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争论升级
薛瑞天没想到宋珏这么快就被说服了,很干脆利索的抛弃了自己,投奔对方阵营去了。
“我说小珏,你这个立场转变得是不是太快了点?这么快就背叛我了?太过分了吧?”薛瑞天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珏,“能不能有点自己的判断?能不能让自己的脑子清楚一点?不要色令智昏,行不行?”
“我觉得小林、小茶说的有道理啊!我……我才没有色令智昏,你不要血口喷人!”宋珏很无辜的瞅着薛瑞天,“想让我重回你的阵营,你要说出让我信服的话才行。你现在有能说服我的理由吗?”
“当然!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薛瑞天扬着脖子,看看沈昊林、又看看沈茶,“既然完颜萍可以派细作到这两个阵营,那么,这两个阵营也可以礼尚往来,在完颜萍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是不是?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完颜萍占了去,是不是?我不相信他们没想到这一点。”
“小天哥说的不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在完颜萍身边或者说在她的阵营里面,我们没有发现这两家的细作,这一点让我也觉得很惊讶。”
“你确定?”
“小天哥,你是在怀疑我的消息准确性?”沈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薛瑞天。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误会。”薛瑞天感受到了危险,赶紧摆手,“只是为什么呢?是不屑,还是没想到?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打不进完颜萍控制的范围里?”
“不屑、没想到,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打不进去应该是真的。完颜萍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对于身边的人,她是非常重视的,要经过层层考验才行,而且,有不少都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沈茶看了一眼薛瑞天,“不过,让我觉得很惊讶的是,辽国……准确的说是耶律南,他的人居然也混入了完颜萍的核心势力里面,混的还挺好的,好像是护卫队的队长。”
“耶律南?”宋珏挑挑眉,“他这是不甘心?想要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吗?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小的心眼儿吧?”
“这跟心眼儿大小没有关系,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这个锅背得太冤枉了,不甩回去就是此生最大的遗憾了。”沈茶叹了口气,把所有看完的公文、邸报分好类,让梅林送回书房,拿起笔来开始写摘要,一边写,一边继续说,“而且,我怀疑这是他当年留下的后手,因为他的人很得完颜萍的信任。”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白萌不解,“是因为经过了完颜萍的考验吗?”
“识于微时,共患难。”沈茶轻笑了一声,“跟我们的做法基本上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赢在了时间上,比我们略早一点而已。”她看了一眼薛瑞天,“小天哥的猜测目前不成立,但我想他们可能会用其他的办法来弥补没有细作在完颜萍阵营的这个缺憾。”
“怎么弥补?”
“我也不知道。”沈茶一摊手,“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我们做个猜测,他们有没有可能现在派细作呢?”白萌起身走到薛瑞天的身边,“如果现在派过去,是不是也能达到刺探情报的目的?是不是也能给完颜萍添乱呢?”
“有这个可能,但能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不太好说。”金菁在完颜萍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她身边的这些人,尤其是可以接触到所谓情报的这些心腹,要么是小茶说的那种一起长大的,要么是识于微时、共患难的,要么就是经过重重考验、经过千锤百炼的,完颜萍已经完全确认了他们的忠心,对他们非常的信任的。如果现在派人去做细作的话……很难融入那个圈子,哪怕不是细作,也会被怀疑的。这么说吧,如果我是完颜萍,是不会允许他们出现在我的身边的。”
“事无绝对,如果把他们给逼急了,很有可能兵行险招。”薛瑞天敲敲画板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派人假意投诚?”
“没错,献上投名状,付出一定的代价来获取完颜萍的信任。”薛瑞天点点头,“这可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了,你们觉得呢?”
“是很有效,但风险太大了。”沈昊林看完沈茶写的摘要,把它们放进小匣子里,“假意投诚的这个人,带来的消息必须满足两点,一点是完颜萍需要的,一点是必须真实的。这两点必须同时满足,如果不是完颜萍需要的,那她根本就不会在意。确定这个消息是自己想要的,完颜萍就会跟她在对方阵营里安排的细作去核实消息的真实,以及这个投诚者的情况。在这个核实的过程中,一旦发现有不合理的地方,这个投诚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这两点是非常容易满足的,但就算是通过了这个审查,也不能真正得到完颜萍的信任。”金菁跟着补充道,“完颜萍依然会对这个人抱有怀疑,依然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这个人进行试探。这种试探,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完颜萍做不出来的。”
“而且,这个试探的过程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少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如果这个人的心志不坚定,很有可能坚持不到最后的。”沈茶递了一杯热茶给沈昊林,让他润润嗓子,“但是,就算他坚持到了最后,赢得了完颜萍的信任,也有可能变成一颗废棋。”
“这场仗结束了,是吗?”薛瑞天点点头,“有道理!”
“等等!”白萌举起手,“我有个问题,你们觉得金国的这场王位之争,在两三年之内就会结束吗?我觉得时间可以拖得更长一些。”
“完颜喜可没有那个耐性等那么长时间。”沈茶笑笑,“况且,时间拖得太久,对任何一方都没好处。”
“没错,对于即将接管那个地方的我们和辽人来说,这场仗持续的时间越长越麻烦,我们越不好善后。”沈昊林点点头,“对于金国的百姓来说,其实,谁坐在那个王位上都没有差别,他们求的只是结束眼前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结束流离失所的日子,早一天可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场内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当我们接管那里的时候,他们会把心里对原来那些贵族的恨都转移到我们身上,哪怕战乱并非因我们或者辽人而起。”
“小菁说的在理,占领一个地方和彻底收服这个地方,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宋珏点点头,“何况,金人一直都认为我们比他们弱,如今他们需要对我们俯首帖耳,不服气是肯定的。”
“不服气是肯定的,想要收服他们,就是要把他们打怕了。但这也是有不好的地方,他们的骨子里会对你产生恐惧,而这种恐惧,会浸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打个比方,当他们听到锅从桌上到下来的声音,就会做出躲到桌子下面、柜子下面这样的举动。”
“小天,你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一点也不,事实就是这样。”薛瑞天坐回到白萌身边,拍拍他的胳膊,说道,“你生在西京、长在西京,大概不是很懂这种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什么感觉。在嘉平关城刚刚建起来的头两年,尤其是第一年,城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无论是沈家军、国公府、侯府,还是普通的百姓家,那一年都没有人睡过床。”
“没有人睡过床?”白萌睁大了眼睛,“席地而卧吗?”
“对,席地而卧。”薛瑞天点点头,“不止如此,军营里面所有的人,从元帅到普通的兵士,身上的盔甲就从来没有脱下来过,听到号声、鼓声,就立刻起身、列队,出击敌人。那段时间,战事很频繁,差不多一年半左右,才慢慢减少。等到这座城真正的固若金汤,大家才放心的去睡床,可以享受温暖的被窝。但每年的战时,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本能又会发挥作用,大家的状态又恢复到了多年前。所以……”他挑挑眉,“以己度人,我们不希望他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当然,也许是我们自作多情,毕竟金人彪悍,身处边关的金人更厉害,不至于脆弱到这个地步。”
宋珏和白萌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薛瑞天说这个事,以前他们是知道边关过得很苦,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苦。尤其是在薛瑞天讲述的过程中,暖阁里的人反应都特别平淡,就好像说的跟他们无关似的。可想而知,他们对这样的生活已经事习以为常了。
“你们……”宋珏张张嘴,看着沈昊林、沈茶、薛瑞天,甭提多心疼了,他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想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说道,“你们真了不起!”
444 记仇的大统领
“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薛瑞天搓搓自己的脖子,看到宋珏和白萌的表情,忍不住失笑,“怪不习惯的,还有,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不光是我们这里,所有守边的边军,情况都是一样的。”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沈茶收拾好了手头上的东西,看看宋珏和白萌,“大家的责任都是一样的,付出的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其他的边军并没有你们这么艰苦,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四境里面,只有你们的日子过得是最艰苦的。”白萌和宋珏对望了一眼,“同样也是最省心的。”
“真的吗?我们倒没这么认为,总觉得好像添了不少的麻烦。”
“你们那个若是麻烦,其他的恐怕就要把天给捅破了。”白萌翻了个白眼,“有些话呢,陛下不方便说,但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不管是嘉平关城的这个条件也好,还是每年的军饷,其他的边军都比你们强太多了,就那样,他们还天天跟陛下哭穷呢!”
“要是让他们过你们这个日子……”宋珏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他们要委屈死了。”
“陛下这话说的在理,要说几个边军最富裕的,应该就是柳帅的水师了,伙食比你们强太多了。上次柳帅回京,随他一起进京的随从驻扎在我们禁军营地。我们觉得来者是客嘛,好东西就紧着客人吃,是不是?结果呢?”他翻了个白眼,“人家那叫一个嫌弃,一口都没吃,人家自己单独开小灶去了。”
“真的啊?”宋珏也是第一次听白萌说起这个事,很好奇的问道,“他们开小灶没请你们一起去吃?”
“呵!”白萌冷笑了一声,“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对吧?你以为谁都跟国公爷、侯爷他们这么大方?你以为所有人都是沈将军?每次送进京的东西都是十大马车起步?人家说,带来的东西少,不够分的,所以请我们见谅,下次再请我们。所以啊……”白萌拍拍薛瑞天的肩膀,“他们可不值得我们心疼的,与其心疼他们,还不如心疼心疼我们自己呢!”
“沿海地区,确实是富庶的,日子过得比我们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而且,柳帅这么多年打了多少场胜仗,咱们心里都有数,没有必要去跟他们计较这个。再说了,这一次还要靠着他们去灭掉倭国呢,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倭人什么德行,弄不好有去无回的,还不让人家吃点好的吗?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心里觉得舒服一些了?”薛瑞天挑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的白萌,坏笑了一声,“话又说出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柳帅回京应该是三年前吧?这事都过了三年了,你居然还能记在心上,还这么耿耿于怀的,小白子,你这心眼真的是不怎么大啊!”
“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心眼大的,何况那小崽子是当着我的面儿说的,那一脸的嫌弃,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后来我扫听了一下,据说还是个刚招进来的新兵。”
“新兵敢顶撞上官?”薛瑞天一挑眉,“真的假的?柳帅治军严,整个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副帅提起来都是要竖大拇指的,他那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啊!”他打了一下白萌,“你记仇归记仇,别满口胡说八道,败坏柳帅的名声。”
“真不是胡说的,确实是新兵,而且我怎么敢败坏柳帅的名声?后来柳帅听说了这事,可没轻饶了那个小子,狠狠发落了他,整整打了三十板子呢!”
“三十板子?”薛瑞天点点头,“像是柳帅的风格,这不就行了吗?他都给你出了气,你没有必要死咬着不放了。对了,这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不会因为这三十板子记恨柳帅吧?”
“那小子不是那种人,自己也知道嘴快犯了大错,也明白柳帅为了保他才打他的,所以,很感谢柳帅。他现在是柳帅的亲兵,大概是去年吧,对倭人的海战,为了救柳帅,断了一条胳膊。幸好那边有好大夫,把他的胳膊给接上了,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跟从来没受过伤一样的。”白萌轻轻叹了口气,“柳帅给这小子请功的时候,陛下还说过,要是人人都跟这小子一样,灭倭指日可待。”
“原来是这个小子啊!”宋珏恍然大悟,笑嘻嘻的说道,“是个不错的孩子,母后也夸过他,还说有机会要见见呢!小白子,人家可是大功臣,你别老琢磨着要怎么对付他了。你要是实在气不过,要不就这样,等他再回京,让他请你吃饭,权当赔罪了,怎么样?”
“我又不缺他那顿饭!我……我……”白萌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对,都显得自己是小心眼,一摆手,“算了,这篇儿翻过去,不提了!”
“看看,看看我们小白子,多豪气的人,以后谁要再说他是小心眼,我第一个不答应。”
“少说风凉话了,这要是落你头上,还不一定怎么找后帐呢!”白萌甩给宋珏一个白眼,哼了一声,“咱俩心眼都小,谁也别嫌弃谁!”
“我不会嫌弃你的!”宋珏趴在小桌子上,转过头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沈茶,“小茶茶,今天有什么安排呢?总不能一天都待在家里吧?”
“不会的,不过要看陛下的意思,你想要去哪里玩呢?先说一下,他们三个……”沈茶指指沈昊林、薛瑞天和金菁,“要去军营,两位郡王爷和酒儿也是今天轮值。所以,你们二位,今天就由我和苗苗负责了。”
“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去戏园子。”白萌抢在宋珏之前说道,“坚决不去戏园子,那地方已经给我留下阴影了,你们愿意去就你们自己去,我可以跟国公爷、侯爷去军营。”
听他这么一说,屋里除了不知情的宋珏以外的人都笑了,薛瑞天更是夸张,直接倒在金菁的身上,笑起来没完没了。
“有这么好笑嘛?”白萌很无语,“这要是搁你们身上,你们的反应也跟我一样。”
“我们又不是没经历过。”沈茶看了一眼,指指金苗苗,“你才去几天就有阴影了,苗苗陪着去了小半个月呢,也没见她跟你似的啊!”
“女侠!英雄!”白萌朝着金苗苗一抱拳,“请受我一拜。”
“过奖,过奖!”金苗苗笑笑,“其实,也没那么恐怖,实在不乐意听,也没人逼着你,大不了在包厢里睡一觉呗!”她朝着白萌一挑眉,“我就是这么干的!”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啊?”宋珏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搞懵了,完全不知道这几个人在说什么,“你们谁能稍微给我解释一下?”
“大统领陪着公主殿下来边关那次,在这里待了好些天,就被师父和晏伯带去戏园子听戏去了。连着去了三四天,最后一天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沈茶喝了口茶,笑道,“说是把这辈子要看的戏都给看完了,永远都不踏入戏园子一步。”
“确实挺恐怖的,再怎么喜欢看戏,也不能连续好几天,这个我也受不了。”
“而且还是上下午都看,看的戏基本都是一样的。”白萌揉揉自己的脑袋,“我还是那句话,随便去哪儿都行,坚决不去戏园子。”
“要我说呢,茶儿、苗苗,你们带着他们就去街上溜达溜达,然后去醉仙居吃午饭?我们这边结束了,到醉仙居去找你们,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宋珏举手,“你们怎么安排都好,让我跟着你们就行。”
“那就这样决定了!”沈茶站起身来,接过梅林递过来的斗篷,“准备一下,咱们出发吧!”
445 心累
沈昊林给沈茶整理完斗篷,小声的叮嘱了她几句。
“别由着宋珏的性子来,尽量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多带几个人,把他看紧一点,免得麻烦。”
“兄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沈茶一边听,一边笑,“不过,兄长这描述,说的是陛下,而不是某种撒手就没的动物吗?”
“你高看他了,他还不如那撒手没的动物呢!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庙会,眨眼的工夫,这人就不见了。十来个护卫找了三圈,才在一个特别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他。”
“在做什么?”
“在吃鱼丸粉丝汤,说是帮老板打跑了几个地痞,老板答谢他的。后来,在回宫的路上,我们确实被一群人给劫了,其中就有被宋珏打跑的那几个地痞,他们回去找人来报仇。可惜,地方没选好,兵马司的人正好路过,把人都给抓了。”
“确实不是个省心的人!”
“可不是,你药小心点,指不定这次又惹出什么祸呢,带他出门,就是心累!”看到梅林端了个托盘过来,沈昊林拿起上面的药碗,递到沈茶的跟前,“趁热喝。”
沈茶接过来,屏住呼吸,一口气把黑黢黢的药汤喝了干净。
“金苗苗!”她擦擦嘴边的药渍,皱着眉头,瞪向旁边乐呵呵的金苗苗,“这什么啊?怎么和每天喝的不一样了?怎么越来越苦?越来越难喝?”
“按照师父留下的手稿,以及师伯给出来的建议,从今天开始,给你调整一下药方。虽然还很冷,但现在也可以算是春天了,你那些陈年旧疾很容易再给你找点麻烦。与其到时候让你难受,不如提前做个准备,让那些陈年旧疾没有机会再闹腾。”金苗苗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摸出一块蜜饯塞进沈茶的嘴里,“这个方子,坚持喝三个月,保准你平平安安度过春天。”
“真的?没蒙我?”沈茶很艰难的把嘴里的那股苦味给忽略掉,“往年这个时候,你……”
“往年这个时候,你自己是个样儿,你不知道吗?我怎么敢给你用这个!今年是真的大好了,我才敢的!”金苗苗拍拍她的肩膀,“为了自己,为了我们大家,苦就苦点,忍忍吧!”
穿好了斗篷、抱好了手炉的宋珏,听到金苗苗的话走过来,先拿起药碗闻了一下,浓郁的味道差点熏了他一个跟头,他捏着鼻子,赶紧把药碗给放回去了。
“嚯,这个味道真是够劲儿啊,比太医院那帮吃白饭的家伙,下手可狠多了。他们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治小半个月。他们要是有苗苗你这点本事,我得少受多少罪!”他朝着金苗苗伸出大拇指,“做得好!”
“谢陛下夸奖。”金苗苗微微欠身,“前辈们是有所顾忌,怕伤了陛下的身体,所以才缓缓治之。”
“他们倒是缓缓了,我可是受了不少的罪。”宋珏翻了个白眼,看看一脸愁苦的沈茶,笑道,“乖乖的听话,好好吃药,别怕苦。回头我给你送几罐子上好的蜜,吃完药含那么一小勺,准保甜到你心里。”
“臣谢过陛下。”
“你呀!”宋珏伸手戳戳沈茶的脑门,“天天跟我客气,要是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我一生气,怎么对你可就说不好了,没准儿把你调回西京,让你感受一下朝堂纷争之美。”
“你少吓唬她,她胆子小,会当真的,你不知道吗?”沈昊林甩给宋珏一个白眼,“要是因为你这话,弄得她心神不宁的话……”他眯起眼睛,“我会怎么收拾你,你自己清楚。”
宋珏很无语的看着沈昊林,抬手狠狠的捶了一下他,“行,行,你厉害,我服气,这话我收回,成不?”
沈昊林笑了一下,同样回了他一拳。
“走吧,再不走,就可以直接去吃午饭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虽然嘉平关城还是很太平的,但以防万一,还是要隐藏宋珏的身份,让他继续扮作白萌的随从,跟在梅林、梅竹和影八的身边。
“突然觉得压力好大。”影八凑到梅竹身边,看看正在跟沈茶念叨要去哪里玩的宋珏,“希望不要出错。”
“陛下很好接触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不会让看脸色的,所以不要担心。就是性子活泼了一些,好奇心重了一点,我们看紧点、别让他到处乱跑就行了。”
宋珏不知道几个护卫正琢磨应该怎么把他看好,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吃的上面。早就听白萌说过,嘉平关城有很多西京见不到的美食,他这一次来,是已经盘算好了,一定要亲自尝尝那些美食到底有多吸引人,以至于白萌在说的时候,居然还流了口水。
“小吃?”沈茶挑挑眉,看看宋珏,又看看白萌,“不是刚刚吃过早饭?”
“我们呢,就是因为有这个想法,早饭并没有吃太多,可以空着肚子,可以在街上大吃一顿。”宋珏很得意的晃晃脑袋,眼巴巴的看看沈茶,又看看金苗苗,“我们就这么一个要求,难道还不能满足吗?”
“这个是没问题的。”金苗苗拉着沈茶的手,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带着几个人慢慢悠悠的往嘉平关城最热闹的街区走去,“不过,大统领吃过的那些,有很多是过了中午才会出摊,现在有点早。”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有的,我们这儿的早点还是很不错的,既然两位都没吃饱,可以尝尝。”金苗苗看了一眼沈茶,“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刚吃完了药,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吃东西。”
沈茶点点头,现在金苗苗说什么是什么,她绝对不会回嘴的,省得明天的药会比今天更苦。
在逛街这件事上,沈茶的经验远没有金苗苗那么足,主要是没什么事,她也不喜欢出来溜达。仅有的几次逛街,都遇上了不太好的事,最严重的一次是差点把命给丢了。所以,她对于这项活动越发的不热衷,而这一次有金苗苗领着,她索性当了甩手掌柜,只负责跟着就行。
一路上碰到的百姓,都很热情的跟沈茶和金苗苗打招呼,还有往他们手里塞吃的的,只不过她们都婉拒了。虽然现在百姓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不少,但依然只是达到了吃饱肚子的这个程度,离富裕这个程度还是非常遥远的。
宋珏跟在她们身后,亲眼看着这一幕幕,觉得特别的感动,也为沈家军、为国公府、侯府感到骄傲,更加庆幸自己有这么多好兄弟的帮衬,自己的这个皇位才坐的这么安稳。
“每次看到这个画面,我都很惊讶。不过今天听了侯爷的话,突然很……”白萌走到宋珏身边,“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觉得如果有一天,我有这样的待遇,就此生无憾了。”
“这就是你整天惦记着来边关的原因?”
“一小部分吧。”白萌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看碧蓝的天空,“杀敌卫国才是男儿本色,若不是因身份有碍,你的选择不也是这个吗?现在看着两个弟弟威风凛凛的样子,不也是很羡慕吗?”
“那倒是,这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可惜……”宋珏有些失落,“总有人抱怨上天不公,其实,还是很公平的。我得到了那个的同时,失去了心心念念的自由,失去了跟你们并肩作战、驰骋疆场的机会。”
“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或许有一天,你所期盼的会再次回到你的手中。”
“借你吉言。”宋珏拍拍白萌的胳膊,“这么沉重的话题就不要再聊了,心里怪难受的!”他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小摊子都不肯错过,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似的。“你说的不错,这里是很有意思,逛了那么多的街市,好多东西都没有看过。诶……那个是什么?”
宋珏看到对面摊子上摆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仿若葫芦一样的玩意儿,觉得特别的新鲜,从来没有见过,就径直走了过去,没留神从旁边冲过来的一辆马车。
幸亏白萌眼尖,伸手把他拽到自己的身边,躲过了一劫。
马车的车夫赶紧让马车停下来,从车上跳下来,连声对宋珏和白萌赔不是。看到沈茶和金苗苗走过来,吓得浑身直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沈将军!”
看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车夫的脸上滑落,再看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不自觉的看向马车的车厢,沈茶一挥手,示意梅林、梅竹去检查车厢,影八负责把人给扣住。
“将军!”掀开车帘,梅竹、梅林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口鼻,“是尸体,一共三具。”
听到她们的话,沈茶和金苗苗同时看向已经跑去跟摊主聊天的宋珏,又同时转头看看站在他旁边的白萌,轻轻的叹了口气。
“兄长说得果然没错,带他出门,确实很累心!”
446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1.0
发现了命案,宋珏的美食之旅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甭说其他的人,就是宋珏自己,也十分佩服自己的这个运气,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能撞见一桩命案,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认为满朝文武总是拦着他,不让他出宫溜达,似乎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一次出宫的经历事平平淡淡的,好像总会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意外什么的。
“这个……”宋珏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看看白萌,“是我的问题吗?”
“大概是。”白萌翻了个白眼,“至少我和瑾瑜在这里的时候,没碰到过这种事。”
“少来了,你们遇到的那事还小?都轰动朝堂了!”宋珏哼哼了两声,“不过也还好,要不是我,就让杀人凶手得逞了,现在不是抓了个正着嘛!”
“还没了解情况,就认定这个车夫是凶手了?”
“小白子!”宋珏指指自己的眼睛,“别忘了我这双眼睛可不一般呢!”
“行吧,您高兴就好!”白萌拉着他走到沈茶身边,“我说什么来着?和他出门就不是个省心的活儿!”
“大统领说的是!”沈茶点点头,看到宋珏一脸的悲怆,虽然很好笑,但场合不对,还是忍住了。
在这条街附近巡逻的沈家军兵士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控制了现场。
带队的是沈酒手下的一个姓郑的校尉,做事一向是雷厉风行,亲自把马车车夫捆好,押到沈茶面前跪下之后,才向众人行礼。
“将军,此人是要转交侯爷和军师,还是您亲自审?”郑校尉指指正在验尸的金苗苗,说道,“金大夫确认死因是中毒,但具体是什么毒,还需要详细的检查,但可以排除砒霜。死亡时间还不能确定,因为曾经埋在雪里,尸体被冻过,只有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
“尸体交给金大夫负责,你问问她尸体要放在哪儿,派人送回去,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侯爷。”
“是!”
梅林从街边的铺子借了几把椅子和一张桌案,还给金苗苗要了一盆热水,以备她验完尸之后洗手。
“小茶茶!”宋珏挤开白萌,直接坐在沈茶边上,小声的说道,“我给你当一次师爷,怎么样?”
“……”看到宋珏跃跃欲试的样子,沈茶重重叹了口气,“好,别的不用做,负责记录就好。”
“这个没问题。”宋珏摆放好了纸笔,看看跪在前面的马车车夫,“这个人看上去倒是老实巴交的。”
“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可不见得就是真老实。”白萌咳了两声,“我刚才也看了一下三具尸体,似乎……是一家人?”他看向金苗苗,“我说的可对?”
“大统领说的不错,从面相上来看,确实是一家人。”金苗苗点点头,“但这并不是绝对的,也有例外的情况,只不过是很罕见的。还有一点,我需要纠正你们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听他们说话的马车车夫,“这不是三具尸体,而是四具。”
马车车夫本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听到金苗苗的话,开始猛烈的挣扎,四个兵士上前才勉强给摁住。
“哟,反应这么大啊?一尸两命,这下手可够狠的。”宋珏摸摸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意思。”
“这有什么意思?”白萌哼了一声,“你又想到什么了?”
“大概是一出家庭惨剧吧!”宋珏一挑眉,歪着头看着白萌,“这样的案子,西京也不多见吧?”
“那倒是,几年碰不上一起。”白萌点点头,“这样的算重案,京兆府尹会直接上报,不会经过内阁。你没看到,就说明是真的没有。而且,你看到之前,就应该传遍整个西京了!”
郑校尉站在不远处,听到这几个人的聊天,觉得坐在沈将军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普通的护卫,哪怕是穿着普通,但也掩饰不住他气度不凡,身份不一般。不过,他想的是西京某位闲得没事的王爷、郡王或者其他宗亲微服游玩,根本想不到,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会这么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这里。
“先审审看吧!”宋珏的表情很严肃,“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甭管有多少内情,也要审清楚。”
虽然天气很冷,但围观的百姓还是很多的,嘉平关城已经有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命案了,就是在日子过得最艰苦的时候,也很少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边关百姓们的心里,一直都把命案和外族细作联系在一起。所以,在看向马车车夫的时候,满满的都是怀疑。
“沈将军,小的认识这个人!”一个个头中等、略有些发胖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这个人叫贾六,平时靠给人拉车为生,就住在这条街后面。死的那三个,小的也认识,年纪略小的是他的妻子,年长的是他的岳父岳母。”
沈茶看了一眼影八,影八把这个人带到了众人跟前,让他和这个叫贾六的车夫并排跪在一起。
“你叫什么?做什么营生的?”郑校尉站在旁边说道,“如何认识的这个贾六?”
“回军爷的话,小的叫做梁青山,在这条街上开了一个小的裁缝铺。”梁青山往左边指了一下,“就是那家小店,小的跟贾六认识有三年多了,需要进货的时候,就会找他帮忙拉货。”他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贾六,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军,恕小的直言,那三个人……死有余辜!”
“梁哥,别说了!”贾六哑着个嗓子,阻止梁青山说下去,抬起头看着沈茶,“将军,小人就是凶手,小人承认,是小人杀的人!”
沈茶看影八已经派人去调查贾六的情况,也派人去他家里查看,没搭理贾六,目光落在梁青山的身上。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看过去,发现不仅薛瑞天亲自过来了,她家兄长也来了。
“哟,来得挺齐全的啊!”宋珏挑挑眉,凑到沈茶耳边小声的说道,“我是不是要给他俩让位子?”
“不敢,还请您安坐。”
沈茶让梅林有去又去借了两把椅子,请沈昊林和薛瑞天的坐下,简单的讲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这么说,是有隐情的?”薛瑞天也没坐下,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那个贾六的跟前转了两圈,又瞅瞅跪在他身边的梁青山,“这不是梁掌柜吗?许久不见,生意可还兴隆?”
“托侯爷的福,还不错。”梁青山向薛瑞天磕了一个头,“侯爷,小人的这位兄弟,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做下了这件蠢事。侯爷,还请您、国公爷和将军听小人替这位兄弟分辩几句。”
“这个没问题,但你要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小人保证,若说一句假话,您可以把小人当作贾六兄弟的同谋论处。”
“行,这话听着倒是很有诚意。”薛瑞天看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贾六,“要么闭嘴,要么自己说!”
“小人……小人……”
“行了,闭嘴吧!”薛瑞天看向梁青山,“你说吧!”
“是,侯爷!”梁青山清清嗓子,“其实,我这位兄弟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是被那一家三口给骗了!”
447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2.0
梁青山向大家讲述了一个听上去根本就不太可能发生、实际上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悲惨故事。
在他的这个故事中,主人公就是他所说的这起案子的唯一受害者,马车车夫贾六。
梁家和贾家的关系,并不像之前梁青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从他们的父辈开始,两家就有了合作,一家是开裁缝铺的,一家是经营车马行的,生意上相互扶持,一起走到了现在,也算是世交,两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贾六是家中的独子,他的双亲在大约十年前过世,留给了他一套小院和一家车马行。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为人忠厚、老实,做生意也不耍那么多的滑头,一直都是勤勤恳恳的。虽然车马行的规模不大,但生意也不少,小日子过得也是很红火。
而这种美好的日子终结于四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因为这一次需要送的货很多、路又很远,贾六不放心,就跟着送货的马队一起去了。回来的路上,在路边发现了冻得奄奄一息的一家三口,他心生不忍,就把三个人给救回家去了。
“国公爷、侯爷、将军,我这个兄弟,虽然不善言辞,但生性善良,平日里看到别人有难,就愿意帮人一把。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可谁能想到,这一次竟然帮的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畜生呢?”梁青山摇着头叹气,“当年他救回了人,把人安顿好了,还给请了好大夫瞧病,还亲自熬了汤药。要搁着咱们这些普通人,那肯定是感恩戴德了。可这一家三口倒好,不但不感恩,还起了恶毒的心思,他们是想把我这兄弟的家产都抢夺过来据为己有。”
“哦?这是你自己认为的,还是有什么证据?”薛瑞天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扇子,“当着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可是不行的。”
“侯爷,您不要着急,且听小人慢慢说啊!”梁青山看看跪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贾六,伸手指着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小人一直认为这小子从来不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甚至连戏园子都不去是件好事,起码不会沾染那些不好的习性。但事实证明,小人错了,该见的世面还是要见的。当然,小人要承认那个女孩确实长得不错,如果是小人的话,也会心猿意马。但绝对不会像他那样,一下子就陷进去,完全着了魔似的,无法自拔。”他叹了口气,“小人觉得,也不能全都怪我这兄弟,那女孩不是什么正经人,从住进我兄弟家里那天,就开始各种的勾引他。我兄弟是个血气旺盛、又没怎么跟女孩子接触过的傻小子,哪儿禁得住这个,上钩也是早晚的事。”
“你认为是那个女孩勾引了他,你看到了?”
“偶然碰上过几次,就……就……”梁青山有些难为情,“咳,侯爷您就知道,不光那女孩不正经,那一家三口都不正经,他们……诶,他们做出来的那些事,真的很令人难以启齿。六儿的爹娘过世之前就嘱咐过小人,要小人好好的看着他,帮他寻摸一个好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他被这一家子迷了眼,小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瞅着自己兄弟跳火坑,是不是?但劝了多少次都没有,这小子当时走火入魔了,非娶这个丫头不可,甚至都要跟小人断交了。”
“这么严重?”薛瑞天看看贾六,“看这个样子,不像是这么轴的人啊!只是这女方若真如你所说,是别有用心的话,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结亲吧?他们是不是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一半的家产作为聘礼。”看到薛瑞天因惊讶而瞪大了的眼睛,梁青山苦笑道,“侯爷,您从来没有听说过吧?”他又看向白萌,“大统领,请问西京有这样的婚俗吗?”
“没有。”白萌摇摇头,“别说西京,古往今来也没有这么干的。这家人的意图都这么明显了,贾六,你还执迷不悟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肯定的。”薛瑞天看着贾六,冷笑了一声,“估计占人家姑娘便宜,被姑娘的爹妈撞上了呗。按照梁掌柜的说法,这应该是一家三口算计好的。”
“不是按照小人的说法,小人是有真凭实据的。”梁青山活动了一下自己跪得有点发酸的双腿,“国公爷、侯爷,请派位兄弟去小人的铺子里,告诉小人的伙计,里屋樟木柜子的最上面有一个雕花的匣子,请帮忙拿过来。”
围观的人里面就有梁家的伙计,听到自家掌柜的话,麻利儿的回去取来了梁青山所说的那个雕花的匣子,交给了负责维护秩序的沈家军兵士。
看着手里的匣子,薛瑞天挑挑眉,轻轻晃了晃,没有听到金属制品撞击的声音,转手交给了梁青山。
梁青山翻出小钥匙,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本子,恭恭敬敬的捧给了薛瑞天。
薛瑞天看看梁青山,拿过这个本子,慢慢的翻看着,“这是……你所说的证据?”
“是,小人这几年就没闲着,自从这一家三口出现之后,小人就花了很多的心思、托了很多的门路,找了江湖上最厉害、最擅长打探消息的门派来调查他们,下了挺多的工夫才查清楚这三个人的来历,才确认了他们就是骗子,而且还是惯犯。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不仅在大夏骗人,还在辽、金多地行骗,骗人的手段千奇百怪的。不过,情况最严重的就是小人兄弟这一次。”
薛瑞天很认真的看完了这些证据,越看脸色越黑,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一桩简单的案子,性质已经更为严重,或许梁青山没有注意,但他已经察觉到了,所提供的这些证据里都隐约提到这一家人的长相略带异域风情,与金、辽也有所不同。
“贾六……”薛瑞天很正色的看着贾六,“你知道他们一家,其实是外族吗?”
448 兔子急了也咬人3.0
薛瑞天的话一出口,周围围观的百姓看向贾六的眼神就不对了,之前他们对这个可怜人的遭遇还抱有同情,觉得这么一个老实人被骗了这么久也是怪可怜的。但现在知道这几个骗子是外族,而贾六似乎是知情的,一丁点的同情都没有了。还有些人在感叹,老话说的真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贾六听了薛瑞天的话,脸都僵住了,再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对他的指指点点,整个人都要抖成筛子。他抬起头看着薛瑞天,张了好几次嘴,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沈茶在听到薛瑞天说出“外族”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走过来,接过薛瑞天递过来的册子,翻了一下,转身朝着后面的宋珏和沈昊林一挑眉,把册子递了过去。
她看向梁青山,觉得这个人倒是挺有本事的,找的这个江湖门派确实很厉害,在搜集消息方面的能力很强,没有他们暗影那么多的约束、搜集消息的范围也更广泛一些。所以,他们也派了暗影混在这个门派里。只不过,这个只有沈昊林和宋珏三个人知道,其他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之所以会这样做,除了要搜集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之外,还是要掌握江湖动态,免得这些江湖人做出一些不得体的事来。
所以,沈茶认为这册子上面所列出来的证据是真实的,她看看贾六的表情,发出了一声冷笑。
“看你这个样子,是知情的。”她走到贾六面前,“隐瞒不报按通敌论处,贾六,你一个生在嘉平关城,长在嘉平关城的人,对于这一点不会不清楚吧?这可是比你的杀人罪要重多了。”
“将军,您……您听我解释。”贾六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小人……小人是这样想的,他们……虽然是外族,但……但不是金人,也不是……是辽人,对……对关城没有任何的危……危害,所以……所以……我……我就……”
“对关城没有任何的危害?”薛瑞天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六,“你怎么知道没有危害?外族的细作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他们是来祸害你的吗?还是说,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能看出这个人的好坏?你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又怎么能被人骗,落得现在的这个下场?你这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还要为骗你的人辩解,你的这三十年是不是都活在狗身上了?”
“侯爷,不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沈茶拍拍薛瑞天,让他稍微收敛一点,转头对贾六说道,“确定不是金人、不是辽人,你就放心了?就认为没有关系了?你是第一天住在这个城里吗?难道不知道嘉平关城建成的那一天,经先帝朱批,下达一则铁令,但凡进入关城的外族,必须在沈家军核实身份之后才能自由活动。一旦有违令者,斩立决。”她看着贾六,“你可知道这则铁令?”
“回……回将军,知道。”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人……无话可说!”
“你的确无话可说。”薛瑞天点点头,“虽然你藏匿外族、知情不报,难逃一死,但也不能不查你的这桩杀人案,毕竟,我们要给城里的百姓一个交代。”他看向梁青山,“你查到的这些证据,尤其他们一家三口是惯骗这个事实,你可有告诉过贾六?”
梁青山还在他兄弟犯下重罪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一脸迷茫的瞅着薛瑞天,完全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薛瑞天也不着急,就笑眯眯的等他自己清醒过来,看到梁青山一副终于睡醒的样子,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想清楚再回答!”
“回侯爷的话,说过,而且说了不止一次,甚至连这些证据都给他看过了,但他死活都不肯相信小人。”梁青山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就是鬼迷心窍了,把小人跟他说的话,都告诉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找了好几个地痞来小人的铺子,扬言再说这样的话,就别怪她不客气。”
“侯爷!”郑校尉一抱拳,“卑职可以作证,卑职巡逻的时候,碰上过一次。”
“哦?”薛瑞天看了一眼郑校尉,“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这……”郑校尉看看梁青山,“这……掌柜恳求卑职,说不是大事,让卑职不要惊扰到侯爷。”
“反正小人也没损失什么,大不了就是跟六儿不来往了。”梁青山无奈的摇摇头,“我们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也没有生意上的往来,裁缝铺需要拉货,都是请的另外一家车马行。大约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六儿敲了小人的家门,进门之后什么都不说,直接喝了三碗酒,就给小人跪下了。小人怎么拽他,他都不肯起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跪下之后就开始哭,哭了得有大半个时辰,哭痛快了才说之前是他瞎了心、瞎了眼,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向小人道歉,希望小人不计前嫌。”
“这是幡然醒悟了。”薛瑞天看看贾六,“这么说,你三个月之前知道他们是骗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起的杀心,是吧?”看到贾六默默点头,他又接着说道,“怎么知道的呢?之前梁掌柜说了这么多次都不相信?是因为那个孩子……其实不是你的,但他们骗你说是你的,对吗?”
“是!”贾六哑着嗓子,“侯爷明鉴,偶然听到她……就是那个……”
“听到你的妻子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才发觉自己被骗了,才恍然大悟,很多事情都被蒙在鼓里。而你的兄弟,说的才是真话。”
“是,她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说话,被我听到了,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惦记的就是我的这点家产。”
“一个……男的?”沈茶和薛瑞天对望一眼,“跟你妻子很熟悉?”
“是,那个孩子就是他的。”
沈茶点点头,回身走到沈昊林身边,小声的说,“兄长,就先到这儿吧?”
沈昊林没回答,而是看向宋珏,“你说呢?”
“跪了这大半日了,都挺不容易的,就先到这儿吧!”宋珏低着头,也是很小声的说话,免得让其他的人听到。“小茶,告诉你的人,那个男的,要活口。”
“是!”沈茶清清嗓子,朝着郑校尉招手,“今天先到这儿,让大家散了,你们把这两个人带回军营候审。”
“卑职遵令!”
围观的百姓一看沈家军的人准备把人押走了,也都三三俩俩的离开了,他们知道贾六必死无疑,沈家军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勾结外族的人的。
“啧!”薛瑞天看着梁青山和贾六的背影,撇撇嘴,“还是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啊,看着跟个兔子似的那么老实,胆子真不小,惹急了他,直接就杀人了!”
“我想了好半天,有一点弄不明白!”宋珏抱着双臂,“既然知道上当受骗了,干嘛不报官呢?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他看看沈昊林、又看看薛瑞天,“莫非,他知道你们会不管?”
“怎么会不管呢?他不报官,除了要隐瞒这一家三口是外族,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觉得……”薛瑞天眨眨眼睛,“应该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吧?”
“不不不,他在乎的应该是家丑不可外扬吧?再怎么窝囊,他也是个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让人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吧?”白萌冷笑了一声,“可惜啊……他怎么都没料到,这么一闹腾,他的家丑反而全城都知道了。”他看到宋珏愁眉苦脸的,一挑眉,“你又怎么了?”
“折腾一上午了,肚子饿了。”宋珏揉揉自己的肚子,“咱们上哪儿吃午饭去?”
449 有点意思
郑校尉带队押着梁青山、贾六回了军营,把人和物证都交给早已等候多时的金菁和影四,简单的向他们说明情况,并转述了沈昊林、沈茶、薛瑞天的意见。
“辛苦,剩下就交给我们!”
影四一挥手,从临潢府回来就变成小跟班的戴乙颠颠的跑过来,把两个人给押走。
影四拦住戴乙,低声在他的耳边吩咐了几句,戴乙频频点头,说了一句“放心”,就跟着进了地牢。
“卑职告退!”郑校尉看到自己的任务完成,向金菁行了礼,带着人离开了。
金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身看看身边的影四,轻轻一挑眉,“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基本上属实,和咱们的调查结果吻合。我们去调查的时候,他的邻居都在说,这一家人表面上看着很和睦,但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像妻子,岳父母不像岳父母,似乎……”影四一耸肩,“反正就不像是一家人的感觉,面和心不和。”
“面和心不和,这个词用得好。”金菁点点头,“毕竟这一家三口奔着财来的,出事是早晚的。”
“军师说的对,周围的邻居都已经证实过,三个月前,贾六的家里爆发了一场很大的争吵,那一条街上的住户都听到了,也有人看到他对自己的妻子动手了。”
“时间对上了,一切的源头就是三个月之前!”金菁揣着手,在原地蹦哒了两下,“按照梁青山的证词,贾六是在那会儿知道,妻子怀着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是,邻居说贾六知道妻子怀孕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给街上每一户人家都送了礼物,因为他自己是独子,所以,很希望早一点为自己的家开枝散叶。”影四叹了口气,“结果,一盆凉水泼下来,孩子不是他的,没疯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俩吵架的时候,岳父岳母也劝了,但劝不了。不知情的邻居也劝了,贾六不能对他们动手,最后是负气出走,有人在第二天的早上见到他从外面回来。邻居担心他们又会吵起来,在他们门口听了一会儿,只有隐隐的说话声,没有吵架的声音才放心的走了。等到他们两个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邻居觉得很奇怪,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问。”
“按照贾六自己的供词,这个时候,他已经起了杀心。别说,这贾六了不得,把自己的心思,瞒得还挺严实的。”金菁看看影四,“他的邻居从什么时候开始没见过贾六的妻子和岳父母的?”
“他们说不太准确,总觉得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也有人好奇问过贾六,贾六说是回乡探亲去了。”
“回乡探亲?”金菁冷笑了一声,“来历不明的外族,回哪里的乡?探谁家的亲?还有,贾六说的那个男人,有谁见过吗?”
“没!”影四摇摇头,“军师,没见过才是正常的。”
“那倒是,想要红杏出墙,肯定要在远离家的地方。不过……”金菁摸摸下巴,“这个人还找得到吗?贾六抛尸被撞了个正着,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男的听到信儿,怕是要跑了。”
“我觉得不会,他也跑不掉!”影四和金菁一起走进地牢,“早就安排人守在城门,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遇上神色慌张的,行为可疑的,一概扣押。”
“做得好!”金菁拍拍他,“以你的感觉,他们会是细作吗?”
“军师以为呢?”
“是我问你,不要把问题丢给我。”金菁勾着影四的肩膀,“别整天学小天,脑子越用才会越灵活,否则就会像他一样,一天比一天傻的!”
“侯爷还是挺聪明的!”看到金菁瞪了自己一眼,影四轻笑了一下,“你别老针对他!”
“我乐意,我高兴!”金菁伸手掐了他一下,“回答问题!”
“不太像!”影四摇摇头,跟在金菁身边一起进了地牢,“送回来的三具尸体,咱们已经看过了,确实不是中原人,也不是金人、辽人,很像是大食人,但又有所区别。这样的长相,很少见。”
“少见是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军师见过?在哪儿?”
“教坊司。”
“教坊司?”影四一愣,“军师的意思是,他们……”
“有可能,要真的是我猜的那样,又会有点麻烦了。估计昊林、小天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直接把人丢过来就不管了。等抓到那个男的问问,是不是还有跟他们一样的,也好通知各州府严查自己的治下,免得哪天陛下心血来潮,上他们的治下溜达一圈,又碰上这样的事。”金菁摸摸下巴,“啧,你说某人到底是个啥运气啊,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就搞了个大的回来,我现在是有点明白京中那些大人们的苦恼了。”
影四没说话,但在心里赞同金菁的观点,他们这位陛下,不知道是该说他身上的龙气太重,那些龌龊的东西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还是要说他衰神附体,走到哪儿都会出点事。
两个人还没走到刑房,就看到戴乙兴冲冲的跑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画像。
“军师,四哥!”戴乙把画像往他俩面前一递,“是这个人!”
“这个……”金菁微微一皱皱眉,“四儿,眼熟吗?”
“是伯爷和晏伯总去的那个戏园子的老板?”影四仔细的看了几遍,抬头问戴乙,“贾六有没有说他是在哪儿撞见的这个男人。”
“戏园子!”戴乙一摊手,“军师,四哥,就是那个戏园子。”
“行吧,老爷子那儿,我去说,你们别管了。”金菁叹了口气,“戴乙,去抓人,活口,懂?”
“懂!”戴乙行了礼,“军师、四哥,等我的好消息吧!”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发,金菁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捶了影四俩下。
“把人教的不错!”他继续搂着影四的肩膀,“这小子在临潢府的时候,表现很好,你老大跟我夸了好几回,只不过,没当着他的面,免得他翘尾巴。”
“他还差得远呢!”看到影十七从刑房慢悠悠的晃了出来,影四一挑眉,“如何?”
“没什么可问的,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些话。”影十七伸了一个懒腰,一脸的困倦,“里面交给你们了。”
“去休息吧!”
金菁和影四走进刑房,就看到贾六被绑在椅子上,而梁青山只是证人,并没有被绑住,只是坐在一边小声的跟贾六说话。看到两个人进来,他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向二人行礼。
“坐吧!”金菁示意他坐下,接过影四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问贾六,“我问你,你认识这一家三口几年了,他们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做什么?”听到金菁的问话,贾六很茫然,“就……”
“这样吧,换个方式,你的妻子会唱戏、会抚琴、会跳舞吗?”
“好像是会一点的。”贾六回忆了一下,“军师大人,您知道做车马行的,在家里的时间不太多,虽然小人是个主事的,但也是时常出远门的。即便是留在城里,也是早早的去铺子里看着的。所以……”他轻轻摇摇头,“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金菁冷笑了一声,“对人家的来历、营生都不清楚,你怎么就敢娶她呢?”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了一下,微微一皱眉,“等一下,有个问题!”
“婚书!”影四接上金菁的话,“成亲要经沈家军核实身份,军师核写婚书,所以,你们没有这个,对吧?”
450 人生无处不反转
“呵!”看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贾六的脸上滚落,金菁冷笑了一声,“看着挺老实的人,胆子却不小,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翻出你不少条罪状了吧?且条条死罪,了不起!”他看看影四,“行了,没什么可问的了,把所有的口供整理好,上报国公爷,等候处斩吧!”
“军……军师!”梁青山一下子从石凳上站起来,踉跄了两步,“真的……只能这样了吗?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小人这个兄弟只是不小心翻了错误,不能宽宥一下吗?”
“商量什么?有什么可商量的?”金菁抱着双臂,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一番梁青山,“军法如山,不懂吗?你想要干扰军务?谁给你的胆子?”
“小人……小人……”梁青山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期望军师能饶小人兄弟这一命,哪怕是罚他去深山服劳役都可以。贾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要是就这么没了,他们家就……”
“梁青山,我知道你心疼你兄弟,但你要知道,他所有的罪状里,最严重的就是明知道那一家三口是外族,却隐瞒不报。”金菁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梁青山,“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又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嘉平关城以前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吧?这城里有多少户人家因为外族的入侵而家破人亡,你们身边又有多少亲朋死于外族之手,你们要比我还清楚吧?如今日子好过了,你们就忘了过去那些悲惨的经历,忘了已经离开你们的亲朋,居然对外族产生了真感情,甚至……”他深深吸了口气,“引狼入室,你们对得起那些死者吗?”
“军师大人,别说了,小人认罪!”贾六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声音都带着哭腔,“小人鬼迷心窍,犯了重罪,不求宽恕!”他看向梁青山,勉强的扯扯嘴角,“梁兄不要再为我说情了,从知道她们是外族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想到会有今天了。当初,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哪怕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我也认了。可……”他苦笑了一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呀,你呀,真是傻透了!”
看到自己兄弟这个样子,梁青山也忍不住流泪,他知道结局已定,无论说什么都救不回兄弟的一条命,但他没有怨恨金菁不通人情、不肯放自己兄弟一马。他和贾六兄弟也是经历过多少次外族入侵,侥幸活下来的,对外族也是深恶痛绝。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好几个都是死于外族的屠刀之下。所以,对军师说的话,他很认同。他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尽到兄长应该尽的责任,让自己兄弟走上了歧途,同时,也辜负了贾家伯父伯母临终前的嘱托。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金菁示意梁青山起来,“知错就改、敢做敢当,才是男子本色。”他瞄了一眼影四,“行刑之前,让他们兄弟再聚聚。”
“是。”听到地牢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四一挑眉,“戴乙回来了。”
没多一会儿,戴乙带着几个暗影,推搡着一个脸上挂彩、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进刑房。
“多日不见,鲁老板别来无恙啊!”金菁站起身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略带埋怨的看了一眼戴乙,“咱们鲁老板是靠脸吃饭的,你们下手怎么没个轻重?把人家脸打成这个样子,让人家以后还怎么混呢?”
“回军师的话,卑职也知道鲁老板的脸重要,也不想下这么狠的手,但鲁老板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卑职们去的时候,鲁老板应该是听到了风声,正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看到卑职们的到来,不问缘由,上来就对卑职们动武。卑职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戴乙耸耸肩,朝着后面几个暗影挥挥手,让他们把抬着的箱子都放在石桌上,“这是从鲁老板的房间里找到的,请军师过目。”
“行。”金菁让两个暗影把贾六带过来,指着这位鲁老板问到,“是他吗?”
贾六看了一眼,点点头,恶狠狠的说道,“是,就是他!”
“很好!”金菁摆摆手,“来,请咱们的鲁老板上座!”
几个暗影把鲁老板押过去,绑在刑架上,这过程中,鲁老板几番想要挣脱暗影们的控制,但没有成功,反而还被揍了好几拳头,甚至还吐了几口血。
“鲁老板,您这是何苦呢?”金菁重新坐回他的位置上,“既然已经落在我们的手里,就没有跑掉的可能了,您不如老老实实的招人,免受这些皮肉之苦。”
“我一个唱戏的,不明白哪里惹到了你们,居然这样对我!”
“哦,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我们?”金菁一挑眉,“鲁老板,本军师也想要问问您,您好好唱您的戏就得了,为什么去招惹有夫之妇呢?甚至还珠胎暗结?”
“军师大人,您可不要满嘴胡吣,我虽然是个戏子,但也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我可没招惹什么有夫之妇!”
“苦主在这里,还敢睁眼说瞎话?”金菁一摆手,“把人抬上来!”
暗影们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那具年轻的女尸给抬过来,放到鲁老板的面前。
“素姬!”看清了女尸的面目,鲁老板哀嚎了一声,抬起头怒视着贾六,“你这个卑鄙的混蛋,你对素姬做了什么?枉费素姬对你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贾六哼了一声,“她一往情深的对象不是你吗?你别再狡辩了,鲁老板,你们两个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说肚子里有了不该有的孩子,她很害怕,希望你能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你安慰她说,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非走不可的地步,就算是要走,也要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能走,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他怒视鲁老板,“你敢说这些话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听的是真真切切的!”
“你!你!你这个……畜生!敢做不敢当的混蛋!素姬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
鲁老板气得差点厥过去,瞪着的眼睛都恨不得从眼眶里掉出来。
“别这么激动,背过气去,可就不好了!”金菁看鲁老板这个反应,觉得有些意外,“照你的这个说法,素姬……不是你的意中人?”
“什么意中人啊,军师大人!”鲁老板重重叹了口气,“素姬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亲妹子!”
451 当头一击
“啊?”
听到鲁老板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很惊讶的看着鲁老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亲妹子?”金菁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皱眉,“鲁老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千万别在这里说谎,否则,你有来无回。”
“军师,我真的没有必要在这个上面说谎,素姬真的是我亲妹子。”鲁老板低着头,看着素姬的尸体,重重的叹了口气,“军师,知道为什么秦老爷子愿意听我唱戏吗?”
“为什么?”
“军师的年纪虽然小,但听过的事应该很多。”鲁朗抬起头,朝着金菁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是江南人,本姓并不是鲁,而是姓卢,后来被卖进梨园,才随着之前的班主姓了鲁。”
“江南人,姓卢……莫非,你是那个……”听到鲁老板这么一说,金菁恍然大悟,“所以,她的亲娘就是那位胡人舞娘?”
“军师果然是知道的。”
“当年那桩案子轰动整个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哪怕我们身在边关,也是知情的。何况……”金菁突然想起秦正每次从戏园子回来都郁郁寡欢的样子,“他老人家认出你了?”
“是!”鲁朗点点头,“秦家和我们家虽然不是世交,但来往也算比较多的,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从军了。只不过,我家的那些仆人很多都被秦家买走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感谢的。”他朝着金菁扯扯嘴角,“正式介绍一下,在下卢苏,进了梨园之后,改名鲁朗。”
“当年有人告发卢老员外私藏从教坊司逃脱的胡人舞娘,且纳其为妾,后经当地官府查证确有其事,卢家被抄家,卢老员外和老夫人以及这位胡人舞娘判斩刑,家中十二岁以上的男丁流放,年纪在十二岁以下的幼儿和女眷皆没官,入教坊司,终身为奴,家中的奴仆被尽数变卖。”金菁看看鲁朗,又看看素姬,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本军师若没记错,那个时候,鲁老板和这位素姬姑娘的年岁应该不大吧?也该随着家人一起入教坊司才对,怎么会流落到异乡呢?”
“家里的忠仆用自己的孩子换了我们两个,把我们寄养在远房亲戚的家里。后来,忠仆也因为这个而获罪,但我们却因此逃过一劫。只不过忠仆的远房亲戚并非良善之人,从我们的身上搜刮不到任何好处之后,就把我们转手卖掉了。我被卖进了当地一个戏班,妹妹因为长相的原因,被卖给了路过的一对外族夫妇。”鲁朗看看金菁,朝着他微微点头,“对,就是那两个人,他们是经验很丰富的骗子。”
“也就是说,你们分开很多年了,是不是?”
“是!”鲁朗点点头,“是我来到嘉平关城之后,才跟她相认的,大概半年之前吧。她陪着所谓的爹娘来戏园子看戏,那个时候,她已经是那个姓贾的混蛋的妻子了,也不应该说是妻子吧,他们连正经的婚书都没有。”他冷笑了一声,“她来的那天,我就在台上,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就这么肯定她是你妹子?”
“当然了,她跟她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娘当年把我爹迷的神魂颠倒的。如今我妹妹也拥有这样的魅力,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点都不意外。”鲁朗看着贾六冷笑,“呵!你要庆幸,我妹妹是真心喜欢你,是真的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否则……她就会如那两个骗子所愿,骗得你人财两空。”
“我……我……”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也不在意。”鲁朗转头跟金菁说道,“我们兄妹相认之后,就一直在商量,要如何脱离那两个骗子的掌控。”他的目光转向贾六,“你是不是以为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呢?你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被那两个骗子挥霍了,是她自己偷偷做一些绣品拿到街面上去卖,勉强贴补一些家用。”
“她……她从来没有说过。”
“跟你说有用吗?你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鲁朗轻蔑的一笑,“我只是从我妹妹嘴里听到一些你的事,又远远的见过你几次,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连婚书都不敢跟她领,都害怕被她牵连,我们还能指望你什么呢?当然是要靠自己了。”
“不,我不是这种人,她要是告诉我,我……”
“她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曾经跟你说过,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可你呢?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知道缠着她……算了,这些事不提也罢!”鲁朗轻轻一挑眉,“你听到的那些话,确实没错,但你只听到中间的部分,却没有听到前因,也没有听到结果。”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你想的不错,那个孩子……确实不是你的,但也不可能是我的,我不是畜生,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那……”贾六吞了一口口水,“那是谁的?”
“你想不到吗?你家里总共有几个人啊?能对她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又有几个呢?答案不是很明显吗?”鲁朗轻轻咳了两下,看向金菁,“军师,可以给我口水喝吗?我觉得这个案子到最后,无论我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都想带着这个好嗓子走。”
“这桩案子查清之后,证明跟鲁老板没有任何的牵扯,你还是可以继续唱你的戏,当你的台柱子,毕竟卢家已经翻案了,你现在是清白之身,不会吃官司的。”金菁朝着戴乙使了个眼色,把人给解开,顺便给倒碗茶,“今天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鲁老板谅解,毕竟牵涉人命,本军师也是职责所在。”
“军师的难处,我可以理解,我不会计较这个的。但是……”鲁朗喝了半碗茶,看着贾六,冷笑道,“杀人偿命,我妹妹不能白死了。”
“这个是自然的。”金菁点点头,“所以,令妹的这个孩子是……”
“正如军师所想,是那个老畜牲的!”看到贾六震惊到失控的表情,鲁朗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碗,“因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无所顾忌,而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她亲娘的关系,她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让人觉得有异域风情,越来越吸引人。不仅是贾六这种毛头小子,老畜牲也一样会被勾住魂魄的。”
“他们自以为握着素姬的把柄,素姬想反抗都不能。”金菁转头看着贾六,“你们成亲四年了,你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其实他们不是你夫人的亲生父母吗?”
“没……我……”贾六又开始结巴了,“我真的不知道!”
“军师,他若是有这个心,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么糟糕。素姬说,那个老畜牲甚至当着贾六的面儿对她动手动脚的,贾六就当没看到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动了除掉那两个畜生的心思。”鲁朗瞄了一眼贾六,“那个药是素姬托我给她配制的,是要用在那两个畜生身上的,没想到,你居然……用在她的身上。”
金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从后面传来“咣当”的一声巨响,转身一看,贾六已经昏倒在地。
452 安排!
在金菁和影四经历案情一波又一波反转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到了醉仙居。
让其他的人先去楼上已经预定好的包厢,沈茶和金苗苗在楼下大堂点了几桌菜,吩咐掌柜派专人送到镇国公府,请晏伯接收。
“多谢掌柜。”
“将军客气了,国公府总是照顾我们生意,该是我们说谢谢才对。”
“应该的。”沈茶淡淡笑了一下,“把你们拿手的菜都做一些,送到包厢,要精致一点。还有,烤鱼不要太大,按照一人一条的标准来。其他的菜,让两个伙计跟我们上去,请国公爷他们点。”
“是!”掌柜记下沈茶的吩咐,让两个伙计跟着沈茶和金苗苗,自己亲自去后厨盯着。
“将军、金大人,这边请。”
薛瑞天订的包厢是醉仙居最大的,可以坐两到三桌,容纳三十多人的那种,可以让暗影们跟他们一起吃饭,不用单独分出去。
沈茶和金苗苗进去的时候,包厢里面聊得热火朝天的,梅林、梅竹带着几个暗影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了刚刚煮好的热茶,还嘱咐他们小心烫嘴。
宋珏扒着沈昊林的肩膀正在说小话,也不知道沈昊林跟他说了什么,宋珏呲着一口闪亮的大白牙,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薛瑞天和白萌倒是比较安静的坐在那儿,如果忽略他们两个桌子下面的较量的话。这两个人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一会儿你给我一脚,一会儿我踢你一下的,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玩得还挺高兴的。
“小茶茶!小苗苗!”看到沈茶和金苗苗进来,宋珏朝着她俩招招手,“过来这边坐,给你们留了位置!”
“这位大兄弟,今天似乎过分的活泼?”金苗苗挑挑眉,压低声音说道,“是心愿达成了?”
“不是!”沈茶哼了一声,“看了一上午的戏,看得浑身舒畅,就比较兴奋。”
“这个意思是……他一上午都在看热闹?不会吧?”金苗苗一脸惊恐的看着沈茶,“这……要真像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是很过分,只不过,是相信我们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既然我们可以做到,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看热闹就好。你以为京中的那些案子,他都要过问吗?除非特别严重的,其他的都是京兆府和刑部的活儿,他们只需要在结案之后写一份折子报上来即可。只是京中一直都是大统领坐镇,除非有把握打赢他,那些宵小不太敢有太大的动静。”
“所以,这一次人贩子的案子才会被这么重视?”
“性质很恶劣啊,西京有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事了,自然视为重案。你没听大统领说,今天早上的案子,在西京也是重案,就该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多平静了。”沈茶把手里的菜单递给迎上来梅林,“行了,别忙了,去点菜吧,上面画圈的是我点过了的,其他的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将军!”
沈茶笑笑,拍拍她的胳膊,走到沈昊林的身边坐下,把另外一本菜单丢给宋珏,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喝口茶,暖和暖和。”沈昊林把沈茶的手炉拿过来看了一眼,确认还是暖的,可以支撑到他们回府,又还给了她。“都点了什么?”
“他们这儿的特色都要了一些。”沈茶喝了两口茶,跟身后的伙计要了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样嘉平关城特有小吃的名字,朝着梅竹招了招手。“把这几样都买一点回来,不要太多,尝个鲜儿就行。还有……”她小声的说道,“回去一趟,看看那个男人抓到没有。”
“是,将军!”
梅竹接过那张纸,看了一下,揣进怀里,穿上斗篷就出去了。
那边宋珏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吃的东西,又问了其他人的想法,不算沈茶点过的,又要了差不多十个菜。
宋珏一边点,金苗苗一边小声的叮嘱伙计,所有的菜全部都要小份的。醉仙居的菜量本来就大,这帮人一个个的都是眼大肚子小,点那么多肯定吃不了,浪费食物在他们这儿是不被允许的。
点完了菜,伙计们报了两遍菜名,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又给两个茶壶添好了水,才行礼离开。
等到茶水再一次煮开,梅林给每个人的茶碗里添了一点,还在宋珏的面前放了一碟小点心。
宋珏没见过这种白白的、软软的小点心,好奇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股奶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
“这个不错,店家还挺用心的,赠送的小点心味道都不错。”他笑眯眯的看看沈昊林,又看看薛瑞天,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沈茶的身上,“虽然来了没两天,但感觉这里的百姓很淳朴,也很热情,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很能坚持正义。今天发生的事若是放在西京,真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
“这案子会不会以贾六的死为结局,现在也说不好。如果那个胡女真的是从教坊司跑出来的,就需要好好的查一下了。”薛瑞天淡淡的看了一眼宋珏,“虽然西京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命案,但也不那么的太平。”
“少说风凉话,水至清则无鱼,这一点,你跟我一样清楚。”宋珏哼了一声,又拿起一块小点心,没自己吃,而是往薛瑞天的嘴里一塞,“朝堂上的那些人呐,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省油的灯?文官看武官不顺眼,但又打不过,只能利用自己的关系给他们添恶心。反过来也是一样,武官看不上文官整天酸了吧唧的,但细胳膊细腿儿的又不能打,只能当着面嘲讽。”
“知道的挺多的嘛!”薛瑞天看了一眼白萌,后者很无奈的耸耸肩,“小白子说的?”
“侯爷,你看我是这么闲的人吗?人家自己跑出宫玩,搜集到的消息,还亲眼目睹文官和武官当街吵架呢!”白萌伸了一个懒腰,“虽然都是低阶小官,但他们的上官可是在朝上被点了好几次名儿的,要不然京中的大佬们为什么都觉得陛下出宫是一件愁人的事呢!”
“他们怕牵连自己,所以觉得愁人,但要是他们能好好的约束自己的属下,别在大庭广众做这么丢人的事,不被我撞见,不就可以了。可惜,他们不觉得相互针对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我出去玩是很大的错误,需要我改正。”宋珏撇撇嘴,“我看了机会,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我一直都觉得武官的口才不怎么好,应该都跟昊林、小茶茶似的,不怎么喜欢跟人争辩的那种。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还真有挺能说的,把文官说的哑口无言的也很多。”
“……”薛瑞天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只是这一次,教坊司真的有问题,可以好好的整治一下西京的风气了,那些大佬们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该让他们紧张起来了。”
“别说,我现在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安排他们了。”宋珏很得意的呲了呲牙,露出一个坏笑,“这一次柳帅出征倭国,需要很多的杂役和苦力,我觉得他们就非常的合适,让他们也体验一下战争的滋味。”
“……”薛瑞天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们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
453 以毒攻毒
醉仙居的上菜速度,一向都是被薛瑞天嫌弃的,一个烤鱼能折腾小半个时辰才端上来,仿佛这鱼是他们刚从河里现捞的一样。就算这次有掌柜亲自出马去后厨盯着,上菜的速度跟以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宋珏跟薛瑞天一样,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除非有一个特别不一样的东西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然,就像白萌之前说的那样,一个不留神,这人就找不到了。
“我去方便一下!”宋珏等得实在是百无聊赖,好吃的鱼没看到,沈茶让去买小吃的随从也没有回来,喝的茶又多了点,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溜达一下,等到菜上了或者快上了,他再回来坐着也不迟。
“你第一次来不认识路,我带你去。”薛瑞天也跟着站起来,勾着宋珏的肩膀,“顺便出去透口气儿。”
“跟我想的一样!”
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离开包厢,沈昊林朝着自己的暗影使了个眼色,暗影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他们两个还真的是兄弟,除了长得不一样之外,其他的方面真的是一点都不差。”白萌看看左右,蹭到沈昊林、沈茶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我问你们啊,那件事,他是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那件事?哦,你是说小菁的事吗?”沈昊林点点头,“说过了,而且我们说话,从此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到此结束了,别忘小菁的伤口上撒盐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白萌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金苗苗,“也不知道该说你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当年被绑的那几个孩子里面,就是他年纪大一点,然后又有点功夫,脑子又灵活,总是护着那几个小的,让他们少挨了不少打,少吃了不少苦。但是他自己……”他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亏得底子好,硬生生的挺过来了。幸好是他,这要是换个人……”他看了一眼沈茶,然后发现沈昊林瞪他,讨饶似的摆摆手,“国公爷,我错了。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
“那……那几个孩子呢?”金苗苗微微一皱眉,“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吗?”
“音信全无。”白萌双手一摊,“想想也是,如果你是孩子的爹娘,你的孩子经历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事,你会总体起来吗?会让他总接触那些跟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小孩吗?”
“这个……说的到也是!”
“小菁哥不会在意别人是不是记住他的,只要那些小孩忘记曾经的这段过往,开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他就安心了。对了,宋珏之前说的不太清楚,王叔家里的孩子是不是……不太好?”沈茶拍拍沈昊林的胳膊,稍微靠过去一点,以表示自己对他的安慰。“宋珏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心,王叔那边……”
“是不怎么好,打救出来那天开始就不吃不喝的,也不肯睡觉,说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小黑屋里的画面,就能听到弟弟妹妹被打哭的声音。”白萌揉揉自己的额头,“老王爷也担心,太医在王府里住着,喝了多少药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这是心病,除非他自己想明白,要不然……”金苗苗摇摇头,“其实,这心病也不是不能治,我倒是有个狠招,就怕老王爷和其他几位大人不落忍。”
“是什么?”白萌眼睛一亮,追问道,“老王爷说过,只要能把人治好了,什么招儿都行。”
“王叔这是有病乱投医了?”沈昊林一挑眉,搂住沈茶的肩膀,“我知道苗苗说的那个,以前大师在茶儿的身上用过。如果我没记错,是刺客刺杀父亲,误闯你屋子那次,对吧?”
“嗯!”沈茶点点头,“如果是我身体还不错的时候,那件事对我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只是那天确实是很虚弱,高热刚刚退下来,睡的正迷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大乱,一个黑衣人带着伤闯了进来。当时我吓了一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朝着我冲过来。”
“后来呢?”白萌从来没听过这一段,“他挟持了你来威胁老国公爷吗?”
“大统领!”沈茶很无奈的看着白萌,“少跟宋珏去戏园子,少看那些烂俗的戏码,别总是想那些有的没的!在他冲到我面前的时候,兄长一箭正中他的后心。”
“哟,箭术不错啊,国公爷!”白萌坏笑了一下,“将军不会吓晕过去了吧?”
“……很惭愧,确实是。”沈茶很诚恳的点点头,“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很懵,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都在做噩梦,睡着了眼前就是那个刺客浑身是血倒在我面前的画面。”
“因为这个,她的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大师费了很多的心血才把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后来,大师想了个法子。”沈昊林指指金苗苗,“就是她要说的那个,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白萌摸摸下巴,“找人假扮刺客,再在将军面前演上这么一出?”
“还用假扮?那会儿嘉平关城,除了穷苦的百姓和沈家军的兵士,就剩下刺客了。当年天上要是落下来一块大石头,砸死的人里面能有一半外族的细作。”金苗苗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碗,“那个时候,正好抓了十几个细作,我师父就带着小茶去看行刑了。”
“你的意思……”白萌摸摸下巴,“让我们照方抓药,带那几个孩子去看行刑?”
“除了练练他们的胆子之外,最主要的是让他们知道,恶有恶报,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会不会治好他们,或者会不会让他们的情况更严重,那就不好说了,一切都要看命了。”
“……行!”白萌深深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吧,这不也是没招了吗?万一能治好呢,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只负责出主意,要不要用,还是要王叔做主的,毕竟成功与否,我们谁也不知道。当然,可以问问孩子的意思,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自我挑战一下。”
“这个是自然的。”白萌点点头,抬眼看看包厢门口,“这俩怎么去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才负责给他们点菜的其中一个伙计,顶着一脑门的汗、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国公爷!将军!大事不好了!”伙计狠狠的咳嗽了两声,“侯爷……侯爷……侯爷和那个护卫,在大堂跟人打起来了!”
454 欠揍的熊孩子
说是打架,其实也不算准确,就是相互讽刺而已。要是真的动手,也用不着宋珏和薛瑞天,跟在他们两个身边的暗影早就冲过去了。
不过,大家对这个在嘉平关城跟薛瑞天对着干的人很感兴趣,听伙计说完,白萌和金苗苗就率先冲了出去,沈昊林和沈茶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包厢。
刚出门就听到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茶辨认了一下,歪头看向沈昊林,表情很疑惑。
“这个声音……”她微微皱眉,“他怎么来了?没听说他要来啊?是跟大统领一块来的?”
“肯定不是。”沈昊林轻轻摇头,扶着沈茶下了楼,远远的看到站在大堂里、看上去有点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微微一皱眉,无奈的摇摇头,“要是跟大统领一起来……白萌是不会带他来的。”
沈茶叹了口气,西京中这些贵公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实在不想掺合,争的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聊透了。拽了一下沈昊林的胳膊,那意思是要回去。
“诶诶诶,楼梯上的那两位!”
大堂里的年轻人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准备回去的沈昊林、沈茶,很兴奋的朝着他们俩招手。
“本公子大老远来的,两位都不打算见一面、说说话吗?”
沈昊林和沈茶对视一眼,既然被看到了,不打个招呼就回去实在是不合适,只能下了楼,来到这个年轻人的面前。
“华尧见过沈国公,见过沈将军!”年轻人华尧向沈昊林、沈茶行了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们一番,“两位……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我。”
“华公子,你跟侯爷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已经妨碍了店家做生意、妨碍了食客们用餐,影响到了正常的秩序,你觉得本将军应该高兴?”沈茶冷着一张脸,“没立刻把你拿下,治你的罪,是因为你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你还希望本将军有什么好脸色给你?”说完,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薛瑞天和宋珏,“还愣着干嘛?都回去,当着这么多人拌嘴,不觉得丢脸吗?”
宋珏和薛瑞天相互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否则,这个丫头一定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后悔的。
薛瑞天朝着两个暗影招招手,示意他们把华尧给弄去包厢,不许他反抗。
看到华尧死活都不肯跟着一起走,白萌走过去揪住他的耳朵,小声的说道,“不想挨打、不想被禁足一年、不想华阁老被你连累,你就老实点,至少那位现在心情还不错,不会跟你这个小屁孩计较。”
“哼,少吓唬我了,那位大人才不像你说的那么恐怖,再说了,我从头到尾只针对薛瑞天,对那位大人一直恭恭敬敬的。”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华尧还是老实了,跟着白萌一起上了楼,“话说回来了,大统领,国公爷和沈将军给我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小小年纪,倒是挺敏锐的。”白萌翻了个白眼,“之前你见到的是在京中的他们,现在这里是边关,他们是边关主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做主,能一样吗?”
“倒也是!”华尧满眼崇拜的看向沈昊林和沈茶,“沈将军刚才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子杀气迎面扑来,啧啧啧,那感觉……”
“瞧你那个德行。”白萌嗤笑了一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进了包厢,直接丢到了宋珏跟前,回身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伙计,“出去!”
伙计被白萌这一吼给吓着了,愣了一下就赶紧跑出去,还不忘了把包厢的门给关严实了。
“臣华尧见过陛下,陛下万岁!”华尧跪在宋珏的面前,很郑重的行了大礼。
“行了,起来吧!”宋珏抬抬手,让他起来,“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身边连个护从都没有,万一出了点什么事,让我们怎么跟你父亲交待啊?”
“你小子……”薛瑞天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发小兼死对头,“不会是又跟阁老吵架了吧?阁老那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儿吗?你……”看到华尧一脸委屈、都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还能有什么事?”宋珏轻笑了一下,用手指指华尧,“他想跟着柳帅出征,他爹不肯。因为这事,他们父子俩都要从家里吵到朝堂上了,没想到,居然吵到你离家出走,挺有本事的啊!”
宋珏的话刚说完,华尧再一次跪倒,腰背挺得特别的直。
“臣求陛下成全!”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宋珏低垂着眼睛,盯着华尧看了一会儿,“朕若是不答应你,你是不是打算跪在这儿不起来了?”
“臣不会威胁陛下,也没有那个胆子,臣只是希望陛下能感受臣要为大夏尽忠、为陛下尽忠的一颗心。”华尧一点都不退缩,“臣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陛下是知道的,在座的各位也都是知道的。臣的三位兄长,两位都外放多年,还有一位在礼部当值,都可以称得上是事业有成了。只有臣碌碌无为,被老妇拘在家中什么都不能做,每一次提出要求,都要被老人家给糊弄过去。臣是男子,不能因为是老来子、是家中最小的,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臣也向往着有朝一日可以驰骋沙场,可以建功立业,而不是靠着父亲、兄长的荫蔽混过一生。”
“这些话,你有没有跟阁老谈过?有没有和你三位兄长聊过?”
“回陛下,聊过,也谈过。兄长们是很支持的,但父亲……”华尧苦笑了一声,“他年纪大了,就很固执己见,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的。臣和三位兄长都跟父亲谈过,但都是没有结果的。”
“阁老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薛瑞天叹了口气,“你以为从军是个多美妙的事情吗?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从你当兵那天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
“小天这话说的不错。”宋珏点点头,指指屋子里的这些人,“他们都受过很多的伤,而且早就做好了把命扔在沙场的准备。而你……”他停顿了一下,“有这个决心吗?”
“臣……”
“先别急着回答朕,自己好好想想,问问自己的心,倒底你想要的是什么。”
“臣……遵旨!”
“赶快起来吧,一会儿伙计进来上菜,看到你这个样子非要吓死不可。”薛瑞天抓住华尧的胳膊,把他给拽起来,“还没问你,你怎么想到往这儿跑呢?”
“跟着大统领来的。”华尧揉揉自己的膝盖,“这一路走的可辛苦了,我是跟我爹吵架出散心,偶然之间看到陛下和大统领出城,我就想着追上陛下,请陛下求求情。没想到,这一路居然跑到边关来了。我出门之前也没带多少银子,又不敢让陛下和大统领发现,只能风餐露宿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嫌弃的撇撇嘴,“要不然,我也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爹知道吗?”
“我出来的急,所以……”华尧有些心虚,“没来得及跟我爹说,我……”
“你爹非得急死不可!”白萌狠狠的给了他几拳,看向沈茶,“将军……”
“大统领放心。”沈茶看了一眼梅林,“派人回京中送信,告诉华阁老,华公子在边关,和大统领在一起,请他不要担心。”
梅林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去了。
“陛下,臣有一言。”沈茶瞄了一眼宋珏,“既然华公子想要从军,不妨让他感受一下军营生活。陛下和大统领在城中的这几天,就让华公子跟兵士们同吃同住同操练,看看他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能,阁老也不用担心华公子再一次离家出走,华公子也可以真正的明白自己适合做什么。”
“嗯,沈将军这个建议很好。”宋珏笑眯眯的点点头,“准!”
“谢陛下!”沈茶和沈昊林对望一眼,又跟薛瑞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侯爷,华公子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没问题!”薛瑞天用扇柄敲敲华尧的肩膀,“本侯爷会让你体验一次永生难忘的军营生活的,好好期待一下吧!”
455 幼稚!
被批准留下来、可以一起用午餐的华尧,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之前被薛瑞天撞见的时候,尤其是被陛下看到,他总觉的自己可能过不去这一关,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运气不好,惹得陛下暴怒,被强制送回家去,他也不能就这么乖乖的听话。肯定要想办法,在半途逃跑,跑掉了就直接奔南境。不管这路上有多不好走、日子过得多艰难,哪怕是一边走一边要饭,他也要去南境,也要去找柳帅,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运气不错,陛下对他的想法还是很认同的,甚至批准他留在沈家军体验几天,这对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跟天上掉馅儿饼没什么区别。
华尧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本能的往白萌的身边凑,他真的不想离陛下、沈国公和沈将军太近,这三位的气场太强,挨着他们坐,这顿饭吃完,怕是要犯胃疼了。除此之外,他跟薛瑞天从小就不怎么对付,两个人一见面,说不了两句话,就会互掐起来。但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单纯看对方不顺眼,没事找事而已。
“明智之举。”白萌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华尧一副活似受到了不公平对待的委屈小媳妇儿模样,哼了一声,“你这是不服气,还是心里有怨气没说出来?堂堂男子汉,怎么还眼泪汪汪的!就你这个样子,真到了柳帅那里,用不了两天,你就哭着喊着要回家了!”
“大统领,你可别嘲笑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华尧低着头看看自己身上皱皱巴巴、脏兮兮的衣裳,“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是这个鬼样子?”
“这就受不了了?”白萌把自己那一杯没动过的热茶递给他,“你要真的弃文从武,你现在这样就算是整洁的了。”他拍拍旁边薛瑞天的胳膊,“你问问侯爷,他们在战时,浑身是血、蓬头垢面都是常态。”
“其实你去当兵,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治治你这个吹毛求疵的病!爱干净是好事,但也要分时间、地点的!”听了白萌的话,薛瑞天笑眯眯的看着华尧,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一下,“你现在这样,在打仗的时候就很不错了,不说别的,我们的盔甲连着半个月不脱下来都是正常。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连着打了三天,那盔甲就跟长身上似的,脱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呢!”
“你……”华尧生在西京、长在西京,见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街上地痞打架、校场上兵士们的日常训练,满身都是土、都是泥,这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没想到真正的边关居然是这个样子。“我……我……你们……你们……”他结巴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一个整句,“你们不是将领吗?怎么还会受伤?”
“身先士卒,不懂吗?将领不受伤?这是谁家的逻辑?”看着华尧那张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薛瑞天的心情莫名的好,“像我们这样的人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没有几十个也差不多了。”
“你……你胡说八道!”华尧吞了两口口水,握着茶杯的手指都开始泛白,“薛瑞天,本公子见的世面确实不多,但你也别把本公子当傻子骗。你要是受过那么多的伤,陛下和太后娘娘还会允许你留在边关?不早就把你调回京了吗?”
“哦?”薛瑞天一挑眉,用胳膊肘戳戳宋珏,“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心思?”
“什么?我又怎么你了?”听到薛瑞天把华尧的话重复了一遍,宋珏轻笑了一下,“哦,这个啊!母后倒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被我劝住了。”看到华尧惊讶的目光,他解释道,“不明白是为什么,对吧?老国公爷和老侯爷当年来嘉平关城之前就已经立誓,镇国公府和武定侯府就是镇守大夏北境、确保北境安宁而存在的,职责就是这个,哪一天北境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就会彻底的消失。”
“老国公爷和老侯爷大义!”白萌重重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他们还要求两家的后人,必须牢记这一点,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们此生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守护这一方土地、守护这一方百姓。我爷爷当时跟我说起来的时候,万分的敬佩,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要来嘉平关城的原因。”他看看沈昊林,又看看薛瑞天,“听说这是你们的家法,所有的子孙后代必须遵守。”
“嗯,家法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这个了。”薛瑞天点点头,“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无陛下手诏,永不得离开嘉平关城。”
“当年先帝劝过两位,但他们不听,执意如此,先帝也没有办法。”宋珏耸耸肩,朝着华尧一挑眉,“所以,就算朕和太后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已,不能变成现实的。不过……”他好奇的看了一眼白萌,“好端端的,你们怎么聊起这个了?”
“他说侯爷骗他,明明没有受过什么伤,非要说自己是伤痕累累。”白萌拍拍华尧的肩膀,“说你天真无邪,说你幼稚,你还不相信。当兵的,有几个没受过伤的?就算是我这个大统领,成天在京中混迹,也是大伤小伤不断的,更不要说他们这些边关守将了。”他伸手指指沈昊林、沈茶,“你们在京里听到的,都是沈家军又打赢了仗,国公爷、侯爷、大将军又斩首敌军大帅什么的,但你们知道,有多少次,他们差点把自己的命也丢在战场上吗?”接过薛瑞天递到手边的茶碗,他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你们看到了他们的风光,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的意气风发,却不曾想过,这些风光的背后,他们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这不是很正常吗?”薛瑞天叹了口气,“京里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看到了那些他们想看到的,那些看不到的,就被彻底的忽略掉了。不过,还好有小白子你这样的,这就让我们很欣慰了。”
“不只是我,陛下也是一样的。每次边关发生战事,尤其是那种很关键的战事,陛下就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他担心国公爷,担心侯爷,担心两位郡王,担心沈将军,生怕自己睡下,再一睁眼,就会听到从边关传来这些人的噩耗。”
“这又是何苦呢?我们就是知道他会这样,所以,无论多艰难的情况、受多重的伤,我们都不会把消息传回去的。”薛瑞天勾勾唇角,“我们说过,除非战死,否则,往京中传的只有捷报。”
“报喜不报忧。”白萌翻了个白眼,很认真的看着华尧,“听了这些,你还想要去柳帅那里吗?”
华尧看看白萌,又看看薛瑞天,低下头想了好半天。
“你也不用想这么久,这次亲身感受一下就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了。”薛瑞天坏笑了一声,“不是哭着喊着要跟着柳帅吗?我们可以成全你。”
“真的吗?”华尧立刻抬头,“你可不能诓我!”
“前提是你可以通过我的考验。”薛瑞天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考验,不用陛下开口,本侯亲自给阁老写信,亲自向柳帅推荐你。”
“你会这么好心?”
“说你幼稚,你总不承认,本侯不会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何况,本侯一直都认为,男孩子嘛,总要出来闯闯,才能真正的长大的!”
“嘁,你少一副教训人的口气跟我说话,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别总想着要当本公子的长辈!”华尧翻了个白眼,“你看着吧,本公子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你别让我看笑话就好。”
“咱们走着瞧!”
华尧怒气冲冲的瞪着薛瑞天,后者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怒气,脸上依然挂着很恶劣的、嘲讽意味十足的微笑。
夹在这两个人中间的白萌,往左边看看,又往右边看看,最后很无奈的摇摇头,如果让他评价的话,这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挺幼稚的。
456 当年事
因为华尧的加入,沈茶让梅林去告诉掌柜,刚才点的菜再多加一份。这孩子从西京一直跟到嘉平关城,这一路上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吃饭,看着比上次见面都瘦了一大圈了。
“多谢沈将军!”华尧站起身来给沈茶行礼,“给国公爷、沈将军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
“无妨!”沈昊林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只要别再离家出走就行。”
华尧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重新坐下了。
“还没问,你俩刚才是怎么吵起来的?”白萌颇有兴致的看着华尧,“陛下在跟前都能吵成这个样子,胆子挺大的嘛,就不怕陛下怪罪于你嘛?本来你就是私自跑出来的,这回可是错上加错了!”
“大统领,如果我真的看到陛下了,不管薛瑞天说什么,我都不会搭茬的,我这不是没看见嘛!”华尧瞅瞅满脸坏笑的侯爷,嫌弃的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在薛瑞天的身后,还是阴影里,我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刚一进来就被他们撞了个正着,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开始损我,我要是不还嘴……”
“就不是你了!”白萌拍拍他的肩膀,很同情的说道,“祝你好运!”
华尧想要跟白萌打听一下,薛瑞天会不会对他公报私仇,嘴还没长开,就看到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被沈茶派出去买小吃顺便回国公府打听消息的梅竹,这一趟收获不小,怀里抱着一大堆的油纸包。她先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宋珏的跟前,把每个油纸包都打开,向宋珏做了简单的介绍。等宋珏开始品尝这些小吃的时候,她悄悄的蹭到了沈茶的身边。
“将军,有结果了。”她把金菁让她转述给沈茶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我进地牢看了一眼,贾六和梁青山指认的那个人确实是鲁老板。只不过,贾六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已经昏厥过去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将军放心,军师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这个结果……”沈茶看看沈昊林,“挺出乎意料的,完全没想到。”
沈昊林点点头,“那个鲁老板,我们是不是见过?西京来的那个?伯父很喜欢的那个?”
“是的,国公爷。”梅竹点点头,“四哥已经去找副帅核实过,就是他,确实是卢家的孩子。”
“虽然有了人证,但最终可以证明他们身份,尤其是证明他们是兄妹关系的铁证并没有,鲁老板暂时还不能摆脱嫌疑。回去跟军师说,必须要确认他就是当年卢家的人,我们才能把人放了。要不然,他还是嫌犯之一。”沈茶看看若有所思的金苗苗,“可有办法证明他们的关系?”
“当然了!”金苗苗很得意的晃晃脑袋,“等回去就办,放心,准保让你满意。不过,这卢家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不太正常啊!”
“是不怎么正常,我之前看过这个案子,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沈茶抬头看看正和白萌一起分享小吃的华尧,问旁边的沈昊林,“兄长,当年卢家的案子,主审是不是华阁老?”
“没错!”沈昊林点点头,“华阁老是当年的主审,也是因为这样,伯父……你师父对他的意见非常大。”
“师父?”沈茶很惊讶,“为什么?”
“伯父觉得华阁老办这桩案子的时候是存了私心的,而且目的不纯,有……”
“挟私报复之嫌,撑不起一个光明磊落的名头。”宋珏接上沈昊林的话,看看华尧,叹了口气,“小茶,我觉得你师父说的没错,哪怕这案子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认为华阁老在这个案子的处理上不够正大光明,公报私仇是跑不了的。”
“所以,你一直都不待见他。”沈昊林轻笑了一下,“可怜阁老还觉得你挺重用他的。”
“儿子们都教的不错,但他自己……”宋珏轻轻摇摇头,用下巴指指华尧,“你仔细看看他的长相。”
“长相……”沈昊林认真的看了一下,“太后娘娘是不是见过华阁老的那位继夫人?我记得当年她跟我母亲一起拜见过太后娘娘。”
“对,就是你们离开西京之前见过那一次。”宋珏点点头,“在此之前,她也见过那个舞娘一面,不过是因为偷偷去的教坊司,没有人知道罢了。”
“如何?”沈昊林一挑眉,“你是不是去看了?”
“我跟你说,真的是分毫不差,感觉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说话的腔调、行为举止有很大的分别,我以为就是那个舞娘本人呢!咱们这位阁老对待这位继夫人的态度哟,啧啧啧……”宋珏摇摇头,“这就是执念啊,当初得不到,就彻底的毁掉,然后又用一个无辜的人来怀念。”他很嫌弃的撇撇嘴,“太自私了,这种人,朕可用不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反咬朕一口,朕可受不了。”
沈昊林赞同的点点头,扭头就看到一头雾水的沈茶和金苗苗,伸手拍拍宋珏的胳膊,示意他来解释。
“小茶,你之前是不是大致了解了一下卢家的案子。”看到沈茶点头,宋珏接着说,“其实,当年卢家也勉强算是皇商,只不过与秦家不同,跟他们一直有生意往来的是教坊司。江南出名妓,教坊司是个什么地方,你也是去看过的,卢家专门有一批人,是负责训练舞娘的。那个时候,华阁老还不是阁老,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而教坊司正好归他管,一来二去就跟卢家的人熟悉起来。”
“是跟卢家家主熟悉起来了吧?”金苗苗冷笑了一下,“他们年纪相仿吗?”
“不算吧,卢家的当家要比华阁老年少十余岁,不过,他们后来还是因为感情太好,结为了异姓兄弟。”宋珏耸耸肩膀,“两个人结为兄弟没几年,大食进贡了几个舞娘送去教坊司。其中一个长相惊为天人……”他双手一摊,“这不是我说的,这是见过这个舞娘的人说的,他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异姓兄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喜欢卢家当家,结果情同手足的俩人为了一个外族女子翻了脸。”金苗苗一边说一边翻白眼,“所以,卢家是被华阁老陷害的吗?”
“陷害不至于,他确实是私藏了那个舞娘,的确有罪。”沈茶叹了口气,“根据卷宗的记载,那个舞娘是备受欺凌,被卢家当家救下,带回了江南。过了好多年之后,才有人告发,他私藏外族女子,且这个外族女子是多年前从教坊司私逃的犯人。当时华阁老已然升任刑部主审,与卢家当家早已断了往来,自然不用避嫌。不过,从最终的判决来看……”她想了一下,“重了,所以,难免给人留下了公报私仇的印象。就这一点来说,不冤。”
“没想到,事隔多年,还能再听到有关卢家的消息。”宋珏很感慨,“吃完饭,我也去看看,或许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呢!”
457 急报
正如宋珏所说,他确实帮上了大忙,刚一露面,鲁老板就直接跪了。
“罪民参见陛下!”鲁老板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哟,这是干嘛啊?低调,低调一点。”宋珏随便找了个石凳子坐下,朝着跪倒行礼的几个人摆摆手,“行了,都起来了吧,朕微服出游,不必那么多礼数了。”
“谢陛下!”
影四站起身,分别给宋珏、沈昊林、沈茶和金菁上了茶,然后就默默的站到了沈茶的身后。
“鲁老板,是吧?”宋珏看看站在他面前,一直低着头的人,“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是!”
鲁老板小心翼翼的将头抬起,在宋珏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借机看看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之前,他只是在街上隐隐约约的看到过一次,也听说这位年轻的陛下特别不让大臣们省心,总喜欢跑到宫外去。外面对这位陛下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议论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位陛下过于任性。可今日近距离一看,他觉得传言是不可信的。
“觉得朕怎么样?”宋珏摸摸自己的脸,笑眯眯的看着鲁老板,“是不是传闻不如见面?”
“罪民不敢。”鲁老板立刻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直面宋珏。
“诶,不要这么拘束嘛!”宋珏摆摆手,“你在西京的时候,朕也是看过你的戏,朕是非常喜欢的。可惜,还想再看第二次的时候,就听说你已经离开西京,本来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却在嘉平关城遇到了。虽然相遇的这个地方嘛……”他环顾四周,“确实不太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但总归是遇到了,也算是我们之间有缘,是不是?”
沈昊林轻轻咳了一嗓子,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宋珏,警告他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赶紧进入正题。
“陛下,罪民不敢当。”鲁老板飞快的抬起头看看宋珏,又扑通跪倒在地,“罪民自知有罪,但罪民的妹子是无辜的,她如今惨死,罪民恳请陛下开恩,严惩凶手,还罪民妹子一个公道。”
“朕相信沈国公、沈将军不会放过凶徒的,但查案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一点还请你体谅。”
“陛下这样说,罪民就放心了。”
宋珏看到他跪下,这一次没有让他起来,就让他在那儿跪着。
“你自称罪民,有说自己有罪,那么不妨说来让朕听听,你何罪之有。”
“罪民和罪民的妹子本应该跟其他家人一样,在教坊司度过一生,但阴差阳错躲过了……”
“躲过了这一劫,是吗?”宋珏笑笑,“你认为先帝判罚不公吗?”
“罪臣不敢,当年罪臣年少,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不敢妄加评论。”
宋珏还没开口,金苗苗从外面走进来,先给宋珏行了礼,又看看鲁老板,轻轻挑挑眉。
“如何?”宋珏看向金苗苗,“确定了?”
“是!”金苗苗点点头,“的确是亲兄妹,可以确认他们的身份。”
宋珏松了口气,其实在秦正确认这位鲁老板的身份的时候,这桩案子就已经水落石出了。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不过就是把这桩案子砸的更瓷实一点罢了。
梁青山在得知鲁老板和素姬确确实实是亲生兄妹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哀叹自己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还是哀叹自己兄弟的命运太过悲惨了。
总而言之,这桩被整个嘉平关城议论纷纷的案子以贾六被处斩而宣告结束。
至于鲁老板,宋珏表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鲁老板的出身、来历,在他的印象中,他就是戏班的台柱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为那些前尘往事而烦忧。
这对于鲁老板来说,算是天将之喜,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有这么一天,可以真真正正的做自己,可以活在阳光之下。
为了报答宋珏,鲁老板在征得了沈昊林、沈茶的同意之后,在国公府办了一场堂会,热热闹闹的唱了一场,既满足了秦正和晏伯的戏瘾,也满足了宋珏想要再看一次鲁老板唱戏的心愿。
“难得看宋珏这么开心,上一次他笑成这个傻样……”沈昊林看了一眼沈茶,“是第一次见到你。”
“兄长!”沈茶斜了他一眼,“别乱说,对陛下的名声不好。”
“这小子还需要什么名声吗?就他这几年频繁的惹事,他的名声早就被自己给毁了。”
这两个人坐在暖阁的角落里窃窃私语,他们对戏是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与其跟那些人坐在一起受罪,还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
“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和做皇子的时候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成为皇帝而改变自己的初心。这一点,对于宋珏,对于我们,都是非常好的。至少,我们不用费心去揣测帝王之心,不用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应付朝堂上的攻击以及帝王的猜忌。”
“这是我们的幸运!”
沈茶点点头,站起身来想要去给沈昊林添茶,就看到暖阁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影四匆匆走进来。
“老大!国公爷!”影四走到沈昊林、沈茶跟前,递给他们一个小竹筒,“小珉送回来的临潢府急报!”
沈茶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接过影四递过来的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很认真的看了一遍。
“如何?”
“虽然有点意外,但这个状况,我们之前也有过一些猜测。”沈茶把小纸条交给沈昊林,“当时在临潢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一个人不会因为劳累而病成那个样子的,耶律尔图的状态明显就不对劲,说什么病了,什么休息不好,都是胡扯。只是……”她看了一眼沈昊林,“我们都觉得这是不太可能的,最最先否定的就是这个。他的饮食都是有专人检查,如果要在吃喝里面掺东西,除非是他很信任、很亲近的人。但耶律尔图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想要长期给他用这种慢性的药,不太现实。但我没想过,他们会把药放在安神香里。幸好有师伯在,否则别说五年了,我们连五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耶律尔图还是命大!”沈昊林看完字条,重新装回到竹筒里,交给沈茶,“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又是谁,辽国的水是越来越深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