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各有其职
朱棢朱棣也不客气,赶忙拽过垫在了膝盖下面,他们刚才因为害怕跪的急了,膝盖估计都磕青了,现在就疼的不行,更别提两个时辰之后了。
刘瑾开口道:“三位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去再找些膝垫来。”
老朱一走俩兄弟也就不紧张了,朱棢羡慕的开口道:“刘瑾可真好,大哥听说你宫里还有几个得用的,不如给弟弟一个。”
朱标没理他对刘瑾吩咐道:“你立刻回东宫,估计太子妃那边也听到消息了,去看着点,不要让她担心,本宫一会就回去了。”
刘瑾当即应诺,快速的膝行退后然后拔腿向东宫跑去,心情不好的朱棢又骂了两句身边的太监,让他们赶紧去找别的巾帕。
等周围的人都走了,三兄弟挺的笔直的腰杆也就松软了下来,慢慢的扭动几下,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不断传来。
“这他娘的可真是无妄之灾,就怪老二那家伙,是没见过女人怎么着?”
朱棣自然也是心情不好说道:“这下好了,又要回宫里圈着了,这次估计不到就藩是别想出去了。”
朱标敲了敲自己腰,难得今日想着偷懒一天,多睡了几个时辰,至于遭这么大的罪吗?总感觉亏大了,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朱棢把垫子往前一丢,然后跪到了朱标身侧,讨好的给他敲起了后背:“大哥,弟弟以后可就指望您了,您要是有什么事要出宫去办,可都得带着弟弟,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咱肯定给大哥卖力干。”
朱棣也是立刻把垫子扔到了朱标另一侧:“大哥,以后不带老二了,我们俩个乖,一定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这俩个对女色到没多痴迷,不过确实是喜欢去城外跑马打猎,如今就这么被圈起来了,自然是不甘心的,不过最近肯定是不敢去求老朱,所以只能把主义打到朱标这了。
朱标叹了口气:“免了,你们俩是我哥,往后再有事可别指望我给你们扛,看看给我敲的。”
朱棣看着大哥背后那道极为显眼的棍痕轻声说道:“大哥,父皇真的打你了?从小到大父皇可是从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朱棢也是睁大眼睛看着把脸转到朱标背后贪婪的看着染着血迹的棍印,眼中莫名的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不会吧,大哥这是不是你抢父皇棍子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两道目光在朱标背后汇合,一触即散又回归到那道血印上,朱标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刺激的他痒痒的。
这一棍是在他们俩来之前受的,具体情形并没有看到,所以还是在试探,这是父皇刻意打在大哥身上的还是意外打上的,这两者蕴含的意义可谓天差地别。
大哥为什么这么超然,不就是因为父皇那独一无二的宠爱,所有兄弟中,就是六七岁的弟弟们,也不是没因为淘气被父皇揍过屁股,可谁都知道,大哥自小就是父皇的骄傲,从没挨过一下,如今这个金身终于被破了吗?
朱标没有回头,微微抬眼看了看远处树丛中绽放的牵牛花:“总不能眼见老二被打死吧,扑上去替他挨了一下。”
背后灼热的目光瞬间冷却,朱棢有些担心的声音响起:“大哥,老二没事吧,刚才看他屁股上都是血……”
朱棣则是毫不在意,刚才看母后以及太医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老二并无大碍了,否则那里还有功夫教训他们,而且父皇对他们虽然比不上对大哥,但也不是毫不在意,怎么可能下死手。
“没伤到骨头,血多是因为棍头有刺把老二屁股戳了几个洞,打得不轻,估计这一个月他是得撅着睡了。”
听到这句话朱棢也就彻底放心了,一时突然沉默了下来,三个少年各有心思,如今危机过去,就要考虑此番事件的影响了。
朱标其实无所谓,毕竟这件事真抡起来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所说长兄有教育弟弟的责任,不过上有老朱,加上他自己都未及弱冠,谁敢对他再指责什么。
而且长兄应该表现的担当他都表现了,甚至还替以身护弟挨了一棍,传出去是美德,虽说打破了一个看似尊荣无比的金身,但其实是好事。
太完美也就太虚无缥缈,有时候稍微有血有肉点,更能得到世人认可,何况朱标的格局早就从皇子争宠这种小层面上升到庙堂了,忠臣良将才是他权柄的根基。
如果可以借着这件事,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那就再好不过了,看看有多人是真的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身上,还是压在了老朱的宠爱金身上,这对朱标来说意义极大。
天家无私事,恐怕内宫的风声现在就已经传到外朝了,许多人都在观望,看看这件事情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谁都清楚,虽然朝廷看似风平浪静,但暗中却是波涛暗涌,说不准什么时候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爆发出来。
“大哥,明天咱们真的去种地?”
“我不会啊!”
“你们俩看我会吗?”
“爷,奴婢会,小时候常跟着爹娘下地干活。”
朱棢朱棣的小太监已经找了垫子回来,恭敬的给三位皇子垫上后,朱棣的小太监听到这话赶忙接了一声。
两兄弟眼睛一亮还没等开心朱标就回头笑道:“你们觉着父皇会不会派人来盯着?”
俩人顿时萎靡了下去,用老二千疮百孔滋滋喷血的屁股想都知道,父皇最起码生气这几天肯定是要好好折腾他们的,要是投机取巧恐怕就得真的得种到明年秋收了。
“你们俩可要好好干,表现好了我在去帮你们俩求求情。”
俩人没有半点笑意而是一人拽住了朱标一边的袖子:“大哥,父皇的原话可是要让咱们哥儿三去干活,你可不能丢下我们自己跑了,亲兄弟得同进同退啊,大哥~”
朱标把袖子从俩兄弟手中拽回:“不是大哥不想陪着你们,实在是公务繁重,茶马司工部那边都得我看着,蓝玉还闯祸了……”
“哎,都跪好了,别往我身上扑,你们俩怎么这么笨呢,都去种地了,谁去哄父皇,真准备种一辈子地啊?你们安心先干着,大哥肯定会救你们的,咱们亲兄弟之间还信不过吗?”
朱棢朱棣很想说信不过,自己大哥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吗?
真遇上事儿了大哥肯定罩他们,但绝对也不介意看他们吃点小亏,然后他在旁边幸灾乐祸看笑话,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但自小的经验也让他们清楚这时候该做什么,不是去戳转大哥的恶趣味,而是好好扮演一个愚蠢的弟弟,让大哥早点过瘾,否则真容易变成笑话。
“大哥英明神武!地里的活儿就交给我和老四,肯定好好干,大哥只要别忘了早点儿救弟弟们脱离苦海就成。”
……………
好话一箩筐,就连向来冷清的朱棣都豁出去了,虽然没亲自种过地,但种地苦却是经过老朱多年训诫渗入骨髓了,天然就抗拒。
朱标舒服了就大方的表示:“大哥不是不讲义气的,明天是头回,大哥陪着你们一起去。”
朱棢面上乐呵呵的恭维,暗地里却是咬牙切齿,好嘛,好事全让你占了,都不细想,皇子们种地的消息一传出去,所有人关注的只会是太子殿下领着众位皇子耕种,体会民生艰难。
重点就是太子殿下,而他们哥儿俩就是众位皇子,连他娘的名字都没有,鬼知道是他们俩种的,还是别的皇子种的。
调戏完两个弟弟心神愉悦了不少,突然感觉如此也挺好,比原本计划中的在文华殿看书来的开心,受罚不怕,只要你身边有比你更惨的,那优越感带来的快乐就来了。
如今都入秋了,肯定是种不了粮食了,而且想种地哪有那么容易,宫中连地垄都没开辟出来,更别说其他的乱七八糟了。
估摸着老朱就是想让这两个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好好累一累,知道知道什么叫苦,最多一两个月,入冬前肯定就把他们放了,因为他们是皇子,他们要做的要学的并不是种地。
人各有其职,种地是职业,藩王也是职业,但说没有高低贵贱是放屁,说让几个出身高贵的藩王种种地,就能体会民生艰难,往后会懂得怜惜下民之苦也是放屁。
那未免太想当然了,老朱会让朱标读书识兵法,给他权柄让他就地演练纵横,也会让他去各地看看民生百态,但从没说过标儿,去种地试试,去要饭试试,去当小贩试试,因为没有意义。
只要脑子没问题出门转悠过几圈的人,都知道种地百姓不容易,走街串巷的小贩不容易,伺候贵人的奴婢们同样不容易,但这些都并不耽误上位者继续压榨他们,没什么道理,因为本就是如此。
人作为人来讲,本质上或许平等,但现实生活就是不平等的,人太聪明了,万物之灵长,他不会因为养了猪骑了马而感到骄傲,因为他们太蠢了。
只有奴役同等层次的人类,让同样聪明的人类卑躬屈膝才能给人最大限度的愉悦感幸福感,这就是为何世上总有阶级,无论什么地域,什么肤色,什么时代,人类社会必然会发展出个高低贵贱。
…………………
第五百零一章 辛苦
两个时辰说长也不长,但如果是跪着的话就有些难熬了,纵然膝盖下面有垫子,但也就是略微舒服一些罢了。
三兄弟刚开始还有聊的,慢慢也就都沉默了下来,原本高悬头顶的太阳也逐渐到了眼前,刺眼的光芒映射,让人无处可避,太监们也不敢到皇子们身前遮挡……
终于等到阳光不再那么刺眼,而是将柔和的金黄色映在整座皇宫的时候,三人被身边的小太监搀扶起来,腿脚酥麻无力,膝盖有些疼痛。
不过问题倒是不大,三人肚子统一的响起了咕咕声,站立起来缓了一会,等到麻劲儿过去了各自散去,约好明早去开荒…
朱标看这俩个弟弟走远,挑了挑眉毛对一旁的刘安吩咐道:“饿了,去通知备膳吧。”
刘安应诺一声快步朝着东宫走去,朱标则是同早就回来了刘瑾慢步行走在御花园当中,并没有急着回东宫。
刘瑾躬身一礼然后就走到了一旁小太监的身边交流了起来,然后又默默的回到了朱标身后,陪着他走到一处池塘亭子内坐下。
朱标舒服的做了下去,悠悠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膝盖:“父皇可曾下旨降罪了?”
刘瑾躬身回答道:“圣上下旨降吏部左侍郎李宗尘为员外郎,大理寺右少卿谢云贬为寺正,通政使司右通政………”
朱标不时点头,这些人大多是那些纨绔的父兄,也有几个不是的,可能是原先就被老朱记下小帐的,借此机会一起清算了。
老朱毕竟是皇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去责罚那几个纨绔,那无异于壮汉打幼童,有失体面,所以就直接降罚他们的依靠,反正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而且还不用自己动手。
这里面被降的最狠的无异于是朱樉朱樉的亲舅舅吏部左侍郎李宗尘,直接从正三品贬到了从五品,其余的倒是都还好,降了一两级小惩大戒。
如此特殊可见绝不是因为这件事了,打的再狠老二老三也是堂堂晋王楚王,因为这等摆不上台的小事,如此严苛的责罚他们舅舅无异于是打他们兄弟俩的脸,两位皇子亲王的尊荣有损,这不是老朱希望看到的。
看来李宗尘是与某些人走的太近了,惹的老朱心中不快,所以才严厉敲打,想让他知道分寸,知畏守己。
若是别的六部官员如此,老朱绝不会管,甚至还会推波助澜,在这个暗流涌动的时局,还不知死活的向丞相胡惟庸靠拢,必然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会迫切希望寻求同党互助。
朱元璋肃清吏治的决心宛如堂皇大日高悬于空,势要照破一切阴私虚暗,太多官吏自知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曾经犯下的案子要被翻出来,那时必然会被烈日灼光照的魂飞魄散,所以在末日之前,结党自保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这其实是很清晰的事情,从先义惠候之子刘春被杀之后,所有人就知道这件事不可阻挡了,皇帝宁愿背上忘恩负义残杀恩人血脉的名声,都要将肃清吏治进行下去。
当皇帝连自己名声都不顾了之后,那这个世界上就基本没有能限制他的东西了,尤其是此人还是威震天下的开国帝王。
不过在怎么样,人都想要活着,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享受过富贵奢华就越舍不得去死,所以联合所有力量结党自保就成唯一的出路。
不奢求推翻大日的统治,只求一块不被烈阳直射的阴影之地繁衍生息,他们觉得只要树大根深,只要根须扎入地核,只要动则折损过大,或许就能使得活下去,甚至还能谋求更大利益,让他们活的更好…
只不过他们低估了朱元璋的决心,低估了这位草莽帝王的魄力,开国之主同守业之主是截然不同的,官员们代代传承的经验教训多来自守业帝王,觉得权衡利弊制衡妥协能解决一切,也能约束帝王,毕竟天下确实不是靠一个人能治理完成的。
对守成之主来说,稳定的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就是重中之重,安稳胜过一切,因为他们的权柄来自于血脉来自于体系,而不是自身。
但对开国之主来说,没什么不敢的,就是玩坏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尤其是对老朱这种千古难遇的乞丐皇帝,难不成还能比原先开局更难?
“回宫,本宫都快饿死了。”
朱标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还要去开垄,可得多吃点了,说起来今天才用了一顿,中间又跑又跪的,难怪这么饿。
径直朝着东宫走去,想着这时候菜肴应该快准备好了,估计回宫就能吃上,这种幸福感,不枉他特意在这边等了这么久。
有了期待走的自然也就快了,没一会儿就回到了东宫,常洛华云锦等都出来迎接,看样子都担心得很,没等她们行完礼朱标就从她们身旁过去了。
“本宫好饿,都别愣在外面了,暖玉过来布菜,先把那个烧鸡端过来。”
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众人各归其职,在外洒扫的洒扫入内伺候的伺候,照顾太子妃的照顾太子妃。
在云锦的伺候下,朱标快速的净了手更了衣,然后落座夹起碗中的鸡腿咬了一口,舒坦的叹了口气了。
常洛华看了眼云锦,见她含笑摇头就知道太子后背无伤,心终于彻底落下,中午传过来的消息个个含糊不清,若不是刘瑾过来解释,她都要坐不住了。
朱标连吃了半碗饭,腹中饥饿感消退,这才开始细嚼慢咽,看着自己太子妃说道:“老二这小子,这次可是牵连了不少人,往后估计都没人再敢同他玩了。”
刘瑾让其他太监宫女退去,只留下了云锦暖玉给太子太子妃布菜,其余多嘴多舌的不适合留在这里。
常洛华这才开口道:“那您也不该扑上去拦,幸亏父皇有分寸,否则受伤了可怎么办,爷可是国本,这传出去外人还都不知道怎么想呢。”
朱标不以为意道:“他们怎么想无所谓,关键是他们怎么做,算起来你的生辰也快到了,要不热闹热闹?”
常洛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不办了吧,臣妾月份大了,安稳些的好。”
朱标却是劝道:“难得有桩喜事,而且也不用大操大办,叫些你的闺阁好友过来聊一聊,想必你们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了吧。”
常洛华听到这也是眼睛一亮,她自然是有些交好的小姐妹,只是随着各自婚嫁难得一见,其他人倒还好,怎么也有机会约在一起去逛逛胭脂水粉珠宝店铺,唯有她久居深宫。
那些好友都是去当媳妇,纵然是嫁入勋贵之门,头上还有婆婆在,命妇的资格自然轮不到她们,所以就算平日过节宫中宴请命妇,她们也没资格入内参加。
见常洛华有了兴致,朱标就含笑同她计划起来,倒也不是有什么太大的深意,只是随手安排,顺便转移一下自家太子妃的注意力。
孕妇么,又不是什么艰苦的时局,让她了乐呵呵的玩笑就对了,大不了那天他去别的地方呆着就是了,臣子之妻犹如虎蝎,他得避讳着点,纵然没有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顿晚膳用完,朱标还是陪着常洛华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后才去文华殿看了会书,戌时就回殿安寝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第二天一早,朱标起身用过早膳,换了一身他父皇特意送过来的粗布素衣,然后就到了武英殿后面,楚王朱棢齐王朱棣两位尊贵的亲王殿下正在挥舞着锄头,在两个户部官员的指导下埋头苦干。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摆摆手让他们免礼,从一个太监手中接过锄头到兄弟俩特意给他留出的位置干了起来,不论是准备种粮食还是种地,总得先翻土松土,总不能直接挖个坑就埋种子浇水等收成。
“嘿嘿,这也没那么辛苦,我们去练臂力甩石锁可比这累多了。”
朱标看着可劲显白力气的朱棢无力吐槽,你才锄几下,自然是不累的,种地的辛苦是不断积累的,而不是石锁那般痛快,那酸爽连着干几日就明白了。
不过自己这两个弟弟也确实要比寻常农家子弟底子强,所说没什么耕种的经验,但自小营养充足,舞刀弄剑弓马娴熟,虽说还没长开,但身体素质已经比绝大多数成年人要强许多了。
朱标无论是去山西迁民还是巡游沿海的时候,所见村镇百姓多是瘦骨嶙峋身材矮小,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自小吃不饱却还得干体力活,自然是折损身体的,所以大多老的快寿命不长。
在军伍当中也是如此,都不用看衣甲,谁胖谁的地位就定然不低,纵然不是将校那也肯定是伙房的大爷,不能得罪。
朱标一下一下的锄着坚硬的地民说道:“不辛苦就好,这样大哥也就能放心的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俩了,对了,老二怎么样了?”
……………………
第五百零二章 采生折割
朱棢继续挥舞着锄头道:“今早我跟老四就先去看了他,撅着屁股嚎呢。”
一旁的朱棣嗤笑一声道:“我看挺好,他在不歇歇可就真要脱阳而死了。”
朱标也跟着笑了笑,目光投向奉天殿,早朝开始了,按说蓝玉鞭死县令的弹劾也该上了,本来应该是无大事的,一个罪证确凿的县令而已,没人会冒着得罪太子爷得罪开平王的风险多纠缠。
加上蓝玉本人也是个滚刀肉,只要不死就肯定会报复敢弹劾他的人,纵然不会下死手,但敲闷棍毒打其家中子弟对蓝玉来说可是毫无压力的。
不过经过昨天的事情,这件事很可能就不仅仅是蓝玉的事情了,或许将会成为一次政治站队的平台,朱标地位超然,能够在正面试探的机会可不多啊。
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三兄弟在那两名户部官员战战兢兢的指导下开始干活,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体力活罢了,技巧什么的干多了自然也就会了,熟能生巧。
两三个时辰下来,三兄弟都是灰头土脸,垄出来的沟壑也不算多平整,不过对这从没下过地干活的天潢贵胄来说已经不错了。
那两名户部官员也诧异的很,他们俩都以为三位殿下估计都是要偷懒的糊弄过去的,本还打算着偷偷帮忙,好让这差事起码面上过得去,没想到三人干的不好但却极为认真。
三人的小太监们在旁坐立难安,从没说自家殿下辛苦干活儿他们在旁看热闹的说法,如今这场景让他们心中极为不安,甚至是惶恐不已,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怕脏活累活苦活,只怕自己没有用了。
朱棢把锄头狠狠的钉在地里,往地上吐了口满是土味的口水,然后把袖子抹了抹干燥的嘴唇,朝着自己的贴身太监一招手,立刻就有人端着茶水过来。
朱棢接过喝了一口,立刻转头吐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踹在那太监屁股上:“傻的吗?给爷拿这么热的茶水怎么解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爷息怒,奴婢这就去取清水……”
朱标听着吵闹挺起腰杆活动了下发胀的手腕,刘瑾立刻捧着一个葫芦快步走了过来,朱标接过含了一口,然后吐在地上,感觉嘴里土腥味少了,才重新喝了起来。
喝完后直接抛给了一旁的朱棢,里面是凉茶,今早儿刘瑾特意准备的,刘瑾苦出身,小时候也没少跟父兄下地干活,自然知道干累了渴了喝凉的才舒心。
朱棢也不客气,喝完后又递给一旁的朱棣,三人对视一眼莫名的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埋头苦干,若他们没出身在皇家,恐怕这就是他们的日常了。
到了中午,还不等刘瑾他们去安排膳食,老朱安排送来的烧饼凉茶就到了,三人这才有功夫坐下吃口饼。
虽然因为马皇后的安排,皇子们的膳食不算奢靡,但每餐都还是有菜有肉的,烧饼这种没什么滋味的食物向来不受皇子们欢迎,应该说宫里只有老朱喜欢吃这玩意。
随便找了个亭子,灰头土脸的三兄弟净了手就开始就着凉茶啃咬起烧饼,别说,滋味贼棒,越嚼越香。
朱标靠着根梁柱咬着烧饼笑问道:“老三,锄地同耍石锁那个更累?”
朱棢苦笑道:“不一样,感觉不是一样的累。”
朱标笑了几声然后朝着刘瑾招手:“说说吧。”
“刑部尚书曹荣上奏弹劾蓝玉擅动私刑鞭打致死朝廷命官之罪,请求圣上严惩蓝玉,中书参政涂节、中书右丞陈亮、左都御史张承、大都督同知王思良皆附议。”
朱标神态自若,倒是一旁的朱惘朱棣听的皱眉,蓝玉果然又犯事了,而且这次好像闹的挺大,刑部中书省御史台甚至大都督府,各方竟然都在施压。
刘瑾继续转述刚才从刘安赵淮安两人口中得到的消息,这俩人一早就被他打发到奉天殿伺候,为的就是好好纪下朝中见闻。
等刘瑾讲完,朱标正好吃完一整张大饼,虽然顶饱,但属实是有些噎人,赶忙喝了一大口凉茶,然后有从饭盒中撕下半张烧饼,开始细嚼慢咽。
听着难得一闻的消息,两兄弟都顾不得饿了,他们俩虽然是亲王,但还是没有上朝的资格,更没有打听庙堂政务的胆量,最多是听听官员们外传的风声,但那种消息必然是过时的。
而刘瑾现在所说的可是就在一两个时辰前发生的新鲜消息,无论是朱惘还是朱棣,都是眼神明亮如饥似渴的听着,越是接触不到,他们就越是好奇那个世界。
不过以他们俩目前的政治智慧以及政治嗅觉,很难从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中提炼出本质的东西,那些才是官员们想表达的东西,也唯有听懂这些、才能参与到这场游戏当中。
两人听完面面相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能听出来有些人想要蓝玉死,有些人想让蓝玉吃苦头,有些人想保蓝玉……
“大哥,下午的活我们俩干就行,你要不去忙吧,别让蓝玉真死了。”
朱棣也是点头道:“父皇画的地咱们也锄了快一半了,大哥去忙正事吧。”
朱标笑着摇头道:“雷声大雨点小而已,还是陪着你们俩锄地吧。”
别看刑部中书省御史台叫的欢甚至连大都督府都有人参与,但其实都不算什么,蓝玉的事情刑部与御史台弹劾本就是正常,他们俩要是不弹劾老朱还得治他们个玩忽职守之罪。
至于中书省的几名官员参与就是代替胡惟庸表态了,但听其言辞倒也不是真要杀人诛心,至于右军都督同知就更不算什么了,连个爵位都没有,探水用的马前卒罢了。
如果就是这等小场面朱标都坐不住要亲自下场了,那可就太令人失望了,朱标下场只会是一锤定音,绝不可能以皇太子之尊去同臣子辩论,那样有失体统。
何况蓝玉终究是做错了,私刑朝廷命官本就有罪,既然触犯了规矩,那朱标作为规矩的制定者以及捍卫者,绝不可能明面上保护他,朱标纵然是下场了也一定是表态要求严惩蓝玉。
如果连皇太子都带头违背朝廷律法,那这个律法规矩还有什么威严?
没了规矩朱标这个太子又有什么威严?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律法无以成国家,规矩律法是统治的基石,朱标法理上的正统也皆来自于此体系。
而且今日看似凶险,但其实只不过是热场罢了,没看勋贵们都默不作声,如果真到了决断蓝玉生死的时候,常系勋贵们怎么可能坐的住,蓝玉可是未来常系的掌旗者。
不仅是常系,甚至是东宫一系的文武都会出手相助,在朱标没有决定之前蓝玉生死之前,那他就是东宫一系的柱石。
如果是正常由圣上判决也就罢了,但如果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击太子,那他们绝不会容忍,否则有一就有二,谁也不想自己成为敌人的下一个目标。
朱棣突然问道:“蓝玉虽然冲动,但也不至于如此行事,那个县令本就是死罪,何必急着亲手处刑?”
朱惘嘴角一抽说道:“老四,你真的觉得这不是蓝玉干的出来的吗?我怎么觉得挺正常,说实话,听他要领兵出去剿匪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他绝对是要闯祸的,这件事虽然很不正常,但放在蓝玉身上就很正常了。”
朱标:“………”
朱棣:“………”
朱标朱棣俩人对视一眼,其实俩人也觉得蓝玉做出这种事儿挺正常,如果说他出去逛了一大圈,什么祸都不惹,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刘瑾在旁躬身解释道:“听闻是那名县令与采生折割案有关,蓝将军怒发冲心,不仅是鞭死了县令,还亲自动刑弄死了差役以及涉案犯人二十余名……”
朱惘愣道:“采生折割?这是什么案子?”
“这……”
朱标面色深沉,也就是因为采生折割,所以朱标这次对蓝玉才没那么大的怒火,甚至准备保下他,这也是沐英特意送信来求的原因。
朱惘朱棣这两个家伙虽然常出宫游玩,但毕竟是皇子,寻常下九流也接触不到他们,加上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采生折割也没有赶到这发展的。
刘瑾间自家殿下微微点头就向两位有些迷茫的皇子殿下解释道:“起禀两位殿下,所谓采生折割有三种,一种是当作药引子,邪门歪道残害人命,折割生人肢体,采取其耳目脏腑之类,用以和药,以欺骗病人可治百病。”
“再有就是用以祭祀邪神,抓取活人用麻索缚住双手双脚,脑后打死,次用尖刀破开肚皮,取出心肝脾肺,剜出左右眼睛,斫下两手十指,两脚十指,用纸钱、酒物祭赛云霄五岳等神”
这两种至今较为少见了,更多的是乞丐商贩迷走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的怪物,用以乞讨表演赚取银钱,手段残忍至极,奴婢不敢多言恐污殿下之耳,蓝将军此案即是此等。
第五百零三章 兵马牌
朱惘朱棣听完面上都有厌恶之意,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义愤填膺,毕竟才是十余岁的少年,没有那么多的同理心,仅凭寥寥数语也想象不到此事究竟是何等残酷,况且刘瑾也没把最残忍的方面说出来。
采生折割因利润丰厚自古便有之,在汉朝一经发现车裂分尸,在唐朝则是判处绞刑,至于如今,在吴元年老朱就曾下令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犯者斩!
可以说蓝玉动私刑都算给他们一个痛快了,鞭刑总好过凌迟,不过问题的关键从不在是用什么刑罚,而是蓝玉擅动私刑,不同于其他犯人,县令终究是朝廷命官。
朱惘开口道:“既然那县令是罪有应得,那蓝玉应该没事吧,怎么这些官员都在替死犯说话?”
朱棣摇头道:“区区一个县令的死活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不满的是蓝玉藐视朝廷律法妄动私刑。”
朱标瞧了朱棣一眼也没说什么,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就靠在柱子上小憩了一会儿,大概半个时辰以后,三兄弟再次起身锄地。
又干了有一个时辰,五皇子朱橚领着四五个弟弟也扛着锄头过来了,瞧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估计把下地干活当成难得的趣事了。
“大哥三哥四哥我们来帮你们干活了~”
朱惘朱棣眉头一皱,烦躁的看向一群小崽子,就是老五朱橚今年也不过才十岁而已,后面的就更不用说了,都还没锄头高,来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朱惘还不客气的回道:“谁让你们过来的,这个时辰你们还没到下学的时候,竟然还敢逃课,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屁股痒了吧!”
“老五领着弟弟们回去,这里不用你们帮忙,让父皇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大哥,大哥我们来帮忙的,你看三哥四哥!”
几个小的根本不理会那两个,都知道父皇不在能真正做主的人是谁,一窝蜂的窜到朱标身边,地垄纵横,老七朱榑踉踉跄跄好悬没摔倒。
朱标倒是不生气,抬头望了望日头算了算,这个时辰老朱的紧要政务应该处理完了,确实很有可能来这里教训儿子,估摸着是那些嫔妃午间的时候哄劝儿子来露脸的。
朱标笑着摸了摸弟弟们头柔声说道:“先告诉大哥,你们是逃课过来的还是同先生请过假了?”
老六朱桢立刻回答道:“中午我们就同先生商量好了,下午好好学把今日的课业写完,就能过来帮忙。”
“要不是老七学的慢,我们早就过来了!”
朱标安抚了几个争相恐后想在他面前表现并寻求夸奖的小崽子们,张目向远处望去,七八个穿儒袍的士子正恭敬的跪在远处,见太子望来赶忙行礼。
朱标摆摆手让他们退去,宫里的事儿麻烦着呢,对朱标来说是一览众山小,可对那些教皇子读书的翰林院小官来说,哪个嫔妃打招呼他们也不敢违背啊。
何况弟弟过来帮受罚的兄长干活,无论怎么说也是兄友弟恭手足和睦的美德,本也没有道理阻拦。
几个小皇子兴致勃勃,朱标自然也没有打击他们的**,何况让他们知道种地比读书辛苦也不是坏事儿,至于他们母妃的那点儿小心思更不值一提,想表现就表现好了。
正正经经的给他们几个安排了活,并且让他们的小太监看顾仔细,不求能干的多漂亮,别把锄头挥到自己脑门儿上就行。
朱惘朱棣见大哥都没赶他们走也就不说话了,都是这么大岁数了,自然知晓那些嫔妃的盘算,自己父皇爱惜血脉不假,但毕竟是皇帝,朝政繁重,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同儿子们交流,他们这几个大的还行,小时候还跟着父皇走走看看过。
老六之后的皇子们可真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宫门半步,只有无穷无尽的学业。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的几个早就累的不行趴在远处亭子里面啃着凉烧饼,唯有老五还安静的在自己亲哥旁边儿努力挥锄头,干的倒是挺卖力,只不过那小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烦的朱棣恨不得一锄头敲晕他。
“哼,就你们这样的,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非得饿死不可,都把这么好的地给糟践了!”
“儿臣拜见父皇。”
老朱龙行虎步走来,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垄地对着几个儿子狠批了一顿,脱下外袍夺过朱橚手中的锄头干了起来。
刚开始的姿势尚有些不自然,很快就调整了回来,那锄地的效率不比大小伙子差,三兄弟也不敢说话,赶忙继续卖力。
几个小的也不敢偷懒了,跑过来苦着脸举着沉重的锄头一点一点的锄了起来,时间缓缓的流逝,一群太监宫女站在远处,夕阳西下老父亲领着大大小小的儿子开辟着新的耕地…
不知过了多久,老朱出了一身透汗,几个小的手脚发软,大的几个这么干一天也是又累又饿,疲惫从骨头里透出来,只想吃饱了好好睡上一觉。
朱元璋扔下锄头:“行了,今天就干到这儿,剩下的明天接着干,老三老四你们到时候按着我垄出来的继续,可别锄歪了。”
朱标把锄头放到一旁,伸开手掌就可见几个被磨出来的水泡,说不上有多痛只是感觉不舒服,拿笔的手骤然挥舞起锄头确实不太习惯。
朱标走到自己父皇身旁笑道:“应该让老二过来,看他还能不能有心思再想女人。”
“咱已经给太医下令了,就用军中的伤药,十天后就让他过来干活,不仅是今年要干,明年开春也得干,那小子再不调教就废了。”
朱标闻言欣然的笑了起来,一旁的朱惘朱棣也是同样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之意,他们本来好好的在宫外玩耍,偏偏因为那个家伙被牵连的不仅圈回宫中,还得辛苦耕地,自然是恨不得他倒大霉了,否则这心意如何能平?
如果按照太医们的温和疗法,那朱樉确实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一个月,但若是用上军中特制的伤药,那疗效确实好十天就可见效,但疼也是真的疼,不仅是疼而且还非常痒……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老朱欣然领着儿子们去吃晚饭,看着身边大大小小的儿子,朱元璋心中安稳非常。
在托钵行乞的那段岁月中,他最奢望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娶妻生子,然后生一大群儿子,领着儿子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养传家。
一顿较为丰盛的晚膳,不同原先各个拘谨,皇子们都累坏了更是饿坏了,现在也顾不得害怕老爹了,争先恐后的仿佛一群小猪仔,老朱这个向来注重规矩的人,这次难得的没有制止,反而含笑看着。
吃饱喝足后老朱就让他们各自回宫休息,朱标则是还陪坐在一旁,同自己父皇一起看着弟弟们离去的背影…
等他们都走后俩人起身走回谨身殿,御案之上依旧摆满了一摞摞的奏章公文,不用多说什么,朱标走到自己的小书案前坐下,刘瑾从御案上搬过来一部分奏章,父子俩埋头批阅起来。
干体力活可以一大家子来干,但这种事,唯有他们父子俩可以做,其余的皇子们都不行,甚至到这里多瞧一眼都是不允许的。
他们俩批阅奏章的时候倒也不安静,有时朱标遇到大事,或者同朝廷未来大方向有关的奏章都要问询自己父皇一遍,老朱也时不时拿起一份复杂的问题考教儿子。
一直忙到辰时才算把今日的政务处理完,有些牵扯过大的则是留中,明日老朱会叫来主事要官开小会解决。
“标儿,明日你不用去上早朝,先去工部看看上个月咱命工部特制的调兵走马兵牌如何了,还有武臣金银牌,这些事关朝廷兵马调动不可疏忽,还有礼部请求大祭黄帝轩辕氏,你亲笔替咱写一封祭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两件事除了老朱外也只有朱标做才好,兵牌不用多说,也就是原先类似虎符的东西,作为突发情况之下调动兵马的凭证。
现如今兵马调动困难,朝廷就是想用兵,也需皇帝下令,中书省下达兵部,再由大军都督府执行,命令真正传达到统兵将领面前所需的流程太过繁琐。
未预防突发情况老朱就命工部制造制造军国调用走马符牌,真龙金牌一,由皇帝执掌,用宝金牌二,由中书省、都督府分别收藏。
遇制书发兵,省、府以牌入而后内府出宝用之,其走马符牌,凡有军国急务遣使者佩戴以行,是给钦差大臣在地方调用地方卫所军卒所用的。
至于祭祀轩辕氏,那就更不用说了,正正经经的国之大事,原本应该是由老朱亲笔书写,然后由礼部官员到黄陵县桥山之巅的黄帝陵宣读祭文,以表后世子孙感念轩辕先祖之恩德。
自汉以来,历代都有祭祀、修葺、保护桥山黄帝陵的记载,洪武元年朱元璋就让官员大修黄帝陵寝,历时三载才算修完,毕竟元朝可不会多管轩辕氏,今年算是正式开始祭祀,这开国第一祭代表的含义不用多说。
……………………
第五百零四章 章程
朱标起身应诺一声,朱元璋也是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蓝玉的事情你先不用管,阎东来等人也不必见,先看看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否则日后如何能委以重任?”
“儿臣明白。”
“恩,回去歇着吧,临睡前记得把手上的水泡挑破。”
朱标笑着应下后就退出了谨身殿,径直回到东宫沐浴洗漱,然后让刘瑾帮他将水泡挑破,抹上刘瑾特意去太医院取来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同常洛华说了几句后就去偏殿歇下了,沐浴完感觉全身松软,仿佛轻了许多,躺在较为柔软的床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朱标再次被前朝那边传来的鸣鞭声吵醒,身体的支配权重新回归,想要起身就感觉浑身无力手脚发软,估计是因为突然进行高强度劳作,乳酸堆积导致的。
朱标叹了口气适应了一下之后就起身了,他起身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早早起来等候在屋外的刘瑾等人,一盏盏明亮的灯火从外入内,此时外界夜色尚未散去,朝阳也只是染红了东方的那片云彩…
一通井然有序的流程过后,威仪赫赫的皇太子殿下就新鲜出炉了,用早膳的同时让刘瑾去礼部将前朝历代祭祀轩辕氏的祭文寻来,一会儿书写的时候也还有个典范章程。
工部要员现在都在上早朝,他这个时辰去工部也没个管事的人,还不如先将祭文写好,等午时再去查看兵马令牌。
同常洛华简单的吃了一点,见刘瑾还没回来就陪着常洛华讲了讲昨日那几个小的干活时的趣事,都还是孩子,面对辛苦的工作偷偷耍些小心思也有趣的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朱标地位稳固,知晓弟弟们动摇不了自己的权柄,所以才能以一个兄长的心态对待他们,纵然不是一母同胞,看在自己父皇的面子上,只要他们不过分,朱标也念他们是血脉亲人。
否则谁能心平气和的对待可能要同自己争夺一切的兄弟,人皆是自私的,亲兄弟也别想从我的碗里抢饭吃,除非我吃肉你甘心喝汤…
常洛华未怀孕前常在马皇后身边,对自己那些个小叔子自然也是颇为了解,毕竟按照规矩,他们经常是要到坤宁宫拜见嫡母的。
“老五乖巧懂事,听说学问在那几个小的里面也是最好的,父皇母后都夸奖过他,说是有殿下年幼时的几分风采呢,不知道臣妾腹中这个会有多像殿下。”
“怎么,太子妃就这么想生个同本宫一摸一样的孩子吗?”
常洛华眉宇柔和生动侧过脸看着自己夫君的鬓角说道:“当然了,每次母后说起殿下小时候的趣事,母后都笑的极为开心,那股骄傲劲儿可是很难在母后身上看到的。”
朱标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年幼时老朱长年在外征战,难得回来见见儿子自然是稀罕的不得了,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娘亲则是扮演一位严母,极少会夸奖他,不过看来马皇后在背后还是极为儿子骄傲的。
外面尚有些微风,所以朱标就拉着常洛华慢慢在宫殿内走动:“说起来也有趣,老四老五一母同胞,可性格却是相差极大,老四冷漠果决,老五温和守礼,一个好武一个好文,可见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那殿下更喜欢那个弟弟呢?”
朱标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应该是老三吧。”
夫妻俩聊了有一会儿,刘瑾才领着厚厚的几摞书回来,朱标让常洛华好生歇息,然后便同刘瑾回了文华殿,落座后翻阅了一个时辰的祭文。
然后才站起身平心静气,准备落笔书写,一手扯住宽大的袖口,笔毫蘸满墨汁,一个唯我独尊的“朕”字就跃然浮现于特制的绢纸上。
祭祀黄帝轩辕氏自然不可能是以太子的身份,唯有皇帝才有资格,朱标只是代父执笔,不过这也是极为罕见的荣誉了,如此无异于向天宣告下一任人间至尊的归属。
若是其他朝代的皇子得到如此殊荣,定然是激动的寝食难安,不过对朱标来说倒是极为寻常了,因为从朱标出生起,这样的殊荣就从没有断绝过。
朕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当有元失驭,天下纷纭,乃乘群雄大乱之秋,集众用武。荷皇天后土眷祐,遂平暴乱,以有天下,主宰庶民……
最后一句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结尾,祭文其实也就这样,先讲讲自己的功绩再说说有多仰慕轩辕氏的功绩,你好我好大家好。
政治意义大于实际,不过确实有用,看看一旁刘瑾那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了,太多太多不幸的人,是崇拜是迷信皇权神灵的。
哪怕是刘瑾这种贴身人都虔诚的认为朱标是神圣的,毫无疑问,哪怕朱标现在流落荒野无依无靠了,刘瑾也一定心甘情愿用刀子割下自己肉供养他,哪怕死了也毫无怨言。
要知道不同于文臣武将,他们拼命救了皇太子起码能让子孙得享荫福富贵百年,而刘瑾这等无根无后之人,除了自己命一无所有,何必如此呢?
见朱标放下笔,刘瑾膝行上前奉上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一块精致的青玉质交龙纽印玺,这也是昨夜带回来的天子信玺,专用于祭祀天地鬼神。
朱标双手捧起四四方方的青玉印玺蘸上朱砂印泥然后重重的落在那张写满祭文的绢纸之上,原本只是一张写了字的纸张,唯有有了这印记之后,才算是真正能上达天听祭祀先贤神灵之书。
“去吧,送到礼部,让他们尽快派人去举行大祭。”
“诺”刘瑾恭敬捧起那纸祭文,根本不敢放在自己头下,高捧着就退了出去,出门的瞬间就有几个小太监举着五色华盖来遮风……
见他们走远后,朱标重新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捧着那天子信玺,很好看也很沉重,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了。
但祂确实拥有着极大的威能,不仅是祭祀天地鬼神,还能册封山川湖海之神灵,唯有经过这方印玺加盖的才是人间正神,才配享受香火祭祀,否则皆是牛鬼邪神。
若是鬼神显于世的世界,那这方印玺可就厉害了,可惜现在却是没有什么用,一年到头也就祭祀的时候用的到。
叹了口气收起信玺,等什么时候有空再去还给自己父皇,还没听到退朝的鞭声,估计是因为蓝玉的事情吵闹呢,不知道今日是何人登台唱戏了?
随手拿起本书看了起来,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鞭声,刘瑾这时候也回来了,领着他踏出文华殿的大们,朝着六部衙门的方向走去。
刚过文楼左顺门,就遇上了一群散朝的官员,基本都是文官,慢慢悠悠的,朱标朝着奉天门那边一看,只能瞧见一群虎背熊腰勾肩搭背的背影,真是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伸手虚扶了一下胡惟庸:“诸位爱卿免礼吧。”
胡惟庸起身说道:“臣见到殿下才算安心了。”
礼部尚书也是开口道:“殿下安康就好,臣等昨日听闻太子殿下为护着晋王殿下受了圣上一棍可是昼夜难安,殿下乃是我大明国本,往后可不能这般了。”
“就是啊,虽然是手足情深,但殿下还是要分清轻重缓急,晋王皮糙…咳,晋王殿下身强体健,挨几下有太医看顾不会有事,可太子万金之躯,臣民之依仗,国朝未来之根本,岂能鲁莽。”
朱标面上谦和的点头道:“诸位爱卿之言有理,是本宫稍有鲁莽了,往后定当自珍。”
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一群人的内心顿时满足了,没什么比管教君主更让人内心舒适的了,所谓一言之师终身难忘,他们这教导太子,往后同家中子弟也能吹嘘当过一言帝师了。
朱标都如此了,一旁没来得及说话的自然不愿意看他们那志得意满的神情了,开始为太子舍身护弟做辩护,天家血脉亲和正是天下宗族之表率,这有什么不好!
反正无论怎么说都是朱标的好,他自然是愿意听着,如此互相吹捧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胡惟庸除了刚开始那句一直默立一旁。
不同李善长宛如定海神针,不同杨宪光彩照人,也不同汪广洋泯然众人,胡惟庸这个丞相做的可谓是奇特,难以言喻。
此人无论是在老朱面前也好,朱标面前也罢都是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可在私下臣工们面前却是威严蛮横,如此毫不避讳的二皮脸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中书参政涂节突然开口道:“蓝玉之事殿下可曾听闻?不知殿下以为该如何处理才好。”
朱标笑着看了眼涂节回答道:“本宫这两天没去上朝,倒是不曾听闻,蓝玉又犯什么事了?”
不等涂节讲述,通政使陈佑宗就抢先说道:“蓝玉莽撞冲动,这犯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殿下这两日贵体欠安,何必再污了殿下的耳朵。”
“蓝玉随西平侯出巡剿匪本就是殿下的吩咐,如今出了事自然也得听太子殿下的安排,我等臣子也好以有个章程。”
…………………
第五百零五章 工部
“放肆!难道臣子做错了事还要怪罪君主吗?竟然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无礼,本官明日一定要好好参你一本!”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一时言语失措,请殿下见谅,臣万死。”
右都御史训斥完,大理寺卿阎东来也是目光深沉的看向正面漏惶恐之色的吏部官员,仿佛刚才之言语真的是一时口误一样。
其余人也皆是纷纷开口指责,不过指责归指责,目光还是投向了朱标,那人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总算是把他们的态度表达出来了。
蓝玉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再清楚不过,若是有大战将启,那把他丢过去再合适不过,就像所有人都相信蓝玉会惹祸一样,所有人也都相信蓝玉在战场上不会让朝廷失望。
但区区一个境内剿匪,几千人的兵马调动而已,太子殿下就让蓝玉去确实不太合适,杀鸡用牛刀不仅是大材小用,还容易割伤自己,如今果然出了事,太子殿下也该表个态度。
他们这些人是不惧怕开平王的,粗鄙武夫而已,如今又不是群雄逐鹿兵戈求存的年代了,圣天子居上众臣俯首,山河社稷运转自有规矩律法,他常遇春也只是臣子,大家同殿为官而且文武分立,何惧之有?
想要惩治蓝玉可以不管开平王的态度,因为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于公于私都得划清界限,甚至越是闹得不可开交皇帝才会越安心对他们委以重任。
所以中书省也好御史台也罢,从没停下对勋贵们的攻击,哪怕是明知道勋贵势大,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动不了他们的根基,但也还是数年如一日……
但是他们不能不管皇太子的想法,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蓝玉这个甚得东宫信重的大将,而且他们正希望看到朱标为蓝玉开脱,只要皇家铁面无私肃清吏治的规矩被开一道缝隙,那再开大点也就不难了。
如果连蓝玉都能以功抵过,那我等差什么,他才打了几场硬仗,都是有开国之功的文臣武将,谁身上没几个功劳苦劳,肃清吏治的屠刀能避开蓝玉,就不能避开我们了?
朱标坦荡的迎受着众人的期待的目光,心里清楚,只要暗示一句,蓝玉的事情就算结束了,明日早朝都不会再有人提起,更别说要如何惩治了。
“本宫虽不太清楚蓝玉所犯之事,但朝廷自有律法在,本宫虽蒙受父皇圣恩临朝监政,但毕竟年幼少不更事,朝中之事自有父皇圣心独照,何况既然涉及律法,那就当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商议上奏,本宫信任诸位爱卿定然全力支持,以维护国朝纲纪!”
“这…蓝玉虽有违律法擅动私刑,但犯人确实是罪大恶极,采生折割天理难容,如此一想也并非不能法外开恩。”
朱标眉头一皱肃声说道:“陈爱卿莫不是顾虑开平王?断不可如此,何况开平王也不是那等徇私舞弊之人,尔等无需忧虑其他,秉公执法就是。”
这义正严辞的言论让其余人都不知道如何继续开口了,说太子不知道蓝玉的事情那鬼都不会信,说太子不想保蓝玉同样鬼都不会信,但他不认,身为人臣又能如何?
“臣等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朱标欣然点点头,然后又特意朝着阎东来的方向说道:“务必公事公办,对了,本宫往后几日颇为忙碌,听刘瑾说昨日有不少人想去东宫拜见,却是不必了,如今也见到了,本宫身体安康,都不必挂念了,尽心办差吧。”
“诺,那臣等这就告退了。”
胡惟庸同中书省等官员行礼,躬身从朱标身侧走过,其余各官署衙门的官员也紧随其后,唯有礼部尚书以及工部尚书被朱标用眼神拦住,依旧肃立听候差遣。
朱标先同礼部尚书说道:“祭祀黄帝轩辕氏的祭文本宫已经拟好并且加盖信玺送到礼部了,尽快差人去祭祀,到时候广召周边士绅观礼,无须节省。”
“臣明白,定然遵照古礼祭祀,以慰於维圣神。”
又嘱咐了几句之后就让礼部尚书下去了,朱标则是同工部尚书站在原地谈论起了煤炭的进度,今年北方风雪必然要比往年更甚一筹,无论军民都迫切的需要能提供热量的物资。
朝廷已经尽力开始往边关筹集粮草了,燃料也是重中之重,多一点都有重要意义,幸好有朱标的支持,工部几个月基本将其余诸事都放下了,集中人力物力加紧制造煤炭。
要知道京城内外都没建造完成呢,一国之都城,天子之寝居,怎么可能是区区五六年就建造完成,从至正二十六年就开始征发军民工匠填燕雀湖改筑新城,但毕竟仓促,那时候天下未定,为安抚文物顺和天下民心只建造了宫城主体作为开国之用了。
开国后不断扩建,不仅是皇宫还有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墙需要修建,湖城和街道住宅也是不断的在扩建,按照工部的预计,最起码也还需要二十余年才能彻底达成修筑目标。
但如今为了加紧制造煤炭以及守城辎重等事宜,所以大部分建筑的建造都已经叫停了,事有轻重缓急,工部所属的匠人劳力大多都分散到各处煤矿当中建厂造煤了。
边说边朝着工部衙门的方向去走,朱标问一句工部尚书答一句颇显沉闷,俩人过了奉天门,周遭官员都已经散去了,唯有刘瑾等人跟在后面。
朱标负手走在前面突然说道:“方才诸位爱卿言论之事,徐尚书觉得如何处理为佳?”
工部尚书颚下斑白的胡须一颤:“老臣才疏学浅,只懂得如何听命行事,这刑罚判决之事臣是不敢掺合,何况蓝玉可不是好相与的,臣可怕儿孙挨揍啊。”
朱标脚步一顿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和煦的说道:“徐爱卿年纪大了,是到了顾虑儿孙的时候,不过子孙辈受点挫折也没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么。”
言罢朱标也不在拖延脚步朝着工部衙门的方向快速走去,工部尚书年纪有些大了,朱标突然提速他跟的就有些吃力了,但也没臣子说让君主等等的说法,只能勉力跟上。
六部衙门注定是要经过大洗牌的,其余部门朱标倒是不在意,等过几年后,吏部户部礼部刑部都会有储备人员,兵部目前的职权不多,大部分与大都督府重合,由于开国特有的武强文弱,兵部目前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这五部衙门的人员较为容易补充,以翰林院国子监科举地方举荐等方式,但工部的基层官员,以及更要的匠人却是不好补充,尤其是某些匠人手中是有绝活的,死了就没了。
要知道现在的工部可谓是人才济济,这也是因为老朱极为注重公共设施建设,从打天下的时候就开始了,朱标三岁那年老朱就设施了专门负责水利的营田使,可谓是打到哪里修到哪里,还有驿站官道等等。
不是盲目的修,而是同朝廷移民屯田等大政策息息相关,哪里开荒种地配套的水利工程立刻跟上,种到哪里修到哪里,种植灌溉无缝对接。
多年下来工部上层官员倒无所谓,但那些经验丰富的中低层官员以及老匠人们却是难得的珍宝,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这些人当然也有不少贪污的,但对朱标来说他们利用价值大于他们贪污的那些,大明未来不会缺读书人,但这样能完善基层建设的人才却是永远不够用的。
所以这个徐尚书不行,想要骑墙两头讨好哪有那么容易,还不如干脆的倒向胡惟庸,他也好早点安排布局,再让他这么干下去,工部最后上上下下都要被拖下水,真到了清算的时候,那就不是说朱标想保谁就保谁的。
刚才徐尚书的回答朱标不满意,原先他提点几句的时候以为此人懂了,没想到是个愚蠢之人,朱标现在已经在思索让谁让这个工部尚书更适合了。
需要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也不用他同胡惟庸对抗,毕竟六部虽然分工不同,但向来同进同退,其余的尚书都投向胡惟庸了,只有你于世而独立,那不现实,光是户部就能卡死工部。
朱标不希望工部的事宜受限,大明百废待兴,别看南方恢复的不错,但其他地方尤其是北方西方依旧处于逆境民生艰难,也就是没有了战乱,但该吃不上饭的还是吃不上饭。
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想要恢复哪里有这么容易的,就是后世站起来后都经过多少年才让全国百姓达到温饱,而且那已经是个世界性的奇迹了。
现如今方方面面都要比那个年代艰苦,可想而知刚开国四载的大明还存在多少问题,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民生,才能有精力把目光转向外面的世界,所幸上天庇佑,外界其余国家的境遇同样不好。
如此以大明的体量,只要缓过一口气,就能抢得先机,所以朱标可以容忍朝堂斗争,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但绝不会让工部限于此,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
第五百零六章 时也命也
朱标边思索着下一任工部尚书的人选,一个能在暗流涌动朝局中稳住工部上下专心做事的人,保持一个度,明晰但又不明晰的度,朱标到时候就能将工部主体护住,不会影响后面的基层建设。
只是这样的人也不好找啊,有资历有能力的大多已经职位固定了,毕竟是堂堂工部尚书之职,正二品的朝廷大员,不是随便找个顺眼的就能提拔的。
一行人径直到了工部衙门,照着规矩受了官员们的跪迎之后就在正堂落座了,工部尚书命人去将铸造好的军国调用走马符牌取来。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侍郎亲自捧着长方型的木案走来奉到太子面前,朱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去,由上至下呈三角形摆放着六块符牌。
朱标伸手拾起最上面那精雕细琢的龙纹金牌,其绽放紫金之光,牌首为龙窍贯以金丝绦,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很有分量,龙凤纹细致入微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是宫中御造的手艺。
“起禀殿下,真龙金牌长九寸宽五寸,上钑盘龙,下钑二凤,乃是工匠以……”
工部尚书在旁不断讲解,朱标满意的点点头,将此符牌放回原处,拿起下面的宝金牌,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质量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种金属打造的。
“宝金牌,宽三寸,长八寸五分,上钑二凤,下钑二麒麟……”
除了图样不同之外,宝金牌最大的特点就是上面刻有铭文曰:藏之内府,调令则出,符令所至,即时奉行,违者必刑!
工部尚书见朱标并没有漏出不满的神情略微松了一口气:“不知殿下是否满意,如有瑕疵请殿下指正,臣等立刻去修改。”
朱标随手又拿起木案最下方的两块符牌,为黑色应为铁质,比上面那两块都要小上许多,上钑二飞龙,下钑飞鱼,牌首为圆窍,贯以红丝绦。上钑文为:符令所至,即时奉行!
这两块的区别就是铭文的颜色不一样,一个为金一个为银,不同于上奉于皇帝的真龙金牌,也不同于收于中书省和都督府的宝金牌,这种的铁牌才是真正用于个人的。
若是铸造的早,那沐英蓝玉就应该带走一块金字牌,以便有需要的时候调集地方卫所的兵卒出兵协助剿匪,若是御史钦差的话就应该佩戴银字牌,发现贪官污吏罪证确凿还敢反抗逃窜的,既可以银字牌调集衙门差役甚至卫所兵卒擒拿。
朱标都看过后点头道:“还不错,就照这个样式传阅各部吧,金银字牌再各铸二十,至于真龙金牌与宝金牌无御命断然不可再铸,将模具销毁以防万一,这三块本宫就直接拿走了。”
“诺!”
刘瑾上前将最上面的三块金牌小心收起,可以预见,这三块调兵金牌过了今天恐怕是难有再见天日的机会了,毕竟只是一个紧急预防的手段,往后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字牌。
正事办完气氛也就缓和多了,工部几名四品以上的官员都陪着太子爷闲聊喝茶,大概喝了两盏茶的功夫,朱标才起身要走。
一番颇为肉麻的送别之后,朱标出了工部大门,面上含笑但眼眸深处却有失望之意,两盏茶下来朱标就看出工部这几个高层官员都不怎么样,甚至还不如当今的工部尚书,迎须苟且之辈罢了,恐怕连胡惟庸都看不上他们。
想从工部内部挑出下一任工部尚书的计划是泡汤了,估计其他官署衙门也差不多了,文官集团除了御史台之外,大多数都已经被胡惟庸拉拢了,毕竟如今的文官多是元朝遗留下来的,贪污腐化程度不低,不投靠胡惟庸连今年的肃清都挺不过去。
朱标自己培养的文臣要不就是像陈佑宗阎东来一般职位明确不可轻动了,要不就是像张帆李进郭翀一般资历不足正在地方磨砺的,实在没有适合的。
办完事正准备回宫向自己父皇复命,路过礼部的时候也没打算停下,毕竟关于祭祀的事情他都仔细交代过了,再不办好礼部官员就准备拿头向轩辕氏谢罪吧。
只是隔着院墙都听到里面颇为喧闹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朗读之声,礼部向来都是书呆子老学究的地盘,最是循规蹈矩守礼遵静。
刘瑾见自家殿下有些好奇就微微躬身然后径直走进了里面,朱标见刘瑾去了也就不在管了,继续向前走,一会儿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略微好奇罢了。
刚走过端门就听见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朱标也没急着发问,刘瑾平复着略微粗重的呼吸也没急着说话,等气息平稳了刘瑾跟到朱标身后侧说道:“方才今科进士梁临作了一首面圣恭赋,说是上旬有幸入朝是见圣上以及殿下英姿所做,其礼部同僚传唱贺喜,正巧殿下路过。”
朱标突然笑了一声道:“可真是正巧,你觉得他所作的诗如何?”
“奴婢方才特意背下了”刘瑾轻声念道:“午门韶舞阅春辉,阊阖炉烟细细时。黄帕金盘擎虎榜,绯衣乌帽拜龙池。身临北极闻天语,面觐东宫见凤姿……”
那首诗还没念完朱标就挥手打断刘瑾:“本宫是问你觉得他作的如何。”
刘瑾思虑片刻后小心的回答道:“奴婢一介阉人,只是蒙受爷的恩典跟着学了认字,这诗词歌赋可谓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念着有那么些味道。”
踏上五龙桥朱标停下脚步看着桥下流淌的河水道:“诗词歌赋小道尔,于治国安民何助?这个梁临是什么出身?”
刘瑾办事妥帖自然是都打听清楚了才回来的:“回禀殿下,这个梁临是广州新会人,家中薄有田亩,今科的二甲头名,听说师从罗蒙正,尤擅诗文书画。”
罗蒙正,朱标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有些耳熟,但又没有什么印象,要知道他向来记性好,如果见过应该不会忘的。
见朱标望着河水思考,刘瑾朝着身后的刘安打了个眼色,刘安反应过来后立刻跑下桥口寻摸出大瓷碗,里面满满的都是光滑的石子儿。
朱标下意识的朝后伸手,顺遂的摸到了石子儿,然后手臂用力朝河水中甩去,一个小小的水花溅起,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只是手臂有些发软所以甩不太远,不过这时候他也想起罗蒙正是谁了,他确实没有见过此人,不过倒是常听自己先生宋濂提起,说此人博学强记弱冠学诗贤名远播。
朱标突然眼睛一亮,这不是有现成的工部尚书人选吗?算算时间宋濂回家休养的也差不多了,开春就把老头请回来坐镇。
本来朱标的打算还是让宋老夫子坐镇御史台或者礼部,工部虽然跟宋濂专业不符,但也无所谓,历任工部尚书也都不懂铸造修水渠这些事,到最后不也干的挺好。
朱标越想越合适,宋濂在朝中的资历地位功绩都是数得着的,若是论起文坛地位,别说胡惟庸了,李善长都不配给老夫子提鞋,也就刘伯温高启能比一比。
宋老夫子肯定是不想在掺合朝政了,毕竟人家已经圆满了,辅佐真龙定鼎江山,又教育出贤名传唱天下的皇太子,自身诗词文章誉满天下,已经注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了,夫复何求?
老夫子这个岁数了,真的不愿意,纵然是老朱都没法说,但朱标这个亲传弟子去磨磨,老夫子总归是会心软的,这个时代的师生关系可不比后世。
子嗣传承的是血脉,弟子传承的是衣钵,于宋濂而言,自他从吴元年开始竭力为朱标扬名之后,俩人的关系就密不可分了,甚至自己的子孙都没有朱标重要,青史可鉴。
为了让朱标飞的更远更高,老夫子绝对不介意用自己老迈的身躯作为踏板,这就是师生相处十载培养出的信任。
“爷,那个梁临该如何处置?”
朱标清楚刘瑾的意思,这件事可大可小可有可无,或许是有意为之也可能真的是巧合,对梁临来说是决定生死荣辱之大事,但对朱标来说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想要投机取巧也好,运气使然也罢,总归是帮本宫解决了问题,一会儿将本宫批注过的那本《齐民要术》赏赐给他,就说本宫希望他往后脚踏实地。”
刘瑾应诺一声,心中却是有些羡慕,那小子真是好运气,竟然真的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或许此时只是殿下一时兴起,也不见得会立刻提拔培养他,但终究是不一样了。
朱标最后丢了一颗石子儿然后拍了拍手就准备去见自己父皇了,刘瑾回东宫取书,而刘安则是留下原地重新收集石子儿装满瓷碗,以便下次殿下想玩的时候还有…
礼部官署衙门内,一个身穿官服的青年还在揣揣不安,根本无心理会身旁同僚们的言辞,心中只想着自己这次冒险到底值不值得。
万一惹得殿下不喜,被罢官免职都是小的,一旦被扣上刺探太子行踪图谋不轨的罪名可就要满门抄斩了,一想到这梁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
第五百零七章 原来如此
但梁临心中依旧充满了期盼,所谓自人者智,自知者明,他自己的能耐有几分自己再清楚不过,吟诗作赋第一流,可本朝更重实务,无论是当今还是储君都多次表达过这种态度。
如果不能发挥自己优势的话,恐怕只能苦熬资历混成一个五六品的官员,运气好些也不过是侍郎之流,这对其他人来说已经不错了。
但梁临也同自己的那些诗坛前辈们一样,有个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的梦想,否则他何必走仕途,凭着自己的家世还有出众的书画诗词,考个举人后舒舒服服的富贵一生也不难…
朱标去谨身殿前,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于是又特意绕到武英殿那边,远远的瞧了一会儿辛勤劳作的弟弟,也没上去说话,心满意足的走了。
解决了问题又看了看倒霉的弟弟,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沿途有碰上几个灰头土脸勋贵侯爷,一看就是被老朱指着鼻子臭骂一顿了,如此看来今天他们父子俩的心情都会很不错。
随口打发了上前行礼的侯爵们,直接穿过奉天殿华盖殿到了谨身殿,老朱正喝着茶看着奏章,见朱标进来行礼放下茶杯道:“标儿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这语气非疑问而是很自然的肯定句,朱标笑着行礼后从赵淮安手中接过刘瑾留下的三枚符牌:“祭祀之事儿臣已经吩咐礼部庄重办理,符牌也看过了,除了三块宝牌外又着令工部再造四十块字牌。”
朱标走上前将三枚宝牌交到自己父皇手中:“模具也已经命人销毁,以防有人鱼目混珠。”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符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就随手放在了一旁:“咱上个月不是让中书省同户部草拟文武官员岁禄,今日胡惟庸亲自送来了。”
朱标接过自己父皇甩过来的奏章一看:正一品一千六百石,从一品一千四百石;正二品一千二百石,从二品一千石………正九品一百二十石…
高了,太高了,这是整体翻了近一倍,其实上几品的倒无所谓,因为朝中无论实职还是虚衔正一品二品的官员就那么几个,给他们的俸禄再高对朝廷也毫无压力。
但是越是往下朝廷的压力就越大,要知道朝廷今年发放的的俸禄正一品才不过九百石,正九品七十石,这还是去年朱标给他们提了一些,否则正九品一年只有五十石的岁禄。
朱标放下奏章摇摇头笑道:“他急了,不过也是条路子。”
定岁禄这种事其实是个苦差事,定的低了皇帝满意但同僚们可就要背后骂娘了,定的高了同僚们高兴了,但皇帝不仅会驳回还会严加斥责,基本就是自绝于天。
所以一直以来的默契就是定的低些,定到连皇帝都有些于心不忍的程度,这样一来皇帝定然会往上提一提,官员们也就会顺势感恩戴德高呼万岁,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从吴元年开始这岁禄修改过两三次了,基本每次都是这样,也只有朱标去年是直接往上提了,毕竟论起来太子是储君,愿意给下面的人多吃点,没人会说什么。
就连向来对官员们吝啬的老朱也是乐于见成,他向来对任何能提升朱标威望的事情都持支持态度,朝廷日子稍微拮据些,就能让天下各品级的官吏蒙受太子恩德雨露,这在朱元璋眼中是非常合适的。
而如今胡惟庸却一改传统贸然将俸禄调的这么高,很明显他清楚皇帝绝不会批,但他还是提了,想必京中文臣武将都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个岁禄的多寡了。
再理智的人也定然会忍不住起了几分侥幸,万一圣上批准了呢,那大家的日子可就都好过不少,现如今的俸禄也就是能吃饱,如果圣上准了胡相所请………
有了期望之后的失望更显深刻,但意义也不是太大,官员的心情对老朱这种铁血帝王来说是不值一提的,顺者昌逆者亡,哪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对胡惟庸来说则是一个很好的政治表态,他清楚自己从方方面面都比不过老朱,但他还想活着,那就要不断收纳同党,壮大自己的体量,那他就要树立一个人设,一个为官请命的人设,成为广大官僚集团的代言人。
丞相这个职位本就是百官之首,本就是文官集团约束皇权的重要存在,汉唐时期的丞相位高而权重,哪怕是君主也要敬而礼之。
但随着皇权不断强化,君主**达到顶峰,丞相的职权不断被分割,丞相不在是文官集团的代言人,成为了皇权的代言人,甚至是替罪羊。
胡惟庸现如今就是在找回丞相原本的地位,那他往后将不是李善长杨宪汪广洋那般的应声虫,而是要对抗皇权为官僚们争取利益,不仅仅是文臣,还包括武将。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争取到一线生机,其实也没错,这确实是他唯一的出路,哪怕是朱标站在他的位置也只有如此,因为这就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面对一个集权至此的君主,除了在内部想办法,难道还能去外面造反不成,那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何况胡惟庸本身也是个渴望权势的人,这条路是老朱逼他走的,但或许他自己也想走呢?
否则胡惟庸现在服毒自尽,老朱也没办法,死己身而保满门无疑是个明智的抉择,但胡惟庸没有这么做,自己父皇看人的眼光真是犀利,若是李善长汪广洋之流深思熟虑之后定然会选择自尽,杨宪恐怕会扑到老朱脚下疯狂表忠,对抗不敢死也不敢。
“咱看就照着去年定下的再加五十石就差不多了,也就是今年只有陕甘大旱,其余各地还算风调雨顺,否则咱本打算给他们削减一点。”
朱标点头道:“太高了不好,但如今这个局面削减的话更不好,多多少少加一些,最起码让那些清廉不贪的官员们存点积蓄。”
朱标的态度一直都是多发些俸禄,倒不是准备高薪养廉,而是老朱从一开始定下的俸禄就太低,官员们大大小小一家子,说不定还要接济宗族长辈,这久而久之不贪的说不定也贪了。
贪赃枉法利润丰厚甜头太大,尝过一次就有无数次,由小贪到大贪再到巨贪,其实用不了多久的,老朱希望官员们能到达温饱的程度就够了,而朱标是希望官员们最起码到达小福的程度。
衣食无忧还能给子孙攒点儿银子的程度,朱标觉得并不过分,无论是京城官员还是地方官员,除了极个别的清水衙门,大多也是非常忙碌的,几十年寒窗苦还得冒着杀头的风险工作,有点较高的收入是合理的。
想要马儿跑总得给他吃点好草,否则何以致千里?
如此一来杀起还敢贪赃枉法的官员也就顺心了,否则有些官员家中贫苦的确实可怜,京城中都还有妻儿重病缠身,家中除了四面漏风的破房还有一身官服之外尽皆变卖了的官员。
朱标还特意派人去查过了,本以为又是个准备以清廉博名的狠人,结果竟然是真的贫苦至此,如果不是他派人接济了,恐怕都挺不到今年发放岁禄了。
朝中贪赃枉法之官员数不胜数,但也确实有那么一批以廉自守持身以正的官吏,尤其多在御史台以及翰林院,就如同王朝盛世也不可能没有贪官一样,再恶劣的风气中也总有显得愚蠢的清官。
今日的奏章倒是不太多,朱标同自己父皇闲聊的时候又翻到吏部上奏的天下府州县数额,府一百四十一,州一百九十二,县一千零一十三,这也是正式把原先夏国的州府县纳入大明版图了。
朱标好奇的问道:“父皇,说起来刘伯温去巴蜀也有段时间了,他就没提回来的事?”
朱元璋谈起刘伯温就不高兴,靠在椅背上哼道:“人家不是想回来,是直接想不干了,从上个月开始就不断传信过来说什么自己年事已高久病缠身,希望咱能给个恩典,趁他死前让他落叶归根回青田老家安养。”
朱标放下手中的奏章走道自己父皇身后给他按捏起肩膀:“等明年就放他回乡吧,刘伯温怎么也是早年就追随辅佐您的老人了,有功劳有苦劳,父皇纵然不喜欢他,也给个恩典让他荣养,如此君臣两怡传于后世也是一段佳话。”
朱元璋眯眼享受起儿子的孝心,不过还是没有立刻答应的打算,他身后的朱标自然也感受到了,忍不住好奇道:“父皇,刘伯温就算有些高傲,但您什么人没见过,说起骄横狂傲,当年的常帅比如今的蓝玉也强不了多少,您不也驾驭的好好的,儿臣是不信就因为这点事儿您就如此厌恶一个大才。”
朱元璋哼哼唧唧了几声才开口道:“你娘总是在咱耳边夸他是大才,说什么让咱好好笼络他,可怎么示好那老小子也是一副不亲不近的样子,跟咱不行也就算了,偏偏跟你娘还很亲近!”
朱标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母后,怪不得这么多年什么苦活都丢到刘伯温身上,原来是吃醋了。
……………………
第五百零八章 一紧一松
“您要是这么算,那人可多了,当年那些文武哪个不是跟母后亲近,都指望万一犯了事儿请母后替他们求情呢。”
自当年打下集庆后,老朱长年外出征战,马皇后抱着朱标坐镇后方,但娘俩妇孺组合也不能执掌后勤运转,所以一般都是李善长做主,遇到大事才会到大帅府向主母请示。
这种时候自然是召集所有留守的文武一起商讨,刘伯温作为谋主多谋善断,自然是很得马皇后信任,另一方面来说李善长作为后方主管,掌握着老朱大军的后勤供给,权势已经够大了。
而朱标那时候还没脱离襁褓,所以马皇后必须支持另一个文臣支柱制衡李善长,否则他们一家三口很容易出事,要知道大军在外征战,粮草供给一旦中断,打打不过耗还耗不过,想要退敌军也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多半就是败亡之局。
文官要做手脚,留守的那帮武将大佬粗根本发现不了,这点朱元璋也是看出来了,所以在淮西文武势力庞大的时候,浙东一系在他们夫妻的暗中支持下悄然而起,作为浙东领袖的刘伯温,在开国前后那段时间都是制衡李善长的存在。
如此一来刘伯温自然是于马皇后相熟,其实不只是刘伯温如此,基本当年追随老朱的大多都是这般,毕竟朱家底子薄,老朱根本没有宗族兄弟,出征在外家里就没有其他能主事的男丁了。
“看着吧,咱这儿没应允,刘伯温定然还会给你和你母后写信卖惨,这家伙向来如此。”
朱标无奈劝道:“刘伯温想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连儿臣都亲口允诺过他两回了,父皇就是看在儿臣的面子上也让他退了吧,他那身体恐怕也是没几年了。”
朱元璋说出一直以来堵在心口的话之后心情也舒服了不少,毕竟这种话他不能跟臣子说更不能同妻子说,一直憋闷着才会越发想要拿刘伯温出气。
“那就看看他拿能把巴蜀治理的怎么样,若是好咱就给他个恩典,若是不好他就准备给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见自家父皇总算松口了,朱标也是不再言语专心按捏起来,刘伯温向来敬重他,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北伐时期,都曾数次进言献策,而且此行巴蜀之前,朱标也确实允诺会帮他求情。
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示意他不必按捏了,朱标也是顺势撤手从宝座后面走下来。
“户部左侍郎有缺,咱准备调任高启接替,没想到那老小子故辞不受,又是跟刘伯温一路的货色,他们这些文人雅士,但凡有点名望了就愿意搞这一套,你说咱该怎么处置他?”
朱标的背影一颤,今天怎么全是这种屁事,梁临刘伯温高启是商量好了吗?
朱标回到自己的小书案后坐下叹了口气疲惫的说道:“若是如同山东二贤一般思恋前元拒不为朝廷效命者,自当是该斩以儆效尤,但高启在洪武元年就应召入朝,时为士林表率,而如今身拒高位,可见确实是性不喜仕途。”
“高启少年就扬名天下,至如今可谓大儒,与宋濂刘伯温齐名,而且教授诸皇子纂修《元史》有功,如只因此而诛之,恐怕会引得士林哗然,还请父皇宽恕吧。”
虽然知晓自己儿子说的是正确的,但心情不好的老朱同志还是冷笑道:“这个要咱恩典那个要咱宽恕,这么好事全让他们这帮人占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都不懂吗?”
若是别人这时候恐怕就吓得磕头请罪了,不过朱标知晓这只是自己父皇发泄郁气的方式而已,他终究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哪怕口头上再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影响力,至少在如今这个时代,他们的笔墨就是真理,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还真是不好杀他们全家。
“父皇说的是,高启既然不受擢升那就免去其官职放还吧,子孙三代概不任用,也是杀鸡儆猴,看谁敢以此博名。”
朱元璋听到这儿才微微点头,如果儿子继续劝他任用高启他可就真要窝火了:“那就如此吧。”
朱标也不敢再听了,拉过奏章帮着批阅起来,生怕还有哪个缺心眼儿的惹老朱生气,还得他帮着灭火,如果不是刘伯温高启身份特殊,他才懒得求情。
见儿子闷头干了起来,朱元璋眼中流露出几丝笑意,舒展了一下身体也俯手批阅起来,心中动力十足,总得给儿子留下个安稳江山,不用受任何人的鸟气。
到了下午见奏章没多少了,朱标放下狼毫笔起身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老二的伤势怎么样了。”
朱元璋头也不抬道:“去吧,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如果再管教不好弟弟,你也跟着受罚。”
我真是嘴欠,说去看太子妃不香吗?
朱标恭然应诺一声,然后走出书案朝着自己父皇行了一礼,然后就出了谨身殿,看着西垂的太阳深深的叹了口气,明天老实的在宫里呆着吧。
然后就动身朝着大善殿那边走去,大些的皇子如今都在那边居住,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搬回来了,往后还在后宫的小皇子们也将陆陆续续的搬过去。
刚过了后右门就撞见了李妃一行,这个时辰估计也是刚从朱樉那边回来,毕竟母子连心,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可以理解。
李妃当先下拜行了一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微微回了一礼,虽然李妃地位比他低,但怎么也是为天家生育了两子,该有的礼遇还是要给的。
“本宫正打算去看看二弟,没想到竟冲撞了李妃娘娘,还望恕罪。”
“岂敢,殿下太客气了,殿下爱护手足,臣妾还没谢过殿下当日救助之恩,若不是殿下在,晋王恐怕……”
朱标不等她说完就摆手道:“本宫与晋王向来亲近,这本就是应当的,时辰也不早了,娘娘还是快些回后宫吧。”
李妃再次行了一礼然后就领着身旁的宫女太监避让到一旁将主路让给朱标,她如今可没别的心思,只想着儿子们往后还要瞧着哥哥的脸色过活,可不能得罪。
朱标也不推辞,叫她一声娘娘是给自己两个弟弟的面子,若是真的准备让他让路,那是不能够的,无论宫内宫外,除了老朱与马皇后之外,天下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李妃等人默默肃立在道路一旁,朱标客气的点点头之后就过去了,听动静就知道他走出挺远后面的人才敢走动。
宫内的住处自然比不得朝廷礼制里的王府规模,任何一个皇子也就是有个小宫殿,除了自己居住也就能容下十几个贴身太监宫女居住,比不得朱标庞大的东宫。
踏入朱樉的小宫殿就已经听见他的哀嚎之声了,殿内伺候的太监们赶忙下跪行礼,还有一个磕完头就到里面禀报的。
“都免礼吧,这是正上药呢?”
那日去东宫求救的太监恭声回道:“回禀太子殿下,张太医正在给晋王殿下上药。”
“去里面伺候吧,等上完药之后再叫本宫。”
朱标自然没兴趣去瞧自己臭弟弟被打烂的屁股,有那个兴致还不如回东宫瞧自己那些美艳侍女的,径直走到正殿主位上安然落座,随手拾起腰间的玉佩把玩起来。
估计是知道自己大哥来了,朱樉的哀嚎的声音越发凄凉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为了向自己大哥卖惨,好让他去向父皇求情。
朱标听着惨叫面上由衷的扬起笑容,来这里貌似也不错,他这一笑让殿内的气氛一下缓和了起来,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扬起笑脸。
虽然明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格温和无论是对诸位皇子公主还是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很和善,些许小错总能宽容,但在这宫里缺没有不敬畏太子殿下的,可谓是又爱又怕。
没过一会儿张太医就走出来对朱标行礼问安,朱标伸手虚扶道:“免礼,晋王伤势如何了?”
“老臣听从圣上吩咐用了军中猛药,虽然上药过程有些疼痛,但疗效必然是很好的,估计再有七八天晋王殿下就可下地活动了。”
朱标继续问道:“猛药伤身,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太子殿下放心,军中伤药本也是陈太医当年调配的,军中将帅包括圣上当年都用过,见效快疗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药效猛有灼烧感,但绝不会伤根本。”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好,辛苦爱卿了。”
“不敢,老臣不过尽忠职守罢了。”
随即张太医起身告辞,朱标让刘瑾亲自去送了送,这得罪谁也不能则罪大夫,谁知道哪天你就靠人家活命了。
而此时内殿还是不断传开哀嚎之声,朱标老神在在的坐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旁的太监小声说道:“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上完药了,您是不是……”
朱标并没有理会,等刘瑾送完人回来后问道:“赏赐送到那个梁临手中了?”
……………………
第五百零九章 刑罚世轻
刘瑾瞧了眼内殿方向就回道:“送过去了,梁临感激涕零言说定不负殿下所望。”
朱标随意的点了点头,朝中官职众多总得有人去任职,其实只要不到上三品,那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能力强些还是差些也就那样,这个梁临也算聪明,希望以后能有所发展吧。
这时候屋里的装模作样的惨叫声调也小了下午,毕竟是嚎了这么久,朱樉的嗓子估计都有些沙哑了。
朱标这才起身向内殿走去,到了里面就看见晋王殿下高高的撅着屁股的身影,也幸亏还有床帘帷幕遮挡,否则朱标可真就要调头走了。
“大哥,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朱标在内殿中间站定身后自有太监搬过椅子,顺势坐下后才开口说道:“皮肉伤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该给你一点教训,让你出宫是为了勤练弓马,你可倒好竟然把身子亏成这样,怎么,才活了十几年就活腻了?”
朱樉身子一动忍不住叫唤一声,把头探出床帷委屈的抱怨道:“就是没忍住多玩了几天,别人不也都这样,至于……”
朱标立刻皱起眉头冷喝道:“住嘴!父皇教训你那是天经地义,再敢有怨言,小心我把你拖出去再打一顿!”
本来还装模作样只是有一点小委屈的朱樉眼圈瞬时一红,然后把头缩了回去,可见因为动作大导致伤处疼痛的一颤,但这次倔强的没有叫出声。
朱标也是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朱樉也是十六七的年岁了,算起来是到青春期了,虽然这个时代的孩子较为早熟,但他毕竟长期受宫中规矩的束缚,骤然出宫难免有些放飞自我。
“你到今天竟然都没有想明白父皇是为何教训你,难道真以为是气你好女色?这天下能有几个男人不好色,何况你身为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本就是你的责任。”
见里面的人没有回话朱标眸光一冷:“老二,你这点儿自制力都没有往后如何能坐镇一方,如果你真的只是想玩乐一生,那大哥成全你,别说那几个清倌人,十个百个千个大哥都可以给你,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完朱标就起身准备走了,他对朱樉的要求一直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了,但朱樉今天的表现确实让他失望,耍小聪明没什么,但如果连个正常人都当不了,那就老老实实当个猪吧。
朱标也有些疑惑,前几年朱樉还有些劲儿头,无论是弓马骑射都很不错,吵吵嚷嚷的要去守边疆,怎么突然就这样颓废了?
屋内的众人皆是战战兢兢,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进来时候脸色挺好,怎么突然就动怒了,朱标就要踏出内殿,朱樉的贴身太监跑来跪在他面前磕头。
“太子爷息怒,我家殿下只是一时委屈,他向来都是最敬重您的了,爷这么走了殿下过会儿定然会后悔的,您看在多年手足兄弟的情分上,再说几句吧,奴婢求您了。”
刘瑾见状也是劝道:“晋王殿下年少,爷宽恕一二吧……”
朱标同然体会到方才自己父皇的感受了,原来心里憋着一口气,别人还来硬劝的时候这么窝火,真想回头朝着朱樉屁股上撒点盐。
这时候里面传来动静和一群宫女太监的惊呼,朱标没有回头也听到了动静,一声较为沉闷的声响以及倒吸凉气的声音。
朱樉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传来:“大哥,我知道错了。”
“都滚出去!”
朱标声音传出的瞬间所有人都躬身快步退了出去,内殿只留下兄弟二人,朱标并没有转身去看他的笑话,也没去虚情假意的搀扶他,只是背对着他沉声问道:““你错在哪里了?”
朱樉感觉自己屁股很疼,也感觉湿湿的,不知道是药膏融化了还是伤口崩裂流出了鲜血,伤痛委屈混迹于心,只感觉自己很可怜。
“我不该不顾身体沉迷享乐荒废武艺,不该同一群纨绔厮混辜负父皇以及大哥的一片苦心,不该不知悔改连累……”
说道后面已经开始哽咽,毕竟只是个少年,突然被自己爹狠揍了一顿,伤还没好紧接着又被大哥教训,自然是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在心头。
“老二,众兄弟之中除了我你就是最大的,理当为弟弟们的表率,可你看看你自己有个当兄长的样子吗?”
“别说老三老四,现在连老五老六都比你要强,人活一世总得有个成就吧,你难不成真想文不成武不就的过一辈子,最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可以的,老二,你是晋王,你爹是皇帝,你哥是太子,没什么道理可讲,你生来就该享受这一份尊荣,谁家还能没个不成器的,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大哥与父皇都会成全你。”
朱樉抹着脸上的泪水鼻涕哭嚎道:“不,不要…”
朱标没再说话径直出了朱樉的宫殿外面整整齐齐的跪着一群宫女太监,看见太子殿下出来后都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朱标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差距何其之大,这些奴婢也都是跟朱樉差不多大的年纪,可一个还能任性,另一群却是朝不保夕命途皆操于他人之手。
“都起来吧,好好照顾晋王,再去请张太医过来上药。”
“诺”
朱标吩咐完后就朝着东宫走去,刘瑾等人赶紧跟上,沿途气氛颇为沉闷,刚穿过华盖殿准备回东宫,朱标猛然停下脚步又掉头朝着武英殿方向走去。
刘瑾等人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跟上,没一会儿就到了武英殿后面,楚王朱棢齐王朱棣还在埋头苦干,看见自家大哥来了都撅着嘴默默拿后脑勺对准了他,还以为他跟中午一样是过来看笑话的。
朱标走进后让过来行礼的户部官免礼,然后脱下厚重的外袍,走到沟壑纵横的地里拿起一把锄头,往手心呸了两口就挥起锄头挖了起来。
朱棢朱棣都是颇为意外的看向自家大哥,不过也看出来他心情不是太好,就没多问,也跟着干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今天的活儿也就干的差不多了,老朱今天没来,估计是又有突发情况要处理,不过朱标也不担心,天下太大了,消息严重滞后是常态。
文书发下去,可能就要月余才能到,紧急要务汇报送上来,可能讲得已经是十天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这种情况下,政治决策者需要有一种从容的气度,因为急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要保持中央不乱,地方的事情在大也能统筹解决,这也是为何一定要中央集权的原因,既然不能保证最快反应,那就保证最大限度的力量。
一个时辰的劳作,朱标稍微恢复一些的手腕又肿胀发软了一些,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而且浑身力气都用光了,也有一种另类的舒爽放松感。
同两个弟弟打了个招呼朱标就回东宫了,沐浴更衣之后陪着自己太子妃用了一顿晚膳,略微活动一下之后就一起歇下了。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朱标侧身躺着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太子妃隆起的肚皮上,也不知到是不是因为刚吃饭的原因,里面两个小家伙也在不停的活动。
感觉虽然不是太清晰,但也能大概猜到是小拳头还是小脚丫,真是神奇,朱标两辈子都没当过女人,真是不清楚肚子里揣着两个小生命是种什么体验。
“殿下今日心情貌似不是太好,是因为朝中的政务吗?还是因为舅舅的事情?”
朱标轻声道:“都不是,只是莫名的心情不好而已,有点担心以后咱们的孩子该如何教育才好,至于蓝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常洛华也伸手盖在了夫君的手上:“一切都有殿下,臣妾真是好命呢。”
朱标把目光从她小腹移到她明亮的眼睛上笑到:“是啊,你怎么会这么好命呢。”
夫妻俩相视一笑然后凑近一些闭目睡过去了,悠悠长夜漫漫星光都被一轮红日扫退,朱标夫妻俩起身后分开洗漱,然后一起在正殿听了早膳,朱标陪她游逛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向往日一样出东宫忙碌或者去文华殿看书。
而是难得陪着常洛华下棋作画,俩人琴棋书画都算精通,倒也能玩到一起去,快到午时的时候还到文华殿南侧去钓鱼,金陵本就多河,新城还是填燕雀湖而建,自然多水流贯穿。
悠闲惬意的过了一上午,用完午膳之后让太子妃去午睡一会儿,朱标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发现自己近来情绪确实容易变动,高兴的快低落的也快,这是男孩子也会来的生理低潮期吗?
朱标摇摇头对一旁的刘瑾问道:“今日早朝如何,可谓有什么大事?”
刘瑾回答道:“还是先为蓝玉之事吵闹了好一会儿,刑部尚书上奏请诛蓝玉以护朝廷纲纪,而大理寺卿阎东来则以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为理劝谏回护,其余官员各有表态,但还是僵持不下,暂时不了了之。”
……………………
第五百一十章 安南
朱标也没意外,这种放到朝会上讨论的事情多半就是这样的,拖拖拉拉到最后才有个双方都认可的结果,如果真是紧急要务,那都是开小会即刻就有决断的。
蓝玉的事情只是个试探的过程,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双方都想看看这期间任职紧要职位的同僚如何站队。
“除了蓝玉的事情之外,还有别的吗?”
刘瑾回想了一下说道:“翰林院编修高启被圣上斥责,最后还是中书参政等官员求情,圣上赐金放还,但下令其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也不可被举荐任官。”
“还有就是侍讲学士张以宁病卒交州,圣上大哀下诏有司归其柩,沿途州县皆要祭尊。”
朱标听到这眉头一皱,张先生到底是没能挺住,也是因为此行耽搁太久,老先生毕竟年逾七旬了,出使安南也确实有些勉强,何况还遭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两年前朱元璋命翰林侍读学士张以宁赍诏印使安南,册封其主陈日煃为安南国王,结果不巧的是刚入安南境内陈日煃就死了。
国王虽然死了,但天朝上国的册封诏书还得受啊,所以安南朝臣宗室们请求将大明皇帝册封安南王的诏书授给陈明宗之子恭定王陈暊,以定正统。
安南这个时候比高丽都要乱套,如果安南朝臣请求的是将册封诏书授予陈日煃之子,张以宁也就答应了,父死子替有先例可循也是袭承正统,毕竟两国相距这么远在回去取另一份诏书也不现实。
可这么推出一个王叔继承王位,老夫子就不能接受了,天朝上国的册封人选岂是你们蛮夷小国能私自内定更替的,那大明的威严体统何在?
张以宁再一查发现陈日煃竟然是被安南宗室所杀,原因竟然是他并非陈氏血脉,乃是优伶杨姜的儿子……
其母在已有身孕的情况下被恭肃王陈元昱悦其艳色而纳之,出生后被恭肃王当作自己的儿子在宫中抚养。
陈裕宗病危无子,指定其为嗣君,群臣极力反对皇统断绝,为外姓所据,但莫名其妙陈日煃还是当上了安南国王,但就在大明册到来之前被恭定王废黜,连其子被乱棍打死……
这乱七八糟的情况自然让张老夫子气愤礼崩乐坏,根本不入居都城直接在洱江留居,概不接见任何安南朝臣,责令安南宗室立刻派人去向大明朝廷告哀,请求重定承袭王爵的人选,否则绝不给予册封。
如此一来耽搁的就久了,等双方终于协定完,老夫子得了朱元璋圣旨才入安南都城册封新王,之后还教育新王以及宗室要服丧三年,令安南人仿效中原行叩拜礼。
总之就是把那边的大礼仪调整了个遍,让安南时隔多年重新蒙受中原正统礼仪的管束,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返大明,没想到终究是没挺到归朝复命的那一天就病卒了。
朱标起身叹了口气,去年他们父子俩还在书房赞叹张以宁有天朝使臣的气度,老朱还亲口将老夫子比作陆贾马援,想着回来后要好生嘉奖重用。
“本宫记得张学士有个孙子在国子监读书,送套本宫用的文房四宝过去,让他好生读书,往后当袭承其祖父之志报效国家。”
“还有等他从国子监学成任官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本宫一声,莫要忘了。”
“奴婢记下了。”
安南真腊占城等南方小国由于被云南所阻隔,大明一直也就没有上心,毕竟云南都还没打下来同更南方的国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例行条例的派遣使者。
不过有机会接触其国朝内政终究是好事,有时候潜移默化要比大刀利刃还要强,现在中间有阻隔,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明收复云南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是为何安南天高皇帝远也不敢强逼张以宁册封新王的原因。
朱标又到文华殿坐了一会儿,昨天打算今日老老实实在东宫呆着,可忙碌惯了还真是歇不下来,摇摇头后又起身朝着谨身殿走去。
进殿朝着自己父皇行了一礼,只见老朱今日也没向往常一样批阅奏章或者召见朝臣,而是有些发愣。
“标儿,张以宁病死了,今年咱的老臣们可是走了不少啊。”
朱标略微一算还真是,就是不算那些因犯罪斩头的官员,衰病之死的也有七八人了,还都是老臣,其中还有广德侯华高。
“父皇无需伤心,他们大多都是算是寿终正寝,尤其张学士罗编修都是年逾七旬的老人家了,可谓是高寿。”
朱元璋还是叹了口气:“咱不应该让张以宁去的,山高路远不说,安南国破事还一大堆,虽然他来信的时候没说,可咱也知道他在洱江居住的时候过的很不好,食用起居都很艰难,安南那边明面上不敢做什么,可暗地里威逼利诱也没断过。”
“尽忠报国诚以皇业可得其所,张学士求仁得仁内心定然是欢喜的,儿臣方才已经让刘瑾去给张学士的孙子送去文房四宝。”
朱元璋闻言欣然点点头,自己儿子虽然未及弱冠之年,但行事作风可谓是顾虑周全滴水不漏,这是大好事,他再怎么厚赏也是君恩国务,而太子私下赠送文房四宝那就是情份了。
如今满朝文武私底下都在说他称帝后刻薄寡恩,但为了继续肃清吏治这个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帽子他是不准备摘下去了,可这个名声终究是不好的,如果下一任天子也是这样,那群臣不该有的想法也该有了。
朱元璋回头看了看日渐挺拔的长子,心中那点优柔伤感一扫而去,无穷无尽的动力升起,龙行虎步走回御案后面坐下,对着厚厚一摞的奏章发起猛烈的攻势。
朱标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突然兴奋起来的老爹,实在不明一个人心情的转变真的可以这么突然这么痛快吗?
不解的摇摇头后走到自己的小书案后面坐下,一招手就有两个小太监搬来一摞奏章,还有一个过来倒水磨墨。
朱标翻开一张就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奏章,其中上奏以徙北平山后民三万五千八百户、一十九万七千零二十七口,散处卫府,籍为军的给以粮;籍为民的给田以耕。
又以草原遗民三万二千八百六十户,屯田北平管内之地,置屯二百五十四处,开田一千三百四十三顷。
这是今年年初开始的迁民,朱标当时还不在京城,不过看来成效不错,开辟的田亩也蛮多的,从南方运粮耗损无数,如果能在北方自给自足那可就太好了,就算暂且不能,能顶上两三成也是大大缓解朝廷的压力。
这种奏章无需回复,朱标落笔写下批阅记号后就放到一旁,开口同老朱汇报一声就算完成了。
之后的奏章也是大多如此,如今的政局暗流涌动各地方官员压力山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上奏禀报,生怕哪件事由小变大传到朝廷,到时候被追究玩忽职守之罪。
如此繁多的奏章自然是耗费精力,但好处是看完这些基本在心中就能对天下局势有个大体了解,总之就是一种心安的感觉,不过累也是真的累。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陕甘的奏报,其中就有张帆李进等人的,如今调去的官员基本都是新晋官员,不比那些元朝遗留下来的老狐狸们,吃拿卡要的经验不足加上朝廷大批斩杀陕甘官员的余威尚在,晓得皇帝太子的目光依旧在紧紧盯着。
所以都老老实实的安抚灾民,纵然是有贪心也没那个胆子,随着灾情渐缓以及灾民人口的锐减,受灾州府的粮价也渐渐稳定下来。
当初朱标走的时候留下不少收缴的赃银,都留下给张帆等人去其他州府收购粮食,虽然可以直接命令陈家张家再次运粮,但他不能总让江南士族割肉放血,虽然他们乐意之至,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规矩也不是这个规矩。
朱标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也就安心了,赈灾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钱有粮就能轻易解决,贪官污吏让朱标横扫了之后,事情就在没有阻碍了,可见灾情在明年开春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人死不能复生,但生活总要继续,重建家园耕种传家对农耕文明来说是天赋本能,朱标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虽然大明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灾情发生,但如同陕甘这次的旱灾还是较为少见的。
朱标也总算知道为何历朝历代都会不断祭祀苍天请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了,实在是农耕文明对天灾的抵抗力太低,水多水少都是天大的灾难,影响一地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
再往后看就是靖海侯的奏报,快入冬了,沿海倭寇也都开始发狂了,大明如今对付他们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是被动防守,但有心算无心总能让倭寇吃个大亏。
从侵扰次数频率规模等都可以看出来倭寇如今侵扰的重心已经开始变动了,大明确确实实大疼了他们,硬骨头难啃自然是转头去挑软骨头,高丽可就摆在那边呢。
………………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礼仪
虽然高丽没有大明富庶,但抵抗力小啊,倭寇是悍不畏死,但也不是没有脑子,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就罢了,既然有自然是只要啃软骨头,硬骨头实在崩牙。
朱标批阅之后放到一旁,然后就看到了太原知府上奏请赏的奏文,太原卫所兵卒林旺韩伍儿处巡之时意外发现太原大王村里正刘原利有聚众谋反之动向……
朱标无奈的摇摇头,天下虽定但民心尚未彻底归附,大的不说,这种几十上百号老弱病残就想揭竿为旗折木为兵立年号造反的疯子数不胜数。
这种的大多连县府差役那关都过不去,三四个拎着腰刀铁鞭的捕快就足以镇压他们几十人,一群乌合之众说来简直是贻笑大方,但就是屡禁不止。
没什么好说的,找死的人朱标也拦不住,只是可怜牵扯到的那些无辜亲眷,莫名其妙就被押上断头台,喊冤叫屈也没活路。
知识眼界越贫乏的人,就越是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和自豪感,因为知识越贫乏,其所相信的东西就越绝对。
他们大概是觉得朱元璋一个托钵行乞的行僧都能坐江山,老子好赖也比乞丐强,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他娘的,干了!
朱标批阅回复:“授太原卫军士林旺韩伍儿等为百户,赏其发觉平定刘原利谋叛之功赐白银各五十两绮帛各八匹,以昭圣听。”
这并不是皇恩圣旨,毕竟只是封赏几个百户而已,一会儿送到中书省后他们自然会一级一级的传下去,到最后就是以兵部的名义传达到地方卫所。
没一会儿朱元璋就开始命太监去传唤各部要员前来商讨开会,朱标坐在一旁默不做声,只有他们进来特意向他行礼的时候才会说句免礼之类的话。
众大臣也早就知晓太子已经开始处理批阅奏章好些年了,所以也都习惯太子旁听观政,这次讨论的是关于巴蜀求粮的事情,巴蜀初定,虽然民间伤亡不大,但夏国为了抵抗大明还是强征了不少民间青壮,这就耽搁了农活。
导致巴蜀粮食不够,粮价大幅上涨,所以还需要朝廷支援一些粮食,户部尚书提议命湖广武昌等十府发民夫三万人舟八千艘运粮十四万石由襄阳转输汉中仍命所在卫所军士沿江护送。
这般事务林林总总,中书省六部以及大都督府的官员来来往往,一件件朝廷要务就都着这般处理的。
等到了临近黄昏,谨身殿才算消停下来,朱标帮自己父皇处理完今日的奏章之后就径直去武英殿后面陪着老三老四锄田。
他本来也没什么其他事,而且坐了一天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挺好,每天干一个多时辰的活,吃得好睡得香,也算锻炼身体了,何况还能顺便逗逗两个愚蠢的弟弟。
如此一个多月的时间基本天天如此,蓝玉的事情最后不轻不重给了个教训,之后朱标也不时去上个早朝,如果不用上就陪着太子妃下棋作画,中午去谨身殿批阅奏章,下午跟弟弟们活动活动身体。
至于老二朱樉,挨打后第八天就下床天天陪着老三老四干活,虽然因为伤势并未痊愈干的稍微慢了些,但也算是表了态度。
言辞作风又恢复往日的状态,兄弟俩默契的将那日的交谈略过,但朱标还是能看出来朱樉没有那么萎靡颓废了,精神不少。
秋收之后朝廷大部分官署衙门紧张忙碌的气氛也渐渐平缓下来,无论是公务还是原本暗流涌动的政局都是如此,仿佛大家都准备过个好年再说其他。
唯有工部忙绿依旧,甚至可以说干的热火朝天,天气日渐寒冷,虽然南方还好,但北方都有降雪的消息传来了,无论是北方百姓还是边军都急需大量的低价煤炭。
大统一王朝的效率是值得信赖的,尤其是还有朱标这个皇太子紧盯着,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畅通无阻,虽然有不少人眼红这批煤炭的价值,但终究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旁敲侧击是免不了的,成本如此低廉的煤炭,只要能拿个二三成就够一大群官员吃饱喝足过个流油的富贵年了,其他人都不用说,就是东宫所属都有过来试探的。
朱标自然不可能答应,给了几个闭门羹之后,所有人也就都老实了,连东宫心腹都捞不着,旁人就更不用想了。
朱标倒不是吝啬分蛋糕,对他来说只要划分利益的权柄在手,分出多少都不心疼,只是这煤炭不是奢侈享乐品而是北方许多贫苦百姓的生存必需品,加一两文铜钱对他们而言都是巨大的负担。
现如今大明人口不盛,每一个男丁妇孺都是值得格外照顾的,牺牲一些短期利益换得人丁繁衍对朱标来说是非常值得的,为此斥责一批文臣勋贵也在所不惜。
至于其他官署衙门也就礼部比较忙了,朱标迎纳高丽公主的礼仪准备的差不多了,而且公主之后还有李家小姐陈家小姐,李善长也是王爵,他的女儿不可能陪同前高丽王的女儿一起入东宫。
这三个女子中也就陈家小姐的地位低了些,不过陈佑宗乃是朱标的心腹大臣,陈家近年来忠勤王事,该给的尊容体面不能含糊,所以就得各自错开时间了。
除了这些婚嫁之事外,礼部的事情也多着呢,宋元以来朝中礼仪荒废杂乱,这些都得溯本清源以正视听,也好传达诸藩属国何为礼仪规范。
自己父皇近来每日召集百官,侍于左右,询问民情,谘访得失或考论古今典礼制度,以至于有官位卑下,也可上殿议论逾越班序之事,时有发生。
开国四载大明终于站稳了脚步,这才有时间有精力细致的讲究这些,尤其是半个月前的宴席上有教坊司献乐,朱元璋厌恶前代乐章多用谀词以为荣耀,以至鄙陋不堪,便命礼部尚书陶凯等更制其词。
要求礼以导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
下令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又杂以北方之音,甚至以祀典神祗饰为队舞,谐戏殿廷,殊非所以导中和,崇治体,自今一切流俗喧哓淫亵之乐,全部摒弃!
朱标这几天就一直奉命窝在礼部翻看汉唐宋的礼仪书册以及乐谱,这次修礼仪涵盖方方面面,就连官民揖拜礼,以及上朝朝贺赞呼等都要重新制定。
朱标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眼睛对一旁的吏部官员说道:“圣上以为朝贺时三呼万岁皆系虚语,不实不诚难以为君臣之系,诸位爱卿以为如果更替为好。”
这礼部大堂内坐满了吏部官员而且还有几位从翰林院借来的老学究,折腾到如今各个有些萎靡,但听到太子殿下问话了自然得有个态度。
吵吵嚷嚷争论片刻后礼部左侍郎站出来说道:“臣以为莫不如遇朝贺之日,赞礼官云赞呼,众臣皆呼“愿君有道”再赞呼,众臣皆呼“天下和平”以此为君臣朝贺之礼,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朱标听的直皱眉,怎么感觉还不如山呼万岁呢,见太子面漏不满之色,满屋的官员心中哀叹一声,翰林院的老编修开口帮朱标拒绝道:“赞呼之词,是臣祈君之至诚,此两言未免有些逾越本分,何况凡朝贺赞颂皆当三呼,如此只有两呼,不和礼制。”
“是下官不察,请殿下治罪。”
朱标摆摆手道:“我等奉圣命制定礼仪,本就该畅所欲言,在此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忤逆之言,本宫绝不会追究。”
如此又商讨了好一会儿吏部尚书陶凯开口说道:“不若一呼天辅有德,二呼海宇咸宁,三呼圣躬万福。”
朱标一听有天有海有皇帝,貌似也不错,听着倒也比万岁实诚一些,按照老朱的想法来想应该也能过的去。
“倒也不错,这条先暂且留存吧,本宫会传达给圣上,现在劳烦诸位爱卿再想几个不错的,到时候也还有个预备。”
主菜终于定下来,屋内的官员们也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都清楚只要太子这边说的过,那圣上那边大概率也通过,毕竟这话主要就是喊给这两位爷的。
半个时辰后又定了两条不错的,这朝贺礼仪暂且告一段落,礼部侍郎出去喊了一群礼部下官过来收拾遍布堂内的书册典籍。
刘瑾等人端来一壶壶好茶给众人倒上,这都是特地从东宫取来的,成天成宿的翻阅讨论,没有茶水可真顶不住。
朱标同官员们喝了一盏茶,又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一筐一筐的书册典籍被搬进屋内,涵盖各方各面都要制定好后传达天下省州府县以及大明所有的藩属国………
“周之仁厚可以为法,秦之暴虐可以为戒。下如汉,唐、宋之政,亦互有得失,要取其所长而舍其所短………”
“为学之道,志不可满,量不可惬,意不可矜。志满则盈,量惬则骄,意矜则小。盈则损,骄则惰,小则卑陋………”
“近世文士,不究道德之本,不达当世之务,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往后凡翰林为文,要通道理,明世务,不要追求浮藻。”
………………
第五百一十二章 陪都
还比如往后朝服色所尚之色,夏尚黑,商尚白,周尚赤,秦尚黑,汉尚赤,唐尚黄、宋尚赤,今大明承元之后,取法周汉唐宋以为治,服色所尚于赤为宜。
可以预见无论是士农工商往后的服饰都会崇尚赤色,红缎布匹的价格定然是要飞涨了,宫廷御造的珠宝首饰等也将变动,这也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还有一件关乎朱标自身的事情,那就是东宫储君妾室的品级制度,其实原本开国之时定下的是太子妃之下唯有才人、选侍、淑女,其他封号一概等诸君即位在另行封赏。
不过如今不仅是要纳高丽公主,还有李善长之女等,如果仅仅给个才人之名分未免有些不好听,所以朱标决定还是暂且沿用唐制。
太子妃以下,设置良娣二位良媛六位,承徽十位,昭训十六位,奉仪二十四位……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见外面暮色降临朱标站起身对同样一脸困倦的礼部官员们说道:“礼法乃国朝治民之根基,不容忽视,如今大体定下的要再好好精细一下,没定下诸位卿家明日在同翰林学士们仔细商讨,务必精益求精。”
“臣等谨记太子殿下教诲。”
朱标点点头道:“今日就先如此吧,诸位爱卿辛苦了,各自回府好好休息,刘瑾,你安排人护送。”
一番推辞婉拒之后,礼部官员们先将太子送出礼部衙门,恭敬的看着车驾远离这才各自揉着酸软的腰杆回府休息,明日还有的是典籍要查。
朱标坐在车驾内也是疲惫的吃了果脯点心,精神疲惫连带着**也疲惫不堪,连续数日翻阅那些晦涩难懂的典籍,感觉脑浆子都烫了。
车驾最后停在了奉天门前,这里守卫森严朱标也懒得接受他们层层叠叠的搜查车驾内部,直接步行入宫,如此一目了然就顺畅多了。
刚准备去谨身殿向自己父皇禀报今日所为,结果还没过奉天殿就被一个太监拦住:“奴婢拜见千岁爷,圣上口谕,太子入宫不必拜见,直接回东宫歇息。”
朱标朝着谨身殿方向躬身行礼:“儿臣遵旨。”
随后让刘瑾将在礼部写下了奏章交给那个太监:“这是礼部尚书亲笔所写,你去呈给圣上御览吧。”
“诺”
省去了来回折腾,朱标顿时感觉舒坦了不少,转身领着刘瑾等人朝东宫走去,可得好好吃一顿,然后赶紧睡觉。
回到东宫后一如往常,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回来,洗漱的汤水以及端上来的肉食的温度都是如此恰到好处。
常洛华给自己夫君布了几道菜肴说道:“过几日就要纳入高丽那位公主了,臣妾准备将她安置在春华殿,殿下以为如何?”
朱标随意点头道:“你看着安置吧,让她跟着你立规矩也可以,左右都随着你的心意。”
后宫女人之间就不可能相亲相爱,她们天然就存在着尖锐的利益之争,朱标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一碗水端平就等让大家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那样也太瞧不起人性了。
何况随着女人越来越多,品行相貌身材各有不同,朱标又不是太上忘情的圣人,能达到以天地万物为刍狗的境界,用绝对公平的心态对待她们。
难免会有喜爱的不喜爱的,但他不是普通人,宠妾成群也无所谓,宫内的尊卑秩序必须要维持,毕竟他没有过多的精力耗费在后宫上,所以尊妻抑妾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两年他也看出来常洛华的品性了,知晓自己的妻子不是那种善妒偏激的女人,到底是将门之女,天然就有一股子英气,也有着母仪天下的潜质。
用完晚膳后朱标沐浴了一下然后就舒舒服服的睡下了,明日早朝他还得上,所以还是早睡早起的好,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
第二天一早朱标在夜空还是弯月斜挂群星璀璨之时起身,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昼短夜长,天亮的越来越晚了。
洗漱更衣用早膳,然后就朝着奉天门方向走去,今日还是稍微晚了一些,文武百官已经从班房出来了,正井然有序的朝着奉天殿走去。
两旁都有御史紧盯,如果朱标不是太子,这个时候才匆忙赶来,难免是要被治一个怠慢之罪,朱标径直走到文武官员最前方,当先踏入奉天殿。
在朱标身后胡惟庸等人依次跟入,但大半的官员却是定下了脚步肃立于外,并没有踏入大殿参加早朝,而是停留在了殿前丹陛左右。
这也是前几天才定下的规矩,礼部上奏朝廷之上,礼法为先,殿陛之间,严肃为贵。我始为谘访庶事,而令百官入侍左右,至班序失次,是与严肃朝仪相悖。
所以新规文武百官入朝,除侍从、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指挥使、六部尚书侍郎等官许上殿,其余文武官五品以下,并列班于殿前丹陛左右,若有违犯,由纠仪官举正。
跪拜礼朝贺之礼后朱标走上御阶站到自己半君半臣的位置上,侧身而立面对群臣,随着大殿内侧持鞭太监一声清脆响亮的辫响,今日早朝正式开始。
先是礼部将昨日的成果一一汇报,然后就是颖国公傅友德上前禀报:“大都督府奏京师将士之数凡二十万七千八百二十五人,今岁将过,是以汇禀圣上。”
朱元璋点头道:“诸将士守卫皇城有功,着令兵部以及大都督府商讨犒赏之事,户部酌情予以配合。”
“诺”
朱元璋随后对胡惟庸说道:“昨日咱看了中书省奏文,近世狃于胡俗,家人之死,以火焚烧,而将其骨投入水中,致使孝子慈孙于心难忍,又伤恩败俗,应严厉禁止。”
“百姓贫穷无地埋葬的,所在官司可择近城宽地,辟为义塚,由其埋葬,若有宦游远地,不能归葬的,有司给予力费,令其归葬。”
胡惟庸站出来躬身说道:“圣上仁德爱民,天下百姓皆应叹服君父皇恩浩荡。”
其余琐事轮番上阵,朱标一般都是静静地看着,毕竟他还是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奏以练习国政的阶段,并非越过老朱监国理政,所以大多事情还不用他处理或者发表意见,还是以多听多看之主。
突然监察御史郑沂踏出来说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京师为天下根本,四方瞻仰,爵位之设,当使内尊而外卑,内重而外轻。”
“今南京、北京知府与在外散知府同称,甚失内外之统,臣以为宜改应天知府为南京尹,开封知府为北京尹,如此则国体尊而爵位适当。”
朱标突然听到北京猛的一愣,然后这才回神想起说的是开封府,明朝洪武元年三月,徐达带领北伐军攻取河南,那时候不少文武群臣都建议定都汴梁,毕竟是八朝古都,尤其是宋朝国都,汉家正统。
老朱北伐前在应天招兵的时候就是于营门建立二大黄旗,两傍立二牌,旗上书云: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牌上书云: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那时候老朱确实动过这个心思,四月,老朱就去了汴梁城考察,结果失望而归,汴梁久经锻炼早已荒废的不成样子,连城墙都是破破烂烂的,想要修缮都不可能了,唯有推到重建。
老朱回京后下令改汴梁路为开封府,置河南中书分省,省治开封府,同年八月,以开封府升格建为北京,位居陪都,重建开封城,
所以开封府确实是如今的北京城,只不过一直以来也没人提起此事,毕竟太破了重建也没完成,所以都是以开封府直称,倒是少以北京为名。
中书参政涂节上前道:“臣附议,两京府城位格尊贵,其知府也当格外擢升,这在宋朝也是有先例可循的。”
礼部尚书与身旁的两位尚书小声交谈几句也上前附议,翰林院等官员对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上赶着力挺,地方文官之首本就多出自翰林院,在有两个品级高的自然是好的。
朱元璋倒也没什么意见,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别说稍微提升一下,就是直接提到正二品又能如何,在京城这种政治中心,一个知府难有什么作为,能维持任期平稳就是祖宗积德了。
朱标这时候转过身子对自己父皇躬身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奏。”
听到朱标的话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还要踏出脚步附议的官员们默默将腿脚收好,如果太子殿下是反对这件事,那他们在这么附议也无济于事。
这种可允可不允的小事上,只要太子殿下说话了,那么圣上就算为了维护殿下的威仪也一定会答应下来,不可能为这种事削了殿下的体面。
朱元璋也把目光投向儿子,有些疑惑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向来在早朝上沉默寡言的儿子要插手了,不过也无所谓,无论他赞成与否应下就是。
“太子说吧,咱听着呢。”
“是,儿臣同样附议郑御史之言,南北京城知府确实应该格外擢升,但儿臣以为当去开封府陪都之位,升北平府为北京,为我大明陪都。”
…………………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争议
朱标此言一出,本来安静下来的朝堂瞬间吵杂起来,不过倒也没人直接出来反对,而是都有些惊愕的同身旁的同僚们交流,有摇头的亦有点头的。
朱元璋也是微微一愣,改立陪都可不是小事,其中所牵扯的事情关乎全局,开封虽然如今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其涵盖的政治正确意义对初建的大明就有重大意义。
当初确定开封不适合作为首都之后,他不是没想过把目光放在洛阳西安过,只是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不得不暂且搁置,但还是第一时间立开封为陪都,并且耗费巨资重建新城。
要知道在洪武元年划出那么大一笔资源重建开封并不合适,还不如用到其他地方,但朝廷还是那么做了,就是因为开封的象征意义巨大,虽然宋朝屈辱历史颇多,但毕竟是汉家正统。
一般而言,开国集团都力图将首都定在与自己起家的政治根据地不远的地方,这个因素十分重要,周秦隋唐如此,辽夏金元亦无不是如此。
南京说实话作为首都从地理位置来说并不是太合适,有些太偏东了,但这里是最能被淮西文武以及南方士族所接受的,而且也是老朱由南逐北的真正根基所在。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话虽粗俗但也是这个道理,目前以南京作为大明国都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以开封为陪都就未免有些太鸡肋了,两京制的作用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南京开封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陪都的最主要政治意义就是作为首都的职能补充,首都不在全国的地理中心而偏于边地,不利于统治者管辖全境,故有必要在紧要的军政要地设置陪都,以加强对全国的控制。
目前来说开封并没有做好这个工作,至于那个象征意义随着大明根基日渐稳固也在逐渐失去作用,那么将军政要地北平立为陪都,加深南北联系安抚北方民心更有意义。
以上这些如今的朝臣们都能想到,只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上奏罢了,这种事提出来就是得罪人,满朝文武勋贵,但凡手中富裕些的基本都是先买京城周围的田亩买不到了再去买开封周围的田亩。
京城地贵由此而来,可想而知如果废开封陪都之位格,其周边的田亩地价必然是要狠跌的,有不少人恐怕要血亏了。
通政使陈佑宗当先力挺自家殿下:“启禀圣上,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深谋远虑臣等拜服,开封虽经修缮但尚不足为我大明政经之都,反观北平乃我朝抵御蒙古之军政要地,正好扼住蒙古兵锋。”
户部尚书也是支持道:“臣附议,北平为前元大都当年中山王统兵进取,元顺帝不战而逃,其城内主要建筑完好,只要稍经修缮即可使用,确实能省下极大的人力物力,远比继续重建开封更为合适。”
建立一个陪都可不是小事,也不是能简略的了的,基本就是另盖一座皇宫,而且朝廷各部的府衙也得一应俱全,以便朝廷随时可以入主继续维持国家运转。
现如今南京还在不断建设,开封也在不断建设,两头开工导致户部困难的很,如果能用上元朝遗留下的北平府,那可就能省下太多了,也只有这样户部才有可能攒下三年后还给江南士族的百万石粮食。
所以别管其他人怎么样,户部反正是必然要全力支持的,紧随其后的便是兵部以及大都督府的官员,南方无大战,唯有北方蒙古让他们昼夜难安。
只不过有支持的自然也有反对的,中书参政涂节就进言道:“微臣以为不合适,北平原为蒙元外族之都城,我大明汉家正统,焉能立都于此。”
中书右丞陈亮也是说道:“微臣也以为陪都改立乃是大事,不好如此轻易决断,何况开封府地处中原腹地,乃是正中之央统御四海八荒之基,宜比偏远之北平更为合适。”
吏部尚书陶凯上前道:“河东地势高厚,可控制西北,尧曾建都,但其地苦寒,江淮士卒不堪,开封,襟带河淮,宋曾建都,但其地平旷,无险可守,臣以为这两者都不合适,不如另立西安或者洛阳为上。”
监察御史胡子祺进言道:“洛阳,周公曾卜之,周、汉曾迁之,但嵩、邙诸山,非有散函、终南之阻,涧、伊、洛,非有泾、渭、灞、沪之雄,所以据百二山河之胜,可以耸诸侯之望,可以绵宗社之久,举天下莫如关中。”
以赵庸等为首的勋贵们看了好一会儿的戏,见还能挑别的地方立刻上言道:“末将等附议太子殿下之言!”
见没人理会他们接着喊道:“若是都不行,那不如立凤阳为陪都……”
“粗鄙武夫黄口小儿之言,老夫羞于与尔等同殿!”
“南雄候这么想回老家,不如请命镇守,何必搅合国朝要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陪都改立总会牵扯到他们自身利益,所以各有各的说法,朝堂之上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
朱标在说完话之后就安静的站在了一旁,这种事儿朝会上是解决不了的,但如此大事不经过朝会议论也不行,总得给各方一个表态的机会。
朱元璋见该说话的都说过一遍了就开口喝道:“行了,都别吵了,陪都改立乃是大事,丞相领着中书省尽快将各方利弊权衡取舍一下,然后汇报到咱这来,咱到时候自有决断。”
一直缄口不言的胡惟庸上前一步:“微臣领命。”
安静片刻后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伏惟圣上独断万方!”
如此这件事就算暂且翻篇了,礼部尚书上前奏请道:“如今五岳、五镇、四海、四渎及各处城隍神皆为前代所封,微臣以为天命重立,我大明宜当重封神明以安天下民心,以破各府邪神外道。”
朱标微微点头,这是他昨日交代给礼部尚书的,有些事他提可以,有些事则就要避讳一些了,总是出风头也不是什么好事,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朱元璋思索片刻后说道:“去前代所封名号,只以山川本名称其神,至于郡县城隍一体改正,唯有朝廷敕封神明才可享受香火祭祀,民间但凡敢私自祭祀邪神外道者斩!”
“由太子携领礼部以及道录司僧录司商讨敕封人选,郡县城隍神官优先选取忠贞义士以及殉国将士,等都确立好后由礼部工部铸神像送往地方祭祀。”
“诺”
朱元璋说完后想起一事朝着户部尚书问道:“百姓户帖制定的如何了?”
户部尚书施施然的向前一步,一看就是差事办好了,自信的开口道:“民,国之本,古代司民,岁终献民数于王,王拜受收藏天府,臣等奉命以来夙兴夜寐确立户帖,由地方官吏记录百姓乡贯、丁口名岁、田宅、僮婢、畜产等,合籍与帖,以字号编为勘合,用半印钤记,籍藏于部,帖给于民,有司每年统计其户口之登耗上报。”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赵文景虽然是个属铁公鸡的,但他掌着户部确实让人放心,办事也稳妥,虽然看着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但能办事就是好官。
随口夸赞了几句之后就看向文武百官道:“众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沉默片刻后礼部尚书又上前说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朱元璋点点头后就站起身,持鞭太监鸣鞭一声文武齐拜恭送圣上退朝……
等老朱大步流星的身影消失后众人才站起身,朱标看着礼部尚书吩咐道:“敕封神明非同小可,礼部立刻召集僧道录司研讨,确立山河湖海之神名。”
“微臣领命,请殿下放心。”
朱标点头后也就在众人的躬身行礼中离去,如此文武百官才俩俩三三的结伴退去,小声谈论着今日早朝上的事情。
朱标一路径直走到谨身殿,见门口站着一群宫女太监就知道是被自己父皇打发出来的,所以就没经过通禀直接走进去了,身后的刘瑾等人则是停在了外面。
到里面就见老朱正双手叉腰活动着身体,目前那奉天殿的龙椅上可没有软垫,硌屁股的很,朱标也劝过自己父皇垫个软垫,只是老朱不愿意,说硌屁股才好。
朱标行礼之后也跟着活动了下身体,奉天殿上坐得有坐相站也得有站相,否则御史台和翰林院那帮老学究宁肯挨板子也得谏言。
“标儿,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改立陪都了?”
朱标回答道:“儿臣也是突然想起来了,但开封作为陪都确实有些鸡肋了,我大明得国之正远超赵匡胤夺孤儿寡母江山黄袍加身篡位称帝,如今南方民心基本归附,北方却是差的多了,不如立北平为陪都。”
其实算起来的话,同样作为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地位必然是远超赵匡胤的,纵然是有个黄袍加身的遮掩,赵匡胤得国不正也是改不了的。
朱元璋皱眉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标儿你得知道,将北平设为陪都之后,如此军政要地你该让谁坐镇才能安心?
………………
第五百一十四章 迎难而上
这当然是放谁去都很难安心,历来北方军事优势就比南方要更明显,特别是在经济重心南移之后,良马、人口、盐铁等资源的地位就更加突出,而南方则更加偏重于经济、贸易。
除了朱元璋之外,历代横扫天下者多是由北方统一南方,因为北方气候相对干旱,低矮的灌木和青草逐渐代替了在南方生长的乔木,而与草类相适应的生物,便是牛羊马,衍生而来的就是大规模骑兵。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为了在身体里储存足够的能量来抵御寒冷,因而他们的饭量也相对南方更大。如此,在自然环境的影响下,更加强悍的北方人慢慢出现。
而南方所面临的环境,则和北方大相径庭。多雨而潮湿的自然环境,让密林成为大地上最广阔的存在。江河交错,湖泊星罗棋布,活跃在其中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尾尾游鱼和体型小的鸡鸭。
南方没办法给大量马匹提供足够的食物,也没办法给他们提供足够宽阔的天地奔跑,因而南方少有强大的骑兵队伍,在和北方交手的时候,南方人就只能拿步卒对抗骑兵……
虽然现在因为火器的出现情况有了些改变,但还并不足以彻底扭转南北军事实力上的差距,如此情况谁坐镇北方统辖军政,谁就会在朝中处于一个超然的地位,就是皇帝也不敢轻动。
当然了,说的不是当下这个时代,朱元璋身为开国帝王威震天下,而且京城兵力同样是十足的精锐,不乏北方精兵强将,而且北方大帅常遇春也不是没有制衡,无论是派去的李文忠还是游离在西北的中山王徐达都是有着重要使命的。
这种事情没有信不信任这一说,讲道理常遇春的女儿已经嫁入东宫,以当今太子的特殊性可以说未来坐江山的必然是他常遇春的外孙,如此而言他根本没有造反的动机。
但在老朱的安排下该派去制衡的一个没落下,朱标也从没阻拦,这种事还谈什么信任也就不配坐上那个位置了,早晚让人坑死。
如今要是立北平为陪都,那必须派一个皇室代表过去,常遇春可以是军中大帅,但绝不能让他军政一手抓,那无异于将北方送给他当封地了。
皇室血脉稀薄,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朱标,但同样不合适,朱标现在监国观政都有人说什么天有二日时有二主了,这还去陪都坐镇成何体统,何况太子远离朝廷中枢也不现实。
至于派其他数位皇子去坐镇倒也是个办法,只不过老二老三几个年岁也不大,还远远没到就藩的时候,何况宗室藩王的危险更甚于外人。
朱标到现在也是理解为何历史上朱棣靖难之后要迁回北京了,不仅是因为他的根基在北方,也实在是不放心交给其他人,稍一不小心就又是一场奉天靖难。
北平山川险要之处,而且紧邻蒙古,若是坐镇的人起了不臣之心,只要能联合众多北方势力,那必然是动摇国家根基之难。
朱标沉默片刻后说道:“立陪都北平弊处繁多诸事难解,但儿臣依旧坚信此事利大于弊,我朝虽然开国一统了,但北方毕竟脱离中原治世许久,礼仪民风习俗偏移,儒法不兴正统不盛,长久下去必然生乱。”
“如今国都位南,政治经济文化皆汇聚于南方,南北差距日渐悬殊,从这两年的科举取士也能看出一二,儿臣以为我大明乃是天下人的大明,而非割据一方偏居一隅的南方小朝,当有穰阔四海八荒之象,岂能弃北不顾?”
朱元璋越听越满意上前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听听咱太子说的话,哈哈哈,标儿啊,咱听到你能说出这般大格局大气象的话比横扫了草原都高兴!”
“事情难怕什么,这世上就没有好办的事,如果瞧见难处就不干了,那还不如去当乞丐算了,只要确定利大于弊,那就遇事解事迎难而上就对了。”
朱元璋此时就仿佛睡醒了老虎,一扫方才的懒散,虎目明亮而锐利,一举一动慑人心魄,大步流星的走回御案后坐下笑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有爹在任谁也翻不了天,你说立北平为陪都那就立北平为陪都,咱倒要看看谁胆敢有不臣之心!”
朱标本来还在思考后续的解决方案,没想动自己老爹直接让他撤手了,不过也好朱标手上的资源确实很难完美的解决这件事,于是躬身道:“那就劳烦父皇了。”
如果是经济发展之类的事情朱标还真不太放心自己父皇,毕竟老朱确实不擅长这方面的事儿,不过要是政治军事上的事情,那这个时代还没有谁能玩过自己父皇这位千年一遇的军政天才。
后续的大概方法朱标也能猜出来一点,估计还留在朝中的勋贵们也要被打发出去了,尤其是他东宫麾下的南雄候巩昌候等人,估计徐达汤和邓愈傅友德等人也要有大变动。
“年前你替咱去趟京营犒赏士卒,这二十万精锐是重中之重,不可疏忽,至于地方驻军和边军那边也可以想办法酌情犒赏一下。”
朱标点头应下,然后就回到自己熟悉的书案后面做好,埋头批阅起奏章,而朱元璋则是传唤进来伺候的太监让他们传胡惟庸以及兵部尚书等人来见。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谨身殿来来回回走了数波军政要臣,明面上没有提及北平的事情,但心思活跃些的都已经听出来了,许多细微的调动演变到最后就是大变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己父皇这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他还得跟着多学学,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翰林院的奏文,应该是替老朱拟的。
“自古帝王开基立国,必依靠贤俊之臣,共同理政,殷汤周武既定天下,即用俊贤,列于庶位,因此得以光昭上下,泽流无穷,我今肇基江左,统有万邦,稽古建官,期以治永。”
朱标挥笔将共同理政划掉,然后将我字改为朕,然后批复“诏下之日,有司悉心推访贤俊之士,以礼送至京师。”
这也是年年都要发布的选贤公文,虽然科举以开,但官员缺口依旧很大,只能在再以举荐之途多选些人才,确实也有效果,由于举荐的人才要经过老朱亲自鉴定,所以地方官员也不敢举荐草包废物。
从质量来说还要比科举出身的强些,最起码实务上面要强不少,被举荐者大多数都是年纪不小的了,名望实力缺一不可。
再往后又看到郑州知州苏琦上奏言“宜于沿边要塞屯田积粟,以立长久规制;宜选才兼文武、练达边事重臣,分镇要害;于中原垦田,责之守令,招抚流民,永安田野。”
朱标看的点头,言之有物实属难得,朱标记得这个苏琦曾任前元户部左侍郎,然后见政局纷乱就自请归乡了,还是洪武二年征辟出来的,名声还算不错。
朱标挥笔批复“屯田以守要害、垦田以实中原,皆是控制外寇和实行王政之法,宜当根据实际,参酌施行。”
这时候上面突然传来老朱的声音:“标儿,这个磨勘司司令是你的伴读吧?”
朱标闻言一愣然后点头道:“应该是叫高晖,是儿臣年幼时的伴读,其父曾是父皇的亲军都统,战死在平江之战。”
“父皇,可是高晖犯事了?
朱元璋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这个磨勘司有些鸡肋了,职权和上奏的东西基本同大理寺一样,估计也就是因为同属你的门下,否则这两个官署早就起冲突了。”
朱标松了口气道:“今年大理寺职权加强,而磨勘司只是北宋时才有的衙门,去年父皇才复立给予了稽查刑名、钱粮,冤滥隐匿案的职权,而今既然与大理寺冲突不如罢免了吧。”
这件事去年朱标也劝过,只是那时候老朱不知道有什么考量,总之就是强行重建了这个北宋时期的官署,去年肃清户部刑部吏治的时候倒也起过作用,但如今确实有些多余了。
朱元璋摇摇头道:“咱看还是不罢免的好,这种监察官署多少个也不嫌多,既然京城用不到他们,那就放到地方去,复查地方官署衙门的冤滥隐匿案。”
“这个高晖你要留下吗?咱派个别人去也可以。”
朱标随意的说道:“既然是查地方案件,那背景不硬估计也办不成什么事,就让高晖去吧,儿臣的伴读总归是有点体面的,明日儿臣敲打他一番就好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地方刑事案件更是猫腻频出,如果背景不硬恐怕连翻阅卷宗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地方官员打发了。
这般随口的交谈就是父子俩的日常,说完后俩人又批阅起奏章,偶尔有大事才会交流一番,朱标处理政务的本事以及政治智慧也是这么一点一滴磨练出来的。
不是那种天赋型选手,那就多听多看多学多练,政治这东西寻常人接触不到,但能接触到的人如果不懂,那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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