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必死
“舜王殿下,不好了,官兵大举出动了!”由于昨晚他和高桂英研究“书信”太晚,张顺罕见的起床晚了。
他正沉睡之时,突然听到王锦衣在帐外如此呼喊。
他连忙爬了起来,简单的披上了衣服,走出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嗯?洪先生?”
这些日子,营地日常指挥之事都是由他和洪承畴两人轮番负责。
按照正常情况,此时洪承畴应该正在指挥作战才是,不意他竟然也在帐外。
既然他来到此处,看样子外面情况还是比较严重。
“舜王殿下,我听士卒说你昨天好像挑衅了官兵一下?”洪承畴不由奇怪的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不知怎地,今天一早官兵营地大动干戈,颇有全员出动之态!”
“打不过就守,守不住就走,此用兵之法也!”张顺闻言苦笑道,“自从石柱土司马祥麟和三边总督梁廷栋合兵一来,此人骁勇难制,无日不猛攻我义军营地。”
“若是换做他人,十余日猛攻,也合该疲惫了!唯有此人,不屈不挠,为我义军心腹大患!”
“我听人说,过犹不及,刚则易折。我寻思,既然无法劝说此人放弃,那何不故意火上浇油、触怒与他?”
“待其露出破绽,再寻机杀之,我等方有一线生机!”
洪承畴意外的看了张顺一眼,他最佩服舜王就是这一点,哪怕处境再困难,他都能无时无刻不想着反将对手一军。
“舜王有什么计划?”洪承畴沉吟了一番,发觉即便官兵尽起大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兵法》曰: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张顺笑了笑道,“那马祥麟虽然怒气勃发,欲与我决一死战。”
“奈何刘家营塬高地险,官兵虽然有数万之众,又为之奈何?”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可也!”
“既然如此,这一次官兵来势汹涌,义军也不可不早做打算!”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看样子官兵是得了失心疯了!
“今日轮到‘活曹操’罗汝才守营,我意在调动一部人马作为奇兵。若是义军低挡不住,亦可查缺补漏;若是官兵露出破绽,义军也可借机突袭!”
“这样吧,让贺人龙和贺锦两营人马担任奇兵吧!”张顺略作思索,不由点了点头道。
义军刚刚吃罢早饭,营外“咚咚”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官兵来势更加汹涌,然而却半点也无法挑动义军将士的情绪。
这里是刘家营,当年汉高祖刘邦的驻地,这是一处有王气的福地。
任凭官兵千军万马,除了只能从刘家营东门进攻以外,别无他法。这也是张顺主动挑衅石柱土司宣慰使马祥麟的底气之一。
那石柱土司虽然以马氏为首,其实整个土司也并非为马氏全部所有。
其中亦有冉氏、陈氏各设衙门,共同节制九溪十八峒。
其中陈氏子陈治国亦率领千余精锐,追随马祥麟一起前来剿灭“顺贼”。
那陈治国用手搭了个凉棚,望了片刻,不由谏言道:“此地险要,易守难攻,宣慰使若是一味苦攻,恐怕白白送了弟兄们的性命也不济什么事儿!”
“依我之见,何不由宣慰使亲率领主力猛攻其营寨,待其筋疲力尽,我再率领五百健儿,涉水登塬,攀爬上去。”
“两相夹击,定然能够一举击溃此贼!”
“好!”马祥麟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这一次辛苦兄弟们了!”
“只有我报了此仇,以后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全包在本使身上!”
若是别人说这话,哪个肯信?
但是他马祥麟乃是富庶为“川东之冠”石柱土司的继承人,影响力遍及忠路、酉阳、唐岩、沙溪等司,自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众将士闻言不由嗷嗷大叫,颇有几分被打了鸡血的神采。
不多时这些人在马祥麟率领下,绕到刘家营东侧,便对义军营地东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若想进入义军营地,只有一处狭窄的通道可以通过。
而义军又居于高处,官兵又很难摸到跟前,所以双方交手也没什么多余的花样。
第一波土司兵便推着“吱吱呀呀”独轮车就向义军逼近了过来。
这些独轮车都是改装过的,上面安装了木板,覆盖了泥土,其实就是土司们从后金那里学到的简易型盾车。
这玩意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好使。
虽然这些盾车没有后金所使巨大、精良,但是对付一般的火铳完全足够了。
义军用火炮连续红破了好几辆,纷飞的碎片打死打伤了七八个人。
但是这些人和义军往常简单的官兵完全不同,在他们脸上完全看不到动摇和退缩。
因为他们是土司兵,一家老小都被当地土司完全控制着的土司兵,他们除了战死或者战胜敌人以外,别无选择。
不多时,眼看土司兵就要靠近义军营门。
突然一声炮响,营门大开,约莫有百十人鱼贯而出,直扑推着四轮车的土司兵而去,双方顿时战作一团。
义军火炮固然犀利,但是即便没有火炮,也是敢于白刃肉搏的精锐之兵,哪里惧他?
且不说双人如何拼命,且说那陈治国和马祥麟分别以后,便带着五百士卒,偷偷躲藏在浐河河岸的草丛里。
由于刘家营所处塬地高出河面几十丈,居高临下,对塬下情绪能看个明明白白,所以陈治国也不敢轻动。
直到中午太阳高照,晒的塬上人昏昏欲睡,陈治国这才命士卒脱了铠甲,泅渡到塬脚下。
由于刘家营塬地过高,官兵到了脚下以后,反而不容易被义军发现,陈治国这才率众攀登往上攀登。
按理说这种天险绝境,是很难攀援,但是架不住他们是石柱土司兵。
这些人自幼就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翻山越岭等闲事耳。
他们先派遣擅长攀援者携带绳索刀具,往上寻找到落脚地儿,然后固定住绳索,让下面的土司兵以白杆枪首尾相勾连,向上攀爬。
然而,陈治国把事情想简单了,这几十丈的河流切面和寻常大山并不相同,时不时便有土司兵一不小心跌落下去,砸入滚滚浐河之中。
也不知道到底攀爬了多久,陈治国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面前不在是无穷无尽的黄土,而是遍布塬顶的营帐。
到了!
陈治国不由狂喜万分,低声下令道:“你们十几个人赶快换上铠甲,准备突袭贼人!”
第三百三十章 可杀
“爹爹,咱们这是要去换下洪先生吗?”高桂英依旧穿着她那身旧棉甲,跟着张顺出了营帐。
张顺怜惜她跟随自己这许久,也多次提出来要给她换一副好的铠甲,都被她拒绝了。
等到张顺说的多了,她才偷偷告诉张顺道:“爹爹莫看我这棉甲不起眼,其实这夹层里缝制了很多层丝绸。”
“里面甲片又多是贴身定制,用泡钉固定以后,比起寻常铠甲既坚固耐用又轻便了许多,正和我用。”
刚开始张顺还不相信,等到高桂英递给他亲自查验以后,他这才吃了一惊。
原来高桂英这一身棉甲和甲片几乎大小一致的常见中式棉甲并不相同,反倒是她根据自己的身形用泡钉将大大小小特制的甲片固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硬壳结构。
她这一身棉甲与其说是棉甲,倒不如说更像是一身乞丐版的板甲。
其实这也是张顺少见多怪了,这玩意儿其实就是西方的“板甲衣”一类的铠甲,后世大名鼎鼎的板甲其实就是由这种硬壳结构逐渐发展而来的。
由于它设计成贴身的硬壳式结构,能够让身体其他部位也分担一定的铠甲重量,这就使得同样的重量“板甲衣”要比一般棉甲穿起来,感觉要轻便了许多。
这也是力量逊于男子的高桂英,除了自身天赋异禀之外,还能够在战场上往来厮杀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两人一出了营帐,喊上王锦衣带了二十来个护卫,就往营地东面赶去。
谁知两人刚走没多远,高桂英突然猛的往张顺身上一扑,顿时撞的他一个趔趄,差点仰面倒去。
“敌袭!”张顺被高桂英撞的有点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高桂英大声喊道,“快过来保护舜王!”
“桂英!”张顺这才发现高桂英已经转过身来,如同一头发怒的雌虎一般,横刀挡在了自己身前,颇有一种“若想伤害他,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决绝。
而那支插在她后背上的箭支,箭羽还在颤巍巍的晃动着,诉说着刚才万分的凶险。
原来这高桂英本就是战场上的老兵,早就练就了一身闻声躲箭的本领。
她猛然听到弓弦声响,下意识就扑到了张顺身上,替他抵挡了这一箭。
“桂英。”张顺喃喃的又念叨了一遍,然后大声下令道,“王锦衣听令,你带领护卫给我把他们赶下去!”
战场之上,容不得一点儿女情长!
张顺的身手可能没有没有高桂英矫健,但是他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看到敌人袭击的方位和人数,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些人是从塬底下爬上来的。
奇袭奇袭,靠的就是出其不意。
若是守方有备,那么他们就会统统白给!
“你去给我把张胖子喊过来,让他立即带领五百人来见!”张顺刚下达玩命令,又扯着身边的传令兵,继续道。
张胖子绰号“整齐王”,也是和张顺合营诸将之中颇有实力的一位义军首领。
自从义军退守刘家营以后,除了诸将轮番防守营门以外,张顺还安排了实力稍弱一些的将领担任“奇兵”,作为义军的预备队以防万一。
那张顺既然以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自居,那么行事自然也是一碗水端平。无论远近亲疏,他皆按照实力和状态安排合适的任务。
今日正好“整齐王”张胖子轮值,是以张顺第一时间便下令传令兵前去寻他。
张胖子人如其名,形象就是一个大胖子。
就因为他这个形体的原因,一顿引起他手下的人不满。
他们都私下里编排他道:“头头胖子跟班瘦,头头吃肉跟班粥!”
逼得张胖子没有办法,只得和大伙同吃同住,这才证明了自己拥有“喝凉水都长肉”这种特殊体质。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张胖子手下倒也挺拥戴他,行走坐卧倒也整齐划一,不愧“整齐王”之名。
这一日张胖子正闲着无事,打着哈欠琢磨晚上寻哪个喝两杯酒去。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聒噪,随即有一个信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高声喊道:“舜王遇袭,请张胖子率领五百精锐,即刻救援!”
“哈?”张胖子一下子懵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预备队,是预备前来攻打营门的官兵,所以他早早把手底下一千多人都派遣到营门附近,准备随时支援“活曹操”罗汝才等人。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万军之中护卫之下,舜王还能遇到敌袭。
“草!你们赶快随我来!”张胖子大喝一声,连忙带着左右护卫就向张顺所在奔去。
等到“整齐王”张胖子赶到的时候,张顺正指挥着百十个人和官兵打的难解难分。
原来张顺身边护卫虽少,但是义军营地闲散士卒却也有不少。
张顺便顾不得许多,连忙将附近士卒都聚拢过来,一起抵御官兵的进攻。
“兄弟们,再加把劲,杀了这贼酋,就是泼天大功!”陈治国嗓子都快喊哑了,拼命的激励着士卒。
他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爬到塬上就遇到了“顺贼”;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遭,他刚露头就被义军发现了。
由于王锦衣赶到的及时,他手底下穿戴铠甲的士卒一下子被他挑翻了好几个,如今只有十余人可以充当中坚力量。
其余无甲之士,也只能远远的放点箭,或者列阵用长枪抵住贼人近身。
这样不成!很快陈治国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顺贼若是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那么贼人越聚越多,那么再过一会儿恐怕自己等人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你们下面的人都快一点,赶快上来放火烧营!”原来陈治国率领这五百人才爬上来一半,还有一半左右还在那里吭哧吭哧攀爬。
这陈治国作为陈氏土司,多次被朝廷抽调参战,也不是不知兵之辈。
他当然知道若是单单寄希望于偷袭,那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
他们最大的机会就是义军由七八营人马合营而成,号令不一,一旦引发骚乱,那么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这也是为何张顺舍近求远,专门派遣信使调动“整齐王”张胖子来救援的原因。
数万人马驻扎在一起,若是不进行有序调动,很容易引发大规模骚乱。
到时候也不用官兵来攻,但义军自相踩踏,伤亡就不知凡几!
“兀那贼子,休伤吾主!”那陈治国刚刚下达了命令,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喝,只见一个胖大的汉子率领一二百人冲了过来。
“齐......齐天大圣!”陈治国打了个激灵,不由大惊失色。
他早听说“顺贼”麾下有个胖大的汉子唤作“悟空”,绰号“齐天大圣”,以一当百,乃是天下第一能打之人,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他。
“整齐王”张胖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拍马溜须的话,反而起到了降敌士气的效果。
这一次他带过来的士卒不多,也就一百多甲士。
他生怕张顺责怪他玩忽职守,只好拼命往前厮杀,以便将功赎罪。
而“齐天大圣”的名号早已经响彻了西安城,这些人一听悟空来了,顿时小腿直打哆嗦,哪里还抵挡的住?
那“整齐王”和王锦衣两人顿时如狼似虎一般扑到官兵人群之中,左砍右杀,勇不可挡。
完了!一个念头在陈治国心里浮现了起来。
他不怕死亡,他怕的是无法建功立业,无法保住陈氏家族的土皇帝地位。
“不要恋战,大家尽快四散而去,放火烧营!”陈治国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喊道,“放火......”
突然间陈治国只觉胸口一凉,他这才发现一杆长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入到自己心口。
疼,钻心的疼,疼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下意识攥着对方的枪杆,如同窒息的鱼儿一般。
嘴巴一张一张,张了半天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崩出来最后两个字来:
烧营!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死!
“烧营!”张顺不由厉声喝道。
“舜......舜王?”“整齐王”张胖子不由吓了一大跳,他不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命令,“为......为什么?”
“真则假之,假则真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张顺不由神秘一笑道,“官兵没做成的事情,我替他们来做!”
“你这是又要骗人了!”高桂英白了他一眼,带着身上的三支颤巍巍的箭支,一副我早看穿了的模样。
“起......起火了!”那士卒怀疑自己看错了情形,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成了,陈治国他真的成了!”马祥麟猛的一下站了起来,顿时不由欣喜若狂。
“传我号令,与我精选五百士卒,身披双铠,我要亲自带领攻贼!”
“宣慰使,请你三思啊!”冉天麟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劝慰道,“若是贼人将计就计,我恐怕你凶多吉少!”
“你是什么意思?”马祥麟闻言不由乜斜着冉天麟,冷笑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陈治国身陷敌手,被贼人乱刀分尸不成?”
得了,这话没法接了!
其实冉天麟一点都不急,甚至根本不想和“顺贼”搏命。
反正给丈夫戴绿帽子的女人又不是自己老婆,自己急什么?只是这一次出战,三边总督梁廷栋有交代,冉天麟也不得不多说几句。
可是马祥麟既然说出这般话来,冉天麟就无法继续劝说下去了。
因为他们是土司,土司之间固然也常常发生争斗,但是为了维护彼此之间的地位,相辅相成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这一次陈治国因为公事自涉险地,若是同为土司的马氏、冉氏不救,那么下次马氏和冉氏遭难的时候,又有谁会救他们呢?
“吱呀”、“吱呀”的独轮车车轴摩擦声再度响了起来,马祥麟披挂了两层铠甲,身体略显笨拙的躲藏到独轮车木板的后面。
“发起进攻!”马祥麟抽出腰刀,往前方一指道。
看他那副模样,要是张顺在跟前,说不定还得给他来一句“杀鸡给给”的配音。
“草,挡不住了!”“曹营”苦战了将近一日,早已经疲惫不堪。
那罗汝才一看官兵这架势,不由骂了一句,连忙向张顺求援。
“让陈长梃和白广恩上来吧!”罗汝才这个提议正合张顺心思,他不由点了点头道,“还有,把李十安也给我叫过来!”
马祥麟哪里知晓义军之中的变故?
但等他亲自出马,只见面前的贼人不由缩了回去,然后换上新人顶上。
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我道尔等还是铁打的汉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兄弟们,贼人怂了,且与我赶快攻上前去!”
于是,官兵小心翼翼的躲在独轮车后面,慢慢的靠近了义军营门,结果不见义军有什么动作。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之时,突然有一人声音传来:“马祥麟,本王在此,若是有胆,且过来取我性命!”
“顺贼?”马祥麟闻言顿时睚眦尽裂,他不由大喝一声道,“贼子敢尔!”
“开火!”马祥麟话音刚落,一个冷酷的声音随即传来。
然而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了起来,无数炮弹如同雹子一般,噼里啪啦兜头向马祥麟飞去!
“吾命休矣!”马祥麟大吃一惊,连忙一下子扑倒在地,只把那脑袋一抱,便生死有命但凭天意去了。
无数的炮弹像撕开纸张一般,轻松的撕烂了他身前的独轮车。
独轮车上的木质结构顿时被击了个粉碎,木屑到处乱飞,像霰弹一般横扫了附近的官兵。
“啊!”好多人不幸受了伤,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挣扎着。
“没?我没事?”马祥麟好容易回过神来,拨开了头上的泥土。
当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身子以后,竟然发现自己一没有缺胳膊,二也没有少腿。
真是天助我也!
“马祥麟在此,谁敢杀我!”马祥麟不由跳将起来,兴奋的高呼道,“兄弟们,给我冲......啊!”
马祥麟兴奋不到三秒钟,突然一箭飞来,不偏不斜正扎在他脖子上。
原来这正是张顺引蛇出洞之计。
他故意让义军放火,制造陈治国袭营成功的假相,然后借机引出马祥麟来,再将其当场狙杀!
刚开始那阵火炮,乃是李十安亲自挑选了炮手,利用火炮进行狙杀。
只是这玩意儿准确度太差,虽然十余炮齐发,但是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
然而,火炮不成也不是问题,张顺手下还有个结拜义兄唤作陈长梃,他那一手箭法出神入化,专治各种不服。
可怜马祥麟一世英雄,不知道有多少本事还没发挥出来,便被这一箭射中,仰面倒了下来。
“将军!”“宣慰使!”“家主!”这些土司兵眼睁睁看着马祥麟倒下,顿时像疯了一般,连忙舍弃了盾车的遮蔽,向马祥麟奔去。
石柱土司之所以赫赫有名,就是因为其推行连坐法,以军法残酷而著称。
其制度和大名鼎鼎的“伍什连坐法”相差仿佛。
土司所辖户籍,编入旗籍。
一家犯罪,若是旗内其他几家没有揭发,便与之同罪。
土司所辖士卒,亦编入旗。
一旗失了旗长,若是获得敌人同样级别首级则可以抵罪;若是不能,则全旗身死家残。
一司失了司长,亦同样如此。
那如今他们失了将军,理当如何处罚?
“杀!”张顺远远望见攻营的土司兵全乱了,不由大喜道。
无数鸟铳、火铳响了起来,乒乒啪啪的打在那些土司兵身上。
这些土司兵都是身披双铠的精锐,火铳一时间竟然只击倒了一小部分士卒,而大部分虽然说不上毫发无损,也基本不影响正常行动。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一次性释放那么多火炮了!”张顺也有几分懊恼,如若不然,这些人岂不是统统白给?
张顺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震的他两耳嗡嗡直鸣。
他扭头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李十安指挥着火炮手用“擎天大将军炮”发射了一发霰弹。
这玩儿又长又沉重,发射起来十分不便,以往义军也只当作攻城炮使用,张顺万万没想到李十安连这个也扒拉出来攻敌。
那万斤红夷大炮固然有诸多不便,但是威力却是没得说。
义军只这一炮,便把那些挤在一起的土司兵杀得七零八落,断肢残骸飞的到处都是。
“杀!杀啊!”白广恩一看不由大喜,不待张顺命令,便怪叫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不过,张顺也没有阻止他,反倒站在那里轻松的笑了。
一切都好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奇谋
“疼不疼?”张顺轻轻的揭着已经被结痂粘住的纱布,温柔的问道。
“啊,你轻点,轻点!”高桂英皱了眉头,一副吃不住疼痛的小女儿模样。
其实在战场之上,这点小伤算个屁,若不是张顺搭把手,她包扎可能都不会去包扎。
不过,这个男人难得温柔片刻,自己如何不配合他一番?
其实这些伤口也不严重,就是箭尖刺破了甲片,划开了一点肌肤而已。
张顺推己及人,还以为如何了不得来着。
“你说你逞什么能?”包扎差不多了,张顺这才念叨道,“我不也穿着铠甲的吗,还用你帮我挡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时我也没多想......”高桂英本来想说几句肉麻话,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一句也不会说。
......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张顺沉默了半晌,不由感慨道。
“啊?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扶正了吗?”高桂英闻言眼睛一亮,不由欣喜若狂道。
“呃......我就打......打个比方......”张顺感觉自己要尴尬死了。
呵,男人!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响起了王锦衣的声音:“舜王,马夫人到了!”
“哪个马夫人?”张顺闻言一愣,顺手给高桂英披上了衣服,不由奇怪的问道,“你进来答话!”
等到王锦衣进来以后,高桂英早已经穿戴整齐了。
王锦衣见到高桂英,这才想起来“舜王”的怪癖,什么“高小姐”也不能喊,“马夫人”也不中听。
还没等王锦衣答话,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吗?”
随即帐帘被掀开,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露了出来。
“英娘,你怎么来了?”张顺一愣,不由喜出望外道。
“我呀,这不是听说你受困刘家营吗?就想着过来帮帮你!”马英娘一边笑嘻嘻的应着,一边挥舞着马鞭,上下打量着高桂英道。
“我不在这些天,你这面色红润,肌肤润泽,看起来最近吃的不错啊?”
“哪里,哪里,军营里条件艰苦,也就吃的白粥、米汤而已!”高桂英笑盈盈接道。
“你......”马英娘为之气结。
“王锦衣你出去吧!”张顺一看这架势不对,连忙将无关紧要人员撵了出去,准备好商好量的劝说她们一番。
好吧,看戏看不成了,王锦衣摇了摇头依令离开了营帐。
眼见王锦衣刚走,马英娘连忙贴到张顺身上,搂住他的胳膊捏着嗓子扭着腰道:“爹爹,女儿也不做这劳什子夫人了,我也留在你身边伺候你,你说好不好?”
“好了,好了,别闹!”张顺轻咳一声,心道:一个正哭着喊着要做夫人,一个要争着抢着要做奴婢,要不你俩换换?
当然这话他万万是说不出口的,他要是真敢这么说,这两人非给他闹翻天不可。
马英娘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逼迫太甚,不然马上高桂英这“贼婆子”就要和自己翻脸了。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她这才正色道:“这一次我和李三娘一同前来,为夫君带来了魏知友的新营三千人,卢象升的奇兵一千人,外加李友、李大亮二人各五百人,合计共五千人马,但听夫君驱驰!”
“胡闹!”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低声喝道,“兵战凶危,岂能儿戏?”
“你和三娘关心我,我自知晓,只是这些人马未历战阵,抵得了什么?”
“更不要说你们在我心中更是重于千金,若是稍有损伤,岂不是让我追悔莫及?”
“这......这么说,我们关心你,合着还是我们的不是了?”马英娘闻言眼泪就垂了下来,“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吗?”
“潼关被官兵围堵了,我们只好逆洛河而上,走洛宁、卢氏,然后翻山越岭到了洛南、蓝田,历尽千辛万苦这才得以见你一面,你就如此对我!”
“啊?不哭,不哭!”张顺一听这话,不由心里一软,连忙搂着马英娘轻抚其后背。
且,高桂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看来最近大家都有长进啊!
安慰了半晌,好容易哄的马英娘破涕而笑,张顺这才问道:“如今你们驻扎在哪里?可否有官兵知晓?”
“我们现在驻扎在蓝田以北的山林,距此大约有五十里,也就是一天的脚程!”马英娘见张顺谈起正事儿来,也不胡闹了。
“本来我们准备攻下蓝田县城,大张旗鼓,吸引官兵注意力,以便给夫君创造战机。”
“结果卢象升说什么‘兵贵奇,不贵正’,若是暴露了自身,反倒容易让夫君陷入两难之地。”
“于是,我们干脆便藏入山中,派我率领二百骑兵前来和你通气,以便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张顺认为她们“胡闹”,既然见她们没事儿,回头将她们打发回去,也就是了。
但是,听马英娘这么一说,顿时他冒出来一个想法来。
“这样,英娘,今天我就不留你住宿......”张顺刚一张口,那马英娘立刻就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感情我打扰你们俩过小日子了,怎么地?”
“不是,英娘你别闹,这一次真是大事儿!”张顺根本不搭理她那胡搅蛮缠之辞,反倒一脸严肃的看着马英娘双眼道。
“此事关乎我们一家生死,亦关乎义军大业成败,这件事儿就全靠你了!”
什么?马英娘闻言一惊,也不由郑重起来。
她往日虽然使点小性子,但是也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闻言连忙应道:“夫君但讲无妨,若是英娘能帮衬一二,定然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
马英娘刚说来一半,张顺伸手堵住了她的嘴,认真的应道:“我不要你拼了这条命不要,我要你好好的,我也要大家都好好的!”
“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我要你连夜返回,请......请李三娘带领魏知友、卢象升以及李友、李大亮所有人马前来!”
“明天一早,我会尽起营地全部人马,在塬外和三边总督梁廷栋决一死战!”
“等到明晚,你们按时到来。那时候双方早已经战至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你们就猛攻官兵侧翼,咱们合力一举打垮官兵主力!”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误判
“这......这也太快了吧!”幕僚长洪承畴闻言都懵了,白天咱们坚守刘家营和官兵打生打死,这明天就要和官兵决战,这也太儿戏了吧?
这一回莫说洪承畴,哪怕其他义军将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混天星”张天琳等人也纷纷表示反对。
“你们想不到吧?”张顺闻言不但不恼,反倒得意洋洋的说道,“连你们都想不到,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岂能想得到?”
“《孙子兵法》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
“实际上,我刚才也才想明白。三边总督梁廷栋所恃者,不过石柱土司宣慰司马祥麟而已,如今马祥麟一去,余则柳绍宗、张应昌不足畏惧。”
“其实左光先也挺能打!”李自成在他手里吃过亏,不由连忙提醒道。
“没错,还有一个左光先!”张顺点了点头道,“这厮韧性十足,确实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
“不过,他连战连败,先是从洛阳退到潼关,再是从潼关退到华阴、华州,最后又退缩到西安城中。其麾下士卒士气低落,防守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虑!”
“那舜王能保证援军如约到来吗?”“活曹操”罗汝才沉吟了一下,不由追问道。
“没问题,只要撑到明天晚上,援军一定如约而至!”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
眼看张顺一个一个说服了众人,“混天星”张天琳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如何保证三边总督梁廷栋应战?若是他闭守营门,坚守营地,为之奈何?”
“不,他一定会出来的!”张顺冷笑道,“官兵之所以离开城池坚固的西安城,特意在塬外扎营,不就是为了和我等决战吗?”
“哪怕他梁廷栋不急,恐怕他家的管粮官也该急了!”
张顺刚说到这里,众人也不笑了起了。
这些人本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想到跟了舜王以后,居然能够不为粮草发愁。
整整近十万人呐,居然能被他轻轻松松养一个月,这和动辄断粮的官兵比起来,简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看着众人笑了起了,张顺也不由微微一笑。
看似义军只有一个月粮草,如今也已经消耗过半。其实梁廷栋若真是依次计算,恐怕死的就比较难看了。
别看如今义军四面受敌,处处被动,其实张顺早派遣了吕维祺和麾下文官接手了华州、华阴、渭南、临潼和洛南等县。
这几日吕维祺刚刚给自己写信,汇报各州县不但招募了数百丁壮不等维持秩序,亦先后收罗粮食五千石。
就单这一项,就能让义军正常吃用个六七天不成问题。
不过,这个张顺准备作为自己的后手使用,就不给大伙说了。
“其实,即便梁廷栋坚守营地,又能如何?”张顺继续笑道,“今日我已经书信一封,送于华州的张都督,命他即刻带领新铸‘擎天大将军炮’八门,火铳两千支,火药三万斤前来支援。”
“任凭那官兵营地如何坚固,岂能抵得住我这万斤红夷大炮的轰击?”
“啊?还有?”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喜出望外。
原来张顺这“擎天大将军炮”诸将也略有耳闻,今天下午刚巧那李十安也发了一炮,当时官兵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众人如何不喜?
若有如此神器,莫说官兵营地,哪怕西安城也给他破了!
在座众人都是知兵之人,闻言欣喜之余,私下里也不由估算了一下。
华州距离刘家营不过一百里稍多,那万斤红夷大炮虽然沉重,也不过三四日功夫也就到了,若此,那梁廷栋何足道哉?
“那......舜王明日准备何处列阵?如何布阵?”众人沉吟了片刻,见张顺思虑周围,万无一失,也不由有几分心动。
“这事儿我是这般打算......”张顺见众人说出这般话来,知道大伙都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不由欣喜道,“我军虽然驻守塬上,其实却是和官兵隔河对峙。”
“明日我准备率军从北面渡河,然后左侧临河和官兵呈南北对峙之态。”
“我料定三边总督梁廷栋定然把韧性最足的左光先部署在左翼,到时候我准备把咱们最善战的‘闯将’李自成放在右翼和他对公......”
“过奖了,舜王过奖了。既然舜王信得过李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李自成闻言老脸一红,连忙表态道。
这厮还真是口拙,难怪红娘子不肯跟他。
张顺听了也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若是让我接这话茬,决定不会如此干干巴巴几句话!
且不说张顺和诸将如何商议明日大战之时,且说马英娘得了张顺命令以后,草草的吃了口饭,就英姿飒爽的跨上了大黑马,离开了刘家营营地。
此时天色尚未黑透,马英娘太阳落山后的余光,又行了十余里,正要找个地方歇一口气。
突然一声炮响,前面涌出来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马英娘正要调转马头,往回逃去,不意后面亦冲上来一队人马,拦住了回路。
“你是何人?”马英娘眉头一皱,不由厉声喝道。
“我是何人?我乃石柱土司宣慰使马祥麟是也!小娘子,你可识得我?”随即有一人打马上前,语气轻佻的笑道。
“马祥麟?马凤仪之夫?”马英娘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你怎生到了此处?”
“我怎生到了此处?你要问问那张逆取!”马祥麟冷笑道,“他胆敢欺辱我的妻子,没想到你也会有一天落入我手中吧?”
随着官兵火把的燃起,昏暗的火光照耀在瞎了一只眼的马祥麟脸上,让他另外一只眼发出了毒蛇似的目光。
原来这厮根本没有死,陈长梃的箭法固然百发百中,却刚巧被他护颈的甲片阻挡了一下,并未射中其要害。
“马凤仪和我夫君?”马英娘闻言不由乐了,“我夫君好色不假,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住口!我不许你侮辱凤仪!”马祥麟闻言勃然大怒,几欲扑上前来。
“我侮辱?这明明是你自己在侮辱自己的结发妻子吧?”马英娘不由厉声质问道,“当初马凤仪到了我义军营中,由我派人好生伺候着。”
“她感激我照顾之恩,还特意将白杆兵练兵之法传授与我。与我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岂容你口中如此不干不净,羞辱与他?”
马英娘当着众人的面,一时间声色俱厉,竟然把马祥麟驳的哑口无言。
难道凤仪真的和“顺贼”没有任何关系?
马祥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马凤仪回到营地以后,面临自己指责时的悲愤和痛苦,一时间也动摇了起了。
正在马祥麟迟疑之时,突然发现对面那女子距离自己有点近。
他正犹豫要不要拍马上前,将她活捉了问个明白。
却突然只见面前火光一闪,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铳声响起。
“狗贼,去死吧!还胆敢对老娘有非分之想!”与统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声娇喝声一起响起。
直娘贼,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老子这次大意了!
“小马超”马祥麟素来自负勇武,喜欢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领首级。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一个弱女子居然还也想在千军之中取他的首级!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丧事
“白盔白甲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昏暗的灯光下,三边总督梁廷栋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困倦的问道。
义军那块有张顺和洪承畴轮流处置日常军务,所以张顺压力大减,甚至还能忙里抽闲和高桂英快活一番。。
而官兵这块就不行了,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必须事事过问。
而他年纪又大,远不不如张顺年富力强,早已经累的身心俱疲。
“这……营里白布倒有一些,白盔白甲这玩意儿又不是常用之物,短时间哪能准备的齐全?”冉天麟闻言不由苦笑着解释道。
“白布也成,务必把灵堂也给我搭起来。咱们这一次做戏就要做全套,万万不可偷工减料,让顺贼觑得破绽来!”梁廷栋又不放心的嘱咐道。
“抚军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丧事布置的和真的一样,保证让顺贼看不出破绽来!”冉天麟闻言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是非成败再次一举了!”梁廷栋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如今粮草不多了。若是再骗不出顺贼,恐怕我们就不得不退兵就食。”
“到时候无功而返倒是小事,就怕朝廷怪罪下来,你我担待不起啊!”
“对对对,末将晓得了!”冉天麟状如小鸡吃米,连连点头道。
“对了,马祥麟呢?”梁廷栋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连忙追问道。
“这么大的丧事,他若是不在,岂不是少了点什么?”
“他……他去散散心去了!”冉天麟迟疑了一下,不由恭恭敬敬应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散什么心呐?”梁廷栋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道。
呵呵,感情这不是你的丧事,你不觉得心疼!
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连自己丧事都要办了,搁你你不散散心?
两人正在一问一答之间,早有士卒走了近前,附到梁廷栋耳边一阵耳语。
冉天麟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他正要想个措辞糊弄过去,果然那梁廷栋突然眉头一竖,厉声喝道:“你这厮且与本督实话实说,那马祥麟究竟哪里去了?”
“您……您这不都知道了吗?”冉天麟不由小心翼翼的应道。
“我要听你仔细给我说一说!”梁廷栋怒道。
呃……好吧!
胳膊拗不过大腿,冉天麟只好“出卖”马祥麟道:“今儿个大战刚刚结束不久,有士卒跑来汇报说遇到一个婆娘自称马氏,杀散了巡逻队,自往顺贼营地去了。”
“那马祥麟不知从哪里听说顺贼的婆娘正是姓马,他便带了五百骑兵,准备围堵那婆娘。”
“他口口声称,既然顺贼睡了他婆娘,他也要睡一睡顺贼的婆娘!”
冉天麟话还没说完,三边总督梁廷栋就被气乐了。
“你瞧他那点出息,左右一个女人罢了,又不是亲生的老婆……咳咳,亲生的女儿,值得什么?”梁廷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要知道这算什么?有些无耻之徒,为了加官进爵,托妻献女亦不以为耻。”
“你想想,母女啊!啧啧……”
不是,我当然捋得清这其中的伦理关系,你又特意强调一边是什么意思?
“好了,话不多说了!”梁廷栋摇了摇头,安排道,“马祥麟只带五百骑出营,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若是回头顺贼被骗了出来,我还指望他打顺贼一个措手不及呢。你再去挑选五百骑来,尽快将他寻回来。”
“呃……我土司兵爬山涉水,等闲事也。若是骑马逞勇,非我所长。”冉天麟不由面露难色道。
感情人家马祥麟带领五百骑兵就是太过危险,我带五百骑兵出营就能万无一失?
“什么意思?”三边总督梁廷栋皱了皱眉头道。
“就是人穷志短,养不起骑兵!”冉天麟羞愧道。
“那你手头有多少骑兵?”梁廷栋差点要被他气死了。
“二......二百!”冉天麟伸出两个手指道。
“那你就带二百......算了,你挑选一千步卒前去寻他去吧!”梁廷栋也觉得让他带领二百骑兵有点离谱,不由改口道。
“末将领命!”冉天麟见三边总督梁廷栋话已至此,便知趣的退了出来,然后安排人手办理丧事,自己却带着一千步卒去寻那马祥麟去了。
其实冉天麟早已经知晓马祥麟何在,也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
开玩笑,人家是千军万马之中能取敌上将首级的人物,哪个制得了他?
即便遇到贼人大军,打过难道他还跑不过吗?
所以冉天麟根本不急,甚至还故意让步卒放慢了脚步,以便给马祥麟留足风流快活的时间出来。
众人打了灯笼火把,磨磨蹭蹭走了半晌,突然前哨返回汇报道:“指挥使,前面响起了马蹄声。”
“列阵,备敌!“冉天麟随口下达了命令,同时也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用担心,想必是我那马家兄弟回来了。”
“我听说他素来勇武,没想到竟如此之快,白瞎了我故意给他留出这许多功夫!”
冉天麟这话音刚落,众人也都嘿嘿笑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经过前哨验明身份以后,果然一队骑兵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马家兄弟何在?冉某过来接你了,希望没有打扰......”冉天麟笑嘻嘻的问道。
结果冉天麟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骑兵哭丧着脸道:“指挥使,你快过来看看,我家宣慰使快不行了!”
“什么?”冉天麟大吃一惊,连忙翻身下马,走近一看,只见在众人簇拥之下,那马祥麟脸色惨白躺在那里,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马家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冉天麟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伏下身子问道。
“臭......臭婆娘......”马祥麟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结果胸口一疼,几欲昏死。
“马家兄弟,马家兄弟!”冉天麟又连续呼喊了几声,这才发现包扎马祥麟胸口的破布早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原来当初马英娘那一铳正中马祥麟的胸口,只是由于铠甲的阻隔,其实这一铳并不致命。
但是铅弹巨大的冲击力,撞的马祥麟胸口一闷。
马英娘便趁此机会,拍马冲上前来。
也合该那马祥麟命绝于此,马英娘这一枪好死不死,正好戳中被铅弹打变形甲片的缝隙,一下子扎进去七八寸。
那马英娘身为女子,虽然武艺高超,但是力气较小。
自从上次营救张顺的时候,她就发现经常出现刺不穿敌人铠甲的情形。
于是,这一次临行之前,她特意找工匠为自己打造了一把“四棱透甲锥”。
这玩意儿当作枪头,就跟没有开血槽的四棱刺刀一般,其尖端是经过强化处理过的精钢。
它哪怕是用来刺击甲片,都有一定几率刺穿,更不要说这一次刺入马祥麟的甲缝,岂有幸免之理?
那冉天麟见马祥麟失血过多,眼见不活了。
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马祥麟闻声不由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高呼两声,随即气绝而亡。
好吧,这丧事真是不吉利,我就说哪有给活人办丧事的道理?
这下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倒省却了我许多功夫!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决战开始
“马祥麟死了!”三边总督梁廷栋大惊失色,不由死死的抓住冉天麟质问道。
“死了!”冉天麟点了点头,补充道,“玩女人的时候,一时大意......”
“玩女人?”三边总督梁廷栋都气乐了,“特么他八百年没有见过女人,是吧?”
“一代名将,死在女人肚皮上,真他娘的窝囊!”
不,他娘并不窝囊,窝囊的是他!
冉天麟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算了,你带我过去看看,再见他最后一面吧!”梁廷栋发怒了半天,突然如同斗败的狮子一般,垂头丧气道。
“好!”
不多时,两人便到达了马祥麟的营帐。
三边总督梁廷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只见三五个汉子披麻戴孝,守着马祥麟的尸身。
“军门!”见到梁廷栋,这几个汉子连忙叩拜道。
“这是......”梁廷栋疑惑的看向冉天麟道。
“这都是马祥麟的晚辈!”冉天麟低声解释道。
“哦,节哀顺变吧!”梁廷栋安慰了几句,然后好奇的掀了掀盖在马祥麟身上的白布,结果就愣住了。
他不由恼怒的看了冉天麟一眼,这特么就是“玩女人的时候,一时大意”?
这马祥麟衣甲俱全,胸口直接被人戳了个手指头粗的大洞,这明显不就是连女人都没玩上,就没了?
草,怎么感觉他更窝囊了!
冉天麟也委屈巴拉的,我也知道他这挺窝囊,这不是这样说能好听一点吗?
“马祥麟好歹是一代名将,又是诰命夫人之子,岂可横死他乡?”梁廷栋叹了口气,不由下令道。
“派几个人回去吧,能通知一下秦夫人也是好的!”
“好吧!”这倒是小事儿,冉天麟便一口应了。
事罢,诸人一夜无话,各自休息去了。
只有那马祥麟的账内一夜呜咽不止,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毕竟岁数不饶人,梁廷栋年纪大了,这一躺下就睡过了头。
第二天一早,梁廷栋还在沉睡,早有幕僚走到跟前焦急的推了推他,喊道:“军门,你醒醒,紧急军情!”
“嗯?怎么了!”梁廷栋还没迷糊过来,闻言不由连忙翻身惊问道。
“贼人一早大动干戈,竟然倾巢出动,渡过浐河,正列阵于我军北面!”那幕僚神色慌张道。
“什么?他们怎么敢!”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披上衣服就要出营查看。
梁廷栋刚出了营帐,迎面撞见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甘肃总兵官柳绍宗、临洮总兵官张应昌、副总兵葛麟和都指挥使冉天麟四人。
“军门,你听说了吗?”四人一见梁廷栋,不由焦躁的问道。
“听说了,都先不要慌张,待我且查看一番再说!”梁廷栋摆了一下手,面无表情的往营地瞭望塔走去。
“军门,你小心点!”那冉天麟见梁廷栋颤巍巍的踏着登上瞭望塔的木梯,连忙上前一步扶着,讨好道。
切,小人!
左光先、柳绍宗和张应昌慢了一步,结果被冉天麟抢了先,不由暗暗骂了一句,不过亦无可奈何。
不多时,众人好容易登上了瞭望塔,往东北一看。
只见从“顺贼”营地至浐河左岸,贼人鱼贯而出,排起了一条长龙。
那浐河上早已经架起了三座简易的木桥,供贼人渡河。
而刚刚渡过浐河的贼人,则一边拼命的挖土筑墙,一边背河列阵,谨防官兵袭扰。
更有三五百骑手游荡在周围,警惕的注视着官兵营地的东西。
众人都是知兵之人,见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顺贼’用兵真是严谨,几乎无懈可击!”
原来这用兵之法,并不仅仅战阵指挥而已,其中招募、训练、军法、行军、扎营、列阵、变阵、追击、防守乃至吃穿度用一切细节,皆是兵法。
这义军渡河浐河邀击官兵,看似很简单的一个战术动作,其间却包含了很多关窍。
比如但就渡河一项,就产生了“半渡而击”、“背水列阵”两个著名战法。
当年曹操渭水之战,就因为河岸皆为沙土,无法筑城,所以屡战屡败。
直到娄圭献计灌水结冰以筑沙城,曹军才得以在渭水南岸立足,一举击败了关中马超。
而这一次张顺派遣队伍渡过浐河,同样很难保证官兵不会借机半渡而击。
然而,但看其部署和队形的展开,近乎完美,也确实让官兵难以下手。
“副总兵葛麟何在?”三边总督梁廷栋简直不由喝道,“我命你即刻派遣骑兵,骚扰其列阵!”
“是,末将领命!”葛麟麾下多西宁番兵,精于骑射,正适合这般任务。
“但是,要慢慢杀,你明白吗?”梁廷栋冷笑一声道,“万万不可一次杀绝,让贼人断了念想。”
“我要把顺贼引过来,尽数翦灭于此,以防其东山再起!”
梁廷栋的想法很简单,好容易将这“顺贼”哄骗了出来,岂容其再度龟缩在刘家营塬上?
如今官兵军粮将尽,若是再不行动,那么西安城也只能拱手让人了!
但看那河南巡抚玄默、傅宗龙以及湖广巡抚唐晖的下场,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如何不知这失陷宗藩的罪名,谁担待得起?
所以,他要战我就战,战他个痛痛快快,杀他个干干净净,方不负当今圣上识人之明!
那葛麟虽然深晓兵事,其实并无指挥大量兵马的经验。
这一次明面上是他亲率万人来援,其实除却他麾下三千丹阳兵,亦只有两千甘兵归其指挥。
另外五千则分别是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的三千骑兵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两千骑兵,这些人马皆是番人私兵,副总兵葛麟其实并无插手之权,不过如此以来倒也减轻了其指挥的负担。
那葛麟领了命令,便连忙下了瞭望塔寻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商议。
那掌教冶秉乾最为嚣张,闻言不由笑道:“我教中兄弟最善刀箭,汉儿怯懦,且看我为汝屠戮之!”
葛麟听了心中颇为不快,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倒也没有训斥与他。
他沉着脸半晌,这才拍了拍冶秉乾的肩膀,嘱咐道:“军门的意思是既要削弱其实力,又不能打草惊蛇,让贼人缩了回去。其中尺度,你看着把握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半渡而击
“这都是谁死了,怎么还都戴了孝帽了?”义军士卒见官兵骑兵到了,不但不惧,反倒指指点点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昨天被陈将军一箭射杀的马祥麟啊!”
“哦,对了,听说这家伙是个土司头子,土皇帝啊,难怪如此......”
“肃静,肃静,再如此聒噪,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了!”张如靖不由大声呵斥道。
这一次渡河之事万分重要,所以义军派出了的先遣队伍没有敢选他人,而是选择了陈长梃麾下的少年骁将张如靖。
此人原本是“八大王”张献忠的义子,却阴差阳错滞留在张顺营中。
后来他跟着陈长梃屡次立功,故而深得张顺喜爱,就没有让他再返回“献营”之中。
这一次张顺便帮他精挑细选了五百精锐,作为渡河的先头部队。
而游荡在张如靖阵外的则是“活曹操”罗汝才的骁将杨承祖,他率领了三百甲骑,护佑在张如靖左右。
而张如靖背后则是千余丁壮,正在拼命的挖掘着泥土,想尽快在河岸上建立起简易的防御设施。
那西宁卫掌教冶秉乾刚刚助朝廷平定了马安邦聚众反明之乱,正是踌躇满志,岂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冶炼铁,你去带一队兵,把他们给屠了!”冶秉乾挥鞭往义军一指道。
“是,掌教!”那冶炼铁乃是他冶秉乾的族人,颇为勇武,最得冶秉乾信任。
其麾下兵马乃是冶氏土司所辖牧民,皆身着链甲,颇为凶悍。
那冶炼铁领了五百骑,也不管义军步卒,只奔那杨承祖三百甲骑而去。
原来这厮是个识货的主,他知晓若是先打那步卒,反倒容易为义军骑兵占据有利地形所牵制。
既然如此,他干脆准备先除了骑兵,再破步卒。
“呵呵,被小看了呀!”杨承祖嘿嘿一笑,扭头对左右道,“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闯将善攻,曹操善战’!”
自从张顺凭空而起以后,原来被人广为传颂的这句话也逐渐声名不显,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活曹操”罗汝才麾下人马就不成了。
除了谋士玄圭以外,他麾下杨承祖、王龙及杨明起三人最为凶悍。而在这三人之中又以杨承祖为首,岂是浪得虚名?
众人得到了杨承祖的命令,便不慌不忙的放心了卷起的项顿和头顶的面甲,几乎视对面官兵番兵如无物。
“混账,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弓刀的厉害!”被人无视的动作,不由让冶炼铁恼羞成怒道。
“嗷嗷!”其麾下骑兵听到了冶炼铁的命令,不由怪叫着奔驰了起来。
他们有的挥舞着弯刀,有的舞动着手里的长弓,还有的高举着长枪,在马背上表演着马里藏蹬等一系列花里胡哨的动作。
“启!”杨承祖熟视无睹,根本不为所动。
他反而高呼一声,其身后三百甲骑便排着整齐的队伍,踏着缓慢的马步向来袭官兵如墙一般开始行进。
“速!”杨承祖再呼一声,其身后三百甲骑几乎浑然一体,马蹄声愈发急切了。
“疾!”杨承祖三呼一声,顿时大地也开始颤抖着,与此同时,坐下的马鞍颠簸了起来。
“放!”杨承祖四呼一声,随着马背上下颠簸的骑手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平举着对准了对面的官兵。
“散开,快散开!”冶炼铁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这是突骑!”
冶炼铁及其族人虽然也精于骑射,但是作战战术却是以袭扰、游荡为主,冲阵、追击为辅。
他们以往面敌,先以弓矢开路,试探对方虚实。
等到寻到破绽以后,再如同饿狼、鬣狗一般不停的撕咬敌人,等到对手失血过多以后,才会扑上去给予最后一击。
然而,杨承祖部不同,他们是典型的突骑用法,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墙式冲锋”。
其实这玩意儿并没有什么花样,就是依靠精湛的骑术,穿着坚固的铠甲,排着密集的阵型向敌人发起猛烈的冲锋。
在这个时代,不但在欧洲、在中东,乃至在大明都有不少人依旧使用这种战法。
只不过这种战法需要良好的战术素养,只有真正的精锐才可以使用出来罢了。
而进入近现代以后,由于丰富的物资供应和更合理的训练水平,这种战法却可以在军中大量推广,所以从彻底淘汰了“游射战法”。
冶炼铁麾下的骑兵哪里遭遇过这种才一开战,就当头撞过来的骑兵?
他们顿时慌乱的起来,一边乱糟糟的拉开软弓对冲过来的义军进行射击,一边试图调转马头向两侧躲避义军的冲锋。
然而这伙儿官兵又不是一两骑,怎会轻易躲避过义军的冲击?
这是整整五百骑,哪怕排着疏散阵型的五百骑,依旧是排着阵型的骑兵。
骑兵的变阵,依旧需要时间。
更何况杨承祖及其麾下的突骑又不是傻子,官兵固然可以调转马头,难道义军就只会直愣愣的撞过去不成?
杨承祖挥了挥长枪上的旗帜,决定避开右侧的番骑,直扑距离步卒更近的番骑。
“冲!”杨承祖第五声喝起,随即这三百甲骑在番骑恐惧的目光中,直愣愣的撞了进去。
三百甲骑,三百杆长枪!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好像一个高速移动的长枪阵一般,无情的刺了过来。
有很多骑术高超的番骑,有的试图做一个镫里藏身躲过义军的长枪,有的试图空手入白刃,夺下义军的长枪,还有的拉开长弓近距离直射义军的面门。
然而,无论他们做出来任何战术动作,都无法避开那无情的长枪。
“噗嗤!噗嗤!”无数长枪刺入的身体的声音传来,密密麻麻的骑手对冲在了一起。
双方一合即分,只短短一瞬双方各自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然而义军突骑除了手中的长枪沾染了血渍以外,好像和冲锋前并无太大区别。
而呼啸而过的番骑却瞬间稀疏了许多,横七竖八的百十具尸体和十余具战马倒毙在双方刚刚交手的地方。
几十匹无主的战马追随着人群奔跑了片刻之后,然后茫然的停止了奔跑,慢慢的踱着步子离开了马群。
寂静,原本喧嚣的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转!”不知何时,杨承祖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伴随着缓慢的马蹄声,义军的突骑慢慢的调转了马头,再度向散漫的番骑压迫了过来。
“启!”杨承祖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番骑,再度下达了命令。
对面的番骑见状不由一愣,然后叽里呱啦怪叫了起来。
“速!”、“疾!”、“放!”、“冲!”在杨承祖如同魔咒的高喊声中,双方再度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然后番骑再度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再来!”杨承祖又大喝一声,随即又调转马头。
这一次勇武的番骑迟疑了,胆怯了,害怕了!
冶炼铁看着战场上的敌人,战场上的官兵还有战场上的族人,好像每个人都翘起了嘴角,在嘲笑自己!
“不!”他仰头长啸一声,然后叽里呱啦一阵怪叫,然后一马当先带领着番骑冲了过来。
而这时掌教冶秉乾不由脸色大变,亦叽里呱啦怪叫了起来。
然而终究无济于事,双方毫无花哨的再度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冶炼铁就没有之前的好运了,双方一触即分之后,他捂着肚子拉在了最后。
黏稠的血液从他指甲缝里流了出来,他扭过头去,愤怒的朝杨承祖叽里呱啦的喊了起来。
“他在骂我吗?”杨承祖皱了皱眉头,向身边一个长相颇异的士卒问道。
那士卒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他说……他说像你这样勇猛的骑士根本不可能是……是汉儿,你为何替他们卖命?”
“哈?”杨承祖不屑的笑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冶炼铁在马背上晃了几下,然后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滚了两滚,终于一动不动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女人当家
“驾!驾!”马英娘喘着粗气,穿行在黑夜之中。
她身后的两百骑如今也不知胜了多少,只是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跟上了马英娘的步伐。
“对方甩掉了没有?”马英娘呼出来的气息是热的,但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冷冷的。
“似……似乎还有一二百骑跟在我们后面!”马英娘身边的吴妈由于善于照顾孩子,被她留在洛阳看护化吉和平安两个孩子了,如今这个是她往日的一个女卫。
“一二百骑就敢跟着我?当老娘好欺负是吧!”马英娘声音如同凝成冰一般,冷冷的传了过来。
本来她自告奋勇的前来,就是想着趁李三娘不在,和张顺多亲热亲热。
结果这倒好,不但被高桂英这“贱婢”气了一场,还被马祥麟这“猥琐”男恶心了一次。
按照道理来说,马凤仪算是自己半个师傅,这马祥麟水涨船高,也算得上自个半个师公了。
然而,这半个师公居然敢觊觎自己的身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英娘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自幼出生在市井之间,早就见惯了人世间的险恶。
她当然知道万一落在对方手里,自己会有如何悲惨的下场。
所以她才不管对方和自己有什么人情关系呢,只要有一定危险,那就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最为稳妥。
也正是她这狠辣的性子,才在群狼环伺的市井之间保持了清白;也正是她这狠辣的性子,才会在马祥麟迟疑之时暴起发难,一举伤了他的性命!
“咦?人去哪儿了?”一群鬼鬼祟祟的骑兵借着月光好容易追了上来,却不见了目标的踪影,不由奇怪道东张西望道。
他们都是马祥麟的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人。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家家主还能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婆娘一枪戳死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滑稽过后,剩下的便是无穷的恐惧。
军法:失旗斩旗,失司斩司!
如今他们失了二品诰命夫人的儿子,石柱土司的宣慰使,那么他们肯定全完蛋了。
怎么办?唯有捉拿到杀害宣慰使的凶手,才有可能减轻主母的刑罚。
马祥麟带出来的这五百人,除了百余人护送重伤的家主回营以外,剩下的人都在全力追杀这个该死的婆娘。
只是这夜间追敌,一来二去也就走散了许多,只剩他们这不足二百骑还死死的追着这婆娘。
怎么会这样?他们家主也不是猎艳第一次了,怎么会如此麻痹大意?
众人正在抱怨和焦虑之时,突然看到前面人影一晃,数骑正往一处山坡下跑去。
“兀那婆娘,哪里走!”众人不由大喜,见好容易寻得“那婆娘”的踪迹,连忙拍马追了过去。
双方这么以追一赶,很快就追了里许路。
结果没想到突然座下战马一震,“噗通”一声便把自己撂了下来。
那人登时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容易爬了起来,结果看到身边早摔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
“这里道路不成,碎石、空洞太多,折了马腿!”有人欲哭无泪的应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到一声娇喝道:“马上脑袋都没了,还搁这心疼马腿!”
原来马英娘发现这块刚好有一截能拌折马蹄的崎路,便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处来杀。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马英娘早一马当先,冲杀了过来。
这些人正处在无法行马的地形,如何是马英娘等人的对手?
只一刻功夫,马英娘等人便将他们斩杀殆尽,然后点了点人手,却发现手底下只剩百余人。
“走吧!”马英娘可惜的看了看面前折了马蹄的战马,摇了摇头翻身上面,带领麾下人马一路往东南去了。
“夫人,怎生起来这么早?”女卫看面前的女人,奇怪的问道。
“睡不着!”李三娘望着远处烟雾弥漫的道路,心绪有几分杂乱。
如今天刚蒙蒙亮,除了卢象升那厮带领弟兄两个人闻鸡起舞以外,其他大多啊将士还在休息。
如果上次跟着陈长梃东征西讨不算,这一次便是李三娘第一次带兵打仗。
她一个妇道人家既不懂什么兵法,又不懂什么打仗,只是魏知友和卢象升两个人又吵的不可开交,她不得不挺身而出,担起了这桩重任。
昨天一早他俩又吵了起来,一个声称要稳扎稳打,一个声称要出奇制胜。
一个笑话对方敌情不明,问道若是出奇制胜一个不小心变成了自投罗网,那可如何是好?
一个则驳斥道,若是稳扎稳打,等义军赶到西安城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把李三娘吵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容易马英娘看不去了,声称要亲自前往西安,查看义军的情形,才算是结束了这二人的争论。
只是马英娘一个弱女子,又能抵得了什么?
突然李三娘又后悔了,生怕她有个万一,自己怎么给张生交代呀?
李三娘苦涩的望着远方的道路半天,最终无奈的收起了目光。
希望她一切安好吧,也希望张生也一切都安好吧!
正当李三娘正要返回营中,突然一个尖锐的哨声响起。
“敌袭!”李三娘大喝一声,连忙抓起身边的连枷,高声喊道:“快,快取我马来!”
那不远处正在舞动一百四十斤大刀的卢象升也吓了一跳,连忙把练功刀一掷,连忙召集士卒准备应战。
而那魏知友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连忙扯着卢象晋、卢象观二人准备借助营寨进行防御。
营地里正是一顿鸡飞狗跳,却突然见到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英娘?”李三娘一愣,不由大喜道,“搞错了,搞错了,这是自己人!”
“马夫人!”卢象升、魏知友等人见虚惊一场,不由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拜见道,“怎么样?舜王哪里究竟什么情况?”
“一切都挺好,舜王能吃能喝能睡!”马英娘恶狠狠的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读音,然后继续说道,“又斩杀了朝廷从三品宣慰使马祥麟……”
“什么?”卢象升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独眼马?舜王真是用兵如神!”
别人不知道那“独眼马”的厉害,他卢象升如何不知?
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一流人物,居然死在舜王手里,如何不让卢象升百感交集。
呃……你要是知道“独眼马”死在老娘手里,你会不会喊我叫娘?
只是马祥麟终究涉及到自家名节问题,马英娘自然不敢提及。
她生怕自己如张顺那般,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只好略过不提。
遂后马英娘便提及张顺让他们即刻出发,于傍晚会于浐河河畔,合击三边总督梁廷栋。
“舜王这是要提前决战了?”魏知友和卢象升相视一眼,不由大为惊讶道。
“不成,不成,五十里山路,若是赶过去,恐怕士卒也早没了力气,如何能战?”随即魏知友不由摇了摇头道,“舜王也是知兵之人,如何行此下策?”
“卢……卢先生,这真的是不行吗?”李三娘闻言一愣,不由担心道问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算计
虽然经过官兵不断的骚扰,最终义军还是成功渡过浐河,列阵于北面。
其间虽然有三边总督梁廷栋“放水”之功,也有“活曹操”罗汝才麾下骁将杨承祖威震之功。
“老罗啊,你麾下这个将领可真是不得了啊!”张顺指着杨承祖,不由夸赞道。
“哎,乞丐岂敢与龙王比宝?我这杨承祖虽然也有一把子死力气,可是比起舜王两位结拜兄弟以及王锦衣、悟空二人,那可真是差远咯!”罗汝才连忙谦虚的应道。
“哎呀,你这话就太过谦虚了不是?”张顺嘿嘿一笑,耍嘴皮子他可从来没输过谁。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老罗,你不会以为我爱才心起,想抢你的将领吧?”
“哪能啊?舜王麾下人才济济,怎会看上我这仨瓜俩枣?若是舜王真个喜爱,我……我特么也不能给你!”本来罗汝才也想客套几句,突然想起来这厮以往的无耻来。
他生怕张顺打蛇随棍上,真顺着自己的话茬向自己讨要杨承祖,连忙当场就改口了。
众将见那素来八面玲珑的“活曹操”罗汝才吃瘪,顿时也哈哈笑了起来。
张顺看着诸将欢乐的神情,自己也翘起嘴角笑了。
你以为他只是为了和罗汝才拌嘴吗?其实他是在故意活跃气氛,消除诸将临战前的恐惧和担心。
如今双方已经列阵完毕,义军这边从左往右依次为“过天星”张天琳、“整齐王”张胖子、“白袍将军”薛仁贵;中军乃是陈长梃督义军诸营;而义军右翼则是“混十万”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和“闯王”李自成。
其余“活曹操”罗汝才、白广恩、贺人龙和贺锦四人则作为预备队使用。
而对面官兵则分别为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张应昌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三人,其中马祥麟两万土司兵作为奇兵使用,葛麟一万番汉士卒作为游军使用。
从表面上看,双方实力似乎相差方佛,其实但官兵的预备队就是义军的两倍,如果再加上葛麟的游军,那就是义军的三倍。
不要小看这个数字,预备队但凡比对付多一点,就能完成很多花活,若是多三倍,那几乎可用锁定胜局了。
当然张顺也不是没有后手,他阵中也藏了一万经历过战阵的丁壮。这些人若是补充了武器铠甲,也快填充到义军之中充当士卒来用。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义军处于弱势地位的现实。
到底怎么回事?张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飘荡在官兵阵后的“马”字旗,心道:那马祥麟不是被义兄陈长梃一箭射死了吗?难道其中另有变故不成!
虽然张顺心里如此担心,但是嘴上却笑道:“那三边总督梁廷栋黔驴技穷了,连那死去的马祥麟的旗号都打出了,也不知羞!”
“此话怎讲?”罗汝才也知张顺要鼓舞士气,不由接话道。
“义军探子早已经打探明白,那马祥麟昨晚被官兵救回营中以后,不到一时三刻便一命呜呼了!”张顺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道。
“那梁廷栋一边给其设了灵堂,令马氏族人哭灵,一边又备了白布,让石柱土司戴孝。”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义军今天会主动出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度请出马氏旗,藏在阵后,糊弄了事!”
张顺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那罗汝才也知道张顺在胡说八道,只有较为愚昧的义军士卒对此事信以为真。
只是这几个聪明人万万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葩。
胡说八道,也有时候也能言出法随,如假包换!
义军一大早起床埋锅造饭,然后渡河列阵,也耗费了许多功夫。
张顺抬起头看了看日头,也已经半晌午了。
他不由命令士卒摇了摇旗帜,说道:“开始吧!”
张顺这边干脆利索,三边总督梁廷栋那边却犹豫不决。
虽然大阵已经列好了,但是究竟谁先开始动手,那梁廷栋还有点吃不住。
先动手一方,肯定会率先遭到敌人火炮的打击,处于不利地位。
但是好容易把“顺贼”骗了出来,自己若不动手,难道要等到天色已晚,让“顺贼”再偷偷溜走吗?
好在很快梁廷栋就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
官兵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一颗圆滚滚的炮弹从官兵阵前滚落。
吓?哪里来的炮弹?
“嗵”的有一声巨响,又一颗炮弹飞了过来,这一次不幸砸落到人群之中。
炮弹滚了及滚,跳了几跳,顿时从侧目穿过了一个横队,连续打断打穿了十余人,这才停了下来。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战场,不少人直接弯下腰呕吐了起里。
直娘贼!三边总督梁廷栋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道为何?
原来这炮弹居然是从河对岸的刘家营塬上发射而来。
那梁廷栋万万没想到张顺在出兵之初,特意计算过占据高地的“擎天大将军炮”的射程,发现刚好可用覆盖到浐河对岸。
而义军由于人数少于官兵,张顺又选择了一侧靠河的地形进行列阵。
那梁廷栋为了不吃亏,肯定也会选择一侧靠河的地形列阵以后,和义军南北对峙。
只是那梁廷栋万万没想到,他列阵这地儿早被张顺算计过了,刚好是万斤红夷大炮的极限。
“贼你妈!”三边总督梁廷栋感觉自己要疯了,“世上怎生有如此离谱之事!”
虽然说两门万斤红夷大炮,半晌才发射一次,即便发射出来,以那火炮的准头,也未必能命中一次。
但是,一方被动挨打,一方在外面看笑话,这士气哪里遭得住?
其实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可用选择横向平移阵型,列阵与万斤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外。
只是如此以来,官兵便失去了阵型一侧被河流遮蔽的优势。
那么这样打下去,就会出现官兵只能猛攻义军一翼,而义军却可以随时进攻官兵两翼的被动局面。
两害相较取其短。
万般吾乃之下,三边总督梁廷栋只得下令道:“全军出击,准备与顺贼接战!”
第三百三十九章 相持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当双方阵线接触以后,就变得血腥而又枯燥无味起来。
虽然义军借助“擎天大将军炮”逼迫官兵主动接战,趁着官兵靠近的时机多杀伤了一些官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军渐渐又落入了下风。
“舜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活曹操”罗汝才看到陕西总兵左光先和率领番汉联军的副总兵葛麟两人猛攻义军右翼,摁着“闯将”李自成一顿捶,顿时就坐不住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信得过‘闯将’的本事!”张顺微笑道。
我那是信不过“闯将”吗?我是信不过你舜王!
“活曹操”罗汝才简直无力吐槽,心道:莫非这厮真和李自成的婆娘邢氏搞上了?要不怎么变着法让他送死呢!
“叔叔,不成了,真抵不住了!”“一只虎”李过满脸带血,喘着粗气道,“对面官兵是我们的四倍,这谁打的过?”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李自成闻言也不恼不怒,反倒劝起了李过来。
“昨晚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这厮摆明了要坑咱......”李过不由大急道。
“你瞎说什么?不信你回头看看后面!”李自成闻言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什么?”李过闻声往后面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正拦着一道壕沟,壕沟后面正立着一条挡土墙。
“这......这厮要断咱们后路?”李过不由大吃一惊。
“你就爱把人想坏了!”李自成摇了摇头,解释道,“昨晚舜王亲自找我,告诉我说,敌强我弱,义军又少于官兵,定然落入下风,所以他准备采取非常手段对敌!”
“那壕沟、挡土墙早就开始挖了,只是当时咱们离得远,你没注意到。”
“舜王早就算计过了,官兵人数多,咱们人数少,而右翼又是官兵侧击的重点。”
“到时候咱们就会被压着不自主后退,等快退到这条防御线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找机会躲入墙后,依托这条壕沟和挡土墙进行防御。”
“这......”李过闻言不由一愣,双方相持之时,确实会出现占据优势一方会压着劣势一方的战线往后收缩。
但是这厮居然能想到提前挖掘出来防线,用来抵御官兵的进攻,也真是诡计多端。
“那......有壕沟和土墙阻拦,我们怎么退过去?”李过迟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个大问题。
“看到那些缺口了吗?每一处缺口那块都铺设有木板。待会我会命令刘宗敏率领骑兵发起猛攻,‘活曹操’的部下杨承祖也会率领两千骑前来助战。”
“等到官兵稍退,咱们就尽快退入挡土墙后面,然后再把木板拆掉!”
不多时,正在右侧和官兵周旋的刘宗敏果然看到闯将中军旗帜挥动了起来。
“发起进攻?”刘宗敏看见旗号,不由一愣。
开战之前,“闯将”李自成不是没有嘱咐他过今日交战之时,义军战术的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这才堪堪中午,“闯将”已经抵不住了!
看来也只能死战了!
刘宗敏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高声喝道:“变阵,冲锋队形准备!”
他身边的骑手闻声连忙挑选出来相应的旗帜,拼命的晃动了起来。
或许在红娘子眼里,他是一个残暴而又恶心的男人,但是在李自成眼里,他却是自己最信赖的兄弟。
而刘宗敏也果然不负李自成所望,每次不管任务如何危险,他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
“舜王有兄弟陈长梃、萧擒虎,闯将自然也会有兄弟刘宗敏!”刘宗敏大喝一声,一枪指着对面的番骑,高声喊道,“闯营长枪所至,不死不休!”
“长枪所至,不死不休!”
对面官兵正如张顺所断言,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用兵虽然老道,奈何连战连败,失了锐气。
是以自守有余,进攻不足!
而葛麟麾下的番汉联军,虽然颇有一股锐气,奈何本是新建,又人心不齐。
故而能打顺风仗却不能打逆风仗。
“这些汉儿是疯了吧?”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见状不由吓了一跳,不由向西宁卫掌教冶秉乾问道。
“真真蛮子也!”冶秉乾也同样吓了一跳。
他们率众来到内地,还以为这些汉儿都是像他们以前劫掠的对象一样,温顺的如同绵羊,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如此血性。
“打吧!”虽然他们也有几分畏惧,但是一来仗着人多势众,二来反正死的都是治下的“贱民”。
左右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能够像平定西宁卫马安邦之乱那般,还能获得朝廷的封赏,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者的骑兵加起来有五千之数,奔腾起来,那更是地动山摇,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可是这个数字和近现代战争中动辄几十万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但是近现代战争却是因为技术的进步,战场范围往往扩展到数百公里的范围,而这个时代的列阵而战的范围却仅限于数里数十里罢了。
仅从率领两千骑的刘宗敏的角度看来,远处密密麻麻的全是呼啸而来的番骑。
“冲!”刘宗敏面色冷峻,毫不畏惧的下达了命令。
张顺坐在高台之上,远远的望见李自成的骑兵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进了番骑之中,不多时又从番骑背后杀将出来。
不多时,义军骑兵再度整顿完阵型,又再度冲杀过去。
他高高的坐在上面,俯视着整个战场。
下面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拼命。
前世张顺玩《罗马全面战争》,一个满编也才不过两千人罢了,而如今仅仅他面前就有近十万人厮杀。
在这个战场上,人命廉价的如同草芥一般。
无尽的鲜血浇浸润着野草,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一如他们身下的泥土,似乎没有任何的价值。
无论是他们的敌人还是他们的袍泽都无情的践踏着他们,丝毫没有对生命的一点尊重。
有时候张顺也会很认真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会这样疯狂厮杀起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为了活着!”
也不知道是他是有同样的感受,还是听到了张顺的喃喃自语,“活曹操”罗汝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活着?”
“对,活着!”罗汝才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人不杀我,我亦要饿死!”
“什么东西都要有个贵贱,而人命却是其中最廉价的一个!”
搁张顺心里这是个哲学问题,而搁他们这里这是个现实问题。
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死人,关键的不是为什么要死,而是哪一个应该去死!
第三百四十章 战术性撤退
刘宗敏打的挺苦!
哪怕以骑兵众多出名的“闯营”,其实手底下也不过超过三千骑。更不要说像杨承祖麾下那三百骑那般,人人皆甲马铁铠。
他这三千骑里面,除了一半多有铠甲的以外,其实还有近千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或者简易的皮革作为防护,聊胜于无。
当然对面的番骑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番骑分别以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的私兵为中坚,以武艺精熟的牧民为主体。
若说义军骑兵铠甲约莫有三分之二之数的话,其实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手底下的骑兵铠甲亦不过三分之一罢了。
所以失去了铠甲的防护骑兵,双方的冲杀犹为惨烈。
无知无觉的牲畜载着愚蠢鲁莽的人类,一次一次发起了猛烈的碰撞。
长长的铁枪和弯弯的马刀,不是刺砍在对方身上,就是被对方刺砍在自己身上。
每一次冲锋,都是一场惊天豪赌,而彼此的筹码则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赌赢则生,赌输则死,如此而已。
刘宗敏运气很好,连“掷”了好几把,虽然他早已经浑身浴血,但是最终“开盘”的结果是他浴了别人的血,而不是别人浴自己的血。
他甩了甩手中黏糊糊的血水,又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只感到身边的骑手似乎稀疏了一些。
整整两千人的义军骑兵,能让他感受到“稀疏”,恐怕不知多少骑兵早已经伤命在对方的刀枪之下。
刘宗敏不安的扭头望去,只见“闯将”李自成的步卒还拥堵在壕沟前面,并没有及时撤离到挡土墙的后面。
而这时,陕西总兵左光先和副总兵葛麟见番骑已经拖住了刘宗敏的骑兵,便命令步卒开始缓缓向“闯营”压迫过去。
一旦让这些人和义军接战,那会是什么可怕的结果?
怎么办,怎么办?刘宗敏顿时急得满天大汗,却眼看着面前的番骑又开始疾驰了起来,自己等人完全脱不开身。
难道舜王真的要借机铲除异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刘宗敏心头崩了出来。
正当刘宗敏惊疑不定之际,却不意一阵欢呼声从侧面了传来。
刘宗敏定睛看去,只见又一队骑兵从北面疾驰而来。
刘宗敏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只见那队骑兵约莫有一两千人,还打了两面旗帜。
一面写着一个“曹”字,一面写着一个“杨”字,那面杨字旗稍小了一些。
“杨承祖?”刘宗敏一愣,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那“活曹操”罗汝才曾救过“闯将”李自成性命,既然罗汝才的人来了,那“闯将”自然是有救了。
事实也是如此,左光先和葛麟一看到义军又有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立刻命令步卒放慢了脚步。
开玩笑,此时庇护步卒左翼的番骑正和刘宗敏纠缠在一起,若是被义军其他骑兵“背冲”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了杨承祖的到来,李过也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一边指挥着步卒后退,一边大声疾呼道:“排好队,按照顺序退到墙后!”
而李自成亦是神情一松,跟着舜王打仗也太刺激了。
无论这个渡河的战术还是在战斗中退往后面土墙以后的战术,对军官的指挥水平和士卒的纪律性要求都非常高。
若非这一次是他李自成的队伍,他敢说除了“顺营”以外的义军队伍,一个也完成不了。
眼看着“闯将”李自成的队伍已经退回到土墙以后,杨承祖便率着麾下的骑兵与刘宗敏一起夹击番骑。
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一见杨承祖到了,连忙带领麾下亲卫掉头就跑。
开玩笑这个杀神连他亲族冶炼铁这般好手杀了,如同杀一只羊一般,他如何是杨承祖的对手?
那冶秉乾一跑,纳西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顿时也想跑。
但是逃跑这种事儿吧,手快有,手慢无。大国师又比冶秉乾慢了一拍,哪里还跑得掉?
顿时他麾下三千骑兵被刘宗敏和杨承祖两个杀神一通乱杀,登时被打的大败,丢盔弃甲而去。
等到这两人败退回阵中,副总兵葛麟既喜且怒。
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直娘贼,你们不是说汉儿怯懦吗?我看你们应该改名叫‘胡怯’才对!”
“整整五千骑兵,还拿不下贼寇的两千骑兵,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两人耷拉着脑袋,牛皮也不敢吹了,只是一个劲儿告饶道:“好爷爷,不要再说了!”
“一会儿总督大人发怒了,还请你多多美言几句才是!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还请你放过我们一马吧!”
好家伙,前倨后恭,说得就是你们两个人!
那葛麟终究是个读书人,骂人也能引经据典,骂出花儿来。
且说经过刘宗敏、杨承祖这般一挫番骑,左光先和葛麟顿时也担心了起来,连忙命令士卒结阵而退,以防为义军骑兵所趁。
等到好容易重整了阵型,却赫然发现对面“贼人”早已经借助一截土墙重新建立了防御。
“火炮何在?火炮何在?”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先前既吃过义军火炮的大亏,同时也利用火炮击退过义军,所以对此有比较深刻的认知。
固定目标嘛,用炮轰,这个我会!
不多时,左光先营中先后推出了三四十门火炮,基本上都是“大将军炮”这种十二磅、九磅类型的火炮。
这些火炮虽然并没有安装在西式炮架上,不过也各用车子载了,便于行动。
“开炮!”陕西总兵左光先大喝一声,顿时数十门大炮齐发,射出几十枚炮弹狠狠的砸向义军的阵地。
然而由于土墙的阻拦,大多数不是掉进壕沟里面,就是砸入到土墙之上。
原来这所谓的土墙皆由壕沟里面挖出来的残土构成,差不多有丈余宽窄。
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打到这土墙上,都被软土吸附了能量,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我们也进行还击!”“闯将”李自成见了冷冷一笑,心道:谁还没有几门火炮来着?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多次见“顺营”火炮的犀利,也如法炮制、比葫芦画瓢编制了一营炮营,专作管理使用火炮之用。
李自成手中的火炮没有左光先的多,也就十五门左右。
原来的土墙留下来供“闯营”后退的通道,可以当作火炮通道使用。
于是李自成命令炮手架起了火炮,对左光先进行了反击。
“直娘贼,还敢还手!”左光先气的直跳脚。
奈何“闯营”前面有土墙护着,竟然用不足一半的火炮和左光先打的有来有回,甚至还略站上风。
第三百四十一章 援军
借助了土墙之力,张顺终于用较少的兵力稳住了阵线。
随即义军又如法炮制,先后让“混十万”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及陈长梃麾下部分嫡系撤回到土墙之后。
这样以来,义军的左翼乃是滚滚的浐河,义军的右翼则是长长的挡土墙形成的防线。
两侧防守压力的减轻,可以让张顺从容调动兵马从正面猛攻当面官兵。
义军兵少而精,官兵虽多却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顿时就难受了起来。
只是这一来二去,天色将晚!
张顺焦急的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突然他又不想让李三娘他们那么早过来。
三边总督梁廷栋固然没有想到义军能够如此坚韧,而张顺亦没有想到官兵的优势如此之大。
他本来以为等到李三娘等人赶到的时候,官兵早已经筋疲力尽,正是义军前后夹击之时。
只是双方大战了这么久,梁廷栋手中“马祥麟”的两万土司兵还没有放出来。
如果李三娘、马英娘她们所带五千人赶到,却遭遇到官兵的生力军,哪可如何是好?
这时代就这一点极其不好,若是搁前世张顺有个手机,这时候就能轻轻一点:“喂,三娘啊,今晚先别过来啦,我有个饭局......”
可是这个时代哪有这么简单的通讯工具?
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祈求着李三娘她们能够失期一次。
然而李三娘真能如他所愿吗?
而这个时候,李三娘和马英娘两人正在几个女卫护卫,吃点干粮,休息一下。
这时候卢象升走了过来,经过李三娘允许以后,他从走到跟前,请示道:“再有十余里就能赶到战场了,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夫人前面不带任何字,自然只有正牌夫人李三娘才有这个资格。
李三娘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是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不知卢先生有何打算,说出来让大家参详参详也是好的!”
不是,你不懂打打杀杀,怎么当初活捉我的时候就那么在行呢?
卢象升差点都要哭了,正和陈长梃等人战的性起,突然一个好大的渔网兜头罩了下来,这谁遭得住?
他还不敢说不服,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娘们活捉了,还有什么服不服之别?
所以他一看到李三娘,就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办法,卢象升虽然一肚子牢骚,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应道:“依我之见,咱们赶到战场之后,先找到官兵的中军大帐,然后大家就跟我冲!”
“那时候官兵筋疲力尽,被我们这一冲定然大乱,咱们再随便找个人头挑起了,大声呼喊‘梁廷栋’已死,尔等何不早降,必然能够一举建功!”
“这......”这不是李三娘信不过他,只是这厮被她一网所擒,所以她总觉得他有点不靠谱。
最终思前想后,李三娘提议道:“这样吧,此事非我一言能决,不如把魏将军喊过来,一起商议商议吧!”
“好吧!”卢象升虽然不满魏知友老和自己抬杠,不过良好的道德素养让他并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魏知友果然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李三娘将这话给魏知友一说,他不由当场反对道:“不成,不成!如今敌情不明,卢将军岂可鲁莽行事?”
“依我之见,咱们当先安营扎寨,先为之不可胜,然后再见机行事!”
“不是,咱们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安营扎寨?”见魏知友过来就找茬,卢象升不由不快道,“救人如救火,如今舜王正处在危机之中,岂可慢慢行事?”
终究卢象升涵养好,没有给魏知友来一句:舜王千金之躯,若是因为耽搁了损伤一二,你可担待的起?
那魏知友本是草莽出身,后来又跟了嵩县知县何复,算得上见识过黑白两道的人物,根本丝毫不惧卢象升半分。
他反倒回呛道:“舜王除了本部人马,只此一副家当,若是被卢象升轻掷了,你又如何担待的起?”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李三娘揉了揉眉心,头疼的厉害。
这卢象升乃是张生尊敬的人物,可是这魏知友也是得理不饶人。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李三娘哪里给他们断得了这口舌官司?
马英娘也不吱声,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三个人,看那李三娘究竟如何决断。
“那个......那个英娘啊!”李三娘为难的看了马英娘一眼,发动“万事不决求英娘”之策,请求道,“要不还是麻烦你走一遭吧?”
“看看张顺究竟怎么样,咱们再做决断!”
“啊?”这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马英娘心里也担心张顺厉害,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再勉强答应你一次,记得欠我个人情哦!”
“那好吧,回头我若还不上,让张生帮我还一下就是。”李三娘闻言不由展颜道。
妮玛,你这是故意的吧?
马英娘站起来深深的看了李三娘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喊道:“有胆的跟我来,我要二百个骑兵!”
“啊?这......这......”卢象升和魏知友欲哭无泪。
他们好容易培养出来一点合格的骑兵,上一次被这婆娘带出去折损了一百多,这一次又要带出去二百,还让不让人活了?
“走吧,咱们也走吧!”李三娘见状也站了起来道,“咱们在后面给她压阵。”
“若是好打,咱们就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不好打,咱们就寻个地方扎营再说。”
“是,夫人!”卢象升和魏知友闻言连忙拱了拱手,各自领命整顿士卒去了。
话说那马英娘率了骑兵,十余里路只需片刻便赶到了。
她刚刚听到遥遥传来的厮杀声不久,结果转过路口往北一看,顿时不由脸色一白。
这马英娘也算得上见过世面之人,也曾在千军万马之中救下过张顺的性命。
只是如这般十万人的大战场面,还是头一次见过。
她只见义军竟然被官兵团团围住,早晚走不得脱,顿时一惊,就要跃马下去救去寻那“小冤家”张顺。
第三百四十二章 盟约
“舜王这一次真的能击败官兵吗?”马英娘面带愁容的看着营外刚刚退回的官兵,不由担心的问道。 “马夫人,请你放心,我看这一次肯定行!”卢象升坚定的应道。 原来当时马英娘到达战场以后,并没有真正跃马杀了过去。 反而她发现义军虽然看似岌岌可危,其实是在利于土墙阻拦了官兵,反而稳如泰山。 于是,马英娘连忙一边袭杀官兵的岗哨,一边发放信号,引来李三娘、卢象升和魏知友等人奇袭官兵背部。 只是官兵尚有“马祥麟”两万石柱兵作为奇兵,哪里有可趁之机? 虽然义军的突然出现,给官兵造成了不下的损失,随即却被官兵团团的围住。 就在这危急之际,马英娘看着那“马祥麟”的旗帜,想起当初卢象升的计策,便灵机一动取了一个首级挂在枪上,来往疾驰,高声呼喊道:“马祥麟已死,尔其何不招降?” 本来这不过是一个常见的策略罢了,结果谁也没想到马英娘喊这么一嗓子,反倒喊得石柱土司兵大乱。 话说这事儿若是要分锅,还得从梁廷栋欲让马祥麟诈死以引出“顺贼”说起。 当初马祥麟没死,他就让冉天麟大设令堂,分发白布,一时间搞得土司兵人心惶惶。 本来这事儿也不甚要紧,到时候只有马祥麟亲自出现,一切谣言都会平息。 只是好死不死的,谁也没想到那马祥麟真个被马英娘一枪搦死了,这就麻烦大了。 石柱土司军法严酷,失旗长则斩全旗,失司长则斩全司,如今失了将军,岂不是要斩全军? 如此一来,士卒哪有战心? 三边总督梁廷栋一看这势头不对,干脆对冉天麟说道:“如今军心不稳,非得马祥麟亲至不成。” “然而马将军为宵小所趁,还请冉指挥以全局为重,务必假扮马将军以稳三军。” 于是,这才有了开战以后,诸土司兵继续打着马祥麟旗号之事。 也是为何明明官兵进攻不利,还没有将这两万奇兵放出来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两万人马之中,马氏将领马祥麟没了,陈氏将领陈治国也在偷袭义军刘家营营地的时候没了。 其他部分川兵又群龙无首,唯有冉氏土司将领冉天麟尚在,你说这两万人马还是人马吗?这简直是一个装满火药的火药桶! 三边总督梁廷栋本来以为“顺贼”山穷水尽了,官兵也无须再动用这股人马。 可谁又想到这“顺贼”又突然来了一伙儿援军,而这伙二援军又刚巧知道马祥麟死了,这石柱土司兵可不就炸了? 好在麻杆打狼两头怕,这边梁廷栋怕引起连锁反应,万一由石柱土司兵骚动引发其他土司兵骚动,再由其他土司兵引发这两万人马全部骚动,然后再由此波及三军,全军营啸,那就全完了。 而卢象升、魏知友两人见官兵人多,义军人少,远不是官兵对手,若不能见好就收,直接折于阵中,那舜王可就十死无生了。 刚巧当时天色已晚,干脆双方鸣金收兵,以待明日再分胜负。 “舜王殿下!”而于此同时‘闯将’李自成看见张顺正望着远处官兵的营地,不由上去两步道,“今日我军......我军伤亡最重,还请舜王......” “‘闯将’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我自问自己素来有功赏,有过罚,从无偏依!”张顺头也不回道。 “我知将军也是直爽之人,若是有何处觉得不妥,直接说出来便是,又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其实这一次李自成的步卒伤亡还在可接受范围,只是刘宗敏带领那马军,一下子折损了五百多,真的有点肉疼了。 于是,在侄子李过和兄弟刘宗敏的撺掇下,才有了方才之事。 “呃......是这般......”李自成本就口拙,见张顺爽言爽语,顿时就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半晌,他从提议道:“我是这般想的,这壕沟土墙已经挖掘完毕,剩余万余丁壮除了白白浪费粮食,也无甚用处。” “刚好我麾下人手紧缺,希望......希望舜王能让我从中挑选一些......” “舜王?舜王?” “啊?真是太好了!”本来那李自成说着说着,却突然看到张顺眼神飘忽,不知思绪飞到哪里去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却来了这么一句话。 “那......那我把麾下人马补充完毕以后,就命令他们返回营地了?”李自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听,只好再度提醒道。 “返回营地?返回营地做什么?”张顺哈哈大笑道,“我不但不要他们返回营地,而且还要把其他丁壮一起征调过来!” “啊?舜王,这可万万不可啊!”李自成闻言有点急了。 开玩笑呢,这些丁壮有的是他们裹挟的百姓,有的是他们走投无路自愿投靠义军的卫所兵丁,几乎个个都是当兵的好苗子。 如果回头给他们分发了武器铠甲,几乎可用无缝衔接的填入诸义军将领麾下,怎能轻易被你征调了? “这样吧,一会儿大伙开个会,仔细商量商量这件事儿吧!”张顺胸有成竹道。 “好......好吧!”“闯将”李自成见张顺执意如此,便开始盘算起如何讨价还价起来。 不多时诸将都到了,李自成将张顺的打算一说,顿时大伙都嚷嚷了起来。 “兄弟们!”张顺见状不由站起来笑道,“有句话我以前不敢说,现在我可用大声的说出来了!” “哦?此话怎讲?”“活曹操”罗汝才不由奇怪的问道。 “我有一计,定然能破了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到时候就能占了这西安城!”张顺一句话,顿时石破天惊。 “什么?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舜王好作惊人之语!” “昨晚说服我们渡河和梁廷栋交战也是这般口气!” 张顺话音未落,众人不由冷笑了一声,纷纷揭他的短起来。 “你们先别管我破不破,我就问你们,如果我占了这西安城,到时候诸位如何打算呢?”张顺嘿嘿一笑,也不分辩。 “这......”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仔细端详了张顺半天,这才问道,“舜王,你这是认真的?” “没错!”张顺点了点头道,“我准备占了这西安城,但并不满足于这西安城。你们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我准备全取秦地,割据称王!”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活曹操’、‘闯将’先前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只是这一次合营击败梁廷栋以后,我希望能够借助你们的力量,继续攻克诸县,不知你们有何条件?” “这......”罗汝才和李自成对视了一眼,发现张顺并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沉吟了片刻,不由提议道:“若是果真如此,我们喜欢舜王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夺取一处基业,作为根基!” “好,我应了此事!”张顺点了点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总算说服了两个实力最强之辈。 “若是舜王果然割据称王,我愿为将,不知舜王可敢收留?”张天琳疑惑的看了心满意足的罗汝才和李自成两眼,不由突然问道。 “有何不可?”张顺闻言笑道,“有功赏,有过罚,一如我两位结义兄弟一般!” “好!”张天琳拍案而起,大声笑道,“就看在你没有给我封官许愿的份上,我姑且信你一回!” 其他几人没有这三人实力强劲,顿时也纷纷提出条件。 有的声称只要夺了陕西,情愿归顺舜王;有的干脆直接向张顺讨要侯爵,准备回家种地;有的则向张顺讨要朱氏宗室女眷等等不一而足。 眼看众人越说越兴奋,那“过天星”张天琳突然泼冷水道:“只是我们在这里吹的天花乱坠,那三边总督梁廷栋仍在那里,又有何用?”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如此这般一说,众人顿时不由纷纷拍案叫绝,连声大呼道:“若真能如此,我却是服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优势在我
“军门,军门,不好了!” “怎么又不好了,就不能有点好?”三边总督梁廷栋这一宿别提有多糟心了。 先是白天作战不顺,官兵明明占据了优势却始终无法锁定胜局。 再然后遭遇到“顺贼”援军,眼看就要将他们彻底围死,结果不知道被哪来的一句“谣言”,差点搞得全军崩盘。 最后好容易梁廷栋灵机一动,准备派遣冉天麟亲率领三千酋阳土司兵夜袭“顺贼”援军。 本来约好了丑时出战,趁着义军疲惫之时杀出,一举解决官兵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是谁都没想到,当晚子时三刻官兵还未起床,先被“贼人”杀了进来。 特别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从南杀到北,又从北杀到南,官兵手下无一合之敌,如入无人之境。 其麾下人马更是状若疯狂,一边杀人放火,一边使命的敲击着各自的腰鼓,一副是要在官兵营地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的模样,只闹了个天翻地覆。 好容易将这伙人驱赶了出去,东方天空已经蒙蒙亮,夜袭“顺贼”援军之事遂不了了之。 这梁廷栋年事已高,熬不得宿夜,这才刚沉沉睡去,没想到又被人吵醒了。 “究竟怎么回事,天还能塌了不成?”梁廷栋强忍着不适,不由不快道。 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不知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都不让睡个安生觉! “天倒没有天塌,只是这地却是地陷了!”那人闻言苦笑一声道,“军门,你且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吧!”梁廷栋打了个哈欠,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这厮玩什么花样!” 等到梁廷栋颤巍巍爬上了瞭望塔,顿时大吃一惊。 你道怎地? 原来义军的营地不知何时出现在官兵营地以外,居然距离不过二里而已! 要知道昨天双方对阵的时候,官兵不但前出营地二里列阵,更是距离“贼人”的渡河地点三里有余。 若非如此,这篇区域又如何容得下近十万人的厮杀? “这......这是怎么回事?”梁廷栋惊疑不定,差点以为贼人施展了什么妖法。 “军门,你且仔细看看!”那人指着义军营地后面长长的壕沟土墙道,“这帮贼人居然连夜掘壕而进,把营地安扎在这里!” “张逆取啊,张逆取,你究竟想干什么!”梁廷栋只觉不寒而栗,连忙下令道,“传令其他诸将都过来,大伙儿一起商议一下此事!” 不多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官张应昌、都指挥使冉天麟和副总兵葛麟五将先后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 “大家昨晚都没睡好吧?”梁廷栋温和的问候一句,然后指着外面的义军营地道,“这伙贼人昨晚也没好好睡觉,你们都看看,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这‘顺贼’好大的胃口!”大家伸着脖子看了半晌,没想到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突然脸色大变道,“军门,这厮想一口吞下我们!” “胡说八道!”左光先话音未落,柳绍宗不由驳斥道,“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 “如今我军有六万之众,贼人尚不及四万之数,其人马不过我军半数有余。” “那张逆取昨日能坚持这许久,已经是天纵奇才。若说他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胃口大撑破了肚皮!”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不由点了点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浮云!” 开什么玩笑,四万吞并六万,他也不怕大撑死了自己! “呵呵!”左光先见状不由冷笑一声道,“昨天的鏖战,已经证明贼人依托壕沟土墙的防线,我军根本无法攻破!” “若是贼人再将那壕沟往前延伸,然后围绕我军营地一周,如之奈何?” “这......这......贼子敢尔!”众人闻言一愣,顿时骇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再引来浐河水,灌入壕沟之内呢?” “如果他趁着围困我军之际,借机先夺了西安城呢?” “如果他再筑坝蓄水,引水来攻呢?”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咄咄逼人,一步一问,三步之内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只听见“噗通”一声,却是众人后背撞在了瞭望塔的护栏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三边总督梁廷栋也慌了神,六万人要被四万人包饺子,那可真是离了大谱! “与其让他们引水来攻,不如我们先引水灌了他们!”左光先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反正我们有六万人,贼人不过四万人,优势在我!” “舜王殿下,你这一手真是太绝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整齐王”张胖子、“闯塌天”刘国能一干人等早已经对张顺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在他们面前,正在徐全、以及“嶰谷三友”之二的温廷枟和张师樊三人正指挥着大队的丁壮拼命的挖掘着面前的泥土。 原来昨晚张顺真正思考破敌之策,不意“闯将”李自成提及义军中的丁壮一事,顿时让正在发愁如何破敌的张顺茅塞顿开。 官兵的特征是人多而杂,义军的特征是兵少而精。 双方对阵的时候,因为官兵有足够多的人手袭击义军的侧翼,导致义军无法发挥出自己兵精而少的优势。 所以张顺这才利用部分丁壮,挖掘土墙、壕沟保护自己的侧翼。 那既然如此,何不更进一步,直接借助大量的土墙、壕沟对付对面的官兵呢? 不就是挖土方嘛? 张顺前世一个工程出身人员,一想到能利用自己的老本行打败官兵,他顿时是喜出望外、胸有成竹,这才有了先前和义军诸将盟约之时。 因为他真的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义军之中分发武器铠甲以后,随时就能参战的丁壮有两万人,又抽调了壮男壮女若干,张顺一口气从营地调集了四万丁壮负责挖土之事。 你以为“六万对四万,优势在我”? 实际上,八万对六万,优势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