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殉情
那邢氏一看高杰如此凄惨,连忙跑了过去,扶着高杰喊道:“将军,何至于此也!”
高杰见到了邢氏,不由凄惨一笑,说道:“夫人,我是不行啦!可怜我高杰,有贼心没贼胆,有了贼胆又没贼命了!”
邢氏听了,无言以对,只是抬头望着远处的张顺。张顺见此也走了过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高杰见到张顺走近了,忍不住吐了口黑色的淤血,说道:“我是不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观你‘擎天柱’也算是个枭雄。我家夫人天生是闭月羞花之貌,你将她交于黄来儿那匹夫,于心何忍呐?”
“我高杰自问也算是好色之徒,经手的美女不知凡几,却从不记挂在心上。只是我家夫人却非不一般,岂能辱于奴隶人之手?我高杰素不求人,唯求阁下有一件事儿。希望阁下能够收留我家夫人,好歹能给她个归宿,杰就感激不尽!”
邢氏闻言,也不由垂下泪来,心中颇为不忍,便偷偷示意了张顺一眼。张顺见此,也连忙示意她依照原本计策行事。
邢氏没有办法,只得哭道:“将军勿虑也,将军即死,妾身绝不独活!”
高杰闻言,不由高声大笑三声,笑道:“没想到我高杰这辈子也能做得同命鸳鸯。黄泉路上,吾命不孤,这辈子值了!”遂后气绝而亡。
那邢氏见此,连忙伸手试了试高杰的鼻孔,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她不由恢复了本来面目,对张顺嗔道:“唱戏就唱戏罢了,怎么唱出了这番场景?你使人上来将他乱刀砍死便是,如何多了这番故事?赚了人家多少眼泪,若不是人家心早已属你,说不得人家还真跟着殉情而去了!”
张顺心想:你这妞多愁善感,心思不定,不给你上一课,受点轰轰烈烈的爱情教训,说不得哪天你又要给我搞事儿了。
当然,张顺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是叹息道:“此英雄也,既然人都要死了,为何不骗他一骗?难道还要告诉他残酷的事实真相,让他万念俱灰的死去吗?给他留些许念想,也算不白来这世间走这一遭!”
邢氏闻言无言以对,这计策本来就是自己提出,结果到最后反倒自己心思动摇,差点演不下去了。两相对比,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谁的心更狠一些。
她深深的看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他、恨他、还是惧他!总之,自己这一辈子却是永远都离不开他了。
这时候陈长梃和萧擒虎也带着队伍赶来过来,陈长梃和萧擒虎脸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三弟和旁边的邢氏,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张顺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戏既然演了,就演全套!我们继续吧。”
且不说张顺等人这边如何商谈,那边高杰的亲卫兄弟见高杰战死当场,不由又惊又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结果,不曾想那边邢氏和张顺等人起了争执。
一众人推推搡搡,突然只听得那邢氏尖叫一声,似乎有重物掉下了旁边的悬崖。遂后崖下响起了几声沉闷的撞击之声,然后整个空气中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那张顺红着眼下令道:“这邢氏好生刚烈,竟然殉情已死!这些人左右留着没有用了,全给我杀掉!”
遂后,陈长梃萧擒虎分别一箭射倒一人,带着队伍冲了上来。高杰麾下十数亲卫也都是好武艺,却不曾想这陈长梃所选之人皆是怀庆府武艺高手,最擅长散兵自战。不多时,便将高杰麾下最为亲近的十数人,便被张顺麾下人马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候,邢氏和高杰所带来的队伍,早因失了指挥,混乱起来。幸好那邢氏带来的那位武师有几分本事,好容易才勉强约束住了这五六百人的队伍。
这时候,陈长梃、萧擒虎早已走出了悬崖旁边那块崎岖难行的地形,纷纷翻身上马,只用二百骑兵便将这五六百人围了起来。本来依靠这五六百人未尝没有一搏之力,奈何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这些人突然失去了邢夫人和高杰的指挥,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那武师本来就入伙不久,没有主意,连忙拍马赶到箭儿跟前,商议如何行事。结果那箭儿说道:“李将军,不必惊慌。不过是夫人之事,东窗事发,被这‘擎天柱’撞见了罢了。”
“大家本是义军一脉,‘擎天柱’又仁义无双,定然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只是当前所虑之事,乃是这‘擎天柱’会不会将我们交回‘闯营’,到时候‘闯将’会不会恼羞成怒,将我们尽数虐杀!”
那李姓武师本来就见过“闯营”的凶残,只是不得已加入“闯营”之后。前些日子他对“闯将”黄来儿多有劝谏,才改善了“闯营”在泽州城的军纪。如今若是黄来儿发疯,又谁能制得住他呢?
李姓武师连忙问道:“那咱们准备怎么办?”
“此事易耳!”周箭儿笑道,“同是义军,加入哪家不是加入?我听闻这‘擎天柱’仁义无双,更胜‘闯将’。我们好歹有五六百人马,白白送与他,他如何不收?加入那‘擎天柱’之后,我等又有了庇佑,量那黄来儿也不敢上面讨要!”
那李姓武师闻言不由排案叫绝,连忙夸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等依计行事便是。”
正在这时,那张顺果然靠近跟前喊道:“我‘擎天柱’来此,本为捉奸,和诸位无关!如今这二人已死,我且将大家送回‘闯营’便是,大家不必惊慌!”
那五六百人刚刚听到周箭儿的言辞,哪里不慌,顿时骚动起来。那李姓武师见此,连忙拍马上前喊道:“鄙人姓李,单名一个牟字,本为拳师。曾在河南、山西传拳,误入闯营。”
“此番我等护卫夫人不力,以至于此。若是我等回到闯营,恐怕皆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求‘擎天柱’念在大家都是义军一脉的份上,收留我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见黄来儿
张顺听闻大家争相入伙,颇为为难的说道:“这黄来儿本是我‘擎天柱’兄长,我若是抢夺他的兵马,却是于情于理,不甚合适!传出去,少不得有嚼舌之人说我不仗义!”
那五六百人马闻言,不由纷纷劝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同时义军一脉,本当互相照应。‘擎天柱’义薄云天,人所共知。如今我等自愿加入‘擎天柱’麾下,还请您不要推辞。”
张顺推辞再三,实在推辞不过,才勉强接收了他们的要求。于是,张顺干脆命令众人现将高杰的尸首武器抬到了他们运送财物物资的车上,亲自率大军回城去了。
张顺回到泽州城以后,那“闯将”黄来儿果然还未回来。张顺便自顾带着人马队伍、金银财物等回到了营地。这时候,周箭儿才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将披上男装的邢氏带了出去,入住到张顺早已安排好的房间之内。
张顺为了安置这伙新加入的弟兄,也顾不得吃饭。先把战斗力最高,危险性最大的高杰部属安置在陈长梃麾下。陈长梃本就武艺高强,又多年行镖,行事颇为周全,正好可以压制这伙桀骜之辈。
再将新加入这五六百人,分别从蒋禾、魏从义、萧擒虎三人麾下置换出来二百能战精锐出来,再均分给左右前后和中军各一百人马。剩余七八十人则留在身边,准备交付给邢氏日常调用。
再加上上次“被城中大户推举入伙的二百山民猎户”,张顺麾下能战步卒达到二千二百余人。此时距离张顺孟津起兵,不过三四月而已,竟然已经成长为义军之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张顺将营中事务安排完毕,方才一身疲惫的回了住处。结果刚到家中,就看到李三娘领着竹儿正和邢氏领着箭儿对峙。至于什么热腾腾的饭菜,梦里什么都有!
张顺暗道失策,自己今天真是忙昏了头,怎么忘了将那邢氏在别处安置。不等张顺言语,那李三娘看到张顺进来,憋着嘴道:“张生,你娶几房小妾我又不是不同意,良家女子有的是,为何找这般人物。”
那邢氏初来乍到,本来还想容忍几分,没想到这土妞牙尖嘴利,不由起了无名之火,也笑道:“妹妹何必心焦,你这伶俐可爱的模样,谁人见了也舍不得将你扫地出门!”
得了,这两人居然当着张顺的面,誓要争个高低。张顺左劝右劝,哪里劝的住?本来折腾一天,也累的够呛,不由怒道:“别闹了,都是小妾,你们家主母还没进门呢!”
李三娘和邢氏闻言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各自回房休息不提,可怜张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结果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这两拨人马,一拨住进了东厢房,一拨住进了西厢房,张顺只好和衣而睡,住在了客厅。
好歹三娘心疼他,过了不多久便做了点饭菜,端过来给他吃。张顺瞬间感动的泪流满面,不由感慨道:“还是老夫老妻最知心”,拍拍屁股就钻进东厢房去了。
一顿胡吃海喝不提,待到半夜,他忍不住跑出来上厕所,结果正装见邢氏和箭儿端着酒菜,在西厢房门口等候,也不知等了多久。
张顺老脸一红,放了放水,说道:“还是真心最长久”,便转身又钻入了西厢房。
第二日,张顺罕见的晚起了。他勉强吃过早饭,打了个哈欠的离开了家门。张顺先到营中视察一番,新加入的兄弟还挺老实,麾下的将领早带着他们,训练了半个时辰了。
张顺见左右无事,正想回家再补个回笼觉,结果正好有士卒跑过来禀报道:“将军,我等在闯营等待已久,今早黄来儿果然着急忙慌的回营了。”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下令道:“赶快备下那‘翻山鹞’的尸体和铠甲武器,并邢夫人的金银首饰、白银三千两。呼喊我护卫悟空,结义兄弟陈长梃、萧擒虎一同前往。”
不多时,那“闯将”黄来儿果然派人前来问询昨日之事。张顺便立刻带领人马和之前所备之物前往闯营。
而那时,闯营之中,那黄来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饿狼一般盯着身边的将士。“一只虎”、刘宗敏等人为其气势所摄,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那黄来儿虽号“闯将”,只是有些门口也未曾闯得,不曾想自己还没有机会大振雄风,反倒被别人抢了先。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昨夜便听到消息,自家夫人邢氏和那“翻山鹞”行踪可疑的离开了营地,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结果竟然彻夜未归。黄来儿唤来营中老人一问,纷纷言说那邢氏和“翻山鹞”如何举止轻浮,那邢氏如何取了老营五千两纹银而去,把黄来儿气个半死,亲手砍死了那付了银两的老账房。
幸好,这时候有人为了活命,连忙说道:“昨晚又‘翻山鹞’部下重伤逃回,正在营地躺尸,可唤来一问。”
黄来儿一听,哪里坐得住?连忙亲自寻去,只见那人浑身干涸的乌黑血渍,半死不活的躺着营地角落。
黄来儿张口一问,才从那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晓,自家夫人原本欲与那“翻山鹞”私奔,结果撞见了“擎天柱”等人。竟然被“擎天柱”趁火打劫,黑吃黑。这两人纷纷毙命了事。
黄来儿闻言,不由心中一阵畅快。不过,好歹其本人也是一方枭雄,深知一面之词不可尽信,连忙派人邀请那“擎天柱”前来一见。
不多时,果然那“擎天柱”率众前来。那黄来儿见了“擎天柱”,心中不由便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此事至少有一半以上乃是实情!”
那张顺情商高,见了黄来儿,先规规矩矩和他见了礼,然后说道:“我有些心里话,想和黄家哥哥说道说道,不知无关人员,可否先行回避一下?”
黄来儿想了想,自己侄子“一只虎”还是能信得过的,便留下此人,余者遣退。张顺为了以示诚意,也就让萧擒虎留下,余者将“翻山鹞”尸体抬过来之后,便纷纷退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节哀顺变!
张顺见没了他人,才低声说道:“黄兄,节哀!”
黄来儿听了,心里一个咯噔,顿觉自己原先的猜测成了现实了。果然听得那张顺讲道:“我昨天在街上听人说,这泽州珏山最为有名,便闲着无聊,带领亲卫前去一观。”
“不成想,所谓珏山也不过两座普通山峰而已,没什么好看,便欲回营歇息。不成想,刚出了森林,便望见嫂子和一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说道这里,张顺看了看黄来儿难看的脸色,不由拱了拱手说道:“黄兄,对不住,我失言了!”
“不!”黄来儿忍着愤怒,咬牙切齿道,“此事本与兄弟你无关,你且讲来!”
“好吧!真的没关系吗?”张顺再次确认一下,得到黄来儿肯定的回答以后,方才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嫂嫂被那人骚扰,便欲前往驱赶那人。结果到了跟前,反倒见那俩人抱着一起,举止轻浮,行为放荡,嫂嫂还......咳咳.....下面兄弟我就不便说了!”
“说!”黄来儿眦呲尽裂。
“黄兄息怒,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张顺痛心疾首道,“我连忙带人前去阻止。不成想,他们二人竟然以为我‘擎天柱’欲坏他们好事,便和我起了争执。如此,我才发现他们举止异常,又携带不菲财物。”
“我当时起了疑心,便伺机诈他们一诈,问他们是否背着哥哥私奔!结果,他们二人果然面露惊容,竟然想杀兄弟我灭口。我无奈之下,进行自卫反抗,才不小心失手打死了这兄长手下的大将‘翻山鹞’!”
张顺边说,边指了指地上“翻山鹞”的尸体。那黄来儿闻言,强忍着愤怒,将那尸首翻开一看,正是他恨之入骨的“翻山鹞”。这厮本来如同猛虎一般,是他最为信任的先锋,结果如今却成了一只死虎。
虽然黄来儿恨不得当场将此人剁成肉泥,不过好歹还维持着一丝颜面,便说道:“此事须怪不得兄弟,此人既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来,就是不死在兄弟手中,我也不能轻饶与他。”
黄来儿为人素来木讷,只因不能人道,见人总觉低人一等。如今他怒火冲天,少了这许多顾虑,反倒说话利索了许多。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黄来儿的肩膀道:“黄兄的心情我能理解,恨不能亲手手刃这对狗男女,奈何此人被我麾下将领打死。那嫂嫂性格刚烈,竟然不同意与我一同来见哥哥,趁着士卒一个不注意,翻身跳下了山崖。我等救之不及,如今只有些许遗物,我且带回来奉还给哥哥!”
言毕,张顺又向门外呼喊两声,进来六个士卒,两人一组,抬进了三个箱子来。张顺挥手让士卒下去,亲自打开一个箱子,指给黄来儿说道:“哥哥,这是嫂嫂的首饰衣衫,兄弟不敢擅动,请哥哥查验!”
黄来儿伸头一看,里面不过是一些首饰衣衫,他也不甚熟悉,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些衣衫似乎是邢氏之前穿过,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又是一痛。
张顺又伸手打开另外两口箱子,里面露出雪白的亮光。张顺说道:“这是嫂嫂带走的三千两银子,兄弟我不敢私吞,奉还与哥哥!”
那“一只虎”本来一直没有出声,这一次便忍不住喝道:“怎么才三千两?”
不待张顺搭话,黄来儿便立马喝道:“住口!此处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一只虎”闻言,只好行了一礼,退回一边。
“可是数量不对?”张顺不由惊讶的问道。
“对,数量都对!”黄来儿心中发狠,咬牙切齿回答道,“谢谢‘擎天柱’兄弟了。若不是你撞破了此二人行藏,我还蒙在鼓里。不如这三千两银子权当哥哥的心意,劳烦你费心了!”
“哎!哪里哪里!”张顺没想到这黄来儿看起来木讷,遇到大事反倒冷静起来了,连忙拒绝道,“哥哥说哪里话!本来就是小弟我多管闲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哥哥没有当场翻脸,小弟便感激不尽!”
“一只虎”见张顺提前点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由恼羞成怒,喝道:“你如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叔叔岂能容你污蔑!”
结果没想到那黄来儿连忙喝止道:“‘一只虎’!不许插话。‘擎天柱’小兄弟多心了,我黄来儿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那若是无事,我且告退了!”张顺见此,便行了一礼,带着萧擒虎戒备的慢慢退出房门。
张顺刚出门口,那“一只虎”连忙对黄来儿说道:“如何放了此人?叔叔日后颜面何在!”
那黄来儿目露凶光,咬着牙狠狠的踢了“翻山鹞”尸体几脚,喘着气说道:“那能怎样?你且看着‘翻山鹞’如何死的!”
“一只虎”走近一看,只见那“翻山鹞”右肩甲片皆变形凹下,整个肩胛骨都碎了,再看旁边他那根有名的四十斤铁棍都被砸弯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怎么可能?‘翻山鹞’如此本事,竟然被人活活砸死!我看他肩胛骨粉碎,虽然凶狠无比,却并非致命之伤,理当是被人活活震坏了内脏,才送了性命。天下之大,竟能有如此勇士乎?”
“有恃无恐!”黄来儿断言道,“此事暂且不提,此人言辞亦不可尽信,你立刻带人去那珏山,先去寻访有无知情人士,再派人去山崖下面查看一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只虎”知自家叔叔不是吃亏之人,如何肯稀里糊涂忍下这口恶气?便立刻带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离开了营地。
且不说闯营如何动作,张顺一番表演完毕,神清气爽的带着众人外回走去。结果在街上正好听到有童子唱道:“国朝老侍郎,为贼做爹忙。不思忠义事,想要当反王!”
张顺闻言大惊,连忙走过去,露出和蔼的笑容,递个通宝过去,轻声问道:“小友,此歌甚妙,何人教你唱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弄巧成拙
很显然,张顺从一个童子口中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他只好无奈放弃了。虽然这两日张顺春风得意,好歹没有被美人消磨了志气。他比愣头青“翻山鹞”敏感多了,顿时觉得这是有人在搞事情。
表面上这事儿是针对原刑部右侍郎张慎言,实际还是针对的是自己。张顺连忙放下得意心理,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便带领部众赶快赶回营地。
幸好张顺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呸呸,是心急解决不了问题,他先回家,将今日自己这番表演告诉邢氏,以安其心。
那邢氏听了倒开心的紧,连忙对张顺说道:“既然如此,那邢氏就算死了。我以前爱穿红裙,你就喊我红娘吧,别在嫂嫂嫂嫂的叫了!”
张顺还没答话,那李三娘听了反倒拍手叫好,说道:“如此甚好,我且改名叫做莺莺,张生你看怎么样?”
邢氏闻言连忙呸了两口,接道:“算了算了,我不叫红娘了,倒让你俩赚了我的便宜!”
原来这时期《西厢记》颇为有名,男女主角分别是张生和崔莺莺,这红娘反倒是不相干的婢女而已。若是让李三娘坐实了三人的身份,自己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邢氏自命足智多谋,几次差点在这“土妞”身上栽跟头,也不由对李三娘刮目相看。
张顺整天听李三娘念叨,好歹也知道点《西厢记》的剧情,连忙圆道:“其实叫红娘子多好,看起来也很漂亮。”
这红娘子在明清时期,同时是一种名为樗鸡的蝉科动物的俗称,弹跳能力很强。它本身含一定毒性,可以入药,有破瘀散结、通经堕胎及解毒之功效。又有褐翅和黑翅之分,看起来十分漂亮。
那邢氏听了,也觉得好,便答应道:“那好吧,我还是叫红娘子吧!不过,你不许叫莺莺!”
李三娘还待还嘴,结果被张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便只好闭口不言了。
这边两个娘子刚刚平息争端,张顺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又听到门外聒噪起来。张顺皱了皱眉头,走出客厅一看,赫然是竹儿领着张慎言过来了。
张顺一愣,连忙迎上去笑道:“真是稀客,稀客!老大人今日如何得闲?是过来看看自家两个儿媳不成?”
张慎言黑着脸,忍着怒气低声喝道:“你不要给我装傻!是不是你搞的鬼?为了逼我加入贼寇,竟然去官府恶意告发与我!”
“我张慎言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就是死,我就是被抄家灭族,我也不会做出辱没祖宗之事!”
张顺一听,心里倒有了几分猜测,便笑道:“我‘擎天柱’何许人也,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若是我想以此压你,早就告发了,何须等到今日?老大人与其迁怒于人,何不想想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做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张慎言闻言,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张顺察言观色,觉得这厮总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便吓唬道:“三品大员从贼,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那崇祯小儿心胸狭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老大人可以考虑清楚了才是!”
张慎言如何不知?当初时任刑部侍郎的他受崇祯皇帝命令审理耿如杞一案。就因为他公然不顾皇帝旨意,奋力为“钦犯”辩解,便被罢官遣归,不再启用。
张慎言深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崇祯皇帝,若是在被他抓住把柄,毁家灭族就在今日,这也是他着急忙慌的前来找寻张顺的原因。虽然张慎言极端警惕张顺,但是和他接触多了,也不得不佩服张顺为人机敏巧变,素有急智。
张慎言闻言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那日泽州城乱之初,‘紫金梁’麾下军事韩廷宪曾来找我,我们言辞激烈,不欢而散。此人本是宜川生员,又听闻过我的大名,我恐其人在其中使了坏招!”
张顺闻言倒信了几分,不过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便继续追问道:“你我素来不合,你为何与此人起了争执?不应当狼狈为奸,内外勾结,一起谋害我才对吗?”
听到这话,张慎言也不由老脸通红,他本来是想联合反对张顺的势力,对付张顺来着。奈何消息不通,他竟然不知道那韩廷宪是官府的卧底,不但与他反目成仇不说,还被人举报到官府。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反倒弄巧成拙了。
张顺其实对他依旧是颇不信任,不过自家本身对管理治国之术一窍不通,怎么也得想办法磨入伙一个中央大员来。一来可以帮助自己管理一方,顺便培养一些治理内政人才;二来可以千金买马骨,以示自己求贤若渴之心,以表自己一统天下之志。
想到此处,张顺没有办法,只得故作大方道:“算了,我知你还有隐瞒,不过既然老大人开口,我怎么着也得帮你一帮。”
“你且放心,这两日城中事务基本处理完毕,我欲离开这泽州城前往他处。正好,屯城有变,不如我领兵去阳城走那一遭,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张家上下老小。”
张慎言闻言无话可说,他深知即使被张顺救下了全家上下,他们也不得不隐姓埋名,跟随贼寇行事了。可是天大地大,家族最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能蛰伏一时,恐怕被朝廷斩草除根,再也没有洗白冤屈的可能。
想到此处,张慎言对着张顺深深的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张顺连忙将那张慎言扶了起来,笑道:“我可受用不起,且随我进屋入座,让贱内给你烧点茶水吧!”
本来张慎言对和张顺及其相关之事,素来敬而远之,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委曲求全,便答应下来,进屋和张顺交谈一番,才告辞离去。
那邢氏,不,现在称红娘子了,望着张慎言立刻之后,不由惊叹道:“夫君麾下竟然有如此人物,夫君为人有如此气度,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也!”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闯营辛密(求个首订,谢谢!)
张顺听了红娘子的夸赞,不由笑道:“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需要相互吹捧一番了吧?”
红娘子听了,顿时被张顺噎的说不出话来,不由白了他一眼,说道:“奴家有正事儿说与你听,你休得调笑!”
“哦?”张顺一听正事,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红娘子看着张顺搞怪,只能忍着笑,认真说道:“那李鸿基号称‘闯将’,你道这称呼为何而来?”
“这个却是不知,莫非其中有什么诀窍不成?”张顺奇怪的问道。
“李鸿基本人打仗勇猛有胆略,御众严,号令一,领一军不敢仰视,以故致胜,雄于诸军。其麾下‘八队’胜不扰乱,败不轻走。有进无退,是谓之‘闯’,故而号曰‘闯将’。”
“然而,其中关窍,却不为外人所知也。”
“哦?愿闻其详!”张顺只道自家娘子还偷偷学习了李鸿基的兵法,不由来了兴趣。
“李鸿基其为人虽无甚根子,其‘闯营’却有一处根子!”红娘子笑道。
张顺见她开车,也不由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到没插话,继续听自家娘子述说。
果然,那红娘子说道:“这根子不是别物,乃是太行山深处一处营地,正在武安县靠近京师的悬崖峭壁之间。当初由我在此处多年驻守,老营人马和辎重粮饷多安放在此处。”
“是以八队攻则无后顾之忧,退则有安身之所。哪怕大败亏输,亦有集合之地,困顿之时,有饱食之处。此乃八队勇猛狠辣之根基也,别与其他义军之所在。”
“今我观夫君胸有大志,欲有所作为,理当效此雕虫小技。待寻得一处山间险要之处,设营扎寨,为营中根本。再设亲信总理此地,平日积蓄粮草物资,以备非常之事,此为用兵之正理!”
张顺听了不由如梦初醒,这不就类似后世所说的“根据地”吗?自己之前过分追求完整的根据地,希望有民有田,有矿有粮,然后治之,以为霸王之业,帝王之基。
其实却是自己追求太过了,若是真有此地,必然会引来官兵围剿。此时,官兵势大,义军势弱,必然退不能守,进不能攻。若是依照红娘子所言,不过一“山贼营地”而已,既不引人瞩目,又可以给队伍提供歇息修整之所,真是再妙不过了。
枉自己自负身居“屠龙之术”,却不曾想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红娘子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呐。
张顺不由喜道:“夫人所言甚是,此诚老成之言。不曾想夫人虽身为女子,智谋胸襟,当真是愧杀男儿也!”
“此泽州城,乃山西河南之间的要地。据此城,上可以入太行,威胁山西、京师;下可以入河南,威胁中原。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不久便会调大军前来围剿,此乃死地耳。”
“所以,这次出兵,我等当倾巢出动,不可留一兵一卒于此城。红娘子你所言不错,理当寻得一处根基。既然此议由你所出,你又本来就擅长此事,当有你全权负责此事。”
“正好,你刚从‘闯营’出来,不便外出抛头露面。你不妨帮我打理一下此处根基,做个女中丈夫可好?”
红娘子闻言嘻嘻一笑,这本就是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路线,见张顺应了,颇为高兴。本来她还担心张顺因为自己出身问题,心中有些膈应,生怕他处处提防猜疑自己。如今,见他如此信任自己,也不由感动的紧。
是夜红娘子狠狠缠着张顺不放,把李三娘气的直踹房门不提。
到了第二天,张顺便带着悟空前去拜别“紫金梁”。两人因为韩廷宪之事,已经起了龃龉,貌合心离。不过,好歹两人都是场面人物,彼此都留了些许脸面,没有当场翻脸,反目成仇。
两人客套一番,张顺便提出“泽州城小,不足以容纳我等三营。今三营之中,我营人马最少,我又年轻无望,理当退避三舍,让此城与二位哥哥是正理。”
那“紫金梁”闻言且惊且喜,客气了一番,便假惺惺的同意了张顺的提议。
于是,张顺拜别了“紫金梁”,又前往闯营营地,拜访那“闯将”黄来儿。果然,此时只有黄来儿在营,那“一只虎”和刘宗敏皆不在营中。
张顺与其客套一番,便提出自己要离开泽州城,欲往他处就食。那黄来儿听了,第一反应就是张顺要跑,心中涌起了下令把他拿下的冲动。
不过,悟空高大的身材和健壮的肌肉,让黄来儿冷静了冷静,才想起来之前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擎天柱”和那二当家“紫金梁”起了龃龉,彼此不合。
想必这“擎天柱”乃是躲避“紫金梁”而已,若是那事本来便是此人所作所为,大不了日后再向他寻仇便是。众义军被官兵撵的鸡飞狗跳,想必除了这太行山地,谅他也无处可去。到时候,自己亲自带着老八队,将此人砍了就是。
那黄来儿老营之事,素来交于邢氏打理,自己只是喜欢带兵打仗而已,还没有感受到后勤老营的重要性。这个时候,他还做着若是发现敌人乃是张顺,便将他消灭掉的春秋大梦。
张顺既然已经拜别城中“大佬”,便下令整顿兵马,委蛇而去。张顺离了泽州城,便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以陈金斗为首,红娘子为辅并萧擒虎、赵鲤子等人带领辎重营及五百人马前往山中,寻找适合安营设寨的地方,以为大军根基。
另一路则有张顺带领大队人马,使陈长梃为斥候,急速行军,前往那阳城屯城,查看张氏族人状况如何。
且不说,陈金斗那一路如何行事,只说张顺这一路,行了半日,张慎言心中着急,便谏言道:“我营骑兵众多,可使部分骑兵倍道兼行,前去查看敌情可也!”
张顺一听,觉得张慎言言之有理,便命令蒋禾带领二百骑兵脱离队伍,率先赶往屯城庄查看情况。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屯城之变
刘成得了张顺的命令,立刻带领骑兵赶往屯城村。这屯城村位于润城东北部,沁河东岸,两地距离非常近。
当刘成到达屯城村附近的时候,已经能够远远望见了热闹的润城镇。蒋禾心中奇怪,这润城多次为义军所破,虽然此城号称北方铁冶重镇,奈何也经不住如此掠夺,不成向这次多少时间,此城竟然又恢复了人气。
不过,刘成有任务在身,不便深究,便快马加鞭赶往屯城村。结果,刘成刚到屯城村,就感觉事情不对。村中百姓不少人神情畏惧的通过门缝、窗户缝向屋外观看他们的兵马。
刘成也算是久经战阵之人,跟随“八金刚”出生入死多年,作为亲卫素来谨慎。他连忙分成十余骑兵,前往屯城村附近查看警戒,自己赶快带领剩余骑兵赶往张家府邸。
说实话,对刘成来说,当官的都不是好人。以他的主意,最好是官兵咬狗官,狗咬狗一嘴毛,方出了当初官兵杀死自家前主公和那么多兄弟的恶气!
只是那刘成听说这张氏好像是现在主公的族人,不管真假,真不敢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好勉力为之。其实这就是张顺的狡猾之处了,一方面当着张慎言的面,一副救人如救火,急急如律令的模样;另一方面暗中放点水,希望让屯城张氏和官府的矛盾闹得更大一些。
刘成这厮打仗还成,对主公心思的把握差陈金斗几条街,所以他只能咬牙前来救人。
等刘成到了张氏府邸跟前,只见张府府门大口。刘成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命人前去查看。刘成手下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成之士,立马刀出鞘,弓上弦,相互掩护着交错冲入张府。
刘成在外面等了半刻,不闻里面有其他声响,心中虽然焦急,但是表面是却面不改色。他这一招还是和张顺学的,他投靠这新主公以后,发现此人愈发深不可测。
平日看起来好言好语,笑嘻嘻的样子,但是,他从来猜不出此人心中所想。原来的主公“八金刚”和此人一比,简直简单的像一张白纸一般。
过了一会儿,府中脚步中响起。刘成一听,便知道出来的是自家兄弟。果然遂后数个士卒鱼贯而出,正如此人所料。
刘成黑着脸,听着士卒汇报道:“统领,府中并无他人。我们看府内虽然有所扰乱,但是不像被人洗劫一般。”
刘成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是洗劫好手,他们说不像被洗劫了,那肯定不是被敌人洗劫了。他连忙带人进去亲自查看一番,果然如自己所想,理当是被官府捉拿去了。
此张府虽然金银财物应当丢失了不少,好歹大件家具及一些字画衣物还留在原地。想必是查抄人员敬畏如此大员,生怕打虎不死,有一天府中主人官复原职或重新被启用,自己等人遭到对方的报复。
刘成一念至此,连忙带人处理府来,敲开邻居家的门,前去询问消息。那张府对面也是一家大户人家,虽然门楣不及张氏,也非一般百姓可比。
该户主人见贼人凶狠,本不欲开门,省的沾惹是非。奈何刘成等人敲门用力过猛,院子的房门被他们三下五除二给“敲”烂了。府主人无奈,只得忍着恐惧,出了房门前到院子中搭话。
刘成本是个做贼寇的出身,业务熟练,只把手中大刀抽出来,往地上一拄,说道:“我问你答,别无他事骚扰与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我也不与你分辩,只是这一刀斩下,不管你要死要活,皆听天由命!”
那大户主人听了腿脚打颤,哪里敢不答应。只得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给刘成说了。
这刘成还真问对人了,这大户主人好歹有些功名,又有几分关系薄面,当官府派人前来捉拿张氏族人的时候,他还真上前询问了几句。才知道,为首官爷唤作“吴先”,乃是冀南备道王肇生招募的头领。
据闻那吴先本是安徽人士,是一名慷慨而有勇略的剑客,持剑游历于泽州,久负盛名。被负责围剿流寇的王肇生听说了以后,便邀他前来相助。
那吴先当仁不让,便加入到冀南兵备道王肇生麾下,并率领了王肇生为他新募的勇士五六百人。上次张顺攻打大阳镇的时候,他就徘徊在附近,只是见张顺势大,未敢前往救援。
不过这吴先后来倒是遇到了“紫金梁”。他曾经一马当先,冲进去左砍右刺,伤了“紫金梁”不少士卒。只是吴先兵弱,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罢了。
但是吴先也因此声名鹊起,饱受兵灾的润城百姓见吴先军纪很好,又敢于与贼寇作战,纷纷邀请吴先前来驻扎。于是,吴先又趁机在润城募集了几百壮丁,打造了一些兵刃,势力渐大。
如今吴先接到了王肇生的命令,便带着人马将那张氏族人一并抓来。那张慎言的儿子张履旋不由又惊又怒,连忙怒喝道:“汝何人也?我乃官宦世家,贼子敢尔?”
那吴先闻言笑道:“官宦世家,还敢做成投贼之事,岂不闻罪加一等吗?”幸好吴先治军严整,又不想得罪死张家,便没有太为难张履旋等人,只是将他们全家老小上下一起抓走了事。
那张履旋也不是死脑筋之人,连忙说道:“我家大人与咱们抚军宋统殷颇为相熟,定是有所误会,以致于此!”
吴先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只是依令行事将他们带回润城,关押了起来。却不知此番自家捅了马蜂窝了,招惹了一番祸事。
那刘成探的明白,连忙一边派遣部分骑兵监视润城动态,一边亲自带兵沿路返回,禀告张顺事情有变。
屯城距离泽州城有一百余里,张顺虽然舍去辎重等物,行军速度大增,仍然不能“日趋百里”。那刘成带人返回汇报的时候,张顺才走了路程的一半。
张顺听了刘成的信息之后,沉吟片刻,便决定夜袭润城,以免迟则生变。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庙算(谢谢大家的支持,求个首订!)
张顺说是要夜袭润城,其实并不准备当夜就发起进攻。毕竟此时距离润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哪怕是连夜急行,到达润城也是第二天天亮了。
他一方面为了培养麾下将领的领兵能力,一方面为了大家相互查缺补漏,张顺当晚便召开了作战会议。
陈长梃作为张顺义兄率先发言,他说道:“若想奇袭,必在奇一字上作文章。我强敌弱,我们不惧他出城野战,反倒担心他死守润城,久攻之下,对我不利。”
“我以为应当及早派出骑兵,遮蔽战场,断绝润城内外消息。一来防止润城探知我军消息,有所防备;二来防止润城与其他官兵联系,使得我军攻城的时候,发生其他意外情况。”
张顺一听陈长梃言辞有理有据,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斥候之位果然锻炼将领,那赵鲤子虽然年轻,已经颇具将军之风。我这义兄陈长梃本来不过江湖镖客,临时担任了几番斥候,倒也有模有样起来。看来以后,需要将其他将领轮番担任斥候之位,以熟悉收集情报,分析情报的工作。
魏从义久在边地,素有夜袭经验,也进言道:“夜袭之法,首在选锋。兵法曰:兵无选锋则北。此野战之法,不与昼战相同。”
“身患‘蒙雀眼’之徒,夜间伸手不见五指,与瞎子无疑,不仅不能作战,反倒容易误了军情。我建议选择夜间能视物的敢战士卒,作为选锋,先攻破润城城门,再图其他。”
张顺听完了,点了点头,夸赞道:“老成之言。人皆云从义用兵好险,喜欢无脑单骑冲阵。如今看来,此言却是实言。从义做事却是稳中冒险而已,看似风险很大,实则胜券在握。”
魏从义听了精神振奋,连忙微笑着点头示意。张顺应了一下,再看往其他人。结果这会儿倒没人搭话了,那“泥菩萨”张慎言思索了一下,只好插话道:“老夫不懂兵法,倒是年纪大了,知道点经验之谈。”
“人最困之时,并非子时,而是那子时过后的丑时。将......将军,咳咳,若想夜袭,其实宜早点安排士卒休息。然后,子时起床埋锅造饭,丑时夜袭,正当其时也。”
那张慎言虽然不太好意思,总之大家是为自家事情忙活,少不得也出一出主意。
张顺听了也讥讽他,只是评价了一句“老成谋国!”然后期待的看向其他人。
那蒋禾见实在躲不过去,便嘟囔道:“此事易耳,命我做先锋就可以了。我等人衔枚,马勒口,不惊不咋,摸到跟前,一个冲锋就拿下了,还在这里闲扯什么。”
张顺闻言也不恼,点了点头,说道:“蒋禾虽然不太耐烦,具体手法确实有值得学习之处。”
那张三百见张顺一个个问去,知其意图,便借着说道:“诸位所言甚是完备,只是难免有所损伤。三百却有一眼,不如选取部分士卒,假装购买铁货客商,前去诈城。若是成功,一本万利;若是不成,炮兵掩护便是。”
“别出心裁!”张顺点了点头,心想:虽然效法我当初诈城之故智,也算有一定可行性。
最后只剩下李际遇了,这厮因为之前没有接受陈金斗的鼓动,两人再相见之时,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所以加入张顺队伍以后,一阵少说话,稳做事,生怕张顺因为当初之事起了芥蒂。
如今大家伙都说完了,那李际遇也不得不发表意见了,却发现不管好的坏的办法,几乎被大家说了个遍,顿时心中只想骂娘。
李际遇吭哧吭哧半天,才勉强说道:“大家说的都很完备了,我也没什么主意。只是刚才听三百兄弟计策,我倒可以补充几点,完善一下。”
“一个是夜间丑时的购货客商,不甚合情理。可以稍微狼狈一下,诈称夜间遇到土匪,连夜逃难而来,听起来更容易使人相信。另一个是客商车上可以藏门大炮,若是事情紧急,当场点燃,或可收到奇效。”
张顺一听,也不由拊掌喝道:“妙!妙!妙!此计甚妙!”
这时候站在张顺身边的悟空乜斜了他一眼,心想:这一世师傅怕不是个傻子哟,没事儿学什么猫叫!
张顺哪里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正在被自家徒弟吐槽,反而义气风发的说道:“大家果然各有所长,不逼你们一下,你们还舍不得动一下脑子。大家早日休息,明晚扎营润城附近。刘成从现在起负责遮蔽战场,阻断润城消息来源。明天夜里,诸位子时起床做饭,依计行事便可。”
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张顺早早拔营赶往润城不提。那润城的吴先早先原本是游侠儿,野外行走多年,强烈的警惕心早化作令人难以琢磨的第六感。
他虽然对此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早年因此感觉救了自己几番性命,是故他心中颇感不安。他连忙一边下令信使前去给冀南兵备道王肇生送信,请求接应;一边前去审问张履旋,试图了解此辈与何方匪徒勾结。
可怜那张履旋父子两忠臣,满门皆忠烈,如何得知“勾结”了何方贼寇?那张履旋心中虽然有所猜测,断然不敢污了自己老父亲的名声。
那吴先又不好用刑,竟是旁敲侧击,当面询问,多方试探等等手段不一而足,竟然得不到半点消息,这倒使得吴先自己先胆怯了。他本来便是游侠罢了,虽然结交与泽州文士,却素来低人一头,如今又得罪了一方大员,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这吴先如何纠结,他派出的信使刚刚离城不久,便被刘成的骑兵发现了。虽然这些人没有陈长梃、萧擒虎那样百发百中的箭术,对付一个小小的信使还是手到擒来,数十骑围上去一刀砍下马来,然后乱刀砍死拉倒。
然后这些骑兵夺了马匹包裹,向刘成汇报去了。刘成打开书信一看,这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居然驻守在陵川,距离泽州如此之近,自己等人居然不曾知晓,也不由后怕的吓出一身冷汗。
第一百三十章 夜袭(三千大章)
饱经流寇摧残的润城,早已没了昔日的繁华。夜晚降临之后,基本上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们吃罢晚饭,大多数都是眼睛一闭等着明天的到来,或者等着明天不再到来。
这几天义士吴先带领官兵驻守此城,虽然不敢说秋毫无犯,也称得上是纪律严明,润城百姓才因此能睡个好觉。
正所谓岁月静好,只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在这润城为大家负重前行的便是守卫润城的壮丁士卒。这些人之中,既有润城本地人,也有从泽州招募过来的新兵。虽然缺乏武器装备和组织训练,好歹是守卫自己的家乡,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由于润城本身是贸易商镇,之前不管白天夜间常有客商出入,到现在更是时时刻刻面临这流寇的威胁,所以润城的守夜乃是头等大事。润城的百姓既害怕流寇趁虚而入,给大家带来灾难,又担心过往客商被自己拒之门外,导致砸了饭碗。
城中百姓矛盾的心情反应到守夜就是,加强警戒和轮回守夜。到了子夜,这上半夜结束之后便由下一波人马接手守夜事宜。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下一波守夜人都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的润城壮丁。他们迎着冷飕飕的夜风,围着篝火,或闲谈家长里短,或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本来他们以为他们会和往常一样渡过一个普通的夜晚罢了。不曾想,突然他们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车马声。众人连忙穿起简易铁甲的穿铁甲,拿出武器的拿武器出来,大家伙一阵紧张。
这阳城本是冶铁重镇,缺什么却是不缺铁件,所以他们在吴先的带领下,也即使补充了一些简易的武器,权当应急。
等到喧哗声逐渐由小变大,慢慢的在夜色中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数十人及一辆四轮牛车出来。那人马刚赶到城门口,草木皆兵的润城守卫连忙喝止了他们的脚步,喊道:“来着何人?速速止步!三更半夜,作何营生!”
这时候,有一人拍马上前喊道:“官爷辛苦了,我等是前来购买铁货的客商,因为贪图路程误了住处。本来准备在野外苦挨一晚,不料无意中发现有几个匪徒路过。我等吓退了匪徒之后,担心匪徒召集同伙,前来洗劫我们。是以我等连夜赶路,想到城中歇息一番。等到天亮,再行购买货物。”
城上看城下,黑咕隆咚,也看不甚分明。众守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其中有机灵之人问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客商?那你们准备购买何种货物,价值几何?”
“官爷说笑了,阳城犁镜、犁铧天下闻名;大阳的钢针、铁钉;南村锅鼎、铁壶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我等冒着风险,行商数百里,便是为了此等物件而来。”
“至于价格各有高低,阳城‘铁贱如泥’,不过几文钱到几十文钱罢了。便是好货,也不过百文有余而已。我等做‘黑行’多年,早已熟烂于心,官爷可不要再为难于我等。”
“我等大半夜不得安歇,再加上白天加快行程。大多数都脚步困乏,亟待入城歇息一番。若是想要些许人事,待我等进城,定然不会亏待了诸位!”
那城下话事人这一番话,倒说得城上守夜人颇为心动。不过,好在是为了自己家乡守城,守夜人颇为谨慎,便喊道:“既然如此,你们将火把移近面孔跟前,让我等看一看是何人氏,以防贼人假冒。”
城下人闻声笑道:“贼寇势大,官爷谨慎,本就理当如此!”
言毕,此人反身回去,一番言语之后,便带了两个人和一根火把过来。那答话之人先用火把照了一下自己,城上人伸头一看,只见此人长着一副大红脸,美长髯,一看就是一身正气,绝非凶残狡诈的土匪所能比拟,心中便更信了三分。
再用火把一照旁边那人,却是一个老者。那老者对着城上拱了拱手,喊道:“我乃是老爷的管家,见过各位军爷!”
城上诸人一看,又是信了三分。大家伙出生长到这么大,没听说个又几个老头子去当土匪的,看了此人所言非虚。
最后,那红脸汉子又拿着火把照了照中间之人,只见那人气度非凡,倒有几分文雅模样,看来是个“儒商”。果然那人对着城上拱了拱手,说道:“烦劳几位兄弟,一会儿赏给大伙点买酒钱,大家热热身子!”
城上守夜人一听这言语气度,却实不像土匪,便派下去几个人,前去开那城门放人进城。这事情的门闩又大又重,非常难弄,再加上这润城门闩又特意添加了铁件予以加固,使得城上派下来七八个人,半天才把这城门打开。
大家伙为了这员外的赏钱,还抢着下去做这个“买卖”。好歹这伙人的头目有些威望,便指定了十来个人,便一起带着下去打开那城门去了。
城门咋开,等那红脸护卫和带着员外进到跟前,那头目便腆着脸上前,想起讨些赏钱出来。不成想那员外跟前的老者伸手将他一拨,差点拨他一个趔趄。
那头目还没站稳脚跟,正要发怒,却没想到那老者顺手一掌劈在他耳朵后面,他只觉得身体一软,耳朵里嗡嗡直响,便没了知觉。大伙见自己头领被人打倒了,一时间有些发懵,正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见那红脸汉子,翻身上马,擎出青龙刀来,一个冲锋砍倒了三四位壮丁。
这时候,大家伙才如梦初醒,不由大声凄惨的喊道:“敌袭!啊......”
那润城吴先本来这几日心中不安,睡的不甚踏实。那守城护卫一声呼喊,倒是把距离城门不远的吴先给听到了。
这吴先警惕性却是很高,根本不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声音。他连忙呼喊自己结交的几个游侠儿起来,除了一人安排去召集士卒以外,其他人都跟着他披上铠甲,拿起武器连忙骑马赶往城门呼喊方向。
当吴先赶到跟前的时候,陈长梃和蒋发已经带领士卒杀散了城门守卫。别看这蒋发和陈长梃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其实两人都是温县人士,之前还交流过武学心得来着,算起来这蒋发也当得陈长梃半个师傅。
这老头别看年纪挺大,拿起枪来,真是如龙入海,虎啸山林。他将那大枪端起来,一抖一扎便是一条人命。他脚步奇快,进也扎,退也扎,攻也扎,防也扎,顷刻之间便又四五个人丧命在他的手中。
那陈长梃更是年轻气盛,枣红马奔驰起来,大刀磕着便伤,刮着便死,一个冲锋过去,就是砍翻一路人马。
那吴先见状不由大怒,连忙拍马冲了过来。那蒋发刚拿了几条人命,兀自在拿了拄着枪喘息,见敌人杀将过来,连忙也翻身跃到马上,同陈长梃一起和吴先等人对冲过去。
两马相交,吴先和陈长梃倒是对了一合,吴先长剑不如大刀沉重,不由吃了个暗亏,幸好身体没有受到损伤。不过和他一同冲锋的游侠儿倒没有那么幸运了,分别被陈长梃和蒋发各打落马下一人。
不过好在吴先麾下都是骑兵,冲过此二人之后,他们趁机冲击了一下徐子渊身边的步卒,砍倒了几个士兵。
原来这徐子渊虽然是个文士,却也有几分武艺,此番诈城,陈长梃行镖多年,适合应对各种切口;那蒋发年龄较大,适合降低敌人的警惕性,唯有这商队领队不好选人。
幸好张顺想起来徐子渊卖相不错,打扮一番,正合当个员外郎。可怜徐子渊入伙一来,还没来得及做的一番成绩,先像个武将一般玩起了冲锋陷阵的把戏。
不过,幸好那陈长梃和蒋发都是武艺好手,他们再次转身杀了过来,杀退了吴先的骑兵。吴先等人抵挡不住,只得在外沿骚扰一番。
这时候徐子渊已经趁机指挥着队伍,将牛车赶了进来,众人便背着牛车抵挡吴先的骑兵,这下子吴先连骚扰都无法进行下去了。
吴先心中焦急,去不敢露半点声色,一边远远的盯着徐子渊等人,一边等待城中士卒的到来。就在吴先觉得士卒等不及的时候,他派去的游侠儿才着急忙慌的带着二三百人赶了过来。
吴先在等人,其实徐子渊也在等人。指望他们这十数人诈开城还有希望,要是指望他们拿下这种城池,明显不可能成功。张顺早已安排蒋禾带领他的先锋营埋伏城外,等到徐子渊等人诈开城门以后,就向城中冲来。
只是当时,为了防止城上守卫发现了他们的动静,所以埋伏的距离有些稍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这边张顺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反倒城中的援军及时赶到了。徐子渊不曾亲自指挥过战事,不免有些心焦,便连忙将队伍收束在一起,试图坚持片刻。
那陈长梃看了看,觉得此人应对之法也算中规中矩,便不再言语,只是和蒋发两人两骑,再次对吴先队伍发起了冲锋。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进城
不过,这次冲锋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原来这吴先虽然只是一个游侠,却是治军有方。别看此人手下皆为新兵,却队形严整,不是陈长梃与蒋发小打小闹能够撼动的。
此事蒋发由于年事过高,几次冲杀,已经将近虚脱了,陈长梃见此,连忙和蒋发退往徐子渊等人跟前。
那吴先见敌人兵少,甚至是否能够守住这座城池,就看自己等人能不能消灭或者驱逐这数十人精锐贼寇了。他连忙下令麾下士卒列阵压迫过去,陈长梃骑着枣红马在他阵外游荡,结果吴先麾下的阵型不为所动。
不过,吴先也看这陈长梃很不顺眼,他本是游侠儿,讲究轻生死,重义气,单枪匹马做一番功业。而眼前此人气度与他颇为类似,却从贼扰民,还单骑冲阵,真让那吴先又气又恨。
他麾下有个副将,乃是一位神射手,尤为擅长使那鸟铳。于是,他便下令此人狙击那陈长梃。
陈长梃此时也取出了弓箭,准备给对面玩点花活。只是不曾想素来都是他狙击别人,居然还有人正在准备狙击他。不等他弯弓射箭,只听得一声统响,陈长梃应声中弹。
陈长梃只觉得胸口一痛,差点闭过气来,不由大怒。他本来正拉紧虎筋弓,力气使得正满,差点被对方一统打岔了气。幸亏张顺射击的丝绸铁甲防御力不错,那三钱的鸟铳根本打不透陈长梃的防御。
陈长梃正待寻个机会冲过去报仇,却听闻到徐子渊吹了个口哨。这是双方提前做好的约定,陈长梃深深的看了那火铳手一眼,便拍马往回赶去。
那火铳手见陈长梃离开了,也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刚才陈长梃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直觉如锋芒在喉,不觉心生恐惧。结果说时迟,那时快,陈长梃回身一箭,正好将那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吸气的火铳手一箭插入了喉咙。
那副将火铳手不由捂着喉咙,口中艰难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不能吸进去一口气来。
吴先见此不由一惊,喝道一声“好个贼子!”便下令全军出击。
徐子渊等人巍然不动,等到官兵靠近十来步的时候,才连忙掀起了牛车上的油布,露出一尊黑洞洞的火炮出来。吴先怎么也没有想到对面的贼寇这么凶狠狡诈,都到这种时候了,手中还藏在这种杀手锏。
他不由连忙大喝道:“快散开!”可是那还来得及?徐子渊亲手点燃了导火索,“呲呲”的火苗窜入了黑黝黝的火炮之中。吴先绝望的望着牛车上那门大炮,只能指望上天保佑,这是一发哑弹。
事实上,指望一门火炮出现哑弹,还不如指望这门火炮会炸膛出现的几率大。只听得一声炮响,躲避不及的密集阵型官兵活生生被扫下了一片。
吴先眦呲尽裂,不由热血上头,便要冲上来死战。却又听到门外大队人马杀声响起,杀声震天,如在耳旁。原来这一番耽搁,那蒋禾快要赶了过来。结果他听到了火炮声,甚至诈城队伍定是遇到了危险,便连忙下令让士卒高声大呼,以吓阻敌人。
蒋禾的虚张声势之法起到了作用,那吴先麾下游侠儿连忙拉住他的拼命之举,对他说道:“事情已经不可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先行撤退为妙。”
吴先见事已至此,实在无计可施,便痛苦的下令撤退。结果,他想撤退,还要看陈长梃答应不答应。
这陈长梃武艺高强,生性高傲,本来吃了个枪子,心中就颇为不舒服。见吴先麾下都是新兵,列阵而战,还属尚可。如今遭了霰弹炮击,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
此时撤退,不免出现些许混乱。这陈长梃比徐子渊对战局更加敏感,立刻意识到自己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他一声大喝,越过徐子渊直接下令道:“官兵已败,随我杀敌,捉拿狗官!”
陈长梃本就中气十足,这一声大喝,宛若晴天炸了个霹雳,吓得对面官兵一阵混乱。陈长梃趁机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那偃月刀本来就是乱战利器,被陈长梃如此左右回扣,也不知一路砍翻了多少官兵,只是骏马所到之处,纷纷鲜血飚起;长梃疾驰之地,千军易辟!
吴先见此,非常被动。无奈之下,只得亲自率领骑兵前去阻挡那陈长梃。奈何长梃根本不与他们接战,自古冲进人群砍杀。
吴先见此,倒起了几分心思。趁那陈长梃不注意的时候,便拍马尾随过去,意图杀他个措手不及。
只是那陈长梃早已知他心思,故意卖他个破绽罢了。便假装不知,等那吴先擎剑杀来,利用刀长剑短的优势,回首一个回马刀,一刀将那吴先劈下马来。
吴先麾下那群游侠儿,见失了吴先,便欲前来营救此人。结果这时候徐子渊等人带领步卒追杀了上来,而那蒋禾也终于带着人马杀将进来。顿时官兵兵败如山倒,哪里还抵挡的住?不得不纷纷四窜而逃。
陈长梃见那蒋禾控制了城门,便了带着人马前去追赶那溃败的官兵,防止他们被敌人聚集起来,再次形成威胁。不过,陈长梃却是多虑了,这帮官兵的头目乃是吴先,折了吴先,这支队伍如同被打断了脊梁,再也顶不得什么事了。
待到天亮,张顺部下已经控制了整个润城,才邀请张顺前往城中处理事情。
于是,张顺便公然邀请张慎言一起同行。这润城本就距离屯城村不远,认识张慎言的人本就不少,张顺让他同行便是逼他站队。张慎言苦笑一声,心想:我欲为大明的忠臣,可是大明非要逼我做逆贼,我又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不但自己退路全无,全族上下都在张顺手中,张慎言只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张慎言跟着张顺走在润城的街道上,只感觉城中偷偷观察自己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低声咒骂自己。不过,他也听的不甚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张慎言一路上走的胆战心惊,幸好到没有什么人胆大到敢上前指责他一番。好歹走到了目的地,张慎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张慎言脸皮薄,要是换了张顺,说不得还洋洋得意,当街夸耀一番才行。
众人来到一处府邸,早有守卫迎上来,报告道:“将军,张氏全族皆被那狗官关押在此处,到没有为难他们,我们已经将他们全部解救下来了。”
张慎言听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为官多年,官兵都是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吗?他担任刑部右侍郎的时候,每年状告官兵杀良冒功、劫掠百姓的状子都堆满了桌案。
张顺见张慎言神情激动,便理解的一笑,说道:“‘亚父’且随我进去看看吧!”
那张慎言关心自己家人安危,也不顾不得和张顺打嘴仗,便点头同意了,跟着张顺进了此处府邸。
张慎言进了府中,只看见满满堂堂的自家张氏老小。他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间也不由热泪满眶。他一眼扫见自家妻妾儿孙,便欲上前叙旧一番。
不曾想他的儿子张履旋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张慎言的领子,怒喝道:“这就是你说的‘以身饲虎,忠贞报国’吗?老货,果然你认了个贼儿子,就无视了我这个忠义的亲儿子了!真真是无耻之徒!安能做人父母?”
张慎言闻言既羞且愧,连忙辩解道:“履旋,你且听为父解释......”
“你不要给我解释!”张履旋怒道:“少时,父亲常以忠义之事教育于我,我亦以忠义之事教育于吾子。今你可以觍颜见你的儿子,我却无颜面见我的儿子!”
言毕,这张履旋竟欲触柱而死,幸好张顺胳膊较长,伸手把他拉了过来。这张履旋虽然作为标准的大明读书人,平日也行一些射礼,颇有些力气。不过,和张顺这样专门习过武艺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张顺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吃死张慎言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若是自己处理不力,便是一尸两命,啊呸呸,是两条人命。
他顺手将那张履旋交给身边的悟空,顺便有给了张慎言一个安心的眼神,才说道:“兄长......”
“我不是你兄长!”那张履旋一听,不由大声骂道,“奸猾贼寇,焉敢如此辱我!”
张顺见他暴躁的很,便笑道:“我寻思刚刚哥哥认了我这个弟弟,其实即便不认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血浓于水,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分,更不会出现和你抢夺家产的狗血剧情!啊?虽然说好像咱们老张家现在也没什么家产了!”
张慎言一听,不由急了,这他娘的你是过来劝说呢,还是火上浇油来着?那张履旋更是疑神疑鬼,不由仔细打量了老父亲一番,心想:莫非父亲却在哄骗与我?他年轻时在外面游历,真的留下了风流债?
张慎言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假儿子”拼命,却看到自家真儿子疑惑道打量着自己。知子莫若父,他如何不知这个真儿子是什么心思?连忙解释道:“履旋,此事我回头给你解释,你且消消火气!”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儿子张履旋心头疑惑更盛。张顺见此,连忙接话道:“咱家的这点事儿咱们就不要当众谈论了,不然反倒失了颜面。”
“我且与哥哥,好吧好吧,我就喊长兄吧!我且与张兄谈一谈这忠义之事!以张兄只见,何为忠,何为义?”
“事君主不二谓之忠,交朋友言而有信谓之义!竖子不读圣贤之书,不受圣人之教,常行盗拓之行,今我教与汝矣!”张履旋笑道。
张顺闻言也不恼怒,反倒笑道:“既然如此,那武王身为商臣,却讨伐纣王,不忠不义可知矣,此行当为乱臣贼子乎?”
张履旋闻言讥讽道:“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言却是出自孟子,当时孟子见齐宣王的时候,齐宣王曾经问他:“商汤流放了夏桀,周武王讨伐了商纣,有这事儿吗?”孟子老老实实回答说:“有!”
当时齐宣王就奇怪的问:“臣子弑杀君主,可以吗?”孟子便回答了这番言论,说:“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独夫”。只听说把独夫纣处死了,却没有听说是君主被臣下杀害了。”
张顺听了张履旋的言辞,不由拊掌笑道:“张兄所言甚是,而今一夫当政,合当全力助我讨之也!”
张履旋闻言大怒道:“当今天子乃是圣明之君,振作天下,内诛阉党魏忠贤,剿山陕流寇,平云贵奢安之乱,外御鞑虏洪太之流,如何以夏桀商纣辱之!”
张顺惊讶道:“张兄,何故耳聋目瞽以致于此!其为政也,天灾降于山陕,天寒地旱,颗粒无收,此乃天警之也!饥荒起于陕西,乱民起于山陕、山东等处,乱兵起于云贵、辽东,此乃人警之也!河水滔滔,侵犯两岸,蝗灾四起,民不聊生,此乃地警之也!天地人三方警之,犹不思悔改,其可得乎?”
“其人身为君主,内不能治理灾害,赈济百姓;外不能抵御贼寇,保家卫国。陕西之灾非一年之功,后金杀入关内非袁崇焕一人之失,其又有何面目自称皇帝乎?”
“我听说夏桀商纣,也不过骄奢淫逸,为人残暴罢了。其为人私德不修,不过伤及数十人数百人,乃至数千人罢了。而崇祯无能,陕西、京师百姓,又有多少人无辜而死呢?”
张履旋哪里辩驳的过张顺?闻言不由气势低了三分,但又感觉和自己直觉结论不同,便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地步呢?天子登基不久,大明重症在身,岂能骤然而愈?我闻圣天天子励精宵旰,锐虑安攘,若能假以时日,必将中兴我大明王朝!”
张顺听了,便笑道:“若天命在我,我当取天下!若天命在彼,彼自当觍灭我等!张兄何必急着死于一时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游侠吴先
张顺继续说道:“汝等父子两人,今日被朝廷下令捉拿,必定无法辩白!何不留着有用之身,留着我的身边。我既不要求你们给我出谋划策,也不要求你们替我冲锋陷阵。只需假以时日,理当可知天命在谁!”
“不知你们是愿意助纣为虐,还是愿意辅佐武王。我皆听任你们选择,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张履旋闻言,无言以对。那张慎言这些日子虽然和官府有所勾搭,可是如今却被官府通缉。除非他想自寻死路,也不得不依靠张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张慎言闻言只得尴尬的陪着笑脸,对着张顺劝道:“将军高义,犬子鲁莽,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多多恕罪!如今多亏将军大仁大义,特意前来解救我全家老小上下,老朽感激不尽!如今我等皆是有家难归之人,做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望将军收留我一家老小。”
张履旋见此,也没有办法,只得不服气的拱手拜了拜,权当感谢张顺的救命之恩。
张顺也不甚介意,笑了笑,正要下令把张氏族人一并带走。不曾想,里面有个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一张巧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
张顺闻言奇怪的看了陈长梃一眼,陈长梃连忙上前说道:“此人乃是这润城的守卫军官,就是此人带兵抓了张氏一族。前番我与其交战的时候,将其砍下马来,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此人铠甲抵挡了部分伤害,不曾死亡,我便命人将他抓了起来。”
“再后来,占据了此城以后,我听说此人治军严谨,爱护百姓。我便觉得不便处理此人,于是将他安置在这里。一来方便照顾张氏族人,二来也方便照看此人。刚才大家自顾说话,却是忘了告诉主公了!”
张顺第一次见到治军严谨、爱护百姓的军官,也不由起了爱才之心,便亲自进屋一看。只见一人,年纪在二十三十岁,身材健壮、骨骼粗大,只是那胸口有一道长长的狰狞伤口。那伤口直接破开铁片,深入肌肤,也不知道伤了骨骼没有。
那人倒是虚弱的很,平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他见张顺进来,只是喊道:“速杀我,但求一死耳!”
张顺闻言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将军理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何以着急求死来着?”
那人知张顺好口才,不敢搭理与他,只是苦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战阵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如今吴某学艺不精,用兵不善,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是也,理当死耳!”
张顺见他三句话不离“死”字,知他必死的信念,便苦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可重新来过!果然不能通融一番吗?”
“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自古以来但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吴先喘了口气,虚弱的应道。
张顺摇了摇头,心想:算了吧,天下英雄何其多也!我又岂能尽揽之,但求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想到此处,张顺便对陈长梃说道:“陈大哥,此乃义士也,奈何却不愿随我等秉天下之大义,讨无道之昏君,还天下之太平!”
“汝且留他个全尸吧,然后厚葬了便是。如此,一来警示顽抗我‘擎天柱’的下场,二来也算给这个义士一个应有的尊重!”
那陈长梃本是重情重义之人,见张顺如此决定,便连忙劝道:“让我再劝他一劝吧,终归是位壮士!”
陈长梃的面子张顺肯定要卖,便点头同意了。那陈长梃走到那吴先跟前低声劝说此人,结果劝了半天倒让陈长梃也起了一头火,气的他也准备杀掉此人了事。
这时候,和家人一番交谈完毕后,张慎言也跟了过来。他一看这氛围,便知道这吴先恐怕遭。
虽然此人抓捕了他的家人和族人,但是刚才和家人一番交谈以后,张慎言知道此人却不曾为难自家诸人,顿时便对他心生好感。至于吴先抓捕自家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于是,张慎言拍了拍怒气冲冲的陈长梃,弯下腰对吴先说道:“吴将军,便是你要老夫张慎言!多谢你没有为难我的家人。”
吴先本来就虚弱的很,和张顺、陈长梃一番言辞交锋,早就无力的很,根本不想理他。张慎言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人人都到我投了贼寇,其实不然。老夫为人所挟,不得脱身。虽然随之久矣,不曾为他出一计,不曾为他出一力,就这样仍然被朝廷通缉,我何其冤枉也!”
“‘子不教,父之过’!”吴先讥讽道,“自家儿子造反,你又能有什么可冤枉的?”
张慎言被吴先噎了一下,只好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笑道:“捕风捉影,不足为信!吴将军武艺高强,不似老朽体弱,何不保留残躯,再作决定呢?”
“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愚钝及尸位素餐之辈久居其位。将军自是沽名钓誉,一死了之,那何人能继承将军之遗志呢?若是因此,使得流寇做大,不仅天下百姓遭殃,我恐怕将军连虚名浮利都不得留下!到时候,一个助纣为虐的名头按在将军身上,将军死都不能安生吧?”
这张慎言和张顺相处颇久,倒把他的尖牙利齿学到了三分。再加上他本就久居官场,对下属官员的心思颇为了解,倒是三言两语将那吴先说了个无言以对。
吴先沉默了片刻,仰天长叹道:“吴先乃一游侠儿,何以敢只肩担天下道义也!不过,老先生敢当贼人的面对我说出此番言论,我倒佩服的紧!”
“我更佩服的乃是这贼人头目,尔其何名?竟有如此心胸,使人旁若无人,当面谈论是是非非!”
张顺见此人倒有了几分意动,也不由惊讶的看了张慎言一眼,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我姓张名顺,字逆取。江湖人送外号‘擎天柱’!现在觍居义军统领,率领一营人马,争夺天下!”
吴先闻言,不由奇怪的望了张慎言一眼,心想:说好的你们不是父子关系呢?这姓都是一个姓!
不过,吴先见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想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也不再追问了。他只是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小流寇,也敢奢言争夺天下?”
“小小乞丐,不也曾开国二百余载吗?”张顺反问道。
“斗胆!”吴先大怒,这“小小乞丐”不是别人,正是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他说道:“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岂是你这跳梁小丑所能比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不曾闻只许这朱元璋牵走别人家丢的鹿,就不许别人牵走他家丢的鹿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你......你真是胆大!”吴先咬牙道。
“将乃兵之胆,兵乃将之威!”张顺若有深意的回答道,“只有我这斗大的胆,我的兵才水里火里都能去的!”
吴先闻言沉默良久,才叹息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实乃兵弱卒乏,将领威风扫地也!若是阁下能容得下我,如果我命不该绝,那就跟着阁下走一遭吧!”
两人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其实却说得是一件事情。张顺告诉吴先说,正是因为我的胆大,我的士卒才敢跟着我造反;只有我的士卒战斗力强,我就能威震四方、一统天下。
吴先便对他说,若是打了败仗,便没有什么威风了,更不要说想要一统天下了。只是现在自己已经重伤在身,若是真能苟活下来,便愿意学那张慎言不出任何力,看一看他到底是真命天子,还是流寇土匪。
张慎言本就是官场上的人精,自然听得懂两人在说什么。顿时,他不由高看了吴先一眼。他心想:那张顺不知道什么来历,却精明狡诈,说出此番言辞本属应当。只是这吴先不过一个游侠儿罢了,居然也有如此水准?
其实,这反倒是张慎言低看了这吴先,他仗剑游历泽州,和泽州士子结交,颇有古之君子之风,非一般争强斗狠的游侠儿所能比拟。所以,才能和张顺这番云里雾里,一番交锋。
张顺见这厮既然愿意跟随自己,反正也不差这口吃食,连忙喊陈长梃去城中寻找郎中,生怕拖的久了,把这吴先拖死在当场,那就成了千古笑话了。
过来一会,陈长梃着急忙慌的带着郎中过来,那郎中检查一番,才松了口气,对他们说道:“这位壮士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并无大碍,只需将伤口包扎完毕,静养滋补一段时间,便可痊愈了。”
于是,张顺又特意安排人用开水煮一些绷带,给吴先清洗一番伤口,将其包扎完毕后,方放下心来。
诸事皆毕,张顺也没有久待润城的心思。更何况张顺“贼青天”的名号,在此地也很响亮,他更没有劫掠一番的想法。只是他本来想见一见自己的“宣传部长”成班主成渔,结果还没有找到。
张顺也不甚在意,左右一颗闲子罢了,便下令撤军离开润城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滞留润城
张顺的离开悄无声息,可是给润城的震动比张顺攻下润城镇还要巨大。在润城的老百姓看来,像吴先这样的将领已经是军纪严明的军官了,竟然没有想到这“擎天柱”攻下了润城,一不抢掠,二不建银,三不烧杀,简直和传说中的岳王爷一般。
幸好有机灵的,便提点道:“贼寇之中三十六营,唯有‘贼青天’爱民如子,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义寇了吧!”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老者,上前拦着了张顺的队伍。张顺知道这正是表现自己爱民如子,军民鱼水情的时候,连忙翻身下马,亲切的拉着老者的手说道:“老丈为何阻我去路?可是我麾下士卒违法乱纪,侵扰了你们吗?若是有冤情说与我,我与你主持公道!”
那老者闻言激动的不能自已,连忙挣脱了张顺的手,跪了下来,向张顺磕头。张顺见这老者年纪大了,哪敢生受了?赶快将他扶着,不让他扣头。
那老者激动的连说了三声“好”,然后,扭头对围观的润城百姓喊道:“老朽我今年八十三,算命的瞎子对我说过‘八十三,鬼门关;过了此关赚十年’!”
“今天正是老朽生日,我早上起来听闻义军打下了润城,还以为我这鬼门关过不去了。如今才知道,这是上天怜悯我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不要说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哪一朝,哪一帝,能有如此秋毫无犯的军队!不要说义军了,就是官兵也是如狼似虎,专伤人命!”
“如今老朽算是开了眼,您就是我们大明朝的岳王爷吧?大家伙听我一言,老朽反正活了八十多,这辈子也值了。有些话大家伙不方便说,老朽我说!”
“要我说,既然‘岳王爷’来到了咱们润城,怎么也得请他坐一坐,吃杯酒再走。我们润城这些年多遭兵灾,不是匪灾,就是官灾,好容易来了一个好官,也被这‘岳王爷’杀了,想必这官也不是什么好官!”
躺在牛车上苟延残喘的吴先,闻言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人气死当场!
可是那老者哪里知道这个“好官”正在旁边听着,继续说道:“不如大家请这‘岳王爷’留这里一些日子,好歹也得防备个官匪之辈,大家说好不好?”
润城百姓一听,不由纷纷叫好!他们本来就是生意人,不像别处耻于谈利,反倒事事皆以利益为先。先前那吴先能守护润城,大家里面出钱出力,请来驻扎此城;此番吴先栽了个跟头,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张顺头上。
至于将来官府打过来怎么办?开什么玩笑,我们是良民,被流寇打劫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不知道官兵打过来不照样洗劫一番吗?
张顺望着见到自己像见到亲人似的润城百姓,一时间也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这世间如此黑色幽默,贼寇被百姓请过来防备其他官兵和贼寇的袭扰。
只是张顺是个非利不动的性子,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他觉得好像并不划算,反倒会因为待在一地太久了,容易被官兵摸到踪迹。
张慎言看到了张顺的犹豫,连忙劝谏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既然有志于天下,何不待上两天,让更多的人都听到你的威名呢?”
原来这张慎言也有一般心思,他自觉自己和张顺一同入城,辱了自家名声。若是日后反正,恐有污点。如今若是劝说张顺待在润城一段时间,一来增加了官兵发现张顺队伍的几率,二来将来自己可以辩解说因为自己的劝说,才使得润城百姓免于兵火。
只是张慎言这番思量还没有开始施展,却是得罪了两个人了。他那儿子张履旋闻言不由冷哼一声,低声对重伤的吴先说道:“竟有此父,深以为耻!”
吴先被润城百姓的反复,本来就弄得满头是火,更被这张慎言一顿火上浇油,不由更加恼怒,不由接话道:“亏得我之前信了他的邪,还以为他是个忍辱负重的忠臣义士!如今看来,他自得其乐那!”
张顺哪里知道自己身后,这两个人正在嚼耳根子。他仔细思量一番,发现自己目前确实没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做,在这里混上两天,也不是不可以,便点头答应了他们。
润城百姓见此,不由高兴的争相欢呼,到处奔走相告,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张顺回到了原来控制张氏族人的府邸,将麾下将领人马并张氏族人各自安排到跟前住下,才算忙活完毕。此时,又多有城中客商求见,张顺也并无傲慢和不耐烦之意,仍然一一接待,顺带打探一下附近的消息。
张顺接待了半晌,前来拜访的大多数都是年纪较大,为人圆滑精明的之辈。这类人物张顺还没想好怎么用,这时候又进来一人,却是个有几分眼熟的瘦弱年轻人。
张顺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见过此人,不由心中有些奇怪。不待张顺开口,便听闻那人笑道:“大王好雅兴,还有心在此处交接客商,不知城外官兵索之甚急吗?”
张顺见他要对自己卖弄嘴皮子,心中感到更加奇怪,也笑道:“我不怕他不来,就怕他们不肯自投罗网罢了!”
那年轻人也甚至狡猾,见口头是没占上风,便改口道:“即使大王兵威甚重,恐怕官兵坚守城池,大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吧?”
张顺一听,这人话中有话,便笑道:“阁下如何称呼?既然说到此事,想必阁下准备有什么事情要教我的吧?”
那年轻人听了,连说道:“不敢,不敢!小生姓王名沐,字清之。我本是官宦之家子弟,只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是以官场无望。我便在这泽州大同之间卒一些小本生意,不知阁下可有兴趣?”
“哦?是何生意?”张顺兴趣缺缺的问道,自家做的是杀头的买卖,对一般小生意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火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军火商”
张顺听了,心中不由一惊,面上却笑道:“我本来号称‘擎天柱’,又有个别号‘威震天’,你可知其中缘由?便是我善造善使火器之故。你若有好货,只管拿来,我却不会亏待与你!”
那王清之听了心生喜欢,高高兴兴的对张顺说道:“你且稍等,下午我便使人带来几色样品,请您查看!”言毕,此人便咳嗽了两声,兴奋的告辞了。
张顺自知自家军队战斗力只是一般,多数时候还是需要依靠火炮来撑场面。他自知自己所铸造火炮也称不上高明,生怕遇到了火力猛于自己的对手,所以他对此事颇为上心,亲自把王清之送到了门外。
结果张顺此番行为,反倒让下一位进来的客商看到了。他对张顺说道:“将军,此人乃是个顽劣之徒,不可深信之!”
张顺正好想打听此人消息,便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此人乃是孟津痴仙道人王觉斯之孙,为人顽劣好色,经常做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不曾想此人得意忘形,霸到了一位知州的女儿身上。那王觉斯不过一个翰林院侍讲而已,如何得罪起一方知州?”
“他没有办法,只得卖了些田宅,凑了些本钱与这孙子。使他往来于内地边地,做一些粮食布匹的买卖。这厮手里有了些许钱财,却不忘那老本行,经常出入于勾栏之间,一掷千金,败家至极!”
“甚至最喜好寻那卖艺不卖身之人,常常既掏空了身子,又掏空了腰包,实在是可笑至极。前些日子,据说在那大同,寻了个大同的婆姨,鬼混了一番日子,也不知道他一夜到底丢了多少,这才想跑回来,再骗些银两罢了。”
张顺一听,倒对此人息了一番心思,便不在特别在意了。不曾想张顺忙到下午,刚准备歇息一番,却听到姬蛋前来报告:“外面来了一个年轻的后生,说是和主公约好了,要做笔大买卖。他还带了两辆太平车,沉重的紧,不知道拉的是什么!”
张顺一听,倒是心中有了几分警惕,便下令让姬蛋前去检查一番,再作决定。过了一会儿,姬蛋才跑回来汇报说:“不过是些铁碗、铁桶等物件,还有一些铁球球,不知做什么用。”
张顺听了,到没有什么刺客之类的,便安下心来,下令姬蛋将此人和货物给带上来。
过了半晌,那王清之和他的货车被侍卫待到了院中,张顺一看四轮货车是被掀开的油布,差点想一脚踹死那姬蛋,
这哪里是什么“铁碗”“铁桶”和“铁球球”,赫然是碗口型、直筒型的火炮和炮弹。若是对方有心对付自己,这也太危险了。看了自己还得寻得一个精明一些的亲信担任侍卫,不然自己早晚要被悟空、姬蛋这两个蠢货害死。
张顺强忍着不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火器吗?”
“对!”那王清之喜笑颜开的对张顺指着这些东西说道:“大王您看!”
“这个是碗口炮,别看它底浅嘴大,把这开花弹放进去一炮下去,就炸翻一片人马!”
“这个是毒火飞炮,才重二三十斤,装药十两,使用毒弹,一炮下去不但能炸伤人马,还能使人中毒。”
“这个是子母炮,戚南塘所创,弹信用木头刻成螺丝,以药捻缠之,最为方便。”
“这个是轰天雷,生铁铸就,内嵌引信,中藏神烟、法药,以之攻城,无有不克!”
那王清之滔滔不绝,逐个给张顺讲解。张顺看了半天,心想:“这特么不就是臼炮吗?还起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名字,要说厉害,还是自己在后世电影里见到的‘没有良心炮’厉害。”
“看来这厮是想拿我当冤大头了,我只需购买几个样品回去研究研究便是,回头按照‘没有良心炮’的方法,铸造几个大家伙,这才真是攻城无有不克!”
想到此处,张顺笑道:“你说这些,我都不甚紧缺,不过难得千金买马骨,我且将这些样品买下吧!”
“你若是有心做我的声音,却是好说。你能不能给我弄一些西洋炮出来?大号也行,小号也中,只需好使就行,我保管银子管够。”
那王清之本来见推销火器失败,又几分悻悻,却没想到张顺讲出这番话来,不由精神大振。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大王放心,没有我王清之拿不到的火器,只要你舍得出银子,哪怕红夷大炮,我都能给你搞到。”
原来这王清之虽然是个纨绔,却是借助爷爷王铎的关系,搭上了大同边军的路子。起初,这厮还比较胆小,只是专做些粮食布匹的买卖。
奈何“大同婆姨”天下闻名,不亚于南方的“扬州瘦马”,这厮一来二去,就入不敷出,便动了歪脑筋。
要说这大明也是药丸,边军粮饷常常拖欠,将士们常常饿着肚子作战,也不是办法。此时陕西山西匪乱,就有机灵的把主意打到“军火”上面了。
这王清之便是此类代表,他们低价从边军手中购买一些有些落后淘汰的火器,再贩卖给贼寇,甚至朝廷新募的军队之中,以赚取差价。
不过这王清之更为胆大而已,他仗着和大同府边军的关系,边琢磨这要不要搞来一些精锐的军械火器,卖与张顺。
张顺自不会操心那边军如何“平账”,那王清之如何倒卖军火。他之所以提出购买西洋炮,其实就是为了仿制。这西洋炮其实就是小号的红夷大炮,对具有现代思维的张顺来说,大小并不重要,关键是火炮的形制。
他只要拿到西洋炮的样品,他敢肯定自己以此基础上进行改进、发展,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实话,目前张顺所使用的“虎蹲炮”样式落后于时代,他对此炮的性能也颇为不满意,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勉强对付着使用而已。至于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这一堆杂七杂八的火炮,张顺倒是没白花钱,他准备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开花弹”是什么技术水平。
对一个现代人来说,火炮不能打爆炸弹的火炮,那还能叫火炮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援助(上)
作为一个“流寇”是很难有休息日可言的,张顺虽然在润城镇得到了片刻喘息,但是以他谨慎的性格,却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早已将陈长梃的骑兵放了出去,充当斥候,探查润城周围军情。
至于在城内,虽然他看似悠闲的拉拢当地客商,实际上却是在两个方面进行努力。
一个是通过这些客商收集周边的情报,别看这些商人不起眼,其实对信息最为灵通。他们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冒险来润城做生意,肯定早已打探好周边的军情了。如若不然,不但生意上有可能血本无归,说不得性命也保不住了。
另一个,张顺便趁机和个别有意向的客商谈下了一下买卖的意向。比如和王清之谈下来的西洋炮生意,和有的客商谈下来火药生意和情报生意。
总之,张顺趁机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情报网和后勤网。对这些客商来说,山西百姓的死活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和他们有关系的只有银钱。
而对张顺来说,讹诈了这么多银两留在手中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他张顺又不是守财奴,当时想办法换成实实在在的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张顺和这些客商轮个交谈之后,还真发现了一些重要情报。第一个情报便是山西巡抚宋统殷因为失陷泽州、三晋大震,便被朝廷罢了官职,以右佥都御使许鼎臣代之。
此人乃是明常州府武进人,字尔铉,号定于,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观其履历,平平无奇,张顺也不知道这番更换,对自己等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肯定会导致官府改变以往的策略,自己要多加小心谨慎才是。
其实,张顺却不知道此番轮换正好坑了那三心二意的张慎言,如若不然,说不得张顺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第二个情报便是因为之前义军围困怀庆府,导致朝廷调动了左良玉带领昌平军前去坐镇,并伺机围剿义军。
这左良玉在明末亦是大名鼎鼎,在很多人眼中,此人素来以“疾”“勇”著称。据闻此人将兵遇贼而跑疾如风,杀良冒功勇如虎,不为人所喜。
虽然这些事情确实是时有发生,但是并不能抹杀此人比较能战的事实。此人本是辽东边军,曾受侯恂提拔,崇祯四年七月的时候,带队在松山、杏山一带与清军作战,功劳排第一名。也正是因为如此,河南巡抚樊尚燝才特意上奏朝廷,请来左良玉来援。
张顺听到此处,不由心生退意。他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许鼎臣就任后,肯定会对义军发起新一轮围剿。而那左良玉坐镇怀庆府,虎视眈眈,估计义军想再像上次那样,在泽州待不住便越过天井关攻击怀庆府的办法再也不好使了。
想到此处,张顺再也坐不住了。彼时天色已晚,张顺便下令大家收拾物件,明天一早便立刻润城。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当夜张顺便收到陈长梃派回来的斥候送粮的消息。张顺打开一看,居然是“紫金梁”等义军被官兵围困在沁水河岸。
原来这几日风云变幻,那韩廷宪被“紫金梁”讨要回去之后,自知自己已经被“紫金梁”怀疑,常常心中不自安。于是他便偷偷通过信使和张道浚联系上了,通报了两件事情。
一件便是原刑部右侍郎为贼寇“擎天柱”之父,常与贼寇“擎天柱”输送官兵消息,是以官兵作战处处被动。另一件便是韩廷宪想出卖“紫金梁”,来换来一身富贵。
这两件事情,第一件便坑了那老奸巨猾的张慎言,第二件便坑了那一心投降的“紫金梁”。左右算来,竟是朝廷损失最大,也不知这韩廷宪到底是朝廷安插在义军之中的内奸,还是义军安插在朝廷之中的内奸。
那日张顺立刻泽州城以后,那韩廷宪便鼓动“紫金梁”道:“泽州虽大,却不能坐吃山空。那‘擎天柱’搜刮手段了得,光这泽州城内便被其搜刮了数万两白银,实在是非同小可。”
“若是我等坐守此城,让其在城外肆意搜刮,我恐怕这泽州之地,男无壮丁可使,女无妇女可淫,财无银两可用,食无粮米可果腹矣!”
“紫金梁”闻言也是一惊,他自从做了这贼寇。先是跟随王嘉胤担任左丞,再后来自认“二当家”以来,各自凶狠恶毒之辈也是见得多了。
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然而却没有一个能如这“擎天柱”这般轻易搜刮到这么多财物的。
他便不由又红了眼,问道:“为之奈何?”
韩廷宪闻言面露凶光,将手往下一挥作挥砍状,说道:“草要过火,石要过刀,人要换种!杀光灭尽,自然是榨无可榨。”
“紫金梁”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任他如何凶残,竟是想不出如此恶毒的主意来。那老神在在的务虚道人也急了眼,连忙劝谏道:“二当家既然想招安,当少造杀孽为好。不然,到时候朝廷容得下你,天下也容不下你!朝廷不得不杀之以平天下之怒,为之奈何?”
“紫金梁”这才回过神来,尬笑道:“言过了,言过了。我二当家如何下得去手?”
“不过,既然‘擎天柱’搜刮得,我也搜刮得,召集大火,明日出发,我们也去扫荡一番,搜刮些钱财才是。”
于是,这韩廷宪便一路引着“紫金梁”等人到处劫掠,前往沁水河边去了。本来这韩廷宪一路计策挺顺,结果马上就快到沁水河岸埋伏地点的时候,务虚道人出来对“紫金梁”说道:“我听说富有之人以一当十,以一当百,贫困之辈十不当一,百不当一。今天我们掠夺了七八个村庄,除了杀点愚民蠢妇,并无什么收获。”
“不如我们去攻打附近的大户,我听闻此处有个生员叫盖汝璋,富可敌国。我们掠此一户,能当二百户,杀此一人能当二百人,二当家何必多费脚程呢?”
“紫金梁”听了之后,认为务虚道人说的很对,便同意了他的提议,命令队伍向北折返,杀向那盖汝璋的的庄园。
那盖汝璋果然不愧是一方大户,家丁近千,在盖汝璋大把赏赐撒下去之后,拼死抵挡“紫金梁”的农民军进攻。
急切之间,不能很快攻克此处。这时候,韩廷宪见“紫金梁”开始听从务虚道人的意见,心中不安。他疑神疑鬼,认为应该是“紫金梁”发现了他的计谋,便偷着逃跑了。
结果阴差阳错之间,韩廷宪正好遇到了前来探查的张道浚所部刘伟的队伍,他连忙向刘伟诉说义军的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紫金梁”手下的义军发现了李伟的队伍,便放弃了攻打盖汝璋的庄园,反过来追击刘伟所部。
这一追不要紧,便追到了官兵在沁水岸边的埋伏圈,那“紫金梁”便和官兵交上了手。不待“紫金梁”走脱,那张道浚从沁水上游偷渡过来,彻底封死了义军的退路,将那“紫金梁”和他召集过来的一众义军头目围困了起来。
对于此事,张顺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紫金梁”你也有今天呐!
不过,张顺幸灾乐祸完毕了之后,仔细一看斥候送过来的情报,却是开心不起来了。
原来这次被围困义军不但包括“紫金梁”一部,还包括什么“滚山呼”“混世王”“乱世王”“满天星”等部义军。
张顺深知自身力量有限,若是这一次被官兵全歼了这一大片义军,恐怕山西的农民军起义力量便会跌入低谷。
到时候,许鼎臣新官上任,带领大批官兵前来进剿,自己怕是独木难支。
想到此处,张顺无可奈何,只得连忙起床,喊起麾下的将领,连夜准备出发,前往沁水河边营救被围困的义军兄弟。
这张顺也算鸡贼,他下令麾下士卒三更做饭,四更出发,五更便到了沁水岸边。
此时,沁水河边杀声震天,沁水都被鲜血染红了。还有不少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尸体,时不时顺着河水漂流而下。
幸好张顺所部处于河流上游,见不到如此凄惨的景象。张顺只看见前面一片火光,官兵与义军皆点燃火把,相互厮杀。早已阵不成阵,列不成列,不过乱战而已。
唯有一处高地,有一部人马不曾参战,正在那里用火炮轰击义军较多的人群。
张顺一看,知道这便是官兵指挥官张道浚中军所在,连忙下令李十安寻找位置,架上火炮用实弹进行轰击。
那张道浚果然正在那高地上,正志得意满的借着火光观看战局,他身边的副将刘伟高兴的对他说:“经此一役,贼寇元气大伤,您必将加官进爵,将功补过,更上一层楼呐!”
张道浚亦深以为然,不过还是谦虚几句道:“哪里,哪里!全赖诸位齐心协力之功,待灭了这伙悍寇,我当为诸位请功。”
言未毕,只听得几声炮响,身边士卒顿时一片惨叫。张道浚扭头一看,不由心神大震,只见麾下士卒竟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炮打死了十几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援助(下)
那张道浚见此,连忙让士卒查看敌情,发现不远处火光一片,映照出一只整齐的队伍来,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支援的张顺队伍。
张道浚见有流寇居然以火炮对付他,不由大为惊讶。他转念一想,便猜测正是之前“紫金梁”麾下用火炮轰击自家窦庄的贼寇。
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道浚立刻下令对张顺用火炮进行还击。双方距离较远,张道浚携带的大量弗朗机距离不过,只得以几门西洋炮进行还击。
这所谓的西洋炮,其实就是红夷大炮。只是明人按照接触欧洲火器的对象不同,叫法不同罢了。才荷兰处得到学习的火炮被称为红夷大炮,而从西班牙处仿造学习的则称为西洋炮。
再到后来,明人发现这些火炮形制相差无几,才统一称作红夷大炮罢了。后来传到满清,因为满清忌讳“夷”字,便改称“红衣大炮”。
张道浚为蓟辽督造的乃是小号西洋炮,重三百至五百斤之间,口径两寸有余,倍径为二十倍左右。正好兼容明军常使的两寸口径的虎蹲炮等小型火炮。
张道浚手中这批火炮制作精良,打起了又快又准,只一个齐射便打死了张顺麾下七八个士兵。
这把张顺也吓一跳,张顺虽然知道官兵手中也有不少大炮,因为多次交战没有遇到过官兵使用火炮,张顺都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独有技能了。
此时夜色正深,双方互相看不清楚,也无法对对方的炮位进行轰击,只得各自架起炮来,来回对射。张顺胜在火炮口径较大,威力更胜一筹;张道浚胜在西洋炮制作精良,射击精准。
张顺见此,连忙让士卒熄灭部分火把,隐藏主力和火炮位置所在。张道浚这下子看不清了张顺队伍所在,西洋炮顿时如同瞎子一般,一通乱打,结果还打不到张顺士卒。
反倒张顺麾下火炮众多,机动性又好。在李十安指挥下,常常躲在一处装填完毕,一顿齐射后,立刻套在骡马身上,急速转移。
张道浚身为这次埋伏官兵的指挥官,不敢熄灭火把,生怕乱战之中官兵失去主帅的位置,士气大降,被人杀得片甲不留。可是这样变成了张顺火炮的活靶子,被李十安麾下炮手轰的欲仙欲死。
更何况张道浚西洋炮炮弹不过一斤左右,而张顺三寸口径的火炮虽然技术挫劣,却是标准的六磅炮口径,炮弹重四斤半,打入人群,杀伤力天壤之别。
张道浚的小炮不过一弹击穿三四个人而已,张顺火炮一弹下去几乎能贯穿几十人。所以被动挨打了两轮射击以后,张道浚坐不住了。他没有办法,只能主动出击,消灭或者逼退张顺的队伍。
张道浚并非无脑之辈,他深知野战和近战都对自己不利,可是他还拥有数量众多的弗朗机炮。这种弗朗机炮是学自西班牙的后装滑膛炮,因为当时闭气技术地下的原因,导致这种火炮射程和威力都不是很好,但是胜在装填迅速,火力继续性好。
当时的明军学的此类火炮后,发现用他对付北边的鞑虏特别适用,便在此基础上开发了大量型号的弗朗机炮。大的有上万斤,小号的基本就是一把火铳而已
张道浚手中的弗朗机基本是都是小型和中型型号,为了携带方便,最重的也不过百十斤左右。这类火炮射程也就在五六十步至二三四步之间,张道浚觉得只要自己的队伍冲到如此近的距离,猛烈的火力一定能够打垮张顺的队伍。
张道浚的队伍出发了,举着火把照耀着道路,顺着山坡冲了下来。由于夜色影响的原因,张道浚的队伍速度并不快。李十安非常高兴的用火炮对准火光密集处进行“点名”,把张道浚气的恨不得把李十安等人碎尸万段。
等到张道浚的队伍距离张顺队伍五十步左右,张顺早已暗中下令,让麾下的士卒蹲了下去。张道浚的弗朗机炮一顿连环轰击之后,因为夜色看不清张顺队伍的动向,只道张顺所部已经损失惨重,便趁机下令冲锋陷阵。
结果张顺放他们到自己阵前十来步,二三十门火炮齐鸣,打出密集如雨一般的霰弹,将张道浚的肉搏杀手队一扫而空。
巨大的火炮声消停以后,张道浚强忍着难受的耳鸣声,木呆呆的望着前面一片漆黑的阵地。在刚刚火炮闪烁的亮光之中,他清晰的看到自家的肉搏杀手队被对方的火炮打个稀烂,像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
愤怒,张道浚已经提不起来愤怒了。他虽然不甚一个优秀的将军,但是数十年的军事生涯告诉他,他的肉搏杀手队完了,他精心策划埋伏的这场战役完了,他准备将功补过,青云而上的计划也完了。
他还想赌,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赌下去了,再赌下去自己不但不能够翻本,恐怕自己也要搭进去了。他没有办法,只得咬碎牙齿和血吞,果断下令撤退。
他的副将刘伟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呵斥道:“将军,千古奇功,便在眼前,你可甘心吗!”
“不甘心!”张道浚咬牙切齿道。
“不甘心,就让我带人上前再冲一次!”刘伟怒道。
“不!”张道浚用尽力气吼道,“我麾下士卒唯恃火器,今火器不如人,为之奈何!我麾下有一支以我父亲遗留下来的家丁为骨干厚养的肉搏杀手队,尚可一搏。而今杀手队一朝尽丧,为之奈何!”
刘伟闻之无言以对,只得怏怏而退。于是,全场响起了官兵的鸣金声,官兵闻之不由大乱。
结果,义军并没有趁机追杀,反倒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庆幸终于熬过了灭顶之灾。原来官兵、义军从昨晚一直厮杀到天色将亮,竟然没有进一粒米,喝一口水,早已强弩之末。
再加上双方一顿乱战,各自早已失了指挥和编制,所以义军也是有心无力,无法起来追击。
而那张顺见张道浚亲军进退有度,也不敢逼迫过甚,象征性的驱逐一番,也就不为己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