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 都不干净
“国公爷,老大,这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我没用那么大的力!”
影十六站在沈昊林和沈茶面前,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一边挠头一边为自己辩解。
李大人的自残行为并没有得逞,藏身在围观百姓之中的影十六及时丢出了路上随手捡的几颗石子,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只是,不知道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李大人不太禁打,居然被两颗小石子打倒在地,祁勇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大人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台阶上,额头上磕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这个……这个,他要是不醒,我还真是说不清了。”
影十六看了一眼还晕着的、正被金苗苗诊治的李大人,说真的,他自己也挺纳闷儿的,就因为知道这些书生娇弱,所以提前控制好了力道,别说伤人了,估计在笏板上都留不下什么印记来。要不是李大人真的怎么折腾都醒不了,他还真以为这个家伙是故意整自己的。
“行了,你俩也别为难十六了,确实跟他没关系。”给李大人额头上的那个包涂好了药膏,金苗苗收拾好自己的小药箱,朝着沈昊林和沈茶摆摆手,“他晕倒就是因为急火攻心,还有跪的时间有点久,身体支撑不住了。除了额头上的这个包之外,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
“会醒吗?”沈茶凑过去看了两眼,“醒来之后,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小茶你最近是不是去看戏了?想得太多了!不过就是磕了一下,没有那么严重。”金苗苗噗哧一声笑了,“醒过来就是会很虚弱,给他灌一碗糖水就好了。”
“呼!”影十六拍拍自己,“苗苗姐,谢谢你啊,要不然,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胆子这么小的吗?”金苗苗斜了他一眼,“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啊!”
“我胆子是不小,但这个人不是很重要嘛,万一……有点闪失,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影十六朝着沈昊林和沈茶一笑,“是吧?”
“去看看十三回来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搜到什么东西,有的话,直接送到宫里去!”
“是!”影十六朝着沈昊林和沈茶行了礼,“属下告退。”
等到影十六走了,一直站在一边的宋其云凑过来看了一眼李大人,轻轻哼了一声。
“他这个出身的,怎么承受力这么差呢?就他的生母,应该教会他很多东西,至少如何对付亲朋的背叛,是肯定要教的吧?”
“也许是不想提及自己的不光彩吧。”金苗苗撇撇嘴,拎着药箱站起来,“说起来,也是个挺惨的人。”
“我们要等他醒了之后问话吗?”
“问什么?”沈昊林站起身来,“有什么可问的?他这么做的原因不都摆在明面上吗?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今天闹这么一出,以他为首的这几个人,仕途就彻底完蛋了,你皇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没错,虽然那几个见好就收,全都去跪宫门请罪了,但他们这一次玩的太过火了,皇兄出于任何一方面的考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宋其云冷笑了一声,“皇兄登基以来,还没有大张旗鼓的收拾过这些臣子,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脾气好、好欺负,无所顾忌的在他面前蹦哒,触碰了他的逆鳞也不知道。这一回,就让他们感受一下帝王的雷霆之怒吧!”
沈昊林和沈茶表示同意,宋珏看着是个很和善、很好说话的帝王,但实际上他只是懒得去计较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一旦涉及到了大夏的根本,触碰了大夏的刑法、帝王的威严,就是另外一个景象了。这一次的事,御史台的人是真真正正惹怒了他。
“走吧!”
离开刑部大牢之前,沈昊林盯住祁勇,给李大人找一个干净的单间牢房,在陛下的处置下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跟他有交集。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宋其云迈出刑部大牢,看看已经恢复正常的街道,“总算是结束了,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点什么岔子,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收尾的。”
“听你的口气,还觉得有些不甘心?”
“苗苗姐,你可不要乱说啊!”宋其云赶紧摇头,“我只是替大统领他们开心,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离开大牢,几个人直接朝着皇宫走去,这一路上也没听到几个人议论早晨发生的事情。
想想也是,对于西京城的百姓来说,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至于城里那些大老爷们之间的斗争,不是他们这些小老板姓可以指手画脚的。只要那些外族没有打进来,一切都跟他们无关,没有关注的必要。
一行人在皇宫门口遇到了来复命的白萌,雷副统领和洪都统在人群都散了之后,就带着各自的人回驻地了。
“总算是没出事。”白萌走到沈昊林的身边,看看跪在门口一排的御史大人们,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跟着姓李的瞎折腾,现在不仅把自己栽进去了,连带着家人家人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后果就让他们自己担着吧!”
沈昊林拍拍他的肩膀,拉着沈茶率先进了宫,其他的几个人也紧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十三,他那边进展还算顺利。按照他的说法,这几位可都不太干净。”
“不干净?”沈茶一皱眉,“都有通敌之嫌?”
“不是那个。”白萌摇摇头,伸手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看看吧!这几位天天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的,还以为他们自己做的挺好呢,没想到啊!”
“这个……以他们的俸禄,不吃不喝攒一百年也攒不到吧?”
沈茶很惊讶的看着白萌给的清单,上面记录的都是从李大人和门口跪着的那几位大人家里搜出来的金银的数量,数额之大,绝对不是他们区区一个御史可以承担的起的。就算是有祖传家产在其中,剩下的数额也是很惊人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怎么干净,明知道陛下厌恶什么,还要去做什么,蠢透了!”沈茶把清单还给白萌,转过身看看宫门口,“这么一来,就算是跪到地老天荒,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了。”
549 传言是不能信的
御史台那几位大人的巨额家产是从何而来,这是宋珏要密切关注的问题,是刑部和大理寺应该去追查的,跟沈昊林、沈茶这种边关守将的关系不大,他们自己也不太想要掺合进这种事情里。甚至连白萌都采取了回避的做法,把清单交给宋珏之后,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尽管是这样,他们也能很及时的了解这桩案子的进度,毕竟贪墨数额如此之大,在大夏也是件稀罕的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想要看看宋珏会怎么处置这些胆大妄为之辈。
刑部和大理寺的几位侍郎、掌事跟御史台这几位总喜欢搬弄是非的大人们是积年的旧怨,虽然不至于公报私仇,但审讯的时候,手段肯定要比对别人狠多了,完全没有顾忌他们曾经是同僚的情分。
影十三抽空去大理寺看了两眼,回来跟沈昊林、沈茶、宋其云和白萌复述的时候,忍不住感慨,大理寺的那些人也不是不会问案子,也不是没有手段,这次不是把御史大人们管得服服贴贴的吗?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的承认自己的问题,生怕落在别人后面,会有什么不好的遭遇。
因为御史大人们的积极配合,震惊大夏朝堂的贪墨案只用了两天的工夫就水落石出了,只是,事实的真相却让所有的人惊掉了下巴。
“受人雇佣?编造朝堂重臣的谣言?以此获得巨额报酬?”
早朝之后,沈昊林和沈茶被宋珏留了下来,把那几位大人的口供递给他们。二人看完了之后,全都是一脸懵,完全搞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这个钱去抹黑别人?就因为御史说话无所顾忌,不用承担责任?”沈茶轻轻摇摇头,“雇佣方呢?是什么人?应该也是朝堂上的人,对吧?”
“大多数都是。”宋珏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这些大人们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不会行如此下作、龌龊之事,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真的是什么招都能想出来,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
“抹黑、造谣的原因有很多,大到观念不同、小到对方府中的仆人抢走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沈昊林越往下看越觉得荒唐,“还有看红别人有好兄弟的,非要给人家好兄弟拆开,还要给其中一个编造个红颜知己,毁人家名声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御史台就是这么监察百官的吗?真大开眼界!”
“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他们就是自视清高,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所以天天上本参人。”宋珏苦笑了一下,“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市井中的那些传言,竟然跟他们也有关系。”他轻轻摇摇头,“我这个皇帝当的呀,真的是太失败了!”
“陛下,这并不是您的错。”看到沈茶使的颜色,潘公公微微颔首,往宋珏身边蹭了两步,劝慰道,“又不是您逼迫他们做这种背德之事。当然,原因相信这些谣传的人,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好。”
“没错,只是御史台……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指不定还能查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糟事。”
“人们对御史台的信任会慢慢降低的。御史台的中流砥柱跟金国细作勾结,御史台几位活跃的大人们又收受巨额润笔费来抹黑自己的同僚……”沈昊林摇摇头,“御史台在百姓们心里的形象会一落千丈的。”
“这也是他们活该,不值得同情。”宋珏冷笑了一声,“他们开始选择这条路,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只不过,我一直不明白啊,我对大臣们也不算苛待,他们的薪俸也不算低,至于为了银子而折腰去做这么缺德的事吗?”
“大约……”沈茶接过崔公公刚从御膳房取回来的莲叶羹,向他道了谢,又继续说道,“不是为了银子。”
“不是为了银子?”
宋珏在食盒里挑拣了一番,取了一碗糖酥蒸酪,本来这是沈茶要吃的,但这两天要忌口,也只能忍痛割爱,便宜给宋珏了。
白萌总说宋珏欠揍,特别擅长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端着蒸酪站起来,走到沈茶身边坐下,把蒸酪在人家的面前晃了一下,坏笑了一下。
“是不是特别香?是不是特别的想吃?”
“御膳房的大师傅手艺精湛了不少,但是……”沈茶撇撇嘴,“跟苗苗比还差得远呢!”她瞄了一眼宋珏手里的那碗蒸酪,很客观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嗯,颜色不够纯白,应该是前期的步骤没有做好,凝结得不够好,可能火候没有掌握,还需要再改进。”
“小茶……”宋珏被这个一本正经的评价彻底打败,他把蒸酪放在桌上,隔着沈茶,朝拿了一碗粳米粥的沈昊林叹气,“我……”
“被打击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沈昊林一点都不同情他,“赶紧吃你的蒸酪吧,凉了就更难吃了!”
“你们两个真的是……”宋珏摇摇头,哀叹自己的苦命,身边的都是这种毒舌,都是噎死人不偿命的,同时也感叹要不是这帮人,他估计得被那些大臣们给气死。“小茶刚才说,他们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满足自己某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银子是顺便的,能做一些让自己心情舒畅的事,又能赚到钱,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沈茶吃了两口莲叶羹,放下手里的汤匙,“他们这几个也算是个小团体了,有人负责接买卖,有人负责构思大纲、有人负责润色,有人负责审核,到手的银子再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抽成发给每个人。但偶尔他们中的一两个人,也会被着同伴私下接买卖的。”她翻过两页纸,找到第三页中间的位置,“他们第一个买卖就是抹黑巡防营的一位姓钱的校尉,雇主因为跟他有一些小的纷争,又认识其中一位御史,两个人对武人的偏见又出奇的一致,所以……”
“所以一拍即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之前的抹黑还有据可查、有迹可循,等到了最后的这几次,基本上就是凭空捏造,空口白牙的造谣!”宋珏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内阁的几位阁老真的是被他们气死了,乔阁老教过他们中的几个人,看到这份供状的时候,直接厥过去了。”
“老人家的岁数可不小了,气性怎么还这么大?”沈昊林也跟着叹气,“为了他们这几个渣子,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也太不值了。”
“谁说不是呢!”宋珏三下两下吃完了他的蒸酪,“你们那边进行得还顺利?”
“不太顺利。”沈茶摇摇头,“他们做假的这个行当,也是担心雇主会变卦之类的,所以留了后手。”
“当年的信,不止仿了一份?”
“对!虽然我们找到了另外一份,但跟刑部封存的那份有差别,想要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还是需要时间的。”沈茶摸摸下巴,“不过,完颜萍那边倒是有好消息传过来。”
“上钩了?”
“嗯,已经被噩梦折磨的不像样了。”沈茶点点头,“现在命人在王宫建了佛堂,说是要为金国的百姓祈福。但是不是真如她所说,那就是天知、地知、她知、我们知了。”
“我们距离最后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550 不想辜负就振作起来!
御史们收受巨额润笔费,编造谣言来替雇主抹黑对手的案子一公开,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朝臣都在回忆自己曾经被这几位御史大人弹劾的经历,才发现很多都是莫须有的事,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就被别人拿来当了罪名,甚至有的都被写在了奏本里。当时,他们都是一脑袋雾水,但御史嘛,从来都是闻风奏事,就算他们参错了人,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的。
只不过,现在一看,那些所谓无风捉影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都是这些人出于个字的私心而编造出来的,这一点,让相当一部分人大开眼界,直呼无法容忍。
于是,这些曾经被迫害过、被污蔑过的朝臣们联合起来,联名撰写一份奏折,请求皇帝陛下严惩造谣之人,对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
宋珏本心就是想要借着整治御史台的机会,给朝堂上这帮整天闲着没事做、就会盯着武将跳脚的文官一个下马威,朝臣们这么一上书,他就顺坡下驴,狠狠的打击了一下文官们的气焰,牵涉到这个案子的所有人都重判,包括那几个雇主,也都沦落到了被抄家的地步。
看着这帮文官,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宋珏的心情甭提多舒畅了,反正这些都是朝臣们的要求,都是他们的心声,他这个做皇帝的,自然是不想寒了朝臣们的心,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
“国公爷,你看看,看看,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副德行要是让朝臣们看到了,非得被气死。”白萌靠在暖厅的柱子上,朝着宋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是自己心里想要做的,非得假装自己是顺应民意。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真的就那么的难吗?”
“你在说什么啊!”宋珏抬起头看房顶,“小白子,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沈昊林看了一眼不知道第多少次又开始打嘴架的宋珏和白萌,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以同穿一件外袍,但互损起来也是动真格的,一个比一个嘴毒。他们的这份友情能维持这么多年,也真的挺不容易的。
虽然朝臣们也有人隐隐约约猜到了宋珏的意思,但也只是放在心里,并不敢像白萌这样,当面给戳穿。那些被警告的文官们,自从御史台的案子出来之后,就一个个的收起尾巴、心甘情愿的当起了鹌鹑,再也没有人敢在朝会上乱蹦哒,生怕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名额就落到自己的头上。
“我承不承认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咱们都耳根清静,不用分出一部分的精力跟他们做无谓的周旋、扯皮,这不是很好的事吗?他们也歇歇,想想到底是为了什么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做官的,难道就是为了跟武将抗衡吗?”
“能想明白的人,就能冲破眼前的迷局,开创一条新的路,成就一个新的自己。如果不能……”沈昊林挑挑眉,“那就是自取灭亡。”
“还是昊林最通透,就是这个意思。”宋珏抓着白萌的手腕,轻轻的晃了两下,问道,“前几天,小茶说笔迹鉴定还需要等一段时间,那这段时间咱们别闲着,把完颜喜的事解决了吧?我听说,小茶今天是去看他了,对不对?”
“对!”沈昊林点点头,站起身来,在暖厅里一边溜达,一边活动身体,“小白昨天晚上来找我们,说要请茶儿去看看完颜喜。自从他跟蔡夫人、高夫人见过之后,情绪就不太好。”
“情绪不太好?”宋珏拽着白萌坐下,“怎么个不太好?”
“就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白萌叹了口气,“这两天更严重了,开始不吃不喝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人,就坐着发呆。我是搞不定他,只能请小茶出马,顺便请了苗苗,给他看看,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对付这种孩子,茶儿还是很有心得的。”沈昊林一点都不担心,“你们看看那个跟在她身边的戴乙。”
“……”宋珏和白萌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戴乙的故事,感觉跟完颜喜的情况还真的有点相似,默默的点点头,“似乎很有道理。”
在皇宫里的这三人谈论完颜喜的近况的时候,沈茶带着金苗苗、梅竹和几个暗影已经到了禁军的驻地。
在禁军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完颜喜所在的帐篷,走进去一看,就看到了呆坐在凳子上的完颜喜。再看看桌上一口都没动过的早饭,沈茶忍不住叹了口气,白萌还真是没说错,这孩子不大对头。
她走过去站到完颜喜的跟前,发现完颜喜一点反应都没有,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也没有什么作用。
转头看看同样很无奈的金苗苗,沈茶冷笑了一声,抓住完颜喜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外面拖。
完颜喜被拖出去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了,想要反抗一下,但他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了,根本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能任凭沈茶把他给拽出去,扔到了地上。
因为好几天都没有离开帐篷,乍一出来被刺眼的太阳光给晃了眼,完颜喜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他刚一闭上眼睛,一桶冰凉的水从头浇到了脚,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面前拎着一个空的水桶的沈茶。
“清醒了吗?”沈茶很平静的看着完颜喜,“清醒了就滚起来,摆出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我……”被说中心事的完颜喜,恶狠狠的样子没了,瞬间就换成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脸,“我只是……在反省。”
“反省?”沈茶把水桶交给身后的暗影,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完颜喜,“都反省什么了?”
“我是觉得自己以前太不懂事,辜负了这些人的期待。”完颜喜仰着头,好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沈茶,“如果……如果我以前没有那么的自以为是,是不是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是不是他们受的委屈就不会那么多了?是不是完颜萍就不会嚣张那么长时间了?这些都是我的错。”
“现在想清楚也不算晚,但光想清楚没用,怎么做才是关键,光在这里哀叹都是你的错,根本无济于事。”沈茶一点都不为所动,依然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这个蠢样子,还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王子吗?这要是被他们看到了,会不会很伤心?他们对你寄予了全部的希望,而你却萎靡不振,这样就不辜负他们了?”她一摆手,让两个暗影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想要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从现在开始就振作起来,只有你变强了,只有你打败完颜萍,为你的父兄报了仇,他们的那些忍辱负重才是值得的!”
551 捷报
完颜喜晕了。
看着这个说着说着话,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直接晕过去的小孩,沈茶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向后撤了几步,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给了冲过来的金苗苗。
金苗苗蹲下来,把完颜喜从地上扶起来,伸手探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
“好烫!”她抬起头看看招呼暗影去弄个担架来的沈茶,“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病了吗?”
“他心里的事太多了,都交织在一起,他自己很难理清楚,也说不清楚,只能一个人扛着。他年纪这么小,甚至比酒儿他们还小几个月,就要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这里面的苦楚、辛酸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看着人事不省的完颜喜,沈茶摇摇头,“这孩子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整天吊儿郎当的,其实有点风吹草动就记在心里。他父兄的仇,这些年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完颜萍越嚣张跋扈,心里的这块石头就越重。以前是他年纪小,根本没有能力去做什么,就连身边的人也不一定护得住。虽然他现在想明白了,拉拢了我们和辽,请我们帮忙。但他自己的心里的压力还是很大的,怕自己年轻又不能服众,你看看完颜与文旧部的态度,他心里清楚着呢!这一次见到了蔡、高两位夫人,知道他们这一脉过得如此艰难,总是被人牵制着,他也不舒服,然后又把这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
“可不是。”金苗苗看着两个暗影把昏迷不醒的完颜喜抬到担架上,抬起来运回帐篷,她跟沈茶跟在后面,“看着不靠谱的一小孩,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想的东西可比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想的多多了。说真的,金国交在他的手上,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是不是好事,现在也说不好,一步一步的来吧。如果不走弯路的话,没准儿真的能成就一番事业呢!”沈茶看着坐在床榻旁边矮凳上给完颜喜诊脉的金苗苗,“怎么样?很严重吗?”
“不是特别严重,就是心思郁结导致的,再加上没有好好休息,被你一桶冷水彻底给激发出来了。”金苗苗朝着沈茶淡淡一笑,“这样也不错,彻底发散出来,要比在憋在身体里好多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痛快淋漓的生一场病,是很好的。等他醒过来,他会觉得比前段时间轻松很多。”
“这个道理,我听大师说过。”沈茶点点头,看向梅林,“进宫禀告陛下,完颜喜重病,要休养几日,无法进宫了,等他病好了,再详谈吧!顺便告诉白大统领,让他派人专心照料完颜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国公府要,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的。”
“你干什么去?”
看到沈茶要走,金苗苗把已经写好了的药方交给等在旁边的禁军兵士,叮嘱他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熬好了直接喂给完颜喜,一副药喝下去,保证他会醒过来的。
“去……”沈茶看看金苗苗,“去见轩辕靓,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解决。”
“国公爷知道吗?”金苗苗站起身来,蹭到沈茶的身边,“你不会是背着他的吧?”
“怎么可能,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隐瞒的。”看着金苗苗收拾好东西,沈茶转过身走到帐篷门口,“轩辕靓这件事情也算是我们心中的一个结,要是不解决,或许会留下什么后患也说不定。”
金苗苗看看沈茶平静的脸,默默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万一他跟去边关,毁了我们的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还能给你当个助力,怎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你在身边,我是安心的。”
“那就走吧!”金苗苗勾着沈茶的肩膀,离开了完颜喜的帐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跟你说,他要是不听话,就交给我来收拾,保证他服服帖帖的。”
沈茶看着她跃跃的样子,无奈的笑笑,两个人带着暗影离开了禁军,朝着轩辕靓的小饭庄的方向走去。
“什么?你让她一个人去见轩辕靓?”听到沈昊林的话,宋珏和白萌同时一皱眉,“你就不怕……”
“不怕!”沈昊林很淡定的看了看激动的都跳起来的两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坐下,“你们冷静一点,不要一惊一乍的。茶儿也不是一个人,苗苗不是跟着呢?轩辕靓要是不老实,就让他体验一下苗苗的手段,不是很好吗?何况她俩身边还有暗影跟着,吃不了亏的。”
“我们不是担心她吃亏,是担心她心软,回头上了人家的当。”宋珏蹭到沈昊林的身边坐下,“温柔的陷阱,总是防不胜防。”
“温柔的陷阱?”沈昊林冷笑了一声,“茶儿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你们觉得多大的温柔能弥补她心中的伤痕呢?能弥补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呢?还有在死亡面前的几经挣扎,轩辕靓又该如何补救呢?”
“……”宋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能摇头,“无解。”
“那还担心什么呢?轩辕靓再没脸,听过这些之后,也知道该放弃了吧?”沈昊林哼了一声,“他们轩辕家是名门望族,但我们沈家也不是好惹的,惹急了,也是可以跟他们家杠上一杠的。”
“真杠起来,再加上我。”宋珏一挑眉,“我不会用身份压人,但可以跟他们打上几架。”
“他们可能会躲着你走的。”白萌翻了个白眼,想要继续回怼宋珏,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朝着潘公公使了个眼色,抓着宋珏的胳膊,把他给拉起来,让他回自己的主位坐好。
等宋珏坐稳,沈昊林和白萌也归整好了,潘公公才把暖厅的门打开,正好看到兵部侍郎龚殊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
“龚大人,这是怎么了?”潘公公伸手扶住龚殊,“出什么事了吗?”
“启禀……陛下!”龚殊等自己的气儿喘匀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大捷!柳帅大捷!”
552 仇人
这一次的捷报来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事先完全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场仗,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看完了柳帅的战报,他们才明白,不止他们自己被蒙在鼓里,就连柳帅他们,打赢了这一场仗,依然糊里糊涂,完全没有搞明白倭人此次的突袭到底有什么意图。
“看柳帅的意思,倭人这一次不远千里奔袭而来,既没有进行休整,也没有排兵布阵,一上来就直面进攻,打得还挺激进的,这……”沈昊林看看宋珏,又看看白萌,微微一皱眉,“不符合他们的风格。”
“国公爷说的不错,的确很怪异。”
白萌点点头,虽然他没有在战场上跟倭人真正的交过手,但跟不少倭人的暗探打过交道。在白萌的心里,倭人就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代表,别人或许是走一步看两步,他们是还没迈出那一步,就已经算到十步开外了,心里缜密得稍不留神就会落到他们的圈子里。像这一次这么直白的攻击,一点遮掩、一点算计都没有,真的很出乎意料。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次的攻击好像就是临时决定的,,完全是意气用事,是急于来证明自己的。能打赢就算捞到的,打不赢就自认倒霉。不光我们这边没有任何预兆,他们那边应该也没有什么准备。”宋珏也非常赞同他们的看法,“小茶那边有什么消息?”
“一直都在盯着,但并无异样。”沈昊林摇摇头,他们一直都有留意倭国的动向,因为和完颜萍联手算计辽、夏的阴谋破产,他们国内几个说话很有分量很重的家主饱受质疑,正打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有精力来侵扰大夏边境。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看看宋珏,“我不否认意气用事的可能,但以目前倭国的情况来看,能纠集数千人,百条战船来骚扰大夏边境,倭国国内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况且,柳帅的战报里也提到了,这一次的倭人不像是征战多年的,倒像是……临时集结来的。”
“是吗?”宋珏又拿起战报,确认了沈昊林的说法,“这……又是为何?”
“倭人的想法,让咱们搞清楚是不太可能的。总不能……”白萌开玩笑的说道,“总不能是他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跑来劫掠一番来补充自己,免得真的被饿死……吧?”看到宋珏和白萌全都盯着自己,他眨眨眼睛,“不会真的让我说准了吧?”
“这个推测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要么饿死,要么战死。”沈昊林冷笑了一声,“以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是不可能选择饿死的,有一丁点力气都要拼命的活下去,所以才会打上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仗。”
“没想到他们现在过得这么不好啊,那我就开心了。”宋珏走回到自己的书案后面坐好,拿起笔给柳帅写了一封信,写好之后装进信封里,并以火漆封口,交给潘公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柳帅手上。”
“是!”
“既然人家已经打上门了,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要柳帅抓紧时间操练,争取月底出征讨伐倭国。”宋珏朝着沈昊林和白萌一呲牙,“顺便可以救倭国的百姓于水火啊,至少我们过去了,他们或许、可能能吃一顿饱饭也说不定,对吧?”
沈昊林和白萌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封密信里恐怕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永绝后患吧!
坐在小院茶室的沈茶也同样收到了柳帅的捷报,宋珏让他的暗影传了消息过来,听完之后,整个茶室陷入了一片沉默。
对于沈茶亲自找上门来,轩辕靓还是很意外的,而且特别的开心,他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可没想到,在看到沈茶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态度比之前更冷淡了,完全不像是聊私事的,更像是公事公办的那种。再看看跟在她身边的那位惠兰大师的高徒,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冷笑,看向自己的眼神,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轩辕靓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把人请到茶室坐好,点上了熏香,让仆人端上了茶点,还没来得及寒暄,宋珏派来的暗影就到了。
“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轩辕靓听了暗影的话,轻轻的叹了口气,“不正常。”
“是不正常,且战斗结束的太快,不像倭人惯有的风格。他们一直以来骚扰边境,都是咬一口就跑,等到边境放松警惕,再来咬一口。反反复复数次,直到守军疲累,才会发起最后的攻击,确保一击即中。这些年来,虽然形式有过无数次的变化,但本质是没有变过的。而这一次……”沈茶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老将军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们改变了策略?”
“不是改变了策略,而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策略。这种情况,以前也是出现过的,但极少。”
“出现过?老将军遇到过?”
“遇到过一两次,每一次都是倭国民不聊生、天灾**迸发的时候。”轩辕靓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帮人应该就是倭国附近小海岛上的普通渔民,会一点功夫,并不是很擅长打仗,仅此而已。倭国什么情况,沈将军比我清楚,尤其最近几年,那些所谓的大家族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何况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呢!倭寇,有的时候,指的并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兵士,而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已经穷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只能铤而走险。柳帅着一次碰到的,应该就是这类人。”
“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看到轩辕靓点头,金苗苗又继续问道,“倭人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冒险的事?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每次遇到什么大事,都是要赌运气的,感觉他们就好像是赌徒一样。”
“没错,他们的本性如此。若是靠实力,他们是存活不到现在的。”轩辕靓轻笑了一下,“倭人如何,自有陛下和柳帅处置,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就是了,沈将军不必忧心。”之前来送信的暗影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现在茶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军此番前来,可是有事要说?”
“是,我今日前来,是要与轩辕老将军,或者说轩辕家做一个了结。”
“了……了结?”轩辕靓虽然料到她会这样说,但真正听到了,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你想怎么……了结?”
“怎么了结?小茶以前跟你们轩辕家无关,现在也无关,日后更无关,请你以及你家里的任何人都不要再来纠缠她。”
“金大人,这是我轩辕家的家事,与你才是真正的毫无关系吧?”
“当然有关,在小茶的心里,我是家人,而你是陌生人,你那位被逐出门的小弟……”金苗苗冷笑了一下,“是仇人!”
553 江湖不见
轩辕靓看看坐在自己对面仿若一尊雕像、一句话都不说的沈茶,再看看已经讲完故事,端着茶杯润嗓子的金苗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看着他家小弟长大的,这孩子是个什么样子、什么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理智告诉他,金苗苗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是他小弟能做得出来的。但身为兄长,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离开家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轩辕伯父不愿意相信,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实就是事实,永久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想要弥补是绝对不可能的。”看到轩辕靓的反应,金苗苗了然的挑挑眉,“对于你来说,他永远都是你的弟弟,需要你为他遮风挡雨,但对于小茶来说,他只是一个伤害过自己的陌生人,更准确一点,是仇人。”
“但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女,就不能……”
“不能!”沈茶的那张脸越发的冷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丝丝的冰碴儿,“他和他的夫人在决定除掉我的时候,可没觉得我们有什么血脉相连的亲情。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他们的拖累,是他们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仅此而已。”看到轩辕靓要辩解什么,她冷哼了一声,压根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要说什么别听信别人的谣言,不要人云亦云,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而且是听了全程,一字不漏。”
“没错,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小茶的出生是意外,他们发现有孩子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如果那个时候再把孩子拿掉的话,对自己的身体会有很大的伤害。所以,才迫不得已的留下了小茶。因为是被迫的,所以,才把所有的恨意都加在小茶身上。小茶活在这世上一天,他们的恨意就越浓。”
“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并无实证。”
“实证?小茶身上的伤难道不是?轩辕伯父,您可曾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见过那么多可以致命的新伤、旧伤吗?”金苗苗冷笑了一声,“您可知我师父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她救活?就算是现在,她的身体依然不如普通人那么康健,哪怕她是令辽人、金人胆寒的杀神。”
“这……”
轩辕靓略通医术,他仔细的看看沈茶的气色,不得不承认金苗苗说的是对的。
“除了物证,我们还有人证。老国公爷收养了小茶之后,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她之前的情况,周围邻居的证词都证明小茶自出生之后,那对夫妇就由她自生自灭。如果不是邻居们好心,小茶早就不在人世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轩辕靓,金苗苗叹了口气,“轩辕伯父,请原谅我的直言,如果小茶活不到现在,您又要去哪儿认亲呢?”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轩辕靓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朝着沈茶和金苗苗点点头。
“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我相信你们说的都是事实,这确实是我家小弟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他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金苗苗很好奇的问道,“虽然我没有在西京长大,但也听师父说过,轩辕家家规很严,赏罚分明,居然能出这样的子弟,让人觉得很意外。”
轩辕靓脸上的苦笑越来越深,感觉快要哭出来似的。
“大师说的没错,轩辕家的家规很严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有很严格的要求的。族中众人从小就要受约束、受管教,按照旁人的说法,轩辕家的人很刻板、很固执、很保守。但我家小弟偏生是个跳脱的性子,从小就不喜欢被管束、被压制,所以,受的惩罚也比族里其他的孩子要多得多。”
“坏了规矩就要罚,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不服?”
“的确是这样,他不服,非常的不服,反抗得很强烈。主要是他觉得是家里的长辈在欺负他孤苦伶仃,没有人为他说话、为他撑腰。而且,每次跟族里的小孩发生争执,都是对方先动手的,他才是那个受害者。虽然有这方面的情况,但也不完全都是。”轩辕靓摇摇头,“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偏执,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族里迫不得已才开了祠堂,把他轰了出去。虽然是这样,但也担心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时不长的也接济他一下,对于我的关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仁至义尽。”沈茶略带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轩辕靓,“但他不领情?”
“他根本就不知道,依然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不过,这是我离开西京前的事情了,等我受伤回来休养,西京城早就没了他的踪迹。没想到……他居然会跑到嘉平关城去,做了更伤天害理的事。”
“轩辕伯父的这个伤天害理用的很好。”金苗苗挑挑眉,“整个过程,您都已经知道,也清楚为什么不愿意见您和您的族人,还希望您能体谅小茶,她不想再生活在那个阴影里面。”
“我明白了。”轩辕靓看着沈茶,“是我、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不会有轩辕家的人去骚扰你的,同样,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
沈茶和金苗苗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站起身来,朝着轩辕靓深深的鞠了一躬。
“希望轩辕伯父说到做到。”金苗苗轻笑了一声,“我们告辞了。”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完,沈茶拉着金苗苗,带着暗影离开了轩辕靓的小院。
“将军!”轩辕靓的护卫走过来,跪坐在他身边,“就让小姐这么离开了吗?她……”
“就这样吧!”轩辕靓苦笑了一声,“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
“可是,小姐毕竟是咱们家的人,咱们……”
“俗话说,养恩大于天恩,但沈家对于她来说,又不是简单的养育之恩,是给了她第二次新生的。沈家厚道,把她当亲生女儿养的,甚至在她身上用的心比国公爷还多。小茶这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跟她兄长的关系也很好,处处都维护她兄长。既然她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不要自找没趣了。”
“咱们轩辕家也不比沈家差,虽然他们家如日中天,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但……”护卫气鼓鼓的说道,“咱们家底蕴深厚,不知道比他们家强多少。”
“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是我们错在先,这些都是我们该受的。”轩辕靓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的护卫,“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告诉族里的人不要去打扰,否则,严惩不贷。”
“……是!”护卫应了一声,“要不要我派人去看顾一下?小姐是大将军,是要上战场的,我……”
“算了吧,你派人过去,准保立刻被发现。”轩辕靓揉揉护卫的头发,“别不服气,沈家军的人,可比你收下的人强不止一个档次,你发现不了对方,对方早就把你给摸清楚了。”他站起来,走到茶室门口,“别做多余的事,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轻饶的。”
“知道了!”
554 偷溜
离开轩辕靓的小院,走出那条小巷,沈茶和金苗苗站在巷口回头看,同时松了口气。
沈茶看看身后空荡荡的小巷,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希望轩辕家可以遵守自己的诺言,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过,若是轩辕家日后有人落难,或者有性命之忧,她也不会袖手旁观,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自当是换了轩辕家给予这份血脉的恩情。
“走吧!”她拍拍金苗苗的肩膀,“陛下和兄长都在宫中等候,不要让他们着急。”
“嗯!”金苗苗点点头,又回身看了一眼那个小院,才跟着沈茶离开。“轩辕伯父真是救我一命。”
“哦?”沈茶一挑眉,“但心被传出不敬尊长的流言?”
“可不是,他要是不识时务,我就要稍微警告他一下。”金苗苗一摊手,“到时候还真不一定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我可不想来一趟西京,招惹了一堆流言蜚语回去。”她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的行人和街边的小摊子,“他现在这个做法,很不错。”
“说的是。”沈茶点点头,看到旁边有一家香铺,看看招牌,想起薛瑞天嘱咐她的事,便拉着金苗苗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他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活得很通透的,要不然也不能辞掉所有的官职,隐居在西京城,开这么一个小饭庄了。以轩辕家在西京、在大夏的名望,即使是不做官,也是门庭若市的。只不过,牵扯到了血脉亲缘,一时间犯糊涂而已。”
香铺老板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夫人,看到沈茶和金苗苗走进来,朝着她们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自己先看看,自己需要招待完之前的那位客人。
“你怎么想起买香了?这不是小天喜欢的吗?”
“嗯,离开之前,他叮嘱我一定要买一点回去,他的存货已经不多了。”沈茶笑笑,低头看着摆在那些小格子里面的熏香,“他之前给我写了个单子,好像忘在家里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从宫里回来的梅竹,“就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去拿过来,我们在这里等着。”
“别去了,小天的喜好,我还是知道的。”一直站在柜台前跟老板轻声交流的那位客人转过身来,朝着沈茶和金苗苗一笑,“他之前的那些都是我给他送过去的。”
“爻佳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到这位客人的样子,沈茶和金苗苗一愣,跟在她们身后的暗影们看见代王世子,赶紧躬身行礼。
“我是来给小天选熏香的,想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帮我捎给他。没想到,你们也来了。”宋爻佳走到两个人的身边,“这不是巧了吗?你们两个专门来给小天买香的?”
“刚去见过轩辕靓老将军,顺路。”
沈茶看看宋爻佳挑出来的那几款熏香,正是平日里薛瑞天喜欢的,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感叹着,他们这帮兄弟,虽然嘴上互损得很厉害,但实际上在心里都是十分挂念、关心彼此的。
“轩辕靓?”宋爻佳盯着沈茶看了好一会儿,差点儿把人给看毛了,确认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他没怎么着你吧?”
“爻佳哥哥想多了,我们一直都和和气气的说话来着,一点都没有矛盾的。”
“没有矛盾就好!”
沈茶看着香铺老板把宋爻佳选出来的熏香包好,“王叔呢?一个人在家?”
“没,跟着雷副统领和安校尉去校场了。”宋爻佳付了钱,把熏香交给跟上来的梅竹,向香铺老板道了谢,带着两个妹妹离开这里,“说是从现在开始磨合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我觉得他老人家说得有理,就随他去了。只是特意叮嘱雷副统领和安校尉看着他一点,别让他逞强,伤了自己。”
“我这几天都会在校场,也会帮忙看着的,不用担心。”沈茶微微笑了一下,“我们要进宫,一起吗?”
“好!”宋爻佳一口答应下来,“正发愁午饭没地方吃呢,去宫里蹭一顿好的。”他看了一眼金苗苗,“一直听说金大人的手艺不错,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荣幸品尝一下?”
“世子殿下玩笑了,这有什么难的,自然是可以的。”金苗苗不经意的朝着宋爻佳的这个方向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微微一皱眉,“她怎么跑出来了?”
“她?谁?”随着金苗苗的目光看过去,宋爻佳原本很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金大人不是说她还需要休养?怎么这会儿就出门了?”
“我昨天去看她,还叮嘱贾夫人要看好她,这几天不可以随便出来的。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背着贾夫人,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只是……”金苗苗朝着两个人笑笑,“我去跟着她,把她给抓回去。”
“一起。”沈茶轻笑了一下,“贾夫人今天奉召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她应该是趁着这个空档跑出来的。”
“看她去的这个方向……”三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校场?”
贾大小姐以为自己非常小心了,趁着她父亲在前厅接待翰林院的同僚,母亲又被宣进宫里,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听她的话的,所以,溜出家门是个特别容易的事。
她之前都打听好了,这几天雷副统领都在校场,她准备去看看。毕竟以后都要生活在一起了,她想了解一下武将们的日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可谁能想得到,走到半截儿会被熟人撞到,而且还是最最不想看到的熟人,不由得感叹一句,这几个人还真的是她的克星呢!
“想去哪儿?”金苗苗走到贾大小姐跟前,笑眯眯的说道,“我昨天说什么来着?让你好好的在家里待着,是不是?”看到贾大小姐默默的点了下头,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乖乖的听话呢?你知道那些不乖乖听我话的人,最后都是个什么下场吗?”
“金……金大人!”贾大小姐被金苗苗脸上的笑容给吓到了,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梅竹的身上。“你听我说,我是想着……想着……”
“诶!”金苗苗摆摆手,凑近贾大小姐,轻声的说道,“在我这儿可没有那么多你想,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是不可以找理由的,懂吗?”
“大将军!”贾大小姐一看金苗苗这个样子就更慌了,求救似的看向沈茶,“大将军,我真的不是要乱跑,也不是要惹是生非,这一次出来,我就是想去校场看看……看看……”
“看看?看什么?”
贾大小姐瞄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看的代王世子,觉得当着他的面说自己的心事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嘀咕了两句就不再说了。
“两个选择。”沈茶拉住金苗苗,不让她再吓唬人,再吓唬一会儿,这位贾大小姐恐怕要当场哭出来的。“第一个,令堂在宫中陪伴太后娘娘,你跟我们进宫。第二个,我现在派人把你送回府去。”
“我……我……”贾大小姐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如果现在被送回家里去,她父亲一定会把她看得死死的,甚至有可能换掉她身边的丫头,以后想要再偷溜,就没有可能了。但如果选择跟沈将军进宫,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她轻轻嗓子,说道,“沈将军,我选第一个,跟你们进宫。”
“很明智的选择,走吧!”沈茶点点头,朝着梅竹使了个眼色,让她陪着贾大小姐走在他们前面。
“……哦!”
555 意外
金苗苗看着低着头、满脸不高兴的跟在自己身后的贾大小姐,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还不高兴了?”她停了一会儿,等着贾大小姐跟上来,“你这个脾气呀,我看是改不了了。”
贾大小姐看了金苗苗一眼,哼了一声,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的脾气也没多好”。
“我的脾气是没多好,但比你强太多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耍个小性子,也不会一不高兴就板着个脸。”看到贾大小姐瞪向自己,金苗苗挑挑眉,“我说错了?真应该给你一个铜镜,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没觉得现在的样子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不高兴,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贾大小姐嘟着个嘴,“你们吧不管不顾的就把我骂一通,也不问我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还好意思怪我态度不好。”
“好好好,那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想干什么去?”
“我……我是觉得,这马上就要去望心镇生活了,总要提前感受一下军营的日子吧?所以,蔡打算去校场体验一下的。”贾大小姐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想的到,我能顺利的从家里跑出来,却在街上碰到你们了。早知道,我就不抄近道,从另外一条街走了。”
“去望心镇生活和去校场体验有什么关系?”金苗苗很不解,“二者之间毫无关系。”
“当然是很有关系,我……”
“哦!”金苗苗摆摆手,拍拍贾大小姐的肩膀,“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和雷副统领成亲之后,跟随他去望心镇生活,就是在驻地里,对不对?所以,你想要提前感受一下气氛,是不是?”
“嗯!”贾大小姐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入乡随俗嘛,总要适应一下,别给他添麻烦就行。”
宋爻佳和沈茶走在他们后面,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同时摇了摇头。
“想的太多了。”宋爻佳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打着自己的手心,“驻地哪里会让她住进去?别说是她了,就连父王也是要在驻地外面建府的。只是雷副统领和安校尉就不行了,怕是隔三差五要留在驻地的。”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肯定是的,王叔也一样,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太劳心劳力,毕竟上了年纪。”沈茶侧过脸看了看宋爻佳,“爻佳哥哥要时常提醒,偶尔也要过去看一看,西京去望心镇还算是方便的,可以一天之内来回的。”
“放心,我会好好盯着他的。”
因为不是很着急,所以大家也不着急,溜溜达达的这里逛一下,那里看一下的,看到比较有意思的东西也拿在手里把玩一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不想他们这么悠闲,或者像金苗苗说的,沈茶和她自己之中有一个是衰神附体,走到哪儿都会出乱子。
他们在经过一个戏园子的门口,突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年轻男人,他踉踉跄跄的栽倒在几人面前,紧跟着这个年轻男人冲出来的,是被几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一般的打手簇拥的中年男人,梅竹带着几个暗影挡在前面,禁止他们靠近。
“救……救命!”那个年轻男人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哀求道,“救救我!”
“你是……”那个年轻男人撩开两侧的长发,宋爻佳微微一愣,“你是……孟公子?”
“啊!”被点名的年轻男人一愣,等他看清宋爻佳的脸,快速的低下头去,“草民孟清阳见过世子殿下,求世子殿下救草民一命。”
“殿下认识?”
看到宋爻佳点头,沈茶朝着几个暗影点点头,有两个暗影将孟清阳扶起来,其他两个把追他的人拦下。
“站住!不得向前!”梅竹抽出腰间的鞭子,在空中抖动了两下,“后退,否则不客气了!”
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伙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等他站稳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是,我说你们谁啊,凭什么管老子的事!”中年男人来来回回打量了一下沈茶、宋爻佳他们,“你们这些小屁孩,趁老子现在还好说话,赶紧把那个孟清阳给老子交出来,否则,老子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得罪老子的下场!”
“抽!”
沈茶也不跟他废话,朝着两个暗影一打手势,两个暗影拽出腰间的长鞭,朝着那个中年男人和他的打手们就抽过去了。
中年男人没想到这帮人如此硬茬儿,话都没说一句就直接动手打人,而且他们还没地方跑,别看打人的只有俩,威力堪比二十个。
围观的百姓不少人都了解这个中年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的堂弟在兵部当个小差,就整天耀武扬威的,好像这天老大、地老二,他是老三似的。如今看他挨揍,那是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戏园子里的人不可能光看着老板挨打却置之不理,有个小伙计趁人不备跑出去报信儿,没跑两步就碰到了巡逻的巡防营兵士,他拽着领头的校尉,跟他说戏园子门口有人闹事,他们老板已经被人给打了。
巡防营的人是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但在西京城闹事是绝对不可以的,听完了小伙计的话,带着手下的兵士来到了戏园子门口。
“大人,是她!就是那个女的,是她下令让手下打我们老板的!”
等领头的校尉看清小伙计说的人,他差点儿就跪下了,心说这戏园子的老板胆子还真大,怎么就惹到这位祖宗头上了,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不成。还有这祖宗旁边的那位,怎么那么像代王世子呢!
“来,看好了他!”校尉让自己手下的兵士看住了报信儿的小伙计,自己大步流星的走到沈茶和宋爻佳跟前,单膝跪倒在地,向二人行礼。“属下见过世子殿下、见过沈将军!”
“起来吧!”
“谢世子殿下、谢沈将军!”校尉站起身来,看看依然没有停手的暗影,“这是……”
“教训一下!”
校尉刚想要说别把人打死了,传出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不太好,就有围观的百姓悄悄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听完了整个过程,校尉脸上全是汗,这要是不好好处理,被洪都统知道了,他小命难保啊!
“这……这太过分了,确实是该好好教训!”校尉朝着宋爻佳和沈茶一躬身,“世子殿下、沈将军,有什么需要属下做的,请尽管吩咐。”
“这个人和孟公子之间应该存在一些纠纷,我们一会儿要好好问问,你就负责维护一下秩序吧!”
“是,属下遵命!”
556 不可轻信任何人
孟清阳曾经是西京城红极一时的名角儿,他这个人长得好看、扮相也很美,唱腔、身段极佳。他第一次登台,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一夜成名,红遍西京。
那个时候,西京城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没有看过孟公子的戏,那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由孟清阳出演的戏是一票难求。
“孟公子就是属于老天赏饭吃的那种,哪怕他后来因为身体不适、选择隐退,哪怕是后人辈出,都没有人能取代他在梨园行的地位。”宋爻佳向沈茶和金苗苗解释道,“你们远在边关,可能感受不到这个,那几年,孟公子是所有府邸的座上宾。”他压低声音,在二人耳边小声说,“太后娘娘还托父王请过他,但……很不巧,边关战事频出,等战事结束,他又不唱了。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的难过。没想到……哎!”他看看被两个暗影扶住的孟清阳,“他当时宣布隐退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根本感觉不到状态下滑,现在看来,内有隐情。”
“殿下,小茶对这位孟公子唱的如何,当时有多红,一点兴趣没有。”金苗苗指了一下被巡防营兵士控制住的中年男人,“对那个隐情最感兴趣。”
沈茶没说话,只是朝着金苗苗笑笑,转过头看了一眼宋爻佳,朝着他一拱手。
“孟公子的这桩案子,还是要请殿下做主。”
知道沈茶有为难的地方,宋爻佳也没推辞,本身就对这里面的内情很感兴趣,自然很乐意接手。
他看看周围的情况,现在他们还在戏园子门口,因为孟清阳的突然求救,门口围了很多的百姓,也有很多喜欢过孟清阳、捧过他的场的人。
宋爻佳觉得,既然都已经被大家知道这里面有隐情,就在这戏园子门口审案子即可,当着全城的百姓,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抖落出来。而且,他们之前也派人回宫里传信,难说宋珏那个好奇心很重的家伙,不会拉着沈昊林和白萌跑出来看热闹。
知道要在门口审案子,巡防营的兵士除了维护好周围的秩序,还把戏园子里的所有人都给提出来,从里面搬了桌椅,准备了纸墨笔砚。
那个中年男人,以及戏园子现在的台柱子,那个叫做孟清雪的年轻男孩,被兵士摁压在地。因为孟清阳身上的伤太多了,宋爻佳特批让他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旁边有个暗影扶着他,免得他体力不支而摔倒。
孟清雪已经被这个大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脑袋发懵,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围堵一个区区的孟清阳,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连代王世子都惊动了。
他恶狠狠的瞪着坐在一边的孟清阳,无论如何,都是这个废物惹的祸,死到临头还不消停。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梅竹的鞭子朝着孟清雪的方向抽了一下,“说你呢,不许到处乱看!”
“啊!”孟清雪被吓了一跳,以为那鞭子要抽到自己的身上,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草民……草民孟清雪,是……是……”
“闭嘴!”梅竹的鞭子抽向那个中年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中年男人吞了一口口水,被抽了一顿鞭子之后,气焰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尤其在知道面前坐着的人是谁之后,整个人就萎靡不振的,基本上算是有问必答。“草民滕信义,是这家西园的老板。”
“孟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是……”
“别吞吞吐吐的,说!”
“我……我……”
“不是吞吞吐吐,是难以启齿吧!”
人群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大家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位夫人领着两个侍女从人群中走进来。
“这位是……”
沈茶看着这位夫人很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只好悄悄的向宋爻佳询问。
“是忠武伯夫人。”看到沈茶皱了皱眉头,宋爻佳赶紧补充道,“是继夫人,你们上次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在太后娘娘那里见过的。”
沈茶点点头,看着已经来到他们跟前的忠武伯夫人,微微欠身回礼。
“妾见过世子殿下、见过沈将军!”
“夫人免礼,看座!”宋爻佳抬抬手,请忠武伯夫人一旁落座,“夫人刚才说的难以启齿,是何意?”
“回殿下的话,妾嫁入忠武伯府之前,曾经是戏班的一员,就算妾不说,大家也是知道的。”忠武伯夫人看看孟清阳,轻轻叹了口气,“曾经有幸与孟公子一起合演,故知道一些内情。这个滕信义是孟公子的结义大哥,曾几何时,两个人好得不分你我,比亲兄弟还亲呢。”
“哦?是这样的啊!”宋爻佳一挑眉,“夫人不说,本世子还真不知道的。”
“知道他们真正关系的人其实不多。”忠武伯夫人冷笑了一声,“滕信义原来也是学戏的,只是自身条件不好、也没有什么天赋,所以,根本没戏可唱。但他跟孟公子的关系特别好,孟公子成名之后,两个人也是形影不离的,后来还一起买下了这个戏园子。若非我偷听到了滕信义和这个孟清雪的密谋,我可能会一直被他们的兄弟情深所感动呢!可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却是那么的可怕。”
“有多可怕?”
“滕信义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跟孟公子结交的,他非常相信孟公子可以一炮而红,成为西京城的名伶。所以,从学艺的时候就跟孟公子称兄道弟,等到两年后,孟公子如他所料一般名声大噪,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孟公子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人。孟公子只需要专心唱戏,其他的一切琐事都交给滕信义这位好大哥打理。可他怎么会想的到,这位好大哥一直都包藏祸心、一直都在利用他呢?”忠武伯夫人看了一眼滕信义,冷笑了一声,伸手指指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孟清雪,“这个家伙表面上是孟公子的徒弟,真实身份是滕信义的亲侄子,但他骗孟公子说自己是孤儿。”
“孤儿?”宋爻佳轻轻摇摇头,“户籍是不会变的。”
“殿下,若伯夫人说的是事实,户籍也是可以更改的。”沈茶冷笑了一声,“肯花银子就行。”
“大将军说的不错,尤其是要入梨园行,更改户籍更是简单的很。孟公子这个人,心很软的,而且人很善良,听了他们编造的身世,很心疼这个小子,就把他收了徒弟,甚至待如亲子,将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他,还带他去了很多府邸唱堂会。但滕信义叔侄并不满足,他们想要的是取孟公子而代之。而梨园行,虽然讲究努力,但天赋也是非常重要的,他们叔侄都没有这个天赋,怎么都不可能超越孟公子。所以,他们不甘心,既然没有办法超越前人,就把前人彻底的毁掉。”
“孟公子的嗓子?”
“是!”忠武伯夫人点点头,“那一次我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谋划,要毁掉孟公子的嗓子。”
“你告诉孟公子要小心了?”
“对,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孟公子,但孟公子不相信我说的,反而警告我不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忠武伯夫人叹了口气,“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说的话,只能离开戏班,带着两个侍女去江南散心,这才偶遇了我家伯爷。”她看了一眼满脸悔恨的孟清阳,“说到这里,我也要谢谢孟公子,要不是你对我的怒斥,我也不会找到伯爷这么好的人。”
“我……”孟清阳哑着嗓子,“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
“对于伯夫人的控告,你有什么说的?”宋爻佳一摆手,打断了孟清阳的话,他笑眯眯的看着滕信义,“承认吗?”
“孟公子的这一身伤,和被毁掉的嗓子,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金苗苗站起身,走到孟清阳的身边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朝着宋爻佳和沈茶轻轻摇头,“旧伤很多,虽然不危及生命,但会让他未来数十年饱受病痛的苦楚。”
“不能根治?”
“要跟随他一辈子,痛起来会生不如死的。”金苗苗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滕老板,还有这位小兄弟,你们应该很高兴听到这个结果吧?”
“没错!”孟清雪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的说道,“我是很高兴听到这个,他活该落得这个下场!既然他收了我这个徒弟,为什么还要接堂会?为什么不把这些机会留给我呢?为什么总是死死的压着我,不让我出头呢?如果我们不搞死他,即使是现在,我都是个没名没姓的小角色!”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可是你们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让他消失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一直都看不起我,一直都在挑我的毛病,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孟清雪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通红,“我就是要让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比他有名气,比他受欢迎,赚的银子也比他多!而他……”他伸手指向孟清阳,“只是个又老又丑、被人遗忘的货色!”
“孟公子,你听清楚了吧?”忠武伯夫人一摊手,“我提醒过你,不可以轻信任何人,可惜,你现在虽然知道了,但已经晚了!”
孟清阳还没回答,就听到“砰”的一声,抬起头看过去,沈茶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557 心头恨
金苗苗看到沈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中暗道不好,这丫头动了气,不拦着一点,恐怕是要坏事。
“世子殿下!”
她给宋爻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一把,摁住沈茶,绝对不能让她当街爆发。如果她控制不好自己,做出了什么不可预估的事情,杀神的名号不仅会坐实,一直以来的好名声,恐怕也会毁掉的,毕竟对付外族和对付大夏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的鞭子不能抽向自己人。
宋爻佳看到沈茶的这个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滕信义、孟清雪是她最厌恶、最恶心的人,这种背信弃义、在兄弟背后捅刀的家伙,小茶曾经说过,见一个杀一个。只是,眼下的形势不允许她这样做,必须把她给安抚好了。
不过,他没有信心,暴怒的沈大将军,可不是他这种勉强有点功夫的书生能控制得住的。
宋爻佳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刚要靠近沈茶,就看到从后面伸出了一双臂膀,抢在他的前面,把人给“劫”走了。
金苗苗和宋爻佳抬起头一看,就看到沈昊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来的可真是时候,再晚一步,可能就不是现在的这个状况了。
往沈昊林的身后望去,看到宋珏笑眯眯的站在那里,但他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同时站起身来,因为是在外面,不方便暴露宋珏的身份,只是微微一欠身,就当是行了礼了。
金苗苗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宋珏,自己退到了白萌的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金苗苗轻轻嗓子,压低声音问道,“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我可不一定能搞定小茶。这丫头要真的爆发了,就连国公爷都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刚到没多会儿。”白萌蹭到了金苗苗身边,小声的说道,“不是说遇到了一点小事,特别好解决吗?就解决成这个鬼样子?我们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小茶发脾气了,昊林赶紧冲了过来。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能让她气成这个样子的人和事可不多了,这个破戏园子有这么大的威力?”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说主要的点就行。”白萌看了一眼打断忠武伯夫人行礼的宋珏,又看看正在跟他咬耳朵的宋爻佳,以及不断的安抚着沈茶情绪的沈昊林,“你们也是挺厉害的,审案子不到里面去,偏偏要在外面。这要是在里面,小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就完全没有顾虑了。”
“也不是我们想的,谁让那位孟公子是自己跑到大街上的呢?他的那位好兄长如果不带着打手追出来,还对世子殿下出言不逊,我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金苗苗轻轻的叹了口气,简略的把整个过程跟白萌说了一遍,看着白萌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她挑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看吧,不只是小茶受不了,你不是也一样?”她指指白萌紧握的拳头,“随时随地想要揍他一顿,对吧?这种人真的就是见一次打一次的命。”
“这个姓滕的是什么来路?”
“之前说有个兄弟在兵部当差的,但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他那个兄弟也没有来看一眼。”金苗苗冷笑了一声,“大概是怂了吧,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兄弟,再或者有这个兄弟,只是人家不怎么在乎他,是他自己狐假虎威罢了。我不是对唱戏的人有什么成见啊,只是我觉得,如果家里有人当差的话,又何必去学艺呢,又苦又容易被人轻视。”
“也不一定,六部里的那些小吏,虽然在百姓们眼中可能挺了不得的,但实际上只是名头唬人,啥用都没有。他们家里的人还是要靠自己才行,否则也是很难立足的。”白萌轻轻摇摇头,“但像他们这种无情无义之辈,还真的是不多见呢!”他看向沈昊林,看到他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无奈的摇摇头,“这件事别说触了小茶的逆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忍不了的。”
沈昊林点点头,表示赞同白萌的说法,这世上的坏人、利益至上的人确实不少,但能做到这叔侄的地步的,也是非常罕见的。
这边宋珏也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的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大概得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感受到了沈茶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没有之前那么的暴躁了,侧过身看了一眼金苗苗,朝着她点点头。
金苗苗走到沈茶的身边,给她搭了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丸药塞进沈茶的嘴里。
“含在舌下,过一会儿就好。”她朝着宋珏和沈昊林笑笑,“没有大问题,可以继续。”
宋爻佳松了口气,若是因为这个事把沈茶给气病了,护短的国公爷的怒火,他可是承受不来的。
“继续吧!”
“好!”听了宋珏的话,宋爻佳用扇柄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滕信义,你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回世子殿下,没有。”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是从一开始就算计上了孟公子,这七八年来,都是你布下的局,是你引着孟公子落得今天的这个局面的,对吗?”
“……”滕信义看看低着个头、看不清表情的孟清阳,“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只能怪他自己。我之前已经明里暗里告诉过他,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可他不听劝,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们两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别怪谁。”
“呵,这么说,你还是占理的那方了?”沈茶靠在沈昊林的怀里,强忍着头痛,冷笑了一声,“他把你当兄弟,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什么事都任凭你去处置,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中途就没有想过要收手吗?”
“收手?为什么要收手?”滕信义哼了一声,“世子殿下、大将军、还有后来的几位公子,你们都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种既没有天赋、又没有背景、还要处处被人看不起的混混,每天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是,你们高风亮节,不会欺负弱小,不代表其他的人也会跟你们一样。”他伸手一指孟清阳,“你们觉得在这件事里面,所有的问题、所有的错都是草民一个人的吗?他就真的很无辜、一点错都没有吗?”
“什么意思?”
“世子殿下,草民原本并不是一个工于心计、心胸狭窄的人,草民也曾经很努力,想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的。但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达到自己的预期,这的确让人非常的沮丧。当初,草民也是认真的考虑过师父的话,想要转个行当的,彻底离开梨园行。”
“为什么没转?”
“自然是因为堂堂正正的孟公子的一句话啊!”滕信义恶狠狠的瞪着孟清阳,“或许他不记得了,但这句话却成为了草民的心头恨、终身的噩梦。”
“说来听听。”
“他说……”滕信义一字一句的说道,“滕兄,你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还是别勉强了,集市上那些走街串巷的,唱的都比你好!”
558 都不无辜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系列的悲剧,竟然是因为多年前的一句话引发的。
有的人认为滕信义一个大男人的心眼怎么会这么小,一点气度都没有,就算这句话是孟公子说的,或许只是孟公子多年前的无心之言,并不是他的真心话。就这样一句不能算证据的话,被滕信义抓着不放好几年,还对孟公子造成了很大的、很严重的伤害,简直不配做人。
但有的人却持不同的观点,孟公子在这个纠纷里面也未必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无辜,也不一定是无心之言,或许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如果孟公子像传言那样是个谨言慎行的君子,就不会有这样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上。这么一想,或许他的遭遇也是咎由自取。
围观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白萌拽着金苗苗,还有看得津津有味的贾大小姐也讨论起来。
“你们两个觉得孰是孰非?”白萌看看金苗苗,又看看贾大小姐,“那位孟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单纯,他在名扬西京城的时候,可是结交了不少位高权重之人,其中不乏那些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
“我也听说过。”贾大小姐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孟清阳,“这位孟公子曾经跟那些公子一起去骑猎,称兄道弟的,如果他真的遇难,或者遭遇了什么不幸,那些公子早就为他出头了。”
“可那些纨绔子弟,不是什么新鲜就玩什么吗?”金苗苗挑挑眉,“觉得他没意思了,肯定就不理他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有不少长情的。”白萌叹了口气,“就我知道的,还有一小部分这几年没少了打听他,只要他送出消息,那些公子哥一定会仗义执言的。这家小小的戏园子,可是挡不住的。”他拍拍站在他们前面的沈昊林,“昊林,你怎么看?”
“看什么?”沈昊林瞥了他一眼,“这才刚开始,真相会慢慢浮出水面的,别急。”
金苗苗凑过去看了看沈茶的脸色,比刚才已经好太多了,又给她把把脉,朝着沈昊林点点头。
“放心吧,已经缓过来了。”她伸手戳戳沈茶的脑门,“你呀,还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这是意外,我多少年都不发脾气了。”沈茶朝着金苗苗一笑,轻轻的靠在沈昊林的怀里,“放心,我会记住的,以后不会轻易动怒的。”
“这还差不多。”金苗苗又戳了一下她,“你觉得怎么样?”
“目前还不是很明朗,本来以为就像明面上的这样,孟公子是唯一的受害者,而他的义兄则是包藏祸心。但仔细想想,孟公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义兄真的有问题,他不会看不出来的。”
“你是说……故意纵容?”
“有这方面的原因。”沈茶点点头,“但他的目的,暂时看不出来。”
“这位孟公子很厉害啊!”金苗苗抱着双臂,“如果事情的真相如同我们推断的这样,那这位孟公子的手段可太高明了。幸亏他不走仕途,也不是个女孩,不用入宫,否则……会掀起不少风浪。”
“看他如何回应滕信义的指责吧!”沈茶的目光转向孟清阳,“或许他会装傻。”
“装傻?”贾大小姐也凑了过来,“一问三不知?打死也不承认吗?”
“很有这个可能,否则,他没有办法解释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为自己开脱了。”
他们的目光转向孟清阳,而一直低着头的孟公子这个时候终于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滕信义,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位兄长刚才说出来的话。
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而滕信义看到孟清阳的这个样子,仿佛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很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听到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这么的惊讶吗?你是不是认为,你的这些话根本不可能被我听到的,对吧?不止这些,你当初在师父面前是怎么说我的,又在班主面前怎么诋毁我的,还有,你怎么跟那些师兄弟提起我的,我都知道。你以为自己做的很小心,不会让我知道,但是,就是那么不凑巧,我什么都知道了。贤弟,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自己说过的话不肯承认,那多没意思啊!”
“我不知道,我没有!”孟清阳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
“你不知道,你没有?”滕信义冷笑了一声,“好,你不说,我说!”
他看着宋珏和宋爻佳,知道这二人都是平日里够不上的大人物,今天可以遇到,也算是运气了。他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火气,也可以释放一下了。
他规规矩矩的朝着宋珏和宋爻佳磕了三个头,又拍拍自己侄子的后背,让他也跟着行礼。等到头磕完了,这才轻轻嗓子,把忠武伯夫人不知道的内情抖落个干干净净。
“贵人容禀,罪民有话想为自己辩解一二。”
“说!”
宋珏和宋爻佳都是人精,从孟清阳的这个反应就可以看出,这里面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是!”滕信义又磕了一个头,“我们两个师出同门,只不过他是那个比较有天赋的,我是那个比较平庸的那个。师父和班主都不是很看好我,但我还是比较努力的,毕竟笨鸟先飞。我每天都练到很晚,那会儿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会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宋爻佳挑挑眉,看了一眼孟清阳,“都说了什么?”
“就是觉得我不适合在戏班待着,想要把我踢出去。”滕信义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再重复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了,无非就是我不行,太笨又太蠢,容易拖后腿,留下来就是废物之类的。”他看向孟清阳,“同样的话,他在师父和班主面前说了不止一次。”
“后来你离开了?”
“没有,后来是因为族弟来戏班寻我,他知道我族弟在兵部当差,跟班主说可以抵挡一些麻烦,所以就把我留下了。他以为这些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我都是知道的。”
“亲耳听见的?”
“是,我练功的地方比较僻静,不会影响其他的兄弟休息。而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上了那个地方,总在同样的时间,找班主和师父说小话。因为他是班主和师父最看重的人,所以,他说什么,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报复他的?”宋爻佳摸摸下巴,“是他成名之后?”
“他成为名角儿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从第三次撞见他背后诋毁我的时候。”滕信义低下头,“这些年,我们看着是亲亲热热的兄弟,实际上都是各怀鬼胎,相互算计的。他担心红了之后会有人找麻烦,所以就拉着我,什么事都让我出面,无论是充当好人,还是坏人,都是我。而他自己安安静静唱他的戏,受大家的追捧。至于我,他红了,对我来说也算是好事,从某个方面来说,名利双收。谁想要见孟公子一面,也是要经过我的。只是,我们两个到底不是一条心,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终究会爆发的。”他看向忠武伯夫人,“夫人听到的那些并不是完整的,那会儿他的嗓子就已经出现问题了。我们请了不少名医来看,都无济于事,他唱不了也是早早晚晚的事。我们当时的原话是,有希望就要试一试,治不好也总比现在这个情况强。”
“也就是说他的嗓子不是你们弄坏的?”
“世子殿下,那个时候,他是我的摇钱树,我再怎么恨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摇钱树给毁掉的。虽然小雪也有一定的名气了,但跟他比还是差的很远呢!只是,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用心,所以,不肯老老实实的接受诊治。小雪跟他的第一次冲突,是撞见了他偷偷倒掉了刚刚煎好的药。”
559 隐情
“把药倒了?”宋爻佳一皱眉,“为何?”
“我问过他,她不肯说,还奚落我,就算他的嗓子坏了,也能把我甩九条街,就不必费那个心思了。”
“奚落?”宋爻佳轻笑了一声,“外界传言,孟公子对你极为用心,你们的关系……嗯,亦父亦兄,怎么还会奚落你呢?”
“他?亦父亦兄?”孟清雪轻轻的摇摇头,“你们都被他的表面纯良给骗到了,他哪里会有那么的好心呢?”他看向孟清阳,“他对我如何,我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我学艺的头两年,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尊着、敬着的,小心翼翼的侍奉他的日常起居,从来不做那些违背他意愿的事情。可他是怎么对我的?因为在西京城闯出了一片天地,站稳了脚跟,从而结交了不傻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人渐渐变得不可一世起来,脾气也大得很。没出名之前以及出名的初期还会有所收敛,但慢慢的就开始展露本性,恣意妄为。他表面上虽是我的师父,但无论唱腔、身法、身段什么的,从来都是只教一遍,会与不会、唱的好与不好,都要靠自己去领悟。他曾经说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不能成材,不在师父教得好不好,在徒弟努不努力、用不用功。”
“有一定的道理。”宋爻佳和宋珏对望一眼,他们小时候遇到的先生也是说过类似的话。但唱戏这种事,恐怕跟他们的课业不能相提并论。“从来不讲戏吗?”
“讲戏?”孟清雪冷笑了一声,“刚才说了,全靠自己领悟,领悟的不好,轻则一顿嘲讽,重则连打带骂。”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自己的脖子,上面横七竖八的几条密密麻麻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丝线勒住而留下来的。
金苗苗看到那些伤痕,微微一愣,走上前去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如何?”
“是琴弦,被琴弦勒住留下来的痕迹。”金苗苗叹了口气,“有几道看着是旧伤,至少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三四年?”宋爻佳微微点点头,正好是孟清阳风头正劲的时候,也是那些公子、小姐们追捧他最疯狂的时候。他看向孟清雪,“这个时候,你已经拜他为师了?”
“是的,我……”
“等一下!”金苗苗无意间看到孟清雪露出来的手腕,内侧有几条深浅不一的刀伤留下来的痕迹,她伸手抓出他的手腕,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
孟清雪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慌张的神色,他赶紧把自己的手腕从金苗苗的手里抽出来,用袖子把手腕内侧的伤痕给遮掩好。
金苗苗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判断,趁着孟清雪不防备,猛然拽起他的另外一只胳膊,不顾他的反抗把袖子撸了上去。果不其然,在这一只手腕的内侧,同样留下了很可怕的刀痕。粗略一算,这两只手腕内侧的伤痕,足足有十道之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苗苗蹲下来,盯着孟清雪的脸,“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寻死?”
“好端端的?”孟清雪苦笑了一声,“这位大人,任何一个人,好端端的都不会自寻死路的,在下也是一样。在下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是吗?”金苗苗强行搭住孟清雪的手腕,脸色片刻变得铁青,她看了一眼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男孩,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因为这个吗?他强迫你的?”
“……是。”
沈茶感觉到不对劲,拉着沈昊林一起走过来,金苗苗在他俩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确定?”沈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但金苗苗很肯定的点点头,她盯着孟清雪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他问滕信义,“你可知他的情况?”
“罪民……罪民……”滕信义结巴了好半天,才轻轻点下头,“知!”
这一次,捶桌子的不止是沈茶了,还加上了沈昊林和金苗苗,三个人的力道之大,桌子弹起老高,落在地上之后裂成了四块。
宋珏和宋爻佳被他们这一收吓了一跳,同时用衣袖挡住了脸,不让木屑碎片伤到自己。
“怎么回事?”
宋珏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跟前,表情非常的严肃。
“把他们……”沈茶指指滕信义、孟清雪、孟清阳三人,“带进院子里去,这事没办法当众说出来。”
“好!”
宋珏看到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金苗苗又往沈茶的嘴里塞了一颗药,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吩咐白萌驱散围观的百姓,调禁军过来把守,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因为忠武伯夫人也算是牵扯在内,需要她的一些证言,故也把她请了进去。
至于那位跟着一起凑热闹的贾大小姐,现在送她回家也是不可能的,只好把她也领了进去。
进了园子之后,白萌吩咐手下的兵士,把戏园子的仆人们都找个偏房关起来,不许他们擅自走动。他自己跟在宋珏身边进了正厅,嘱咐暗影们守好这里。
进了正厅,众人分宾主落座,宋珏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拽着沈昊林坐在宋爻佳的下首,还不忘朝着宋爻佳眨眨眼。
宋爻佳看到他那个样子,轻轻的摇摇图,这个家伙一天不作怪就浑身难受。
忠武伯夫人被安排在最末位,她看着孟清阳被暗影带进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看不明白了,这位孟公子到底是善是恶,她也说不太清楚。或许,她也是被这位孟公子利用的一个人。
贾大小姐看看身边这位情绪有些低沉的忠武伯夫人,撇撇嘴,虽然她不爱跟这种出身的人打交道,但很明显这位夫人被那个什么孟公子给坑了,而且还坑了好多年,说起来也是怪惨的。她若是再落井下石的话,那就太不厚道了。
她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往忠武伯夫人面前一递。
“吃块粽子糖吧!”她看向忠武伯夫人,“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不会那么沮丧了。”
“……多谢!”
滕信义自从进了正厅,就跪在哪里不说话,他在纠结,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给抖落出来。毕竟,这事一旦掀出来,那就不是一个孟清阳的问题,有多少西京城里的府邸、公子都会被牵扯进来,他不确定这位代王世子有没有这个能力去管这个。
“看滕先生的神色,是有所顾虑了?”
宋爻佳看了一眼到现在还镇定自若的孟清阳,忍不住赞叹,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能保持这份心性,也算是难得了。他微微勾起唇角,一般有这种反应的,要么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真的与他无关,要么就是有所依仗,认为就算揭出真相也奈何不得。
他转头看了一眼宋珏,又看了一眼沈昊林,看到二人轻轻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大胆的说,本世子既然管了这件事情,必然会管到的。”
“世子殿下,您可不要大言不惭。”孟清阳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您虽贵为皇亲,但到底是没有实权的,有些事,您想管也是无能为力吧?为了您好,我还劝您还是就此收手,别为您、代王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哟,不装无辜了?”宋爻佳勾起唇角,脸上闪过一抹冷笑,“还是那句话,本世子既然管了,自然是要管到底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看向滕信义,“滕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
滕信义左右看看,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的内袋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宋爻佳。
梅林走过去,把那张纸拿了过来,确认没有任何的问题,这才转交到宋爻佳的手上。
宋爻佳打开一看,上面写的都是人名和时间,这些人名他基本上都是认识的,多数是在禁军、巡防营、京兆府挂了名的纨绔子弟,也有几个不太争气的宗室子弟。
他看完了之后,要梅林递给宋珏他们去看,宋珏懒得看这种东西,直接转给了沈昊林、沈茶。
沈茶快速的扫了两眼,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名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癖好。”
“谁?”宋珏很好奇的看着沈茶,“是谁?”
“晏远。”和沈昊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沈茶转向宋珏,“公子……”
“准!”宋珏微微颔首,“既然是他自己送上了门,随你们处置好了。”
“是,多谢公子!”
沈昊林看宋珏同意了,从怀里掏出镇国公府的令牌,交到了影十三的手上,要他把晏远抓来戏园子。
“等一下!”宋珏叫住了要离开的影十三,甩给他一个腰牌,“十三,多带几个人,把几个不争气的货也抓回来。”他看了一眼白萌,“带你的人去。”
“是!”
等到白萌和影十三离开正厅,宋珏才把目光转向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孟清阳的身上。
“没想到,今日出来竟然看了这么一场好戏,真是大开眼界!”他看向忠武伯夫人,“人心隔肚皮,夫人以后还是莫要轻信他人才好。”
560 有意思
梅林和梅竹借用了戏园子的膳房,给大家煮了一大锅的茶,分装在好几个小茶壶里拎到正厅。
一时间,整个屋子充满了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所有人的精神也慢慢放松下来,没有之前那么的紧张,也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了。
梅林和梅竹分别给大家倒好了茶,默默的退到了沈茶和沈昊林的身后。
“滕先生。”沈茶喝了两口茶,看着面向自己的滕信义,“既然你知道,而且掌握了这份名单,为什么不早早的解决呢?非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才……”
“这位大人!”滕信义朝着她磕了一个头,“虽然罪民平时看着挺跋扈的,大家都觉得我会欺负人,但也只是看着而已,大人们可以去问问周围的邻居,看看罪民有没有欺负过他们。”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即使家中族弟在兵部当差,但这名单上的任何一人,都是罪民惹不起的。罪民有打算去讨个公道的,但是小雪拦住了我,说罪民的做法无疑是蚍蜉撼树,除了会自取其辱,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所以,能做的就只有忍,如果有机会,才可以揭破这一切。”
“孟公子,你是算到了他们不可能会反抗,只会默默的承受,才会这么的肆无忌惮吧?”沈茶转向孟清阳,“真是好算计,你既然不喜欢、甚至厌恶他们,大可以在成角儿之后跟滕先生撕破脸,算清楚彼此的恩怨,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又何必用如此下作的方法对付他们呢??”
“那岂不是便宜他们了?他们敢算计我,难道还不允许我反击了吗?”孟清阳捋捋自己的头发,朝着沈茶一挑眉,“这位大人,你以为大哥对他的侄子能有多好?他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把他的侄子送到我这里来,让他跟我学艺。明明知道这孩子跟着我出去,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次次还是让他跟着我出去,不就是为了通过我认识一些权贵吗?不就是想在合适的时候来扳倒我吗?”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讽刺的微笑,“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就满足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他们要清楚,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有付出。得到的越多,付出的越多。”
“所以,你也是付出了很多,才让你在西京城站住脚的,对吗?”贾大小姐突然插了一句话,“原来,本小姐听到的传闻很有可能是真的。”
“传闻?”宋珏听到这个,眼前一亮,“来来来,详细说说。”
宋爻佳和白萌同时扶额,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热衷打听小道消息的家伙是大夏的皇帝陛下。
贾大小姐也没想到宋珏会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忠武伯夫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宋珏行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礼。
“不用多礼。”宋珏看到她那个样子觉得很好笑,贾大学士那么刻板、规矩的人,养出来的女儿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也是挺有意思的。“你说的传言是什么?”
“回……”贾大小姐本来顺嘴要喊陛下,但及时的反应过来了,“回公子的话,我听到的传闻是说,这位孟公子在还没有成名之前,就已经跟几位世家公子交好,跟他们的关系非常的亲密,曾经有人撞见他们一起出游,且同宿一榻。”
“被撞见亲密出游倒是很有可能,这个同宿一榻……”宋珏摇摇头,“听起来就有点扯了。”
“公子,传闻之所以是传闻,不就是因为真假难辨嘛!”
看到宋珏让自己坐下,贾大小姐微微欠欠身,这回很有规矩的坐回去了。
“这件事确实是很有意思,我越来越感兴趣了。不过,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宋珏笑眯眯的看着她,“算算年纪,你那会儿也没多大,大学士也不可能放你出来乱跑吧?”
“那个……”贾大小姐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可以自己偷跑嘛,那个时候,街上有很多类似的传闻,说谁家的公子又带着什么什么人出去了之类的。不过,我有一次亲眼看到他……”她伸手一指孟清阳,“从晏府出来的,那次可不是我偷跑,而是跟着母亲去晏府做客,晏家老太太办了荷花宴,请了我们去参加,我们在府门前下车,就看到孟公子被晏大老爷陪着从里面走出来。”
“晏大老爷?”宋珏想到名单上的那个名字,冷笑了一声,“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沈昊林、沈茶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一抹不屑,这位晏大老爷的眼光不错,看上的都是孟清阳这种蛇蝎心肠的美人。
聊到这会儿,影十三带着禁军的兵士和暗影押着晏远大老爷和几个宗室子弟回来了。
那几个宗室子弟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的,责问影十三凭什么抓他们,他们就是爱玩了一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就是侮辱他们的人格,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一定会跟禁军、跟白萌算帐的。
“打算跟谁算帐啊?”白萌站在门口,板着一张脸看着他们,“还想挨打?还是要跪两天家庙?”
几个宗室子弟骂得正欢实,冷不丁看到白萌,可是把他们给吓了一跳,赶紧闭嘴,生怕说错话,又被白萌这个混蛋告到陛下跟前去。
等到被踹进正厅,看到坐在正位的宋爻佳,这几个家伙差点儿没一头栽在地上。
虽说同样都是姓宋的,同样都是没有差事的闲散宗室,但代王世子很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他们就是纨绔子弟,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没什么其他的事可做。而这位世子殿下是不同的,早早晚晚都会继承王位的,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的,这是他们真正惹不起的人。
等几个人陪着笑脸给宋爻佳行了礼,才有时间打量其他的人,这才看清楚何止是宋爻佳,镇国公、镇国大将军都在,他们忍不住开始发抖,当他们看到脸上挂着很瘆人笑容的宋珏的时候,几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要不是从小的规矩告诉他们不可君前失仪,他们肯定当场厥过去了。哪怕是这样,几个家伙也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小腿肚子转筋,一个没留神,全都摔倒在地。
这几个宗室子弟都在心里哀嚎着,这禁军的人实在是太不厚道了,怎么没有提前跟他们打声招呼说陛下也在这里,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刚才就不会乱说话了。若非场合不对,他们都想自己给自己一个狠狠的、大大的耳刮子。
晏远的情况比这几个宗室子弟也没有好多少,但他自恃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会像那几个小孩那样容易失态,所以,腿软归腿软,还是可以假装镇定的。
晏远虽然混,但也知道不能暴露宋珏的真实身份,但沈昊林、沈茶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他可不会替他们保密的。
“见过公子!”晏远规规矩矩的向宋珏行了礼,又转向沈昊林、沈茶,“下官见过国公爷、见过大将军、见过大统领,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三位,真是令人意外。”
看到跪着的三个人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沈昊林、沈茶和白萌同时朝着晏远露出一个冷笑。
“本将军也没想到,如此龌龊的案子,会有晏大人的参与。”沈茶拦住沈昊林和白萌,缓缓起身,“你的无耻,还真是令本将军刮目相看呢!”
561 各取所需
晏远点破了沈昊林、沈茶和白萌的身份,在滕信义、孟清阳、孟清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宋珏的身上,能让镇国公、镇国大将军、禁军大统领、甚至是坐在首位的代王世子恭敬有加的这一位,究竟是什么来头,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滕信义和孟清雪相互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兴奋、欣喜,他们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到来了,终于不用再受孟清阳的气了。
再看孟清阳,再一次低下了头,他心里很明白,这次惊动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那些平时很听他的话、很愿意捧着他、宠着他的公子们,不回踩他一觉就算是很厚道,根本不可能帮他出头了。
晏远可不管这三个人都在盘算着什么,他心里记恨着沈昊林、沈茶,甚至是跟他们交好的任何人,现在有机会可以回怼,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不过,当着陛下的面,他还是会有所保留的,不会把人得罪的太狠,要不然,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其实,自打进了这个戏园子,晏远就大概明白把他们这几个人叫来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戏园子老板、孟清阳这些年的爱恨情仇引发的各种悲剧,终于要有了一个了结。
说起来,孟清雪那个小孩还真的是蛮无辜的,只因为自己先天条件还不错,又喜欢唱戏、家里又有这个便利的条件,就被卷入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里面,还要被当成这两个人的筹码,被这个算计一次,还要被那个再算计一次。
想到这里,晏远忍不住叹气,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孟清雪这个孩子太惨了,惨到让他这个自认是铁石心肠的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想要去为他辩解一二。
他低下头又看看那几个瘫软在地的宗室子弟,突然很同情他们,又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孩子恐怕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状况,一路上咋咋呼呼的,还动不动就威胁这个、恐吓那个的,听了就觉得好笑。
他们也不看看领头的这个是什么来头,那可是镇国公府最出色、最得力的侍卫,在陛下跟前都是有一号的,再看看这个人带来的手下,连禁军都出动了,就知道下令捉他们的人不是那种轻易被威胁、被恐吓住的人,哪怕背后的人真的就是镇国公和镇国大将军,就那几个宗室子弟的长辈也不会站在他们的儿子、侄子、孙子那边的。
只是,晏远万万没有料到,宋珏居然也在,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还是那句话,该怼的还是会怼,沈昊林、沈茶和白萌当初是怎么对他的,他要加倍的讨回来。
“没想到,二位俊然也有这个闲情雅致到戏园子这种地方来,以二位的身份,不是应该叫个戏班子去国公府的吗?”面向沈昊林、沈茶站好,晏远脸上挂着掩饰都掩饰不了的嘲讽,“下官不得不说,二位每一次的行事,都出人意料呢!”
“几日不见,晏大人的嘴皮子越发利索了。”沈昊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厅中跪着的人,晏大人可认识?”
“认识!”晏远侧过头看了一眼,“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怎么,国公爷还要过问下官的私事了?这西京城里的看戏听曲儿,以后要提前向国公爷报备了吗?国公爷不觉得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了吗?”
“晏大人,淡定,冷静!我和兄长不过是看客,用不着你如此义愤填膺。西京城的事,自是有这里的主事做主。”沈茶拦住沈昊林和白萌,伸手指向宋爻佳,“这一次的主审可是世子殿下,晏大人若是用这个态度对世子殿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世子殿下?”晏远微微一皱眉,好像事情的走向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转向宋爻佳,稍稍欠了欠身,“原来是世子殿下主审,那下官就放心了。”
“哦?”宋爻佳手里的扇子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清脆的声音敲进了人的心里。“晏大人,这放心二字,何解?”
“世子殿下主审的话,必然公正公平,不像某些人,会公报私仇,有的没的乱审一通。”
“这么一说,本世子还真是要谢谢晏大人的信任了。”宋爻佳冷笑着,“不过,晏大人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
“世子殿下,您真是什么意思?”
“晏大人,以你今时今日的处境,根本就用不上什么公报私仇啊,掺合到这里面来,注定就是死路一条了。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自称什么下官了,请你认清楚自己,你现在已经被革职,无官、无爵,不过就是一个平民而已。”
晏远被宋爻佳数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无力反驳。
“作为平民,见到本世子,难道不知道要跪下?”宋爻佳的扇子狠狠的敲了两下,“晏家的规矩是这样的?”
晏远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被人这么教训过,虽然他知道人走茶凉,但好歹他手里还有一块晏家的金字招牌,他就算不是官儿,也是晏家的嫡子,随便一个人也要对他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像今天这么没脸,还真是头一回。
当然,他可以忍,毕竟宋爻佳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人家以后会继承王位,可不是他能对抗得了的。
晏远自认为是识时务的人,所以,虽然宋爻佳的态度不怎么好,他还是很顺从的跪下了。
“刚才大将军问过的话,本世子就不问了。”宋爻佳很满意晏远的态度,“既然你们很熟,那么,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晏远摸摸下巴,“嗯,大概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吧,嗯,就是这样!”
“详细说说,怎么个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是!”晏远微微颔首,伸手一指孟清阳,“认真说起来,我跟孟公子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一点,大概有七年多、快八年的时间了。”
“八年之前?那是在孟公子成角儿之前了?”
“是的。第一次见孟公子应该是个傍晚,他不小心摔倒在我的马车前面,蹭破了胳膊和腿,我好心的把他带回了府,请了郎中给他上了药。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了,他是凤福戏园准备推出的新人。”晏远抬起头看看周围的人,倒也没有什么外人,他的名声在西京城也就是那样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很干脆的继续说,“八年前,孟公子比现在要好看多了,特别的水灵。”
“所以,你就占了人家的便宜?”金苗苗抱着胳膊,很嫌弃的看着晏远,“你也不看看自己比人家大多少岁,好意思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刚才不是说了,各取所需。”晏远双手一摊,摆出一副西京城纨绔子弟的架势来,“我图个新鲜、图个开心,他想要巴上我,借我家的力在西城城站稳。说句老实话,唱腔、身段是不错,但在西京城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准,想要像后来受追捧,没有人给他托着,是绝对不可能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孟公子之前的那些雅名……”宋爻佳看向垂着头不说话的孟清阳,“都是编造出来的?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品性高洁之人,都是骗人的?”
“自然是骗人的,不这么说,怎么会让人觉得他与众不同呢?”晏远也看着孟清阳,“世子殿下,就算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当初这位孟公子为何摔在我的马车前。”
“晏先生的名声在外,确实是个好人选。”
“过奖了,但这位孟公子确实是有本事了,我自认为不是个长情的人,但能在他的身上花这么长的时间,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呢!”晏远朝着孟清阳冷笑了一声,“后来的事,大家应该也都清楚了,他通过我,认识了不少世家公子,借着我们的力,真的做成了他想做的事。你们可不要小瞧他,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是能达到他的目的,不惜任何手段、任何方法,哪怕是出卖自己也毫不在乎。”
“他们两个……”宋爻佳指指滕信义和孟清阳,“他们之间的纠葛,你清楚吗?”
“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孟公子喝多了的时候,会说一些醉话。”晏远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灭门之仇。”
562 来龙去脉
“灭门之仇?”
厅中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之前一直都认为两个人的矛盾点在于天赋、名气、财富上面,没想到,这不过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却是这个。不过,这倒也是可以解释,孟清阳为什么从骨子里恨滕信义叔侄,为什么要把他们彻底的踩死。
“你们别看我,我知道的也就这一点。”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晏远摆摆手,“这还是他醉酒之后说的,含含糊糊的说那么两句,说的不清不楚的,我也没听得特别明白,就知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他们的这个仇恨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至少五十年以上。”
“五十年?”宋爻佳摸摸下巴,“那不是他父亲、甚至是祖父的事情了?”
“差不多吧,他清醒的时候,不怎么提起这个,我也不事很了解的。”晏远看向孟清阳,“你呢,跟滕家有什么恩怨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你也算是运气好,一下子遇到了这么多的大人物,孰是孰非,总可以在你这一辈论个明白,也不枉费你这些年的谋划,是不是?”
“我……”
孟清阳抬起头看看厅中的众人,他非常的犹豫,他不敢确定今天是否真的能得偿所愿。毕竟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他曾经以为,如果在西京站稳了脚跟,跟那些世家公子混熟了,就有可能给他家翻案。但事实上,还是他太过于天真了,那些世家公子不过是把他当个炫耀的玩意儿,等到他没用了,也就抛到一边,不再理睬。所以,他不能确定着厅里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你犹豫什么呢?”晏远看他那个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他蹭到了孟清阳的旁边,“这上面坐着的是代王世子,这边坐着的是镇国公、镇国大将军和禁军大统领,你的事不找他们解决,还想要找谁?除了他们,你以为谁还能替你家翻案?”
“远哥,你说话前后矛盾,你自己不知道吗?”孟清阳苦笑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还说,担心国公爷和大将军会公报私仇?现在怎么又……”
“你清醒一点,我之前说的是,因为我们之前有摩擦、隔阂,他俩可能对我公报私仇。”晏远不情愿的哼了一声,“但平心而论,如果有案子落在他们手上,他们是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真难得晏先生会说我们的好话。”沈茶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晏远,“无论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的决定。这不仅是我们的决定,也是晏伯的决定。”
“可他……”
“晏先生是想说,他毕竟是晏家的人,对吧?但他当初是怎么离开西京、怎么离开晏家的,晏先生应该很清楚。那个时候,双方就已经跟约定好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再回来,他与晏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晏老爷子甚至开了宗祠,将他迁出族谱,晏先生,你应该没忘记吧?”沈茶冷笑了一声,“你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还请晏先生谨记。若真的记不住的话……”
“本世子不介意帮晏先生记着。”宋爻佳接上了沈茶的话,“晏先生不要忘记,父王和晏伯是至交。”
“……是,我知道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人家说的也是事实,晏远的脸再大,也反驳不了。况且,他现在想明白了,之前的那些倒霉的事,都是代王爷为他的好友出头来收拾自己的,他要是再纠缠下去,以后不一定会遇到什么糟心事呢!
“你知道就好。”宋爻佳很满意晏远的态度,目光重新落到了孟清阳的身上,“孟公子,或许你之前做过一些努力,但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以至于会失望,但,本世子可以保证,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本世子会为你做主的。”他看看沈昊林、沈茶,又看看宋珏,见到宋珏微微点头,又继续说道,“如果是本世子无法解决的,本世子会亲自禀告陛下,由陛下亲审。”
孟清阳听到最后一句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宋珏,看到对方朝着自己露出一个很有安抚的笑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好,我说!”孟清阳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这件事情发生在我祖父的那一辈身上,大概是六七十年前。我祖上一直居住在距离西京不远的孟家庄,因为那个村子里面的人都姓孟,所以由此得名。”
“孟家庄?”一直观察滕信义的金苗苗打断了孟清阳的话,“是三十年前被……屠村的孟家庄?”
“回这位大人的话,是。”孟清阳看着金苗苗,“大人知道那件事?”
“知道一些,有在我师父的手札里看到过。”金苗苗叹了口气,“孟家庄因为被人匿名告发私藏辽人细作,这个罪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严重的,一直都遵从着宁可抓错也坚决不可以放过的准则。然而,兵部派人也查了,确实是有辽人的踪迹,于是,整个村子都被牵连进去了,无一幸免。但令人奇怪的是,当禁军和巡防营奉皇命前去缉拿孟家庄的人,发现孟家庄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庄子上下几百口人,都被……”她轻轻摇摇头,看向孟清阳,“也不用说什么翻案不翻案的,这个案子早就翻了。”
“翻了?”孟清阳一脸茫然的看着金苗苗,“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看到孟清阳点头,金苗苗又继续说道,“从大火中逃生的应该是你的父母,他们应该远远的逃离西京了,所以,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大火的半年后,经过详细的探查,所谓窝藏辽人细作都是无稽之谈,孟家庄是被人恶意陷害的。”
“可是……”孟清阳叹了口气,“可父亲说过,确实是从我们家里带走了几个辽人,那几个人是我们收留的难民,至少在那天之前,我们认为是难民。”
“是真的难民,只不过由他们假扮了辽人。”金苗苗看看孟清阳,又看看滕信义,“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滕信义是孟家庄惨剧的罪魁祸首?”
“不是罪魁祸首,是罪魁祸首的后人。”孟清阳叹了口气,狠狠的瞪了一眼滕信义,“不是我确定的,是他自己亲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