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平凉府
第二天一早草草吃了一顿后就出发了,两个多时辰后,也就隐约可以看见府城的轮廓了,与庆阳府城的情形差不多,城门附近乌泱泱的汇聚着大量的灾民。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正在熬粥赈灾的炉灶要比庆阳府多上十几倍,灾民的情形确实要比别的地方强上一点儿,看来王世坚强硬的态度确实也让平凉府的官员不敢太过分,
若是朝廷派遣的钦差大臣都能如此该有多好,地震洪灾无可抵挡,但水捞旱灾朝廷是有能力赈济的,赈济不住那就是赈灾粮食被贪污瓜分了,没有别的理由。
陈荣言恭谨的坐在一旁说道:“一会估计会有不少官员和商号掌柜来迎接您,不知公子爷是否接见?还是由在下代为打发了?
朱标摇着折扇说道:“我不能轻易见朝廷派来的御史,其余的倒无碍,再如何也不至于有钦差大臣亲自出城迎接我吧。”
陈荣言笑道:“那倒不至于,钦差本就不好明面上跟任何人地方官员商贾接触,在下只是担心公子爷今日露面了,往后私下的酒宴也就不好拒绝了,万一就碰上了可如何是好?”
朱标想了想说道:“看来得让王世坚出点力了,而且以陈韵泽的身份,不愿意与朝廷钦差接触也说得过去。”
陈荣言应诺一声,殿下如何打算他不用管,但该提醒的必然是要提醒一下的,否则出了事就是他的过错。
说完之后陈荣言就下了车驾,策马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接近了城门口,陈家兄弟已经看到了一群与周围灾民格格不入的一群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老爷们。
“哈哈哈,陈兄远道而来啊,这一路辛苦了。”
“炳先兄好久不见,没想到您也跟着过来了。”
“见过诸位,何德何能竟让诸位出城迎接,这实在愧不敢当啊。”
陈家的买卖铺的大,其余各家也不差,来迎接的不仅有江南士族的人,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豪商大户,做生意的人彼此就算不认识,但攀起交情来可快得很。
毕竟都是抬头不尽低头见的,相互引荐一下就都是世交好友了,何况众人都已经接到了庆阳府那边的消息,陈家可不仅仅是代表陈家来的。
江南张家的一个掌柜作为士绅之首引荐,若是论起家底根基江南张家可比陈家都要深厚许多,原本是真正的江南士族之冠冕。
只不过被陈家借助东宫之势弯道超车了,不过张家家主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知晓一时之高低无所谓,张陈两家本就互有姻亲,与其相斗相杀不如一致对外。
都认识过一遍后,陈荣言才对对一旁的陈炳先说道:“去请公子爷过来,就说平凉府同知老爷亲迎。”
陈荣言吩咐完后才对为首的老者抱拳致歉道:“我家公子一路奔波有些水土不服,正躺在车驾内歇息,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张家掌柜张晋和笑道:“陈公子是读书人,自然跟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不同,若是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让公子下来了,身体为重。”
说着客气话但张晋和其实有些疑惑,张陈两家是世交,从没有听说过陈家还有位陈韵泽啊?不过终究是人家家的私事,陈家认了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最多等私下问问陈荣言。
平凉府同知赵广生年逾五旬,一身寻常儒袍颇有气度微笑道:“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这时候朱标也已经到了,远远就拱手道:“长者亲迎,晚辈岂能无礼,后进末学陈韵泽见过诸位老爷。”
那些士绅商户自然是赶忙回礼,而赵同知面上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堂堂同知亲迎,陈家的小辈若是连面都不露可就是真不给面子了。
等朱标走进了赵广生捋须点头道:“呵呵,陈公子不愧是国子监出身,懂礼明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在陈荣言的引领下,朱标按照身份高低一一打了个招呼,当然了主要是跟官场上的老爷们以及陈家的世交大族们,其余着点点头就够了,陈韵泽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低。
这次粮食也不用停在城外了,下马威以及探底都在庆阳进行完了,现如今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自然是和和美美客客气气。
甚至安放粮食的仓库都安排好了,一切都不用朱标操心,众人直接奔向城中最好的酒楼,照例吃用享乐了一顿皇帝老子都舍不得享用的美酒佳肴。
席间其乐融融光筹交错,不过可能知晓了陈公子身体不适,也就没有叫来美女佳人,只是单纯的吃喝。
酒过三巡众人才开始谈起生意,也不是针对陈家来谈,毕竟陈家已经让了一半的利益在庆阳府,那笔利益都会分给众人,所以没人会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再想着瓜分陈家剩下的粮食。
毕竟就算陈家不让利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有多大胃口吃多少粮食,东宫吃的再多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何况人家还让利了,他们最多是付出些精力帮着收拢些孤儿。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吃饱了,相比陈家的几万石粮食,朝廷拨下来赈灾粮食才是正宴,他们如今已经吃的满肚肥肠,这让他们胖了,胖的目标明显,而且都跑不动了。
所以他们如今更紧迫的需要通过陈家得到东宫的庇佑,否则一府同知又怎么会亲自去迎接一个陈家外室子,还不是有求于人。
“陈公子带来的人手不少,可看样子还是护卫居多,想把粮食卖完恐怕还需要不少时间和功夫,我等倒是有不少门路,若是有需请陈公子尽管直言,我等皆是世交好友,定然不会取分毫之利。”
“赵兄所言极是,灾民手里有钱的不多了,房产田亩转移也麻烦,若是陈公子信任我等,谁个数我们凑上就是了,也省得公子拿着田亩地契回京不好交差啊。“
朱标自然是欣喜的说道:“那可多谢诸位了。”
“哈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何须说这客套话,粮食的事就这样定下吧,我等明日派账房去府上与陈掌柜过账,定然让公子满意,让贵人满意。”
…………………
第四百零七章 动之以情
朱标都不用想,这粮食定然能卖出一份高价,甚至远超陈家自己去售卖,毕竟是灾区,地主家还能有多少家底呢?
就像张恒表态的一样,只是是能跟东宫打上关系,那么他就是空气也能卖出天价,何况还是实打实的粮食。
朱标高兴完之后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这卖粮不过是搭头,我还有其他差事要办的,恐怕是要辜负诸位的美意了。”
赵广生捋须笑道:“常言道帮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陈公子还有何难事不妨一起说出来,我们这多人一起想想办法就是了。”
“就是啊,陈公子不必客气,您到了凉州府就算是到家了,在自己家何需客气,您吩咐一声,下面的琐事我们都包下了!”
朱标推辞道:“这不太好吧,毕竟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还是我自己来吧,否则回去后如何向贵人交差。”
赵广生劝说道:“这贵人看下面人办差,从开都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要事情最后办的漂亮,陈公子依旧是前程似锦。”
“同知老爷说得对,我等也不是抢功,回去向贵人禀报差事的依旧是陈公子,功大功小还不是您说了算的,我等只求您能在最后替我们美言几句就足够了。”
朱标表现的有些意动,其余人立刻加大火力,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帮着卖粮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卖个好,毕竟在灾区怎么可能愁卖不出去救命粮。
唯有再加深彼此间的关系,才能扯上东宫大旗,陈韵泽的任务他们早就知道了,不就是收拢合适的孩子吗,用官府的名义办好也不难。
何况现如今来了个疯狗一样的王世坚,本来就要投入更多赈灾粮食,给谁吃不是吃,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现如今王世坚拥兵而来,五千精锐横压府城,知府老爷都只能再其面前唯唯诺诺,毕竟王世坚经过弹劾刘春一案算是威名远播了,谁也不想轻易惹上这个疯狗。
平凉知府等人早就在暗地里骂娘了,王世坚也不是头回当巡查御史了,其秉性如何在官场之中也是颇为有名的老好人,只要面上过得去稍微给点好处也就打发了。
没想到在怀庆府被刘春当街暴打了一顿后仿佛换了个人,真可谓是针插不进清廉如水,他们掏出一万两银子都被斥骂了出来,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要不是他还带着五千精锐,他们恨不得直接让王世坚暴毙在这平凉府内,反正这天高皇帝远,死个水土不服暴毙的钦差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多扔出几个替死鬼。
可如今总不能五千精锐一起水土不服暴毙而亡吧?正焦急无措之间,竟然来了个东宫麾下陈韵泽,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急的宝贝。
见陈韵泽意动了,其中一个官员再加了把劲儿:“陈公子还有何顾虑不妨直说,我等也并不是要强买强卖,只是念着公子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办差,毕竟如今这平凉府可有点乱啊。”
朱标疑惑道:“我看平凉府赈灾井然有序,远比庆阳府要好上许多,这位老爷何出此言?”
“呵呵,陈公子有所不知,如今钦差大臣王世坚就在府城之内,奉圣命严禁哄抬粮价,同样也禁止私下收拢妇孺,一经发现先斩后奏!”
朱标闻言眉头一皱:“纵然是钦差大臣也没有资格阻拦我的差事!”
得闻此言众人纷纷眼睛一亮,默默对视一眼后就又有人煽风点火:“那王世坚仗着圣上赐下的护卫任意妄为,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就是其他钦差的话也不理会,恐怕……”
朱标冷哼道:“钦差的话不行,难道太子殿下的话那王世坚还敢不听吗?“
此言一出,赵广生为首的几个官员眼中流出几丝轻蔑,到底是年轻人,稍微激一激竟然就把太子殿下的名头说出来了,真是愚不可及,如此忌讳怎么能大庭广众说出。
不过也好,只有如此才好哄他去利用太子殿下压服王世坚,普天之下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名望才能让圣上忍气吞声认下他们所犯之罪。
毕竟太子殿下在灾区倒卖粮食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让天下士子百姓知道了,那皇家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圣上所要求的肃清吏治也同样如此,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帝连儿子都管不了,何以治国平天下?
赵广生与平凉通判对视一眼,那人立刻小声说道:“这…还请陈公子慎言,贵人让陈公子所办的差事到底是有些不好言说的,也没有信印令旨之类的,恐怕王钦差不会认啊。”
朱标闻言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王世坚管的如此之严,那诸位又如何帮我呢?”
“我等同样也是想为贵人效命,这王世坚管的严,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在这陕甘经营多年总会有办法的,只所以与陈公子说,也是为了让陈公子知道,我等诚心诚意并不是为了抢功。”
“分则两害,合则两利,那王世坚不通人情世故,贵人的差事又不能耽误,还请陈公子三思啊。”
“是啊,我等一心帮扶陈公子,您吃肉我们喝汤就够了,差事办成了,陈公子回京后自然能受贵人青睐,往后前途不可限量,我等的交情还长远着呢。”
“当然了,陈公子辛苦跑了一趟,我们也自有表示,这数目定然不会让您失望,这陕甘民间的奇珍异宝也不少,我等还要托您带进京城献给贵人。
几个官职大的以及张家掌柜都没有出声,可其余坐陪的士绅官员商贾们却是各个殷勤的紧,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各式各样的话语如魔音灌耳一般在朱标耳边不断诉说,仿佛都是陈韵泽的至亲骨肉,都站在他的角度不断替他筹谋打算。
而且一旁服侍侍女也在不断的往朱标酒杯中添酒,陈荣言以及陈炳先也是被人围着劝酒,根本腾不出手给朱标解围。
连饮四五杯后,朱标的面色就发红了,对一旁人的话就是不断的点头,看的众人纷纷加大力度,许诺的金银财宝美女佳人也越来越多…
………………
第四百零八章 诱之以利
热热闹闹的酒宴之中,主宾座椅上的少年看样子已经有些恍惚了,周围的中年人们都满意的笑了笑,仿佛是一群狐狸围住了一只小肥鸡。
听着越来越高的价码,朱标喝酒的速度也就越快,现如今只需要点点头出出力,无论是前途还是钱途都是黄金般的璀璨光明。
平凉府内的万亩良田,府城内的三条街的商铺,上万两的白银,各色各样的美女佳人,以及陕甘所以官员以及几位钦差大臣的友谊……
这确实足够一个人一步登天了,纵然是不当官也足够潇洒一辈子,何乐而不为呢?
朱标接着喝酒的功夫看了一眼陈荣言,再被灌下去他也要醉了,接到眼色的陈荣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殿下一直没有示意他也不敢胡乱插手。
陈荣言以及陈炳先的面色都有些不好,但对赵广生等官员也不好说什么,推开敬酒的人说道:“我家公子爷看来是醉了,还有话不如明日再谈吧。“
赵广生也有些不满,这马上就要谈好了,这两个家伙怎么突然窜出来了,陈家的人还是不可小瞧啊。
赵广生扫视了一圈点头说道:“接风洗尘之宴,热闹点不好吗?何况陈公子年轻力壮,这点儿酒不算什么。”
陈荣言客气但强硬的说道:“我陈家家规甚严,族中公子们向来是不允许在外饮酒过量的,如今出门在外,诸位老爷又热情款待多饮些也就罢了,但真喝醉了可不好,毕竟我家公子爷身体尚有些不适。“
其余人也都不满意,赶紧打着圆场,还有人拉扯着陈荣言准备领他在喝几杯,但陈荣言主意已定,甚至面上越来越冷,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刚才宾尽主欢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陈兄这可有些扫兴了,诸位老爷难得亲自作陪,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何况陈公子都没有发话,陈掌柜可就有些逾矩了!”
地位最低的几个立刻就发火了,高位的则是举杯不言,幸好还有张晋和在其中打圆场,陈荣言领着陈炳先扶起陈韵泽然后就朝着外面走去。
见情况如此赵广生就开口道:“陈公子本就水土不服,倒是我们有些失礼了,是该让陈公子歇息,等明日再谈吧。”
陈荣言一听这话就只能在转身行礼道:“多谢赵同知体谅,等我家公子爷醒了定然要去亲自登门拜访的。”
客套话说完场面才好看了些,陈家的人告退,张晋合也是跟了上去,张家跟平凉府的这些人可不是一路人,江南士族皆是豪富,已经踏上了东宫的门槛,自然不会再做贩卖粮食事情。
这也是当初朱标从江南士族借粮时候的警告,早就通过陈佑宗传达给了江南各家,对他们来说东宫的意志高于一切,不贩粮无非就是少赚银子的事情,他们又不是穷疯了的地方官员,彻底迈进东宫才是他们的追求。
等他们走后那些刚才热情洋溢的士绅商贾们各个都规矩的坐好,平凉通判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侍女们井然有序的退下。
其中一个开口道:“陈家的掌柜也不能小瞧,看来是怕他们公子昏头答应下什么对陈家不利的事情。”
“陈荣言在山西那边还是挺有名的,总掌陈家两省的生意,自然不是一般人,不过他到底不过是陈家旁系,最后能做主的还是陈韵泽。”
“本打算一鼓作气彻底把他拉下来,没想到就差最后一步,等那个小子醒了,陈荣言定然是要提点他的,或许有些难办了。”
赵广生端起酒杯笑道:“依本官来看,陈家这个小子是个主意正的,年轻人么,最烦的不就是身边挚肘他的人,多激一激就好了,到了咱们的地界,还怕他跑了不成?”
“赵同知所言极是,听庆阳闻张恒送了他一个庭州美人,要不……”
赵广生摇头道:“这陈韵泽与贵人是何关系还不能确定,最好不要犯了忌讳。”
一个大腹便便的豪商说道:“呵呵,若是贵人喜欢这一套,那么在下府上可是培养了不少俊俏少年,粗旷妖娆的也有,就是苦于没有门路献上啊。”
“王兄还是算了吧,要是被圣上知晓了,你全家老少的命都保不住了。”
随后就是专属于中间男子的话题,本来有些冷清的酒宴重新热闹了起来,刚才下去的娇柔侍女们又端着几道新菜进来伺候了。
对他们来说这酒宴一半都还没进行完呢,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懂享受生活啊。
而这时候陈荣言几人已经扶着自家公子上了马车,张晋合则是坐上了领头那驾,带领他们去布置好的住宅。
马车启动后,有些瘫软的朱标重新挺起身子,坐直后拍了拍脸,酒是好酒,他平日甚少喝酒,如今被灌的确实有些不清醒了。
方才没上去的赵淮安递上一块浸过水的帕子,朱标接过擦擦脸后才精神了许多,一旁的陈荣言也关切道:“来回奔波劳碌,这刚入城就被那帮畜生灌酒,一会儿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啊。”
朱标点点头,他可比谁都担心自己的身体,有病没病多探探脉总是好的,放空了一会才问道:“张家的人怎么在这儿?难道他也掺合了贩卖粮食的事情?”
陈荣言回答道:“应该不是,张家家主早就下令族人不得掺合此事,而张晋和此人我也一样些了解,不是那种舍生夺利的人,估计是负责运送赈灾粮食而来的。”
朱标冷然说道:“不可大意,一会儿你们跟他好好聊一聊,还有到了宅子,立刻用心腹人手接管,那些不知底细的都看好了,尤其是守门的。”
俩人应下后,陈炳先才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爷方才怎么没顺势答应下来,不是本就打算………”
朱标眉头一皱,陈荣言立刻给了陈炳先一肘,车驾内又安静了下来,朱标也不准备跟他们解释什么,也没必要解释什么,谋之再多断之在独,何况他们俩个商贾也很难在这时候提出什么高明的策略。
…………………………
第四百零八章 晓之以理
回到了住所后,陈炳先扶着摇摇晃晃的朱标进了屋内,而陈荣言则是留下招待张晋和,毕竟张陈两家世代交好。
俩人在会客厅内落座,张晋和当先开口道:“陈兄,这韵泽公子哪一房的?怎么从没听说过?”
陈荣言笑道:“公子爷自然是老爷所出,只是一直养在苏州,甚少回老家。”
张晋和点点头也没再往后问,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张陈两家利益相和,自然不可能刨根问底,
喝了口茶水陈荣言问道:“张兄来平凉府也有些时日了吧,是在忙什么生意?”
张晋摇头道:“陈兄说笑了,灾区能有什么生意,从江南运来最后一批赈灾粮草之后就打算回去了,结果前两日接到消息说陈家公子要来了,这平凉府如今水深的很啊,在下想着你我两家几代人的交情,索性留下来帮衬一把,回去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陈荣言站起身谢过,但也知晓张家的意思了,估摸着是听说陈家代表东宫而来,自然是想着掺合一下,哪怕汇报差事的时候内能够带一句张家也够了。
俩家关系再好也不是一家,陈家领先一步没有什么,但张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越落越远,否则就不是世交而是上下级了。
张晋和接着说道:“刚下的情况陈兄也看到了,他们就是想欺负陈公子年少阅历浅诱导他与王钦差对立,这可要小心啊,毕竟是有御赐护卫的钦差大臣。”
张晋和语气一顿:“有句不当讲的话,这么大的差事交给这么年少公子是不是不太合适?陈家如今是我江南士族领袖,亦是代表了东宫殿下,若是真的与圣上的钦差大臣起了冲突,那事情可就不好把控了。”
陈荣言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张兄确实没有掺合到刚才那群人里面?”
张晋和伸出大拇指抚了抚唇上两撇胡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陈荣言,然后才沉声说道:“确实没有,自从通政使亲自给家主来信后,我家家主就下了严令,任何张家的人胆敢朝陕甘贩粮那就要受家法族规严惩,我张家族规之严陈兄也是知晓的,我没有那个胆子。”
陈荣言点点头,张家对外向来是和气生财,但对内却是规矩严苛,谁敢稍有逾越那就是皮开肉绽,严重的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江南士族之中唯有张家极少有纨绔子弟。
大堂内沉默了一会儿,陈荣言才说道:“张兄无意间倒是走了一步好棋,那就留下帮衬吧。”
张晋和眼睛一亮:“陈兄放心,小弟但凭驱使绝无二话,也绝不会多过问什么。”
张晋和此时思绪翻飞,不同于陕甘这边的官员,对太子殿下都只不过是通过传言了解,他们江南士族毕竟是一只脚迈过了东宫门槛,自然清楚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
何况就算是太子殿下缺钱了,那又何需用贩卖粮食这种后患无穷的手段,只要一句话江南士族就是变卖家产也会为殿下凑足短缺银两,那才是泼天之财。
而且没有人会舍不得,毕竟当今太子跟皇帝的差距估计就差一个登基大典了,其余皇子根本没有丝毫存在感,也没有任何能够翻盘的希望。
有多少权就能有多少财,江南士族如今的问题就是拥有的财超出了他们所能掌控的范畴,当初若不是朱标插手其中,李文忠咬下第一口后其余人也就纷纷扑上去了。
陈荣言思索一下一会朱标可能问的话朝着张晋和问道:“平凉府目前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张晋和缓缓说道:“王钦差来之前城内每天运出去的死尸大概有五十几车,王世坚来了之后情况却是有了好转,但每天依旧要运出去二十几车。”
陈荣言略微一算也就大概清楚了,看来钦差大臣的威慑力确实很大,难怪方才这些人的表现有些太过急切,竟然针对起年轻人来了,这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不给陈家的面子。
随后俩人有商谈了一会儿,张晋和才告退,陈荣言亲自送出门外后直奔后院,途中就碰见了自己堂弟陈炳先,径直吩咐道:“你去转转吧,家里的护卫伙计估计也有点不知所措,你去安抚一下,顺便也看看城里的情况,别人的总不能尽信。”
陈炳先应道:“往日我也与平凉府的不少商铺掌柜有往来,这就去联系。”
“不要太张扬了,盯着咱们的人太多。”
陈炳先领着几个人就出府了,陈荣言则是走到朱标屋外请赵淮安进去通报,朱标这个时候正躺在床塌上歇息,那酒后上劲,确实有些迷糊了。
陈荣言关切了几句后就把自己跟张晋和交谈的内容说了一遍,朱标听完后闭着眼吩咐道:“估计晚上还会有人来请,那时候你就说我身体不适起不来了,由你去敷宴,记着,吊吊他们,别拒绝但也别答应的太快,好好探探他们的根底。”
陈荣言躬身应诺:“公子爷放心,喝酒吃宴扯皮可是我的强项,绝对会办的漂亮。”
朱标挥挥手,陈荣言躬身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去,一旁的刘安的面色才好看些,商贾之辈就是不够规矩,提醒了几遍才记住,这要是在宫里,就是刷一辈子恭桶的货色。
刘安瞧自家殿下还是有些难受,加上这屋里闷热,赶忙取出干净的巾帕投水后轻轻叠放在殿下额头上………
朱标感觉额头一阵情况,确实舒服了不少,酒劲上头他却一点不困,只是觉得燥热,看来这一路奔波加上水土不服确实是有些生病了。
默默感受了一下,自我感觉问题不大,但还是得小心为上,开口问道:“去请郎中了吗?”
此言一出刘安顿时有些紧张了:“请了,殿下您可是真的身体不适,这…这不行!王钦差那边有随行太医,奴婢这就去叫来!”
朱标听他大惊小怪的就觉得烦躁:“好了,不过是有些疲倦,等郎中看过再说吧。”
刘安都要哭了:“不行啊,奴婢不放心这乡野郎中,这要是他医术不精可如何是好,要是干爹知晓奴婢让这样的人给您治病,非得活撕了奴婢不可。”
…………………
第四百零九章 胁之以威
朱标把清凉巾帕从额头往下拉一拉,遮盖到了眼睛上,凉意顺着眼球渗透到大脑,微微舒爽的叹了一口气。
见殿下不再说话了,刘安自己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抹着眼泪退了出去,等候郎中的到来,朱标自己则是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
片刻后就有几名府军卫的人簇拥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进了屋,屋内用屏风阻隔外界的光亮,所以显得有些昏暗,老郎中朝着刘安询问了几句朱标进来的饮食起居状况,以及刚才的情形。
等尽皆了然之后老郎中方在床塌旁坐下,刘安掀开薄锦被小心的拉出了朱标的手,老郎中坐下后就眯起眼睛一手探脉一手捋须,周围的人都静默不言。
“虚脉主虚证,多为气血不足或脏腑虚证,贵公子底子不错,但近来应该是忧愁过度,加上水土不服奔波劳碌,所以有些症状,待老夫开两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往后再多食补就好了。”
刘安闻言躬身说道:“劳烦老郎中再好好瞧一瞧,我等奉老爷之命陪同公子爷来此办差,实在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一会定然奉上丰厚诊金。”
老郎中也不以为意,他在平凉府行医多年,没少在达官贵人家诊治,也都是这个反应,就怕他诊断的太快不尽信。
老郎中从善如流的又好好来了一遍,屋内的人这才安心了许多,刘安亲自把他送了出去,又派了两个府军卫陪他回去抓药。
刘安没有急着回屋内伺候,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名府军卫领着另一位郎中过来了,同样的流程又走了一遍,俩人的诊断相同,刘安这才安心下来。
说实在的,要不是担心频繁请脉打扰到殿下,刘安恨不得再叫来四五个郎中诊断,以确保万无一失。
下午朱标喝下汤药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依旧是昏昏沉沉,倒是晚上起来吃了饭后才舒服了一些。
勉强听完陈荣言等人的汇报后就又回床上躺下了,恍惚之间突然想起历史上的朱标就是奉命巡查陕西的时候患上了病症,然后病死了……
骤然就是一身冷汗,哪怕知晓不过是巧合,自己现在的病症也不严重,但依旧是心中起了抗拒,有些想要赶快启程回京。
他死不起的,于国于家他都死不起,心中打定主意,尽快解决此事然后回京,有生之年再不踏进陕甘之地了!
就在恐惧烦躁之中过了一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起身后虽然还有些昏沉疲惫,但意识清醒了,用过早饭喝下汤药后立刻叫来陈荣言等人。
“昨夜都谈什么了?”
陈荣言回道:“您不在,他们也知晓很难说动我,主要还是吃喝了,只有赵广生暗地里敲打了我几句,希望我聪明些,不要阻碍公子爷的前程。”
朱标看向陈炳先:“粮食都交接完了?”
“回公子爷的话,粮食都被他们运走了,但银子却还没给,怎么都感觉有些问题,不过他们不敢赖账吧,都是有头有脸的,别说他们知晓这是太子殿下的,就只是陈家的粮食有通政使在他们也应该不敢赖下。”
朱标嘴里含着一块蜜饯说道:“先礼而后兵,看来昨夜晚宴我没有出席让他们颇为不满了,觉得我不仅不给面子反而装病不出,等着吧,一会儿估计就会来人通知,那批粮食被王世坚扣下了。”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这就是拉人下水的必要流程手段,前三个昨天他们就已经都拿出来了,现在就是最后一步,通过威胁利益让他就范。
只是不晓得他们是只想借陈韵泽之势压制王世坚,还是有更大的图谋,毕竟王世坚可不是光屁股钦差。
三人正商量的时候外面就来人通报:“禀报公子爷,平凉通判以及几位士绅老爷前来拜见,是否请进来?”
“领进正堂吧。”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也起身朝门外走去,一个通判也是要迎一迎的,毕竟他们三人都没有官职在身,不能慢待一位地方要员朝廷命官。
走到前院两波人正好相遇,相互行礼后李通判看了看朱标有些虚白的面色关切道:“陈公子身体如何了?倒是我等招待不周,实在不应让公子喝那么多酒。”
朱标侧身指引道:“并无大碍,喝几天汤药就是了,来,诸位快请进内喝茶。”
一群人进了正堂,朱标跟李通判客套了几下,还是落座在了主位,用一盏茶的功夫说完了场面话,李通判才开口道:“刚才接到消息,陈公子运来的粮食被王钦差扣下来了,赵通判前去讨要反而被赶了出来,无颜来见公子,只能托我来通知一声。”
朱标闻言面色一黑,语气也不在客气了:“那诸位的意思是这批粮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朝廷毕竟是明令禁止在灾区私卖粮食,那王世坚油盐不进,实在是……”
砰!
朱标一拍桌子沉声说道:“诸位难不成真把我当成书呆蠢物了?本公子可不管什么钦差大臣,也不管你们是什么打算,粮食是在你们手上丢了,该给的银子一两都不能少,否则…哼!”
李通判站起身说道:“陈公子误会了,无论粮食如何,银子三日之内定然如数送到公子手中,只是没有了粮食收拢孤儿之事有些难办了,贵人的差事耽误了对大家都不好,公子以为呢?”
朱标闻言面色好了些但语气依旧冷淡道:“贵人的差事自然是办的越漂亮越好,但庆阳那边已经收拢了不少孤儿,本公子回京对贵人也能交代了。诸位还是不要拿我当傻子,王世坚是简在帝心的钦差大臣,哪怕我不惧他,但也不会平白给贵人惹上麻烦。”
李通判等人闻言面色一沉,没想到这陈韵泽竟然如此通透,看来想靠激一激把他拉上船是不可能了,也对,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何况还能得太子委以重任,没有那么简单。
…………………
第四百一十章 重中之重
不过李通判等人还是经验老道,对面陈韵泽态度冷淡也并不以为意,而是接着说道:“陈公子误会了,我等自然不是胁迫公子,合则两利的关系昨日宴上不是说的很明白了么?
“而且庆阳府虽然收拢了一些孤儿,但陈公子不觉得太少了么?难得为贵人办差,自然是得要办的出彩,否则以后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公子以为呢?”
朱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提醒他,庆阳府与他们是一路人,太子殿下的银子自然没有人敢贪,如果他不配合的话,陈韵泽此来的差事却是别想办好了。
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张恒虽然在他身上压注了,但张恒不过是一府同知,上面还有知府老爷,何况他们才是真正的生死利益相关,可不是跟陈韵泽这点儿小交情能比的。
朱标沉默不言,而陈荣言则是站出来缓和气氛,李通判也是坐了回去:“为表诚意,该给公子的粮食银今日下午就会运来,此外还有两万两银子是给公子的心意,也会一并送来。”
朱标闻言眼睛一亮道:“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王世坚不好动,若是在京城他不过一个微末言官,可在这他就是代天巡狩的钦差大臣,是圣上的脸面,谁能奈何?”
李通判看出朱标已经心动了,于是加大火力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王世坚虽然不可力挡,但他也奈何不了我们,只要陈公子能出面调和,我等就能让王世坚罢手。”
朱标低头犹豫片刻,李通判直接又加了一万两白银,一旁的陈荣言都开始规劝了,朱标这才缓缓抬头问道:“和则两利,但我得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否则回京后我没法向家族交代更没法向贵人交代,毕竟王世坚之事一旦有了差错,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
“哈哈哈,陈公子就是不问我也会如实告知,毕竟我等还指望公子在贵人面前抬一抬,当然还要提前说明,我等不是图谋不轨,只是因利而聚,不要让贵人误会了。”
朱标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想着这个利益集团恐怕要比他预想中的大上许多,否则也不用提前说明,这就怕太子得知后会顾忌他们势力庞大。
李通判端起茶杯说道:“公子爷走了一路,庆阳平凉凤翔府也就不用多说了,不配合我等的除了王世坚之外都已经在大牢里呆着了,此外还有延安府巩昌府汉中府,再远点的平阳府怀庆府,对了还有西安府。”
朱标眯起眼睛问道:“竟然连西安府都有,陕甘山西几省都有牵扯啊,如此势力难怪李通判要提前打招呼了,要不晚辈可真是要吓一跳了。”
李通判傲然一笑,显然是很自得站在这么大的势力内部:“自从三四月开始,陕甘大旱的征兆明显,周围的老爷们可不是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不知不觉之间就有了这个规模。”
朱标接着问道:“听闻朝廷的赈灾粮食都被存放在了卫所,那就是连地方将帅都进来了。”
李通判对此可不敢乱说,毕竟牵扯到军队可就事情大了:“也只是庆阳平凉的几位将军罢了,其他地方的并无牵扯,我们也是知晓厉害的,何况将军们各个都是大胃口,再多可就不够分了。”
朱标闻言放松了些许,若是西安汉中等地的镇守将军们也同样如此,那他就要跑路了,这可就不是贪污案了,这是要造反的节奏。
朱标语气一变开始奉承,李通判自然也感觉到了,陈荣言等人也开始捧着李通判等人,没一会儿就摆上了大桌,朱标忍着恶心也喝了几杯,一起哄的李通判等人把话全说出来了。
等下午的时候才把喝多了的官吏们送出去,朱标没喝多少,那自然是陈荣言等人拼命了,他们这久经宴场的俩人也站不稳了。
朱标坐在椅子上喝茶,挥手让人把陈家俩兄弟扶下去休息,他自己坐在正堂不断思索,回想着刚才李通判所言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吹嘘。
这点必须判断好,清算之下朱标一道命令就是几百人的生死,不可不慎重,贪官污吏该死,但也不能错杀好官。
而且还有一点,这么大的利益团体,不可能在京城没有靠山,而且应该不只是一个,刚才酒桌上李通判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唯有这点,打死都不说,只是推诿说自己品级低并不知晓。
朱标就这么拄着胳膊等到天黑,直到被唐士忠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就见他一身黑衣跪在堂前,正给他行礼问安。
朱标稍稍一动身体骨骼就响了几声,索性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起身吧,可有韩政的消息。”
“回禀殿下,下午时候接到东平侯的消息,宣宁侯以追剿邪教残党为由率领万骑精锐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若殿下有命令,末将可以立刻传达过去。”
万骑在加上平凉府内的五千府军卫足够镇压陕甘了,甚至都有些多了,如果李通判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他们掌握的地方官员挺多,但武将却是不多,毕竟贪污的与喝兵血的并不是一个路子。
平阳凉州这几个府的卫所将军掺合可能是因为大肥肉就在眼前,所以没有克制住,加上他们本身就是无法无天之徒。
朱标的身体还是有些发虚,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说道:“刚才得道的消息,朝廷赈灾的粮食大半都被集中到了平凉卫所,在他们到来前一日,让王世坚再去做出要强行搜检平凉卫所的态度。”
朱标放下捏着眉心的手,用平淡的眼神看着唐士忠:“之后,在混乱中杀了王世坚,以钦差大臣之死为由强行接管卫所,那时候他们定然不敢再反抗,毕竟再反抗就是光明正大的造反了,他们敢贪污但还不敢造反。”
唐士忠再次跪地把头紧贴在地面:“诺!”
朱标站起身朝后院走去:“绝不能有差错,赈灾粮食重中之重,几十万的灾民都指望着靠他活命呢。”
…………………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大戏开锣
唐士忠听着朱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抬头站起身,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就转身离开了,杀了王世坚容易,但像栽赃给他人就不简单了,得回去好好计划一下。
朱标会房后服下一碗汤药,然后就躺了下去,王世坚此人朱标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过,世上哪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好事,错了就要认罚,谁也别侥幸。
不过王世坚到底是临死前发挥了积极作用,朱标不放过他但会饶过他的家人,甚至还会出手抹掉他那些贪污受贿的事迹,让他成为一个光正伟岸的清官干吏。
或许后世人都会知晓洪武年间有位大清官叫王世坚,不畏强权清正廉洁可谓一世之表率也未可知,如此一想王世坚赚大了,达成了所有文官的毕生理想,青史标名,留芳万古。
如此一想也是颇为有趣,这世上虽有些事皇权也掩盖不了,但那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其余的皆可随意书写,指鹿为马又何足道哉。
如今的局面,如果李通判所言属实,那么这一波要清算的州府高官数不胜数,如此恶劣的贪赃枉法对朝廷的颜面无疑是个重大打击,这让百姓如何看待朝廷?
所以务必要挽回颜面,以及给百姓一个交代,朱标为大明储君亲手严惩是一方面,还得树立一个好的例子,让百姓知晓朝廷是有清官的,而刚刚揭发了刘春案,被圣上委以重任的王世坚王大钦差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清官活着不算什么,有时候死了更有意义,若来的是韩琦钱唐这种真正的清官,朱标或许还会有些犹豫不舍,但王世坚么,一个伪清官早晚要死不如死的有价值一些。
第二天一早李通判就派人来请,不过这时候朱标的病情又反复了,迷迷糊糊的样子见了李通判,这样子定然是办不了事了,李通判无奈,但也不能强行让病人去办事啊,若是陈韵泽有个好歹他也担待不起。
只好请了平凉府名医来诊断,但依旧是那老一套的汤药,不过朱标打起精神让陈荣言拿着他的名帖去见王世坚,李通判这才安心下来,陪着陈荣言过去了。
深夜唐士忠领着随府军卫前行的太医前来诊断,太医终究是太医,看到本该随圣驾回京的太子殿下竟然莫名出现在此地也没有任何惊慌,依旧沉稳的望闻问切,看到最后只是在汤药中替换了一味药材。
果然效果极好,朱标服下后很快就安然睡下了,唐士忠把太医留在此处,嘱咐好生看顾,然后就趁着天没亮赶紧回去了。
往后几天朱标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不过依旧是没有自己出面的意思,不过李通判等人虽然时不时的送来珍惜的药材,但也没有在上门打扰,反正他们目的以及达到了。
自从陈荣言拿着陈韵泽的名帖拜访过王世坚后,王世坚的态度确实有了很大转变,那批粮食也被放了出来,这对他们来说足够了,有了突破口就能慢慢的把王世坚也拖下水。
至于陈韵泽,别死在平凉府就行,最后多分点好处,让他回京后老老实实的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好话,这也就是他的全部用处了。
一天下午,朱标皱着眉头喝着苦涩的汤药,就连蜜饯都盖不住的苦,那老太医治好了朱标的病后,依旧说要固本培元,没日没夜的给他熬滋补药。
一身酒气的陈荣言站在堂下汇报道:“自从王钦差态度转变后,陕甘各地官员都高兴得很,尤其是知晓公子爷的存在后,都派了心腹来平凉府商讨,想要进一步划分利益。”
朱标不出去,陈荣言自然是跑不掉了,跟着赵广生一日两宴,代表陈韵泽也代表陈家与其他利益集团的人相互结交,这几日间都不知道认识了多少兄弟。
朱标放下药碗含了一块蜜饯问道:“大概的人都记下来,没有遗漏吧?”
陈荣言低头说道:“请公子爷放心,事关重大,每次喝酒回来后都立刻记在书本上了,绝不会有差错。”
朱标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说道:“明日就是大戏开锣了,到最后可别少了谁。”
昨夜就接到了韩政松开的消息,他们已经快到平凉府城了,只要殿下有诏即可赶赴驰援。
耗费了这么久的功夫,终于摸清了陕甘这群贪官污吏的底细,不得不说,涉案人员之广,都可以算是开国第一大案了。
如此数量,朱标都不好一次彻底清除,因为没有合适的官员能立刻补上去,所以朱标准备分批次清除,毕竟他叫来的郭翀张帆李进等人就算是浑身是铁,也打不得多少钉儿啊。
第一批自然是陕甘灾区的官员了,这些人是定然要重刑而判的,斩首是不可能了,腰斩也只是起步线,幸好祖宗们传下来的刑法够多,朱标选择的余地还挺大。
而且这次除了刚出生还不晓事儿的婴孩之外,其余犯官家属绝无任何宽免,男女老少一概从严惩处,以让后来者知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道理!
就在这时候,王世坚所居住的府内,王世坚疑惑的问道:“殿下不是让我暂且配合他们么,怎么突然就要我明日去强行闯入卫所了?”
唐士忠眉头一皱:“王钦差,殿下的命令什么时候论得到你质疑了!”
王世坚赶忙回答道:“将军误会了,在下怎么敢质疑殿下的命令,只是有些疑惑罢了,明日定然会听命行事。”
唐士忠这才面色舒缓,见王世坚有些紧张就说道:“东平侯从西安调兵马上就要回来了,殿下就要收网了,自然是要看看这水里到底还有多少大鱼。”
王世坚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关他终于要熬过去了,近来他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行差踏错让殿下不满,到最后连他一起清算了。
可按照目前的情况,自己可能不会被清算,反而有可能加官进爵,这可不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他王世坚果然不是那短命冤种。”
……………………
第四百一十二章 钦差之死
唐士忠交代清楚后就出去了,而留在屋内的王世坚则是神情欢快,没什么能比好好活下去更值得开心的了。
这时候进来人禀报道:“老爷,外面李通判又从后门送来几大车的礼物,听说有镶金犀角之类的稀罕物,不知老爷是否收下?”
王世坚皱眉看着这个自己从京城带出来的家丁呵斥道:“让他走,本官两袖清风,又岂会收下他们的不义之财,哼!”
那家丁满头雾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家老爷转了性了,但老爷的话他也不能不听,遗憾的出门婉拒了李通判的礼物。
李通判自然也是丝毫不生气,笑着塞给那家定一块分量十足的银子后就转身走了,只要送的次数多了,没收也就变成收了,水滴石穿谁怕谁啊。
而此时的王世坚却是神清气爽,原来当清官是这么安心,下定决心往后再也不贪了!
而在此时另一处屋内的唐士诚却是在同自己麾下的镇抚训话:“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卫所那些普通士卒过的也不好,他们的家人也都受灾了,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而且最后办事的是刘五,您是知晓他的绝活的。”
唐士忠闻言点点头说道:“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咱们憋在京城苦练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在关键时候能为君效力,如今天赐良机可别错过。”
“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看紧了,就是有个万一也定能立刻补上,绝不会耽误要事!”
唐士忠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让他退下了,等他走后他自己也是有些紧张,不断的摊掌握拳以平复心情,男儿丈夫都想要建功立业,投唐士忠自然也想,只可惜生不逢时,天下以定。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守在皇城内当个仪仗队,如今有幸跟随太子殿下出巡自然是想着建功立业,若是有机会能独领一方那就再好不过了。
陕甘等地的卫所指挥将军都涉案了,定然是要被清算的,那么他们遗留下的官职空缺就需要人补上了。
东平侯是要护送殿下回京的,而宣宁侯曹良辰已经执掌了西安驻军,其势都比国公大了,殿下在放心他也不可能把陕甘兵权再交给他了,否则就不是信任,而是捧杀了。
那么算下来他也是有很大的机会的,无论是官职能力都合适,而且还对天子近卫府军卫出身,若是他办好差事最后向太子请求应该能成功。
第二天上午,平凉府官员发放完第一波的稀粥后就又约起中午的午宴了,灾情最严峻的时候其实已经过去,只等朝廷在凑一波赈灾粮食,大家瓜分完之后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现如今紧要的就是明面上互相沟通暗地里各使神通,谁都不想成为最后背锅的那个人,此时陈韵泽的重要性又体现出来了,正好也听说陈韵泽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赵广生领着平凉知府方良聘亲自登门相邀,朱标到了如今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见了,笑吟吟的与他们客套了一会儿,正准备一起去赴宴。
这时候就看见李通判急急忙的走来看了一眼朱标后就向知府禀报道:“王钦差不知为何,突然领所有护卫直奔城外卫所而去。”
“这……”
方良聘与赵广生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朱标说道:“陈公子,那王钦差油盐不进也瞧不起我等地官,此事恐怕还得请你出马了。”
说着话赵广生还给了一旁的陈荣言一个眼神,近来他给陈荣言的好处也有七八千两了,如今怎么也得帮忙说几句话。
陈荣言自然也很给面子的说了几句,朱标沉吟片刻才说道:“本来是不想见王钦差的,毕竟日后回京再见难免尴尬,但既然诸位老爷有托,那晚辈也不好再推辞了,想来他也会给贵人一个面子。”
此言一出众人也不在客套,毕竟都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出了事情谁都别想有好处,急急忙忙的驾车而去,只是王世坚等人乃事策马而去,自然不是他们能追上的。
等他们到卫所的时候情形已经很严重了,王世坚面对着定远将军王六破口大骂,当然了,王世坚怎么也是文官,自然是骂不过王六这等军痞莽将。
双方言刺激恶,麾下将士也都刀枪相对,王世坚想领兵进卫所搜查喊着:“本官奉圣上之命巡视灾区,乃是代天巡狩,王六你区区一个定远将军竟敢领兵阻拦,本官看你分明是想造反!”
那王六面上一道斜疤,狰狞可怖,张着嘴龇着大黄牙嘿嘿笑道:“你钦差大臣巡查管的也是文官,跑到本将军的军营算什么,除非你能拿出圣上的圣旨或者大都督府军令,否则休想踏进一步。”
王世坚还想呵斥,那王六贪婪的看了看他身旁的府军卫士卒说道:“都是好兵啊,五千府军卫咱这小小卫所是挡不住,但你敢下令攻打朝廷地方军阵吗?王钦差,到那时候造反的不是本将军而是你了!”
这时候平凉知府领着朱标等人赶忙凑到了中间打圆场,方良聘拉着朱标走到王世坚身旁说道:“王兄这是做什么,就是想搜查卫所也该跟小弟商量一下才是,如此鲁莽王将军自然不能同意,还是随我回去吧。”
朱标默默的挣脱了方良聘拉着他的手,默默站到了一旁校尉打扮的唐士忠身旁,朝着还有几米的王世坚说道:“晚辈陈韵泽见过钦差老爷…………”
朱标的话刚说一点,瞳孔就是骤然一扩,不远处方才还义正严辞威风凛凛的王大钦差脑门儿上赫然插进去了一支弩箭,那形象有些可笑。
在那一刹那间,王世后仰倒下的时刻眼神寻找到了朱标,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朱标感觉里面迷茫更多吧,或许王世坚都不确定是不是太子殿下要杀他,毕竟太突然了。
“奉定远将军之命诛杀朝廷贪官污吏!”
这时候王世坚的后脑勺狠狠的在地面上弹了两下,卫所军卒那边就传出了几道嘶吼的声音,场面顿时失控,吵杂的尖叫嘶吼解释之音一下子都炸了出来。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接管卫所
王世坚死了,死的很是彻底,周围多是军卒,无论是府军卫还是卫所军都是乱世战场之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清楚这样的伤势绝无生机。
刚下喊话的那几个已经被卫所军拿下了,但府军卫却是一副要发狂的样子,激烈紧张的气氛之下,夹在中间的官员们赶忙慌不择路的逃窜开,生怕被两边一起射成刺猬。
朱标自然也是避让到一旁,几名府军卫紧紧的贴在朱标身旁,这么多的兵卒,场面一乱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保护太子殿下才是重中之重,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一切任务。
随着声声嘶吼,府军卫刀枪出鞘弓弩引弦火器上膛朝着卫所那边压了过去,王六这时候再不复刚才的桀骜不驯,惊慌的向后退去,同时压着自己手下的兵卒不要动手。
“好胆!你们竟敢当着我府军卫的面刺杀钦差大臣,分明是要是造反,立刻束手就擒,否则一概按造反逆贼论处,三族夷灭!”
卫所军看了看对面崭新的火器弓弩,再低头瞧瞧自己手中都被破旧的刀枪,顿时心中骂娘,娘的,京里来的都是狗大户!l
这可打不过,何况杀了钦差是什么罪过,哪怕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都知道这是要杀全家的,他们可不敢参合进去,当兵吃饷听军令行事,但绝不包括造反这一条。
卫所兵卒不想反抗那王六就更不用说了,他好好的从三品定远将军当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想当造反头子了,何况就是真造反了,自己麾下那些校尉恐怕就能当即把他擒下,好做进身之阶。
王六转头咬牙呵斥道:“都别乱动,把刚才喊话的那几个逆贼给本将押出来!”
王六朝着步步逼近的府军卫拱手喊话道:“诸位弟兄,我等都是大明将士,岂能因受几个逆贼的挑拨就自相残杀,这样如何向圣上向朝廷交代,还请暂且冷静。”
这是瑟缩在一旁的平凉府官员们也回神了,面面相窥目光中还有着怀疑,是谁被王世坚抓到把柄了,竟然敢走一步险棋、分明是想把大家都拖下水,诚彼娘之非悦汝彼母之寻亡乎?
平凉知府狠狠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也知晓并不一定是他平凉府中人做出的事情,但是王世坚死在平凉府那他就是逃不了干系,无奈之下赶忙冲过去拉住府军卫领头的那个校尉。
“将军,不可中计啊!这定然是有心刻意谋划的,王将军这边已经抓住那几个刺客了,严刑拷打定然能查出幕后黑手,倒是很再追究也不迟啊。”
其余反应过来的官员也同样上前劝阻,说到底是在他们眼前,若是放任同属大明的两波军卒大规模开战,依照自家圣上恶劣的性格,震怒之下把他们全部处死是很有可能的。
一身校尉打扮的唐士忠振臂挥开平凉知府方良聘的手,直接提刀指向定远将军王六的鼻子:“交出那几名刺客,让出卫所,否则死!”
王六面色铁青说道:“人可以给你们,但是卫所不可让出,我等奉命镇守平凉卫,无诏令绝不会擅离职守。”
唐士忠冷然喝道:“那你就是要据守相抗了?府军卫听命!”
“在!”
地动山摇的声音吓得卫所军又后退了几步,王六身旁的两名心腹校尉死死的护住他,但更后方的几名校尉却是心思浮动,王将军若是敢下令反抗,那可就不要怪弟兄们不讲情义了。
“这位将军莫要冲动,让我去劝劝王将军,末要冲动。”
王良聘此时焦躁惶恐的很,王世坚死的太突然,钦差大臣死后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可比他们贪赃枉法的后果都要严重许多。
钦差代表的是皇帝出巡检察地方,刘春为何会死,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在地方欺压百姓吗?
不是的,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地方官不欺压百姓,刘春这个先义惠侯之子是因为当街殴打了钦差,这才罪无可恕!
现在呢?圣上钦命的钦差大臣死了,被人活生生用弩箭射穿头颅而死,方良聘现在恨不得被射死的是自己,好歹还不用牵连家小。
方良聘等人快步走到王六跟前红着眼睛沉声说道:“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配合,一定要撇清关系!”
王六身体有些发颤:“那后面存放的那些粮食怎么办?”
方良聘转头看了看远处的陈韵泽说道:“府军卫是天子近卫,同样也是太子的护卫,先挺过眼前这关,然后再想办法转移粮食,何况那是赈灾的粮食,府军卫还敢不给吗?”
王六闻言点点头呼出一口气挥挥手,他确实忘了,那批粮食是赈灾粮还是军粮都是他们说了算的,身旁的两名校尉立刻让卫所军放下武器,退让到一旁,同时还把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五名刺客交给府军卫。
等卫所军退到极远后,唐士忠眼睛一亮挥手让千名士卒先入卫所检查并护住粮食,其余人依旧是枪弩对准远处的卫所军,之后耗费半个时辰接管了卫所,卫所军的伙夫都被赶了出来。
王世坚的尸体以及那几名刺客都被抬了进去,之后唐士忠才请平凉府官员以及定远将军王六等人入卫所商谈,而卫所军都向府城退去。
这时候方良聘等人才发现陈韵泽身旁赫然立着几名府军卫的士卒,明显就是一副保护的样子,面色惨白的李通判走上前问道:“陈公子,这几位是?”
朱标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旁突然就多了这几位。”
方良聘在旁勉强笑道:“看来府军卫那边也是知晓陈公子乃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这才特意派兵护卫,这份体面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这时候倒是不避讳贵人的身份了,看来他们是想借着陈韵泽背后的人爬上岸了,毕竟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方良聘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几名军卒,朝着朱标咬牙说道:“一会儿还请公子相助,我等愿再献上五万两白银,只求能平安度过此劫。”
…………………………
第四百一十四章 小白兔
朱标深深的看了看方良聘一眼,昨日他们送来五万多两银子,除了粮食钱外还有两万两的好处费,没想到竟然还能拿出五万两,可见这趁天灾发国难财是有多大的挣头。
见陈韵泽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方良聘低声说道:“我等的诚意公子是知晓的,殿下那边也自有大礼献上,绝不会让公子难以交代。”
朱标漠然的点点头,当先走进了卫所大营,身后的方良聘等人面色有些发黑,前几日你小子还一个一个老爷前辈,如今可算站起来了。
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大劫在前都指望着陈韵泽能借太子殿下的势力压住府军卫那帮人,最起码给他们一点腾挪的余地,让他们有时间能够赶忙找好替死鬼。
这时候李通判等小官已经没有出声的余地了,都在互相怀疑是谁策划了刺杀王世坚,以及担忧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交出去。刺杀钦差啊,这罪名沾着一点就是灭族的罪责。
朱标走在最前面,王六等人皱眉跟在后面,若是按照王六平时的性格定然是要好好骂几句,左右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白脸特意来找他麻烦,可如今却是没有心思惹麻烦了。
进了营帐后就见唐士忠坐在上位,面色冰冷的看着他们走进来,朱标则是径直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甩开折扇开始给自己扇风,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他坐的下去可王六方良聘等人却是坐不下去,当先给唐士忠行礼,然后扬起笑脸客套道:“敢问将军名姓?”
唐士宗冷然道:“本将府军卫左指挥使唐士忠,奉圣命护卫钦差王世坚,但他现在死了,就死在我眼前,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方良聘自然听出了唐士忠的恨意,不过也能理解,钦差死了,他们这些地方官自然讨不了好,可对方这个护卫统领也同样如此,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就有的谈了。
“不知方才那几个刺客逆贼可有招供?”
唐士忠转头看向王六沉声说道:“他们依旧是一口咬定是定远将军王六指派,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放他娘的狗臭屁!老子刚才问过了,那其中有两个人分明不是我卫所的兵卒,这是分明是栽赃陷害,何况老子跟王钦差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地盘刺杀他?”
王六狠狠的盯着唐士忠说道:“这里面破绽百出,休想靠这个就把屎盆子扣在老子头上,这件事就是闹到奉天殿去咱也不怕!”
唐士忠冷笑道:“无冤无仇,上次我等随王钦差来卫所,你不是就叫嚣着让王钦差小心点,别哪天走夜路摔死了?”
王六脑门上青筋浮现,面上狰狞是伤疤好似活蜈蚣一般蠕动:“怎么,咱好心让王钦差走路小心还有错了?小子,别以为你他娘的在京里当了几年少爷兵就牛气了,咱当年跟随平凉侯杀的人比你见过的娘们儿都多!”
营帐内气氛尖锐,王六的话也是在告诉唐士忠,他背后也是有人的能在圣上面前说话的,别想着轻易的就让他背黑锅。
这时候外面进来士卒禀报:“禀指挥使,外面来了几位钦差想要进营。”
朱标轻轻甩了甩折扇,唐士忠当即说道:“不见,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少在这碍手碍脚。”
方良聘拱手道:“这不和规矩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让其他钦差们进来商讨下对策。”
唐士宗没有理他,下面的士卒更不会理他,径直应诺而去,方良聘无奈皱眉,这个唐士忠恐怕又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这样的人最难打交道。
平凉知府赵广生站出来说道:“那不至我等该如何上报朝廷,如此大事耽搁一会儿,后面追究起来我等都担待不起。”
王六这时候面色也缓和下来:“那刺客逆贼定然是邪教残余,刺杀钦差就是为了影响朝廷赈灾事宜,好让陕甘大乱,他们好趁机发展势力。”
方良聘意外的看了眼王六,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几分急智,然后赶忙接话道:“王将军所言极是,镇守西安的宣宁侯不是近来还特意出兵追剿邪教叛逆残党,估计是同一伙人,王钦差为国捐躯我等应该一同向朝廷请封。”
其余人也赶忙接话,如果能推到邪教残党身上,那他们的罪责可就小太多了,只是他们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因为上方唐士忠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他们这才想到是他们高兴的太早了,都推到邪教残余身上他们是逃过一劫了,但负责护卫的府军卫必然是要负全责的,唐士忠除非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冤大头,否则绝不可能答应。
“呵呵,诸位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我五千府军卫未伤亡一人就被区区邪教残党刺杀了钦差大臣,诸位这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既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诸位请走吧,我府军卫自有直达天听的密奏途径。”
说完话唐士忠一挥手,府军卫就开始赶人了,方良聘王六等人各个面皮直跳,哪有这么办事的,一言不合就赶人,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可唐士宗心大,他们可不行,他们的奏报无论如何都要经过中书省层层递进送到圣上面前,府军卫却能直达天听,要知道人的第一印象极为重要,府军卫要是把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可就完了。
朱标此时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方良聘勉强挣脱府军卫士卒的拖拽,扑到朱标面前说道:“请陈公子以殿下的名义打个圆场,日后定有厚报。”
朱标拿折扇拍了拍方良聘的面颊笑道:“唐士忠本公子是熟识的,诸位若想活命,那就去凑银子吧,银子不够田亩地契也可以,奇珍异宝书画精品本公子也来者不拒,到底能不能活命就看诸位有多大方了。”
方良聘愕然的看向朱标,这狮子大开口也太突然了吧,赵广生不是说陈韵泽不过是个京里来的小白兔吗?
…………………………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吃干抹净
朱标又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呆愣的方良聘说道:“对了,这件事其他几个州府也得跟着出出血吧,总不能就让平凉府独自扛下所有,知府老爷以为呢?”
方良聘深深的看了眼朱标,然后就起身朝着唐士忠说道:“唐指挥使,此事暂且不提,卫所也可以暂且由您执掌,但卫所内储存的赈灾粮食还得搬到府城去,否则几十万灾民可就没有粮食吃了。
都走到营长门口的王六也是停下步子转头说道:“几十万灾民嗷嗷待哺,唐指挥使可不要利令智昏,一时贪财走了岔路致使民变发生可是要由你负责的!”
唐士宗冷然道:“你们不是早先跟王钦差说过么,把赈灾粮食存放在卫所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那现在就不怕了?”
方良聘解释道:“搬到府城同样有王将军领兵看管,而且如今赈灾所耗粮食越来越多,我等本就有打算将赈灾粮食搬回府城。”
唐士忠挥手道:“平凉府就这些个赈灾施粥的炉灶,一日用多少粮食取多少粮食,本将不嫌麻烦,而且还会派遣府军卫从旁协助赈灾。”
这时候方良聘面色阴沉下来,狠狠的看了看端坐着的陈韵泽以及唐士忠,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提醒他事情不对劲了,这明摆着早有预谋的样子。
可死的那个确实是王世坚啊,谁敢拿钦差大臣的命做文章?可现在的情况又十分诡异,方良聘骤然回神,就这一会功夫,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筹码。
王六面色也是铁青,卫所占据地利,现在就是他发疯领卫所军反攻也不可能打下有府军卫镇守的卫所了,人家枪炮弓弩一摆,没两三万人休想攻下。
赵广生等人也疑惑的看向陈韵泽,他们被耍了,陈韵泽难道是太子殿下派来钓他们上钩的鱼饵吗?
一行人还想说话,但都被府军卫士卒强行推了出去,卫所之外几个一直进不去的钦差赶忙围了上来,惶恐焦急的询问着,方良聘看着周围说道:“先回府城,然后再行商谈!”
这时候就见几十辆马车行来,车架上的标记显然是陈家的,风吹过侧方窗帘,阳光一照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里面正是昨日他们送去的五万两白银。
刚才莫名消失的陈荣言跳下马车满脸和煦的朝着他们拱拱手后就施施然的领着车队进了卫所大营,方良聘身子一颤,抬头看了眼火热的太阳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而此时卫所正帐内朱标已经端坐在了上位,唐士忠立于下方有些疑惑道:“大局已定,殿下何不让末将直接拿下他们?”
朱标回答道:“都是些瓮中之鳖罢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雷霆万钧,否则打草惊蛇还要多生变故,本宫没有时间再跟他们浪费了。”
朱标随后又吩咐道:“赈灾粮食那边一定要严防死守,有时候一件事情掩盖不住了,那就故意弄出一件更大的事,大事抗的人多压力也就小了。”
唐士忠应诺而去,朱标又叫来几名府军卫去联系曹良辰,通知他暂且不必过来,等候命令行事。
今日的事情办的很顺利,可以说大局已定,朱标目前需要思虑的就是善后事宜,张帆李进郭翀等人还未到,现在就拿下这么多州府要员,那陕甘的地方行政体系就可以宣布废了。
倒时候几十万灾民如何管理?现在的那些官员是贪官污吏没有错,但他们也确实维持了灾区的平衡,使至今都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暴乱民变。
朱标此来的根本目的是救助灾民,其次才是诛杀贪官污吏,总不能为了出一时之气而舍本求末。
朱标目前手上只有五千府军卫,以及曹良辰那边的万余精锐,可这些人打仗是把好手,要说安抚百姓可就不擅长了。
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或许府军卫还不至于,但曹良辰带来的士卒本质上可都跟王六的卫所兵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乱世杀出来的**,欺压百姓常规操作而已。
当然了,这些军卒不擅长负责赈灾,但从旁监管赈灾的差役却是可以的,自己捞不着的情况下,也见不得别人贪污,这也是人性。
何况朱标也发现这些人收拢的财富确实远超他的预料,如果是抄家的话定然是不可能全部收回的,毕竟狡兔三窟的道理谁都懂的,没人会老老实实的把银子都放在自己家。
这笔银子朱标眼馋的紧,他不缺钱但陕甘灾后重建需要钱,朝廷财政也有很大的缺口,尤其是赈灾这批粮食本就是从江南士族结的,三年后是要还的,这关系到朝廷信誉问题,不可能赖账。
所以通过谈判先把他们贪污的利益都拿回来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朱标现在表明身份,能找回平凉府八成的银子,可凤翔府庆阳府那边呢?
犯法官员是跑不掉的,他们也清楚自家谁都跑不掉,但他们所得的银子确实有机会塞给自己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夷三族都找不到的那种私生子。
这时候陈荣言俩兄弟也进来了,向上方的朱标跪拜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挥手道:“你们俩也辛苦了,陪本宫走了这一道,功劳苦劳本宫都心中有数,不过现在还是要把收尾事宜办好。”
陈荣言陈炳先叩头道:“为殿下尽忠乃是我陈家的本分,不敢贪图其他。”
朱标笑了笑,这话是客套话,但听着总归是高兴的,陈荣言的功劳不小,一路上明里暗里都把他照顾的很周到,这很不容易,有功不赏,正气难彰,也有违御下之道。
这些朱标都心中有数,算了段时间后吩咐道:“本宫已经不好再去见他们了,就由你们出面,晓之以理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务必把他们身上那点油水都榨出来。”
陈荣言欣然应诺,他是商贾出身,最喜欢干的就是这件事了,如今的情况我为刀俎对方不过无力反抗的鱼肉,自然要敲骨吸髓,把他们吃干抹净。
……………………
第四百一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朱标吩咐完后就起身去卫所仓库检查粮食了,真的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啊,要知道朝廷陆续送来的粮食是完全足够赈济灾民的,可朱标沿途所见有多少饿死的难民?
那些灾民饿死不是因为朝廷没有发来足够的粮食,而是因为属于他们的救命口粮被黑下储存在这儿了,朱标随手解开一个粮袋,伸手一捞就是分量十足的稻米。
朱标合掌搓了搓,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是陈年稻米,不过储存的很不错,一看品相就是江南士族那边运来的,都比朝廷的军粮好了。
朱标又仔细的看了一圈,不时解开粮袋闻一闻,然后心中安定了许多,粮食确实充足,也幸亏他们没来得及转移或者焚烧,否则朱标就是诛他们九族又于事何补?
对着一旁的唐士忠吩咐道:“立刻装上一批送到府城赈灾,不要太过吝啬多下点米,当然了也得控制,毕竟灾民饿的太久了。”
唐士忠应诺,他身后的校尉立刻一挥手,府军卫的士卒各个身强体壮,干起活来麻利的很,朱标接着提点到:“官府那边必然会来找麻烦,不用畏惧,那些刁蛮的差役来捣乱不妨下狠手,杀了也就杀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地方差役说句罪恶滔天也不为过,朱标本就打算杀鸡儆猴,只是碍于他们是赈灾必不可缺少的一环不好全部诛杀。
“庆阳府的情况比平凉府还要凄惨,凤翔府本宫虽然还没去过,但料想情况也不会好,连夜装上一批粮食送去,领头的将士挑选机灵点的,到了地方对面当地官府不妨态度强硬,但依旧是要以赈灾安民为主!”
唐士忠等人赶忙应诺,朱标料想王世坚之死很快就会传到附近州府,足以吓得他们暂时不敢再乱来了,定然是要先观望一阵的,何况横行无忌敢杀官差的府军卫亲自押送粮食谁也不敢乱伸手。
这世道就是如此,善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府军卫目前就是横的,至于不要命的可就少见了。
朱标暂且不表露身份就是担心他们不要命了,狗急跳墙伤害虽然伤不到朱标,但灾民却是难免受到波及,到底是自己的子民,已经够苦了朱标不忍心他们在遭受动荡了。
下午时候平凉府的粮车装好了,府军卫为主,陈家那些经验老道的伙计为辅,一起去平凉府城内城外施粥,在强拉上一些官府差役协助也就干起来了。
而陈荣言也出发去敲诈勒索那些官员去了,朱标回到房内简单吃了一口饭,然后就赶忙派人去联系全旭张帆等人到哪里了。
之后林林总总的事项也不少,朱标前段时间也做过计划,可真算起来才发现各处都缺人手,陕甘太大了,这么大的地域这么大的官员缺口这么多嗷嗷待哺的灾民,朱标不得不谨慎对待。
到了夜里清涟来送亲自熬煮的药膳,刘安仔细检查过后才送到朱标面前,此时桌案上已经摆满了满是字迹的纸张。
朱标不耐烦的抬头看了看刘安以及清涟说道:“我不是说过晚膳不用了么?”
刘安赶忙劝道:“爷,您这身子刚好些,怎么能不吃饭呢,多多少少吃一点吧,奴婢求您了。”
朱标呼出一口气,把手中的毛笔一扔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全旭到了没有?”
“回爷的话,还没有,不过估计最迟明早也就到了。”
朱标刚才得到消息,全旭已经到了庆阳,不过那已经是两天前的消息了,如果全旭没有在庆阳多耽搁时间的话,估计也马上就要到了,这也说明了这个时代通讯手段有多么落后,实在让人抓狂。
而此时清涟却是乖巧的站在一旁,她是个聪敏的,自小学的也是察言观色,尤其朱标确定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美貌女子而不是暗探后对她也就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如今她自然也知晓了朱标的身份,不过不仅没有再主动贴上去,反而规矩的很,让刘安等人高看了她一眼。
朱标喝下药膳后,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都没等到全旭,朱标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朱标突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惊醒,迷茫的睁开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赤着脚走下床塌推开窗户,外界一片灰黑乌蒙,冰凉细小的雨滴随着斜风拍打在朱标的面庞上,让他精神一振。
朱标把一只手伸出窗外轻声叹道:“终于下雨了,好兆头啊。”
听到身影进来的赵淮安惊叫一声赶忙拿起外袍给他披上,朱标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清风细雨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贯通肺腑,真是难以言喻的享受。
朱标自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下雨时候搬个凳子坐在窗户门槛处看雨,不仅是通过眼睛更是通过鼻子通过皮肤,获得那种满足感。
雨势并不大,但对久经干旱的陕甘来说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象征意义远比实际意义要大许多,除非这雨能下个三天三夜。
朱标心情愉悦的洗漱穿衣,然后叫来唐士忠吩咐道:“下雨了,今日多送些粮食,煮些粥再做点馒头大饼。”
唐士忠应诺,然后就见陈荣言进来禀报道:“殿下,方良聘愿再出十万两白银以及三万顷良田,只求唐指挥使能把王世坚之死推到邪教残余的身上。”
朱标眉头一皱,这未免太痛快了,方良聘等人自然没少赚,但朱标从他手中已经抠出不少了,再算上这次的,估计平凉府的官员已经把老本都赔进去了。
朱标还以为方良聘定然不会自己承受这么大的损失,应该会把他这利益团体的所有人都拉进来,难不成转性了,还是真的吓怕了?
朱标沉吟片刻说道:“再翻五倍,要五十万两,让他们立刻去想办法,三日之内凑不够,可就晚了。”
陈荣言面皮一跳,他做了半辈子的生意,都加上才为家族赚了几万两银子,而今却是要去敲诈勒索一辈子都挣不到数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意外。
…………………
第四百一十七章 静候时机
这笔巨款显然不是平凉府官员能凑出来的,甚至把周围几个州府都算上也同样如此,除非把田亩地契商铺都算上,可那样跟要了他们的命也差不多了。
朱标敲了敲桌子说道:“随便你怎么扯大旗,就是用本宫的名义说保下他们亦可,总之就是在五天内尽可能的把银两带回来。”
陈荣言这才松了口气躬身应诺,能扯旗就好,这要他勒索的时候底气也能足点儿,光一个王世坚到底是牵连不到其他府的官员,但若是能许诺东宫太子的庇佑,那可就有的是人高高兴兴的推着银车来送钱了。
陈荣言退下去后,唐士忠等人汇报的琐碎小事也不少,比如昨日府军卫去施粥赈灾的时候,平凉府皂班衙役郭大领着一群粮差壮力来找事,想要接管那些粮食,纠纷之下府军卫百户拔刀斩了郭大等差役五人,然后被定远将军王六亲自领人拿下了。
这明摆着就是在逼唐士忠去跟他们谈判,谈的自然不会是郭大等人,区区下贱差役,死则死矣,哪里轮得到王大将军出马呢?
林林总总的琐事不提,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对方根本没有丝毫余地,期望的只是和则两安大事化小。
朱标刚吩咐完他们,就见一身湿气的赵淮安快步走进来欣喜的禀报道:“爷,全将军来了。”
昨夜自家太子爷一直等着全旭等的睡不着,这他自然是知晓的,所以一早不顾风雨去了卫所外等候,至于称呼全旭为将军,实在是没有别的叫的了,全旭明面上几乎算是无官无职。
朱标闻言脸上绽放出笑意:“这家伙,终于到了,快叫进来吧。”
下方的唐士忠等人默默的退让到两旁,把最中间的位置让出来,全旭虽然现在无官无职无爵,但在他们心里却是比一个国公爷都尊贵,无他,就凭他是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嫡系心腹,堪称一条臂膀。
没一会儿一个风尘仆仆的英挺青年走了进来,相貌算不上多俊朗但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自信,有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沉稳气魄。
“臣全旭参见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笑意满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全旭,然后亲自走下来弯腰扶起了自己心腹爱将,这么多人在看着呢,该给全旭的体面他是要给的。
所谓故意疏远查臣下之忠诚,复杂事项查臣下之能力,突然发问查臣下之智谋,紧急要务查臣下之信义,四者皆备则当依为心腹手足。
这么多年来全旭从没有让朱标失望过,身旁其余人皆都飞黄腾达显赫一时,就连陈佑宗阎东来这些后来的东宫臣子都已经走上了高位,唯有他无官无爵,游离在中枢之外整日拉着一群孤儿训练。
拉起全旭后朱标亲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来的有些晚了,在庆阳府耽搁了?”
全旭站起身回道:“是,那边收拢的孩子不少,臣大略先挑选出了一些好苗子着重安排补一补身体。”
朱标听完后也没多问,全旭办事他放心,转身回到上位后吩咐道:“一身湿气,下去洗个热水澡吧,换身干爽的衣服再过来。”
全旭应诺一声,然后朝着周围陌生的几人拱了拱手就跟着赵淮安下去了,唐士忠则是满眼羡慕的看向全旭的背影。
要是能行他愿意用府军卫指挥使官职跟全旭身份对换一下,简在帝心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无官无爵怕什么,只要殿下还记得你,早晚一飞冲天。
朱标自然也察觉到了唐士忠的羡慕之意,这也是他想见到的,有了目标才能有动力追赶,这是好事。
当然了,唐士忠还远远算不上他的心腹,东宫嫡系又岂是那么容易当的,唐士忠近来的表现平平常常,除了长的英俊之外倒也还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心性手段都有些稚嫩。
提点了几句让他去处理王六的事情就让他下去了,朱标自己则是由走到窗户边上看着雨滴浸入土地。
过了片刻全旭就回来了,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默默的站到了朱标身后,朱标随口问道:“凤阳那边怎么样了?”
全旭回答道:“都有些长进,只是年纪都还太小,恐怕还得有四五年才能出来为殿下效命。”
朱标点点头,他对锦衣卫寄以大期望,绝不仅仅是希望他们作为暗探杀手,而是真正能依为臂助,能帮他把大明推向更加繁荣昌盛。
“马上又要多不少孤儿了,所幸也有了大笔进帐,你到时候带走十万两,在他们身上不要吝啬,再多聘请一些教书先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什么样的人才都值得培养。”
全旭应诺,朱标负手看着雨景,他的东宫为什么那么穷,还不是因为但凡有点钱财都投入到了锦衣卫那边,朱标身为太子,每月能领的俸禄可绝不是小数目,但面对数以万计的嘴还是不够。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朱标养了几万个半大小子,还能有钱就怪了,不过对他们的投入朱标向来大方,毕竟投资的是未来,何况他自己确实也用不到什么钱财。
全旭想了想说道:“刚才臣向刘安打听了几句,大致也了解了情况,是否需要臣派人去盯住各州府官员?”
朱标点点头说道:“你的人手不够,去找韩政要人吧,不过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不要刺激各州府卫所,那些将军最后在做处理。”
全旭点头道:“臣明白,绝不会打草惊蛇。”
朱标欣然点头,这种需要技术的事情他不放心交给唐士忠,倒不是不相信他的忠心,只是他经验不够,在府军卫学的也不是这个,难免手段粗糙。
说完后朱标也没急着让全旭出发,毕竟郭翀张帆等人都还没到,现在还需要维持稳定,拉着全旭又吃了一顿稍微丰盛的饭菜,心情不错的朱标还与全旭小酌了几杯。
朱标是不太喜欢喝酒的,能让他欣然举杯的人可不多,全旭是其中之一,朱标开心了,自然所有人也都开心了。
…………………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局已定
吃喝之后,朱标又命全旭去睡了几个时辰才让他出发,毕竟连日奔波劳碌再不休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住,朱标自然是心疼麾下爱将的。
之后几天陈荣言早出晚归,但每日都有好几大车的银两被运入卫所之内,这期间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要求见朱标,希望能在好好商量一下。
朱标一概不理,他没兴趣再见一群必死的人了,就连他在庆阳府的世兄张明远求见也是同样,多说无益。
如此态度自然让许多人惶惶不安,多方猜想之下都有人开始怀疑起陈韵泽的身份,有人猜测陈韵泽可能是全旭常茂,甚至真的有人猜测陈韵泽是太子殿下本人。
这个猜测一出就被所有人骂得狗血淋头,但随着时间推移,有不少人心中都越发相信了,可他们不敢相信,强烈的抗拒着这个推断。
因为如果陈韵泽真的是太子朱标,那么他们就真的死定了,而如果是其他人,那就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基于此,陈荣言的敲诈勒索越发顺利,只要陈荣言敢开口,他们就敢给,只求能把要命的瘟神送走,以及都有十余人地方要员忧思成疾下不了床塌了。
其中平凉知府方良聘最为严重,高热不退有性命之忧,可见他们有多么焦虑惶恐,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等候。
越是神通广大之辈也是能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张大网包裹了,跟外界的联系也被阻断,王世坚堂堂钦差之死省府也没个人下来询问,仿佛陕甘之地成了要命的绝地。
倒是受灾百姓们却是好过了不少,每日能分得的粥比前几个月多了许多,不足以吃饱,但活命是绰绰有余了。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平凉府卫所之内,朱标看着下方坐好的一群人说道:“赈灾安民是你们的第一要务,其余的事情都不必操心,赈灾粮食目前还算充足,但也绝不够挥霍,所以一定要精打细算,都知晓了吗?”
张帆起身回答道:“殿下所定安民赈灾之策已然十分完备,臣等照章办事若是再做不好何以颜面再见殿下。”
李进也是拱手道:“臣等定然做好本职,定然不会让那殿下失望。”
其余人也是起身表态,这其中有些是上一科的进士举人们,还有一些是临时从西安府州府调来的官员,都是久经地方民生的干吏,目前已经到了百余人。
若是安放到陕甘全境自然是杯水车薪,所幸灾情之下,灾民们大多都集中在府城内外,小些的村镇已经空无一人了,所以能安抚住主要府城也就足够了。
等灾情平稳,那时候朝廷从各地抽调的官员也就到了,那时候就会开始致力于恢复民生,劝灾民归乡。
朱标留下他们互相讨论,自己则是走出了屋外,到了新打通的大库房之内,里面满满当当,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只能按箱来算,陈荣言正在拿笔记账,见朱标来了陈荣言赶忙迎上来。
领着太子殿下大概的看了一圈后陈荣言说道:“那边如今应该是抠不出什么了,为了活命都把自己老底掏出来了。”
朱标笑着摇头道:“不至于,别看他们哭穷,或许都了出点血,但他们定然舍不得挖自己肉的,毕竟事情这么大,自然是高个扛着,总不至于单就落在自己头上。
陈荣言苦笑了一声,他们运气可真是是不好,偏就遇上了太子殿下,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
朱标随着拿起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了抛问道:“都还老实吗?”
“官员们都老实的很,只是这两日一直没有再见过定远将军王六,会不会……”
朱标了然的笑道:“你自然见不到他,人家已经跑到庆阳府去见昭毅将军何承去了。”
陈荣言顿时有些紧张,但瞬间又放松了,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知晓了,那就说明已有准备,不足为虑。
朱标把银子放回原本的箱内,走到外面不禁感叹,历朝历代为何都会打压武将,实在是他们真的能威胁到朝廷统治,文官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贪赃枉法罢了。
朝廷要杀他们的时候,总领一方封疆大吏也好,下衡六部的丞相也罢,一道旨意说杀就杀,只要他麾下没有军队,爬的再高也越不过皇权。
唯有武夫犯禁啊,就像现在,在区区一个陈韵泽的威胁下,无数州府要员就像是被宰的牛羊,只能被动的受割放血,苦苦祈求他能高抬贵手。
而人家王六等人已经决定拼死一搏了,反正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皇帝老儿也罢,太子储君也好,总之要老子的命绝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不是因为文臣就不想拼死一搏,实在是他们手下无兵无将啊,就他们能调动的那几个家丁官府差役能有个屁用,他们打普通百姓有一套,但面对朝廷军队怕是连尿都能吓出来
如此情况自然是根本就起不了无力反抗的念头儿,只能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不了舍财免灾,如果都不行就只能认命了。
而王六何承等人麾下都有心腹精锐,自问造反都能拉起一批人,这让他们乖乖赴死他们自然是不甘心了,这就是根本心态上的区别。
如果方良聘能有十万将士听命,那他早就攻破卫所拿下陈韵泽再商讨如何和解了,反正大体上过的去,朝廷也只能认下。
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个能力,王六何承也本就是受到排挤的将领,否则依照他们的的功绩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陕甘这等贫困的地方任职。
得到消息的时候朱标就已经传命曹良辰韩政领兵去庆阳卫所拿下他们俩人,两个开国侯爵足以震慑那些士卒,只要再宣布卫所兵卒不追责任,那王六何承指挥动的兵卒也就寥寥无几了。
之前一直没动,就是因为朱标不太相信曹良辰,毕竟此人他只见过几面,并不确定他是否参与到了这场案件之中,想看看他的反应态度。
反正韩政已经传来消息,借助他的名头已经联系住了西安驻军大半的将领,稍有不对他们随时都可夺走曹良辰的指挥权并且把他拿下。
…………………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步错步步错
入夜,平凉知府方良聘的府邸之中,庆阳张明远,巩昌府赵计年,汉中府王思渝,以及西安延安等各州府的官员代表都黑沉着脸实在堂内,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这些人都是牵扯过深,根本从泥潭中挣扎不出去的一批人。
方良聘坐在主位,整个人风采不复,甚至有些风中残烛油尽灯枯的感觉,众人从午时一直坐到现在,办法招数推诿争吵沉默都已经轮番上演过好几遍了。
但破局之策却是一点都没有想出来,陈韵泽,姑且算他是陈韵泽,他根本就没有谈和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叫那陈荣言威逼勒索他们,如今把他们的肉吃干抹净了,连面都不露了。
巩昌府通判赵计年突然说了一句:“诸位,这倒霉了就是命,到了谁头上就得认,千万不要连累旁人,这才是为子孙积德。”
张明远冷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赵兄的意思是要置身事外了?恐怕这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汉中知府的长子王思渝从旁劝道:“张贤弟过于偏激了,那陈韵泽自庆阳入平凉,沿途所见所闻都是瞒不住的了,既然如此不如按照当初的约定行事。”
”是啊,我等自会照顾好你们家的后人,保他们一世富贵,让诸位不至于血脉断绝,张贤弟以及方世叔还是多想想吧,我等若是都死了,谁还能照顾他们呢?”
方良聘虚弱的咳嗽一声说道:“就这样吧,按照当初的约定,希望诸位言而有信!”
王思渝起身抱拳道:“请世叔放心,大家都互相看着呢,谁出尔反尔往后还怎么让旁人信服。”
没一会儿除了庆阳府以及平凉府之外的其他州府官员代表都走了,留下的人各个面色铁青神情凄凉,他们就是顶罪背锅的人了,要承担贪污朝廷赈灾粮食以及刺杀钦差大臣王世坚等所有的罪名。
所有人都疲软的瘫在椅子上,这些罪名所代表的刑罚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可偏生他们倒霉,王世坚死在他们境内,贪污藏匿的赈灾粮食也落到了陈韵泽手中……
张明远猛然站起身把身旁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抬头盯着方良聘说道:“世叔自己病重命不久矣,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把我们都卖了吧,就是死也没有只死我们的道理!”
方良聘转头看着燃了大半的灯烛道:“谁也逃不了的,人生最后这点时间做点什么不好,何必跟一群同样要死的人浪费,反正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
堂内众人纷纷愕然,李通判颤声开口道:“那陈韵泽真是太子殿下?”
张恒尖叫道:“不可能!”
方良聘轻声说道:“我这几日昼夜难眠,思索再三才确认的,不仅陈韵泽是太子殿下,那王世坚应该也是太子下令杀的,唯有如此才能顺利接管卫所,呵呵,储君英果类父,天佑我大明啊。”
此话一出堂内的众人却是都有些坦然了,既然大家谁都逃不掉都得死,那心里也就平衡了,若是光他们背锅,其余同党继续吃香的喝辣的,那真是死都不瞑目。
平凉同知赵广生突然笑道:“也不亏啊,老夫倒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让堂堂太子储君叫几声老爷,哈哈哈哈,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李通判等人也露出几分苦笑,张明远却是神情扭曲指着方良聘讥讽道:“呵呵,天佑大明,方世叔如此巨贪说这个未免太可笑了吧?”
方良聘认真的回道:“我是贪官,但并不代表我不崇敬圣上,不认可圣上肃清吏治之政策,老夫从仕几十年,官场贪污腐化之积弊比谁都清楚,如今死到临头了,却是悔悟了,几十年的圣贤书终究是没读到心里,真的后悔啊。”
“只可惜悔之晚矣啊,大明有千千万万个方知府,几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势却是忘了当年的抱负,只晓得搜刮民脂民膏,本宫也叹惋的很啊。”
朱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堂内的众人纷纷愕然,其他话没有听清,但那句自称却是不断的响彻在他们脑海中,大起大落的心绪都让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仰头昏了过去。
房门被唐士忠一把推开,背负双手的朱标踏进了屋内,可以隐约看到他身后爬伏跪倒着许多身影,赫然就是刚下走出去的那帮官员代表。
还清醒的官员们立刻跪倒在地,方良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但终究是力不从心,滑落从宽大的太师椅上滑落在地,勉强调整好身体摆出跪倒的姿势。
唯有张明远依旧呆立在原地,回首呆呆的望着上个月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陈贤弟走了进来,朱标没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多余的一眼都懒的给他。
朱标不以为意不代表唐士忠能允许有人对殿下无礼,路过张明远身旁的身体,一脚踢在他腿弯处,张明言顿时凄然的哀嚎一声,痛苦的跪倒在地。
朱标坐到主位的椅子上,下方众人没有一个敢抬头的,甚至连个敢问安的都没有,恨不得用指甲在地上挖出一个洞能让他们逃走。
朱标自顾自的开口道:“本宫其实一直觉得圣上对官吏过于严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官员们利用权力给自己得些好处也属平常,毕竟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圣人。”
“只是尔等太过了,赈灾的粮食人命换天啊,那可是本宫放下颜面去从江南士族那边借来的,尔等就这么贪下了!
难道真的就对那些饿死的灾民无动于衷吗?难道就真的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了吗?”
方良聘抬头笑道:“殿下还是太年轻了,这良心就像一根木刺横长在心中,平日丝毫不动,一旦做了昧良心的事情,它就会转动,刚开始自然是疼痛难忍,可干得多了,木刺在心中转了好几个圈把心肉都磨没了,往后再怎么转也就不会疼了。”
朱标闻言点点头道:“有道理啊,一步错步步错,刚开始没有停下后面就更停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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