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刑罚威慑
最后出来的就是刘春了,也是同样的姿态,被两个狱卒搀扶着出来,双腿就好像残废了一般拖拉在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以及抗拒。
只可惜狱卒纵然碍于在旁的义惠侯的手法轻柔,但依旧是坚定的拖拽着他走出牢门,其中一个还劝道:“刘爷,您这不错了,其余那些个都是腰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你这咬咬牙就过去了,也不遭罪。”
“就是啊,这可是圣上开恩,听闻知府老爷都要被凌迟处死了,谁也比不过您啊,到底是皇亲国戚,圣上照顾着您呢。”
刘春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儿,好悬没昏过去,想骂人但却又没有那个心情,他怕自己张嘴就要哭嚎出来了。
朱标看着刘春走出来,也亲自确定了他是刘春,这种事不得不防,若是让人钻了空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朱标走上前红着眼睛帮他整理了下衣服,一旁的两个狱卒都觉得刘爷不愧是刘爷,都这个时候了太子爷都能给他整理衣服,幸好他们俩平日没有落井下石,要不刘爷现在开口,他们哥俩可不得陪葬。
刘春看着朱标的面庞想要开口,他的五官都已经因为恐惧扭曲变形了,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刚要开口突然发现太子爷眼圈虽红,但眼神里却透着淡漠以及厌恶………
朱标轻声说了句:“来生好自为之,莫要在为非作歹了。”
然后就让人把刘春拖走了,而百姓那边看见刘春出来,顿时喧嚣震天响,那些苦主更是恨不得扑上去食其肉而寝处其皮。
周遭护卫的士卒又呵斥了几句才平息了些喧嚣,刘春作为今日唯一一个受斩首之刑的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当先跪伏在地上。
县衙内唯一一个刽子手喝了一大口的酒喷洒在自己刀刃上,然后就走到他身后站定,昨夜刘家家丁可是送来了五十两银子,就是希望他今日下好刀,让刑犯走个痛快。
只是刘春已经瘫软了,拔下他背后的斩条后,刘春就仿佛被抽走了脊骨一般,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怎么扶也没用。
朱标默默的看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看那些即将受刑的刑犯就知道了,无论平日里如何的耀武扬威,到这时候都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也就不用受这个焦虑了。
刘春到底不是平常犯人,人家侯爷兄长看着呢,有些辱人的手段也不好用,只好让两个差役趴在地上扶住刘春的身体,刽子手趁机一刀挥下。
噗的一声,血液喷的那两个差役上半身都红了,不得不说刽子手经验老道,刘春的尸体倒在地上,豁口赫然可见其内,但却偏偏还有一块血肉连接尸体以及头颅。
这就是又达成了给犯人一个痛快,又不使得尸首分离,之后家属捡回家稍微一缝合就可入葬了,周围的百姓看的纷纷叫好。
几个捏着馒头的百姓就像恶狗看见肉骨头了一般,疯狂的扑上去想要沾沾人血,但刘英带来的家仆早就上去护住了自家二老爷的尸首。
那些人沾不到新鲜的人血,只能蹭蹭地上的流出的血液,甚至还有人拿馒头朝着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差役脸上蹭去。
一阵混乱过后,就轮到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吏士绅恶霸们了,苍阳县区区一个小县自然是没有那么多刽子手的,不过随行护驾的亲军都尉府什么人才没有,穿上红衣就干起来了。
只不过腰斩可不比斩首,一般的刽子手也没这机会实际操作过,而且最初腰斩行刑时用斧或钺,因为青铜毕竟要软些,不够锋利,必须做成斧钺,砍下去才有力度。
待铁器普及后,刀渐渐在斩刑中唱起了主角,不过刀虽然锋利,却容易磨损,用起来更要求技巧,得像庖丁解牛一样,谙熟腰椎骨空隙,否则,一刀下去不能砍断,场面自然尴尬。
所以一般来说是要用铡刀的,不过事发突然,也来不及从府城调来行刑铡刀,只能凑活了,幸好也没人在乎犯人会不会好受,最后死了就行。
几个犯人被扒光上衣放倒在铁木砧板上,正是刀俎之间我为鱼肉的架势,行刑前突然有个差役走了过来,敬畏的看了眼朱标,不敢唐突太子爷,只好问向韩政。
“侯爷,刘大头问可有什么要求,是偏上一点还是偏下一点?”
韩政看了眼朱标,也觉得这种脏事没必要请示太子爷,就吩咐正常兴刑,拿差役应诺而去,朱标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看其神态大概也猜出来了。
犯人被从腰部砍作两截后,还会神志清醒,过好长一段时间才断气,这其中就有门道了,若是刽子手行刑时从上面一点的部位动刀,可以使犯人死快点。
如果有人想要犯人多受点罪,就让刽子手从下面一点的部位动刀,甚至将被腰斩之人上半截移到一块桐油板上,使血不得出,可使犯人多延续两三个时辰不死,手段残忍至极。
朱标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朱棣对方孝孺用的就是腰斩,传说行刑后方孝孺还以肘撑地,以手蘸血连书十二个半“篡”字才断气。
没一会儿兴刑就开始了,朱标并没有再去看,他是上过战场的,血肉模糊之类的场景也经历过,但对看腰斩也没什么兴趣。
吩咐韩政监刑后就径直离去了,临走前朱标看了眼兴致勃勃的百姓们,骤然觉得有些怪异,为首的几个甚至还满脸癫狂的啃着人血馒头死死的盯着行刑台,仿佛在下饭一般。
莫名的朱标突然起了杀意,但终究还是摇摇头走了,愚昧信邪无可救药,但他们既然没犯罪,朱标就不会肆意杀伐,否则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走在路上的朱标听着身后的惨嚎有些反胃,如此残酷的刑罚确实有违人伦,只是如今乱世用重典,但等贪腐之风一正,朱标就会整顿刑罚,去除残刑酷法。
现如今还需腰斩凌迟之刑对其他贪官污吏进行威胁警告,让他们不敢轻易知法犯法,最起码明面上不敢,这就能保护不少无辜百姓。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家国天下
回县衙后,就看见自家父皇背着手面朝行刑的方向在发呆,朱标走到这儿都能听到那边的惨叫以及百姓们惊叹恐慌的声音,看来腰斩对他们的刺激也颇大。
朱元璋突然说道:“看热闹的人可多?”
朱标行礼后回答道:“多的很,而且越来越多了,害怕是害怕,但都想看看热闹。”
“刘英如何?”
朱标想了想回答说:“刘英也算聪明人,并无任何怨言,只是听说昨夜很晚才安寝。”
朱元璋悠然一叹:“好啊,聪明点好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对刘家好对咱朱家也好,往后能安守富贵就更好了。”
朱标附和道:“定能如父皇所愿。”
朱标站在庭院内也回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跟着朱元璋进了屋内,如此吵杂的声音才小了许多,朱元璋落座后说道:“凤阳知府上奏朝廷,说是迁民耕种非常热情,临山的上山开荒,临湖的围湖稻田,只是如今不知是应该鼓励还是抑制,请求朝廷给个章程,这涉及咱的老家,中书省不敢随意处理,就又送到咱这了。”
朱标眉头一挑,没想到凤阳这么快就饱和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开国后就一直往里迁移百姓,加上那些被判去开荒的大量官吏,如今凤阳能耕种的土地确实被开发的差不多了。
不过仔细的想一想,迁民大概倒不是因为现有的土地不够耕种,毕竟人口还是稀疏,大概还是因为初到异乡没有安全感,只想着多耕种,以求能够在凤阳安家落户。
毕竟凤阳迁民是朱标亲自安置的,当初他规划好的开荒面积,就足够保证每户再生五六个孩子也能够温饱,更别说那计划早就超预计的完成了。
朱标又接过奏章确定不是因为有人大规模兼并迁民土地后才开口说道:“儿臣的意思是应该让凤阳官府加以抑制,不惜代价的开荒从短期看虽然能增加不少耕地,但如此大规模的开垦山林并非好事,何况围湖稻田不利水利循环,一旦影响了淮河,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朱元璋倒是没想到这些,他还想着百姓如此辛勤耕耘是大好事,还准备让地方官府加以鼓励呢,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儿子在这一方面的见识非凡,何况凤阳帝乡在他心里可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又皱眉思考了起来。
朱标见状又加以劝说,保护自然环境这在华夏是一种早已潜移默化的传统,毕竟我们就是崇尚天人合一,但毕竟只是一种情怀,对朝廷来说百姓耕种大于一切。
但是破坏自然的代价却是实实在在的,朱标可是知道未来会传出来的那句花鼓词“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虽然不知道这是迁民唱出来的还是凤阳父老乡亲唱出来的,但是此谣对朱元璋的讽刺却是十分明确的,朱标自然不愿意看此词在今世再出现扎了自己父皇的心。
当初他迁民的时候就仔细思考过了,为何凤阳未来会落得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境地,首先凤阳多丘陵,地贫瘠,常有荒灾,说原本是个好地方那是放屁。
而自己父皇对家乡确实爱的深沉,开国后最先修缮的驿路就是南京直达凤阳的,整整修了二十站,所谓想要富先修路,凤阳有了能直达京城的大道,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之后的迁民更是没有什么问题,凤阳百姓经乱世灾年四散奔逃,绝大多数都已经死在了外面,单靠剩下的那些想要重建凤阳那是不可能的,迁民落户恢复民生利于凤阳。
之后更是派遣两位开国侯爵督导修缮凤阳水利,其他各种有利民生的措施也经过李善长杨宪等人的筹划一件件落实。
就前段时间朱标跟随自己父皇回乡祭祀皇陵所见,凤阳远比他为吴王世子祭祖时候所见的富庶繁华,原本荒芜人烟的地方如今百姓稠密,州府县城内也是商贾如云酒肆林立,一派的兴旺发达之象。
那时候他就好奇,凤阳是如何破败的,不过现在是看出来些端倪,大量山林被无计划的开垦,大规模的阻断河流围湖稻田,持续的水土流失定然会影响淮河下游的生态环境,这些若是放在其余地方也就罢了,毕竟环境有自愈能力。
只是凤阳这个地方本就环境颇为恶劣,如此之下自然就更失去了抵抗灾荒的能力,当然了这些也不至于导致十年九荒,但若是再加上洪泽湖呢?
朱标这时候已经把凤阳知府的奏报翻到了最后,凤阳同知提议为了以防洪灾之时洪泽湖决堤淹没帝乡祖陵,在太平时节就对洪泽湖开堤进行泄洪。
洪泽湖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后世国内的五大淡水湖之一,宽广无比蓄水巨大,洪泽湖大堤更是始建于东汉建安五年,此后历朝历代都加以修缮。
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提议主动开堤歇水,朱标都想下令杀了提此的官员,而且看朱元璋的意思,是有些意动了,毕竟祖陵同时也代表了朱家的气运龙脉,老朱不信什么和尚道士,但是对这玄而又玄的东西还是信的。
朱标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历史上凤阳为何如此灾荒不断,洪泽湖一但被掘,河水倾泻奔涌而下,下游的百姓必然是家宅田亩具毁,河道猛然经受如此流量的冲刷也定然是遭到破坏,其后续影响更是方方面面的。
如此再加上被过度开垦的秃山荒山,以及因围湖稻田导致的湖泊淤塞河道拥堵,淮河定然是要水患频频,一旦天降大雨,那平地上自然是成了水泽河国,百姓耕种的田亩自然是没有能留存的。
而水患之后,因为山林被过度开垦,自然也是留不住水的,一旦第二年不降雨,那么水患之后的干旱之灾就有可能发生了,这也就是凤阳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大概原因了。
朱标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朱元璋允许凤阳知府送来的奏报了,那么凤阳十年九荒的锅他确实是要背的,为人君主家国天下事皆在一念之间,不得不三思而行啊。
………………………
第三百七十九章 生机难求
朱标恳切的说了一堆,希望自己父皇断绝关于洪泽湖的念想,风水龙脉虽重,但也不能忽视沿河百姓的生活。
朱元璋对自己的太子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毕竟是自己的钦定的继承人,这朱家的江山社稷到最后终究都是要交给他的。
这时候韩政和刘英前来求见,朱标起身在旁站好,俩人进开口当即跪倒,韩政当先说道:“禀报圣上,刘春等其余犯官皆以受刑完毕,臣特来复命。”
朱元璋点点头:“咱知道了,你立刻领人去查抄怀庆府的那些已经证据确凿的官员,财物钱粮不得遗漏,咱准备送到陕甘赈灾。”
韩政领命而去,朱元璋看着跪地垂泪的刘英叹了口气,起身亲自扶起他说道:“你要以此为戒,往后行事一定要谨守朝廷律法,你爹对咱有大恩,咱都记着呢,早年咱就跟你说过,会让你安享富贵的,此言到如今也不会变的。”
刘英哽咽道:“圣上之言臣日日夜夜铭记于心,臣自知资质平庸只想着谨守门楣,但却忘了还有刘春这个孽畜,如今圣上虽依国朝律法严惩了他,但对刘家却无追究,如此天恩浩荡臣何颜受领。”
朱标在旁接话道:“前几日父皇就对本宫吩咐了,往后一定要善待义惠侯之血脉,本宫也是应下了,只是千万要谨守富贵,记住朱家好刘家才能跟着好,其中先后次序义惠侯当谨记在心。”
“臣明白,往后定会严加管教家中子弟,文成武就则报效皇恩,文武不成那就在老家安享富贵,绝不会让他们为非作歹,让圣上让殿下为难!”
朱元璋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有吩咐好生收敛刘春遗体,若是用想要运回凤阳老家,也可以借用驿站快马。
刘英千恩万谢,但最终却是拒绝了,言说刘春已经被他家谱除名,自然是没有资格葬入祖坟安葬,会在怀庆附近找块地方葬下
一旁的朱标也满意的点点头,刘春若是最后被运回凤阳葬在刘继祖身旁那可就是对朱家莫大的讽刺了,刘英能如此懂事,确实不错。
刘英告退之后,父子俩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谈论了一会儿,纵然朱元璋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儿子有些杞人忧天,但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
中午俩人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各自回房歇息了,等下午在一起处理公务,中书省职权再大,也有不少军国大事不敢擅专,必然是要经过皇帝过目才能实行的。
回到房内,朱标先是洗了个澡,纵然没有被血液溅到,但终究还是感觉有些脏,索性洗洗,正好也凉快一些。
洗完后清爽的准备上床塌歇息片刻,就见赵淮安走进来禀报道:“爷,御史钦差王世坚求见,您看是否要打发了他?”
朱标神色一动,王世坚贪腐包庇之罪是跑不了的,怀庆知府早就把他招了出来,只不过是碍于他刚拿下刘春,如果此时就说他贪腐,难免让天下人以为朱家是在为刘春报仇。
其余各地巡查的御史钦差也难免会兔死狐悲,毕竟事实情况谁能证明,王世坚有没有罪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刑讯逼供之下只能不招认。
所以他们父子默契的略过了此人,当然不是就此放过,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让亲军都尉府好好查一查王世坚的底子就是了,总能抓到他的马脚,到时候自然不会吝啬刑罚。
“叫进来吧。”
朱标倒是想看看此人准备做什么,是来认罪呢?还是想趁着太子年轻探探底呢?
没一会儿身着钦差官袍的王世坚就走了进来,当即一个头狠狠砸在了地上,唬的一旁的赵淮安下意识的捂住了脑门,当年他也这么磕过。
“罪臣王世坚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看他这架势就明白了,老神在在的敲了敲桌子笑到:“王钦差何罪之有,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小事念在你不畏强权弹劾刘春份上,本宫也会为你在父皇面前求情。”
王世坚猛然一征,他这两天昼夜难眠,左思右想之后认定,怀庆知府绝不会隐瞒他的罪状,若是等到圣上秋收算账,定然是绝无一丝生机,还不如趁太子殿下在,看看能不能博一挑生路。
可听太子殿下的意思难道怀庆知府真的没有供出他,不应该啊,他们俩不过是平常的利益关系,在亲军都尉府酷刑面前,亲爹亲娘的丑事都能说出来,更别说他的了。
要不,赶紧改口,说自己是因为刘春案让皇家难做而来请罪的?
不,不行,何况事到如今,再改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何况太子殿下未必不是在逗他。
王世坚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有些沙哑的开口道:“罪臣收了怀庆知府千两百银,包庇怀庆知府同知等人违法乱纪之罪。”
话音落地,王世坚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捧在手上:“得见圣上以及殿下之天颜后,罪臣整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如今罪臣以知罪,愿交出赃款所得,请求殿下念在罪臣主动认罪的份上能从宽处置,罪臣叩拜殿下!”
赵淮安看了看朱标的脸色,然后从跪在地上的王世坚手上拿过银票,正准备送到殿下面前,就见殿下随手拿起茶杯狠狠的摔在了王世坚肩膀上。
啪!
茶杯砸到人后又被弹起,摔落在地上碎成数片,王世坚哎叫一声,但立刻惶恐的闭上嘴,狠狠的磕起了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莫要为罪臣动怒。”
朱标嗤笑道:“动什么怒?你之罪行怀庆知府早就招供了,本宫又不是刚知晓,本宫不满意的只是你既然说要交出所有赃款所得,为何只有千两?
王世坚面色骤然铁青,怀庆知府果然把他招供了,太子殿下知晓了,那就圣上肯定也知晓了,依照圣上的脾气,未来他能落个腰斩之刑都是圣上天恩浩荡了。
王世坚的心思百转,可无论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凄然开口道:“殿下,罪臣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前几个州府罪臣也收了些银财奇珍,但都让家仆运送回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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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强项令
朱标闻言摇摇头:“愚不可及,看来就是怀庆知府不招供你也难逃此劫,圣上给你们这些钦差大臣代天巡狩的权利,又怎么不妨着你们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你们的家仆早就被亲军都尉府的人监视了,就是趁夜入城也必然要被搜查所携带物品。”
王世坚得闻此言面色先是一白,但随即又坦然了,看起来都有些精神恍惚了,他自知生机渺茫,县衙外的空地上,可还有遍地的血迹呢,未来自己恐怕却也难逃这个下场了。
朱标饶有兴致的看了会他的面色神态,然后才缓声说道:“纵然你检举刘春是因着他折辱你,不过终究是办了个正事。”
王世坚的心情大起大落,这也幸亏前段时间挨了刘春等人揍,药补之下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否则这会儿非得激动晕过去不可。
“殿下,罪臣真的知错了,若是殿下能开恩,罪臣往后定然尽忠职守,绝不敢再有贪腐之念!”
虽然不知道为何太子爷会突然松口,但不抓住这个救命稻草的都是傻子,王世坚前朝举人出身,自然也是个聪明人。
朱标又敲打了几句,然后才开口说道:“圣上心意高远,你所犯之罪能否从轻发落还未可知,现在立刻将你此次沿途所受贿赂的详细都写下来,等过会本宫亲自呈给圣上,也会趁机替你说几句好话。”
王世坚自然是叩头如捣蒜,没几下额头就鼓起了青包,赵淮安立刻取出文房四宝摆在桌子上,王世坚没得命令也不敢起身,就准备跪着书写。
朱标见敲打的差不多了,因为懒得再行折辱,怎么也是朝廷命官,端起茶杯说道道:“起来吧,堂堂钦差大臣,持身不正到如今连站起来都觉得羞愧吧?往后行事勿忘今朝。
王世坚鼻子一酸,他若是没有贪污受贿,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在圣上和殿下面前也自可保持风骨,何至于如此低三下四。
羞愧的站起身后一拱手,然后就挥笔写了起来,到底是举人,其字颇为苍劲有力,可见字如其人并不一定为真。
这时候刘安也回来了,瞧了眼王世坚后就禀报道:“爷,奴婢已经把银子都送出去了,看有两户只剩孤儿寡母,奴婢怕他们守不住皇恩浩荡,就领着他们把银子换成了房宅田契。”
朱标满意的点头笑道:“做事倒是颇为稳健,看来是没少跟你干爹学。”
刘安顿时欣喜,不过也不敢再接话,若是自己干爹在旁,他说几句机灵话博殿下一笑也就罢了,自己干爹不在,把他就得少说话多做事。
王世坚一听也就大概明白了定然是太子怜悯遭刘春迫害的百姓,特意命身边的奴婢去送些财物,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仁德宽厚,或许自己真的有了一线生机。
等写好后朱标就让他出去了,王世坚躬身一拜,然后才退了出去,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午时的阳光照耀,让他本来虚寒的身子都暖和了起来,这几日焦躁不安的心绪也平和了许多,是生是死皆以无怨了。
朱标看过一遍后就让赵淮安收了起来,看来地方官员还真是挺富裕,王世坚不过是众多巡查钦差中的之一罢了,才走了几个州府竟然也得了万余两的好处。
看来其余经过这几个州府的钦差也是收了好处,王世坚一人招认,其余几个钦差的马脚也就漏出来了。
当初钦差大臣离京出巡的时候,朱元璋就故意让他们先后出发,而且他们巡查的地方有重合的部分,就是为了抓住一个,就能拔萝卜带出泥的抓住其余人等。
这次肃清吏治名义上是对准地方贪官污吏,但真正目的是朱元璋对御史钦差们的一次检验,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就更不用说以后了。
朱标躺回床榻上,刘安守在冰鉴旁徐徐朝着太子爷方向扇着凉风,以驱散屋内的热气,这手法频率很关键,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不能让殿下受凉也不能让殿下热的睡不好。
王世坚若是今日没来,那么他的下场自然也不用多说,跟着圣驾回京然后过段时间随便找个把柄制裁了便是,左右刘春案的风头过了,谁会在意一个小钦差的死活。
但是他如今自己上门了,到也确实让朱标起了别的心思,他是准备动身去陕甘灾区看看的,明面上去恐怕什么都看不到,暗中去又不好带太多人手。
可护卫的人手少了,自己父皇是不会放他去的,毕竟太子储君关乎国本,外出倒也罢了,但怎么能无大批护卫呢。
朱标原本还想着明面上让韩政以押送粮食的名义前往陕甘,而他在暗中随行,不过韩政到底是随驾将军,没理由放着皇帝不管,特意为了送一批粮食亲自到趟灾区。
而王世坚的身份地位却是正好,若是没有刘春案,他早就去陕甘巡查了,而今刘春案了,他继续进自己的巡查路线很合理,甚至皇帝为了嘉奖他,给他较为超出规格的护卫队也很合理。
朱标在王世坚进门认罪那一刻就决定好了,无论他如何说,他都要走一趟了,只不过区别就是他最后的下场如何……
下午朱标起身后洗了把脸,然后就拿着那份供状走到了自己父皇的屋内,也幸好他们父子俩出门都没有带妃嫔的习惯,否则那忌讳可就多了。
老朱同志精力旺盛,看样子是小憩片刻就起来了,朱标行礼后就把手上的供状交上去了,朱元璋也没有丝毫以为,看来是早就知晓王世坚去求见儿子了。
大略的看过一遍后朱元璋冷笑道:“咱的钦差大臣倒是都挺会做生意的,跟跟前咱喊穷叫苦的,这走一趟赚的银子够下江南娶上娇妻美妾养老的了。”
不过这也都在他意料之中,朱元璋摇摇头后问道:“如何想的,是准备借着他的名头去看看?”
朱标笑道:“父皇英明,再没有比王世坚更合适的人选了,本来把他带回京就不合适,毕竟明面上是弹劾了刘春的强项令。”
…………………
第三百八十一章 稳妥为重
朱标用充满调笑的话语说出强项令这个与王世坚没有一点关系的词语,也惹得老朱摇头,强项令从来都是让君王头痛不已的刚直臣子,但也终究比贪污包庇的贪腐之官强上百倍。
朱元璋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灾区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下的令本就是灾区贪腐之官员一经发觉处以族诛,这等情况之下狗急跳墙也是平常之事。”
朱标点点头,这他当然清楚,否则又怎么会准备让王世坚在明面上领护卫吸引火力呢?纵然普通文官有贪污的胆子没有造反的胆子,但若真的逼急了,族诛跟诛九族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左右自己亲近的人都得死,那又何妨再待下去一些人陪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也不错,反正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舍得九族死,敢把太子当猪杀。
朱标可是极为爱惜自己小命的,一旦丢了就是老朱血屠十万报仇又能如何,何况朱标死去影响又何止会止步于区区十万人。
当然了因噎废食也是不可取的,事情该办还得办,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深宫大内,只是要做好保障措施,确保自己时刻都处于被护卫的状态下,不能偷偷出去浪。
只要有护卫的情况下,朱标自身的安全就可以保障了,毕竟负责赈灾的那些地方官员根本不可能调动驻军,他们能用的无非是些差役或者当地的地痞流氓以及士绅商贾的家仆罢了。
那些人跟朱标的贴身护卫们是没法比的,俩这跟本不是一个层次,太子出行所带的必然是久经战场的血战精锐中的精锐,何况还有他们弄不到的军中火器强弩等装备。
朱标缓缓说出打算:“明面上父皇嘉奖一下王世坚给他派遣一些护卫,而儿臣打算混成粮商跟在后面,而且这次在怀庆府查抄钱粮也够多,粮商带些护卫也合理。”
朱元璋点点头,他虽然极为在乎自己的儿子,但却从不是想着把他娇养在皇宫里面,养成一个垂拱而治的君王。
吴元年的时候,朱标才十三岁,朱元璋就派他独自前往凤阳祭祖,借机让他观察沿途所见民生之艰难,此后朱元璋更是没少亲自领着他在各地巡查,京城周围的州府都大概走过了一遍。
至于让朱标领军北伐就更不用说了,太子储君未及弱冠就能独领大军讨伐前朝这是何等的望子成龙之心。
随后朱标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个遍,让自己父皇知道,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朱元璋听完后说道:“贩卖粮食也没那么简单,其中的门道也多着呢,你以为推着粮车去吆喝就行了?记着带些粮号的掌柜伙计一起去,否则你那些人都得露馅。”
朱标立刻应道:“父皇说的是,苍阳县肯定没有合适的,儿臣一会儿派人去府城里找找有没有江南士族的商号,请过来当个掌柜,儿臣正好装成出来长见识的少东家。”
朱元璋闻言笑道:“咱当年要是一个粮铺何至于玩命打天气去,早就纳上几房小妾安享富贵了,那样的话你就真是少东家了。
朱标可不信,自己父皇天生就不是当富家翁的料子,就是太平世道估计也会成为大盐商之流,总之不会安稳度日。
王朝末年就不用说了,必然是横扫天下一统四海威盖八荒的乱世雄主,朱元璋这样的人,绝不会甘心久居人下,这世上就是会有一种野心勃勃的人,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缔造伟业的。
朱标吩咐刘安领着赵淮安前去府城找合适的商号,刘安在东宫也管着采买之权,也是经常跟一些商号打交道,至于赵淮安,就是让他跟着去涨涨见识的。
等两个小太监领命而去后,正好又有快骑送来奏章,这基本是每日都有的,到也不一定都是军国大事,更多的应该是人情世故。
虽然朱元璋离京前吩咐过朝中政务具由丞相胡惟庸领着中书省官员处理,除非难以断决的军国要务,其余都不用特意送到御前。
不过皇帝这么一说,大臣们也不能真当皇帝放权了,你们成日喊着圣上英明神武领导有方,结果皇帝不在你们处理政务更流畅了,那是不是想说有没有皇帝都一样?
胡惟庸以及中书省官员自然都是人精,朝廷政务日日都有要恭请圣心独裁的,这不就是再说圣上请快点回来吧,没有您臣等根本不行啊!
而朱标看自己父皇也确实很满意朝臣们的懂事儿,他这种工作狂,若是连续几天没有接到朝廷奏章,把他估计就要怀疑自己的权柄被人夺走了,估计会立刻返京,随便找个理由好好教训一顿文武官员。
基于此,朱标下午只能陪着自己父皇批阅奏章了,顿时感觉跟没出宫也差不多,说实在的,朱标对军国要务极有耐心,但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极为不耐烦。
但终究是牵扯民生,不耐烦也要仔细考虑几遍,否则他挥笔痛快省事儿了,可政令之下影响的百姓却是毫无抵抗之力。
朱标批阅完手里的几份奏章之后,朱元璋又随手递给他一封书信,是脱古思帖木儿的嫡长子天保奴送来的书信,前半段基本就是极为肉麻的话语,对朱元璋毫无底线的吹捧了一顿。
最后才说已经与大明曹国公汇合,正在开平王帐内商讨针对也速迭儿的计划,突然觉得应该让皇帝知晓他的感恩之心,所以就特意写了这封书信。
朱标看过后笑道:“此人到是颇为谨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父皇不满意,看来还是希望我大明能够扶持他成为蒙古可汗。”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何况咱可没有打算扶持起蒙古可汗,最多就是让他成为鞑靼其中一部名义上的大汗,朝廷最先要保证的就是瓦剌跟鞑靼的对立局面。”
朱标点点头说道:“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别说是让蒙古分裂成两部,就是三部四部都可以,谁能不想当可汗呢?”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分而治之
朱元璋平静的说道:“你以为让他们分裂的越多越好?那可不是的,势力多了各自的想法也就乱了,左右摇摆的部族多起来还不是要朝廷安抚,喂饱一张嘴容易,喂饱许多张嘴就难了。”
“咱的想法是让蒙古分裂为三部,鞑靼瓦剌再加上一个临近燕云的部族,这三部之中咱们大明控制燕云那部,拉拢鞑靼,打压瓦剌,如此三部维系一个平衡。”
朱标顺着自己父皇的思路说道:“临近燕云那部前有瓦剌鞑靼后有我大明北防驻军,只要能好好控制其部首领,那他就是我大明天然的屏障。”
“拉拢鞑靼是因为主要都是从中原北逃而去的前元王公贵族,他们受汉化影响颇深,只要大明还能让他们享受熟悉的富贵,那他们不会不满意,而瓦剌部草原意识极重,不利于交流,加上其有再统蒙古南下牧马的野心,所以只适合针对打压。”
朱元璋点头说道:“大体上就是这样,不过想要达成这个目地可也不简单,蒙古也是有聪明人的,若非他们内部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想要分化他们难于上青天。”
“现今就得看看李文忠能不能顺利的整合鞑靼部,毕竟也速迭儿到底是名义上的蒙古可汗,如果鞑靼那遍的忽必烈一系的后裔诸王愿意朝着也速迭儿这个阿里不哥一系的后裔低头,那蒙古可以说又整合起来了,明年开春我大明就得被迫再次兴兵北伐,总不能眼看着蒙古重新壮大。”
朱标闻言也觉得颇为头疼,不过一想,派系纷争有哪是那么好调和的,不是说鞑靼诸王低个头说几句软话的事情,而是要把实打实的利益推出去,奴隶牛羊水草牧场女人等等这些。
这世上没有什么完全有把握的事情,不过朱标预计李文忠此行能达成目地的几率应该能有七八成,这已经是高的不能再高了。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大明这一方,而蒙古那边就看他们想不想破罐子破摔了,如果真的要摔了那大明也只能拿着自己的玉器跟破罐子硬碰硬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也就不在讨论这件事,李文忠那边的消息不传过来,现在做什么打算都是白打算,幸好李文忠不是蓝玉。
其人的能力品性还是能让朱标安心的,要是蓝玉去了,朱标现在还哪有功夫去陕甘溜达,早就跑到江南筹措明年开春北伐所需的军粮物资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刘英就又来了,禀报说已经把刘春下葬了,地方也是刘家族老挑选的,朱元璋柔声宽慰了几句,还下旨提升了他五百石的爵禄。
等刘英千恩万谢的出去了,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了,旁人也挑不出毛病,刘春区区一个县令,折腾的皇帝亲自奔波劳碌来送他,任谁也挑不什么毛病,毕竟确实是刘春犯罪在前。
晚上入睡前刘安和赵淮安都没有回来,毕竟是下午才出发的,策马赶到府城就需要挺久,何况还要找合适的人,所以已经吩咐他们不必趁夜赶回。
当然了,就算没有他们俩,太子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伺候的,随驾的小太监小宫女也不少,随便叫几个过来伺候就是了。
第二天上午朱元璋去处理怀庆官员贪腐之事,而朱标是等着刘安他们回来,果然没一会俩个小太监就满头大汗的领着一个中年商贾走了进来,三人跪伏在地,刘安禀报道:“殿下,此人为江南陈家在怀庆府粮铺的掌柜。”
那人赶忙磕了个头说道:“草民陈荣言,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安。”
朱标点点头说道:“陈家的人,你跟陈佑宗什么关系。”
“回殿下的话,按辈分草民算是通政使的叔伯,不过到底只是旁支外族血脉有些远了,如今是替族里管着怀庆府的几家粮铺商号。”
“那你可知本宫叫你来为了何事?”
陈荣言摇头道:“两位公公没明说,不过殿下有诏我陈家上下定然甘效死命,还请殿下直言吩咐。”
朱标听到这倒是有些兴致了:“这话有些大了,陈佑宗难道早就在族里吩咐过遇到本宫要竭尽全力伺候吗?”
陈荣言回答道:“这倒是没有,不过殿下乃是太子储君,我陈家上下具为殿下臣民,为君效命理所当然,有何须通政使吩咐。”
朱标闻言笑了起来,这陈家的人说话却是都很好听,陈佑宗如此,这个陈荣言也是如此,朱标满意的看了眼刘安说道:“你们俩的差事办的不错,下去洗洗风尘吧。”
刘安欣然应诺,然后领着赵淮安走了下午,怀庆府大大小小的粮铺商号可不少,但刘安就是先瞄着陈家,就是因为知道通政使司陈佑宗乃是东宫嫡系,自然其家族也更受太子爷信任。
而且等回京后陈佑宗也得承他这份情,通政使可是堂堂正三品大官,倒不是说要做什么,有这个体面就够了,他相信就是自己干爹来办也定然是会选择陈家。
等他们俩下去后朱标就说道:“你应该也知道陕甘旱灾吧,本宫打算借着陈家粮铺的名号去那边看看,但本宫身边的护卫不擅此道,为了以防被人看出端倪,就想请你做为掌柜领头。”
陈荣言刚听开头还以为太子爷是准备让他筹备一些粮草赈灾,想着到也好办,无非损失些银钱,主家那边不仅不会不满,估计还会放炮庆祝。
可听到后面就有些跪不住了,太子亲身前去灾区可不是小事,这万一有个好歹他陈家怎么可能跑的了干系,估计炮仗是放不了了,唢呐倒是可以吹一吹。
陈荣言脸色一苦:“殿下,这等小事草民领人去就可以了,定然会把所见所闻都如实记下来传达给殿下,您万金之躯怎么可以涉险,还请殿下三思。”
朱标虚扶一下说道:“到这边坐下吧,陈掌柜也不用太顾虑,本宫身系几何自己清楚得很,沿途明里暗里的护卫都不会少。”
“本宫从江南调粮赈灾你应该也是知晓的,如此数目的粮食,投进灾区竟然连点成效都没有,本宫怎么能不去亲自看看。”
…………………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谁能相抗
陈荣言站起身腿脚有点发软,谨慎的坐在椅子上,也不敢坐的太瓷实,看样子是准备随时跪下请罪的。
朱标看着也没说什么,伴君如伴虎,设身处地的想想谁能不小心些,小命可只有一条,鬼知道身旁的君主会不会脑子一抽就想杀了他,还是恭谨点儿心里才能踏实些。
不过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总是要好过那些平民商贾,坐下后见太子爷的茶杯只剩个底儿了,赶忙屈腰起身给他倒上。
朱标没拦着,不过也没有要喝的意思,毕竟小心为上,倒完水后陈荣言也放松了些许,自家算是东宫嫡系,只要他尊敬有礼,太子爷看在通政使的份上也会给几分体面,能让他坐下倒水就是证明。
“殿下若是主意已定,那么草民自然是尽心效命,其实两个月前草民就奉命去运送过一批粮食到延安府以及平凉府,也是有些经验的。”
朱标闻言嘴角勾起笑容:“陈掌柜有如此经验再好不过了,此行顺利本宫也定然会有嘉奖,尽忠办事即可。”
陈荣言自然清楚此行顺利的好处有多大,就是殿下没有嘉奖,家族那边也少不了,别说他了,主家那边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为殿下效命却苦于没有机会。
朱标接着吩咐道:“因为随行的护卫不少,所以运送的粮食太少了也说不过去,怀庆府官员家内都查抄出了不少银两,一会儿都由你带走去州府收购粮食,多多益善。”
“草民领命,不过怀庆毕竟离陕甘不远,当地百姓也怕受到灾荒波及,所以都加紧了粮食存量,粮铺也不会大量出卖,毕竟留在手里还能待价而沽,现在恐怕有银子能收购到的粮食也不会太多。”
朱标敲了敲桌子笑道:“大点的粮铺商号都应该是有背景后台的吧?”
陈荣言眼睛一亮恭敬的回答道:“除了我们这种世家的商号,其余的大多都有地方官员的背景,比如府城里最大的粮铺东家就是怀庆知府的小舅子。”
朱标转眼看向回来伺候的刘安:“去跟东平侯打个招呼。”
“奴婢明白。”
陈荣言敬畏的低下了头,他们这种人的生死荣辱都不过是一个招呼而已,也更打定主意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办的好了,往后除非殿下点头,谁也不能轻易动他。
领队粮食都弄好了,朱标的心情也就好了,笑着问道:“陈家可有年纪合适的少爷,能让本宫冒名顶替一番?”
陈荣言仔细的思量了一番,看太子的意思是要跟不少人接触了,那样的话一个合适的身份确实很重要,低了不合适,有辱殿下的威仪,太高也不合适,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世家嫡系的公子哥儿都是走的仕途,不可能从事商贾贱业。
朱标也看出他的为难说道:“差不多的就可以,不必太纠结。”
“殿下,您也知道,这主家正经公子是不可能从事商贾之业,就是没出息的庶出也是挂个名头领着银子罢了,怎么可能亲自到这灾区。”
朱标乐道:“有正经的,那就有不正经的了?无妨,尽管说吧,本宫是准备去办事的,什么方便就用什么。”
陈荣言尴尬的笑了笑:“殿下不介意那可选择的就多了,甚至胡编乱造一个都行,左右这里远离江南,草民等人承认就是了。”
“那看来本宫是要跟陈韵书做兄弟了,哈哈哈,倒也有趣,话说陈爱卿是否真有外室?”
陈荣言闻言更尴尬了,其实他听说是有的,不过自然不能再殿下面前承认这等事请。
朱标看出差不多了就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就立刻回府城准备吧,你知道回去之后如何说吧?”
陈荣言起身行礼道:“草民明白,回去后就会透漏出我陈家的一位少爷来了,能收拢这么多粮食准备去陕甘贩卖,是走了大门路准备赚笔大的,陈家与您的关系也不是什么隐秘,这么一说也就都明白了,没人敢再多打听。”
朱标点点头,陈荣言躬身而退,怀庆府离陕甘也没多远,那些贪官污吏行事也谨慎的很,若是没个准备到时候露馅了可就没有意思了。
等人都下去了,赵淮安赶忙换上一杯新茶水奉上,朱标这才喝了一口,说了这么久也确实有点口干舌燥了。
朱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就信步走出了房门,金白色阳光映入眼帘,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朱标眯着未经任何电子产品伤害过的眼睛看向太阳,嘴里还念叨着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啊...嚏...”
舒舒爽爽的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喷嚏后朱标背着手走出县衙,两队侍卫自发跟上,苍阳县能被刘春选中也是因为其颇为富庶,当然是跟京杭等地没法比,不过对一个县来说确实不错了。
往来的贩夫走卒瞧着被簇拥着的朱标,都敬畏的退到了路边,谁都知晓皇帝老子以及下一任的皇帝老子就在县衙里住着。
朱标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恶霸巡街的气势,不过也蛮有趣的,走在有些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瞧着两旁的买卖店铺小摊,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往后起码二十年苍阳县都不会过的太差,毕竟是天子特意来巡查过的县,以后就任的官员绝不敢在这一任中做的过分,何况吏部也会着重安排清廉有能力的官员到此赴任。
否则出了事,皇帝可还要追责吏部官员,这也是一种潜规则了,毕竟谁也不能打皇帝的脸面,难不成还想让皇帝再跑一次苍阳?
转了一圈后朱标就回县衙了,这也是特意露个面,等过明日随驾返京的时候让百姓们都知道,太子爷跟他皇帝老子回京城了。
至于会不会好巧不巧的在陕甘碰上见过他的苍阳百姓,他也没办法了,毕竟当日监斩刘春等人的时候他就露过面了。
不过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巧,何况暴露了也无所谓,大势在我谁能相抗,不过是多费些心思的事情罢了。
…………………
第三百八十四章 终南捷径
溜溜达达回到县衙,进屋后正巧碰到老朱在封赏一些尽忠职守没有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怀庆官员们,朱元璋对贪官下手狠,但对清正廉洁之官提拔奖励也是颇重的。
所谓赏罚皆重方可让百官信服,有不少官员这次可谓是一步登天,从原本六七品的通判推官一跃两三品,基本上是把怀庆府上层要员的空子补上了。
按理来说是不和朝廷任免规矩的,毕竟不贪赃枉法那是你为官的基本规矩,不过皇帝愿意提拔,谁也不能说什么。
被如此提拔的官员也就承蒙了皇帝知遇之恩,可以归附到皇党那一派,与那些被吏部任免的官员有所不同,天然就要更亲近一些,这就与朱标提拔陈佑宗一样。
朱标入屋后朝着自己父皇行礼后就安静的站到了一旁,朱元璋则是继续对下方跪着的官员教诲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尔等上官的下场你们也都看见了,收拢再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向咱行贿保命吗?”
下面的五六个官员俯身而拜:“臣等定然谨记圣上教诲,绝不负圣上简拔之恩,忠勤为本廉洁养性。”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好,还望卿等牢记今日所言,今日时候还早,都去看看你们曾经的上官,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众人清楚,这是圣上对他们最后的敲打,让他们看看曾经的顶头上司们受尽刑罚后的模样,知晓未来贪赃枉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自然是不想去看的,不过也没胆子拒绝,应诺之后起身,然后再朝着朱标躬身一礼,见太子含笑点头后才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朱标瞧着他们的背影颇感有趣随口说道:“不知道这几个经过父皇敲打的能有几个能听进去。”
朱元璋摇摇头:“怕都是一时的,等咱走了他们又是天高皇帝远了,原本清廉很可能是因为位卑权低,不得已而清廉,如今一跃为州府大员所受的诱惑就多了,说不定比上一个还贪。”
自己父皇见过的贪官太多,对官员天然就有不信任,不过朱标觉得这其实是一种非常良好的帝王品格,但凡信任倚重官员的皇帝,最后的结局多半都不怎么好,君臣之间此消彼长,天然的权力矛盾是无法避免的。
何况这几个刚才的表现实在平平,既然往日都做到了清廉持正,那又何需在君父面前战战兢兢,说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罢了。
朱元璋让儿子在旁坐下说道:“中书省又传来催促,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求咱快点起驾回京。”
朱标坐下后甩开折扇给自己父皇扇起了风:“刘春案也结束了,各地钦差心里有底了,父皇也确实该回京了。”
朱元璋点头说道:“是该回京了,不过咱准备换条路走,看看其余地方的民情,也考察下地方官员上奏的什么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是不是真的。”
爷俩说话的功夫,午膳就准备好了,都是老样式,在京吃什么在外也吃什么,皇帝和太子都吃一锅饭,谁也不敢弄什么地方新鲜菜式,顶多学会后回宫在做。
等用完午膳,朱元璋又把王世坚叫来,也没多说别的,直接就给他加官二等,赐下天子御剑,以及三千护卫,代天巡查陕甘灾情。
王世坚千恩万谢,但也根本不敢抬头看朱元璋的神态表情,光是感受着那道冷漠的眼神,他就一阵一阵的头皮发麻,浑身上下仿佛爬满了咬人的虫子
越是如此王世坚就越是开始痛恨起那些向他行贿的官员,要不是他们用金银美色诱惑了他,何至于如今受赏都战战兢兢。
朱标在旁感慨的说了一句:“为人臣者持身不正,持心不纯,权势富贵则皆如过眼云烟啊。”
王世坚听闻此话身子骤然一抖,却也不敢多说,朱元璋也没心情跟他再多说什么,让他下去准备,明日即刻出发。
等他走后朱标劝慰道:“父皇若真的不喜欢此人,那就让他永远留在陕甘好了,正好稍稍筹谋一下儿臣大规模清洗贪腐官吏的理由都有了。
王世坚身为钦差大臣受贿包庇犯官,本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也是正常,要不是牵扯到了刘春案,他早就跟怀庆知府等人一起被严刑拷打等待处决了。
朱元璋摇摇头沉声说道:“治理贪腐要以正大堂皇之势,无需用什么阴私手段,标儿,你自幼聪慧过人权谋之术仿佛天授,这是自然好事,但也让你习惯了用各种手段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哪怕有终南捷径也不能走,必须披荆斩棘从正面趟出一条路来。”
朱标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滞,脸色变换几下才叹了口气说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身为国之储君,确实有些小家子气了。”
朱元璋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你爹身子还硬朗,这天有咱撑着,塌不下来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放手去做就是了。”
说完后朱元璋径直去卧房休息去了,朱标依旧坐在凳子上,伸手拍了拍有些发热的脸颊,自己行事作风如何自己心里清楚,确实没有自己父皇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气魄。
他习惯哪怕是占据绝对优势,也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解决问题,倒不是说怕什么,只是性格如此,到底是缺了一份开国太子的豪横。
不过这样真的不好吗?也不见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盖世英豪本就不多,朱标自知无论是上辈子或者今生,自己都不是那种性格。
强行要学不过是东施效颦,朱标的脸色缓缓恢复以往的平静,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朱标自认自己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或许不适合平定乱世再创新天,但若论治理天下说不定更合适。
劈柴架锅是本事,煮菜烧饭也是本事,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外如是,朱标站起身后瞧了里面一眼,然后就挂着笑容走了。
本宫绝不会比任何人差,哪怕是父皇也一样,我的路没有错,如果连自己都否认自己,那还活着做什么?
…………………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天意如此
刚出屋门就看见王世坚躬着身子等候院落外,已经退下的臣子自然不可能守在房门口,若是有事也必须到院外等候,或者重新通传求见。
王世坚当然是不想再去面圣了,只不过终究是心里没有底儿,不知道后路如何,所以想着在跟太子殿下说几句。
朱标路过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侍卫才允许王世坚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路无言回到了朱标的卧房内,冰鉴散发的寒气让屋内远比外界凉爽,使人精神一振。
朱标落座后王世坚站在他面前,小心谨慎的说道:“圣上命臣明日即刻出发,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朱标让其坐下说道:“你是想将功折罪呢?还是打算混一天算一天?”
王世坚自然是不敢坐下,当即跪倒说道:“臣请求殿下能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其中或有风险,说不定死的还会更早……”
王世坚一听此言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风险如何算是将功折罪,无论有多危险他都打算博一博,总好过日夜焦虑算着死期到来。
“臣若是为殿下而死,死而无怨!”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明日你正常出发即可,本宫有何命令都会通过圣上赐给你的护卫统领传达,可明白?”
王世坚欣然应命,面上带着死里逃生的笑容退了出去,其实有着亲军护卫的钦差能有个屁的生命危险,朱标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罢了。
绝望之人能做出的事情谁都不可预计,王世坚到底是明面上的钦差大臣,如果自知必死情况下所造成的影响可不会小,朱标自然要杜绝这种情况,还要让王世坚自觉的拼命办事。
午歇后朱标又去陪着自己父皇处理了一些京城送来的奏章,然后筹备明早圣驾回京的事宜,毕竟路程要变,那关系到的补给等事物就要提前预算好了。
朱标跟韩正商量完后就去禀报自己父皇,朱元璋看过后说道:“韩政给你留下,这样咱也能放心些。”
“护驾将军怎么好轻动,何况随行护驾的兵卒本就不多了,父皇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为上,儿臣这边自有打算。”
朱元璋不屑道:“你以为你爹是什么人,万余精锐在手,谁都别想在咱手上讨好,还缺一个韩政?”
朱标顿时无言以对,老朱同志可是开国太祖,正正经经的马上皇帝,论统兵作战不虚世上任何一人,什么时候也不会需要区区一个东平侯韩政的护卫。
如此一想朱标也就受下来了,韩政纵然不是开国勋贵中最出众的那个,但也不是一般人,身边有他在,朱标也确实能更安心一些。
人家韩政当年也是堂堂聚兵横行一方的义兵元帅,改朱姓大旗也算是战功彪炳,跟随徐达南征北战。
当然了更重要的就是韩政的忠心是可以保证的,当年就在天下形势未明时没有采取观望态度而主动归附朱元璋,这在当时可是极为少见的。
入夜后朱标回到房内看书,毕竟中午睡过了晚上也不会太困,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看书了,朱标突然明白为何达官显贵出门定然要带个暖床丫头了。
等差不多巳时了,让赵淮安伺候他洗完脚,正准备上床歇下,就听见刘安快步走了进来:“爷,宫里送来的急信!”
朱标极快的站起身赤脚走上前接过信件,若是平常问候的信件不会说是急信,更不会大晚上打扰他,除非是关于太子妃或者马皇后的。
不过朱标虽然皱起了眉头,但也没太恐慌,毕竟送信者的神态就能说明很多,快马来报差役朱标没见到,但刘安肯定见到了,没有哭嚎的进来送信就说明无关生死。
拆开信的功夫朱标就问道:“可有送往圣上那边的?”
没等刘安回答,朱标一目十行把大概的内容扫了一遍,之后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怪异了,又定神仔细的看了一遍。
“有的,圣上和殿下这边都有信件送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圣上传太子殿下前去面见。”
见朱标点头,刘安走到门前回了一句:“殿下已经知晓了,这就更衣前去面圣。”
赵淮安赶忙拿出衣物,朱标披上后衣服后就出门了,正值盛夏随便穿一件就不会冷了,赵淮安和刘安跟在身后,都好奇的很。
刚开始还担心是不是太子妃出了什么意外,不过看殿下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就知道应该不是坏事,可圣上还这么急切的召见。
朱标的卧房和朱元璋隔得不远,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县衙,朱标走进去后就见老朱兴奋绕着桌子转圈,不过神态也是同样有些怪异,就是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瞧见儿子来了,朱元璋停下步子说道:“是大喜事儿,可要是能来晚点就好了。”
朱标也点头苦笑道:“天意如此,只希望是龙凤呈祥吧。”
刚才的信件是马皇后派人送来的,估计还是她亲手写的,笔迹都欢喜的有些凌乱,常洛华如今已经过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开始明显的显怀了。
本就身形高挑的常洛华一显怀就格外明显,看样子比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的后宫嫔妃都要大上一些,马皇后自然紧张,立刻传令太医已经有经验的婆子观看。
最后的结果是此胎有双生之兆,马皇后一听自然欣喜无比,可骤然又想到此胎的意义,顿时又觉得有些头痛了,只好急忙送信过来。
常洛华是东宫太子妃,此胎若为男则是正统中的正统,天然的皇太孙,只要能平安长大,基本可以认定为大明江山未来的继承人,毕竟太子大位稳固的不可思议,子凭父贵。
可如今双生子降世,若都是男丁可就不好办了,纵然也有先后次序,但都是正经嫡子,未来若是出现纷争可就极难调和了。
何况孪生双子长相定然不会相差太多,这对未来的帝王来说也是忌讳,说实话,朱标宁愿此胎平平凡凡的诞儿子或者女儿,也不想要这个祥瑞。
……………………
第三百八十六章 龙凤呈祥
若是实在有的话,龙凤呈祥再好不过,甚至值得皇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以为庆祝,其次双生女胎也好,所谓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大喜事。
双生子自然也是大喜事,皇家子孙昌盛,若非朱标目前膝下无嫡长子,这件事也值得老朱乐的合不拢嘴,就是亲自再去凤阳皇陵祭拜都值得。
可老朱一心定下规矩,把江山有序的传承下去,没想到到了孙子辈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朱元璋和朱标都是善于用最坏的眼光看待事物,若真是双生子,那么老二岂会甘心,若是差点一两年也就认了,可同胎而出,也许就差那么一刻,就注定一个为王,一个王上加白,君臣大礼之下,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最终老朱还是坚定的开口道:“你嫡长子为皇太孙,这是咱定下的,谁也不能变,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就让他怪咱这个当皇祖父吧。”
朱标揉了揉脸说道:“父皇言重了,是男是女都没确定,何况儿臣既为人父,自然也会好生教育。”
看来改变的确实越来越多了,不过也好,起码应该不会是那个早夭的孩子了,至于其他还是等生下来在操心吧。
随着朱元璋自己一锤定音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不住了,越想越觉得开心,他盼着孙子孙女好久了,没想到如今一口气就能抱上两个了。
“哈哈哈哈,标儿厉害啊,不愧是咱的儿子,往后咱也能看着儿孙承欢膝下了,哈哈哈哈!”
周围的伺候的太监们本来大气都不敢喘,这下终于松了口气,刚忙一齐跪下说道:“奴婢们恭贺圣上,恭贺太子殿下!”
朱标脸上也绽放出笑意:“刘安,各散些银子。”
“谢过太子殿下………”
太监们的好话一茬接着一茬,朱元璋满意的听着,而朱标却是心里想着回去后要好好敲打敲打太医院那帮子太医。
早在离宫前朱标就瞧着他们不太对劲,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来那时候他们就差不多诊断出来了,不过月份尚小不能确定,也不敢多嘴。
仔细一问就说太子妃身体康健,朱标那时候也就没多在意,想着身体健康就好,没想到直接来了个大惊喜。
朱元璋叫来文房四宝,立刻挥笔书写,朱标也大概猜出是给谁写了,亲自在旁研磨,老朱尤以行体、草书见长,不过字迹说不上多好看,但是大开大合之下笔墨遒劲有力,雄强无敌,率真流畅,字体深沉,章法不囿陈规。
朱标是这么想的,嘴里也是这么说的,老朱本就兴奋不已,听着儿子的吹捧心里受用,其字迹就更狂放了。
写完后让太监封好吩咐道:“五百里加急给开平王送去,不的延误!”
小太监应诺而去,老朱心满意足的坐下喝茶,看样子今晚是睡不好了,不过咱这个祖父睡不好,你常十万这个外祖父也别想安生,都跟着纠结一下吧。
对朱元璋来说,自从有了嫡长子朱标之后,其余的儿子也就是那样了,也不甚在意。
尤其随着朱标长大日渐显露资质能力,哪怕是不论嫡长,也是远远超过其他皇子一大截,有这样优秀的继承人,老朱可谓是志得意满,他辛苦打下的江山绝不至于二世而亡!
既然如此,他看的就是儿子之后的继承人了,若他垂垂老矣自然也不会操这份心,可他春秋鼎盛,自感最起码还有十几年可活,那自然是要为大明江山永继和他们祖孙三代所开创的盛世做努力了。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大丈夫应如是!
之后朱元璋又开始给宫里去信,要她们务必照顾好太子妃,允开平王妃入东宫陪伴,太医院所属日夜待诏,宫内珍藏的补品可任意取用,确保万无一失。
无论如何双生子对血脉尚且有些稀薄朱家来说都是大大的祥瑞,就算不是东宫所出都够老朱乐的了,更别说是嫡系了。
老朱的写的欢快,朱标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也挥笔给自己太子妃写信,不过这时候面上就有些愧疚了,毕竟他现在不能直接回京陪伴。
若说没动心返京是假的,毕竟常洛华年岁也不大,头一胎就中了再来一瓶,直接买一赠一,这谁能受得了。
不过他回去的意义也不大,而陕甘这边已经到了灾情最艰难的时候了,只要能挺过今年盛夏,再把赈灾粮食管理好,料想情况会好上些许。
朱标仔细的回想着前世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叮嘱她一定要多活动否则生产时没有力气可就麻烦了,殷切嘱咐了一番才叹了口气继续写到自己可能暂时回不去了,陕甘灾情严重,他不得不走一趟了。
朱标心中突然颇为酸涩,想着自己妻子应该是心心念念着等他快点回来陪伴吧,由衷的愧疚感爆发出来,情绪伴随着笔墨传达到书信之上,本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情话为了哄她高兴都写了一遍。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朱标看完最后写下的诗句,脸都有些红了,他上辈子都没给人写过情书,更别说这辈子了,除此外还有淡淡的羞愧,本来自己都是励志不当文抄公的,没想到今日还是剽窃了郑燮的诗作。
朱标其实也不是不会做诗,毕竟宋老夫子也没少教他,只不过也就是一般平平,格式规整声调对的上罢了,跟自己父皇做的诗也差不多。
而且宋濂也不会把他往这方面深教,毕竟会吟诗作词的皇帝的名声都不怎么好,何况诗词也确实不过是小道尔,于治国平天下无大益处。
一旁的朱元璋自然不会没品的偷看儿子儿媳的私信,见儿子写完了才开口说道:“要不还是咱去一趟吧,你回京城监国。”
朱标摇摇头道:“儿臣又不是妇科圣手,回去也不过是在旁着急罢了,何况沿途经过的州府也不少,儿臣称病不露面也就罢了,父皇总得接见一些封疆大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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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即刻出发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男儿丈夫大事为重,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咱还在外打仗呢,只能把安置在陈迪家中,你出生后咱才有功夫回去看一眼。”
朱元璋今夜是感慨颇多,絮絮叨叨的坐在椅子上跟儿子说起当年的往事,朱标也是无心睡眠了,就喝着茶陪聊。
说起那个陈迪也颇为有趣,本来就凭这照顾朱标出生这个情分,开国后因功封个侯爵也是应当的,毕竟涉及到了妻儿,老朱是承他这个情分的。
不过此人到底是商贾之流,大概在至正二十二年的时候,当时陈友谅约张士诚东西夹击应天,意图平分朱元璋的领地,应天文武官员大震,尤其是文官所属,有大半都在劝降。
朱元璋自然清楚投降了这些官员可以活,他自己以及儿子是早晚要被害死的,所以自然不会答应,何况他对自己也有极大的自信,必然有机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朱元璋明确表态后就有不少文官疯狂的朝陈友谅等人去投诚信,生怕朱元璋战败后他们遭到清算,当然也有想跑的,不过朱元璋宁愿弄死他们也不会放他们带着情报去投诚。
最后能活着逃到陈友谅那边的自然寥寥无几,其中就有陈迪一家,毕竟他本来就负责着外出采买运粮的职位。
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朱元璋经此一役潜龙出渊,直接有了鲸吞天下的气象,而那些背叛的人自然是买不到后悔药了,至正二十四年朱元璋再次到武昌督兵攻城,陈理最终出城投降,而陈迪也在当日悬梁自尽了。
朱元璋向来对背叛者都是满门诛绝,不过马皇后到底顾念着往日的恩情,保下了陈迪的妻儿家小送回老家让他们好自为之。
能保命就不错了,爵位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想了,听闻陈家现如今都已经破落了,可见一家兴衰成败皆在一念之间。
若是陈迪本本分分的,陈家就彻底从一介富商大贾之家转变为勋贵豪门,而且还必然是东宫嫡系之属。
父子俩聊到子时三刻,老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把儿子赶走,朱标出了门看着天上的明月,骤然感觉一阵索然无味,也就回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神采奕奕的朱元璋又是对着即将西巡的王世坚等一干人等好一阵的教诲,然后看他们走后,才正式起驾回京。
朱标这次没进车驾里面,而是跟着义惠侯刘英策马跟在朱元璋行驾旁边,道路两旁依旧是跪满了苍阳百姓,仿佛跟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出城后一路行进,中午安营歇息的时候,朱标换上普通兵卒的衣物,与韩政等人混在几十骑兵之中离营而去,直奔怀庆府城。
策马疾驰一个多时辰到了府城,自有早就等候在城门口的侍卫迎接,昨天就有三百余名府军卫换成百姓衣着在陈家粮号的接应下进了城。
府军卫属于朱家的嫡系部队了,与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不同,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掌统领幼军,轮番带刀侍卫皇宫大内,其多是当初老朱当年征战天下时收拢的孤儿。
这些人的忠心以及战斗能力远超亲军都尉府,毕竟他们不与外界接触,更没有监视探查等其他任务,唯一要做的就是应命效忠君王。
入城后众人下马走在街上,来过这儿的刘安说道:“爷,前面再走两条街就是刘记粮铺了。”
朱标点点头,看向府城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们,炎热的太阳底下,吆喝的最响的就是卖酸梅汤和大凉茶的,人最多的就是剃头修鬓的铺子。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但是民间总是很多宽容和权变,何况毛发旺盛的人头发胡须如果不及时修剪,可能就会长的像一团乱麻,遮盖了大半张脸,连睡觉、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自唐朝社会风气包容开放,男男女女对美的追求都特别极致,剪掉头发做发型,用假发做接发,剃掉眉毛重新画眉等等都是很司空见惯,
到如今理发就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不过理发依旧是大事儿,须得选个黄道吉日,并且把剪下来的头发收藏起来或者焚毁,以示对祖宗的尊敬,顺便也防止被小人拿去做厌胜之事。
朱标是没在外面理过发的,毕竟是在头上动手脚,开国前是用的朱元璋的一个乡党,开国后宫里就培训了一帮太监成立篦头房,负责宫里的理发事宜。
按老朱的规矩皇子皇女在满百日的时候,除了要剃胎发之外,还要按照各个成长阶段剪发或者是剃头,然后再按照需要剪成不同形式的发型。
有些发型简直惨不忍睹,朱标自然是不愿意的,刚开始老朱还不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当时朱标学习刻苦努力,宋濂天天在他耳旁夸赞。
其余皇子们就不用说了,老二老三几个都是不学习的,朱元璋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这就导致皇子们顶着傻愣愣的头型好多年才开始束发留长,至今才算是有点长发及腰风度翩翩。
一直走到陈记粮铺,朱标以及韩政等七八人径直入内,其余人则是继续向前,绕几圈后再分批入内。
到了里面,陈荣言以及几个伙计打扮的府军卫都督早就翘首以盼了,见朱标安全走进来才松了口气,引到后堂行礼过后朱标吩咐道:“往后都叫少爷就行,自称也都可用我咱的,不必太过拘于礼数。“
众人纷纷应诺,若是朱标自己不开口,他们还真的不太敢说话,毕竟面对的是国之储君。
陈荣言拱手缓慢的说道:“少爷,这两日托了不少关系,也幸亏有贵人指路,收拢了大概四万多石粮食,都已经开始装车了,大概明日一早就可整理完出发,若是少爷着急,也可现在出发,留下一些人收尾即可。”
朱标点点头道:“时不我待即刻出发吧,后面的抓紧追两天也就跟上了。”
陈荣言自然无不应诺,立刻下去准备,这里只是陈家在府城中的一处粮铺罢了,也放不下四万石粮食,在这汇合不过是因为离城门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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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逃荒难民
陈荣言留下心腹在旁伺候,朱标也是径直落座,近五万石粮食绝非一个小数目,想要运送需要的牲畜就不少,整理装车更是麻烦。
朱标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水,陈荣言才满头大汗的回来禀报说七成的粮食已经装好车了,其余的明日才能完成。
毕竟有些粮食还没到位,就是想装也没有货了,纵然有韩政的吩咐,把贪官污吏以及其亲信名下的商铺粮仓里的粮食都运了过来,但终究有一些分散在怀庆各县当中。
朱标也没打算在府城多呆,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然后就上了有着陈家标记的马车,一路直出城门,除了城门几里地就看见了车如流水驴如龙。
当然了,也有牛马,不过朱标瞧着还是驴子更多些,甚至还瞧见了羊的身影,不知道它们是身负重担还是充当储备粮食。
更多的自然还是护卫了,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去的可是灾民成群的旱灾区,护卫少了别说卖粮了,恐怕没到灾区就被抢的光屁股了,穷则盗饥则匪至理名言。
踏上官道后,由于道窄队伍拉的颇为长,朱标的车驾走在前段,也是府军卫重点守护的地方,虽然甲胄火器以及强弓劲弩这种民间禁止挟持的武器不能拿出来,但是刀枪棍棒还是可以拎在手上的。
火器强弓以及一些轻便的皮甲都是被藏在了粮食以及车架的底部,一旦出现意外情况,自有人会去拼死掩护,其余人就可取出装备恢复战斗力。
何况与前方王世坚那边也是一直没有断过联系,护卫王世坚的那批将士本质上还是为了护卫朱标的,但凡有情况就会立即回返援助。
双方保持了个安全距离后,就又开始了枯燥的行军状态,陈荣言那边的人除了绝对心腹外,都以为朱标是主家来的公子哥儿,只不过出身不好,所以想来历练以便未来接手家族这方面的事业。
至于这几百令行禁止的护卫,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毕竟家族培养的护院什么水平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朱标也知道这是瞒不过去的,毕竟要朝夕相处,陈家的伙计们又不是傻的,各个都机灵着呢。
所以就让陈荣言透漏出去一点风声,就说这是贵人家的护卫,这突然多出来的粮食也都是属于贵人的,陈家只不过是帮着贩卖罢了,其余的也没有多解释。
不过这些也都够了,府城就那么大,自从皇帝老子来了那些大官倒台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清楚这是他们名下商号粮铺中的粮食,如今却突然交给他们贩卖,这其中的门道一想就知晓了。
何况主家是跟谁混的他们可是一清二楚,平日里也没少在喝酒的时候吹嘘,这次都认定这是太子爷的买卖,陈家就是效命而已,怪不得主家特意派来一个公子哥。
如此一想各个都与有荣焉的样子,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出发前还顾虑着朝廷禁止商贾到灾区高价卖粮,一经查获严惩不贷,可如今却是一点都不怕了,再看路上其他遮遮掩掩的运粮商队就跟看狗屎一样。
朱标看的也是颇为欢快,果然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走了几日后就临近平阳府了,官道上的灾民也就多了起来,老老少少推着沉重的家当领着面黄肌瘦的孩子,一步一步顶着日头走在路上,满眼渴望的看着粮队。
自然有山穷水尽之下跪在路边求口粮食的,也有自知挺不住了的期望商队能收下自家儿女,哪怕是以后充当奴仆,也比饿死在路边强。
有些商队的掌柜头领真的会认真挑一挑,长得出众的还好,歪瓜裂枣是不能被选上的,就是当牛做马都没有人要。
甚至还有专门来挑选这样孩子的商队,准备带回江南等地后直接转手卖给青楼大户,甚至挑选的清秀男孩还要比女孩更多些,毕竟**之风盛行。
朱标与韩政骑马看着道路两旁的众生相,这还没真到灾区,朱标沿途所见的死尸就有百余了,基本是被后来人扒的**裸丢在路旁。
沿途村庄也是各个闭门守户,青壮都聚集在一起举着锄叉驱赶着难民,纵然心有不忍也不会让他们进村讨食,田亩之间被村民活活打死的难民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都是为了一口粮食,都是关乎着性命,谁也不敢心软,偷粮食被打死的难民官府也不会多管,毕竟官府的命令就是受灾难民不得擅离原地,等候朝廷赈灾。
朱标刚开始也不是没下令分些粮食给活不下去的难民,只是一传十十传百,昨天的时候商队屁股后面就跟了二百余难民。
最后朱标还是狠心让护卫驱散了他们,四万多石粮食听起来很多,但是若是这么分下去,恐怕没到灾区就消耗光了。
自然粮食耗光也无所谓,朱标又不是真的指着这个赚钱,只是这些粮食是他用来打进贪赃枉法官员集团中的钥匙,现在一时心软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也会暴露他的身份,到最后耽误了时间死的百姓只会更多。
眼前有百姓在死,但是灾区绝对有更多的百姓在死,朱标的面色有些难看,纵然是奏报上看一百遍,也没有如今亲眼看过后的震撼。
朱标越发知晓为何自己父皇会对贪官污吏如此痛恨决绝,实在是他们没了人性,根本不把百姓当成同类来看待。
畜生尚且还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而贪官污吏见此只想着中饱私囊,趁着民生混乱无序大发国难之财,其心可诛,其行无恕!
朱标昨夜认真的算了算朝廷调拨的赈灾粮食,哪怕是被贪墨两三成也够赈灾了,让灾民吃饱不可能,但维持他们的最低生活所需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旱灾是有预兆的,元末几十年来旱涝蝗灾频发,百姓跟朝廷也早就有了经验,加上朱标从江南士绅那边借的粮食,确实是少有的赈灾粮食充足,朱标甚至比地方官员上奏请求的还要多拨了一些,就是想着能多活些百姓。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妖魔鬼怪
其中也考虑到了沿途运送的损耗以及地方官员吃拿卡要一点儿,但没想到依旧是他们下手如此之黑,虽然还没到地方,不知晓具体还有多少存粮,但朱标估计他们最起码也黑掉了一半的赈灾粮食。
否则受灾百姓不会这么成群的外出逃荒,这个年头儿逃荒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定然是确定了留在当地是十死无生之面。
这里面也有可能是有当地官员故意引导的因素,毕竟逃出灾区的百姓自然是不用耗费粮食赈灾了,又能多一笔粮食分赃,何乐而不为呢?
“这位爷,蕞娃小,您赏下一口饭食吧,俺陪您困一觉成么?”
一道颇为凄厉的恳求声传了过来,朱标闻言望去,外围府军卫的一名年轻士卒被一名面目灰黑的女子抓住了裤腿,那女子身后还有个小小的孩子含着手指的呆望着娘亲的背影。
那情形在往日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在今朝确只让人感到麻木与聒噪,沿途的难民们都只是身影一顿,同样灰黑色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走远几步之后,浑浊的泪水划过肮脏的脸庞,留下两道颇为干净的泪痕。
那名府军卫的士卒牙关紧咬面色涨红,若是在京遇到他定然会慷慨解囊,府军卫为天子宿卫,饷银也颇为丰厚,他们孤儿出身,上无高堂下无家小,自然不会吝啬。
可如今他们的粮食也是定量的,他想让出自己那份都不可以,都统早就下令,自己的粮食必须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否则你自己挨饿事小,遇到意外无力护佑殿下事大!
那名妇人的哀求还在继续,仿佛要把全部的力气用光,看她的衣裤膝盖处的磨损就知道,她以经跪求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朱标不想再听了,微微仰头看着高悬在天空之上散发着无穷光热的太阳颤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负罪感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上。
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商贾少爷也只会怜悯的叹口气,感叹老天爷无情,然后让人施舍一些粮食,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可他是大明的储君,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
说实话,朱标原本真的没有太过在意这次灾情,毕竟只不过是陕甘一代的旱灾而已,年年都会有,看奏报也不比以往严重多少,根本影响不了大局,甚至还曾自鸣得意,因为他才有了这么充沛的赈灾粮食。
朱标瞧了眼依旧啃着手指的孩子说道:“最起码妇孺要想办法安顿一下,不要让她们饿死!”
一旁的陈荣言面色一苦,韩政也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他们俩人是乱世活过来的,这点小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过也能理解朱标年轻尚有仁慈之心,可这安顿谈何容易。
何况说实在的,就算是要救助也该先救青壮,保存了青壮等灾荒过去了,才能有人耕种建设,而孩子,有青壮在很快就会又有了。
韩政小声的劝慰道:“公子爷仁善,可这救人容易,四万多石粮食,怎么也够救济沿途这些妇孺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说不过去啊,商贾以利为先,您还是得顾全大局啊。”
陈荣言也是劝道:“这娘俩我们留下就是了,再有可怜的也偷偷送些粮食,让他们能走到富庶的村镇就是了,灾区还有几十万的灾民等着您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朱标呼出一口气说道:“留下一万石粮食,在附近安个营地,以陈家的名头发话,就说准备收拢挑选些合适的**少女卖到苏杭,每日供给无需太好清汤粥就够了,会有人来接手的。”
陈荣言苦笑道:“公子爷,不是小的舍不得自家名声,实在是不足以让人信服,我陈家如今是东宫嫡系,无论有多大利益都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朱标也不意外接着吩咐道:“这些是说给难民听的,如此一来但凡还有点底子的都不会把孩子送来,至于其他就说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吩咐陈家收拢沿途孤儿送到徐州那边,太子做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年了,想必官场都传遍了吧。”
陈荣言不太了解皱眉看向韩政,韩政一咧嘴,确实是传遍了,他们这些勋贵私下喝酒的时候都没少谈论,私下大量收拢孤儿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大忌讳。
毕竟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用来培养死士心腹,曾经寸步不离跟随太子殿下的全旭骤然在官场上消声灭迹,所有人就更确定了。
算一算自凤阳迁民开始聚拢的孤儿数量,所有人都是心底发颤,更是对朱元璋感叹不已,慈父之心简直是毫不掩饰。
都不由得想着,当朝太子有了这个规模的死士心腹,难道圣上就不怕吗?
纵然如今父子相宜,可那也是因为太子殿下年幼,等日后羽翼一丰,振臂一呼,恐怕要比唐太宗之玄武门之变都要来的轻松。
纵然都清楚,不过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拿出来说,就连御史台那帮书呆子都清楚,这种事沾染不得,皇帝不会容忍说出此事的人,太子殿下也同样。
韩政思索一下说道:“却是说得过去了,灾荒之年本就是收拢合适人选的好时机,就是陕甘那边的官员听说了也不敢派人详查,更会确定我们乃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贩卖粮食收拢孤儿的。”
陈荣言听完身子打了个颤,赶忙躬身下去做事,韩政也闭口不言了,朱标也没多说什么,他们父子俩准备拿锦衣卫代替亲军都尉府本来就是秘密,其余人自然是在心底默默揣测许久了。
那个妇女以及她的孩子也被带下午安置了,底层百姓的苦难在当权者这里就是一念之间,生死荣辱沉浮于心,他们本身能如何?
那对母子被带下去后,周围的难民顿时疯狂了,下跪磕头哀求着不绝如缕,尤其是那些青壮,各个挤在最前面,老弱病残都在最后举着手哭嚎。
仿佛妖魔鬼怪都在嘶声叫嚣,所有人都想活下去,他们的肚子已经饿的干瘪了,谁要是能让他们吃口饭,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
第三百九十章 在商言商
朱标闭上眼幽然一叹,优先救助妇孺是他上辈子所受教育形成的习惯,按理说也应该当有老人,但是如今的情况,必须是要做出取舍的,未来总比过去更重要。
至于青壮男丁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所需要的粮食供给远超妇孺,而且难以管理,陈家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救助青壮。
说话间也正到了午时,商队避让到官道之外置帐歇息,陈荣言立刻安排该留下的粮食数量以及管理的伙计,韩政也会留下一批护卫,可以预见等大部队离开后,必然会有饿疯了的人企图聚众抢夺粮食。
短短两个时辰后,营内就聚拢了近三百名妇孺,孩子们喝上了一口清汤粥就欣喜不已,乖巧些的喝了一口就舔着嘴唇让给母亲喝。
也有一家三口来的,父亲蹲在营外看着妻儿吃上饭后喉结滚动黝黑的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有相顾流泪对着守卫苦苦哀求的,希望能让一家团聚的。
朱标背着手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没有吩咐让那男子进来,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今日之令已经很出格了,会不会引起灾区贪官污吏的警惕还未可知,实在不能心软了,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朱标不是仙神,没有法力神通让天下大同,让黎民百姓阖家团圆安乐无忧,只能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让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百姓能安稳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韩政走过来说道:“公子爷,远处林子里聚集了百来号人,看样子是心怀不轨,但现在又不敢动手,估摸着在等咱们大部队走。”
朱标吩咐道:“多留些护卫,弓弩也都亮出来吧,左右是打着为太子收拢死士的名义,饿疯了的人远比那些造反的乌合之众更要疯狂,不可大意。”
韩政答应一声就下去了,他自然也知晓饿极了的人对面粮食有多疯狂,造反的除非是领头的自知必死无疑,其余大多面对官军都还心存侥幸,打着打着跪地求饶的多了。
府军卫得令持械后威慑力暴涨,朱标也没心思再耽误下去了,直接下令大部队启程,三天后就到了平阳府,沿途所见难民成堆,尤其是还有官府施粥的地方。
朱标也去远远看过一眼,那场面只能用野狗抢食来形容,官府的粥水每日就那么几锅,不但里面没有几粒米,而且大多都被身形壮硕的地痞流氓霸占了,老弱妇孺根本挨不上边。
怪不得有那么多妇孺选择逃荒,他们留在这就是有赈灾粮食也分不到他们嘴里,熬粥分粮的差役也根本不组织纪律,而是冷漠的瞧着他们,锅里见底了就说说笑笑的撤走了。
到了平阳府城后,朱标就看见城门口拥堵着无边无际的灾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儿,不少兵卒威风凛凛的维持着纪律,
城门不远立者几十口锅灶,看样子熬粥施粥是从没有停歇过,一旁的陈荣言哼道:“这是为了防止灾民冲城,做样子式的熬粥,给灾民希望罢了,区区几十口大锅熬清水白粥就是日夜不间断又能耗费多少粮食,对灾民来说就是望梅止渴罢了。”
朱标闻言点点头,此处城门如此另外方向的城门应该也差不多,但再怎么算也不过几百口锅灶罢了,面对府城周围聚集的众多百姓来说,杯水车薪。
正说话间,陈家一个伙计来禀报:“公子爷,掌柜的,陈炳先掌柜求见,身旁还跟着一个官员,说是平阳知事。”
陈荣言吩咐道:“请过来吧。”
那名伙计应声下去,陈荣言转身对朱标说到:“陈炳先算是我堂兄,是平阳府内陈家商号的掌柜,家小都在老家居住,不敢有别的心思,请公子爷放心。”
朱标满意的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荣言确实很不错,行事经验老道,而且最关键的就是懂事,他如今帮朱标做事,那就万事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没过一会儿一个头戴方巾大腹便便的人领着一个一身官袍的清瘦中年人走了过来,陈荣言当先迎了上去,朱标则是比较倨傲的站在原地,一副不屑与旁人交流的公子哥模样。
陈荣言满面笑容的对俩人拱手道:“未亲迎两位实在是抱歉,在下见过赵知事,多听堂兄提起,说您平日与我陈家多行方便,在下这次特意带来了厚礼,还望知事不要见怪才是。”
那赵性的知事不过区区九品官,自然是喜滋滋的客套了起来,江南陈家那可是世家大族,更别说人家如今出了个通政使乃是东宫嫡系,别说给面子客套了,就是当面啐他一口又能如何。
没一会儿三人就一起走了过来,陈荣言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本在京城国子监入学,通政使特意派来涨涨见识。”
赵知事顿时心中有数了,陈家士族豪门,其中嫡系子弟再不济也不至于来此贩卖粮食,看来是出身不对,但又能进国子监学习,就说明其父地位甚高,应该是那位陈通政的外室私生子了。
估计是在国子监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被的陈通政嫌弃,打发到这里接手买卖,看来往后是难回京城了。
心中不屑但面上确实旭献媚的很,他可是知晓这种出身的公子哥儿都偏激的很,稍有怠慢就容易闹起来,他区区九品芝麻官可受不了。
而陈炳先则是有些紧张,不过到底是做了多年买卖的人,面上客气的问候了几句,不冷淡但也没多亲近,一旁的赵知事也理解,毕竟谁能喜欢来抢饭碗的。
相互客套了好一会儿,赵知事才笑着开口道:“陈家带来的粮食可真是不少,就是不知打算做价几何呢?”
陈荣言笑道:“自然是越高越好,难的碰上了好时候,不捞上一笔岂不白来一趟了。”
赵知事伸出四根手指笑道:““陈兄痛快,那本官也就不客气,您看这个数如何?”
陈荣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赵知事说笑了,若是只为了图涨四成粮价的话,那我又何必特意到平阳府来?”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忠奸廉否
赵知事却是面色不变,动了动四根手指笑道:“不是在下不够朋友,陈兄也知道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上面交代的就是所有经过平阳府的粮食,最多高四成收下,在下可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直接给出了最高价。”
此言一出,陈炳先的脸色也黑了起来:“不知上面是谁,我在平阳多年,跟诸位大老爷也相熟,倒是不知道谁定的规矩如此苛刻。”
一旁的朱标冷哼一声:“狗屁的大老爷,本公子倒是想看看谁黑我陈家的粮食,就怕你们黑下去得拿乌纱帽换!”
陈荣言在旁劝慰道:“公子爷莫急,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生意就是要商量,没人能欺负了我陈家。”
“何况赵知事可是我陈家的朋友,自然是向着我们的。”
本来脸色有些挂不住的赵知事闻言又平和了起来,心想跟个混不吝的公子哥儿生什么气,他懂个屁,如此一想就陪笑道:“多些陈兄体谅,确实是规矩如此,不过陈家到底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陈荣言点头说道:“四成太低,最起码要涨三倍,否则我等宁愿绕过平阳直接去延安府。”
“呵呵,陈兄莫不是以为规矩只是我平阳府的老爷们定下的?无论是去延安府也好平凉府庆阳府也罢,最后得到的都是这个价格。”
陈荣言脸上的和煦一收:“赵知事好胆量,这种话也敢说的出口!”
赵知事陪笑道:“在下区区九品芝麻官,说出去的话能代表谁呢?不过是在放屁罢了,诸位不愿听,那在下也就不说了。”
话说完就老神在在的观察起周围伙计护卫,陈荣言眉头一皱,而一旁的陈炳先也是面色不好看,怪不得原先跟他说好的同知不出面,而是派出来姓赵的这个家伙。
这等人物根本上不得台面,其言行也根本无法追究,朱标突然上前一步:“本宫子还是那句话,你们都不算什么,就是把延安府平凉府什么的都算上也一样!”
得闻这么猖狂的话语赵知事也毫不意外,他突然朝着东方拱了拱手低声问道:“这买卖到底是陈家的还是那位的?”
朱标冷笑道:“你说呢?”
陈炳先赶忙上前拉住朱标的衣袖:“公子爷息怒,赵知事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赵知事低声说道:“若是陈家的买卖最多高五成,若是那位的买卖,你们说个数,我们绝不还价,就是你们想自己去后方贩卖也无不可!”
陈荣言一脸笑意的踹着手说道:“呵呵,赵知事就这么把底子交代了,就不怕我们狐假虎威?”
“你们陈家若是有这个胆子我们也认了。”
一旁的朱标眸子微微眯起,陈家敢认,对方定然就敢接受,只要把东宫牵扯进来,损失些小利益何足道哉。
在场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陈荣言才沉声说道:“不是瞧不起赵兄,这件事我们得跟平阳府的老爷们谈谈。”
赵知事轻松一笑说道:“这是自然,小弟此来本就是为了请陈公子以及陈兄入城赴晚宴,同知老爷已经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安排好了,就等诸位大驾光临了。”
众人绝口不再提刚才的矛盾,朱标瞧着自己在此有些碍事了,立刻一脸无趣的对陈荣言说道:“我去休息了,入城前来叫我。”
三人立刻拱手相送,等朱标走远后赵知事才感叹道:“到底是世家豪门出身的公子,这一身的贵气就是我们这没有的。”
陈荣言笑道:“怎么着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通政使对其颇为宠爱,此来不过是吃吃苦头磨磨性子,估计事了也就回京继续读国子监了。”
三人相视一笑,这种情况在达官显贵之家也很平常,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其中陈炳先颇为钦佩的瞧了眼自己堂弟,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自然的调笑太子殿下。
陈荣言面色如常,一路走来他也大概清楚了太子殿下的脾气,只要能办好差事,些许旁枝末节不会追究的。
三人又谈论了一会儿,赵知事就告辞了,言说等晚上再来相请,正事儿明日再谈也不晚,陈家两堂兄弟客客气气的把他送走了。
俩人咱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陈荣言当先问道:“公子爷来的消息你没透漏出去吧?你可不要误入歧途,否则悔之晚矣!”
陈炳先苦笑道:“这是自然,利害关系如此明晰,小弟又不是活够了想带着家小去死,怎么可能透漏公子爷的消息。”
陈荣言也知道自己这个堂弟是聪明人,闻言也就放心下来了:“总着咱们尽心竭力做事就对了,办得好了必然是千载难逢的大机遇,你我兄弟可得把握住!”
兄弟俩交谈了一会,然后陈荣言就领着堂弟走到粮队最中间的一处篷帐内,周围都是府军卫的士卒,又用不少车驾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俩人进去后就见朱标正在喝凉茶,陈炳先当即跪倒:“草民陈炳先拜见殿下,请怒草民刚才无礼。”
朱标放下茶杯笑道:“心意已到,何罪之有?陈掌柜太客气了,都坐下吧。”
起身的陈炳先还有些拘谨,朱标瞧了眼陈荣言,见他点头才问道:“平阳府内什么情况了,城内粮价比正常时候涨了多少?”
陈炳先站直身体回答道:“城内尚且还算安稳,富商官吏的吃喝用度跟往常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其他平民百姓就难过了,自今年二月初粮价就开始上涨,到如今比正常时候涨了两倍有余,有存粮的还好,没有的只能卖家卖田买这天价粮食。”
跟朱标预想中的也差不多,接着询问道:“城内设置的救灾施粥做的如何?”
“有倒是有,也比城门口的多,但也就是维持城内乱不起来,老弱病残基本都是挺不去的,每日清晨傍晚官府都会派人收拢路边饿死的尸体……”
朱标敲了敲桌子说道:“你如何看待平阳的官儿?”
陈炳先面色一苦拱手道:“草民无官无职,纵然是跟平阳同知推判有些接触,但也就是混个脸熟罢了,无法断定那些官员老爷忠奸廉否,还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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