽汗城要顽强的多。契丹军围城数月而不下,阿保机没能活着等到康默记克城的捷报!

    就在长岭府的战事方兴未艾之际,安边府、鄚颉府、定理府的渤海军民又起兵反抗,不承认东丹国的统治。各路反叛军拥立了大諲撰的一个弟弟,想要重建渤海囯。

    局势迟迟稳定不下来,

    这让阿保机有些烦燥。契丹皇帝马上命他的五弟安端率军讨伐安边、鄚颉、定理等三府渤海余党,要尽快将叛军消灭干净!

    安端的讨伐初看起来倒是比较顺利,很快三座府城均被拿下,两名叛军头目被擒送天福城,公开斩首!实际上三府的渤海余党并没有被打垮,他们只是退出了城市,钻进长白山打游击,要想真正消灭他们还任重道远。

    结果安端的军队一离开,渤海余党又从山里穿出来,再次攻陷了定理府城。与此同时,南海府又发生反叛,大諲撰的一个儿子大光显逃出契丹人的控制,成为了南方渤海余党的领袖。

    就像后唐灭前蜀的情况一样,纷纷而起的反抗浪潮,使得契丹大军无法按计划班师。阿保机为东丹囯制定的各项制度,以及授予耶律倍的各项权力,自然也就无法真正落到实处。

    就在这一轮轮反抗与平叛的较量中,时间已经来到了天成元年的四月。这个月的第一天,李存勖丧命于绛霄殿。第三天李嗣源进入洛阳,第二十天登基称帝,成为新主。中原大乱的消息传至天福城,让历来对中原垂涎三尺阿保机有些后悔不迭。黄鼠狼忙着抓松鼠,竟在无意间,把给大肥鸡拜年的天赐良机错过了!

    由于距离遥远,阿保机并不能及时了解中原的大乱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让他乘火打劫的空间?但是凭着直觉,阿保机感到应该马上班师回契丹。如果不乘着后唐内乱的机会,试试中原可不可取,会让契丹皇帝抱撼终生的!

    但此时东丹国境遍布反契丹的武装,远远没有安定下来,契丹大军又怎么能轻易离得开?在这种情形下,契丹皇帝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自己率部份契丹军队,押送着渤海王族先班师回契丹。留下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让他统领留在东丹的契丹军队,等到帮助他哥耶律倍平定了东丹各地的叛乱之后,再返回契丹。

    这就意味着:在渤海余党被平定之前,东丹国境内握有最强兵权的人,不是人皇王耶律倍。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阿保机发生什么意外。实际掌控不了东丹的耶律倍,将无法抗拒母亲与弟弟的压力。

    由于路途不安宁,阿保机班师的路途走得慢,六月间方行至慎州。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嗣源派来告哀的使臣姚坤。阿保机和述律平在帐篷中,接见了姚坤。不等姚坤说话,阿保机问道:“听说你们汉土,现在河南、河北各有一个天子,果然如此吗?”

    姚坤答道:“河南的天子,已在今年四月一日的洛阳军变中驾崩,我就是为此来向贵国告哀的。河北天子是总管令公,先前因为魏州军乱,先帝命令公统兵讨伐。可又赶上内乱,将士离心,眼见京城无主,全国上下一致恳请令公出来主持社稷。如今令公已经顺天意、应人心,登上帝位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0章 阿保机重病而亡

    阿保机听到这里,突然大哭起来。他边哭边说道:“我与河东的老晋王,曾义结兄弟。河南的天子,我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来看待!这次听说我儿有难,我赶紧调集了五万大军,准备亲赴洛阳去救他。无奈却让渤海的事耽搁了时间,害得我儿遭逢此难!我儿死得好冤!”

    阿保机嚎啕大哭了一会,开始对姚坤发难道:“你们的新皇帝既然听说洛阳变乱,为什么不赶快回去救援?”姚坤答道:“不是不去救,实在是因为事发突然,路途又遥远,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阿保机怒道:“就算我儿已死,他留下的家业由谁继承,也该和我长辈商量商量再说,李总管岂能自立为帝!”姚坤正色道:“吾皇统领兵马二十年,位至大总管,麾下精兵三十万,深负众望。当时,万众一心,都要拥戴总管为帝。如果不顺从众意,则大祸立至!所以不是我们不想通知您一声,实在是天意、民心不可违!”

    阿保机身旁有人搬出春秋时期的典故质问道:“仅仅因为人家的牛踩了你加的田,就把人家的牛也给抢走,这样做合适吗?”姚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坦然对道:“应天顺人的大道,岂能拿匹夫小事作比?就像以前贵国的痕德堇可汗过世时,天皇帝您也不姓遥辇,并非老可汗的亲族,却继承了可汗之位。难道靠得不是天意眷顾,万民拥戴,而是自己强抢来的吗?”

    这句话击中了阿保机的软肋,总不能为了否定李嗣源称帝的合法性,就把自己的合法性也给否定了吧?阿保机楞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多云转晴,不再为“我儿”鸣冤叫屈,反数落起“我儿”罪过:“是啊,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我儿遭逢此难,也是自作自受。我听说他有宫女两千,乐官一千。整日里放鹰走狗,沉溺于酒色,不在意民间疾苦。他又任用小人,弄得天下皆怒。”

    在抨击完“我儿”的罪行,又感叹两句自己要如何引以为戒之后,阿保机的谈话进入实质性内容:“我和我儿虽是世交,其实关系也没那么好,彼此打过不少仗。不过,我和你们的新天子倒是无冤无仇,正好重建双方友好关系。这样吧,你们只要将黄河以北的地方让给我,我愿与你们永结盟好,今后再也不南侵!”

    这种毫不讲理、赤祼祼的狮子大张嘴,姚坤当然不可能答应。他推辞道:“我不过一介使臣,没有割地的权力!”强取不成,阿保机大发淫威,蛮不讲理地将这位外交使臣扣压,关入牢房。

    姚坤被囚禁了十余天之后,阿保机大概觉得这位后唐使臣的意志已经受到了打击,可能会服软。于是又一次接见了他,貌似很体贴地说道:“这几天我也想过了,黄河以北地方毕竟太大,要你们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也有些困难。这样,咱们各退一步,只要把成德、义武、卢龙三镇让给我就行了!”说完,阿保机很有诚意地命人递给姚坤纸笔,让他在

    这份由契丹拟定的条约上签字。

    面对契丹皇帝的无耻讹诈,姚坤很硬气,誓死不签。阿保机大怒,作势要杀掉的姚坤,经臣下劝谏才没动手,又再次将姚坤囚禁。由于姚坤的骨气,阿保机没能得逞。话说回来,就算姚坤是一个软骨头,真在割地的条约文书上签了字,那条约也绝对不可能得到李嗣源的承认,更不可能得到执行。

    在姚坤被扣压期间,阿保机在其他方面新获得的情报,这些情报使得契丹皇帝越来越沮丧。中原的现状看来与姚坤所言出入不大,后唐权力更替,虽然是在血与火的激烈碰撞中实现的,但持续的时间却出人意料的短促,没有陷入长期混战。而且新上台的宿将李嗣源,阿保机也颇为了解,这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硬手。

    阿保机只得无限惋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看来是没戏了,等下次吧。既然放弃了立即南侵的计划,阿保机就不再急着回去。他在慎州停下来,打算等次子耶律德光平定南海、定理二府的渤海余党,与自己会师后再回去。

    谁知等到七月初,仍不见耶律德光回来。阿保机派人查问,原来在拿下南海、定理之后,铁利府又发生了反叛,大元帅耶律德光又统领大军去平叛。阿保机开始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耶律德光每取一地,自然都会重新安排自己的人驻守,他是否要借此,一点一点地架空了他的哥哥东丹王?

    阿保机下令,让耶律德光攻下铁利府后,不要再耽搁,马上赶来与自己会合。然而没等这道命令得到执行,七月十六日,又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消息:阿保机安排辅佐耶律倍的首席重臣,东丹左相迭剌突然暴亡!

    阿保机感到东丹的形势显然越来越让人担忧,于是他命人押送大諲撰等一行人回契丹,自己统领军队准备重回天福城。七月二十五日,阿保机行至扶余城,在这里他突发了重病,只能停下来暂驻于行宫。

    当天夜里,有一颗流星落在阿保机的大帐前。数日后,仿佛有一条黄龙从天而降,钻入行宫中,后又跃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接着,契丹帝国的君主阿保机就去世了。不久,契丹帝国为了纪念这位开国之主,便将扶余行宫改为“升天殿”,扶余城则改名为“黄龙府”。

    阿保机死后的第二天,皇后述律平马上宣布自己临时称制,暂时代理丈夫阿保机生前的权力。然后,她派人通知元帅耶律德光与东丹王耶律倍,回来奔丧。之所以把老二的名字放在老大之前,是因为述律平故意先通知了自己的次子,再通知自己的长子。

    结果,八月十八日耶律德光先到黄龙府,八月二十一日耶律倍也到了,述律平看好的老二比老大早三天到达。不过述律平没有利用这个时间差,强立耶律德光为帝。两个儿子都叩拜了父皇的灵柩,在世人面前极尽哀伤。

    如果按照

    中原王朝的惯例,既然皇位继承人已经到了,囯不可一日无君,那就应该让耶律倍在先皇的灵柩前继位,是一件顺理成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了。

    然而,耶律倍的头是磕了,接下来应该发生的正常事,却很不正常地见不到一点影子。契丹囯依然由临时称制的地皇后述律平说了算,包括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耶律倍,与第二继承人耶律德光在内,契丹帝国所有的头面人物,没有一个人提出:让新皇帝登基这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鉴于契丹帝国仍保有一定部落联盟的残余,强势如述律平也不能做到彻底的为所欲为。但是她起码是暂时压制住了契丹国内的不同派系,强行维持着自己的最高权威,无人敢公开质疑。而且在此后整整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内,契丹国都没有皇帝,最高权威一直是皇太后述律平。

    在述律平临朝称制的一年多时间内,契丹帝国都发生了很多事。比耶律德光还早五天,康默记、韩延徽总算是攻下了长岭府,赶到黄龙府向阿保机复命。自然,阿保机已经听不到这份捷报,听取汇报的是述律平。在这两位汉臣中,韩延徽早先曾得到过述律平的推荐,和她算是有些交情。但康默记是支持耶律倍的,与述律平的关系就不是特别融洽。

    由于康默记擅长工程,契丹的第一个都城,就是由他主持修建的。述律平皇就把那给大行皇帝营建陵墓的这件事,就交给了他负责。于是康默记被派往祖州,为阿保机修筑“祖陵”,从而切断他与军队,以及其他大臣的联系。

    阿保机在临死前没有返回契丹,而是重回扶余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派去辅佐耶律倍的东丹左相迭剌突然死亡,东丹的局势让他担忧。为了补迭剌留下的空缺,阿保机当时任命四弟寅底石为东丹国守太师,去帮助耶律倍稳定局面。然而,寅底石没能到达天福城,就在半路突然身亡。

    又过了十几天,九月八日,契丹的南府宰相,阿保机最小,也是对大哥最忠心的弟弟耶律苏突然死亡,死因不明!

    阿保机兄弟一共六人,其中老二剌葛先背叛大哥投靠李存勖,后又背叛李存勖投靠后梁,在梁亡时被李存勖所杀。剩下的五个兄弟中,老三迭剌在本年七月十六日死亡,老大阿保机在七月二十七日驾崩,老四寅底石在八月某日丧命,老六耶律苏在九月八日也死亡,仅剩老五安端幸免。

    四个兄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约好似的,扎堆升天,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在这一轮诡异的死亡浪潮中,被吞没的远不只是阿保机和他的几个兄弟。还有其他不少重量级的人物,比如南院夷离堇耶律迭里。耶律迭里是阿保机的堂侄,自小得到阿保机的特别照顾,相当于养子。他也感恩图报,对堂叔忠心耿耿,长大后陆续出任惕隐、大宗正,直至南院夷离堇,是契丹宗室中比较有份量的人物。

第171章 述律平临朝称制

    这年十一月,返回契丹的述律平找耶律迭里来议事,咨询他对新君人选的意见。耶律迭里是个直肠子,觉得先帝已经立耶律倍为太子,太子就是没有争议的继承人。他已经成人,智商也没问题,而且已经回到朝中,所有条件都已具备,还有什么意见需要讨论的吗?

    述律平见这大侄子不开窍,不知道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便把耶律迭里拿下,酷刑拷打。也不知打断了多少根鞭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耶律迭里还是忠于自己的堂叔,不肯向堂婶低头。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投。述律平就将地狱大门打开了,帮助他成仁。

    与耶律迭里同时成仁的,还有郞君耶律匹鲁等一批宗室大臣,支持耶律倍的势力集团遭到了一拨大清洗。对于不太听话的异己分子,述律平也不是简单地一杀了之,还是要作多方面考虑。

    阿保机的堂叔,曾经当过世里家族首领的蒲古只有三个孙子:老大叫耶律铎臻,为人足智多谋,经常给堂叔阿保机献计,是阿保机器重的谋士;老二叫耶律古,已死;老三叫耶律突吕不,英勇善战,是大元帅耶律德光征战四方的左右手之一,多立战功。在述律平看来,这对兄弟大概是属于自己阵营的人。

    谁知在阿保机死后,耶律铎臻见述律平临朝称制,久久不肯让新君继位,颇为不满,于是说了些述律平不爱听的话。述律平大怒,立即下令,把耶律铎臻抓了起来。不过没有杀,也没有向对付耶律迭里那样往死里打。毕竟他的弟弟耶律突吕不,是老二最重要的手下之一,还是要留点儿余地的,打击面太广的话,不可能不引起反弹。

    向来脾气不好的述律平气愤难平,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命人打造了一付铁枷,把耶律铎臻给锁了起来,并放出狠话说道:只要铁枷一天不烂,耶律铎臻就给我一直呆在大牢里别想出来!

    耶律突吕不见大哥飞来横祸,又吃惊又愤怒,忍不住在私下发发牢骚。不想有人告密,让述律平知道了。虽然述律平不想对老二的亲信开刀,但要放任不管,自己的威信何在?于是派人警告耶律突吕不道:“你是不是皮痒了?也想和你哥一样?”

    这句口头威胁的话,让耶律突吕不大惊。他竟然弃职逃走,躲到民间藏了起来。直到后来耶律德光继位,宣布赦免这位老部下,他才重新回朝。

    感受到阿保机死后,契丹帝国内部政坛险恶的,还有契丹的平卢节度使,当年杀死李存勖之弟李存矩而投靠契丹的晋军叛将卢文进。卢文进看出,述律平不喜欢自己,他越想越心惊胆寒,怎么办?留在契丹,当一辈子汉奸事小,但述律平一怒,让自己由汉奸变成死汉奸,岂不事大?但要回后唐,又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李嗣源发现这个契机,秘密派遣使者到平州

    ,劝说卢文进道:“你虽然和先帝有仇,但现在中原已经换了新主,和你毫无过节,如果你愿意回来,当今天子是举手欢迎的!”得到李嗣源的承诺,卢文进决心已定。

    天成元年十月十七日,卢文进设计杀掉了契丹监军,举平州反正归唐,卢龙的东大门重新回到中原王朝手中。可惜这次对失地的收复是短暂的,到天成三年春,契丹军队再次侵入平州,李嗣源因为中原多次发生兵变,不敢轻易从各镇调军援救平州。卢文进无奈,只得率平州军民共十余万人南奔。后来,他被李嗣源任命为滑州节度使。至于平州,则再次沦陷。

    后唐天成二年八月,开挖于木叶山中,由康默记主持兴建的“祖陵”算是完工了,契丹太祖阿保机的灵柩即将下葬。述律平对耶律铎臻兄弟的气也基本消了,自己人还是要照顾的。于是她下令将耶律铎臻放出来,准备让他参加丧葬大典。可想不到耶律铎臻一点也不领情,在被释放那一刻,居然还讥讽说道:“这铁枷不是还没烂吗?放早了吧!”

    述律平听到了这话,本已消去的怒气又暗暗涌了上来。阿保机的葬礼如期举行,众大臣们哭得死去活来,其中自有表演的成份,但肯定也不乏真情。现在看起来,先帝比起先帝的老婆仁慈多了,那个时候至少大家不用天天担惊受怕。

    表情同样悲伤的述律平突然对哭泣中的众臣发问道:“你们一定很想念先帝吧?”按正常的情况,咱们既然身为忠臣,怎么能不想念先帝?在这个时候如果回答:“不想。”那通常就不是不想先帝,而是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更何况比起现在,过去的日子确实更让人怀念呢。于是众大臣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呢?”

    只见契丹的摄政太后入情入理地接口道:“是啊,我想先帝在下面也一定非常想念你们!不如你们现在就下去找先帝,让先帝高兴,而你们也可以免去思念之苦了。”

    然后不容分说,述律平的亲卫属珊军涌了出来,将她选好的目标一一拿下,再弄死给阿保机陪葬!述律平玩弄这种清洗手法不止一次,先后被殉葬的宗亲、大臣们多达百人以上。被害两个重臣中,一个是耶律铎臻,他的一句讥讽让述律平再也没有放过他的可能。另一个是康默记,他替阿保机修筑陵墓,但在此期间被述律平剥夺了兵权。于是陵墓修好了,自己也被埋了进去!

    第一个没死成的人,是中原的前义武节度使,北平王王处直的儿子王郁。当年王处直为救张文礼,派王郁向契丹帝国求救。结果阿保机来了,却让李存勖打败了,王处直自己被干儿子王都篡了位。王郁与从定州逃出的弟弟王威,从此就留在了契丹。他直接从属于耶律倍,不在述律平的亲信之列。到阿保机的葬礼之时,王郁的妻子一看情势不对,跪倒在述律平面前放声大哭,哀求放了自

    己丈夫。自己夫妇愿意南回中原,绝不给太后添乱!

    述律平就命人把王郁拉过来,欲擒故纵地问他:你想回中原吗?如果想回去的话,我可以放你们夫妇回去。王郁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要说错一句话就必死无疑!于是他无比真诚地答道:“臣本来是唐主的妹夫,现在连唐主都让人害死了,臣夫妇哪里还回得去?如今天大地大也没有太后大,爹亲娘亲也没有太后亲!我只愿用下半辈子侍奉太后,为您尽犬马之劳!”述律平很满意,她毕竟也不能一味杀人,也需要为奴才树立一个模范。于是赦免了他,还当众夸奖道:“汉人之中,只有王郎最为忠孝!”

    第二个没死成的人,是之前在进攻渤海的扶余城之战中立下战功的汉将赵思温。在述律平最后一次故技重施时,赵思温也被拿下。但他反抗激烈,坚决不肯死。述律平就对赵思温说道:“你在扶余城作战受伤的时候,先帝亲自为你调药疗伤,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不想念先帝呢?”反正大不了一死,豁出的赵思温再也无所顾忌,直接对述律平说道:“要说先帝最想念的人,哪轮得到我们?肯定是太后!太后如果下去陪伴先帝的话,那我马上跟着去!”

    不想述律平不怒不恼,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下去陪他了,无奈孩子们还太小,我一时还离不开。不过,是应该送点东西去陪他了。”然后述律平挥刀斩断了自己一只手!

    述律平既然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那么胆敢责问她的赵思温应该是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才对!然而,连述律平的手都去地下陪伴阿保机了,赵思温硬就是没去。而且不仅赵思温没有殉葬,述律平也到此为止,再没用“想不想先帝”这种理由来杀人。等耶律德光一继位,赵思温就“以功擢检校太保、保静节度使”。

    赵思温得以不死的真正原因,是当年他叛晋投契丹,投降的就是大元帅耶律德光。所以赵思温应该是耶律德光的心腹之一,或者说是述律平阵营的人。赵思温不过是被述律平选中,来配合她演一出戏的人。之所以选中赵思温,是因为赵思温是自己人,比较放心。再则赵思温是汉人,可以借他安抚契丹国人数众多的汉臣。另外赵思温是勇将,曾得到过阿保机的特别嘉奖,能够借他安抚先帝功臣。

    述律平在这一**清洗中杀人太多,让还活着的大臣们惊恐万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什么时候大难也会落在自己头上。这种恐怖状态其实是不能长期保持的,弓拉得太满就可能绷断,人要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等述律平把她想清洗的目标清洗得差不多时,她需要做一件让人们印象深刻的事,结束杀戮。既让剩下的,她本来就没打算杀的大臣放下心来,安心工作;也让被杀的大臣家属们无话可说,毕竟连太后都那样了,你们还想怎样?

第172章 耶律德光继位

    述律平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断腕,让这一行为的价值实现最大化。不久她在自己砍手的地方兴建“义节寺”,寺中修了一座“断腕楼”,并且树起石碑,详细记载此事,歌颂自己的义烈贞节,永传后世!

    再说契丹国的太子耶律倍,随着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宗亲、大臣们一个个人头落地,越来越接近孤家寡人的他,也越来越心惊胆寒。他仍然是太子,但不能继位;他仍然是东丹王,但回不了东丹。先是叔叔们挨着个上了西天,然后又死了耶律迭里,现在连康默记、耶律铎臻都被逼殉葬!如果自己再不知趣,再不主动迎合母亲的话,那母老虎一毒起来,未必不食子!

    于是等阿保机的灵柩葬入木叶山,大势已去的耶律倍也正式向母亲和弟弟投降,主动上疏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但是先皇的爱子,而且不论功勋、德望,皆当世无双。中外之人都将天下的希望寄托在大元帅身上,应该让大元帅继承大统!”

    看着大儿子服软,述律平很满意,不过还不够,要让所有的大臣都认输,心服口服地接受自己的安排,那才是真正的彻底的胜利!为了达到这个全胜的目标,述律平决定捡出早已被阿保机扔进掷纸篓的契丹传统,举行一次有全体大臣参加的选举。

    这一天,述律平召集群臣、宗室、各部族,让长子耶律倍和次子耶律德光骑着马,立于大帐之前。然后,述律平仿佛很为难似的对众人说:“这两个儿子,我都非常喜爱,让谁继位都觉得亏欠了另一个,所以始终拿不定主意。这样吧,就由你们来决定。你们支持谁当皇帝,就上前抓住谁的马缰绳。最后看谁马前的人多,就由谁来当皇帝。”

    听着述律太后那无比真诚的语气,在场众人最近见识了太多老同事们的死亡和逃亡,早已不是傻瓜,都知道这位凶悍嗜杀的大妈,还有一句没直接说出口的话:你们谁要是想去和耶律迭里、耶律铎臻、康默记作伴,就尽管站到耶律倍的马前去!

    众人想想,康默记他们现在呆那地方,虽然无疼无苦无烦恼。但是能晚点儿去 还是晚点儿去吧。于是众人的选择惊人之一致,都争先恐后地奔到耶律德光的马前,热烈拥戴大元帅为新主!而耶律倍的马前,一个人都没有。在这次全票对零票的选举之后,耶律德光正式继位成为契丹的第二任皇帝。太后述律平在名义归政,但仍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基本上太后指东,皇帝不敢往西。

    耶律倍总算被放还东丹国,继续当他的人皇王,但东丹囯已经不是他来时的东丹国。首先迁都了,东丹首府由距契丹皇都两千里外的天福城,搬到了千余里外的东平府,离老妈和弟弟近了。另外,为了保护大哥的安全,贴心的弟弟耶律德光亲自精挑细选了一批武士,充当耶律倍的护卫,挤走人皇王原先那些不够专业的卫兵。这样一来,耶律倍有没有更安全不

    好说,但述律平与耶律德光的心里,肯定觉得安全多了!

    耶律德光继位三年后,在太后述律平的压力下,孝子耶律德光被迫立自己的三弟,老妈最喜欢的小儿子耶律李胡为皇太弟,同时把自己以前的职务“天下兵马大元帅”给了这个弟弟。这样一来,那位朝野公认、能力低下的纨绔子弟也临驾于大哥耶律倍之上!如果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将接手原本应该属于耶律倍的至尊之位!

    处于半软禁状态下的耶律倍感到了极度的愤慨与绝望:让给老二倒也罢了,老三算什么东西?他也配!于是耶律倍决定出走,离开母亲和弟弟给他安排的大牢笼。他找了个借口,要去渤海钓鱼,然后乘身边卫兵不注意,乘船渡海,奔往大海的彼岸。在他临走前,还在海边的一块木牌上留下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的愤慨: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耶律倍一行渡过渤海海峡,最终在登州上岸,投奔后唐,时间已是天成五年的十一月,李嗣源当皇帝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李存勖。敌国的前皇位继承人来投奔,这对后唐而言,是给了本方一张在与契丹博弈时,可以打出去的王牌,当然是件大好事。

    李嗣源大喜,以天子仪卫迎接耶律倍来洛阳,并赐名“东丹慕华”,授职怀化节度使。后来又赐他姓“李”,改名李赞华,改任虔州节度使。不过也就如此,这张大牌就是一直没用。

    契丹国内部,持续时间很长的权力斗争,终以耶律倍一派的全败而告一段落。也正因为这原因,契丹国自兴起以来那咄咄逼人的扩张速度,在这几年略有减缓。不过,除了劝说卢文进反正之外,李嗣源并没有抓住这几年的时间,或是南征,或是北伐,象前任一样快速扩大后唐的疆域,为天下重归一统做出努力。甚至连契丹军队反攻平州,他都没有派兵去救援。

    对于李嗣源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马上天子来说,对外如此温柔爱和平,当然不是因为怯战。毕竟李存勖轻松灭掉前蜀,接着自己也亡国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何况李嗣源自身皇权的合法性还要远远弱于李存勖,对国内的统治能力,大大低于大乱开始前的李存勖。李嗣源对外不是不愿强硬,确实是不能也不敢强硬,国内的局势不可能给他有前任一样多的犯错机会。

    李嗣源是天下大乱的受益者,但亲身经历其间的他,深知其中生死一线,最后的成功是有多么侥幸。他不能指望自己会一直侥幸下去,如果不能尽快让天下恢复安定,那混乱的局势,同样极有可能将他那远比李存勖更为脆弱的权力根基顷刻摧毁!

    于是,李嗣源的治囯,与之前的李存勖相比,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李存勖的政策是积极扩张,追求扩大版图,一统天下,同时让皇权无限膨胀。而李嗣源的政策是内敛的、收缩性的,尽可能

    维持原状,与民休息。同时警惕自己的权利欲,向藩镇势力做出有限退让,缓和与他们的矛盾,一切以稳定为要务。

    然而,天下之势不如李嗣源所愿,一直有各种各样的搅局者前赴后继,挑战着他所希望的安定。雄踞成都的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就是一个让李嗣源感到很不安的潜在威胁。

    孟知祥是李克用的侄女婿,李存勖的堂妹夫,与上任天子关系密切,且素有贤名,知人善任。另有传言说,李存勖失踪的几个儿子,很有可能就是逃到孟知祥那里去了。光是这些情况,已经让人很不安了,更要命的是,除了个人能力外,孟知祥同时掌握了非常雄厚的实力,有钱有粮有军队。在平灭康延孝之乱时,孟知祥就已拥有骑兵三千,步兵二万四千,军力不弱。

    得知李存勖身死的消息之后,孟知祥马上占领了前蜀的武库,得到武器盔甲二十万套,然后放开手脚大扩军。他增设左右冲山等步军三十营,编制兵力二万六千,沿长江增设左右飞棹等水军六营,编制兵力六千。他提拔李仁罕、赵廷隐、张知业等人为大将,分别统领。至此,西川镇步、骑、水三军齐全,拥兵共计五万六千之众,已很接近当初伐蜀的总兵力。

    当初,为解决中原大灾而使李存勖面临的困难,李继岌和郭崇韬除了刮前蜀国库外,还向蜀中富民摊派,强令他们捐资助饷,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绢帛,总计折钱约五百万贯。这笔钱除了部份犒赏军队,部分输送中原外,还剩下两百万贯留在成都,成了支撑孟知祥扩军的小金库。任圜曾一度接替被杀的郭崇韬掌管蜀中事务,深知内情,回到洛阳,就将这个情况告知了李嗣源。

    李嗣源一想,要强削西川已经扩充的兵力,容易撕破脸,不如来个釡底抽薪,拿走孟知祥的钱袋。孟知祥没了钱,自然就没法维持这么多的兵力。于是,李嗣源任命太仆卿赵季良为三川都制置转运使,负责将蜀中多余的钱物转运中原。其中第一个重要事情,就是孟知祥手中的那两百万贯。

    赵季良,就是当初反问李存勖“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平定河南?”的魏博总录,长期从事税收工作,是个很有见识,很有能力的财政官员。碰巧的是,赵季良与孟知祥也有交情,是老相识,由他负责办这件事,可能阻力会小一点。

    没想到事关钱财,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管用。赵季良带着李嗣源的诏书来到了成都,孟知祥闻知大怒,说道:“前蜀的库府,是以前王家人留下的,可以运往中原。但是西川百姓缴纳的税赋,是要用来养活十万镇兵的,一文钱也别想拿走!”

    当然,老朋友的面子在拿人钱财以外的方面,还是很有用的。孟知祥直接劝赵季良留下来帮自己,别回去了。赵季良竟然一口同意,于是孟知祥保荐赵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当自己的副手。

第173章 孟知祥割据西川

    这下好了,不仅钱没收回,还赔了一个赵季良,这让李嗣源对西川的情况更加不安,便问自己的头号谋士、时任枢密使的安重诲道:“对于孟知祥,我们应该怎么办?”

    安重诲认为:蜀中虽有大大小小九个藩镇,但论实力,当以西川为第一,东川为第二,其余七镇皆不足道。西川孟知祥如有反意,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扶植东川的董璋与他对抗,让两镇在蜀中形成力量平衡,朝廷临驾于其上,那么就谁也不敢轻易造反了。为了这个目的,安重诲仿佛睁眼瞎似的,在李嗣源面前夸奖董璋:生性忠义,可以托付大事!

    话虽如此说,安重诲出于对董璋生性忠义的高度信任,还安排董璋的儿子董光业为宫苑使,直接在洛阳皇宫上班。董璋真要有什么不轨举动,董光业就是人质。

    曾劝降王衍、为灭前蜀立下大功的泗州防御使李严,也看出了李嗣源的忧虑。他认为自己与孟知祥交情深厚,又熟悉蜀地情况,便自告奋勇,愿前往成都担任西川监军,确保孟知祥就算万一想反,也反不了。

    仿效前唐王朝,在各藩镇遍设监军,是李存勖的做法。李嗣源继位之后,为了讨好拥护他上台的诸藩镇,已经将这些监军全部撤销了。不过西川的情况显然比较特殊,那就特事特办。李嗣源欣然批准了李严的请求,任命他为西川当监军。

    李严的母亲听说儿子揽了这么一项危险的差事,非常担心,劝告他道:“你以前首先提出灭蜀的计划,蜀人已对你恨之入骨。现在你还主动去成都,是想给蜀人一个报仇的机会吗?”

    李严一听,母亲这话很耳熟。前蜀灭亡前几天,自己主动去成都劝降王衍,军中很多人也认为自己去不得,蜀人恨自己,一定会杀了自己。可事实证明,纯粹是杞人忧天,王衍、王宗弼看见自己时,乖得跟孙子似的,别说图谋行凶了,讨好巴结都来不及,就差冲着自己摇尾巴了!

    何况这次要去见的,还是曾经救过自己的老朋友孟知祥呢?十多年前,李存勖想让李严给自己爱子李继岌当老师,李严不愿意,触怒了李存勖,差点儿被杀,经孟知祥劝解才躲过一劫。因此,李严这次对母亲的危言也是一笑置之,欣然上路。

    李严不知道,孟知祥听说他要来成都当监军,可没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的感觉。如今所有藩镇的监军都撤销了,偏偏要给成都派监军?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成都下属官员们也纷纷向孟知祥提议:上疏皇帝,就说西川拒绝监军!孟知祥道:“何必弄那么大动静,我自会处理。”然后还是派使节去迎接李严。

    就是使节迎接李严途中,总部位于遂州的武信节度使李绍文死了,孟知祥马上宣布:自己曾接到过先帝李存勖的密诏,可以在蜀地便宜行事!然后,孟知祥遵照那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帝密诏”,命

    自己的部将李敬周赶往遂州接管军政权力。然后他再上疏李嗣源:李敬周已经是武信留后了!

    这是对李嗣源无言的示威,也是对李严的一种隐隐的警告:在蜀地,不是朝廷说了算!但可能是孟知祥的手法过于隐晦了一点,李严没有感觉到。李严来到成都,孟知祥命大量军队全副武装,摆开阵式,让李严从面带杀气的铁甲武士中穿行而过,希望这个老朋友能有所领悟,最好自己知难而退。

    谁知道李严的理解竟与孟知祥的暗示差了千万里,一点也不害怕,还很高兴:用阅兵式入城!要不是至交老友,特别重视,怎么能享受如此礼遇?于是,李严大大方方地进了城,以一位称职监军的敬业精神,开始了自己的新工作。

    接下来,孟知祥耐心等了几天,每次见面都是和颜悦色,以礼相待,仿佛两人的友谊还地久天长。但实际上,孟知祥的怒气已经渐渐增强,见到李严没有一点要主动离开的样子,当然大怒,暗想着,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一天,李严带着自己的副手丁知俊,又一次来与孟知祥会面议事,孟知祥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冷冷问道:“以前,你奉命出使王衍。回去之后,建议先帝出兵伐蜀,先帝听了你的话,结果一场战争打下来,让生灵涂炭,两国共亡!你现在又来成都,你知道蜀地的民众都有多害怕吗?而且现在天下各藩镇都已经废除了监军,偏偏你跑到西川来当监军!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李严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大惊失色,急忙跪下,请求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给自己留条活路。孟知祥向他一作揖,叹道:“我是想饶了你,奈何众怒难犯!”话音刚落,卫士涌出,将李严拿下,斩首!看见上司顷刻死于非命,丁知俊吓得魂不附体,双腿颤抖几乎站不起来。孟知祥语气平和地对他道:“以前李严出使王衍时,你就是他的副手,也算他的老朋友了,就帮我把他埋了吧!”

    杀了朝廷派来的监军,孟知祥上疏李嗣源,随意给死人捏造了一个罪名:“李严假传圣旨,谎称陛下召我入朝,由他来接任西川节度使。他还擅自许给士兵重赏,想收买军心,图谋不轨!我当机立断,已经将这个乱臣贼子处决了!”

    李严被杀,很快在蜀地引起了连锁反应。朝廷派内八座使杨令芝到成都公干,走到鹿头关时,闻知李严丧命,赶紧掉转马头,飞奔而回。李嗣源有一个老部下朱弘昭,因为与安重诲关系不太好,经常被安重诲打发到外地任职。在李严出任西川监军的同时,他正好被派到东川董璋身边,任节度副使。

    两个人官职虽然不一样,但李嗣源希望朱弘昭起到的作用,与李严是差不多的。所以他在听说成都发生的事情后,也是心惊胆裂:号称忠厚长者的孟知祥可以杀李严,那生性忠义的董璋同样可以杀自己!朱弘昭忙上下活动,设法让旁人劝董璋放自己回洛阳汇报工

    作,才仓皇逃离梓州。

    而李嗣源得知这一严重事件之后,急忙派了客省使李仁矩前往西川,好好抚慰孟知祥:朝廷是非常信任你的,李严罪有应得,你千万不要因为杀了个监军,就对朝廷的诚意有什么误解!

    李嗣源之所以对孟知祥软弱到如此程度,既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也不仅仅因为朝廷合法性不足和实力有限,而是在其他地方,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早在天成元年六月,也就是李嗣源登上帝位仅仅两个月。荆南节度使,南平王高季兴上疏,请求将位于长江三峡的夔、忠、万三州划给荆南。理由非常正当:第一、夔、忠、万三州,在唐朝时原本就是荆南镇的辖地。后被王建抢走了,现在蜀已灭,理应拨乱反正。第二、灭蜀前,李存勖答应过将三州还给荆南。在灭蜀之战中,高季兴也出了兵,没功劳也有苦劳,也该兑现先帝的承诺!

    为了避免高季兴闹事,在南方生出新乱子,李嗣源接受当时两宰相豆卢革、韦说的建议,同意了南平王的请求,不过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夔、忠、万三州的刺史仍由后唐朝廷任命,南平王不能插手。

    高季兴接到李嗣源的诏书之后,非常不高兴:说好给你一块糖,却规定你不准吃!这和没给有什么区别?愤慨之下,高季兴觉得李嗣源靠逼死李存勖,非法夺位,后唐内部反对他的人应该很多,正是自己扩张的良机。好,那就豁出去赌一把,要不来的东西,咱们可以找个机会自己抢来!

    高季兴准备了半年之后,乘着夔州刺史潘炕去职,新刺史西方邺尚未到任,高季兴集结军队,突袭占领这座名义上归自己管辖的军事重镇,并且对后唐朝廷派驻于此的军队大开杀戒!拿下天险夔州之后,高季兴毫不松懈,马上派军队逆江而上,进入四川盆地,又夺取了李嗣源许给他的忠、万两州。至此,高季兴的实控地盘增加到七个州:江陵、归、峡、复、夔、忠、万等州。

    既然已经从后唐帝国的盘子里虎口夺了食,同李嗣源撕破脸是难以避免的事了,高季兴索性完全放开手脚,做事不再有什么顾忌。当时后唐有一批从蜀地收来的财物,价值约四十万贯,由押牙韩琪押送,欲走长江水路出川,再送往洛阳。高季兴夺取川东三州时,这支财宝护送队刚刚进入三峡。高季兴就派人在西陵峡截住了这支队伍,把财宝全部抢走,将韩琪等人全部杀了灭口!

    这起恶性大案发生后,后唐朝廷派人到江陵调查寻问,高季兴痞子气十足地回答道:“韩琪他们的船只是进三峡之后消失的,三峡上下茫茫千里,多的是险滩急流。如果想知道船翻人亡的具体原因,那应该去问长江的江神,我怎么能知道?”

    强抢三州,强夺朝廷的财物,两件事一起发作,气得李嗣源七窍生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4章 朱守殷自杀身亡

    高季兴的实力远远不如孟知祥,都敢对朝廷蹬鼻子上脸!如果对如此恶劣的行为,还姑息纵容的话,朝廷也就再没什么威信来号令天下了。所以对高季兴,一定要狠打!而且必须从重从快从严!至于孟知祥,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明目张胆地造反,就先安抚为上了。

    李嗣源于是下诏,剥夺了高季兴的一切官爵,贬为庶民,同时布署军队,发动了他当上皇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统军四万南下进攻江陵;任命东川节度使董璋为东南面招讨使,未上任的新任夔州刺史西方邺为副,率数量不详的巴蜀之兵沿长江东下,收复夔、忠、万三州。

    天成二年四月,刘训、夏鲁奇所率讨伐军主力,一路没受到太大抵抗,便直接进抵江陵城下。但江陵城经过高季兴的特别加固,已经是一个很坚实的军事要塞,高季兴避免野战,闭战坚守,讨伐军没有能力将其轻易拿下,战事陷入相持。

    这时,长江中游已经暑气逼人,地势低矮的江陵一带下起了连绵多日的大雨。糟糕的天气,使蚊虫滋生,城下的讨伐军大营内疫病流行,连主帅刘训都病倒了。李嗣源发动的这次讨伐虽然声势不小,准备却非常不充分,很快出现了军粮短缺的问题。大军又病又饿,士气低落,作战自然也不力。

    眼见后唐军队在江陵前线的表现,没有出现一丝亮点。李嗣源决定派高季兴的老同事,已经升任枢密副使的倒戈将军孔循前往前线督战。李嗣源给孔循的指导是这样的:如果能取胜便好好打,如果一时没有取胜的把握,那么就利用孔循与高季兴的老交情,劝说高季兴低一下头,认一下错,给国家留点面子,国家也保留他在江陵的统治,体面的结束战争。总之,战争还没打几天,李嗣源就已经有敲退堂鼓的打算了,与李存勖那个强大自信,不打则已,打谁都要揍死的后唐形成了鲜明对比。

    孔循来到前线,发动了一轮对江陵的猛攻,不出意外,高季兴的防守固若磐石。唐军白白损失了兵力,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派人进城游说高季兴:只要承认错误,重新上表称臣,给天子一个台阶下,大军就可以撤走,并且保你永镇江陵如何?

    但是高季兴大概见唐军不过如此,嗓门也大了起来,他不肯同意,而且用辞语气都非常傲慢,让天子下不了台。没办法,战争只能继续打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路唐军的表现还不错。这一方面是西南面招讨副使西方邺指挥作战很积极,毕竟他的主要职务是夔州刺史,拿不下夔州就没法上任;另一方面高季兴刚刚取得夔、忠、万三州,对这三州的统治还不稳固。于是西方邺率水师沿江而下,在三峡大败南平水师,后援被切断的夔、忠、万三州守军迅速投降。高季兴处心积虑大半年才抢到手的三州,还没

    捂热乎,又还了回去。

    为了表彰西线副帅西方邺的功绩,后唐以夔、忠、万三州设宁江镇,以西方邺为宁江节度使。不过西方邺并没有因为升职,而工作更积极,他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就没有继续进军,吃力不讨好地去啃江陵城那块硬骨头。

    因为就在稍前,啃硬骨头崩坏了牙的东线主帅刘训,先是被李嗣源贬为檀州刺史,接着又改流放濮州,山南东道节度使一职由与李嗣源关系更亲密的老将安元信接任。这与赏罚分明的大原则是有距离的,是李嗣源、安重诲在有意找机会,清理那些不十分可靠,又有可能清理掉的大员。因为此时正被安重诲引为心腹,实际已接手指挥权的孔循就什么事没有,还得到了一个显赫的新职位:东都留守。

    比刘训更倒霉的,是两位已经让安重诲排挤成司户参军的前宰相豆卢革和韦说,为追究当初将夔、忠、万三州划给高季兴的责任,两人被赐自尽。在这一番操作后,后唐对高季兴的讨伐实际上暂停了,夏鲁奇率东线讨伐军后撤,退到襄阳。

    高季兴见情况有所好转,派人致书夏鲁奇,试探能不能与后唐恢复宗藩关系。结果被李嗣源拒绝,命夏鲁奇不得接受高季兴的书信。这相当于提醒高季兴:我只是暂时不打你,咱们的账还没完!

    为什么暂时不打了,除了初战不利外,更重要的是后唐内部,让李嗣源感到存在风险的地方太多。有不少比高季兴的威胁更近,更急迫孔循的新职务是东都留守,但东都汴梁现在还有一位地方大员宣武节度使在那里坐镇。而这位宣武节度使,就是以前李存勖的心腹,在最后关头出卖主子的朱守殷。

    先帝任命的两个宰相被杀了!先帝的妹夫任圜,尽管平安带回伐蜀之师与蜀地的钱粮,为新朝立下大功。但他在担任了短短一年的宰相后,也被贬为磁州刺史!不久前,连刘训都被革职流放了!种种迹像表明,李嗣源和安重诲正在有计划的,先易后难地清除那与李存勖关系密切的人。一旦孔循来到汴梁,自己这个招人恨的先帝心腹将被置于何地?

    接着,十月初,李嗣源突然离开洛阳,宣称要巡幸汴梁!当时有风声说,李嗣源此举,是打算亲征杨吴。这说法也许是李嗣源、安重诲放出的烟幕,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所以又出现另一种说法:李嗣源将仿效汉高祖诈游云梦擒韩信的故事,拿掉朱守殷!

    朱守殷毫不怀疑,李嗣源的目标肯定是自己。于是在部下孙晟的建议下,朱守殷马上集结军队,登城守卫,拒绝皇帝来访。十月九日,李嗣源抵达荥阳。他听说朱守殷正在备战,便派宣徽使范延光先行前往汴梁,向朱守殷解释慰问,争取削弱他的戒备。

    范延光则认为,朱守殷已经不可能回头,没必要再做这些假动作。他说道:“如果不尽早发动奇袭,每拖一刻,汴梁的城

    防都会坚固一分。不如让我带五百骑兵,打他个措手不及!”李嗣源同意了,朱守殷的判断果然是准确的,但他能否因此救得了自己,还是未知数。

    当天傍晚,范延光率轻骑出发,一夜疾驰二百里。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奔到了汴梁城下。但是很不巧,范延光的骑兵正好与朱守殷的一支巡逻队相遇,奇袭因此没有成功。朱守殷大惊,他不敢出战,急忙闭城固守。

    稍后,石敬瑭率一支军队赶到城外,支援范延光,将朱守殷困在城中,朱守殷想逃也来不及了。十月十一日,李嗣源亲至汴梁城下,开始攻城。朱守殷本无将略,一向败多胜少,在中毫无威望。担任特务头子迫害众人,以及身为李存勖心腹,却又在最关键时刻背叛李存勖的经历,让他的名声又极差。虽然他身在重镇,但与孟知祥是不能比的。更何况,这次来征讨的还是李嗣源本人!

    于是,还没怎么交战,城上军民纷纷缒城而下,向天子投降,朱守殷根本拦都拦不住。汴梁城显然不可能守住了,朱守殷干脆放弃徒劳的抵抗奔回家,先砍死自己的一家老小,再吩咐左右把自己的脑袋一并砍下!在限制孟知祥的势力无果,对高季兴的讨伐不成功之际,李嗣源算是成功捏爆了一个软柿子,清除了一个距离京城很近的潜在危险。

    就在这次行动期间,随李嗣源一道出征的安重诲向皇帝李嗣源建议道:“现在国内局势不稳,皇上又离开都城,要防止有些对朝廷不满的失意政客可能会乘机起事。像磁州刺史任圜,就不用再留了!”

    任圜之前就是因为与安重诲产生矛盾,被排挤出朝廷的。而两人的矛盾,源于任圜太能干,让安重诲相形见绌。安重诲的目标与郭崇韬差不多,都是辅佐知心主公,以天下为己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准备给同事留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空间。

    开始时,这个目标看起来触手可及。李嗣源刚当上皇帝,就发现皇帝不是好干的。自己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砍人,从来没学习过如何当皇帝。面对大量的公文、奏疏,以及将以他名义下发的诏书时,皇帝一个字也看不懂!这种睁眼瞎的状态,如何了解天下的情况?又如何知道诏书写得是否符合自己的意思?有没有人作弊?李嗣源必然要有一个他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来当他的眼睛。

    这个充当皇帝眼睛的人当然就是安重诲了,起码安重诲觉得,舍我其谁?多年充当李嗣源的中门使的经历,使他很快升任枢密使,走上了郭崇韬曾经走过的路。依靠对内外信息的垄断,安重诲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李嗣源的执政方针。

    可没过多久,任圜回来了,还带着军队,带着大量钱粮来入股的。一回洛阳,任圜就被任命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兼判三司,同时掌握了行政权和财政权,其权力完全可以同安重诲分廷抗礼。

第175章 安重诲大肆揽权

    李嗣源虽然与安重诲是老交情,但也没有打算完全依靠安重诲,还是要多方提拔人才。要知道论文化,论才干,任圜其实都在安重诲之上。李嗣源此时厚待身为李存勖妹夫的任圜,也只是为了暂时安抚人心,并非真的信任任圜,或看中任圜的治国才能。李嗣源虽然缺文化,却不缺看尽沧桑的人生阅历。

    任圜将李嗣源一时的器重看成了知遇之恩,他一入相便不避嫌疑,以国家为己任,大刀阔斧干了起来。他拣拔贤俊,杜绝幸门。数月之间,任圜让朝政稍稍走上了正轨。朝中吃闲饭的人少了,办实事的人多了。但是任圜因此得罪的人也多,尤其让此时李嗣源手下的第一红人安重诲格外不爽。

    人事上的安排,从来都最容易招致非议。虽然任圜没有朋党的意愿,但安重诲肯定有朋党,给要自己人安排位子。他如果不攻击任圜,怎能为自己的行为提供正当性。安重诲将主动向他示好的孔循提拔为枢密使,然后通过孔循的推荐,让原后梁宰相郑珏当上后唐的宰相。

    豆卢革和韦说两宰相被罢免,还需要再找一个人补位。任圜觉得剩下这个名额应该由自己推荐,不能再找个不靠谱的人。任圜打算推荐的宰相人选,是曾上疏李存勖,呼吁保民应先于保军的李琪。为此他先与各部门,包括安重诲打好了招呼,各方都同意了。但是没想到正式上朝,没等任圜开口,安重诲不守信用,抢先推荐了礼部尚书崔协入相。

    崔协出身名门清河崔氏,从小不爱学习。他虽是书香世家,文化水平和安重诲差不多。他在当官期间,屡屡因为不学无术,闹了很多笑话。任圜非常在急,坚决反对崔协入相,语气越来越硬。但是他给出的理由,让更多人听到不舒服。他说道:“我已经没什么文化,怎么能再让一个没文化的人进入中书?岂不是让天下人看轻我们这届朝廷!”

    在这一届后唐朝廷的核心圈内,任圜其实已经是最有文化的一个,最没文化的还在最上边坐着。李嗣源以为人宽厚著称,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尊心。安重诲则关门放狗,召唤出孔循,孔循当着众朝臣的面怒斥道:“天下之事,一也是任圜说了算,二也是任圜说了算。任圜算什么东西!”虽然有点儿颠倒黑白,但也算是为不满任圜的众人狠狠出了口恶气。

    不久后,任圜被贬,满腔抱负化为飞灰。李琪遭了池鱼之殃,心灰意冷,告老还乡,数年之后,死于家中。崔协成功入相,但他没福,一年之后,暴病身亡。

    这时,安重诲又提起任圜的事,要趁着这个曾与自己争权的对手掉入井里的好机会,再扔一块大石头!李嗣源竟然也同意了,于是安重诲起草诏书,直接诬陷任圜与朱守殷勾结,意欲谋反,故赐其自尽!平常负责给诏书修改润色的端明殿学士赵凤大惊,流着泪进谏安重诲道:“任圜是众所周知的忠义之士,怎么可能谋反?安公

    您为私怨滥杀好人,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但是,赵凤的反对没用。首先,安重诲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其次,要杀任圜也并不仅仅是安重诲的意思。朝廷使者到达磁州,任圜招集全家老小,与他们畅饮诀别,而后从容受死。

    李嗣源、安重诲的一系列清除与前朝关系密切的人物,以及重建朝廷集权的行动,自然引起各藩镇的警惕。继朱守殷之后,对此最忐忑不安的,是李存勖的儿女亲家,长期保持着半独立的义武节度使王都。

    自亲家与女婿死后,王都就很担心:自己会不会遭遇池鱼之殃?从之后发生的那些事看起来,这个担心正越来越接近现实。豆卢革和韦说两个老宰相完蛋了,名声坏的朱守殷和名声好的任圜同样跑不掉!孟知祥没事,是因为他实力强大。王都可没有同样的本钱,靠什么来保护自己?

    当时后唐为了防备契丹的入侵,时常在义武镇东面的卢龙镇调派军队,而这些军队的调动往来,常常要途经义武镇的辖区。看着朝廷的军队在自己的地盘上来来往往,本就心虚的王都倍感不安:这不就是“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吗?把阴谋隐藏在日常惯例中,哪一天突然来个假道伐虢,自己可能脑袋搬家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为此,每次朝廷大军从义武过境,王都都全程戒备,如临大敌。一个地方官员对朝廷如此不友好的举动,使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忧心忡忡的王都向手下问计:要怎么做才能躲过大祸?

    王都的第一号铁杆心腹,当初帮他设计推翻义父王处直的和昭训认为:光靠咱们义武一镇,肯定是没法对抗朝廷,可以学习唐朝那些藩镇的经验,与其他藩镇私下串联,缔结盟约,组建对抗朝廷的联盟。

    王都认为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于是他首先向东面邻居、实力雄厚的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伸出橄榄枝,请求让双方的子女联烟,结为亲家。要说这王都的想法真是特别,因为赵德钧已经有了一个远比他更显赫的儿女亲家。

    赵德钧有个养子名叫赵延寿,此人的亲生父亲名刘邟,在后梁初年任蓚县县令。在一次战争中,刘守文的军队攻陷蓚县,身为刘守文部将的赵行实俘虏了刘邟美丽的妻子种夫人,以及种夫人所生的儿子。美人当前,赵行实禁不住食指大动,当即强娶了种夫人,并将她的儿子纳为养子,改名赵延寿。

    少年赵延寿继承了其母的良好基因,生得眉清目秀,冰肌玉骨,有一种宛若少女般的颜值。他除了过人的外貌,和豪门出身之外,年轻的赵延寿还通武略、善诗文、好宾客。这样的优秀青年,自然是众多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也是少女的父亲们理想的女婿人选。

    时任蕃汉总管的李嗣源依仗自己军界元老的身份,将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嫁给赵延寿。李嗣源称帝后,赵延寿成为附马都尉、

    汝州刺史,前程似锦。他的养父赵德钧也就成了后唐的皇亲国戚,出镇大藩,统领重兵,地位十分显赫!

    现在前朝皇亲想与本朝皇亲套近乎,这怎么可能成功。王都极可能步朱守殷后尘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除非赵德钧的脑袋被驴给踢坏了,否则他决不可背弃强大的老亲家李嗣源,转而和弱小的王都站在一起。那天赵德钧的脑袋并没有遭到驴踢,因此对王都满怀诚意的示好没什么反应。

    王都选中的第二个结盟目标,是成德节度使王建立。王建立是李嗣源最忠诚的老部下之一,当初魏州兵变发生后,是他在镇州先发制人干掉李存勖派来的监军,护住了李嗣源的家眷。王都作出这个决定,因为他听说:王建立虽然是李嗣源的旧人,却与朝中正得势的安重诲关系不好。

    此前,安重诲为了打击有可能与自己争宠的王建立,不惜制造谣言,捕风捉影,硬说王建立在私下与王都有勾结,可能心怀不轨!你不想反,人家都要逼你反!任圜不就是这么死的,那不如真的和我团结一心,合力自救!而且你也姓王,我也姓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我们就结为义兄弟吧!

    王都的判断出了大错,他并不十分清楚那件事的后来结果。当时,遭到诬陷的王建立非常愤怒,上疏李嗣源,请求入朝辩冤。正巧,李嗣源与安重诲的关系遇上第一次风暴,王建立的请求顺利得到了批准。

    那么李嗣源与他的安重诲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这要怪安重诲的权利欲太强,不满足于已有成就。他在斗垮任圜之后,把自己的手伸得更广、更长,甚至一定程度上想把皇帝架空,这么做迟早会与并非昏君的李嗣源发生冲突。但这次风暴的导火索,竟然是从李嗣源一次想加强君臣互信的尝试开始的。

    天成三年,李嗣源的三儿子李从厚十四岁,已经可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李嗣源打算让他迎娶安重诲的女儿,便将这个意思透露给安重诲。安重诲自然很高兴,免不了向自己的心腹炫耀炫耀,显示一下皇帝和自己非同一般的交情。

    不想被安重诲一手提拔,被他视作左右手的孔循听到,当即就给安重诲浇了一盆冷水,说道:“您现在身居枢密高位,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不宜再与皇子结亲,否则会招来更多人的嫉恨。需知亢龙有悔,过犹不及,明智的人应该懂得进退。”安重诲听了这话,细细思量了一阵,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压住自己的**,婉拒了李嗣源,给李嗣源心里留下了第一丝阴影:不愿和我结亲,是什么意思!

    更让安重诲没想到的是:孔循之所以阻止这门婚事,并非出于对他这位恩公的爱护,而是想一步一步地取恩公而代之。等安重诲上勾,孔循悄悄派人结交此时李嗣源最宠爱的德妃王氏,让她在李嗣源耳边吹吹枕头风,将自己女儿推销给皇子李从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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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身木匠,最终成了一个王爷。在战火纷飞的五代乱世,他历经坎坷,建立起一个强大一时的王国,造福一方。欲知详情,请看本书《木匠王爷》,看看木匠马殷是如何逆袭了他的人生之路,最终建立了五代十国之一南楚。木匠王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匠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匠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