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沙海
西北沙海,荒无人烟。
极目远望,漫漫黄沙,单调的黄,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地平线,无边无际。
烈日炙烤着黄沙,一重又一重热浪在沙丘之中,置身其中,不禁酷热难耐,这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滴水难寻。
黄沙千漠,有四匹骆驼载着人有序地行走在其中,宽大的蹄子深踩在沙土里,然后又拔蹄而起,反复反复,在沙漠中形成一条错落有致的蹄印,别有一番景致。
“这荒漠之景,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真如诗文所云:‘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真是一饱眼福。”
一袭黄赤长衫、头戴纱罩斗笠、清俊儒雅的少年骑在骆驼上,不禁赞叹道。
与之并肩骑行、年若相仿的少年,只见他身着素灰色的劲装、脖间围着松软灰巾,头戴斗笠,背负一把泛着冰蓝流波的仙刀。
这少年闻言缓缓撩起遮挡住视线的纱罩,露出俊俏的脸庞,两绺青丝从发鬓中偷偷溜出,垂在鬓前,随风飘动,为这俊朗少年平添了抹潇洒不羁之色。
他温然一笑,道:“贯亭,这万里大好山河,壮丽美景比比皆是,若日后没有了牵挂,我们兄弟俩可仗剑天涯,行走山河之间,岂不美哉,壮哉。”
葛贯亭心花怒放,附和道:“哈哈,好啊,也叫上阿印,等他从北苍回来之后,咱们兄弟仨人可以游走乾坤之间,仗剑山河之中。”
素灰少年欣然一笑,颔首道:“好个游走乾坤之间,仗剑山河之中,我扈力钦愿倾力赴之。”
“两位少侠能不能先走出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再做你们的大侠梦呢。”
一只骆驼上正驮着水绿裳少女,这少女一头轻纱斗笠遮住脸庞还不够,一条长长的纱巾把白颈与半张脸都给罩得严严实实,只有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灵眸,灵眸清丽透亮,仿佛两颗久浸在智慧深海里的稀世珍珠。
她缓缓拉下罩着玉容上的纱巾,蛾眉紧蹙,双袖拂煽,抱怨道:“好热好热,这太阳好毒啊,都快晒死本小姐了。”
葛贯亭骑着骆驼,等着骆驼靠近这水绿裳少女后,才缓缓停下来,他利索地将附在驼峰上的牛
皮水囊解下,并细心打开囊口,递给她,安抚道:“仙儿让你一个女孩子家陪我们受苦,辛苦了,沙漠里喝点水吧,等我们在落日前赶到和杨村就会好点。”
萧虹仙心下一暖,接过这少年递过来的水囊,毫不顾忌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一口豪饮,原本干涸的喉间仿佛浸润着一股清流,好不清爽舒服。
一串串逸出的水珠,滴到沙土里,瞬间被蒸发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贯亭哥哥,你也喝点,别总把水省给我喝。”
萧虹仙将水囊重新递给葛贯亭面前,见葛贯亭迟迟不愿接过水囊,她将水囊微微倾斜着,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好吧,你若是不喝,那我就全部倒给这沙土喝算了,那你我也都喝不着,你是想自己喝一半,剩余的都给我喝呢,还是白白便宜这嗜水的黄沙呢。”
葛贯亭注视着这只有十五岁芳龄的少女,她嘴角充斥着满满的自信之色,明亮的灵眸正映着自己的犹豫模样,但仿佛已经把自己看穿吃透似得,这哪里还像天真无邪的及笄少女。
这水绿裳少女外表纤弱稚嫩,但一颦一笑间无不在算计着什么?其心智成熟,又何止十五六岁呢。
她总会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去照料着仁厚少年,有时候这种看似粗鲁的关心方式,却让他感叹望之而不及也。
葛贯亭当下接过水囊,饮了一大口,笑道:“这样可以不?”
萧虹仙这精明的小脑袋瓜子可不容易蒙骗,她又夺过水囊,在手心掂量一二后,思忖道:“你再喝三大口,一口之量较之你第一口即可,若你再少饮半分,让我发现的话。”她瞪着明眸,在锱铢必较中算计着水量的多少。
忽地顿了顿,眯着眼睛,冷冷发笑道:“嘿嘿,那不好意思,这剩下的都得丢掉。”
她话语一落,骤敛笑容,双指掐拎着水囊浮空,等待他接过的同时,还目不转睛直视着葛贯亭。
葛贯亭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她的明眸,无奈接过水囊,一点都不敢含糊地,连续三大口饮下,只会比第一口的量多,绝对不会少。
萧虹仙盯着他喉结蠕动的次数,知道葛贯亭生怕饮量达不到自己的标准,还偷偷多饮一小口。
等葛贯亭边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
渍,边将水囊递给萧虹仙检查时。
谁知萧虹仙兀自藕臂环胸,甜甜一笑,调侃道:“你真是个书呆子,总想着别人的小傻瓜,行啦,这水囊一看就达到标准,何须检测呢。”
葛贯亭呆萌地眨眨眼皮,将水囊封口塞紧,一脸懊恼的模样,嘀咕着:“早知如此,就不多喝那么一口,好浪费。”
“你们两个这一路上秀得恩爱,足够将我淹没。”扈力钦瞥了几下葛萧二人,心知肚明两人又在互相关怀互相谦让。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要这么羡慕,赶紧找个小白兔吧,小狐狸陪小白兔再般配不过啦。”
在羡慕之余,他心中不禁隐隐闪过一丝苦涩心酸,抿着嘴,心神暂敛,接过身边中年男子的水囊后,柔声道:“长稼叔,身体若有不适之处,一定要跟力钦说,我们马上就休息,知道吗?”
高长稼呆呆的神色亮起两淬希望之光,颔首道:“好好好,力钦,我们回六空咯。”他骑在骆驼上,高举起手臂,兴高采烈的说着。
扈力钦神色微微一黯,附和道:“好,力钦这就带你回家,回六空见爷爷和爹爹去,好吗?”
葛贯亭思索着萧虹仙方才的比喻之言,疑惑道:“咦!仙儿,为什么小狐狸和小白兔般配呢?”
萧虹仙无奈解释道:“哎呀!真是笨哥哥,小白兔单纯,刚好与狐狸的狡猾相配,若是两只聪明的狐狸在一起,岂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嘛?”
“哦,懂啦,我和仙儿比,我就是小白兔,需要小狐狸的保护。”葛贯亭恍然大悟,笑道。
萧虹仙颔首道:“好吧,也差不多是这个理儿,你若这么比喻,我也无话可说。”
葛贯亭心生疑惑,呢喃道:“可是舒宫主那么聪明,与秋水姑娘相比,倒是秋水姑娘像小白兔啊。”
萧虹仙噗嗤一笑:“呵呵,没想到书呆子也有想当媒婆的心。”说着她笑容暂敛,恻然道:“秋水姑娘是不是小白兔,这个我不知道,但晴儿姐姐决计不是小白兔,她聪明、她智慧、她圣洁,跟雪莲花似得。”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她这一番话倒是说进扈力钦的心坎里,他心道:“她是雪莲花,我是泥垢土,也只会污染她的圣洁。”
第一百六十六章 泪泉
四人行走在这茫茫的荒漠之中,不知走过多少个时辰,太阳从他们身后缓缓移到他们身前,也不再那么遥远,一路向西,向着天边的日暮,寻找他们可以栖息的角落。
“力钦,长耘前辈为何不与我们一同来呢?”葛贯亭骑着骆驼,不禁问道。
扈力钦应道:“二叔他自从被木雩仙人救了后,知道恩师木春仙翁为了救木雩仙人而往生,心里很难过,执意留在北冥宫守丧,等我回来之后,再一同前往六空谷,重振六空派。”
高长稼原本疲惫的双目乍然有神起来,喜道:“力钦,你们看,前面有湖,有水啦!”
其余三人循声望向远方,原来广袤的沙漠里,竟然还有一片绿洲,绿洲上散落着六眼的泉湖,波光粼粼的六个泉湖旁长满茂盛芦苇,随风飘荡着。
湖汊间、芦荡里,十几只鱼虾禽鸟在其中畅游翔飞,两两成双成对的鹤群立在芦苇荡中,似乎是在等待、在翘首着什么,总之有鱼鸟之乐、有绿洲活水、环境幽雅秀丽,水波荡漾、草木葱茏,一片生机盎然。
若是乘船游荡在芦荡之间,定是别有一番趣味。
两个少年看到晶莹的活水绿洲,早已按捺不住,从驼峰上翻身而下,边跑着边摘掉各自防风防阳的斗笠,先用双手鞠起,捧起一湖水,扑打在脸上,让干燥的面孔瞬间润泽了许多。
他们马上挽起双袖、别起裤腿,兀自走进湖中,湖水不深,只是没过他们的大腿根部,两个好兄弟放肆地在湖水间戏嬉玩水,互相朝对方鞠水扑打而来,弄得双方浑身湿透,依旧乐此不疲,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光,欢声笑语中,放下负担与忧愁。
萧虹仙见两人玩得这么欢,纤手环在樱口顺着风喊道:“你们玩得这么开心,我也要玩,等着啊!”
两个少年闻言停下戏耍的举动,异口同声道:“好啊,快来快来。”
水绿裳少女扎起裙摆,正准备脱鞋涉水时,听到耳边有人在说:“呸,这水太咸了,简直难喝。”
原来是趴在湖边鞠水畅饮的高长稼抱怨着说。
萧虹仙停止涉水的动作,低首嘀咕着:“咸水?”
她说罢,兀自并掌鞠水淘来,润唇浅尝之下,眉头紧锁,刚要抬首喊道:“这湖水是咸的,你们要.....”
还未等她说完,六眼泉湖水发生异动,每一眼泉水兀自向着天空喷涌出垂直的水柱,宛如六根擎天之柱,冲刷天际间几乎要捅破天上的云彩。
萧虹仙在风驰电掣的一瞬间,将高长稼推到一旁,才阻止了他不被水柱冲刷到柱面上。
葛扈两人自然早已分别巍然立在两根水柱柱面上,受着柱水冲刷之下,已然全身湿透,两人本就刀剑不离身,缓缓拔出刀与剑,正在筹谋如何下去时。
六眼泉柱间,正盘旋着一只赤颈巨鹤,雪白的羽毛、血红的长颈伸得老长。这只赤颈巨鹤与其他鹤相比大了足足两倍,俨然是鹤群中的首领。
赤颈巨鹤缩了缩双翅,两只细长的脚撑在离葛贯亭较近的水柱柱面上,一双如缀着棕色宝石的鸟目盯着葛贯亭。
一滴泪,悄然从赤颈巨鹤的眸滑落,滴到芦苇荡中,芦苇被泪水的滋养后,奇迹般快速生长起来,它勃勃正向上蔓延着。
葛贯亭被这惊奇的一幕愣住了,他瞠目结舌道:“泪,鹤也会流泪?”
“贯亭哥哥,你要小心,不可轻敌。”萧虹仙搀扶着高长稼,自下而上的仰首观望着半空发生的一切,分外心悸,甚至对这只流泪的赤颈巨鹤莫名生出强烈的醋意,这种第六感却是女子最深信不疑的感觉,她朝葛贯亭喊道。
可是等葛贯亭听到萧虹仙的提醒时,漫天的芦苇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绿色芦苇球。
在芦苇球中,葛贯亭抽出洊雷剑,用力猛砍芦苇球壁,但这芦苇却是坚固无比,没有丝毫破碎之处。
“哐啷”一声,冰蓝之光骤然亮起,扈力钦朝着芦苇球面斜削过去,蓝色凌冽刀光弧形沉沉击在芦苇球面上,一条明显的裂痕爬在球面上。
赤颈巨鹤“唳唳”凄厉地长鸣而叫,挥动着雪白的羽翼,两股沛然劲风分成两翼左右朝扈力钦夹之,狂飙席卷而来。
扈力钦手持琅琊仙刀横扫斜砍竖劈之下,冰蓝刀光呼之而出。
这看似威力巨大的琅琊仙刀之力,也仅仅与它的羽翼劲风打个平手,相扑相散,宛如一抹蓝光寂灭成灰。
扈力钦眨眼睁眼的一瞬间,赤颈巨鹤右翼羽翅沉沉刮拍而来,扈力钦猝不及防当下将琅琊仙刀横胸,幸好格挡这一重重击。
赤颈巨鹤沉沉刮拍重击,扈力钦连人带刀竟然蚂蚁撼树般整个飞起来,重重飞到不远处的黄沙之中,吃了一嘴沙土。
“贯亭哥哥!”
萧虹仙见状不妙,一声疾呼。
只见赤颈巨鹤一双翅膀圈住芦苇球,飞身斜掠,击水湖中。
“轰隆”
一声巨响,犹如雷霆巨击,黄沙狂舞,飞石乱走,让人无法睁眼直视。
而后,风停了,声响小了,沙静了,六眼泉湖消失不见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海市蜃楼,只有一片金灿灿的黄沙,苍茫寂寥。
时值黄昏,荒漠中走着一群骑着骆驼的商人旅队。
“滴铃铃”的骆驼脖上的铃铛声响起。
水绿裳少女清丽的脸庞露出疲惫之态,荒漠中任她寻找多久,那六眼泉湖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葛贯亭就这么消失在这世
间了吗?
萧虹仙本就倔强,她不相信,当听到这骆驼商队的铃铛,她的双耳灵敏异动,水绿裳轻盈一掠,挡住商队的前进方向。
骑在骆驼上的领队拉着缰绳,急道:“姑娘,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再不赶路,只怕天就黑了。”
萧虹仙不置可否,问道:“请问你们经常途径此地吗?”
领队商人应道:“是的,姑娘你们不走吗?夜间在沙漠里可不安全啊。”
萧虹仙全然不理会他的焦急,问道:“那你们曾经是否看到过这里有六个泉眼样的湖呢?”
领队商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有啊,那叫泪泉湖,应该还没到吧,就在前面,这泪泉湖是有这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咦你们路过时没有看到了吗?”
扈力钦截口问道:“是什么爱情故事?”
领队商人缓缓说道:“这是大夏国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在四十年前,有一个汉人书生科举落榜,在沙漠里巧遇鹤仙,不食人间烟火的鹤仙竟然爱上这书生,可这书生早已看破红尘,立志出家,鹤仙留不住自己所爱之人,从未流泪的鹤仙,竟然流下六滴仙泪,泪水滴到荒漠里,竟然变成六眼泉湖。”
萧虹仙对这个故事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想从中探寻些线索,问道:“那这汉人书生在哪里出家呢?可还活于世上?”
领队商人思忖片刻,回答道:“他好像在兴庆府承天皇寺出家,离这不远,你们若是要寻他,可以去那瞧瞧。”
萧虹仙喃喃自语道:“兴庆府承天皇寺!”
天边的夕阳渐渐沉下,换上一轮弯月,遥遥挂在夜幕西头,苍茫黄沙便靠这无边的月光才有了金麦的颜色。
月光之下,泪泉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六颗碧绿的明珠点缀着这一片荒芜的沙漠。
“呜呜......”
一阵女子哀怨的哭泣之声,悄然响起。
“秦郎,秦郎,你还是回来寻我啦!”
※※※
大夏国,兴庆府。
繁华的街市,市肆稠密,百货俱集、车马如龙、人头攒动、各种服饰的平头百姓、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街市中川流不息,这赫然是大夏国都兼容并蓄、繁华昌盛的一派景象。
一座临街府邸,装饰雅致、别具一格。
门外高悬大匾竟然是用笔精墨妙的汉文写着:“慕儒馆”。
这倒与沿街两排店铺牌匾与摊位锦旗清一色的河西文不同,更显得特殊和醒目、吸引眼球。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灵棋
大门敞开的慕儒馆门外围着一群又一群书生装扮的汉族年轻人。
“李公子,你已经思考许久,不知这棋局,还要落子吗?”
慕儒馆内的四方之地,正坐着两位少年,他们在聚精会神地进行对弈,开口言语的正是其中一位身穿素灰长袍的少年,这少年清秀俊朗、肤白皓齿、他两片薄唇微微向外一扯,扬起自信睿达而邪魅莫测的笑意。
这个被称之为‘李公子’的少年,虽然骨骼精壮,但是脸庞消瘦且皮燥黝黑,身着淡黄锦衣华服,衣服上绣有日月纹边图案,精巧细致。
他一副认真专注的神情,双眼注视着布满黑白棋子的棋盘,粗瘦的手指捏着一颗玛瑙材质凿磨而成的黑色棋子,缓缓说道:“傅兄莫急,容我再思索一二。”
李公子将捏在指肚中的黑色棋子放在下颚反复摩挲,自叹不如道:“这棋局着实不易破解,黑子上首已被白子并走无路,而后首,黑子则被白子象步飞的困局给堵死,看来黑子无论落下何处,都是骑虎难下,败局已定,何不早早收官。”
他缓缓站起,作揖抱拳道:“傅兄棋艺精湛,李某人输得心服口服。”
那傅姓公子突然站起,还礼一躬道:“李公子谬奖,在下恰逢如此机缘,献丑拙艺,实在荣幸之至。”
李公子摊手一举馆内正堂中央挂着两条红纸墨字楹联,写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解释道:“李某虽然是大夏人,但自小仰慕中原文化,对于黑白对弈更是痴迷,而这慕儒馆也是李某为了结交和招揽文人雅客而开的。”
他注视着眼前的傅姓公子侃侃而谈:“李某这棋局已经在这慕儒馆摆了三天三夜,也未见破局之人。傅兄棋艺高超,还不到半柱香的时辰竟轻而易举地破解此局。我慕儒馆求才若渴,仰慕才华横溢、身负绝学的一辈青年,若傅兄愿意留下,李某决不敢怠慢,定当以礼待之。”
傅姓公子并未被这真诚相邀所打动,心怀虚谷,摇首拒绝道:“李公子惜才爱才之心,就像这棋局一样,汉人有一句话叫:世事如棋局,李公子如骏马陷于流沙,处处遭到牵制。尽管步营分寸间,但依然束手束脚、如这黑棋棋子一般受困迷局中,而在下只想展翅高飞、不愿受制于人,人各有志,请公子莫要强求。”说罢,他朝李公子礼貌一躬后,迈步准备离开此地。
但此话正中李公子下怀,他不顾周围人的脸色与疑惑,对这傅姓公子投向钦佩之意,急忙问道:“傅兄慢走,兄台慧眼独到,一言一语中便可轻而易举说透李某烦心之事,只是李某不知该如何破解自己这一棋局,还请傅兄指点一二。”
傅姓公子没有转身,背对于他,讳莫如深道:“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话音方落,这神秘的傅姓公子早已隐没在人群之中。
“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李公子在反复揣测他所留下的话语之际时,身后一侍从附和道:“公子,刚那位傅姓公子忘记将破棋赏金领走。”
说罢他瞥了一眼侍从手中捧着那装满一盒子银锭,急道:“愣着作甚,快去追。”
凭着直觉挤出人群中,四处张望,人来人往,仆仆风尘。
“公子何事匆匆,匆匆归何处?”
身后传来一句话语,这声音老沉稳重中透着一丝柔和绵软的音质,但又不会晦涩难听,反之让人感觉悦耳舒适。
李公子滞住步子,转身凝眸横扫,寻找说话之人,左右侍从颇懂主人的心思,走进人群中,开始驱散挡路的百姓。
一个看似普通的摊位被侍从们找到,通往摊位的路通畅无阻,路人纷纷退避三舍、不敢招惹他们。
摊位旁立着一面锦旗,旗面上用汉文写着‘灵棋占卜’,土黄布铺成的木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占卜所用的器物,比如龟甲、铜钱、竹签,最引人注意的则是檀香木材质的棋子。
李公子先是看见‘灵棋’二字后,心头为之一震,腮边的肌肉微微颤动,神色闪过一丝惊诧。
他兀自走上前,掐住一枚棋子,圆形棋面上刻着一个‘中’字,他怔怔盯着手中棋子出了神。
而后,李公子咕哝了一句:“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公子河渎小长、双目秀而明亮,实乃大富大贵之相,但人中短缩,恐有英年命短之悲。”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
术士先生正注视着李公子,侃侃而谈。
最后一句,着实让李公子身后的两个随从火冒三丈,摩拳擦掌,欲教训这口出恶言的术士,啐道:“放肆!江湖术士休得胡言乱语。”
李公子饶是不怒不气,瞪了两个随从一眼后,摊手一摆,举手回眸间示意随从休得无礼,随从领会主人的意思,马上低首缄默不语。
这李公子对眼前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术士先生产生了兴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而这术士先生上唇长着两撇小胡子,头戴翡翠色纯阳巾,容貌干净、五官玲珑精巧,一双灵眸大眼灰溜溜地直打转,让人望之不禁有摄人心魄之感。
只见术士先生迎上李公子锐利的灼灼目光,昂然道:“但细看之,公子右额月角呈青黑之色,看来公子定是与母亲不和。”
李公子瞳仁一缩,并未言明态度,不置可否,指着旗面上的字,念道:“灵棋占卜真是闻所未闻,实在少见,先生,可否给本公子占上一卦?”
术士先生手心托着几颗灵棋,纤细小巧的手指,倒是引起了李公子的侧目,只听他颔首应道:“当然,集灵棋而掷之。”
李公子依言,双手手掌摊开,术士先生将灵棋倾倒于他手掌之中,李公子双掌合拢,虔诚阖目,凝神默言几句后,将灵棋聚拢朝空中一掷。
灵棋散落一桌,有的落于钵中,响起‘叮咚’清脆之音,有的掉在木桌上,有的坠落于地。
落地声响嘎然而止。
青衣术士凝眸思索片刻后,问道:“公子所求是日后事运顺否,但这灵棋三上一中四,卦象实为宜祷卦。”
李公子心好像揪了起来,开始忐忑不安,疑惑道:“何为宜祷卦?”
青衣术士侃侃而谈:“积阴克阳、巽风东南、为天赉之象。也就是说阻碍公子的前程命途的灾星应在兴庆府东南方,若不除之,必有大祸。”
李公子闻言反复沉吟:“东南方向,积阴克阳。”思忖片刻后,又问:“那先生有何破解之法?”
青衣术士犹豫了一会,卖起关子道:“既然有缘,贫道可为公子破解此祸。只是这东南一阴,需有系铃人方可解。”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秦郎
李公子深信不疑,抱拳朝青衣术士一躬,道:“多谢先生,若能破解此祸,李某定当以千金答谢。只是这东南一阴所指何物?可否详细说明?”
青衣术士摇首哀叹道:“东南方向有一泪泉湖,大夏国有传闻,此乃鹤仙痴恋流泪所致,但奇景所在,却给来往年轻男子增添不少麻烦,和杨村因此接到几处年轻男子失踪的奇谈,若公子能断鹤仙执念,造就一方百姓,岂不是功德一件,此功德自然能抵消公子
命格之祸。”
李公子恍然明白,思忖道:“听闻这鹤仙神通法力,我等凡人又何能对付呢?难道是要请承天皇寺的法师....”
青衣术士不言详细,应道:“正是,既是秦郎所系,必由秦郎可解。”
李公子一字一顿道:“秦...郎...”
※※※
大夏国,承天皇寺。
大雄宝殿内匆匆走来一位老和尚,这和尚身穿黄衣僧袍,脖颈挂有一串佛珠,他合十双掌,念起佛号:“阿弥陀佛,参加陛下!”
几个年轻的僧人迎着一人缓缓走来,此人头戴白鹿皮弁、穿皂地圆领窄袖团龙纹袍,腰束白革带、脚登白毡靴、浑身散发着帝王贵胄之气,此人正是那街头的李公子,也是西夏之王李秉常。
他长袖轻拂,谦和道:“如镜国师,无须多礼。”
如镜国师朝左右两个小和尚眼神示意后,对李秉常道:“还请陛下移步后殿。”说罢手臂向后一摆。
李秉常自是没有拒绝,与之走到后殿。
大雄宝殿所处的后殿,殿内层设简单、座椅摆放整齐,一进去便可嗅到扑鼻而来的檀木焚香气味,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李秉常端坐在正位上,如镜国师坐于下首的偏位上,苍老的手不停转动着佛珠,问:“不知陛下亲自驾临承天皇寺,是有何吩咐吗?”
“听闻承天皇寺有一位如是大师,佛法高深,朕想见一见。”李秉常阐明来意,时不时留意着如镜国师的脸色。
如镜国师饱满的脸庞几乎快缩成一团,声音含着喉咙里闷声地说:“这....陛下,如是师弟却在寺内,只是他独居一处,清修参佛,不问世事许久,前些日子有几个汉人登门寻他,老衲亦回绝谢客,陛下怎么缘何想见师弟呢?”
李秉常一声轻笑,淡淡地说:“汉人寻他,朕亦召见于他,莫非,国师连朕都要推辞吗?”
如镜国师闻言更觉惶恐,匍匐于地,呐呐道:“老衲.....怎敢....陛下息怒。”
李秉常起身上前搀扶如镜国师,温然道:“国师何惧于此,朕并无动怒,平身平身。
如镜国师忧容暂缓,心中思忖这小皇帝也非常人所言喜怒不形于色、杀伐决断一意孤行的暴君,倒是颇有仁爱谦厚的帝王之风,便如实应道:“若是陛下真想召见如是师弟,那请稍等片刻,容老衲唤他出来。”
李秉常沉思片刻,颔首缄默,望着如镜国师及其弟子离开的背影,捧起一杯清茶,轻抿一口,对身旁侍从冷冷一说:“赏东哲,可查清那术士真实身份?”
这个被唤作“赏东哲”的侍从身材魁梧健硕,腰间配着一把九环刀,刀背上串着九个铁环,由于他走出来的动作,发出“叮咚”的声响,他半跪于地,作揖应道:“那术士面生,周遭百姓都不识此人,今日才在慕儒观外摆摊营生,恐怕是宋国派来的细作。”
“细作,若是宋国细作,朕又何惧之,只是....”李秉常细声思忖道。
门外侍从高声喝道:“报,陛下,门外有一位姓杜的江湖术士求见。”
李秉常摆手一摊,赏东哲自是明白主上的意思,冷冷一道:“有请。”侍从闻言应了一声:“喏!”便躬身退走。
不一会儿,后殿大门敞开,青衣术士缓缓入内,他朝李秉常抱拳道:“李公子...不....皇帝陛下。”
李秉常面含微笑,探手准备扶起他,当双手一触到青衣术士的手肘时,青衣术士如遭了魔怔似乎,甩开他的手,将手缩了回去。
“哐啷....”连声数响,门外的随从武士闷不吭声地全部拔出佩刀,齐齐对着青衣术士,而拔刀相向的原因也只是青衣术士潜意识的微妙举动,却引来了如此巨大的反响。
青衣术士临危不惧,凛然道:“陛下的随从出刀迅速,真让贫道佩服。”一句避重就轻的话语,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当场的尴尬气氛。
李秉常将僵在当场的双手负于背后,尴尬一笑:“呵呵,过奖过奖。”
“呛.....呛.....呛.....”
两边武士察言观色之下,俱回刀入鞘,动作一致,整齐划一,让人不禁赞叹这是如此训练有素、严明纪律的贴身护卫。
后殿内渐渐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能听见,忽然李秉常安然坐下,注视着青衣术士,道:“先生,果真是神人也,竟能知道朕的真实身份,佩服佩服。”
青衣术士哂道:“陛下九五之气,难以掩饰,若这等小事贫道都无法察觉,那还有何面目行走江湖,靠看相占卜做营生呢。”
话音甫落,门外走来几个和尚,走在最前方的便是如镜国师,如镜国师身侧并立而行的是一位穿着绯衣僧袍的僧人,他头顶平坦光滑、未留一根黑发,前额宽阔、天仓饱满,相貌平实,和蔼亲切,留着黑白相间的清须无风自荡。
“陛下,这位正是如是师弟!”如镜国师摊手一迎身侧的绯衣僧人,介绍道。
如是大师朝李秉常微一躬身,手掌合十,道:“如是,参见陛下。”
李秉常手臂一扬,道:“大师不必多礼,大师俗名可姓秦?”
如是大师蹙眉应道:“正是,只是前程往事已如烟散去,如是已然皈依我佛,还望陛下能够体谅。”如是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似乎自己内心深处最尘封的往事即将被人唤醒。
青衣术士闻言默然摇首,道:“我佛慈悲,如是大师虔诚苦修,是清净了自己,可是却苦了泪泉湖来往的百姓,也误了鹤仙千年修行。”
此言一出,倒是吸引了如镜国师与如是大师的注目,他们上下打量着青衣术士,如镜国师生出疑窦:“这位是...”
还未等李秉常开口,青衣术士开口应道:“一介江湖术士,不足挂齿。”
如是大师面色一沉,漠然道:“施主到底与鹤仙有何瓜葛?处处为难贫僧呢。”伸手朝青衣术士拂面一扫,术士嘴唇上的假胡子硬是被他扯了下来。
而在如是此间话完,破门而入的两个持棍和尚将青衣术士围住。
如镜国师对李秉常解释道:“陛下,此人今日扣门求见如是师弟不成,唯有设计利用陛下,陛下万万不能听信此等江湖术士的诳语。”
青衣术士怔然捂唇,二话不说,回身一探,动作轻盈,拂袖拍来,一左一后的和尚作势抡棍斜扫。
但青衣术士往后一仰,柔韧的身躯就在一瞬间形成一个拱形状,两个和尚手中棍子一翻,齐齐突棍朝地面一铲,青衣术士旋即单掌支地,弹身跃起。
两个和尚持棍迎面横扫,青衣术士不再纠缠,掌缝间藏针,双掌朝眼前拦路的两个小和尚纷至沓来。
鬼魅的身影破门而出,两个持棍和尚早已仰面倒地,齐齐双眼翻白,胸口显而预见的针孔逸出黑血来,如镜国师望见这情景,手心冷汗一捏,方觉此人出手狠辣,绝不可小视。
李秉常淡然自若,瞳孔一紧,瞥了一眼赏东哲。
赏东哲心领神会,默默颔首,夺门而出。
偌大的墙院已经被李秉常的大夏武士围个水泻不通,一排排一圈圈的骑射手埋伏在屋顶上搭弦满弓,箭头直对青衣术士。
青衣术士少了两撇胡须,倒是清秀干净许多,虽然失策被围在其中,但他面色沉着冷静,没有半点胆怯之色。
刀光一闪,一抹身影持刀砍来,冷冽的刀风荡起青衣术士披肩长发,青衣术士腾身躲过,迎着侧面,挥掌相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斗刀
“叮叮”闷声数响,三枚银针被赏东哲横刀挡格,隔住了去路,赏东哲大喝一声,单臂持刀挥去。
青衣术士空无兵器,不敢相迎,屈身一躲,却不料赏东哲方才权当虚晃一招,刀挥出一半反而折了回来,目标正是青衣术士的面门。
他缩紧脖颈,矮身半截,由于这灵活的举动,倒是躲过一劫,可是戴在头上的纯阳巾早已被刀面送走,不翼而飞。
如瀑秀发如山泉倾泻,飘然落下。
随着青衣术士轻盈的步子回眸一转,千绦万絮的青丝柔软飘逸地在半空中一掠,散落在脊背上、香肩上、玉颈上。
青衣术士竟是一名容貌秀美的清丽女子。
李秉常眼前恍然一亮,惊愕道:“是你.....”
轻盈的步调、优美的转身、倾城的回眸,这青衣女子,却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一眼,却足以用千年甚至于万年镌刻在记忆深处。
一间客栈,一张木桌,一壶酒,一口杯。
少年单手握着酒杯,浅尝之间,眼眸不离眼前那舞剑的绿裳少女,犹如一只美丽的亥鸟轻灵地林间飞舞。
那翩翩舞动的绿影,那曼妙绝伦的身段,那清新飒爽的英姿,长剑猎猎其鸣,剑影森森,让人舍不得阖眼。
忽然,惊鸿一瞥的绿影飘然跃至自己的眼前,狂跳的心再也停不下来,只见她手中长剑迎着面朝自己眼前送来,一壶酒巍然立在剑尖上。
她巧笑嫣然、明眸皓齿、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恍如昨日,深深印刻在自己眼眸里。
魂牵梦绕的身影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后,此刻从脑海里、从记忆中、从眼眸间走出来,站在自己眼前。
她俨然如梦中仙子盈盈走来,乔装成青衣术士的模样,发丝倾泻之时,便是在那一刹那,露出与秀发相得益彰的美丽脸庞,颜如舜华、修项秀颈、蛾眉淡扫、清波流盼的眼眸,柔软的青丝随风拂过玉面,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这真的是只有十五岁的少女萧虹仙吗?
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此刻在暖阳清辉下,她美得动人心魄,美得惊艳妩媚。
她明眸一凝,透着一丝丝肃杀寒意,葱白玉指在半空中迂回婉转间,拖曳出淡淡的紫色尾辉,旋即间,指尖猛弹迎面而来的九环刀的刀面。
“叮”地一声响,她纤细的五指化掌一张,掌沿挨着另一掌掌沿,双掌齐出,随着两腕并转,宛如并蒂莲托着花瓣,将花苞高高举起,向上伸展着。陡然双掌掌式变化莫测,似水花飞溅,粉蝶飞舞。
幽柔的掌风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飘洒着淡淡紫辉朝赏东哲粗短的脖颈抹来,赏东哲大怔,一手持刀,一手捏成拳,一拳狠狠朝掌风击打出去,拳劲刚猛,赫然是狄印击
出的北影神拳拳劲十倍左右。
凿拳出击时,一缕青光亮起,青光中现出百个拳影,裹夹着诡异的锐啸之声,霎是惊悚可怖。
萧虹仙不知为何猛收掌式,只是掌风一拂,并且另一只秀掌化拳成指,气息一引,两股气流荡然从中指和无名指凝集而出,一缕茉莉花的清香飘荡而起,尖锐难挡的紫色剑气划出一声破空之音,朝赏东哲侧脸射去。
赏东哲草草挥拳击打出去的同时,微微一侧,避过紫色剑气后,右拳拳面却传来一阵针刺般地疼痛感。
血丝密布在眼眶内的赏东哲狠狠瞪着萧虹仙,萧虹仙此刻早已在他三丈开外,藕臂环胸,单手悠然把玩旋转着她青色道袍下垂着地打蝴蝶结的细带。
萧虹仙见他一脸怒气、但仍然透着痛苦的神色时。
她心中好不痛快,但依然装出一副无辜的可爱表情,调皮地吐了吐粉舌,露出八颗白色贝齿,朝他盈盈一笑,这俨然是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纯真少女做了坏事却又得意的模样。
萧虹仙她那至真至邪的浓浓笑意,透着得意与自信,还有一些狠毒,萧虹仙用虚招打出暗器,暗算了赏东哲。
而她这抹笑意却被一旁的李秉常深深看在眼里,李秉常莫名其妙地莞尔一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发笑,只觉得眼前这少女机智中带着些许可爱,狠毒中带着些许俏皮,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
可萧虹仙这得意一笑,却是给赏东哲带来深深的羞耻感,在他心中倏忽间点燃了一团熊熊怒火。
赏东哲用银牙一咬,不顾疼痛地用嘴扯出深陷手背肉里面的一枚淬着血的银针,他吐出在地上,擦掉嗞在嘴里的血珠,死死盯着眼前这洋洋得意、满满笑意的少女,若不是主公要留其活口,他此刻真得恨不得当场将她生吞活剥了。
“就只会使阴招,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赏东哲紧握刀柄,嗤之以鼻地说。
萧虹仙不怒反笑,讥讽道:“呵呵,孔老爷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本小姐自然也不屑当什么英雄好汉。”
赏东哲面颊肌肉一丝抽搐,拳面上钻心般地疼痛,让他不由龇牙咧嘴,而萧虹仙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气得他从牙缝间逼出一个字:“你”字。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啐道:“哼,好可笑,英雄好汉也不会欺负个小他三十好几的小姑娘吧。”
这冷嘲热讽的话语,在赏东哲看来就是一种侮辱,他怒道:“好个小姑娘,若我不处处留情,你早已是我刀下亡魂,好,既然如此,让你知道‘大夏国第一刀’的厉害。”
如镜的刀身正倒影着那青衣少女的俏丽容颜,赏东哲反手抖刀,九环刀上的圆环互相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声响。
九环刀上瞬息凝结.asxs.点寒光,在刀身来回流动着青辉,仿佛注入着主人的蠢蠢欲动的怒杀之气。
萧虹仙深知赏东哲‘大夏国第一刀’的外号绝非空有其名,如今他这种猛虎被自己彻底点燃了怒火,此时若不逃走,更待何时,只是她只恨自己的修为不济,无法将如是大师一起挟持走。
心神交战犹豫之后,她秀腿一纵踩在身后魁梧的武士肩头上,借力一点,飞身而起,屋顶上的弓弩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齐齐将箭矢对准萧虹仙,萧虹仙指缝夹着四枚银针,随着她掌风一抖,悉数射中四名弓弩手的眉心,当场毙命并纷纷从屋檐栽倒坠地。
对面的弓弩手再也忍不住,松弦脱箭,一排冷箭骤然飞出。
“谁让你们射箭的,若有人再胆敢射箭伤这位姑娘性命,朕自当不会轻饶。”李秉常大惊失色,厉声怒喝道。
这一声厉喝,倒是让一群弓箭手失去了战斗之心,纷纷把弓都放下,大家齐声应道一声:“喏...”
即使他们眼神中透着不甘与诧异,也不敢贸然触怒这位喜怒无常、严刑峻法的的皇帝之龙威。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支离弦的冷箭像极了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回头,朝萧虹仙的后背射去。
一弯冰蓝光弧凌空乍现,破空而来,毫无征兆地拦腰斩断凌空冷箭,折断两半的残箭掉落一地,冰蓝光弧余势未散。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个弓弩手要么胸膛、要么面庞、要么背部,被光弧刮到之处,身上无不出现一道道狭长深森的血窟窿。
一位素灰少年,手持琅琊仙刀从天边浮空飞来,稳稳落在地上,他注视着手握九环刀的赏东哲,抱拳道:“六空派扈力钦,愿领西夏第一刀的高招。”
李秉常瞳孔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傅兄,好个扈兄!”惜才爱才的他却对两人的双刀决斗产生了兴趣。
赏东哲目光停留在扈力钦的那一把泛着冰蓝清辉的琅琊仙刀上,怔然道:“你莫非是扈长耕的儿子,没有想到消失整整三十余年的琅琊仙刀竟然横空出世了,很好,那让我北苍派赏东哲领教琅琊仙刀的神威。”
冰蓝之光与青光瞬间暴涨,照亮持刀人的脸庞,一场大战呼之欲出。
“呛”。
双刀猛烈撞击,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晦涩,两股刀劲之光互相形成冰蓝与青色向外的光波,两种劲力的撕扯感贯彻两个持刀者的全身。
众人骇然,一次比试,一次出招,两人竟然浑然不惧地开始了力量的比拼,是刀的力量,还是内劲之力,抑或者是修为高深呢。
若论刀之威,自然是琅琊仙刀无所匹敌,而论刀劲与修为,扈力钦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可是扈力钦的自信便来自这源源不断、几欲暴涨的冰蓝光芒。
这浩荡无穷的乾坤神兵,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称,它的灵气它的傲气,即使是它的主人不济,它也会自动绽放无穷力量。
第一百七十章 如是
扈力钦注入全身的上善灵力于琅琊仙刀之中,与之力拼,赏东哲从未遇到如此吃力的对手,浑身上下仿佛被侵蚀着一股劲力。
那股劲力化成一股撕扯感在体内翻江倒海,而他所有的劲力与灵力投入在九环刀之内,都好像泥牛入海,像是投入到一口深井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冰蓝之光源源不断蚕食而来,青光之芒呈现式微之势。
赏东哲一步一步被那股撕扯感吞没,五内翻腾,他青筋爆满额头,汗珠一颗颗沉沉而下。
他心知若是在不撤刀退势,恐怕便会被这琅琊仙刀的神威斩落,成为一缕孤魂。
“哇....嗷....”一声,赏东哲一口鲜血翻腾而出,从口中狂涌而出,他倒在地上,手持九背刀,刀背上的圆环竟然无一完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扈力钦志得意满,缓缓收回琅琊仙刀之威,可是这琅琊仙刀的冰蓝之光没有黯淡下去,反而开始暴涨,那股嗜血的快感开始吞噬持刀的主人。
无助颤抖的胳膊,扈力钦双手使劲全力竟然握不住琅琊仙刀之力。
发疯发狂的琅琊仙刀铮铮自鸣着,发出“铿铿”声响,好像在得意咆哮,笑得猖狂肆意。
扈力钦青筋暴跳,漆黑的眼眸赫然亮起两道蓝光,神台愈加不清晰,隐隐约约间耳畔反复回想着混世魔王不可一世的狂笑声。
他竟不能自持地握起琅琊仙刀向着赏东哲倒地的方向斩下。
萧虹仙察觉了异样,两枚无毒的银针随着掌风挥向扈力钦的手臂麻穴的位置,可异常诡异的琅琊仙刀陡然掉转方向,冰蓝之光还未等两枚银针欺身便把它消弭融化。
琅琊仙刀控制着扈力钦的手臂,高高举起,正要斩落向萧虹仙时。
一柄裹夹着淡紫色光芒的神剑划破天际,霹雳而下。
“呛....哐......”
一声刀剑相击之声,继而是
琅琊仙刀落地的声音。
结束了这一场危机。
那冰泛着紫芒的神剑在与冰蓝之刀相撞击的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道莫名的电流,琅琊仙刀冰蓝之光渐渐黯淡下去,兀自挣脱扈力钦的手,平静乖巧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缕蓝波在刀身来回流转罢了,没有暴戾之气,没有嗜血之欲,非常安详。
剑尖斜插地砖上的神剑,散发着紫色光辉正与琅琊仙刀交相呼应着。
琅琊、梵姝、这对纠缠千年的乾坤神兵,此刻在无声地倾诉着离别的衷肠与思念。
扈力钦神智开始恢复了清明,他怔然望着那两把刀与剑,目光缓缓柔和起来,他嘴角竟然泛起丝丝笑意。
“如镜大师,我佛慈悲,众生苦,皆可渡,你为何又苦苦阻碍两人赴泪泉湖点化鹤仙,放下执念呢。”
一抹清冷的白衣翩然落下,宛如遗世而独立的九天玄女,风姿绰约,她孤傲清冷地说着,玉掌一张,梵姝神剑好像感应到主人的招呼,‘嗖’地一声飞回白衣女子的手中。
如镜国师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舒宫主菩萨心肠,所言在理,只是此事,老衲也做不得主,一切要看如是师弟的意愿。”
李秉常掴掌说道:“这位梵音宫的舒宫主是吧,早闻大名,你说此话,朕非常认同,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这两位缘何蒙骗朕,所以想擒之问清楚,但现在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萧虹仙先声夺人,道:“不错,骗你是我们不对,但若不是承天寺闭门谢客,我们何至于此。不过你这大夏国的皇帝倒也不昏庸,不过你一直以暴戾之君闻名于世,那我们更不敢实情以报,让你施压于承天皇寺吧。”
赏东哲闻言斥责道:“放肆,小魔女,岂有如此说陛下的。”
李秉常自然不怒不威,双掌一摊,笑道:“这位姑娘说得确实有理,全都要怪朕的名声不雅,才导致姑娘设计相骗,可惜朕英明睿智,所以识破姑娘的计谋,才让姑娘周折盘旋一番苦战,是也不是呢。”
萧虹仙灵眸一转,颔首道:“嗯,看来你是个睿智之君,也罢,算我自讨苦吃了。”
李秉常缓缓走到萧虹仙面前,附耳小声道:“姑娘,数月不见,至坤一别,可否还记得我。”
萧虹仙怔然一惊,好像这张黝黑的面孔似曾相识,却记不清在何处何地,被他这么一说,苦思冥想之下,倒是记起些什么。
她玉指指着李秉常,恍然道:“原来....原来是你....真没有想到一个食客竟然是大夏国的一国之君。”
李秉常轻轻一笑,问道:“那姑娘我们也算故交一场,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萧虹仙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担心着葛贯亭如何吃苦,哪有空搭理这一国之君的闲聊,哼然道:“哼,本小姐从不和帝王将相做朋友。”
李秉常‘哦’了一声,但是没有在意,反而非常欣赏萧虹仙豪爽的个性,问道:“好啊,既然不愿做朋友,那有缘认识一场,不如留个姓名....”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走到如是大师面前,蹙眉道:“如是大师,你愿意与我们劝服鹤仙,让她放心执念吗?”
如是大师心生疑窦,合十手掌念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与鹤仙有何冤仇?”
扈力钦解释道:“无仇无怨,只是去路过泪泉湖时,那鹤仙二话不说便把我结义二哥掳走了,经沿途商旅及百姓才知道大师与鹤仙渊源颇深,所以才专程前来,望大师能够渡化鹤仙,让她放下执念。”
如是大师不言不语,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舒晴冷眸一瞥如是大师,冷冷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句话佛说意味深长、醍醐灌顶,仿佛一鸣钟声敲起如是大师的前尘过往,他失神无定的眼神,慌张失措,喃喃自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是大师瞳孔放大,瞳孔内倒影着一段画面,那是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种种往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渡己
那一段画面让如是大师终生难忘,也让他此刻心内有了片刻的宁静。
在清净的静室内,殿中央挂着一幅写着‘佛’字的卷轴,一个字,包罗万象、大千世界、因果轮回、贪嗔痴恶、魑魅魍魉。
“秦施主,你愿意放下尘世种种,皈依我佛吗?”
有一位老和尚手握剃刀,慈祥的眼眸眯成线,脱口问道。
“愿意。”
年轻时候的他,答应的如此果决,如此坚毅,没有负担,没有不舍,带着切冰断雪的语气说。
一刀,又一刀,三千烦恼丝,摇摇坠落。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尘事种种,应作如是观,用以教化于人,对于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以如同梦幻和闪电一样虚幻和短暂的来看待。不要执着它实有而紧握不放,不要渴望它永远不会变动。从今日起,你便叫‘如是’!”
老和尚的一句“如是”仿佛在耳边响起一阵久久不停止的回声,振聋发聩。
如是大师宛如大梦初醒,恻然一笑:“应作如是观,教化于人,贫僧执念于清修苦禅,不愿见,不愿想,可它却依旧存在,教化他人,也是在教化自己,渡人亦为渡已,贫僧愿意前往泪泉湖。”
是夜,承天皇寺,后殿灯火通明。
一个个小沙弥端着一盘盘精美的素菜鱼贯而入,放满整个圆桌上,这估计也只有皇帝驾临才有如此规格的盛宴进行款待。
如镜国师恭敬地说:“陛下,佛门戒荤,所以没有准备荤菜,还请陛下体谅。”说着合十手掌,用低沉的声音念起佛号:“阿弥陀佛。”
李秉常毫不在意,灿然一笑道:“无碍,朕也只是作陪,今天有缘给四位接风洗尘,亦是朕之荣幸。”
“呵~呵~”
一位身穿水绿衣裳的清丽少女捂嘴偷笑,引得在座众人的侧目。
李秉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疑惑道:“姑娘何故发笑呢?难道是朕说了些不对的地方吗”
这捂嘴偷笑的少女便是换回女装的萧虹仙,换去宽厚的青衣道袍,穿上自己的水绿色衣裙,更加明艳动人的她,犹为婀娜身姿。
只见她兀自坐下来,不愿搭理李秉常,而挨着她身旁坐着的白衣少女,开口调笑道:“这位皇帝陛下,我表妹她是觉得你作陪好好笑,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何必为了我们这些汉民而自贬身价呢。”
李秉常不置可否,坦然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朕甚爱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那朕还有何身价可言呢。”
说着他瞄了瞄众人的表情,最后将目光注视在扈力钦脸上,续道:“扈掌门天之骄子,棋艺高超,朕亦是惜才之
君,若他日辽宋两国亏待了六空派,那我大夏国的国门,永远向你敞开。”
白衣少女嘟着嘴,啐道:“皇帝陛下,扈大哥不仅只有棋艺好,还有文武双全,能谋善断,有大将之风,不过就算辽宋怎么着了,你这夏国在西北弹丸之地,怕是扈大哥也瞧不上。”
赏东哲面色铁青,冷冷道:“姑娘祸从口出,请三思而行。”
李秉常轻笑摇首,按着赏东哲的宽阔硬实的肩头,示意他入坐,赏东哲不敢违逆,缓缓坐下。
耳畔听到李秉常温然地说:“杜小姐快人快语,与令妹亦然。”说着缓缓端起茶杯,举过胸前,道:“今日大家不打不相识,朕能够认识诸位三生有幸,这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罢,豪然饮尽,并空杯倒置以示诚意。
这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扈力钦看在眼里,他心中对这大夏国年轻君王产生了好感,眼前这未满十八、却深谙世故、老练稳重、杀伐决断间透着股狠劲,但在审时度势、识人用才方面独具慧眼,拥有超乎常人的沉稳冷静,与传闻中暴戾荒嬉、喜怒无常之君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禁让人刮目相待。
扈力钦斟上一杯清水,迎面敬之,道:“陛下,扈某无意蒙骗隐瞒,只是因为心忧结义兄弟安危,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说罢清水倾倒喉间。
李秉常对眼前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犹生钦赏之意,寒暄道:“扈掌门如今名声大噪啊,乾坤上下谁人不知北冥论剑魁首是扈力钦,虽然东哲是北苍派郗天肃的师弟,但他是已在大夏国已有二十年,亦是先皇的托孤重臣,所以扈掌门不必存有芥蒂。”
赏东哲阴冷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他用硬气的语言说:“陛下所言极是,你父亲扈长耕生前与我也有数面之缘,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你父辈的恩怨,我也不懂,也是在今日才知道今届的北冥剑魁竟是扈长耕的儿子,果然是名门虎子。”
扈力钦面露歉然之意,起身作揖道:“赏前辈真是豪爽之人,今日失手伤了赏前辈,实属...”
赏东哲亦然起身,截口道:“比试刀剑本就无言,况且你年纪轻轻能控制琅琊仙刀本就难得,但仙刀灵性难以控制,容易反噬,你要多多将修为与刀法提升,这样才更轻易驾驭仙刀之威。”
扈力钦大有英雄相惜之感,谢道:“多谢前辈关心,力钦自当勤练刀法、增长修为。”
这二人的对话被一旁坐着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听入耳里,她清冷的面色更冷了几分,还不时流露出忧虑之色,但她是个善于掌控自己表情与情感的人,很快,她玉容除了冷艳别无其他表情。
杜蔓察觉她神色的异动,担忧道:“师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晴抿嘴,放松表情,默然摇首。
杜蔓心中虽有疑惑,但见舒晴不愿告诉,便不再相问下去。
斋过半巡,李秉常突然脱口问道:“对了
,扈掌门的结义兄弟姓甚名谁,是哪门哪派的名门子弟?”
萧虹仙还未等扈力钦开口回应,马上抢住话头,道:“他并非什么名门子弟,只是宋国一介布衣书生,他叫葛贯亭,现在算是剑尊门的弟子.....还有不是跟六空掌门认识的人都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公子哥,都是些平凡草民罢了。”
如镜大师惊诧万分,道:“葛贯亭.....这不是今日乾坤上下所传闻的乾坤之子吗?”
赏东哲张了张疑惑的嘴,才开口问道:“是啊,听闻这位少年身怀两颗乾坤石,修为莫测,剑法精妙绝伦,还一战成名,在今届的北冥论剑名列第二,如此有本事的少年如何会轻而易举被那鹤仙掳走。”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讥讽道:“既然都说是鹤仙,仙之神通,人怎么能匹敌呢。”
李秉常一直留意着萧虹仙的神色变化,只等斋宴上去之后,大家要各自回厢房休息时,才缓缓走到萧虹仙身旁,问道:“姑娘,明日你们便要去泪泉湖,难道还不肯透漏芳名吗?”
萧虹仙玉容透着焦躁之色,用惫懒的语气说:“那陛下都说明日便要分道扬镳,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说罢,她不再理会他,转身正准备离开。
李秉常冲着她姣好的背影,唤道:“虹仙姑娘!”
萧虹仙的背影怔然停住,但她没有转身,她心忖道:“这风流的小皇帝,装傻充愣,可本姑娘偏不吃这一套,哼!”想罢迈开莲步缓缓越走越远。
李秉常望着那抹绿影,怔怔出神。
赏东哲深知主上的心思,轻叹一声,小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可是李秉常也不搭理赏东哲,一直等到那抹绿影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内时,嘴角洋溢着莫名的微笑。
承天皇寺,厢房小院。
“高前辈,赶紧把脸洗洗睡啦。”
“可是,力钦,力钦没有回来。”
“扈大哥他忙呢,乖啦,要做个乖叔叔哦。”
“丫头,能不能帮我把力钦叫回来。”
“为什么?”
“没有力钦,我不敢睡....”
透着木门的缝隙,素灰少年与白衣女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一老一少,围着木桌子你追我赶,像极了一只调皮的猫正追逐着一只畏惧的老鼠,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熟悉。
白衣女子清冷的目光多了一分柔和,她淡淡地说:“看来小蔓和高前辈很投缘,能够照顾好他。”
扈力钦眼神不离那门缝之隙,两腮的肌肉缓缓往外松弛张开,附和道:“ 是啊,梵音宫的女子都是这么富有爱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鹤仙
舒晴稍微柔和的目光骤然一黯,没有言语,只是将目光移到了扈力钦手中那把泛着冰蓝清辉的琅琊仙刀。
扈力钦漫不经心地问:“舒宫主为何会来大夏国?莫非发生了什么?”
舒晴听到他这么一问,微一犹豫,眼眸闪过一丝无奈,她的神色又一次阴冷下来,冷冷地说:“师尊想让我游历各地佛门寺院,学习更深厚的禅学法门。”
扈力钦虽然有一丝怀疑,但是不知怎的,只要凝望着这美丽的女子空灵绝俗的明眸,就会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她。
两人就这么立着,没有一句话,但却没有一丝尴尬的气氛,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白衣女子终于开口了。
“以后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琅琊仙刀,这威力你还....无法驾驭。”
她的语气很冷,没有担忧、没有焦急、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就像对空气说一件不痛不痒的话语。
但是不知怎么得,在素灰少年心里,这一句话多么温暖,多么动听,甚至于超过了一万句溢美之词。
门‘咯吱’一声,被杜蔓缓缓推开。
“师姐,我们回房休息吧。”杜蔓欢快喜悦地拉住舒晴的手,笑着说。
舒晴玉容一敛,颔首道:“明日,小蔓,你便留下来照顾高前辈,等我们回来。”
杜蔓噘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可是舒晴身后那素灰少年他的嘴角不知为何聚集着浓浓心满意足之色。
这是多么幸福的表情,几乎快将她融化,她柔软的心在这一刻膨胀着一股力量,为了这个表情,做什么,她都会愿意。
她欣然一笑,重重点头。
※※※
沙漠,无垠的荒芜,广袤苍茫,置身其中,显得自己非常渺小,人生就像这荒漠里的一粒沙子,止不住倾泻时光的流逝。
但这一点点的流逝感都转移到水绿少女的心田,满满的忧虑,就像远处起伏的沙包,堵在心口,无法推开。
炙烤在烈日下的沙漠,即便走了许久
,就算已经走到了泪泉湖所在之地,但很不幸运,未见泪泉绿洲。
那日的泪泉湖,六眼泉水不知给多少风尘仆仆的过客带来了清爽与滋润,可是如今却消失不见。
“这一块沙漠总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舒晴在荒漠中清冷独立,望着一望极目的沙海缓缓说道。
扈力钦颔首,附和道:“确实,有一种很强的灵力控制着这一区域....”说话间,他手中紧握的琅琊仙刀不停地颤动着,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撩拨它的情绪。
而被舒晴白皙的手掌包裹着的梵姝神剑却异常的冷静。
“找到啦,找到啦。”
一声喜悦的欢呼雀跃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萧虹仙蹲在地上,看着地上放着三颗石头的符号,这石头摆列方式很奇特,是个‘t’字型状。
她指着前方,思忖道:“在沙漠了迷路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在来沙漠之前便捡了几颗石头以防不测,但没有想到遇到泪泉湖鹤仙掳人的厄运,所以那天临走时怕自己忘记这个方位,故而做下这个记号。”
风吹散‘t’字型上的沙粒,却吹不动‘t’字的小石头。
他们的目光顺着‘t’字型方向望着那一片平静的沙海,这里曾经是美丽富饶的绿洲,可现在只是一片黄土罢了。
如是大师重回这一片黄土,不禁喟叹道:“四十年了,当年贫僧也只是一介落榜书生,鹤仙子何辜你如此深情待我?”
一阵喟叹,沉稳有力,掷地有声。
沙海幻境中的另一番天地,开始蠢蠢异动。
“仙子,看来你的秦郎来寻你了。”
一位身着黄赤薄衫的清俊儒雅少年被一团流动无形的水绳裹住了四肢,只要稍稍一动,便会感受到这水绳紧绷压迫而来的酸痛。
他的周边,还有七八个如他一样年轻的少年郎,都是面容白净、容貌秀气的书生模样,他们都被水绳缚住了手脚,疲惫不堪的身子瘫软在地上,不想再动弹。
这是沙海下的世界,四周被一团灵动飘逸的流水包围着。
一袭赤红色留仙裙的九天仙子款款走来,她明珠生晕
、美玉莹光、端庄秀丽、容貌惊为天人、令人不敢直视。
可是黄赤少年漠然的目光坚定不移地迎上这如勾魂摄魄的明眸,她纤细的玉指轻轻触在这黄赤少年俊俏的面颊上,指甲在肌肤接触间,有一种瘙痒麻麻的感觉,可黄赤少年咬着牙关,倔强地望着她。
这女子的玉指缓缓滑落到脖颈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猛得用力微抬起他倔强的下颚,从他嘴里不时发出牙关紧扣的声音。
“少年郎,你便是我的秦郎,你寻到了我,我也寻到你了。”
鹤仙的美目饱含着热泪,泪眼中倒映着倔强少年的脸庞,冷不防地她微阖美目,极尽柔情地将她的烈焰红唇悄然向这少年毫无血色的唇瓣靠了过去。
这少年清俊的脸庞痛苦地皱成一团,注视着这鹤仙痴情而又陶醉的表情,他心中像是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般地无奈与痛楚。
他紧紧咬着唇,用尽浑身气力强行脱离被这女子死死捏住下颚的手指,调动了全身解数,终于脖子僵硬地扭动到一边。
那凑上来的红唇在几乎要碰到他脸颊时,滞住了。
鹤仙陡然睁开美目,玉容乍然失色,激动地说:“为什么?秦郎,你不爱我了吗?”
说话间,她突然松开黄赤少年的下巴。
黄赤少年才感到了一丝的轻松和解脱,劝解道:“我不是秦郎,我叫葛贯亭,仙子你都抓错人了,不要执迷不悟。”
话音一落,流水包容的异形世界上倏然被一团金光玉盘笼罩着,无垠的金色祥光宣泄而下,波光流水之壁骤然开裂,像被燃到沸腾的玻璃水杯,“轰隆”巨响,爆裂开来。
被祥光撕扯掉的流水幻境消失了。
太阳之光洒满在这些清秀少年的脸庞上,光明与希望来得如此仓促,重获新生的他们喜出望外。
哪怕眼前只是无垠的荒漠,但总比活在狭窄的流水异境强。
金色祥光是从悬挂在半空中的一面镜子中辐射出来的,被水绳束缚手脚的少年都安详的睡了过去,水绳已经不复存在。
“贯亭......贯亭哥哥....”
水绿少女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呼唤着她思念爱人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三章 翎羽
水绿少女奔跑在沙漠里,哪怕柔软而艰难将她中途绊倒,她也会坚强地站起来,只想用奔跑拉近她与黄赤少年的咫尺距离。
两个柔软的身躯相拥在一起。
“担心死我了。”水绿少女捶打着他的手臂,又气又怕地抱怨着。
黄赤少年抚摸着她的发髻,柔声地说:“仙儿,我没事的。”
不远处,鹤仙痴痴的望着这一对璧人的柔情蜜意,心中无限的羡慕,在她看来,她就一直活在等待与煎熬中。
“翎羽,好久不见!”
好熟悉的呼唤声,已经四十年了,她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这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她循着声,转过去,不是当年那一位年轻清秀的布衣书生,而是一位青丝尽去、年华不再的迟暮老者,他眼含歉意,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一深一浅的陷进沙里的脚印,就仿佛此刻他的心情一样忐忑。
鹤仙翎羽不停地摇晃着螓首,她不敢相信她的秦郎老成这样,她否然道:“不可能,秦郎那么年轻,那么清秀俊朗,怎么会成这副模样,你骗我,你骗我。”
“都四十年了,岁月催人老,我是凡人,能不老吗?”如是喟叹道。
翎羽仙子将手托着如是满是皱纹、衰老松弛的脸庞,注视着这亘古不变的五官,这似曾相识的面容确实是她心里那一个叫秦郎的年轻书生,她的眼神开始幽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你都去哪了?”
如是大师柔和的眸子凝视着翎羽仙子,摇首道:“我已皈依我佛,前尘往事本不该留恋,但你如此痴心待我,却枉造冤孽,有损你仙体德行。”
“皈依,呵呵,难怪四十年都等不到你的出现,原来你皈依了。”翎羽仙子一阵苦笑,语气中透着对这造化弄人的无常世事感到失望与无奈。
白衣女子长袖一拂,玄天幻境兀自飞到翎羽仙子面前,平滑的镜面乍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也勾勒起他与她共同的记忆。
黄沙陌陌,一位青衣书生遇到一只美丽的赤颈仙鹤。
青衣书生忘记落榜的哀伤与翎羽仙子渡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他们一起在沙漠中,用黄土细沙堆砌出他们心中那一座座沙堡,即使第二日,沙堡被风沙侵蚀不见,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迎接与铸就着每日的新鲜感与幸福感。
他们还会暗中去帮助在沙漠中迷路的商旅过客,沉浸在援手与道谢的因果循环中。
他们可以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翎羽仙子只要张开翅膀,便可以带他冲上云霄,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但好景不长,短暂的甜蜜阻止不了这青衣书生看破红尘的决心。
“少年郎,她是仙,你是人,你的一辈子在她的长生不老中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如学会把心放下,把情舍弃,让自己变成一个博爱众生的人吧。”
一位慈祥的老僧对这青衣书生说。
青衣书生释然一笑着。
是啊,尘埃的一辈子,会给她留下一辈子的痴守。
靠着她飞翔在天地之间,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如选择让自己强大。
佛、仙、人,本就是一念之间的选择与鸿沟的距离。
玄天幻境的画面定格在青衣书生虔诚地削发为僧的永恒时刻。
翎羽仙子恻然一笑道:“一辈子的仙与佛,道与禅,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如是大师默然颔首。
鹤仙一语成谶地说:“我已成仙,羡为人,你亦为人,却念佛,一念不得,总怀念,一旦唾手,不珍惜。”
白衣少女不禁望向身旁低首沉默的素灰少年,神色一黯,幽幽地呢喃着几句,仿佛是在说:“禅与道,一念执着的选择,难道是我们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
南疆,普什山。
普什山,千峰竟秀,万壑流芳。
云雾环绕的普什仙山,像极了轻纱遮面的神女,若隐若现的玲珑仙姿在绵延万里的山脉中脱颖而出。
缀着白雪、直冲云霄的群峰,宛如翩翩起舞的异域少女头上银光闪烁的珠冠。
叠嶂层峦、艳丽多彩,火红热烈、翠如翡翠,似孔雀开屏,绚烂迷人。
有群峰巍峨,自然也有遮天蔽日的茂密丛林,景色如画的山甸草原,聚焦林海深处,有五位少男少女和一位中年男子正骑着马穿行于林中。
密密的塔松像撑天的巨伞,重重叠叠的枝桠,只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如果不屏住呼吸,认真聆听,恐怕也听不到马蹄溅起漫流在岩石上拍打的水声,这更显得密林的幽静。
几个少年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徐徐漫步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马鹿呦呜、看到倒在河滩上憨憨大睡的棕熊、一群在草地上觅草的岩羊。
低首可见,山花烂漫的草地上、石缝间,长着野生的草药,像金灿灿的贝母、紫莹莹的茈草、黄绿交错的当参、一丛一簇,五彩缤纷,药气袭人。
他们俨然置身于飞禽走兽、鸟语花香相映成趣的自然和谐画面中。
“哇,很美,这就是世外桃源嘛!”
有一位白衣少女尽情地敞开怀抱,畅快地深呼吸,忘我地在草地上旋转跳跃,宛如掉落凡尘的可爱精灵,潇洒自在、俏丽动人。
“小蔓,说得对,没有想到曦儿和扈狸头学艺的地方竟然这么美丽,早知道我也拜入普什山,学学草药,行医救人咯。”
说话得正是十五岁的少女,她一袭水绿裳衣裙,娇艳迷人。
杜蔓用质疑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揶揄道:“仙儿你还是算了吧,你这性子怎么做得了悬壶济世的道医嘛
,再说大夫浑身上下都是难闻的草药味,有啥好玩的。”说着还捂着鼻子,做出一副嗅到臭味非常嫌弃的模样,简直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萧虹仙噘着嘴,嗔道:“好啊,还是不是好姐妹了,这么寒碜我。”说罢,朝着杜蔓皱了皱琼鼻,这调皮的模样甚是可爱。
别说把葛贯亭和扈力钦给逗笑了,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舒晴也面色柔和下来,似乎心中笑意浓浓。
这五个少男少女的“笑梗’却是把一旁的高长稼隔绝开来,高长稼自然没有觉得被晾在一边的感觉,他神情呆滞兀自往前走。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那浑身长满雪白的绒毛的活物一溜烟地从这里的草堆窜到另一处的草丛,竟然是一只小兔子,它眯着兔眼揶揄地盯着高长稼。
高长稼骤缩漆黑的瞳孔,嘴里嘟哝道:“小乖乖,别跑别跑....”
这单薄的身影一下子便被这茂密林子给隐没了。
扈力钦察觉到高长稼不见踪迹,他环顾四周,焦急地说:“奇怪,长稼叔怎么不见了。”说罢,手掌环口喊道:“长稼叔,长稼叔。”
葛贯亭劝慰道:“力钦你别担心,高前辈估计是被这如画的风迷住了,所以....”
扈力钦面色透着些许急躁,对葛贯亭微微一颔首,然后跑到丛林中。
丛林里,有零零散散躬腰采草的药僮,这些药僮身后都是背着药篓,当看到这如一阵风跑过的素灰少年时,纷纷不约而同地挺直腰板,微笑地说:“扈师兄,你回来啦。”
扈力钦停下步子,喘着粗气,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位神智不清的中年男子?”
这一当众脱口问道之下,惹得几个药僮纷纷面面相觑,皆流露出茫然不知的模样,其中有一个身材略胖的药僮“哦”了一声,用稚嫩的声音说:“有啊,跑那边去了。”边说边用油腻圆润的手指指向前方一片绿荫丛中。
高长稼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也回过头随意地应了一句:“力钦,等长稼叔抓兔子给你玩啊!”
“嚜.....嚜.....”
奇怪的叫声响起,像是憋在喉里发不出全音便呛住的叫声,这声音是从一只庞然大物体内发出来的。
高长稼抬首一望,脖子瞬间僵住,张了张口,满脸愕然,瞪圆的双目诧异地望着那一只状如黄囊的怪物,它无头无脑,无脸无目,拥有六只粗腿却无爪,有两双黑白相间的羽翼,浑身赤红如丹火,平坦浑圆。
若是在远处一看,定会误认为这是一轮红日,俨然就是一只还未成形、略显畸形、长得一片混沌的异兽。
它庞大的身躯站在林间,反而显得林子有点狭窄,更奇特地是它每走一步,都是六条粗腿一起迈步,显然是无法做到独腿灵活自如。
“咵咚”两声,两颗拔高的苍天大树,竟然被它两双坚实狭长的羽翼轻而易举地推翻折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浑敦
半截树身扶摇而下,高长稼本就轻功了得,他身轻如燕,昂然跃起,躲过这折腰巨树的碾压。
他顺着半截树身飞到大树横切面的顶端,面露怒色,斥责道:“妖兽,你到底把兔子弄哪去了?”
高长稼凛然不惧,反而开始怒斥起这上古凶兽来,凌空一个后空翻,完美的弧线悄然划过。
“嚜.....嚜.....”
这个神志不清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用双臂举起一根断树树身,将树身用力一抛,投掷向这异兽身上。
异兽连连怪叫,挥动羽翅,顺风一掸,以狂澜巨力瞬间将袭来的断树拍打到百丈之外,甚至于连落地声响都无法听清。
“嗖”地一声,一双翅膀准确无误地将高长稼渺小的身躯夹在其中,等它落到地面后,它最前面的两条粗腿俨然成了灵活开窍的手掌,十根火红的兽指憨憨张开,抖动它长在头部位置的翅膀,高长稼顺势正滑向地面的那一刻,异兽兽掌往后一摊,稳稳将高长稼
的像蚂蚁似得攥在掌心中,任其蹂躏。
一抹冰蓝之光掠过。
“浑敦,不可,那是力钦的长稼叔。”
一声厉喝在风中响起,那个素灰少年翩然站立在树冠之上,翻转着手中琅琊仙刀的刀柄,像是一颗陨落凡尘的灰色流星,不时闪烁着湛湛蓝辉。
那只被它唤作浑敦的异兽又急促地发出“嚜.....嚜.....”的叫声,后四条大粗腿步伐一致地重重踩踏着地面。
千丈之内,无不感觉地壳在颤动与摇晃,尘土飞扬而起,随着浑敦赤红的庞大身躯不停向外散发着丹色光波。
等到光波聚拢合为成一个巨大的火红肉球时,“噗”地一声巨响,瞬间红光漫天,耀眼之芒让扈力钦不禁侧面眯眼以避之。
须臾,光芒渐黯,扈力钦紧蹙着剑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硕大的巨兽,却是一只跟人一般大小的略显憨厚可爱的萌宠。
扈力钦一跃而下,走到高长稼身旁时,那一只叫浑
敦的异兽六条腿同脚并行,笨重地“啪啪”走来。
当与扈力钦只隔咫尺距离时,它忽然将六足与两双羽翼缩到状如黄囊的身躯中的凹孔内,它宛如一只红色皮球似乎地在草丛里翻滚着,还不时地磳着扈力钦的双腿,几近滑稽调皮,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萧虹仙莞尔一笑,揶揄道:“小狐狸,你被一只浑球狠狠地调戏啦!”
敏锐灵动的浑敦异兽听到这一句话,反而更变本加厉,前足作手,开始在扈力钦腿弯挠起痒痒来。
这滑稽的动作,让杜蔓捧腹大笑,赞叹道:“真的好可爱啊!”
高长稼满脸写着嫌弃,睨着这一团滑稽的肉球,浑身胆寒,明显是还没走出方才的惊吓,皱着鼻子,斥责道:“这混蛋,还敢讨饶,刚才不是威风凛凛吗?现在缩成一只乌龟似得。”
“嚜.....嚜.....”
倏忽间,浑敦一声怒吼,六足四翼骤然从黄囊之体中弹出,愣是把高长稼吓得愣在当场,瞠目结舌,不敢多言,一口唾沫分外吃力地咽下,躲在扈力钦身后,像极了一只躲在老鹰羽翼下需要被庇护的小雏鸡。
扈力钦自然而然地护住高长稼,劝慰道:“长稼叔没事的,这是普什宗的镇宗灵兽,它叫浑敦。”
听到扈力钦在叫自己,憨态可掬的浑敦开始摆动自己的尾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六条粗腿浮空而立,非常欢快兴奋地足翼同舞起来,这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只没有面目的胖犬在滑稽地跳舞。
萧虹仙藕臂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浑敦跳舞,讥笑道:“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像什么灵兽,倒像一只红毛狗呢。”
浑敦灵兽本就通人性,听后大为不悦,四翼陡然一张,六足顿地,以表达自己的薄怒之色。
萧虹仙满不在乎,啐道:“再怎么张牙舞爪,你都是一只红.....毛....狗。”后面一句话,她故意拖着长音说。
扈力钦目光闪过一丝欣然之色,半弯着身子,用手掌几近宠溺地抚摸着它厚厚的皮球似得火红丹体,
敦忸怩地摇晃它那肥嘟嘟的胖体,但分外享受扈力钦的抚摸。
萧虹仙见状“哼”了一声,尽显小女儿家的娇嗔姿态。
浑敦虽无双耳无法听到萧虹仙从琼鼻中哼出的不屑之声,但通灵性的它,饶是感受到萧虹仙浓浓的戏谑之意,它将又短又粗的六条腿一一环屈在胸前,想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可这滑稽的举动却更显得它憨厚可爱,甚至连冷若冰霜的舒晴明眸都染上一抹莞尔
之色。
葛贯亭酣然一笑,大发感慨道:“浑敦,这上古灵兽,在好多古书上都提到过,今日得逢一见,却跟古书所言大相径庭,倒是与庄子所说得一样,浑敦有人情余味。”
萧虹仙心生疑惑,不由问道:“那庄老爷子说了啥啊?”发问之余,又执拗地说:“本姑娘倒是不信这一坨肉还有什么人情味可言。”
葛贯亭缓缓应道:“庄子曰: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这里所说得意思是倏与忽为
了报答浑沌款待之恩,就不合乎章法给浑沌凿窍,结果弄巧成拙把浑沌害死了。”
萧虹仙本来非常认真的聆听着葛贯亭讲话,玉颜流露出动容之色,可等葛贯亭说罢以后望向自己时,她神色骤变,马上装出一副讥笑不屑的样子,嗔道:“呵呵,太可笑了,就是两个傻瓜做了一个蠢事,害死了一个呆瓜罢了。”
扈力钦不置可否,恻然道:“不论古书所载真假与否,但其古书深意定是要告诫后人要循规蹈矩、不可妄自而为,我们须得引以为戒。”
葛贯亭频频点头,附和道:“力钦所言有理啊,天有大道,循环反复,不可随意破之更之,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以我们定要内充其才,外纳百川,方能不重蹈先人之覆辙。”
萧虹仙惫懒一笑,对杜蔓说:“小蔓,你说一碗馄钝却可以让我们听一耳朵之乎者也,是不是有被噎着的感觉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歌谣
杜蔓不禁捂嘴揶揄,轻点颔首,伸手环住她的手臂,道:“走吧,咱们姐妹俩还是去看看有什么草药是治气涨噎着的。”说着这两个姑娘兀自走开。
舒晴没有任何话语,只是缓缓摇首,跟着萧虹仙与杜蔓的步子,盈盈向前走去。
葛贯亭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力钦,我是不是把仙儿她们得罪了?”
扈力钦一笑置之,捏了捏浑敦的肉球之皮,话中有话地说:“小浑敦啊,以后看到姑娘,你要扑过去撒娇,而不是对我们撒娇,这样人家会吃我们的醋啊!”
浑敦用两只胖掌敲打着火红之体,再六足向外一摊,这一个可爱的举动好像是在说:“怪我咯!”
几个少年和一只浑敦灵兽密林一出,瞬间豁然开朗,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致。
一排排整齐的木屋点缀着草甸,溪流蜿蜒流进过木屋,宛如一条银河将沿途的璀璨繁星串联起来,这雪峰、蓝天、绿毯、木屋、森林、黄花堆砌成一幅田园风光、景色旖旎的唯美画卷,俨然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与太乙宫、北冥宫道家的巍峨宫殿相比,这里反而处处弥漫着一种欢快的自然气息,倘若宫殿森森、不失仙家威仪,那普什宗的医道则追求人与自然共生相融,与青山斜阳、牛马饮河、鸟语虫鸣为伴的一派和谐之景,二者之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嚜.....嚜.....”
浑敦这次的兽吼显然不是急促与暴怒,而是一种欢愉与喜悦之声,这饶是吸引了木屋的几个普什宗弟子出来探探究竟,自然也惊动了围拱在最中央的大木屋里的两个老者。
这两个老者皆是黄色长衫飘逸洒脱,随风摆动,更添仙风道骨、脱尘忘俗之感。
“力钦,好孩子,原来是你回来啦!”
一位老者捋着紫黑色相间的长须,笑容满面地说,他慈眉善目,体态丰满,一张圆脸写满福气,让人不由地想与之多加亲近。
扈力钦躬身一礼,道:“三生师伯。”说着对另一位年纪较之轻一些的老者恭敬作揖道:“三境师叔。”
三生道长眯眼笑着说:“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多礼,都是自家人呢。”说着上前拍了一下他肩头。
“力钦,你终于得偿所愿找到琅琊仙刀啊。”三境道长将目光落在扈力钦手中握着的琅琊仙刀上,不由问道。
扈力钦颔首,随口应了一句:“是的,托扈家列祖列宗的福气。”说着往后一退,介绍道:“对了,忘了介绍
一下,贯亭、舒宫主,这两位分别是普什宗四大道医中的,三生师伯和三境师叔。”说着面朝三生和三境,介绍起葛贯亭等人:“这次力钦回宗里,还带了几位朋友。”
他手势迎向葛贯亭和萧虹仙说:“这是我刚结识的结义兄弟剑尊门的葛贯亭葛二哥,还有剑尊门的萧虹仙萧诸葛。”然后依次手势一转介绍起舒晴和杜蔓:“还有梵音宫舒晴舒宫主和杜蔓杜师妹。”
这一介绍完后,三生道长开始了一通褒奖起来:“哈哈,都是乾坤新一辈的佼佼者,梵音宫最年轻的新宫主舒晴舒师侄,梵姝一出,谁敢争锋,葛贯亭葛少侠北冥论剑一战闻名,传闻中的乾坤之子,萧虹仙萧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萧诸葛之名,难得难得。”等他把目光落到了杜蔓脸上时,竟然开始语塞:“呃,这位杜师侄,名门之后,前途不可限量。”
杜蔓虽然有些许尴尬,但很快便消失,她露出镇定自若的表情,笑道:“嘿嘿,多谢道长的夸奖,杜蔓定当不负期望。”
三境道长注视着高长稼,蹙眉道:“力钦,这位是......”
扈力钦应道:“我爷爷的徒弟,我叔父高长稼。”
“什么,那郗天肃.....看来你和北苍派难道真的像传闻所言.....”三境道长眸子一愕,怔然地说。
扈力钦似乎早已猜出他要说些什么,截口道:“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师叔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让它殃及到普什宗。”
大家瞬间都沉默不语,一下子气氛像是坠入冰谷中,呈现出一种格外怪异的状态,只有浑敦茫然不知地发出一声:“嚜.....嚜.....”
※※※
月上中天,温柔的月光将一抹斑驳的孤影洒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晚风沙沙作响,就好像正衬托着这静默的夜。
忽然,一曲空灵婉转的笛音在静夜弥漫开来,这笛音宛如一弯涓涓细流,清脆悦耳,亦如一首田间小调,清澈恬静,更似一段小雅古音,和雅古朴。
是谁在这静谧的夜晚中,用笛声撩拨风中的细弦,是谁在这孤独的黑幕下,将一片片音符拼凑起来,低吟浅唱着来自心扉的怅惘,又是谁在这皎洁的月色里,以百转回肠的音律在聆听者心田荡漾起丝丝涟漪。
她,白衣胜雪,清雅脱俗,用葱白玉指轻轻掐着翡翠玉笛,在月影和风中,吹起如丝般缠绵的清音。
是什么样的愁绪,让绝美的白衣女子,月下吹笛,漾出一脉清流。
斩不断的思绪在脑海里萦绕着,一段段似曾相识的画面如一张张水墨画卷铺展开来。
地灵窟,素灰少年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搂着白衣女子的纤腰,旋转旋转,有一段心绪在那一刻亲昵中开始凌乱,有一口寒潭在那一瞬回旋中开始沸腾,有一堵冰墙在那一眸凝望中开始融化。
龙潭中,两个年轻人执手相握,四目相望,会心一笑,仿佛一种叫情愫的火焰在心间燃烧,驱逐去来自湖水的寒意。
老屋内,一位清俊儒雅的青年手把手教着一个三岁小女孩怎么掐孔握笛,他随和温润,如一束阳光把小女孩稚嫩脸庞照亮,露出童真的笑颜。
梵音宫,一个小女孩大声哭泣着,她死死环抱住青年男子的大腿,仰着已泪流满面的小脑袋,嘴里哽咽着:“爹....爹....”
稚嫩的声音,哀怨的眼神,不舍的啜泣,换来得是一个狠心的转身,永久的别离,那一男一女的背影渐渐在她朦胧的眼帘里模糊。
普什山,一支翡翠玉笛缓缓递到白衣少女的温润手掌里,苍白的柔荑开始无助地战栗着,清冷的玉容怅惘失色,一双澄澈冷静的明眸如午夜的两淬火在风中孤独摇曳,她玉齿缓缓咬着朱唇,血红沁染着唇瓣,紧紧将这冰冷的玉笛握在手心里。
鹤发童颜的老者没有带一丝情绪的语气缓缓说着:“舒师侄,这是葵儿托老道交给你,说是给你留个念想,想他们的时候可以吹一吹。”
“想他们的时候可以吹一吹”,这一句话反复在耳畔回响着,如魔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他们是怎么样的他们,吹一吹的曲子,又是怎么样的曲子。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记忆里,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母亲,将年幼的她抱在怀里,扬起幸福的嘴角,如痴如醉地吟唱着缠绵缱绻的歌谣。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笛音
斑驳的木窗外,总是会有一位清俊的年轻男子吹起优美空灵的清笛之音,男吹女唱,和谐共奏着让自己可以安然入眠的歌谣。
熟悉,不能再熟悉了。
唯美动听、丝丝入扣的笛音悄然消失,一滴清泪倏地敲打在翡翠玉笛上。
“叮咚”
四野阒然,而这一声脆响,虽然只是一滴泪与一把玉笛的摩擦,却成为了这静穆的夜色里最清脆的声音。
白衣女子握着玉笛的柔荑越来越紧,仿佛被一股怨念缠绕着的玉笛,发出“咯咯”的指关节发力的响声,这怨念好像在咒骂着:“念想,念想,对于一个弃儿来说,念想就是一把割破记忆天幕的刀,让岁月留下的碎片在心房中无情地碾压。”
“舒宫主,能把你头发上的簪子借我吗?”
这温柔的声音,像是一米阳光温暖地笼罩在心田,瞬间驱散一切寒意与孤独。
缓缓抬起螓首,泪眼粲然一笑,那是因为眼前这位素灰少年在细心地为自己缝补着衣裳,他俊俏的脸庞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是错觉,还是意念,抑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一阵清明在灵台扩散着。
“舒宫主,能把你父亲留给你的笛子借我吗?”
黑夜里,这素灰少年淡淡一笑,宛如这夜空中最耀眼的明珠,缓缓将她照亮,让她心生安稳之感,不再心慌惧怕。
她竟奇迹般地乖巧地顺从着眼前素灰少年的温柔之语,没有一丝质疑,手掌心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张开。
素灰少年徐徐接过那把玉笛,他将玉笛高举在眼前,饶有兴致地用双目左右横扫细细打量着。
眨眼间,他笑容骤敛,一个挥臂抛物的举动,牵动着白衣女子的心,她的心又开始惊慌失措、心悸不宁。
一个白色狭长之物“嗖”地一声,在黑压压的夜空中如一颗陨落的流星消失不见。
“你....”
她玉颜骤然蹙眉嗔怒,咬唇发出一个怒语,但心绪如麻的她,最后还是将话梗在喉间。
一抹白衣快如闪电栽进黑夜里,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
“别找了,既然是念想就把它丢得一干二净吧,这只是一对狠心父母给你留下的牵绊。”
素灰少年淡淡地对着黑夜那抹白影说,也只是淡淡的,没有情绪,也不激动,但是他的表情渐渐出卖自己,一丝不忍开始爬上他的眸眼中。
望着那抹白影在黑幕中穿梭的样子,注视着这曾经那么孤傲的女子,此刻她放下清冷的外壳,丧失她原本聪慧镇定的头脑,倔强地在寻找她心中的“念想”,仿佛就是一个在记忆里孤独徘徊,又执着坚守着自己那一根会伤到自己的倒刺。
可这根倒刺,此刻却是她对父母唯一的念想,哪怕会让自己顾影自怜,会让自己触物伤情,她也不愿放弃。
“晴儿......”
一声忘情的呐喊,让扈力钦都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迸发出来的,他凝视着那抹美好的背影,心中竟溢出一股莫名的柔情。
那抹白影被这一失声的呐喊定住了脚步,她缓缓转身,放弃寻找,慢慢地从黑夜中走了出来,一把梵姝神剑浮于半空,向她倾泻着淡淡的紫色光辉。
舒晴此刻的神色恢复如常的清冷,镇定自若,缓缓坐在草甸上,澄澈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夜空,她亦如这夜色宁静而柔和。
夜,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这少年男女“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素灰少年在她身旁坐下,发出一声喟叹,幽幽的眼眸里格外平静,他淡淡地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母亲是把我抛弃了,而不是生死永隔,尽管音讯全无,但他们可能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不是吗?”
淡淡的语气,平缓的口吻,但听起来却总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忧伤。
她没有回答,她清冷的眸子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她忽然回首望向素灰少年,虽然只是一眼,但这一眼却给素灰少年带来了深深的触动。
那一眼竟蕴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哀怨、有肃穆、有同情、还有....带着笑意的信任之感。
她终于启唇开口说话:“如是放下前尘往事,你觉得翎羽,她会放下吗?”
素灰少年瞳孔闪过一丝惊愕,他竟没有想到一直沉浸在儿时的忧伤的舒晴会问一句这么不相干的问题,他忽地释然一笑,恻然道:“她嘴里的放下是为了成全如是的向佛之心,她心里的不放下却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刻骨铭心。”
舒晴深邃澄澈的明眸注视着扈力钦,动容道:“若是你,你放得下吗?”
扈力钦迎上这美丽的眼眸,这充斥着满满期待的美目。
两人四目相对着,谁都没有翻动眼睑,仿佛两人的对望在这一刻凝固了,瞳孔里镂刻着他与她年轻的容貌。
一张俊俏的面容。
一张绝美的容颜。
镂刻,镂刻在脑海里,在心里。
“嚜.....嚜.
....”
一声尖利的锐啸,打破了这美好的一瞬间,将只有你我的两双眼眸骤然吸引到从黑幕中传来的怪叫声。
从黑幕中走来一只犹如火红色圆球的异兽,憨态可掬的它用六条胖腿略显迟钝地朝他们走来,这不正是上古灵兽浑敦吗?
它倏然从六腿换成用后两条腿支地行走,剩下的四条腿像手掌一样大张大阖,但不知何时,它右手指间不停转动着什么,像一股绿色旋风似得,灵活自如地在指间翻转。
等到浑敦走到舒晴面前,那一个翻转的手指也停下来,肥大的兽手正握着一把翡翠玉笛,它没有面目却一直在用圆实的头部蹭着玉笛,显得更加滑稽可爱。
舒晴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宛如雪峰之巅骤然绽放的雪莲花,美丽纯澈,冰清玉洁。
浑敦像是把玩腻了这一把玉笛,胖掌朝她一张,发出些微软腻的叫声:“嚜.....嚜.....”,与之前尖锐霸气的声音相比,它更像是一只幼犬在向自己的女主人撒娇。
这颇有灵性又会卖萌的灵兽的确讨好到了舒晴,舒晴掩着樱口嫣然一笑,顷刻间,所有的忧伤与烦恼都烟消云散。
扈力钦兀自在一旁,注视着眼前这美丽的女子,他顿然眼笑眉舒起来。
悠悠的笛音徐徐扬起,钻入耳内不由心神一静,这轻灵柔转像是洗尽铅华、千帆过尽的一股清流,沁染心间。
浑敦这一个胖乎乎圆润润的调皮灵兽,竟和着优美的笛音,兀自跳起舞来。
它单只粗腿顶在草地上,其他五只粗短的腿悉数张开指缝,赫然是五个手掌在挥动,配合着笛音的音律在原地转起圈圈,速度飞快,好像是一只火红色的陀螺在旋风转动。
随着笛音变化,慢慢轻缓下来,浑敦竟然特别配合的,将转圈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由于这憨态可掬的体型,让人无法用曼妙灵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反而,像极了一只发福的红天鹅在跳舞,这滑稽憨厚可爱的让人不禁捧腹大笑。
她横笛唇齿间,吹起清风与明月。
他阖目凝神中,聆听高山与流水。
再配合着和谐的兽舞笛曲,这终将是一个难以忘怀的不眠之夜。
※※※
翌日,东方既白。
木屋内,有一位长着紫黑须发、闭目养神的胖老者,正把光滑圆润、与年龄不符的手搭在一人手腕脉心之上。
那个被打脉的中年男子则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扈力钦的手臂不放。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道医
扈力钦轻轻拍抚着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的,长稼叔,三生师伯是普什宗四大道医之一,会把你的怪病治好的。”
三生道长捋须笑道:“哈哈,老道的医术可没有那么玄乎,便是一些能延年益寿的道法罢了。”
“三生道长太过谦虚就是虚伪啦,谁人不知普什宗以道医人,德行天下呢,你若说只是一些延年益寿的道法,可能做到延年益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昔日秦始皇汉武帝可都醉心长生,不得其法,乱吃什么丹药泥丸,结果没有长命反正把自己活活给弄短命了。若是知道百年后南疆有普什宗,普什宗有一群可以让人活成王八的老头儿,他们肯定趋之若鹜哦。”
说话之人正是眼前俏丽可人的水绿裳少女,尽管只是十五岁,说话口气老道沉稳,亦不缺霸气与率真,让人暗暗叫好。
水绿裳女孩虽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口气,但说得的话却是得到周遭众人的认同。
第一个附和的便是她身旁的黄赤少年,他附和道:“仙儿说得很对,贯亭虽是第一次来到普什宗,但对道医之术略有了解,且深感钦佩,像《黄帝内经》古籍所载:“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其中对阴阳五行之道溶于医学之中,被称之为“大医”也,着实不可小觑。至于寻常大夫所学得只是医病缓解痛楚,而道医不但可以缓解痛楚,还可以做到如何调理体内气息、阴阳,让身体达到和谐之境,方能成就大道,更可长生。”
“哇,虽然这么文绉绉的,没有听明白,但是仙儿的贯亭哥哥真的好棒哦。”白衣少女目羡于萧虹仙,不由惊叹道。
葛贯亭白净的俊脸乍然一红,他呐呐一笑:“嘿嘿,杜姑娘夸奖啦!小生也只是涉猎众
家圣典名籍,并无深究,未得其要领,故而学而不精,但要用时,方恨少哉。”
三生道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葛贯亭,称赞道:“少年能够博采众长,日后前途定当不可限量。”
高长稼闻言大为不悦,把自己的手腕迅速地抽回来,像个小孩子气得两腮胀鼓鼓的,说:“老头你这眼神太不好使了,我家力钦这么有才干,你看不到,你夸这小白脸有什么劲呢。”说着狠狠瞪了三生道长一眼,双臂环胸,然后耷拉着一张冷脸,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三生道长倒是有些无奈,嘿然道:“嘿,你这小子到在老道面前横上了,都老大不小了,还耍什么小孩家家的性子。”说罢左右摆了摆头,轻叹道:“哎,看来这毒都入了骨髓,怕是没得救咯。”
“什么?什么毒入骨髓?”
当场众人闻言愕然,尤其是扈力钦面透焦急之色,怔然发问。
三生道长正色道:“准确的说是毒入脑髓,才导致他神志不清、时好时坏,这毒是罕见的净火教奇砂-落魄失魂砂。”
一听这个诡异的名字,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愕口道:“落魄失魂砂?”
三生道长淡淡地颔首:“中此砂者,胎涣息滞、形神渐散、如同中了巫蛊邪术一般,失魂落魄、神智难清,长此以往下去,亦癫亦疯、痴傻一生。这落魄失魂砂本是净火教之物,净火教已经覆灭有一甲子,看来此砂是魔教余孽所有。”
扈力钦双掌握成拳气道:“可恶,定是苟一勃这魔教妖人下此毒,想用长稼叔要挟于我,让我就范。”说着他朝三生道长沉沉一跪,恳求道:“二师伯,请您务必帮我长稼叔解此毒,力钦他日定当甘为牛马报此恩德。”
三生道长一愣,双手一伸,准备扶起他,可这倔强少年不愿起来,他不由轻叹道:“力钦啊力钦,你这执念之心太重,用在善处有利而无一害,若是用于恶念,怕是会让心魔反噬,终将迷失自我。哎,老道又没有说不解,只是此毒说难解也难解,一切药石都无法解之。若要解此毒,那便是要聚神清髓,这决非一日之功,容老道与你宗主师伯、还有你三境师叔先行商榷,拿出绝佳的解毒之法,如何?”
扈力钦灿然一笑,缓缓起身作揖道:“如此甚好,师伯愿放下固见为我六空派长老解毒,力钦真的感激不尽。”
“扈力钦啊!扈力钦,你已入我普什宗三年,难道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若是救他,不是因为他是六空之人,也绝非默认你与北苍派恩怨纠缠、不死不休,普什宗的道医会医任何人,不管他是恶或善,都会去全力以赴相救,道医所学得第一要领是德,而后才是行与术。”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从门外缓缓走来,他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可已经一百二十岁的高龄,较之三生、三境道长更年轻几分,精神抖擞、奕奕而深邃的老目注视着扈力钦。
扈力钦心中敬慕之心陡生,不敢视之,抱拳一躬道::“三清师伯。”
作为普什宗宗主三清道医举手投足间尽显道家威仪、浑身散发着仙风道骨之气。
三清道医淡淡地说:“道在医前,才可成医,道虽无形、无象,但可有容人之量、忘仇之能。你三年来,心怀积怨,未有一刻是心如止水,何以为道医,这也是你师傅三空师弟传法不传术的原因。”
等到三清道医话语一落,众人皆怔然望向扈力钦,可是扈力钦只是低着首,一言不发,但他心中自有丘壑,而这丘壑确实没有道医二字,而是执念和仇恨。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丁
木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一袭黄赤长衫的少年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三清道长,小生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将诧异的目光投射向黄赤少年,只见少年面容肃然、一副认真而充满期待的模样。
三清道医老目注视着他,哂道:“葛少侠但说无妨。”
葛贯亭瞥了一眼身旁的水绿裳少女,抱拳道:“虹仙姑娘她之前身中玉漯砂,虽说毒鹰邪王已经为她解毒,可是小生生怕余毒未清,留下后患,希望能否劳烦您帮仙儿把脉。”
还未等三清道医开口,有一位留着紫黑须发的胖老者截住话头:“哈哈,此等小事何须掌门师兄出手,让老道为萧姑娘诊断一二即可。”
萧虹仙狠狠瞪了葛贯亭一眼,面含笑意道:“呵呵,两位前辈别听葛少侠胡说,他那是瞎担心,仙儿毒早已清除,不敢劳烦两位前辈啦。”说着她玉容一沉,径自走出屋外。
葛贯亭一怔,抱拳朝三清、三生道长礼貌一躬,迅速地追上去。
“仙儿,你怎么了?”
萧虹仙滞住步子,欣然转身,笑容僵在嘴角,摇首道:“没事啊,你干嘛跟我出来,我只是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葛贯亭将信将疑,道:“真的吗?可你.....仙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你告诉我.....就算你不想给两位前辈把脉,也不能....”
萧虹仙玉容一冷,截口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说话的口气,总是这么片面的看人,好自以为是,以前觉得普什宗的道医仙人会有所不同,可今日他们对扈狐狸说的话,我可不敢苟同,对我来说,一刀一剑就是快意恩仇,他所谓的执念对于扈狐狸来说就是活下去的信念。”
葛贯亭恍然大悟,思忖道:“他们都是得道高人,早已看破生与死,心怀众生、救死扶伤,让人佩服,不过你说得也很对,力钦虽然不适合成为一位悬壶济世的道医,但他活得无愧于天。他背负的太多太多,若是换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放下仇恨还是执着于报仇,也真难为他了。”
“谢谢你们的关心,三清师伯说得也对,但这辈子我扈力钦就是做不了好人,生下来就要报仇,别无其他,这路是我选的,后果我来承受。”
不知何时,扈力钦站在他们后面,他目露感激,凛然道。
紧随扈力钦其后,还有一位清丽可人的白衣少女,她附和道:“牛鼻老道说的话也只能听一半,不管怎样,我杜蔓都站在扈大哥这一边。”说着,螓首向后一歪,道:“晴儿师姐,你也是对吧。”
清冷的白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他们背后,一声不响,忽然听到杜蔓这么说,她娇躯一震,但低着首,玉颜清冷,没有一丝表情,也不见她回应。
杜蔓自是不以为然,解释道:“哦,我这师姐就是一冰块,捂捂就化啦,但我是她心里的蛔虫,所以可以替她发言啦。”
虹仙粲然一笑,揶揄道:“小蔓表姐,呵呵,你这酒虫都醉成蛔虫啦。”说着望向舒晴,笑容暂敛,淡淡地说:“晴儿姐姐至纯至善,虽做了宫主,但还没有迂腐不化到牛鼻老道那种程度。”说罢,玉容又笑逐颜开起来,她亲昵地拉住舒晴的手臂,笑道:“晴儿姐姐,你说仙儿说得对吗?”
这几近于撒娇的声音,与平时的萧虹仙完全判若两人,她朝舒晴皱一皱琼鼻,大有讨好之意。
眼前这冰雪美人饶是受得了这小妮子的撒娇与亲昵,第一次眸含笑意,柔声道:“嗯!”
即使话不多的舒晴,用一个字都可以充分表达她此刻的喜怒哀乐,这两个女子,一个至刚至邪,一个至柔至善,让外人看来,这截然相对的性格不可能成为朋友,可她们的对话却是充满了让人歆羡的浓浓姐妹情谊。
在这温馨暖人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冷冷的呼唤声:“扈力钦!”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只见有两个青年被两个药僮搀扶着,其中一个灰衣青年,手臂缠着白布挂在脖颈上,嘴角、额头一片淤青,嘴唇惨白不色,一直捂着胸口,看似受得很重的内伤。而说话的青年倒是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白净的右颊擦伤,他鼻阔眼大、浓眉长脸。
扈力钦本是满脸愕然,可后来面色一沉,神情冷峻,缓缓走上前去,嘴里念道:“丁司南、丁司慧....”
丁司南嘴角噙笑,道:“许久不见,不知戊曦姑娘可还好,司杰甚是想念啊。”
扈力钦冷笑一声:“南疆三丁,无耻狂徒,当年你三兄弟欺辱戊曦师妹,今日还有颜面前来普什宗......”
萧虹仙闻言冲上去,与扈力钦并肩而立,怒然截口道:“什么,这三个竟然敢欺负曦儿姐姐。”
丁司南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萧虹仙上下打量,不怀好意地问道:“呦,你们普什宗果然有不少美人儿,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说罢肆无忌惮地伸手过来。
“啊,啊,啊,你们人多欺负人少。”
一抹黄赤身影挡在萧虹仙身躯,他稳稳地攥住丁司南的手肘朝外一拧,丁司南腿肘当即朝葛贯亭下巴处一顶,萧虹仙秀掌含针一翻,作势朝他腿部一拍,银针扎进肉里,疼得丁司南龇牙咧嘴,连连惨叫。
丁司慧暗叫不好,他灵机一动,顺势大喊道:“对啊,你们普什宗不是号称仙派吗,怎么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扈力钦朝葛贯亭与萧虹仙侧目,眼神中透着无奈,缓缓摇首,两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明白扈力钦是不想让他二人惊动别人,以免自己为难。
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间放弃牵制丁司南的手臂与腿。
扈力钦冷冷地说:“以多欺少,你们也配,好,那就让我一人了结你我恩怨如何?”
丁司南心下一凛,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以讨价还价的口气地说:“我现在浑身伤痕累累,你以强欺弱。”说着把目光落到他背在身后的琅琊仙刀,瞳孔收缩,带着颤音道:“还有乾坤第一仙刀,这算什么
本事。”
扈力钦忽然将琅琊仙刀解下,递给葛贯亭,单手负背,道:“我让你一臂一腿,这样公平了吧。”
丁司南开始挺直腰板,雄赳赳起来,目露杀气,道:“这还差不多。”说罢牙关一咬,双拳击出。
扈力钦腾身一挪,稳稳避过,但是他左臂是自由的,当即单拳化掌,用掌沿冷不防击中他腋下。
丁司南不得不抖臂回防,夹紧腋下,让扈力钦手掌无法逃脱。
扈力钦当即内蕴上善灵力,化掌为爪,五指上迅速濛上数抹金色光澜,他手爪向上一提一点,然后向下狠狠一抓。
“嗤”地衣布撕扯声响起,丁司南踉跄后退,窘然举起手臂,臂肘衣袖被扯开五条狭长的缺口,显然可见手臂肉里血痕淋淋,赫然是五指爪血印。
丁司南面目铁青,顾不得手臂传来的麻辣疼痛感,凿拳朝扈力钦面门击去,但透过扈力钦后脑勺的位置看见三清道医与三生道长正从门外出来时,他心思一沉,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陡转拳风,双拳分成左右击出,还将胸口大开,留给他。
扈力钦只当他大怒之下,忘记攻防的基本章法,他歪着脖子,单掌外翻,重重击打在丁司南的胸膛上,由于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这一掌毫无内劲,没有杀伤力,不会致命,只是把丁司南打得四脚朝天,摔倒于地。
“扈力钦,你在做什么?”
在扈力钦即将把手掌松开,松口气时,身后一句厉声话语响起,这话语很熟悉,自然是不苟言笑的普什宗宗主三清道医。
三清道医严厉斥责道:“浑身戾气,出手狠辣,绝非我派所为,你道心何在,公然在宗内与病者斗殴,看来你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丁司南捂着胸脯被两个药僮搀扶而起,佯装伤重,剧烈咳嗽起来:“咳咳,三清道长,司南也不知怎的,这位扈师弟一来就要置我于死地。”
杜蔓嗔道:“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挑衅再先,活该。”说着藕臂环胸,朝他白了一眼。
三清道医面色冷峻,睨着扈力钦,冷冷地说:“力钦你与他有何仇怨,硬要置他于死地。”
扈力钦双手攥成拳,朝三清道医一躬,道:“这南疆三丁无恶不作,欺压当地百姓,还曾以卑鄙手段欺辱戊曦师妹....”
三清道医阖目,淡淡地说:“不管以前多么可恶,入我普什宗,便是客,况且这次羊群袭寨,他们也都是没有法术道行的平民百姓。”说着双手一摆,道:“两位丁施主,此事权当误会,看在本宗面上可否算了?”
丁司慧作揖道:“三清道长哪里的话,自然是误会,也怪我二弟太过鲁莽,教弟无方。”
这一句话分明便是暗讽普什宗教弟子无方,才出现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是普什宗的错,三清道医自然心中有沟壑,面上一笑:“普什宗自有规矩,一定不会纵徒行凶,两位先去休息,本宗会让门下弟子为你们详细诊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昆仑
丁司南与丁司慧兄弟俩暗暗得意,但佯装一脸悻然,礼貌一躬后,便被药僮扶着离开。
葛贯亭心中自觉隐隐透着不安,蹙眉念道:“羊群袭寨?”
三生道长捋须道:“这几日昆仑山下的木圪儿城附近牧民都被羊群袭击,所以南疆三丁的老大与老二来此求援,顺便治病。”
舒晴疑惑道:“可昆仑山明明离逍遥门最近,为何会来此求援呢?”
三清道长正色道:“此事颇为诡异,可能暗藏阴谋。”他看向扈力钦,冷冷地说:“力钦,你师傅三空早已带几名弟子前往木圪儿城,本宗命你戴罪立功,前去相助你师傅,并探查出羊群袭击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你可随意挑选宗内弟子协助与你。”
葛贯亭向前迈一步,道:“葛贯亭愿意前往。”
舒晴微蹙蛾眉道:“梵音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扈力钦从葛贯亭手中接过琅琊仙刀,背在身后,抱拳道:“既然有两位相助,那可抵千军万马,所以力钦不需要带宗内弟子前往,此次出行凶险,不要徒增不必要的伤亡,掌门师伯,力钦定不负您所望。”
三清道医漠然道:“希望如此。”说罢拂袖离去。
“力钦你们路上要小心,高长稼的病,交给我们即可,你无需担心。”三生道长语重心长地说着,轻拍扈力钦的肩头,似乎对这个师侄还是很看重,随后追向三清道医的踪影。
扈力钦望着两人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来。
杜蔓欢快地站出来,举起自己手中的佩剑,叫道:“我也要去。”
舒晴瞥了一眼杜蔓,音量降低地说:“此行凶险莫测,小蔓你还是留下来照顾高前辈吧。”
杜蔓藕臂环胸,哼然道:“哼,你们这些坏人就怕我拖累你们,好吧,照顾高前辈就照顾高前辈。”说罢附耳对舒晴小声道:“师姐,那你也顺便帮我照顾一下扈大哥啊。”
舒晴闻言玉容微微一红,美目悄然望了素灰少年一眼,明眸乍然漾起不一样的光泽。
※※※
昆仑仙山,冰峰林立,四季寒冬,高峰万年积雪,银装素裹,未曾消融。
巍巍雄伟,有万山之祖之称,千峰万仞,气势磅礴,群山连绵,直没云霄,犹如中极天柱,顶着天与地,巍然壮阔,让人望之不禁心生高山仰止的敬仰肃穆之感。
混沌元气笼罩昆仑山巅,宛如日月摇光、烟霞抹彩。
莽莽昆仑山下,万顷起伏的高山草甸,随着山势从高到低,植被也从稀疏到密集,飞禽走兽更是鲜也。
“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仙山,果然壮观。”
一位黄赤长衫的少年仰首叹息道。
素灰少年附和道:“是啊,自从乾坤子将逍遥仙门全派迁移至昆仑山上后,逍遥门弟子除了六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便再基本不下山,当然不包括那些嫡传弟子。自古以来乾坤上下,谁不以登昆仑之巅为傲、以入逍遥之门为荣。”
葛贯亭脑海浮现麟仙的潇洒音容与仙风道骨,自是肃然起敬,道:“逍遥门肯定都是麟仙这样的半仙弟子。”
萧虹仙直接一盆冷水泼来,道:“好啦,你们兄弟俩别做白日梦了,都想什么呢,还羡慕那些牛鼻子仙人,我们先把那些羊找出来吧。”
葛贯亭不置可否,早已被这壮阔的景色所吸引,他侃侃而谈道:“我曾看过一些关于昆仑山的传说,古籍里记载,周朝的穆天子驾着八骏西巡天下之事,行程九万里,来到昆仑山会见西王母。”
他眺望昆仑山的另一侧,那里也是碧空万里,雪峰突立,宛若水晶玉石雕塑的一般,光洁晶莹,珠光宝气,十分壮观。
“而那边估计便是古籍所载的天穹山,听闻此山是女娲补天时所剩下的石头所堆砌而成的石山。”葛贯亭淡淡地说。
萧虹仙似乎被这个故事吸引,明眸眨一眨,问道:“天哪,天穹山,日后可以去看看,不过真是不知道穆天子与西王母还有这样的故事,赶紧说说看。”
葛贯亭缓缓地说:“还有的记载西王母用法力祝穆天子成仙而去的呢,此事虽只是神话,但用笔墨记载的不是很多,有的甚至于不尽不实,不可全信。”
萧虹仙本来提起的兴趣一下子沉入海底似得,喟叹一句:“哎,你们啊,算了去找羊,前面那一群牧人不是说那一群羊是听着一段鬼魅的乐曲冲到山脚下牧民的帐篷来着吗?我们先找找,未必只是等到晚上,晚上在这里待着真的瘆得慌啊。”
葛贯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对萧虹仙说:“仙儿,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在运扬村遇到误食乾坤石的小猪吗?你说羊群中其中不是有见到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巨羊吗,它会不会因为也吃了乾坤石,所以与其他羊有所不同。”
扈力钦沉吟片刻,思忖道:“贯亭所言大有可能,毕竟乾坤石由昆仑而来,在昆仑有所遗漏一颗,被羚羊误食,也属正常。”
萧虹仙粲然一笑,抚摸着葛贯亭的脑袋,道:“好聪明哦,贯亭哥哥还是挺聪明的嘛。”
葛贯亭傻傻发笑,不置可否。
“可,那傍晚响起的乐曲又作何解释?为何会选择在傍晚这种牧民赶羊回家频繁之时呢?”舒晴连问两个为什么,让另外三人不由开始思考起来。
萧虹仙正色道:“难道是有人用乐曲迷惑羊群,有意而为之,至于选择傍晚,是想杀戮更多牧民,想将此事闹大,甚至于惊动逍遥门弟子下山勘察。”
扈力钦亮眸一凝,颔首道:“很有可能,既然如此的话,那真的得等到傍晚,我们便可伺机而动。”
日暮黄昏。
渐渐地,金色朝晖染红东方天际,昆仑仙山被灿烂的云霞抹上一层绯红。
委婉连绵的琴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琴声高昂、急促、气势磅礴,犹如万马奔腾从连绵巍峨的山峰涌来。
“咩咩咩~”
雪白的羊群像一朵朵棉花团滚动着,奔跑在被霞光镀了一道金边的高山草地上,仿佛是一幅移动的风景线向四周聚拢来。
这些羊群像滚滚的白银银锭,又像潮水般汹涌涛涛,迅速靠近,将四位少男少女包围。
羊群的兽瞳是暗紫色的,且具有强大的摄魂魔力,它们的瞳孔早已一改温顺的模样,焕发着鬼魅可怖的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