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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子明

    慕容水丞脸色大变,截口为难道:“力钦,此事不是世伯不答应,只是这洛水与子明二人两情相悦,世伯焉能狠下心肠棒打鸳鸯,所以两家亲事尚需从长计议。”

    扈力钦嘴角逸出讥讽之笑,漠然作揖道:“既是如此,那时候不早,力钦不再打扰。”说着他悻然离去。

    游溪带着陆子明与慕容洛水走来,正好撞见扈力钦的背影,陆子明望着扈力钦孑然背影,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师傅,按你的吩咐,把小师妹和小师弟叫来了!”

    游溪作揖道,然后见慕容水丞点头摆手,示意让他退下,他便听话退出书房,并将门掩着,再望着已经走远的扈力钦身影,心中除了疑惑,更是觉得难过,连连叹息起来。

    慕容水丞绷着一张脸,冷冷盯着两人,许久开口道:“你们两个不合适,别再纠缠,当断则断。”

    陆子明听后,只是紧了紧眉头,而慕容洛水激动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子明配不上你。”慕容水丞毫不留情地说道,陆子明双拳突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关节声音。

    此刻的慕容洛水眼眶通红,质问道:“难道只有力钦哥这样的名门子弟我才能嫁吗?”

    慕容水丞狰狞一笑,啐道:“扈力钦现在是丧家之犬,他更妄想。”顿了顿,劝道:“子明是我的小徒弟,也算半子,洛水你是我疼爱的宝贝女儿,又是他师姐,你们岂能结合,我也给你定了另一门亲事,北冥世家的大公子北冥冶无论家世都....”

    慕容洛水的眼泪哗啦啦地夺哐而出,嗔道:“我只是你拉拢关系、扬眉吐气的宝贝工具,要嫁你嫁去吧。”说着掩面夺门而出,陆子明亦是二话不说跟着去。

    此刻一抹淡蓝色娉婷少女正立在门前,望着这一男一女的背影,再回过神看向这个机关算尽的父亲慕容水丞,慕容秋水思绪万千,按着门柱的柔荑兀自颤抖,一幅深藏在脑海里的画面再次浮现。

    树荫之下,男孩女孩的脸上闪着叶子与阳光交织下婆娑的光斑,那只有十岁的男孩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女孩坐在地上,揉着脚踝,满脸写着痛楚,还咬着牙龈,摇头道:“我没事,力钦你快走,不然就输给他们了。”

    “输就输吧,你有事,我这个男子汉怎么可以弃你而不顾呢?”这个叫力钦的男孩半蹲着身子,将背留给了她:“秋水,我背你吧。”

    那个叫“秋水”的文静女孩,心下一阵感动,仍摇头道:“我很重的,我可是你姐姐呢,我背你差不多。”

    这个叫力钦的男孩起身,将自己的细小胳臂举了起来,道:“无论多重,弟弟也可以背姐姐啊,你看,我很结实的。”

    男孩的笑容与倔强此刻在脑海里印刻着,而她耳边又响起了振聋发聩的声音:“扈力钦现在是丧家之犬,他更妄想。”

    而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地站着一名少年,正是没有走远的游溪,他凝视着佳人如此,心乱如麻,

    刚伸出去想安抚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翌日,清晨。

    “哇-哇-哇!”

    乌鸦粗劣嘶哑的叫声打破了这山庄的宁静。

    “爹,不好了。”

    慕容流水边叫喊,边急匆匆地正向大厅跑来,人未到声已至。

    整个大院交织着这乌鸦的声音与慕容流水的喊声,饶是把正端坐在大厅内看书的慕容水丞弄得坐立难安,刚举起的一盏茶,早已茶水四溢。

    “小妹她和小师弟私奔了。”慕容流水将手里的那封写着“慕容水丞亲启”字样的信递给慕容流水。

    慕容流水大怔,吓得站了起来,一丝不安感从脊梁骨涌上骨髓,脸色顿时惨白,手捧的那盏茶“哐啷”一声杯碎水流一地。

    “爹,洛水不孝,与子明天涯海角、长相厮守,从此与龙泉山庄、慕容世家山水不相逢。”

    远隔百里,窟窿山,林间郊处。

    林间的一匹马早已疲惫不堪,身上坐着一男一女更是幸福与疲态交融。

    几只乌鸦低飞盘旋在半空,但奇怪地是乌鸦没有发出它那难听的叫声。

    一男一女坐在高大直挺茂密成荫的水曲柳下休憩,正是私奔的慕容洛水与陆子明。

    陆子明将马鞍上的一袋水囊解了下来,递给慕容洛水,温然道:“跑了一晚上,歇歇吧,他们再快也得今早发现我们走了,就算追来也不知道我们去何处。”

    慕容洛水饮了一口水后,疑惑道:“那我们为何要来窟窿山?”

    陆子明神色微微迟疑了一下,柔声道:“你不是说窟窿山景致不错嘛,那我们先在这躲几天,不是更好吗?”说罢,方觉口干舌燥,拿起水囊大口大口的狂饮起来。

    慕容洛水见他喝得满脖子湿透,她开始心疼起来,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看你。”拿起绣帕,轻轻拭了拭他下巴和嘴角的水渍。

    当触碰到他嘴角时,两人四目含情脉脉尽显柔情,陆子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丢下水囊,紧握住慕容洛水的柔荑。

    慕容洛水怔住了,只觉得一条电流从那握手的一瞬间通往她全身,宛如含羞草般,脸上染着两片滚烫的火云,她带着少女的羞涩想要挣脱这一握时,陆子明的臂弯兀自将她腰枝环住,仿佛**在那一刻点燃。

    他低下首,用自己的嘴封住她的檀口,四片温润炽热的唇瓣紧紧贴着,他几近粗暴地用舌尖强行撬开她的贝齿,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玉津。

    “这是我的小师弟子明吗?”

    这一吻下去,让慕容洛水都开始质疑这还是自己那个温柔胆小自卑的小师弟吗?

    他现在非常用力、甚至说贪婪地索取这个吻,起初从吻的炽烈,到现在吻的狂热,慕容洛水只感觉体内的一股劲被他慢慢吸走。

    此刻的她尽显疲态,想挣脱他时,发现

    他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从环抱着变成了死死地箍住,仿佛一只野兽抓住了自己的猎物死都不放手。

    慕容洛水的纯阴#精元不断在流失,在被他吞入口中,她猛得牙齿重重咬住他的舌头,陆子明疼得只能松口,两人都从嘴里溢出血来。

    “你到底是谁,你把子明怎样了?”慕容洛水半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似得,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陆子明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面目狰狞,发黑的印堂冒着黑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陆子明这懦夫,活着也没有用。”

    说着,贪婪地盯着慕容洛水,用蘸着猩红鲜血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的血渍,道:“若是你肯把你一身的纯阴#精血给我,我保证还他肉身。”

    慕容洛水眼眶噙着泪,咬着唇,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陆子明一团黑气笼罩全身,睁大的眼睛,点头道:“若是得你这种上品纯阴#精血,我要他平庸肉身又有何用呢,当然是真的。”

    慕容洛水缓缓起身,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于度外,她阖上双眸,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决然道:“好,若你食言,我慕容洛水做鬼也决计不放过你。”

    “不......”

    一声嘶吼竟从陆子明口中喊出,此刻的陆子明身子覆着两团黑气形成一条人影,正是陆子明真身的元神,他激动地从中肉身弹出,可是一下子又被一团鹿影硬塞回肉身内。

    四抹身影凌空降下,翩然灵动,正是葛贯亭、扈力钦、舒晴、萧音音。

    扈力钦跑到慕容洛水面前,扶着面容惨白如纸的慕容洛水,关切道:“洛水,你还好吗?”

    舒晴走了过来,将慕容洛水轻轻扶到一旁坐下,合掌一凝,一淬金色光焰,随着她的手掌心抵在慕容洛水的背部,慢慢融进她体内,顿刻间,一朵莲花浮在慕容洛水头顶上盘旋着,不时倾泻着金色光辉。

    “妖孽,斩你一只鹿角,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向善,还到处作孽。”葛贯亭怒喝道。

    附在陆子明这只鹿妖真元正是从葛贯亭与萧音音剑下逃脱的。

    可是不知怎得它身负重伤后,寻到恰巧路过的陆子明,陆子明为它包扎伤口,它却咬伤了陆子明,侵占了陆子明的肉身,不但养好了伤,方才吸走了慕容洛水的真元后,再加上这几日伺机夺了多条人命精血,实力大增。

    陆子明一怔,问道:“你们怎知我藏在这懦夫体内。”

    萧音音缓缓抽出青凝仙剑,漠然道:“陆子明手臂上的伤疤,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吗?与所有干尸的身上的创口完全吻合,只是你念在陆子明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所以对他手下留情。”

    陆子明阴沉的脸冷然一笑,道:“人类未必都是愚蠢的。”

    说着他朝扈力钦喊道:“扈力钦,陆子明这家伙就是不想抢你女人,才犹豫了这么久,太幼稚了,这种懦夫有什么资格活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溪

    扈力钦缓缓站起身子,脑海里浮现儿时陆子明的音容笑貌,那个在角落自卑的陆子明,但是他善良,他单纯,心中一暖,否然道:“你错了,陆子明不是懦夫,他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救了忘恩负义的鹿妖,他太善良了,总想着别人,才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说着他望着慕容洛水,露出灿烂一笑。

    被鹿妖附身的陆子明像是魔怔了一般,发出沙哑晦涩的笑声:“哈哈哈。”说着幻成一只独角狍子往林内跑去。

    葛贯亭与萧音音两人二话不说疾步追去。

    追到了密林深处时,萧音音凌空跃起飞到狍子前方,封住了它的前路,独角狍子又变回了陆子明的模样。

    他隐约察觉到葛贯亭体内的两颗乾坤石正在不时闪动着,他竟幻作两只狍子分一左一右跑开。

    葛贯亭蹙眉道:“萧师姐,它是看上我体内乾坤石了,我们分开追击,这样,我必能逼出他的真身,牵制住他。”

    萧音音手中青芒一闪,飙到葛贯亭手中,葛贯亭握住那缕青芒之光,知道这便是青凝,只听萧音音关切道:“你以身诱敌,青凝在你手中,我...我会安心一点。”

    葛贯亭凝视着这美艳女子,心下一暖,颔首道:“嗯,你也小心点。”

    一青一红左右分道而行。

    少顷,追了一路,果真前方陆子明正在等待葛贯亭,葛贯亭果然没有猜错,这时候鹿妖的目的不是逃命,而是竭尽全力夺取葛贯亭体内的乾坤石和他全身被乾坤石浸透着的纯阳精血。

    葛贯亭紧握青凝,毫不畏惧,而青凝仙剑似乎早已习惯被他这么一握,泛着淡淡清辉,好像已经将他当做第二个主人。葛贯亭凝神运气,默念上善九道口诀。

    忽起,大风猎猎,葛贯亭周身运起上善灵力,金色光华随着他手指划动,凝气随走,在等到双指金色光华凝铸成两撮金色光丸后,当即横胸岔开,光丸分离出两道如彩虹的光澜,随着他朝天一指,在半空画出一个坤卦图案。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默念至哉坤元剑气 口诀,他剑气一引,青凝推着金色坤卦冲向陆子明,旋转的坤卦图案分射出无数道光刃,宛如一层剑墙朝他拍去。

    鹿妖自然不敢懈怠,它竟然又幻成庞大的狍子真身,一团光丸从它口中弹出,竟是鹿妖的千年真元,光丸幻成一团光盾,抵住了无数道光刃的袭击,青凝剑尖凝在光盾上,停滞不前。

    它牵制住了青凝仙剑,鹿妖一跃而来,兽口一吐,一个巨大的鹿角缺口朝葛贯亭头顶覆盖下来。

    葛贯亭被鹿角压在底下,眼前一片黑暗,但他冷静沉着,端坐在地上,抱元守一,双指凝在太阳穴上,用幻心禅让神智陷入幻境之内。

    一道光幕闪过,一字一句写的正是上善九道第五境界“知溪”的无上真法。看来葛贯亭决定孤注一掷,将自己苦苦挣扎的第五境界强行突破,并且将自己体内修炼真法多日的真元破出,与鹿妖拼死一搏。

    他默念:“知其雄、

    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陷入空明之域,坐下兀自浮现八卦图案,一团光柱从八卦图案喷出,将葛贯亭全身笼罩其中,随之旋转。

    葛贯亭天灵盖之处升腾起袅袅轻烟, 氤氲汇聚成一个**的婴孩模样,那婴孩浑身散发着金光竟然离开了葛贯亭。

    而那金光婴孩双手虚捧着浮屠印,不但将鹿角击溃,还如光速般挪步到鹿妖头顶,只见金色婴孩虚掷浮屠印,浮屠印幻出的金光大盘中刻着佛印,佛印瞬间变大,随着金光大盘将鹿妖硬生生地压下去。

    鹿妖光影与陆子明肉身分开,鹿妖光影却隐没在空气之中。

    一抹白衣闪过,捡起地上的浮屠印,那抹白衣正是舒晴,她掌心拖着浮屠印,浮屠印的散发的金光照亮她绝美的容颜。

    而此刻那个金色的婴孩却漂浮在葛贯亭天灵盖之处,一把把金色水剑在葛贯亭周身环飞着。

    “遭了,知溪之境祭出的真元回不去了。”

    萧音音惊骇道,话音方落,她盘膝坐在她身旁,此刻她发现舒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也如她一样开始禅定。

    两团由她们掌心汇出的金光凝结成巨大的莲花座在葛贯亭天灵盖之上盘旋着,那金色婴孩便被夹在天灵盖与莲花座中间,一点一滴地被吸纳到天灵盖之内,葛贯亭此刻**与真元正处于知溪之境的瓶颈时刻。

    葛贯亭神识顿刻浮现出那一句真言:“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扈力钦扶着慕容洛水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骑马赶来的杜蔓、慕容秋水与慕容流水两兄妹。

    “子明,子明。”

    那个单纯的少年完全恢复了神智,印堂的灰暗色渐渐褪去。

    他听到自己最钟爱的小师姐呼唤,阳光抚摸的脸庞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他缓缓起身,张开不算宽敞的胸膛,拥抱住不顾一切奔跑过来的师姐,紧紧抱住这个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性命的慕容洛水。

    这一刻,多么希望就这样静止了。

    当初的他们,从未这么狂热的去表达爱,只是单纯的微笑,羞涩地牵着对方的手,望着夕阳,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舒晴与扈力钦二人望着相拥的两人皆同一时间转身,不经意间双方的目光相互交织在一起。

    她凝视着他坚毅而又释然的眼眸,他注视着她清冷中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明眸,就那么一刻间,他捕捉到了她渐渐流露出来少女应有的羞涩。

    不言不语,四目不谋而分开,颇为默契地两人同时间粲然一笑。

    萧音音没有顾忌周边的微妙变化,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忧虑,徐徐搀扶着葛贯亭转身之时。

    “洛水。”

    “子明。”

    几乎在同一时刻,不同的声音焦急的呼唤着这两个年轻的名字,此起彼伏,葛贯亭与萧音音扭头望去,双目愕然。

    雷霆风驰的这一刹那间,陆子明狠心将慕容洛水推到扈力钦方向,毫不畏惧地张开怀抱,坦然地为爱献出生命的代价。

    凌冽的鹿角刺透陆子明胸口,一个尖尖角挂着血珠露在他的背后,慕容洛水竭尽全力站起来,向着那一个被刺痛的背影,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向着那张开怀抱的胸膛靠近,靠近。

    一个身躯仰面而倒,止不住的血染红了慕容洛水的衣裙,他依偎在她怀里,嘴里的血不停地呕出来。

    满脸的鲜血已经将他白净的脸庞染红,但是他依然面带微笑地说着:“没事,没事....小师姐...你....没事就好。”

    慕容洛水已经哭成泪人,声音梗在咽喉里,几乎要失声,但用尽气力将那一个名字,从嗓子里逼出来:“子...明.....”

    慕容秋水靠在自己的哥哥慕容流水怀里掩面哭泣着,慕容流水使劲强忍着泪水,却还是挨不住悲痛的情绪,大怮着,泪水与鼻涕已经融在一起。

    扈力钦跪在陆子明身旁,整张俊脸涨得通红,双目尽赤,就是没有一滴泪水。

    一只手突然抓住扈力钦的衣袖,用尽气力扯着,是陆子明,他放大的瞳孔倒映着扈力钦的影子,这个场景多么熟悉,若干年前,自己和这个少年,也是如此。

    一个八岁小男孩跑了出来,倔强地抓住自己的衣袖,扈力钦低首望着比自己矮的小男孩,听着他说:“能教我画画吗?我把小师姐的裙子弄坏了,我缝了上去,却还是回到原来的模样,怕小师姐不开心,想画个荷花在上面。”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那个已经被自己弄脏的袖子,将沾着墨汁的双手负在背后,歉然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抢走了...洛水。”

    扈力钦愣了一愣,那个衣袖的手死死地拽着,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说完:“没关系。”三个字时,抓着袖子的手无力松开,无助地垂在地上。

    “子明,不,子明。”

    扈力钦颓然起身,背对着他们,一声声哭泣、一声声呼唤,不停地冲击着自己的耳膜,他愤然捂住双耳,两串泪飙了出来。

    “嘿嘿嘿!”

    一抹诡异的笑声响了起来。

    扈力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怒,抽出宿铁刀如疯魔般劈砍向时隐没时浮现的鹿妖,怒喝道:“滚出来,滚出来。”

    舒晴望着扈力钦悲痛而无助的模样,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似得,只是一瞬间,幸福的两人却走向了生死别离的地步。

    她玉指一凝,祭起浮屠印,浮屠印兀自旋转飞至半空,印面朝下大放异彩,如一层祥云笼罩了整个林子。

    光波流转着这朵祥云,每一束金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庞,甚至透进毛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洛水

    在舒晴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只狍子的真身。

    舒晴白衣翩然飞起,凌空而独立,她盈盈拔出梵姝神剑,仿佛九天仙女下凡仗剑除妖。

    淡紫色的剑芒迎着鹿妖刺去,持剑的正是清冷决然的舒晴,鹿妖见无处躲藏,便放手一搏,兽口一张,吐出千年真元,光丸凌空与飞掷而出的鹿角一罩,鹿角带着强大的力量、拖着光尾,如陨石坠来。

    梵姝神剑剑芒凝在剑尖,剑尖与鹿角相抵,两股势力冲击在一起,左右两边各自向内形成两道光弧。

    白衣女子正用自己十七年的修为与鹿妖千年真元在对抗。

    “失魂刀决。”

    素灰少年持刀而来,内蕴上道灵力,挥掌幻出一层八卦图形,化成一缕金澜沁入宿铁刀,挥刀之间,一记幽冥之声响起,刀身沁染着数抹金黑相间的光澜,在他挥刀狂舞之际,无数道血魂凝形而成,朝狍子扑来。

    “上善九道。”葛贯亭怔然脱口,心下一咯噔,“好霸道的刀法,力钦何时学得的?”

    在他苦思冥想之时,身旁一阵风拂过,熟悉的淡淡体香钻入鼻孔,那一抹倾城妩媚的身影悄然捡起青凝仙剑飞身而去。

    正是萧音音,她实在看不过鹿妖的所作所为,欲助扈舒二人除之而后快。

    惊鸿一瞥,她凌空而立,左手掐着剑诀,右手用青凝仙剑画出“乾”卦图案,随后,脱手放开青凝,青凝宛如火剑飞射而出,夹杂着强大光波,冲击而去。

    舒晴见两人相助,眼神交汇间,气运丹田,单掌覆着梵览摩无上心经灵力注入梵姝神剑之内,但觉得脚下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原来正是葛贯亭、杜蔓、慕容流水、慕容秋水四人分别将体内灵力汇入自己体内,希望以此彻底灭了鹿妖。

    白衣女子此刻浑身绽放出七彩光芒,她将所有的灵力尽数注向剑柄,放手一推,梵姝剑气彻底刺破光丸,继而与扈力钦、萧音音一左一右夹击之力。

    “轰隆”巨响,一切都结束了。

    罪恶的鹿妖真身彻底幻灭,一根根鹿毛在空中弥漫着,无数怨灵得到了慰藉。

    响声形成的光波冲击到天上形成蘑菇云,又沉寂下来,只是在半空中,下起了血雨来,一滴滴雨珠上浮现的正是或老或少的笑脸,都是那些被鹿妖吸干精血的无辜之人,此刻他们得到了解脱,得到了释放。

    “遭了,洛水带着子明的尸身骑马离开。”

    慕容秋水发现了不对劲,刚想起前面自己的妹妹慕容洛水抱着自己,附着耳朵悄悄跟自己说些什么,一开始没有明白其中之意,现在恍然大悟。

    “姐姐,洛水没有了.....没有了子明,你替我嫁给力钦哥,妹妹会让你如愿的。”

    扈力钦侧身上马,慕容秋水执意要去,扈力钦伸手一扶,慕容秋水坐在他前面,两人共乘一匹马,向着马蹄脚印寻去。

    纵马驰骋在林间的慕容洛水,怀里躺着已经毫无气息的陆子明,只是他脸上依然洋溢着淡

    淡的笑容,在爱人的怀里,一人一马踏进河里。

    当骑到河中央时,水没过马腿,到了马身部位,任凭慕容洛水如何拍打马身,马僵在那里执意不肯向前。

    慕容洛水翻身下马,水一下子淹没到她腰部,她拼劲气力,想要将陆子明尸身搬下来。

    此刻的慕容洛水小小的身子竟然拥有强大的力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

    “噗通”一声,陆子明的尸身落入水中,浮躺在水中央,鲜血一刻间染红了河水。

    慕容洛水没有挣扎,紧紧握住陆子明冰冷的手掌,仰面倒入水中,阖上双眸,笑着说道:“别怕,子明,师姐落水陪你了。”

    河水推着他们走着,直到最深处,两人紧握的手一起渐渐沉入水中,慕容洛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甚至不害怕,嘴里不时吐出水泡,但脸庞上依旧挂着笑容。

    窒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与他同呼吸一片天地。

    在逼近死亡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全是陆子明的身影。

    十岁的时候,雷雨交加的夜里,一个叫“子明”的男孩躲在床脚,望着窗外那一方天地电闪雷鸣,他恐惧,他害怕。

    清香入鼻,柔软的身躯将他紧紧抱住,念着:“别怕,有小师姐呢。”

    十二岁的那年深秋,有一个叫洛水的少女落水了,不慎掉进冰冷的荷塘里,她在荷塘水面起起伏伏,挣扎着,呼唤着,一个少年奋不顾身跃进水里,那一刻,他双手划开水,划破恐惧,来到她身边。

    “小师姐,以后你落水了,有子明在,不怕。”

    “可是陆子明你不在了,洛水该怎么办?”

    慕容洛水最后一刻,却苦涩地说着这一句话,可惜岸边的身影一个又一个跃下来的少年,却没有陆子明。

    原来陆子明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一起落水,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扈力钦与慕容流水将慕容洛水与陆子明的尸身拖上岸来。

    慕容秋水冲上前,跪在地上哭泣着,呼唤着:“洛水,你太傻了。”

    扈力钦亦然半跪于地,慕容秋水的螓首靠在他怀里,他浑身上下都淌着水,但心里却滴着血。

    舒晴步伐滞住了,停在林处,望着平躺在河滩上还依然紧紧十指相握的一对爱人,不禁质问道:“师傅说情为孽,可怎会有情人执念求死?”

    葛贯亭闻言,长舒一口气,扼腕叹息道:“君问慕容落黄泉,落水只为陆子明。”

    ※※※

    星空璀璨,晓风拂袖,荷花小院的石桌上正坐着葛贯亭与扈力钦两人。

    满上浊酒,扈力钦一饮而尽,又用酒壶斟满一杯,他幽幽地说:“真不该来此,怎么一日的工夫,我儿时的伙伴就这么走了两个。”

    他竖着两根手指在眼前晃悠。

    “我没有想过要娶洛水,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慕容水丞瞧不起我们扈家,他瞧不起我扈力钦没事,他不能连我死去的爷爷遗愿都可以不管不顾吧。”

    许是醉了,才可以这么放松,这么的多言,一直压抑自己的扈力钦,此刻在自己的好兄弟面前、加上酒精麻醉之下,一下子宣泄出来:“好,你既然背信弃义,那我非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嫁我怎么了?我扈力钦有那么差吗?”

    他缓缓站了起来,一杯酒豪迈地倾倒在肚子里,葛贯亭夺过他的酒杯,劝道:“好了再喝就醉了。”

    神志恍惚的扈力钦频频点头,应道:“不喝了,明日我们便离去,龙潭论剑也将至了。”说着他拍了拍葛贯亭的肩头,认真地说:“贯亭以你的实力一定会夺得北冥之鱼的。”

    “北冥之鱼?”

    葛贯亭没有察觉神色恍惚的扈力钦,问出心中的疑惑:“力钦,慕容庄主所说的北冥之鱼是何物啊?为何众人皆趋之若鹜?”

    扈力钦摇了摇脑,许久才缓过神来,沉吟片刻,方应道:“北冥之鱼和乾坤石并称为乾坤至宝,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更别说什么解百毒、起死回生之类的,但是此物太过珍贵,它其实是冥海里的一只活了三万年多年的仙鱼:鲲,它产下来的鱼卵。”

    葛贯亭仔细地听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为何要通过龙潭论剑才能拿到这个北冥之鱼呢?”

    扈力钦正色道:“因为只有北冥宫的两大仙人木春、木雩方能驱动这只仙鱼产卵,龙潭论剑也首创于木春、木雩两位仙人之手,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希望以此方法激励乾坤新一辈刻苦练剑修道成为佼佼者,说它是论剑,还不如说是论道,但赢得北冥之鱼的人,三年后不可参与,我叔父曾经赢得一次,可惜拿到的是废卵。”

    葛贯亭疑惑道:“何为废卵?”

    扈力钦剑眉一皱,见葛贯亭不注意,又倒了一杯酒,并回答道:“就是没有任何功效的卵,这鲲每隔三年一次产卵,但是此卵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是产出废卵的。尽管如此,乾坤中人依然还是趋之若鹜。”

    葛贯亭星目骤然亮了起来,欣然道:“若是我赢得了此次比赛,那我就可以拿这个北冥之鱼为仙儿解毒啦。”

    扈力钦望着他那装满浩瀚星辰的眼眸,轻轻一叹,幽幽道:“情之一物,北冥之鱼、乾坤之石何足挂齿。”

    更深露重,扈力钦整个人趴在石桌上半睡半醒的,葛贯亭起身准备扶着他回房时,谁知扈力钦闹起脾气来,挥了挥手,说道:“贯亭你回去吧,我想在这吹一会风,晚些我自个回去。”

    葛贯亭担忧道:“你都喝成这样了,等会还怎么走回去啊?”

    扈力钦忽然抬首,眯着眼睛,朝葛贯亭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小时候经常在龙泉山庄瞎转,这里哪个门哪个坎,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说着脑袋又趴到桌上了。

    葛贯亭轻叹一声,瞥了他一眼,转身默默离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交易

    过了许久许久,扈力钦睡了一圈又一圈,一段轻盈的脚步悄然走来,一袭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一件披风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慕容姑娘走了,你竟这般难过,看来真是情痴。”这语气带着些许冰冷,但语调上透着关怀与感慨。

    但随着一声幽幽长叹声,脚步声嘎然而止,淡淡散开的清香烟消云散。

    少顷,扈力钦迷糊间挪了挪身子,那披风倏然掉在地上。

    又是一缕香味袭来,只是这体香较之前更加浓郁了,混着脂粉味,本来透着凉的脊背又被披风遮住,严严实实的。

    扈力钦醉眼朦胧时,伸手一探,稳稳抓住温软如玉的手腕,他缓缓抬头,叫道:“秋水。”

    慕容秋水顾盼生辉的双眸闪过了一丝诧异,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扈力钦只是凝神一望,便觉得浑身火辣辣的,酒精冲上头顶,撩人迷醉的女子,此刻确实一种诱惑。

    扈力钦慢慢将头贴近慕容秋水的玉颜,感觉到扑面而来湿热湿热的檀口热气,他的唇刚碰到她的脸颊时,又微微一侧,他的侧脸贴着她的侧脸,扈力钦的头靠在她香肩上便不动了。

    慕容秋水眼眸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定了定狂跳的芳心,轻轻扶着扈力钦的背部,幽幽道:“洛水走了,是不是由我来嫁给你扈力钦,完成我们两家上一辈定下的婚约呢?”

    说着她贴着扈力钦的耳畔,轻轻说道:“你愿意吗?”

    扈力钦低低地点着头,如梦呓地说道:“好!”

    她灿然一笑,不管是真心还是梦话,她只觉得这一刻万分的幸福。

    角落站着一袭白衣少女,俏丽可人,只是此刻她心里满不是滋味,将手上捧着的一大碗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全喝到了肚子里,气得直跺脚,嗔道:“师姐真是的,让我来送水,可人家现在温香软玉入怀,正美着呢。”

    醋意十足的白衣少女正是杜蔓,她“哼”了一声后,转身快步离开。

    此刻的星空依然璀璨,不会因为一人一心发生似乎变化。

    转瞬间,一夜星辰换了蓝天烈日,又是新的一天。

    书房内,慕容水丞独自寂寥坐着,丧女之痛给他平添了更多白发,扈力钦敲门而入,慕容水丞理了理思绪,淡淡道:“力钦,此次龙潭论剑,老夫便不去了。”说着他眼眶乍红。

    扈力钦明白他是为了洛水而难过,本已经调整好的情绪又袭来了莫名的忧伤,他深深呼吸,牙龈一咬,恳然道:“伯父,那你能写三封信给三大世家,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吗?”

    慕容水丞蹙眉沉吟片刻,一脸愁容道:“可是这以何等名义助你呢,若换了从前,以未来的女婿之名,现在洛水走了,这个婚约也....”

    “当时相农爷爷说得是慕容家与扈家亲上加亲,只要是慕容家的女儿都可以嫁于力钦,爹,你忘了我这个女儿吗?”秋水不请自来,语气带着质

    问地说。

    扈力钦着实愣住了,慕容秋水明眸奕奕然,似乎说得不是玩笑话,可还没有缓过神来,又听慕容秋水正色道:“爹,秋水愿意代妹妹嫁于力钦,希望爹能够坚守往昔约定。”

    这语气咄咄逼人,让慕容水丞甚是为难,冷冷地说:“秋水,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慕容秋水截口道:“绝无儿戏,秋水早已倾慕力钦,认定他为夫婿,只是碍于洛水才隐藏情愫,爹你若执迷拆散女儿的好姻缘,那别怪女儿重蹈小妹的覆辙。”

    此言大有威逼之意,慕容水丞大愕,一屁股慌张坐了下去,闪过当时慕容洛水掩面夺门而出的画面,这无非是他心内的一个伤疤。

    这几个日夜他自责内疚,女儿的死他要负责,此刻大女儿这么一句话,按照她要强的性格,决计不是一句玩笑话或恐吓之语,他咽了咽唾沫,慌张失措的神色被扈力钦看在眼里。

    扈力钦听到慕容秋水这句话,不由心中一暖,感激的目光投射向慕容秋水,慕容秋水没有用眼神回应,但是她非常能明显感受到扈力钦的眼神,她嘴角轻抿,示意扈力钦。

    慕容水丞顿刻心力交瘁,但是仍执着坚持自己的想法,道:“罢了罢了,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留不住的,既然这样,力钦你可愿意娶秋水?”

    还未等扈力钦回答,续道:“不过,力钦,你要娶我女儿,总不能空手而来吧,若是你能将琅琊仙刀寻来给老夫一览,老夫绝无二话,毕竟你要复派才有能力给予秋水幸福,若你只是阿斗末朝之君的二世祖之流,那你焉能对得起你爷爷?”

    扈力钦蹙眉,细细推敲他的话语,心道:“这言下之意无非是觊觎琅琊仙刀,果然是只老狐狸。”

    慕容水丞当下想自己说得话有所不妥,马上解释道:“力钦,你且不要误会,老夫不是觊觎琅琊仙刀,只是想激励你快点寻回你六空世代相传之宝,以便你早日复派,才出此条件,你且要体谅老夫的良苦用心啊。”

    扈力钦目视着慕容水丞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道:“好个阳奉阴违的老狐狸,我且应允你又如何?既然你想利用我寻得琅琊仙刀,那我亦可利用你助我复派,兵不厌诈。”

    慕容水丞见扈力钦一言不发,但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睿智之光,赔笑道:“这样吧,我这就写三封信,你到时候交给北冥、皇甫、杜康三大世家,自然会襄助于你。”

    扈力钦颔首道:“好,那就多谢伯父了。”说着躬身作揖,道:“他日寻到琅琊仙刀定会给未来岳父大人一览。”

    “哈哈哈。”慕容水丞拍了拍他的肩头,连笑三声,佯装高兴开怀。

    慕容秋水自然不知慕容水丞与扈力钦多少城府与心机,正甜蜜于“岳父大人”四个字,只是当他应允了。

    扈力钦与慕容秋水一起走出书房,走在长廊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此刻却离得远远的,似乎很陌生。

    慕容秋水打破这个尴尬,开口道:“力钦,我刚才只是想逼爹就范,爹他太过势利,我

    不想看他老糊涂了,所以出此下策。”

    “我懂,谢谢你,秋水。”他停下步子,转身注视着她,双眼含笑道。

    两个年轻人便继续走在这悠长的回廊内,静静地,只听到对方的脚步与心跳。

    ※※※

    太白山下,溟海之域,有一座凌空而立的冰城,环视于十六山峰之间,世人称之为北冥宫。

    俯瞰溟海之域,有大小不一的蓝色湖泊,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刻在溟海之域内,十六玉峰终年积雪,连绵起伏,形成太白山脉。

    夏之溟海,生机勃勃,莽苍绿甸、铺展开来,大鹏低飞,蓝天异彩。

    北冥宫以北,有一块蔚蓝色的龙潭,又称龙之眼,它被太白山群峰围绕,仿佛一块瑰丽的蓝玉镶嵌其中,蔚为壮观。

    湖水清澈透蓝、群峰投影入池,宛如十六位窈窕美丽的女子对镜凝眸,长天一色,泾渭难分,海之色、天之色、潭之色,蓝也。

    远远眺望,晶莹剔透的冰阶直插云霄,祥云遮蔽着冰雪宫殿,巍峨壮阔、雪白无暇,仿佛一朵祥云包裹着另一朵祥云,反而正映衬着蔚蓝的天空,太阳透过祥云照向这座城,在阳光照耀下的冰墙墙体折射出一抹霞光异彩。

    这仿佛千年寒冰堆砌地一座城,便是辽北第一仙道派北冥宫。

    “百余年来,神州共有五大仙道派:逍遥门、梵音宫、普什门、北冥宫、太乙宫。逍遥广收仙根道骨、修道问长生之路,梵音宫以清规律己、以佛禅论道,普什门以医入道、悬壶济世,北冥宫久居溟海之域,北冥之鱼以龙潭问剑、求心之剑矣,太乙宫修炼丹药玄术,不问世事。尽管北冥、太乙仙派之名式微,但实力不可小觑。”

    素灰少年抬头望着那云绕冰殿的壮丽之景,他不由赞叹道。

    “力钦,你六空派与北冥宫也算是一衣带水的邻派关系,这样也有利于你问道求学,可以取长补短。”青衿少年侃侃而谈道。

    扈力钦冷然一笑,恻然道:“贯亭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比邻和睦,北冥宫为何会见死不救,害得我堂堂六空派孤立无援,惨遭贼派围攻呢。”

    身旁穿着一袭飘逸白衣的俏丽少女眨了眨大大的眸子,思索了一会,欣然道:“扈大哥,不要太难过,我晴儿师姐常常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肚子...”

    出尘绝世的清冷女子轻咳一声,冷冷地说:“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蔓读书是修身,不是出丑的。”说着冰冷的玉颜上闪过一丝揶揄。

    “师姐,你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喜欢扯我的丑,真是有点塑料姐妹的感觉,哼。”

    杜蔓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嘟着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但她的眼角偷偷地斜睨着舒晴,想看看舒晴的表情,可惜的是舒晴却没有任何要安慰她或愧疚的表情,依然风轻云淡、沉静如水。

第一百四十章 北冥

    葛贯亭听后,笑道:“杜姑娘虽心中无一点墨,但纯真敢言,着实可爱啊!”葛贯亭此言非夸即贬,说得杜蔓脸庞又更红润了些,双手抱胸,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萧音音掩面而笑,倒是让杜蔓瞄到了,只见杜蔓朝她做了一个鬼脸,饶是让萧音音哭笑不得。

    这两男三女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不一会儿,便走到一个挂着用楷书字正方圆写着“北冥之境”冰蓝色匾额的拱门前,他们停下来了。

    拱门梯阶上两列而立的十名穿着淡蓝色道袍的北冥弟子,他们蓝色乐天巾遮发,道袍上广袖绣着八卦图案,衣袂绣有深黑色的“冥”字。

    但除了这两列昂扬挺直身板的十名弟子除外,还有五名弟子游走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估计是为了招呼这几天来访的各大门派的弟子们。

    有一位长相平平、身材微微发胖、但呆萌可爱的北冥弟子走上前来,肉嘟嘟的脸庞写满了认真与严肃、大约十八岁左右,腰间插着一把精致、如玉雕琢而成的毛笔,手中拿着一本玉册,拦住四人。

    他作揖道:“在下周文成,乃掌宫仙人木雩第三代嫡传最末弟子,四位若是前来参与龙潭论剑的其他门派弟子,请报上哪门哪派,容文成登记入册,谢谢配合。”

    杜蔓走上前去,应道:“我等梵音宫弟子前来参加龙潭论剑。”说着摊手摆了摆清冷视人的舒晴,正要介绍时,周文成的目光早就扫到冷艳的舒晴,马上态度变得温和赔笑,道:“哦,原来是舒晴舒宫主。”

    “咦,你如何得知?”杜蔓疑惑道。

    周文成解释道:“三年前舒宫主可是龙潭剑魁,虽然当时文成才十五岁,但此事乾坤之内、神州之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说着指了指萧音音,作揖道:“这一位是一剑倾城萧音音师姐,上届龙潭四甲之一。”萧音音回礼示意。

    杜蔓愕然,转了转美瞳,指了指自己,道:“那你知道我吗?”

    “请恕文成孤陋寡闻。”这位北冥弟子倒也实诚,一副茫然的表情,摇了摇胖胖的脑袋。

    杜蔓白了他一眼,饶是不愿搭理人家。

    周文成看向葛贯亭与扈力钦,蹙眉道:“梵音宫应该只收女子吧,请问两位是何门何派?”

    葛贯亭闻声应道:“剑尊门橙坤席葛贯亭。”

    周文成上下打量了葛贯亭,礼貌性地对葛贯亭微笑,但低首马上变成了一脸狐疑的样子,拿起玉笔,用玉笔的笔头掐了掐自己胖脸颊,一下子笔头便塌陷下去了,心道:“奇怪,前面来的几个剑尊门橙坤席弟子服饰不都是橙色嘛,咋就他是青色的呢?”百思不得其解下,兀自摇头。

    但他还是用笔尖对着玉册浮空写下“葛贯亭”三个字,笔尖丝毫没有触碰到玉册上,泛着蓝光凝成飘逸洒脱的字样,让葛贯亭看后都不由心生赞叹:“若是此人读书学文的话,定能成为书圣之贤。”

    周文成瞅了瞅扈力钦,扈力钦满脸犹豫,顿了顿,作揖道:“六空派,扈力钦。”

    “什么?六....空....”

    周文成愣住了,连玉笔都没拿住,都慌张失手坠地。

    幸而灵敏沉稳的扈力钦,脚尖一勾,将玉笔往上一提,稳稳用单手接住,并递给周文成。

    周文成呐呐地说:“谢...谢。”接过玉笔插于腰间,奇道:“六空不是覆派了吗?这扈....扈掌门....不....扈少侠。”一句话饶是说不清楚。

    “哪有啊,人家掌门还活着呢,就没有覆派,这位周师兄说话可不能如此刻薄啊。”杜蔓向前迈了一步,嗔道。

    扈力钦注视着秀美可爱的杜蔓,方觉心中一暖。

    而这时拱门北冥弟子中领头的一名男弟子,蓝色乐天巾遮发,道袍服饰与他们无异,但腰间配有暗蓝色绣有北字图案的腰带,脚納黑筒道靴。

    他飘逸凌然,年约二十有四,相貌非凡,轮廓棱角分明,英俊绝伦的他微笑待人,躬身摊手迎客。

    等目光扫到杜蔓等五人时,直接将目光停在了舒晴玉容上,他的笑容骤然僵住了,星眸闪过诧异,但很快被喜悦给代替和填满。

    他与身旁弟子侧耳呢喃了几句后,三步作一步地小跑过去,周文成本就毫无头绪,手足无措的样子,但看到那名北冥弟子往这边跑来,原本慌张的脸色都云淡风轻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得,问道:“北冥师兄,这位扈力钦扈少侠该如何....”

    这位姓北冥的男弟子还不等他说完,便朝扈力钦躬身作揖道:“在下北冥冶。”

    扈力钦朝北冥冶回礼作揖颔首,只听北冥冶扭头对周文成说:“六空派也是乾坤一大剑派,岂可怠慢!”

    周文成听后,连忙点头,忙不迭地拿起玉笔记录。

    北冥冶望向舒晴的目光温柔如水,唤道:“表....晴儿,你怎么.....”

    原本清冷的舒晴反而更加冰冷,寒眸如剑扫过北冥冶,冷冷地说:“北冥师兄,请不要如此唤本宫闺名,免得让人误会。”

    她说罢,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似得,冷漠到连看都不看北冥冶一眼,径自走向北冥宫天梯冰阶,葛贯亭与扈力钦皆怔然不知其缘由,对望一眼,与其他人跟了上去。

    北冥冶面如土色,低着头,星眸顿刻黯然,周文成扯了扯他衣袖,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兀自跟上那五人的步伐,并带着他们上天梯冰阶。

    这一段又一段的冰阶似乎走得很久,但舒晴脑海里却有一段挥之不去的冰冷记忆,仿佛就在刚才看到北冥冶那一刻,记忆再次出现。

    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它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北冥府’。

    正大门的石阶上正站着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只有三岁、但容貌清秀可爱的小丫头,那年轻貌美、气质脱俗的女子正与一位相貌堂堂但面容冷峻的英俊男子交谈着。

    那男子上唇长着短须,双手紧握成拳负于背后,他

    剑眉紧蹙,为难道:“不行,葵儿,你也知道这孩子是你与魔人舒若尘生得孽种,若是留在北冥世家,这北冥百年的颜面又该何存呢?”

    那女子美眸圆铮,嗔道:“北冥泰,你口口声声说着北冥世家的颜面,难道我北冥葵真的就是北冥世家不可磨灭的污点吗?

    北冥泰双目尽赤,微微颔首,道:“总之,在你嫁给舒若尘那一刻,北冥世家便与你北冥葵再无瓜葛,那这小丫头自然不能在北冥世家长大。”

    小舒晴似乎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不是很明白,这时候从那高门大院跑出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双目圆瞪的样子,看着小舒晴,疑惑地问:“你是何人啊?”

    “我叫舒晴,我娘亲说,我从此以后便是北冥家的孩子了!”小舒晴缓缓说道。

    小男孩听后,提高嗓门,口不择言地说道:“哦,姑母家的孩子,那你就是魔人之女了,爷爷就是被那魔人给气死的。”说着重重朝小舒晴小小身躯一推,喝道:“你走,快走,北冥世家不欢迎你。”

    北冥泰瞪了瞪那小男孩,用责备地语气念道:“北冥冶!”

    那个叫北冥冶的小男孩听后,便乖乖躲在北冥泰的背后,像是做了坏事的人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责任。

    娇小的身躯哪里受得了这重重地一推,小舒晴被这一推一屁股直接摔在地上,但是她没有哭,清眸里透着倔强与执着。

    这小小的清眸长大成人了,变成了美丽的瞳孔,而此刻她的眼眸除了冰冷便是冰冷,似乎其他的异彩在她眼里都是多余的。

    但是只要她一瞥见迎面而来穿着北冥字样服饰的北冥弟子,她心中莫名激荡着异样的情绪。

    少顷,走过多少冰阶后,来到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广场,用玉石铺地而成的广场上人头攒动,让人目不暇接。

    周文成非常有耐心地跟了一路,而后面不远处正默默跟着一人,正是北冥冶,只是当舒晴望向自己这个方向时,他便会刻意回避其清冷的眼神。

    “葛木头,扈狸头!”

    多么熟悉的呼唤声,让葛贯亭和扈力钦心神荡漾开来,不约而同地循声转头。

    映入眼帘地是一位穿着一身土红色衣袍、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眉宇之间透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豪气干云、一双虎目眯成一条线,不正是那一位许久不见的痞帅青年狄印吗?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少年阔别重逢,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拍打着各自的肩头,开怀地大笑着。

    蓝天烈日之下,一青一灰一红,形成了这北冥宫内最绚烂的颜色。

    但不知土红青年腰间的竹人正焕发着金色流光,仿佛受到了远古时代仙鱼的召唤。

    而正当此时北冥以北的溟海之域-龙潭,正划过优美的弧线,那不正是传说中诗文所描绘的:“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论剑

    太白山,天豁峰,危峰兀立,峰起双尖,中辟一线,这峰体有狭长的缝隙,仿佛被巨斧劈开过,但不影响其峰高耸入云,一眼望去,顿觉豁然开朗。

    峰顶云端正站着两人,身长玉立,一青一紫,如两块缀峰宝石,清波浩渺间,金光流彩。

    晕染着金辉的长剑宛如金蛇吐信,发出“嘶嘶破风”的破风声,少年舞剑,青衿浮动,潇洒飘逸、轻盈灵动、时而抽剑如丝,时而骤如闪电,时而横扫千军。

    “剑练得确实比以前进步很多咯,但是...”黄袍青年捏了捏自己上唇小胡子,否然道:“想赢得这次的“北冥之鱼”,难啊!难于上青天。”

    青衿少年听后,目光黯淡下来,但黄袍青年见状,嘴角扬起戏谑笑意,思忖道:“不过你这木头若是把我教你的雷厉乘刚决和震来九陵剑诀练得炉火纯青的话,尚有一线希望。”

    葛贯亭定睛端详手中的洊雷剑,谢道:“麟仙前辈,贯亭感激前辈的借剑授决之恩,论剑结束后,必定宝剑归还。”

    麟仙哂道:“此剑与你有缘,送你又何妨。”

    “这如何.....”葛贯亭犹豫道。

    麟仙截口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假客气。”

    此话一出,葛贯亭蹙眉准备开口时,他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过你这书呆子也是痴情种,为了那个小诸葛千里迢迢来求药,情之一物,向来如此。”说着他后面的话语竟凝在笑容之间,而后僵在嘴角。

    葛贯亭白俊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心下一咯噔,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前辈来此,莫非也有意于这北冥之鱼吗?”

    麟仙星目透着不屑,质疑道:“笑话,在比你小两岁时我一不小心就得了这剑魁,你说我现如今这一大把年纪还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吗?”

    葛贯亭一怔,耿然道:“前辈果真了得,虽说贯亭经常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唤,也只是一个尊称,前辈老哥还是很年轻的。”说着,朴实一笑,温润自然。

    麟仙双指回胸一凝,葛贯亭手中洊雷剑兀自脱手离去,罩着金辉如一团熊熊火焰在半空跳跃,他肃然道:“呆子也学会了油嘴滑舌,但这条鱼,你若想吃,就必须知晓龙潭论剑之深意。”

    “是论道吗?”

    葛贯亭脑海浮现的一个词,便不假思考地脱口而出。

    麟仙轻轻颔首道:“对,是论道,所以龙潭论剑从不限定论剑之器,无论何门何派何种武器都可参与,曾经的琅琊仙刀便因六空扈家而连夺三届剑魁。当然你是用剑之人,你更要明白何为:“剑”之意、“剑”之道、“剑”之魂。”

    “剑”之意、“剑”之道、“剑”之魂。”

    葛贯亭反复在嘴里琢磨着这一句话,双指兀自比划着,那团金色火焰竟不由自主地随之跃动。

    麟仙正色道:“不过,每个人

    的理解都有异同,所以这也没有绝对的答案,在我看来,剑之意是形神合一、与剑相融、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而你所练的那本剑谱便是剑意的最高诠释,至于剑之道,便是从剑意超脱而出,从剑道之境到天道之界,那就是从剑圣到剑仙的级别。”

    他见葛贯亭两眼茫然的模样,便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你年纪还小,跟你说也不明白。其实你只需掌握剑之意,便可让你受益终生了。”

    葛贯亭抖抖睫毛,忍不住问道:“那剑魄又是何意?”

    麟仙遥望远方,缓缓说道:“剑灵,有灵气的仙剑,譬如逍遥门的朱天雷剑、梵音宫的梵姝神剑、萧音音的青凝仙剑。”

    听着麟仙的言语,葛贯亭的脑海闪过泛着青光、灵动机敏的青凝仙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放空的眼神横扫四周,竟隐约看到远处山峰出现的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水绿色身影,等他定睛想看仔细时,明明是覆盖着一层白雪的山峰,何来一片绿,只当自己产生幻觉,黯淡的眼眸骤然闪烁着一丝坚毅,不禁暗下决心:“仙儿,我一定会赢得北冥之鱼的。”

    少顷,天豁峰只留青衿少年独自舞剑,金光熠熠,孤影摇曳。

    殊不知,太白有双峰对峙、两两相望。

    天豁峰不远处有一山峰与之对峙,宛如二龙盘踞于群峰之间,像极了相望不得相守的一对璧人,这座山峰唤作:“神碑峰。”

    这神碑峰峰顶,立着一抹清丽身影,她眺望着天豁峰的那淡淡的金光,如远山的蛾眉微微一颦,惨白的唇瓣被皓齿咬得毫无血色。

    “好个葛胤,好个痴情儿。”

    被一件血黑披风包裹着全身,只露着丑恶阴暗的脸庞,他冰寒的眸光扫向那抹清丽身影,森森然说道:“你的确如你奸诈阴险的父亲一样聪明绝顶,竟然能在我手里逃脱八次,但你与你父亲相比,更重情了些,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得去护他救他,哈哈,若是萧尚奇那厮知晓,是不是该惭愧呢。”

    那水绿色衣裳少女的娇躯微微一颤,但没有转身,冷哼一声,嗔道:“可笑,丑恶妖人竟然还会反说他人奸诈阴险,真的是黑白倒置,呵呵....”纤瘦的娇躯随着她骤然发笑,竟也随之颤动。

    “小丫头就知道逞口舌之快,若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你早就不知命丧何处,还敢在此叫嚣吗?”

    这浑身上下散发着嗜血味道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他身后立着一只大金雕,正用一双犀利的鹰眼盯着水绿少女。

    水绿少女蓦然转身,此女虽玉容惨白无色,娇躯病怏无力、玉唇之上隐约浮着青黑色,但依旧窈窕俏丽、姣花照人,她杏目圆睁,冷笑道:“呵,呵,呵,有种便杀了本小姐,不然总有一天,定让你死在本小姐手中。”

    “哇.....哇...”

    大金雕扑打着尖长庞大的翅膀,雄赳赳地啸叫着,张着尖尖的鹰嘴

    ,大有想吞食她的意思,但水绿少女突然将带有肃杀嗔怒之气的明眸瞪向大金雕时,这千年妖兽竟然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呜”叫声。

    ※※※

    北冥宫,神碑小院。

    屋舍内,有两个人围方桌而坐,桌上放着几盘简单的小菜。

    有一位皮肤黝黑成炭的青年,身穿锈铁红袍、左手臂上戴着一个银臂钏,俨然是北苍派服饰。

    只见此人从里屋提着两坛酒,哂道:“幸好那狗老头有好酒,所以从他那偷了两坛酒来,来,咱们兄弟仨人得好好喝一场。”

    “苟一勃,这魔人是怎么混进这号称门庭森严的仙道大派之中,真是可笑。”素灰少年悻然站起,冷笑道。

    锈红青年不置可否,拍开酒坛子的封泥,说道:“力钦,我知道你非常恨狗老头,可是不管咋样,他现在教我助我,待我有恩...”

    扈力钦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以咄咄逼人的口吻截口道:“然后不找他麻烦是吗?哼,不可能的事情,他杀了我叔父井长田,此仇不共戴天,更何况不是我要找他麻烦,是他从未放过我。”他怒目而视,把锈红青年愣是吓到了。

    锈红青年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被扈力钦抢住话头,质问道:“狄印,你的授业恩师是我杀父灭祖仇人,你的义父更是死咬着我不放、想置我于死地的苟一勃,你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劝我放过他们,还不如去求他们放过我扈力钦。”

    说着他夺过狄印的酒坛子,豪饮一大口,弄得前襟沾洒了大片酒渍,他拂袖擦去,径自转身即走。

    青衿少年立时起身,唤道:“力钦!”

    扈力钦突然步子一滞,而后,他又重新迈开脚步,正要开门离开时,一名容貌秀美的少女端着一盘青菜差点与之迎面撞上,少女被扈力钦愤怒的眼神怔然吓到,呐呐地喊道:“师兄!”

    谁知扈力钦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狄印缓缓坐下,举坛一阵牛饮后,用手背拭去嘴角酒渍,尴尬一笑,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道:“曦儿,葛木头,来来,咱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说着接过萧戊曦手捧的盘子,抓起筷子便是一通猛夹,一股脑地塞进口中,塞得两腮帮子胀鼓鼓的,笑道:“曦儿你这菜煮得真的太好吃啦,你看,傻木头,我媳妇是不是倍棒啊?”说着对葛贯亭竖起拇指,说着。

    葛贯亭没有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窗户,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之中,当听到狄印叫自己,呐呐地问道:“阿....印,你刚说什么?”

    狄印白了他一眼,啐道:“木头你是不是又满脑子想你媳妇儿了,放心,我保证不打你,但是两天后,比试若是不幸遇到,可别怪我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啊。”说着手掌举起作吓唬拍打之势。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似乎想起什么,蹙眉道:“差点忘了,我约了萧师姐练剑呢,先走了啊阿印。”说着一脸苦笑,开门而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承诺

    狄印原先满面笑容突然变得紧绷起来,幽幽地说:“难道我真如他所说得,就这么对他狼心狗肺了吗?”

    萧戊曦摇着螓首,否然道:“当然不啊,若是师兄他知道你奋不顾身地去救长稼前辈,他就不会这么说的。”

    狄印脑子闪过高长稼痴傻的模样,冷笑道:“呵,可是我也有我的私心,如果力钦知道我会拿长稼叔要挟他放过我师傅,他非恨死我不可。”

    “力钦,有好酒喝,竟然还藏起来,算我白疼你了啊。”一个长得面相白净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冷不防地抱住酒坛子就是不撒手,仰首张口接住倾倒的酒水。

    萧戊曦一怔,问道:“高前辈,你不是和苟前辈去外面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说罢,不禁望了望半开着的门。

    还未等高长稼开口,从门口推门入内来了一人,雪鬓霜鬟、佝偻身小,一双浑浊的目鱼眼令人望而生畏,这不正是白髯老怪苟一勃吗。

    “无需担忧,老怪我是看到你那两个好兄弟走远了才进来。”苟一勃冷冷说道。

    高长稼似懂非懂地思忖道:“好兄弟,力钦啊别乱交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可是六空派未来的继承人,切不可让人利用了。”

    狄印听后,不禁暗暗苦笑,刚要开口时,推门而入进来两人,正是郗天肃与高沛风。

    狄印微怔道:“师傅。”说着慢半拍抱拳躬身一鞠。

    郗天肃眼角瞥过一旁的萧戊曦,不理会狄印,反而对萧戊曦哂道:“萧姑娘,也在此啊,郗某恰巧碰到萧雁枳萧席主,还小酌了几杯,听闻萧姑娘蕙质兰心、妙手仁心,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当得上“娴雅”一词。”

    萧戊曦微微一笑,谦然道:“郗少掌门过誉了。”说着恭敬行了一礼。

    “阿印,你出来一下。”

    郗天肃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与高沛风一起走到四下无人的后院。

    呼地一拳冷不防地凿了过来,狄印还来不及躲避,竟整个身子狠狠地撞击到墙上,反弹跪地,胸口被这一拳打得,生生发疼,胸口不时翻涌的血液几欲冲到喉间。

    他按着胸口,涨着发紫的黑脸,强撑着那口血液不吐出来,但是实在顶不住,嘴角滋溜出一条血缝,给这个原本黑紫色的脸庞增加了别样的妖冶之色。

    郗天肃回身收拳,质问道:“狄印,你屡次坏北苍大事,阻止苟老先生除掉那六空余孽,你可知六空扈家与北苍郗氏有血海深仇,竟还与这厮称兄道弟,你还当不当我郗天肃是你师傅?你还认不认你是北苍派的弟子了。”

    狄印还是没有忍住,一激动之下,呛出一口粘稠的鲜血,他蹙眉跪地道:“当然认,师傅教导之恩,狄印怎么敢忘记,生是北苍之人,死是北苍之鬼,只是扈力钦....”后面一句话越说越小声。

    他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说话,难道言语之中偏帮扈力钦,让郗天肃与之化解仇恨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抑或是,为博郗天肃原谅,昧着良心一味指责扈力钦的不是吗?这更做不到了,他现在陷入师恩与情义的两难之中。

    可能遇到这个时候,学着葛贯亭不说话,是最好的法子了吧。

    狄印缄默不言,让郗天肃着实不爽,漠然道:“怎么,不说了吗?只是扈力钦什么?”

    高沛风与狄印素来不和,本就瞧不上这个小师弟,这时候不添油加醋,更待何时呢。

    他阴鸷的眼神睨着狄印,嘴角露出得意之色,道:“狄师弟你此次回乡探亲,没有想到却探出了一个兄弟来,还是我们北苍派的死对头,你真是没有把师傅放在眼里。”

    说着朝郗天肃赔笑作揖,转头看向狄印,又是一副师弟师兄的训斥态度,一耳光子就朝狄印黑脸上毫不留情地拍过去。

    “啪”地一声,狄印侧脸登时红起一片手掌的印迹,他憋着气,切齿咬牙,双目如两个铜铃似得死死瞪着高沛风。

    “怎么?师兄教你尊师重道,你就开始想对大师兄不敬了是吗?”高沛风又是一巴掌刚要掴起来时,被郗天肃一手抓住。

    高沛风回首望着郗天肃,却是一愣,呐呐道:“师...傅!”

    郗天肃摇头晃脑,松开高沛风浮空的手掌,道:“罢了罢了,北苍派一定要齐心协力,况且两日之后便是龙潭论剑初试,虽然北苍派此次参与的弟子众多,但嫡传弟子也只有你们二人,你们必须团结一致,靠你和阿印给北苍派争光。”说着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狄印重重双拳交握,下定决心道:“师傅,阿印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声音沉着有力,对于狄印来说,这不仅是对北苍派的承诺,更是对他怀里躺着的那一个小竹人的诺言。

    ※※※

    北冥宫,青天殿前的白玉砌成的广场上站着百余名人。

    青天峰,为北冥十三峰之首,此峰高耸巍峨,像一根擎天之柱,顶天立地,不禁让人高山仰止。

    这里也是北冥宫主殿青天殿所在之地。

    几个少年在交头接耳着,其中有两人便是狄印与葛贯亭,且听狄印四处张望,疑惑道:“怎么没有看到力钦,难道力钦还生我气?”

    葛贯亭蹙眉道:“这两日未曾见到力钦。”

    狄印一双虎目在人群中扫了又扫,碰巧望见正前方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梵音宫的杜蔓。

    她一袭白衣俏丽迷人、但愁容满面,柳眉紧锁,似是满腹心事,而身旁站着地却是一位丰采高雅、风度翩翩的蓝衣青年,刚满二十,腰间系着一个紫葫芦,身穿冰蓝缎衣、腰束月白祥云纹锦带。

    但这青年也在东张西望,戳一戳杜蔓的香肩,疑惑道:“小蔓,怎么今儿大日子没有看到舒师妹啊。”

    杜蔓嘟着樱桃小嘴,调侃道:“大哥,三年前晴儿师姐在时你不参加,非得等三年后师姐不参加龙潭论剑了你才瞎凑热闹,哎!”

    这蓝衣青年否然道:“你错了哦,三年前,你哥那三脚猫功夫会在佳人面前丢人的,今年不是咱爹硬逼着你哥来吗,要不是听说舒晴会代表梵音宫宫主身份列席,我才没工夫又重回这穷山恶水之地呢。”

    杜蔓见这青年昂首挺胸、洋洋自得的欠揍模样,不禁噗嗤一笑,揶揄道:“哈哈,大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不丢脸,我师姐也不会看你半眼呢。”

    蓝衣青年原本春风得意的表情突然阴冷下来,两颗闪亮的眸子都快掉下来,刚要训斥她时,狄印爽朗的声音响起:“杜姑娘,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扈狸头?”

    杜蔓美目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而后转身,发现是狄印与葛贯亭两人,立时定了定神色,语气惫懒地说:“一个找我家的晴儿师姐,一个找他们家的弟弟,难道我这里是寻人搜物的衙门吗?”说罢重重哼了一声。

    狄印眉锋一挑,调侃道:“这不,他们两个跟你关系好嘛,你那么关心我们家阿钦,不找你找谁啊。”

    杜蔓耳根乍红,玉容泛起红潮,仿佛被人说穿了心思似得,流露出羞赧之色,嗔道:“本姑娘关心谁,你管得着吗,市井无赖就是市井无赖,哼。”说完扭头,抱胸不再理会狄印。

    狄印吐了吐舌头,葛贯亭一脸苦笑,瞥见蓝衣青年,恭敬作揖道:“小生葛贯亭,请问阁下是?”

    蓝衣青年作揖还礼道:“杜藤,表字木壹,北冥宫木雩仙人门下第三代嫡传弟子,也是杜蔓的大哥,两位既是舍妹的朋友,那以后不妨来杜门仙庄作客。”

    葛贯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禁莞尔道:“藤蔓相连,自是一家,想必令尊取名定有一番深意。”

    杜藤摇头揶揄道:“何来一番深意,家父懒得紧,本想取名让我一辈子如藤顺顺利利且坚韧不拔,但没想到后面又多生了舍妹,就更加懒得动脑子,只好随着藤蔓二字念着顺溜了。”

    “哈哈哈。”狄印听后不禁捧腹大笑,引起周围人的异样眼光,但他也是厚脸皮的人儿,瞥了一眼杜蔓,笑道:“哈哈你爹也够懒的,是不是酿酒的人都把心思钻进酒水里了啊。”

    杜藤摸了摸脑门,不假思考地说:“那倒不是,作为酿酒世家的后人,我爹爹的心思全部都放在花花草草里去了,少年时还有一个外号:‘拈花怪。’

    狄印更是笑个不停,连一旁一本正经的葛贯亭不禁捂嘴揶揄,狄印笑咧咧地说:“哈哈,肚子疼兄,你太有趣了,我狄印交定你这个朋友。”说着拍了拍杜藤的肩头。

    杜藤干干发笑,抱拳道:“狄少侠豪爽不羁、葛少侠文质彬彬,若能与两位称兄道弟,实乃杜藤的荣幸啊。”

    旁边的杜蔓一直处在一个沉闷无语的低气压中,她白了白狄印杜藤两眼,伸出荑手扯了扯杜藤的袖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兰

    可是半天得不到杜藤回应,杜蔓重重咳了一声,嗔怪道:“杜藤杜藤,你再和这无赖瞎聊,我就让师姐讨厌你。”

    杜藤置若罔闻,依旧和狄印唠嗑着,杜蔓提高分贝,朝右边喊道:“晴儿师姐,你可算来啦。”

    “舒师妹,在下杜藤,三年不见,不知可好。”杜藤乍然变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朝着右边作揖行礼,寒暄道。

    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骚动声,几个其他门派的青年才俊七嘴八舌起来。

    “哪里哪里?”

    “听说梵音宫冰雪美人来了,在哪啊?”

    “没看到啊,看来这丫头在骗人。”

    杜蔓环视四周,这些青年人将色眯眯的眼神悉数投向她时,转眼间变成了恶狠狠的目光,奇奇怪怪地正盯着自己,杜蔓感觉浑身上下都不感到舒服,刚要转头离开时,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杜蔓.....”

    “臭丫头,你敢骗我,看我不抽你。”

    杜藤带着怨念的语气,刚要举起手掌准备扑打过去时,从青云殿响起了一阵沛然有力的声音:“庄子曰: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众人循声望去,青云殿坐着一排人,其中正中央坐着三人,只见中间一位年过百岁、白发老者站起来,细看这仙风道骨的老者穿着飘逸灵动的蔚蓝色道袍,胸口里衬绣有八卦图案,左袖子绣着北字,右袖子绣着冥字,他正是北冥宫的代宫主木雩仙人。

    他正色说道:“诸位,三年一届的龙潭论剑今日正式开始,欢迎各大门派的优秀俊彦前来北冥,让此次论剑愈加热闹非凡。”

    木雩仙人的一番话引来了在场众人的雷霆掌声,而木雩仙人慈祥和蔼的模样在狄印看来反而是嗤之以鼻,他摸了摸怀里在兀自阵阵颤动的小竹人,他对怀里低声呢喃道:“你的师弟真的是仙面狼心,太让人恶心了。”

    狄印怒目远眺前方,只见这木雩仙人缓缓坐了下来,立于一旁的身着淡蓝色道袍、蓝色乐天巾遮发的英俊青年迈步站在最前面,中气十足地说道:“各位,接下来由北冥冶为大家主持此次龙潭论剑,这次龙潭论剑到场来的乾坤各大门派,他们有逍遥门的炎钰真人。”

    说着摊手摆了摆木雩仙人左手边的一位黑发白鬓的老者,然后摆了摆右边的一位老者,说道:“太乙宫的青柏真人,以及上届龙潭论剑的剑魁、新任梵音宫宫主舒..”还未说完,发现右手边的位置竟然是空的,台下一片哗然。

    北冥冶不由定了定愕然的神色,解释道:“舒晴宫主可能要晚一些到...”

    “梵音宫舒宫主今日不巧有要事未能列席,让萧音音前来向诸位代为致歉。”

    还未等他说罢,一位倾城绝世的美丽女子款款走来,她一袭赤红色长裙曳地、白纱环肩,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让整个台上台下的目光都汇聚在她一人之中,这宛如艳丽的牡丹在云巅之上炫目绽

    放。

    台下此刻像是炸开锅似得,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沸腾高涨,许是对这一位有乾坤第一美人之称的萧音音有滔滔不绝的言语上赞叹。

    高沛风侧目望之,怔怔出神,愕然道:“果真是倾城绝代啊。”说罢,但难以抑制住内心无数只蚂蚁在挠痒抓弄着。

    萧音音朝前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微微一躬。

    只听木雩仙人哂道:“萧师侄不必多礼,且替舒师侄入座即可。”

    北冥冶见萧音音入座,但心中的疑惑却挥之不去,心道:“晴儿到底去哪里了?”

    杜藤瞪了一眼杜蔓,逼问道:“快说,舒师妹去哪了,这么大场合她不可能不到是吧。”

    杜蔓明眸转动一圈,摇首道:“师姐她是掌门人,要去哪,我怎么拦得住啊?”

    “大家肃静!”北冥冶振臂喊道,接下来介绍了左右两边的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剑尊门萧雁裘、萧雁枳席主和北苍派郗天肃郗少掌门以及四大世家....”

    介绍了一番后,北冥冶话锋一转,正色道:“大家都知道龙潭论剑实为论道,那么第一次初试,虽有三十八名各派弟子参加,但是我们的初试不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而是一次剑品的考验。请三十八位进入北冥十三峰中的紫霞峰内,为了考验大家的修为与能力,我派特意在紫霞峰设下结界,若是能在今日黄昏之时从紫霞迷境中走出来,到达孤隼峰的仙人岛,就算成功进入五日以后的二试。不参与或中途放弃者就当弃权。”

    “在比试过程中,会分给这三十八名弟子一个有编号的手环,可别小看这个手环,因为它被施过仙术,在你们遇到最危险时会自爆,救你们一命,但也是考核是否成功通过第一关的重要凭证,若是手环丢失或自爆,那么就算你到了仙人岛,也不作数了。”

    一阵介绍之后,北冥冶与几个弟子开始给参与论剑的三十八名弟子依次点名戴上编号的手环,一段紧凑的呐喊声:“第十六北冥宫杜藤、第十七北苍派高沛风、第十八北苍派狄印。”

    三人闻声上前接住属于自己编号的手环,小心翼翼地将手环戴在自己手腕上。

    “第十九剑尊门橙坤席葛贯亭、第二十普什宗扈力钦。”北冥弟子喊完这句话之后,只有葛贯亭一人上前领取手环,没有见到扈力钦身影。

    “第二十普什宗扈力钦。”那位北冥弟子毫无感情地重复了这一句话。

    狄印走到葛贯亭身旁,担忧道:“力钦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葛贯亭茫然摇首,北冥弟子见许久无人前来,不耐烦地说道:“普什宗扈力钦弃....”

    “且慢,扈力钦来啦。”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家循声望去,竟然是杜蔓,杜蔓身旁站着一位肤色白净的少年,这少年身材比杜蔓略高,身子显得单薄些,用黑布紧紧蒙着面,穿着素灰衣袍,这分明便是扈力钦的打扮,身后背着一把刀。

    这位蒙面少年上前作揖行礼,北冥弟子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狐疑

    地说:“你便是扈力钦。”

    杜蔓急道:“千真万确,他前几天脸上长了一些疹子,声音也哑了,所以才不能示人。”

    身后何时站着两个人,正是慕容流水与游溪。

    游溪颔首道:“此言确实不假。”

    北冥弟子将手环递给蒙面的扈力钦,应了一声:“拿着手环去紫霞峰吧。”

    蒙面扈力钦颔首,接过写着二十的手环,珍之重之地看着手环,许久之后才缓缓将手环戴到手腕中。

    狄印在葛贯亭面前比划了一下蒙面扈力钦身高,单挑眉锋,说道:“力钦怎么矮了这么多?”

    葛贯亭自然是想不明白,摇首追上蒙面扈力钦,问道:“力钦,你身体可好些?”

    杜蔓伸出手臂拦住葛贯亭与狄印,漠然说道:“别追啦,扈大哥这几天不想见你们,好好比试,不要烦着他。”

    葛贯亭黯然失色,杜蔓与蒙面扈力钦走远了都不知道,而后,他幽幽说道:“难道力钦还在生你的气吗?”

    狄印双臂环胸,慧黠一笑:“我们家的扈狸头是不会嫌我们烦的。”

    ※※※

    紫霞峰林中,烟云萦绕、紫气弥漫、迷雾重重,隐隐约约可见紫色沙石堆积成大大小小的形状,怪石嶙峋,奇异多变。

    三十八人持剑小心谨慎地迈入迷雾之中,每一个人的脚程有快有慢,所以三十八人都分散而行,唯有葛贯亭与狄印两人相依相伴。

    不知走了多久,迷雾未曾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贯亭,如果哪天我们也要决斗的话,你会不会心软?”狄印低首观路,脱口问道。

    葛贯亭手握洊雷剑,与之并肩前行着,淡淡地说道:“会心软,但是不会有心相让,因为这是对对手的蔑视。”

    狄印欣然点头,附和道:“说得好,既然比试了就不能蔑视对手。”顿了顿,笑容暂敛,幽幽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力钦会不会心软?”

    葛贯亭无需多想,脱口道:“会的,我们可是金兰之交。”

    狄印喟叹道:“哎,希望力钦还记得我们是金子与兰花的交情。”

    葛贯亭无奈苦笑,道:“是金兰之交。”

    狄印加快步子向前走,笑道:“得,不管金子银子,都是兄弟,哈哈,那我们去找他吧。”

    葛贯亭粲然一笑,重重点头,两人刚一迈步,紫色砂石翻卷临空,拼凑成一道有稀稀疏疏、多有缝隙的紫色石墙,阻隔住两人的去路。

    狄印一脚腾空飞踢,到半空之中停住了,缓缓收腿,啐道:“提了金子和银子,不提石子,也难怪它不答应。”

    拥有缝隙的紫色石墙巍然不动,但阳光从这些缝隙中透射而出,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树上、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境

    狄印迈步朝左突袭,随之这紫色石墙也随之移动,死死封住狄印的去路,狄印大喝道:“贯亭,你快走。”

    葛贯亭所在的左前方确实露出一条康庄大道,谁知葛贯亭并没有一人独走的打算,他纵身后仰,将洊雷剑向前抛去。

    洊雷剑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当剑尖触碰到原来紫色石墙所在的位置时,“铿”然作响,电光火石“噗哧”亮起,强大的威压之力将洊雷剑反弹回去。

    “叮叮”谪鸣,葛贯亭一跃而起,接住洊雷剑,剑尖如煅烧许久达到沸点的木炭,亮着火光。

    “没用的,既然考验的是剑品,没有理由让你一人牺牲换我一人自由,我们还是需要同进同退。”葛贯亭思忖道。

    狄印火冒三丈,捡起地上十个紫色石子,大喝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单臂一挥,五颗紫色石子如弹珠飞掷而出,他探身右转,长臂一甩,又是五记“紫色弹珠。”

    “哧啦”一声,那五记紫色弹珠与紫色石墙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摩擦出五淬火焰,又反弹飞凿向抛物者方向。

    那这么说就是十记紫色火焰石子左右夹击朝狄印扑来,这一颗的冲击力便足以给人身体凿出一个石子大小的小窟窿,更何况是十颗!

    狄印腾身翻转,打了几个漂亮的后空翻,巧妙地躲过四颗紫色火焰石子,而葛贯亭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不敢迎剑相击,只得暗运乾坤灵力注入洊雷剑之中。

    洊雷剑被一层薄薄的黄蓝之光罩着,随着葛贯亭一挥、斜撩、横击、顺着方向,借力打力地将石子飞击的方向带偏一点点,就足够削弱了石子对狄印的威胁。

    狄印讥笑一声:“贯亭现在打弹弓的准头跟小时候比起来真没话说啊!哈哈。”

    葛贯亭被这一句话给逗乐了,回想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刻心中温暖如初,他学着狄印以往挑眉的动作,滑稽地挑了挑剑眉,笑道:“还不是你这个师傅教的好嘛。”

    一瞬间,一阵欢声笑语在两人耳畔响起。

    “呵呵......阿印,你教我玩弹弓吧。”

    “阿印,你别跑那么快。”

    一个六岁的孩童,追着一个九岁的壮实男孩背后跑着。

    那个壮实男孩边跑着,边扭着脖子,吐了吐猩红的舌头,道:“才不呢,你追上我,再说。”

    “哈哈,看我不抓住你。”

    “来呀来呀,不多跑跑,腿脚可跟脑袋一样呆住了喽!”

    “好啊,你敢骂我是呆子,我要把你这只猴子抓住,打你的屁屁。”

    壮实的小男孩停住步子,将屁股对着六岁孩童,用尽浑身解数扭动起来,大有挑衅之意。

    “我要打烂你的屁屁,哈哈。”

    “好吧,被你抓住了,那教你玩。”

    壮实的小男孩环着六岁孩童的脖颈,教他如何拉弓对靶

    ,教他如何恰如其分地握住石子。

    “哇哦,我厉害吧,中了中了。”六岁孩童幸福地原地跳起,满意的笑容洋溢在嘴边,蔓延到眼角。

    回想如初的天真无邪岁月,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童年记忆,现在想起,心内正慢慢散开浓浓的幸福与满足之意。

    葛贯亭与狄印盘腿坐在地上,惬意地享受着那一束束从紫色石墙缝隙中钻出的光,如一道道光之路,飘浮着无数个连肉眼原本都无法看清的粉尘颗粒,而此刻,却成为了两个年轻人闲暇之余欣赏的光影饕餮。

    “原来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葛贯亭不禁感叹道。

    一道光芒毫无阻挡地射在狄印的眉宇间,更显得硬朗的黝黑脸庞却微蹙着眉头,但嘴角洋溢着悠然的笑意,他举起手掌,挡住那束强光,道:“何止这么多年,是一辈子,不管未来我是谁,我就算死在力钦刀下,我也是你兄弟。”

    葛贯亭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不放在心上,抿着嘴,恻然道:“不会的,力钦和我们两个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我们说好同生共死,他不会忘记的。”

    “可是......哎,他终究还是要报仇,他肯定迈不过这个坎的,我狄印又他妈的是他扈力钦仇家的弟子,老天爷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说着狄印缓缓站起,仰首望着天空,此刻的天空蔚蓝成海,飘着几朵白云,而那浓浓的紫雾完全无法阻挡住它的美,仿佛一缕紫色的轻纱,若隐若现地罩住它白净的容颜。

    狄印心下一咯噔,越想越不对劲地说:“不对!”

    他兀自伸手遮住自己口鼻,只留下一双虎目,续道:“遮住了嘴和鼻子,那个蒙面人的眼睛不是力钦的。”

    葛贯亭极力回想当时见到蒙面扈力钦的那双眼眸,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不是炯炯有神,不是坚毅隐忍,而是充满着忧虑与无奈。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难道力钦出事了!”

    “不行,我们一定要出去,一定要从这个迷境里出去,找他问个清楚。”

    狄印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碎碎念着说:“哎呦,我们就是倒霉,怎么人家就没有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一进来就掉到这个迷局里。”

    葛贯亭站在一旁,低首在思索着什么。

    他摊着手掌,在那一道道光束面前似是在比划着什么,但缄默不语,对狄印更是充耳不闻,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葛贯亭顿在地上,捡起几颗石子,不停地在摆动着,异常冷静的他,缓缓说道:“剑品之上便是剑道,既然我们兄弟二人不舍对方,那接下来考验的就是:“道”。

    “道。”

    狄印一脸茫然,摇晃着黝黑的脑袋。

    葛贯亭手上不停地摆放着石子,正色道:“对,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那这万物之母、乾坤之始便是阴与阳,也就是八卦!”

    狄印听后更是茫然不懂,不耐烦地说:“听不懂你这些劳什子的拗口令,赶紧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

    葛贯亭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上因为光束投射在地上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光斑,他两颗石子放在圆圈内的右上左下,他扭头对狄印说道:“除了这两个位置的光,其他的都给我挡住。”

    狄印没有问任何原因,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脱下外衫,光着黝黑但健硕的膀子,站在葛贯亭身前,扭着头,寻着光,将一道道光路用衣服遮挡住。

    他摊着衣袍,接住了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之斑,等到后面没有任何物件可以阻挡时,直接用四肢以及身躯尽全力挡住光。

    狄印抬高长腿,用牙齿咬着衣服,使劲张开手臂,挥动手掌切断一道道光束。

    葛贯亭粲然一笑,他画的那一个圆圈里,除了右上左下的光斑以外就剩下一个光斑在婆娑跳动,他用手背截断这一个光斑的光源。

    扑面而来的金色强光毫无症状地射进葛贯亭眼眶里,他微阖双眸,等慢慢适应了耀眼的强光后,才缓缓睁开,看到的是自己画的那一个圆圈竟然兀自形成一个太极,右上左下的两点光斑化作两道金光倏然射入天际。

    整个太极圈子汇聚成一道金柱顶着天、立着地。

    紫色石墙碎成一颗颗石子,平整地铺设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一道来自天边、久违的阳光刺破那紫色迷雾,洒在两个年轻人喜悦的脸庞上。

    这一幕幕竟然投射在青云殿前列席而坐的那一排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如一道流动的水幕正倒映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画面。

    木雩仙人掐着指肚收回射向光幕的那缕金芒,欣然一笑道:“此子天资聪颖,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老道多年研究的紫雾迷境,不得了,不得了啊!假以时日必能看破天道。”

    说着他看向一侧坐在轮椅上陷入沉思的中年男子,哂道:“雁裘师侄能收得如此灵儿,实乃剑尊门之大幸啊!”

    端坐一旁的萧音音听后,倾城的容颜不知为何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萧雁裘谦然道:“师伯过奖了,此子虽然聪慧,但就算璞玉也尚需打磨。”

    “大哥何须过谦呢,此子不仅是剑尊门之幸,还是逍遥门之幸,乾坤之大幸也。”一袭飘逸黄衫踱步而来,那青年眉宇间潇洒自得,嘴角逸出得意之色,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场不必言语,此人正是麟仙。

    木雩仙人见状,欣然大笑,瞥了一眼北冥冶,笑道:“哈哈,稀客啊,“乾坤之子”炎灵师侄能来观看此次的龙潭论剑,真是难得呀,快快,冶儿!看座。”

    北冥冶作揖应道:“是!”

    不一会儿一把靠背木椅放在太乙宫的青柏真人身旁,这在木雩仙人心中的地位与器重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在场众人不知情地,都在心里嘀咕着:“这人是谁?能让木雩仙人如此看重?”

    周围有几个弟子正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手环

    “乾坤之子,这帽子太高了吧。”

    “你这都不知道,乾坤之子是逍遥门门主道阳真人对他的称呼,自古以来能称得上乾坤之子也就他一人,乾坤子仙人一直是修仙中人的神话与传奇,虽然不知道这个叫炎灵的本事有多大,但据说当年道阳真人收了这个徒弟时,甚是喜爱他,他小小年纪便极具慧根仙

    灵。”

    “就这么说吧,乾坤第一具有灵根佛性的女子是梵音的舒宫主舒大美人,那乾坤第一具有仙灵道骨的男子便是这位炎灵真人了。”

    这些话语都进入一人耳里。

    萧雁裘听得真真切切地,不由嘴角逸着不屑之色,缓缓问道:“雁麟,你怎么有空来此?”心下一咯噔,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贯亭手中的那把洊雷剑是你给他的吗?”

    麟仙悠然应道:“大哥,你既然有闲暇时间来此,那三弟自然也有空,至于洊雷剑嘛,反正放在我这也没有用,不如给年轻人防身吧,既然他师傅舍不得他的地坤剑,那只有我这个做师叔的忍痛割爱咯!”说罢他旁若无事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萧雁裘被这含沙射影之言说得,竟然不怒也不气,扭头附耳对身后的冷御臣说道:“等这一结束,你把他带过来。”

    冷御臣漠然颔首,但想到这个小师弟,他的心田仿佛吹过一阵清风。

    紫霞峰,清溪沟谷,紫色乱石堆砌而成,与蜿蜒起伏的滚石坡一气呵成,暗藏着危险。

    “大哥呢?”

    蒙面扈力钦坐在大石上,望着四下无人,便摘掉脸上黑布,露出的不是一张英俊的脸庞,却是美丽清秀的女子容颜。

    一双明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泓碧水,被香汗濡湿的发丝粘在脸庞两鬓间,尽显疲惫之色,但是在身旁的少年看来,却是楚楚动人,不禁一望痴痴然。

    这秀美的女子竟然是龙泉山庄的大小姐慕容秋水。

    她颦眉,问道:“游师兄,你怎么了?”

    游溪望着她的眼眸似乎被着了魔怔似得,不愿离开,即使听到慕容秋水唤他,只是将目光移到别处,但余光依旧停留在慕容秋水的容颜上,慕容秋水刚好一个回眸,与他四目相视,并且发现了他异样的神色,玉容上不由染上两抹红云。

    两人陷入莫名的尴尬。

    少顷,慕容秋水缓缓问道:“师兄,你不是和我大哥在一起吗?”

    游溪一直处于作贼被逮住的尴尬状态,呐呐地说:“大.....师兄,他....”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只见慕容秋水柳眉锁得更紧,他咽了一口唾液,用快速的话语说:“他被迷境困住了,让我先来找你,叫我一定要护住你。”

    这语速时快时慢,让慕容秋水不禁灿然一笑,游溪紧张的神色又陷入了一阵痴迷,但这一笑也只是一瞬间,很快,慕容秋水明眸闪烁着担忧之色,道:“不知,力钦是否安全?”

    游溪只感觉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从脑门浇了下来,给了他一个激灵,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还依旧安慰着说:“没事的,杜姑娘不是说了吗?舒宫主估计和他在一起,舒晴

    宫主修为莫测,力钦智谋无双,肯定不会出事的。”

    这不说倒好,一说着实给了慕容秋水另一重打击,明眸流转间露出一点点醋意,心道:“若是在他身边的是我,那即使是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慕容秋水脱下脚上一双黑靴,将黑靴里的垫脚木屑拿出来后,又重新穿了回去,本该如释重负的玉容却闪过一丝痛楚。

    游溪将一个水袋递给慕容秋水,慕容秋水许久才接过,只听他说:“师妹你也是的,就算你再怎么对力钦情深义重,你也不能假扮他,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之中,龙潭论剑不是闹着玩的。”

    慕容秋水杏目含怒,瞪了他一眼,将水袋几近粗鲁地扔到他怀里,嗔道:“还不是你,你要是答应假扮力钦,那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啊。”顿了顿,啐道:“原来你自己想参加。”说着起身颇为吃力地背起一把沉甸甸的大刀,不再理会他。

    游溪焦急地望着慕容秋水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还不是担心你?”

    可是慕容秋水越走越远,不知是否听到这个少年的心声。

    慕容秋水正蹙眉生着闷气,一边不忘记给自己戴上黑罩。

    谁知道身后响起一声大喝:“小心!”

    两个蒙面人翻身跃到慕容秋水的背后,手中双刀朝她斩去,游溪腾身飞起,双脚踏点两人肩头,跃到慕容秋水的背后。

    他横剑当胸,凛然道:“你赶紧走。”

    慕容秋水犹豫不决,几番思考下,荑手捂着腕上的手环,紧咬唇瓣,当即便转身离开。

    倒石堆上磐石杂乱无章的四处堆放着,但也在这个沟谷里形成了一条勉强能够行走的石路。

    一抹锈红身影如鬼魅地速度,紧随其后。

    慕容秋水只觉后脑掠着一阵阴风,转身快如穿花蛱蝶般避过袭来拳劲,那握拳之人,正是高沛风。

    他不怀好意一笑,道:“嘿嘿,扈力钦,上回没死成,还敢来参加论剑,好!那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高沛风双腕相击,拳臂猛张,大有施展北影神拳的打算。

    慕容秋水自然不敢硬拼,在他还没有发力时,先发制人,单腿斜踢他的腰眼,提掌朝他面门死死拍去。

    高沛风微蹲,顺势抓住她的脚踝,歪着脖子,避过她扑面而来的掌风。

    慕容秋水顺着他抓踝之势,轻盈一跃,娇躯腾空后翻,挣脱他的控制,但高沛风便在这后翻站立的瞬间,对准她大开的后背,把北影神拳的招式化繁就简,拳风猎猎凶猛地锤打向慕容秋水的后背,慕容秋水转身之际,面对这如虎如狼的拳劲,她不畏惧,没有想过要躲开,她也来不及与之力拼。

    这一刹那间,她竟然将不知何时解掉的手环,朝空中一抛,抛掉了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的明眸随着手环落地的方向,望下去。

    笑了,她笑了,她竟然在这最凶险万分、生死一线的时刻灿然一笑,仿佛浩风里那孤独的花苞傲然

    绽放。

    剧痛在她胸口蔓延开来,鲜血在唇边荡漾。

    “噗通”一声,她落入清澈的溪水之中,水花四溅。

    她罩面的黑布也被风扯掉了,露出她秀美的脸庞,露出她凄美的笑容。

    “什么?扈力钦呢?”

    高沛风怔然怒视,心中杀念大起,纵身跳下,在溪滩边,他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瞬间双拳幻成百拳,拳影相叠,悉数朝慕容秋水的方向打去。

    “铿锵”一声,一记宝刀出鞘的清脆声音。

    一抹冰蓝色刀刃之光沛然御卷,与百拳拳影正面相抗,刀刃之光宛如猛虎张口,一口吞没拳影。

    高沛风愣在当场,愕然道:“不可能,不可能。”

    到底什么样的刀光可以将北影神拳轻而易举地打败。

    高沛风望向刀刃之光飞来的方向,一位素灰少年迎风立在磐石之上,他灰巾随风飘扬、英气十足、俊朗不凡,手握着一把通体乌黑如炭、正泛着淡淡冰蓝光辉的的宝刀。

    不,它有一个古老的名字:琅琊!

    琅琊,让人听而闻风丧胆的名字。

    此刻,它就像沉寂十年刚刚出鞘的贪婪孩童,迫不及待地去吸取这天地之灵。

    细看这把仙刀,它刀长三尺三寸,刀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色龙纹,刀身虽乌黑如炭,但刀面有一缕金丝成线,随着湛湛刀光不时荡漾着一种凌然威慑之气。

    高沛风已经不知所踪,但握着琅琊仙刀的素灰少年,已经无暇再管他的去向。

    “哐啷”猛响,仙刀入鞘,素灰少年踩着溪水,涉水走向躺在水里的秀美少女。

    慕容秋水的娇躯在溯溪飘飘荡荡载沉载浮,但她的柔荑仍用全身气力在溪水里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她拦腰抱起,她抬首望去,多么熟悉而英俊的脸庞,他紧蹙着剑眉,星目写满着担忧与心疼,还有愧疚。

    “力钦,手环还在,你.....你没有输......”

    她摊开手掌,手掌心的手环被她高高举起,沾着水珠的手环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颗颗镶在手环上发光发亮、晶莹剔透的珍珠。

    微笑。

    这位受了重伤的女子,露出满足与幸福的笑容。

    那抹笑容几乎要将素灰少年冷漠的心融化,素灰少年恻然呢喃道:“我没输给他们,但我....真的败给你了。”

    “秋水......”

    一声大喝响彻在整个沟谷之中,也回荡在孑然立于他们身前的白衣女子心间。

    这清冷的女子,白皙的葱指紧紧包裹着那把泛着淡淡紫色光晕的梵姝仙剑,仙剑兀自颤动着,仿佛映衬着主人忐忑心境的写照。

    如果时间倒退回两日前的一天安静而美好的晚上,不知是好抑或是坏。

第一百四十六章 龙潭

    太白山,织梦峰。

    一个孤独的素灰少年兀自站在山峰之巅,他心思凝重,任由着山风撕扯着他的衣袂。

    他不禁俯视着身前那碧波浩渺的龙潭,跫然足音从身后渐渐逼近、渐渐靠近,忽远忽近,宛如心跳滴答滴答有序的频率。

    素灰少年连头都没转,恻然道:“不管你是秋水,还是杜姑娘都回去吧,我真的没事,只是想静一静。”

    “静一静,那好!”

    一句清冷的话语,那冰冷的气息就如这寒夜里骤降的温度。

    但是素灰少年闻言怔然回首,这映入眼帘的竟是永远冷傲冰霜、清冷入骨、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她如瀑的秀发在风中飞舞着,明眸中透着一股寒意,可那眸深之处却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怒意。

    扈力钦此刻心境甚是很复杂,仍却微微一笑,问道:“舒宫主,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杜姑娘与你说我要寻死,让你来劝我吗?”

    舒晴捋了捋贴在玉容上的发丝,轻轻迈着莲步,与素灰少年并肩而立,极目远望,饱览着这峰巅上的龙潭夜色。

    许久,她冷冷地说:“这里真的很静,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一句似有若无的冷漠问话,全然不顾身旁扈力钦的话语,仿佛在自己问着自己。

    但是扈力钦也不在乎她的漠视,深深呼吸,与这清冷女子一起感受着这安静如水的夜色,应道:“是啊,这里没有选择,不需要为难,也不需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剑拔弩张,如果人这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里,那该有多好。”

    舒晴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诧,问道:“放下责任,放弃覆派,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其实不仅是在问扈力钦,还在问心内的自己,如果能活在这样的世界,放弃责任,放弃梵音宫,她能做到吗?

    但她看似平淡无奇的问话,却在扈力钦心里激起千层浪,他苦笑道:“呵呵,这不是我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当你父母祖父都惨死在你眼前时,你能忘记吗?”

    “既然忘不了,就跟他们一起去死吧。”

    还未等舒晴答复时,登峰之处来了两个人,说话得是郗天肃,而站在郗天肃旁边的正是苟一勃。

    “呛”

    舒晴闷声不响地拔出梵姝神剑,淡紫色的剑光在黑夜里照亮了这清冷女子的美丽脸庞,清晰可见,她的玉容上、眉宇间、明眸中透着决然之色。

    郗天肃微怔,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色,反问道:“看来舒宫主下定决心要和这六空余孽同我北苍派作对了吗?”

    舒晴漠然道:“我不知道什么六空余孽,只是看不惯你们以二欺一罢了。”

    扈力钦听后,心中为之一暖,不由地凝眸望着那清冷的女子,缓缓拔出宿铁刀,冷笑道:“呵呵,以二欺一,果真是名门大派的作风,若是说出去,真打脸。”他轻轻拍打自己的侧脸,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苟一勃不耐烦道:“少说废话,老怪我可是你们口中邪魔歪道出身。”还未说罢,他用枯槁的手指朝舒晴一指,劝道:“你,丫头,你是舒老魔的嫡亲孙女,老怪我和你爷爷几十年的老交情,我不杀你,你快闪开。”

    舒晴冷眸一凝,

    毫不领情,决然道:“如果我不呢!”

    苟一勃嘿然一笑道:“嘿,那这么说舒丫头,你是要让你爷爷招他扈力钦做你们舒家的上门女婿是吧。”

    “休得胡言....”

    梵姝神剑兀自发出剧烈颤动,紫光大盛,随着舒晴一句啐话,梵姝神剑脱手而出,直接飞到半空之中,竟然转瞬间缩小了一整圈。

    一抹亮光划破这一个寂静的黑夜,是流星还是陨石,紫色的光澜为一片漆黑的夜色增添了绚烂的色彩。

    她白衣飘荡飞扬,葱白玉指轻轻朝着苟一勃一点。

    那罩着紫色光澜的梵姝神剑“嗖”地一声,如一道闪电窜向苟一勃。

    苟一勃甚是镇定泰然,他不躲也不避,两只广袖各自一拂,袖口旋即成黑色漩涡,从漩涡处还不时飘浮着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凝住成两只手掌。

    这两只大手掌竟浑然不怕地徒手掐住了缩小一圈的梵姝仙剑。

    “铮~铮.....”

    神剑梵姝为了摆脱这两只大手掌的控制,飞速旋转,配合着绽放出的紫色光芒,形成螺旋状耀眼的紫色旋风,同时发出铮铮的谪鸣。

    扈力钦还是第一次看到素有天之骄女之称的舒晴遇到如此吃力的对手,完全让她败于下风,眼看着舒晴玉容上香汗淋漓、脸色惨白,渐露难以遇敌的疲惫之态。

    他心想舒晴正在为自己涉险,心中感激之余更加感到过意不去,他疾步上前,挥动着宿铁刀砍向苟一勃的手臂。

    郗天肃眼疾手快,踢腿拂袖而来,这瞬息之间,拳劲击出,拳风挥斥着金色光锥,封住扈力钦的落刀之处。

    挥斥着金色光锥的拳风登时幻成金色大拳头,往上一撩。

    只听“呛”地一声,宿铁刀刀面竟受重力影响而向外弯曲了一百三十度,扈力钦持刀手臂倏然感到一阵的酥麻,他银牙一咬,大喝一声,抽刀回半之后,又反复抖刀虚晃而出,灵动轻盈如乱窜的银蛇。

    双拳拳影夹击宿铁刀,可惜宿铁刀灵活敏捷,挣开了它的控制。

    郗天肃与扈力钦竟在这短时间过了三四招,就连郗天肃也难以置信,不禁脱口道:“士别三日,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修为增进了不少,看来你下了黄泉,也该无愧扈氏祖宗了。”

    他双袖袖口抽出两把长剑,凝着金光,双剑交叠,竟然划出一道又一道凌冽的金飙剑澜。

    扈力钦星目乍红,大喝一声,狂舞宿铁刀,一道道刀光凝成无数只血魂。

    金与火的交织。

    而舒晴这一边,僵持了一会,但聪慧的舒晴深知苟一勃修为极深,若这样耗下去,自己将再无还击之力,唯有奇招而出,重击求赢。

    梵姝神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招呼,便恢复原来的尺度,并刺破虚掌控制,直冲云霄。

    黑夜里,寂静中。

    舒晴玉颜若霜,阖眸凝神,捻起一记御剑法决,脚踩云起,浮空独立,长风猎猎,拉扯着这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的衣袂。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传承千年的古老御剑真言又一次

    在这世间清脆响起。

    这个夜晚、这片宁静,再次被撕破。

    天地浩渺,夜空繁星竟然在苍穹中回旋凝住,点点金斑被天际袭空的紫光蚕食殆尽。

    寰宇之内、浩瀚星空瞬间亮如白昼。

    将夜幕撕扯掉的那一把绽放曜曜紫光的撼天神剑与白衣女子融为一体,擎天巨剑沛然斩下。

    山咆地哮、撼天揭地。

    龙潭深处,不再平静,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翻滚、在涌动。

    湖水成浪,如峰之高的水幕无情地拍打着峰巅之壁。

    是末日降临,让山峦颠倒、天地为之变色吗?

    抑或是龙潭湖神动怒,肆意寻仇?

    织梦峰峰壁碎石乱坠,峰巅之上,裂痕累累,不安的剧烈晃动,让人无法为之岿然不动。

    一条裂痕在脚下蔓延。

    素灰少年专心比斗,竟不知自己身处绝境。

    “轰隆”

    一声天与地之间的鼓掌。

    梵姝神剑犹如猛兽狂吼,斩下那天地都为之动容而悲鸣的一剑。

    “舒老魔的孙女真不得了了。”

    那一团瘦骨如柴的黑雾竟然钻进脚下的裂缝之间,躲过这一剑的势头。

    地动山摇,裂缝绵延,山体裂开了一个缺口,素灰少年无处立足,坠峰直下。

    素灰少年不甘心就这么被无情的湖水吞没,可是这狂坠之势,却已无法阻挡。

    凝眸远望,愕然发现,那被紫光照亮的黑幕苍穹竟然缩成一点,不,是一束光,在这束光即将被无边的黑夜蚕食。

    他的星目倒映着紫光之容。

    倾城绝世、傲然如霜的容颜,灿若星辰、坚毅不屈的眸,淡粉轻抹、不需修饰的唇。

    “是她,她竟不顾一切地来救我。”

    素灰少年的心田里,此时一路繁花,灿烂美好。

    哪怕冰冷刺骨的湖水一步一步地将他吞没,他也感受不到寒冷,有一种情愫之火在心间燃烧,温暖炙热,无惧冰霜。

    柔软嫩滑的手掌紧紧包住他的手心。

    在素灰少年的眼里,她一直寒若冰霜、清冷孤傲,永远沉浸在她的冰冷世界里,哪怕是为了幻境的世界里,她的眼泪,都是清冷无情的。

    但此刻,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她。

    一双来自阴与阳的手紧紧握着,不管日后,现在不愿分离。

    两个年轻的身躯在这千年寒潭里载浮载沉。

    幽明晦暗、水波潋滟,水潭里的世界亦幻亦真。

    口吐水泡,反复吐纳的两个人,不能言语,但相视一望,齐绽笑顔。

    许久许久。

    这两只小鱼儿,被忽如其来的一团紫光包裹着。

    一抹紫光在水中变成微弱的冲击波,为他们开辟一条耀眼夺目的水光之路。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琅琊

    ※※※

    黑夜转白昼。

    乘槎河,川流不息,白练汩汩。

    高崖行进的河流飞泻,五彩之虹横亘交接,形成绝美的虹霓霞雾,勃勃生机的草甸铺地,仿佛万草生翠的绿毯 。

    山隘之口,狭长飞瀑如银河倒挂,蔚为壮观。

    侧看像两条通透清澈的玉龙从天而将,冲入谷底,溅起数丈高的白浪,这美景可以称得上飞燕吻瀑,绝无仅有的胜景奇观。

    “谢谢!”

    一句发自肺腑的答谢之言。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半途而废。”

    扈力钦疑窦陡生:“什么半途而废?”

    清冷女子身上一袭白衫差不多干了,她理了理半干的发髻,不再理会他。

    扈力钦细想之下,恍然大悟:“就算救人救到底,也得道声谢。”

    舒晴并未言语,而是独自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白衫,背起梵姝神剑刚想离开,却见扈力钦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星目正灼灼盯着自己藕臂,而后他的目光顺着向上移动,落到了自己的发髻上。

    “舒宫主,能把你头发上的簪子借我吗?”

    扈力钦缓缓起身,朝舒晴摊开手掌,温润一笑。

    舒晴明眸略过一丝惊诧,螓首微颔,荑手一捏簪尾,顺势一抽,如瀑秀发披散开来,落在香肩,垂于腰间,乌黑发亮,柔软浓密。

    她把簪子轻轻放在他手掌心上,一双明眸默默注视着扈力钦,似是好奇他想做些什么?

    扈力钦手掌一握簪子,另一只手将自己散落在后面的头发捋到前面来,倏然一扯,一根长长的发丝被他咬在门齿上,他细心地将发丝一端朝簪子镂空处一穿、回引、打结。

    忽然,素灰少年身躯紧紧靠近舒晴,几乎可以说面面相觑,他身上男儿阳刚体气迅速钻入她的鼻尖。

    清冷的她蹙着蛾眉,甚是不悦,紧咬贝齿逼出一个字:“你........”

    谁知道他却是莫名一笑后,突然低首,舒晴藕臂只觉一紧,耳畔响起略带着命令的口吻:“别动。”

    舒晴听后,耳垂发酥,孤傲的她竟然乖乖地将藕臂一僵,不再动弹。

    这素灰少年的手抓着穿有发丝的簪子忽上忽下,一穿一引,饶是有序。

    她颔首细看,原来扈力钦正在认真而细心地为自己藕臂上被勾破的衣袖缝上撕口。

    白衫衣袖何时破了呢。

    舒晴冥想回忆着。

    多少个时辰前......

    寒潭深处,素灰少年脚踝无意卡在石缝间,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是一位白衣女子在水中游动时,依然拼劲气力挪开水中乱石,得以让素灰少年单脚恢复自由,在搬移石块时,被石壁不小心蹭破了衣袖,使得藕臂露出了一块白皙的冰肤雪肌。

    舒晴回想的瞬息间。

    扈力钦早已缝好了,他俯身贴袖咬断发丝,然后用分外娴熟的手法给缝口打了一个死结。

    她望着衣袖处多了块以发丝为线、素灰布块为底的补丁,她竟笑了,宛若傲雪寒梅在冰雪间悄然绽放,清雅美秀。

    扈力钦缓缓将簪子摊放在手掌心,递给她时,抬首一望,被她嫣然一笑,愣住了。

    她伸手去拿时,指缝无意间划过他的肌肤,竟然有一种被触电的感觉,让她异常惊讶,只是喜怒不形于色,掩于心间。

    “你竟会女红?”

    舒晴与扈力钦一前一后走在这草甸上,忍不住问道。

    扈力钦望着这美丽女子的倩影,心中莫名一暖,应道:“嗯,自从父母家人都走了之后,也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他语气平淡无奇、没有丝毫感怀悲伤,可前面那美丽的女子娇躯竟顿住了,他怕冲撞了这圣洁高贵的女子,也停住了脚步。

    舒晴似乎被他方才那一句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哀愁。

    “是啊,孤儿不都是要学会照顾自己吗?”

    她神色一黯,心思一沉,在心里幽幽地想起这句话,此刻的她更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和背后这个少年有如此的相似之处。

    都在偷偷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脆弱,都在默默坚守着自己内心的孤傲与倔强。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怜悯,宁愿冷傲地将最好的自己呈现在别人脑海里,也不愿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弱势。

    可是背后这个少年竟是唯一看到自己最懦弱最无助一面的人。

    素灰少年的心不知为何像是被一根针刺痛了,他恻然道:“孤儿不是应该要学会照顾自己吗?”

    何其相似的话语,何其相投的心境。

    两个年轻人此刻怔在当场,互不言语。

    “铿......锵......铿......锵”

    紫光湛湛的梵姝不安的悸动着,时进时出于剑鞘之间。

    舒晴神色乍然从黯然之色回归到了冷若冰霜。

    一记“呛”声,梵姝再也按耐不住,冲出剑鞘,如一刹那间的虹飞入山腰瀑布之内,隐没不见踪迹。

    舒晴想起当年亦真说得一句话:“梵姝铿锵其鸣,琅琊砉铛作响。”

    “琅琊?”

    舒晴似是想到了什么,与扈力钦一同怔然说道。

    这就是他们的默契,还是梵姝与琅琊天生的宿命,让宿命之主相遇,有着不需言语的默契。

    她刚要抬首望向扈力钦时,正巧扈力钦也望向自己,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两人竟默契地朝双方微微颔首。

    这一灰一白的两抹身影竟几乎同时间穿入这倾斜而下的层层白练之内。

    瀑布水帘之内,竟然还有洞天。

    狭长的洞道内,一灰一白几乎走了一日一夜,还是没有走出洞道,可是想找回进入洞内的瀑布水帘之口,但徒劳无功,竟然已经消失不见。

    迂回游走,两人渐渐露出疲惫之色。

    “又走回来了,看来这里被人设下迷阵。”

    白衣女子摸着冰冷结霜的雪白墙体,晶莹透透、光滑如镜的

    冰墙墙面还倒影着她美丽的容颜,只是这容颜染着一夜未眠的疲色。

    除此之外,渗着冰水的冰墙有一个小小的凹孔。

    饶是聪慧的舒晴在来之前,便已用自己的簪子在墙体上抠出了一个小孔,作为小小的记号。

    可是已经是第九次看到这个记号了,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苦思冥想的她蹙眉不展,似是在想着应对之策。

    扈力钦心中默默算着时辰,这似乎是第二天的午时了,他微微抿嘴,幽幽道:“明日便是龙潭论剑的初试,看来我与之无缘。”

    梵姝,从一开始大放紫光,变成现在泛着微弱的紫光,可见这把神剑被困在这冰雪之境之中的不悦与无奈。

    “这并非很难的迷阵,只是破解之法有些棘手罢了,但此下若无破阵的把握,不如剑走偏锋、引蛇出洞,何如?”扈力钦思索再三,不禁脱口说道。

    舒晴只是朝扈力钦微微一颔螓首,好像很期待扈力钦的破阵方法。

    扈力钦并没有明说,而是神神叨叨了几句:“梵姝铿锵其鸣,宿铁砉铛作响,琅琊奈何情难控,玄天幻境照真身。”

    梵姝神剑骤然入鞘,舒晴一手握剑,一手持玄天幻境,两样千年神兵竟在这白衣女子手中乖乖臣服,任凭她左右。

    玄天幻境流转着的金色光波与梵姝神剑晕染着的淡紫色流光交相辉映,亦幻亦真。

    “铿.......”

    舒晴抽剑出鞘一半便曳然而止,又响起“锵.......”地一声猛响,梵姝被送入鞘内。

    “铿.........锵.......铿.........锵.......”

    她掐指一凝,梵音神剑兀自加快了频率与速度。

    “砉......铛.......”

    扈力钦快速拔出背后的宿铁刀,用刀身敲击着冰墙。

    “铿.........锵.......铿.........锵.......”

    “砉......铛.......”

    刀与剑,出与入,反反复复,这刺耳尖锐的金属声,交织着,似是一对情侣在互诉衷肠,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金色光芒骤然亮起,玄天幻境悬于半空,兀自旋转着,挥洒着金光,仿佛发现了什么?

    “砉......铛.......”

    不远处的洞道内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金属声,声音悠长回响,急促中带着些亢奋,像极了一个正赌气但又难以掩饰内心兴奋的孩子。

    玄天幻境寻着声音追了上去,扈力钦与舒晴各自手持刀与剑,紧随玄天幻境尾部所拖着那一道耀眼的金光。

    “琅琊仙刀....”

    扈力钦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惊呼喜道。

    玄天幻境完成自己的使命又回到了舒晴手中,舒晴异常镇定,凝眸一望,只见左面冰墙上竟然有一把三尺三寸的宝刀正罩着幽幽冰蓝光晕,它发疯似地敲打着粼粼波光的隐形冰墙,似乎极其渴望冲破这一冰墙,与多年不见的那个“她”相拥。

    梵姝神剑难以自持,紫色华光乍然亮起,并剧烈颤鸣,连舒晴都无法控制这相知相伴多年的小伙伴。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叔

    “呛”

    梵姝出鞘,划出一道紫色弧线后,竟然毫不顾忌地冲向将琅琊仙刀困住的那道透明却隐隐闪烁着青色波纹的冰墙结界。

    琅琊与梵姝双尖不停地向各自的方向撞击着这道坚固却无形的冰墙,可是得到的回应只是青色波纹在时现时没。

    千年前,琅琊与梵姝是相偎相依,共斩妖魔,此刻它们咫尺在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冰墙无情地拦在两边,阻隔了它们的相聚。

    舒晴与扈力钦站在一处静静地望着这神兵利器“真情流露”。

    “还是第一次看到梵姝如此执迷。”舒晴用淡淡的语气说着这动容的话语。

    扈力钦望了这清冷女子一眼,一语成谶:“情之一物,足以让人癫狂,更何况是纠缠了千年的两大乾坤神兵呢。”

    “呼哧”一声。

    盛怒下的神剑与仙刀,再也按耐不住,刀与剑猛烈撞击,冲击反向飙出紫蓝相间的光弧,打在对面的冰墙,裂痕乍现。

    这一猛烈重击,撕裂了这道无形的冰墙。

    琅琊仙刀挣脱牢笼,与梵姝神剑刀剑之面相贴,特别亲昵。

    舒晴玉颜忽然染着一抹红霞,她明眸一寒,柔荑一摊,冷冷唤道:“梵姝!”

    梵姝神剑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后,便还是乖乖回到了舒晴的手中,她将梵姝呛然送入剑鞘中。

    浮于半空的琅琊仙刀在这清冷女子面前,悬浮流转,似是非常畏惧于她。

    舒晴微微一颦,这傲世神兵竟然失去了它冰蓝光泽,像一块废铁似得铿然坠地,再也动弹不得。

    扈力钦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子,星目注视着这一把代表着六空派百年荣耀的仙刀,竟慢慢地眼眶发红,耳边回荡着一句沧桑沉稳的话语:

    “两仪乾坤,四御天帝。

    神将轮回,歌无极斩妖魔。”

    多么古老的誓言,这声音忽远忽近,入耳之后在心田里回荡着,这说得就是他扈力钦一辈子的使命,也是六空派创派祖先扈六空对后世子孙的传承。

    他伸手想握住这把琅琊仙刀,但是手兀自颤抖着,似乎在怕些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刀柄握住了。

    扈力钦摩挲着刀柄上刻着的金色龙纹,用心感受着这把仙刀传递到他全身的那一种力量,冰蓝色的光泽晕在刀身,沾染在他的手指上。

    忽地,他手持琅琊仙刀朝上一指。

    “嗖”地一声,刀鞘从冰墙吐了出来,将仙刀刀面包裹在里面,扈力钦转身之际,竟然发现了刀鞘吐出方向竟困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躯,他蜷缩在一个水滴状的波纹流光里面,安详地合着眼睛。

    这中年男人五十有四左右,相貌英俊,脸部轮廓分明,仿佛是从木刻版画里雕刻出的美男子。

    太像了,像极了自己的父亲,他尝试着把自己心里最佳的考量叫出来:“您是....二叔扈.

    ..长.....耘.....”

    阖目不睁的中年男子陡然张开双眸,凌冽漠然的眼神扫向扈力钦,怒喝道:“我乃六空派未来掌门人扈长耘,小贼放下琅琊,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你真是二叔,二叔,我是你侄儿扈力钦,我是扈长耕的独子扈力钦啊。”扈力钦星眸饱含喜悦的热泪,激动地说着。

    扈长耘蹙眉不语,冷眸仔细打量着扈力钦,似是在审视着什么。

    可当扈长耘瞥见他腰间的那一块刻着“六空”的玉璜时,不禁怔住了,试探性的语气问道:“你叫扈力钦,你爹是我大哥吗?”

    扈力钦重重点头。

    “都三十年不见大哥,他也该娶妻生子。”扈长耘思考了许久,长叹一声说。

    扈力钦疑惑道:“二叔你怎么会被困在此处啊?”

    由于扈长耘站起,将他困于其中的水滴状波纹流光随着他身子拔高变方变长,这流光隐隐约约在闪烁流动着,扈长耘冷然一笑:“十五年了,我被木雩这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困在这个鬼地方整整十五年。”

    舒晴与扈力钦一怔,不敢相信是木雩仙人将扈长耘困在此处,二人心中产生了疑惑,不禁异口同声问道:“为何....”还未说完,两个人对望一眼,如此的默契竟让二人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一股暧昧的气息被扈长耘嗅到了。

    扈长耘虽未一语点破尴尬,只是深深一笑,当即想到木雩仙人,更是咬牙切齿,冷笑道:“想不到吧,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竟然会下手困住自己的师侄,木雩他丧心病狂到连我授业恩师木春仙翁都敢伤害,更何况他的徒弟呢。”

    “什么?”

    舒晴与扈力钦仿佛听到了惊天骇闻,不禁脱口问道。

    扈长耘不置可否,饱含沧桑的眼眸透着不屑,缓缓说道:“你们口中的木雩仙人为了夺得北冥宫宫主之位,暗算了我师傅,还强行把他元神从肉身打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是不是很可笑?”

    说着他不禁感叹道:“真是报应啊,三十年前,我恨自己的父亲为何偏爱自己的大哥,生怕这个掌门之位与我失之交臂,所以把琅琊仙刀偷走,在太白山这一躲便是十五年,可没想到我的下一个十五年也被一个与我一样因嫉妒之心而蒙蔽做出师门同戮的疯狂行径,就是木雩这个疯老头将我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话语竟然哽咽住了,热泪盈眶的眸忽然上下打量着扈力钦,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孩子,你父亲、你爷爷可还好吗?可还记恨于我?”

    扈力钦想到了父亲与爷爷惨死的画面,心中大怮,浑然也不在乎舒晴在身旁,流露悲伤是否恰当,他身上的最后一道倔强的防线,被扈长耘悄悄瓦解。

    这个从未有一面之缘的亲叔叔,却不知为何,此刻让他感到分外的亲切,在他的脸上眼里仿佛看到了爷爷与父亲的影子。

    他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大怮道:“二叔,他们全都死了,力钦无能,作为新任的六空派

    掌门人没能保住六空一派,力钦真的该死。”

    “什么,不可能,爹他何等修为,乾坤上下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大哥也不可能....”扈长耘噙着泪珠,惊愕怔然说到一半便哽住了,看着扈力钦如此悲伤颓然的状态,所言非虚,竟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舒晴闻言见状,不由一愣,清冷的明眸闪烁着别样的色彩,内心竟对这跪在地上不停自责的扈力钦感到一丝丝同情与不忍,她轻抿着唇瓣,神色越来越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忧伤与悲痛,此刻就连呼吸都带着咸咸的苦涩味道。

    少顷。

    扈长耘异常冷静,额前的青筋顺着他吐纳,缓缓蠕动,他冷冷问道:“是谁,是谁胆敢与我六空扈氏作对。”还未等扈力钦开口,他心下一咯噔,目瞪似铜铃,从牙缝间逼出一句话:“北.....苍....”

    素灰少年跪在地上的身躯缓缓抖了抖,他重重点头,泪珠成串的摔在地上,一颗颗像透明弹珠碎成一地。

    七年前,有一个小孩躲在墙角,被一个目小神炯、扁鼻阔嘴的灰衣青年死死地抱住,被厚大的手掌捂住了嘴的他,泣不成声,连呼吸都非常困难。

    通红的大眼睛正倒映着这样悲痛的画面:一位双鬓泛白的中年男子的背部透出一角叉状尖部,尖头还挂着浓浓的血珠,一滴又一滴洒在地板上。

    中年男子屹立而不倒的身躯,一直等到那手持九天魔叉的红衫男子走远了之后,才重重倒下,倒在地上。

    “啊!”

    抱着小孩的灰衣青年一阵痛呼,从虎口隐隐传来一丝丝痛楚,饶是死死抱在怀里的孩子狠狠地用牙齿咬了他手掌虎口一下,让他下意识松开了对这孩子的束缚。

    这个十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倒地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呼唤道:“爷爷!爷爷!”

    一位蓝衣的英俊青年也疾步跑到他身旁,泣道:“爹....”

    “长....耘....没有琅琊的六空恐怕...风雨...飘摇.....”在弥留之际,这位慈祥的中年男子死死抓着他大儿子的手,却喊得是小儿子的名字。

    扈长耕沉沉地跪在地上,悲怮道:“爹,长耕会把长耘找回来的,守住祖业。”

    十岁的孩子趴在扈相农的怀里大哭,撕声裂肺地哭喊着:“爷爷,不要离开力钦,不要走。力钦还没长大.....您答应过要看着力钦长大成人的.....”

    往事回忆又是何其相似。

    一年前,大火熏天的不眠之夜。

    一片火海把父与子远远地阻隔开,这个叫扈力钦的少年跪在火海前, 无助感笼罩心头,他声泪俱下,大声哭喊着:“爹.....”

    那俊俏的脸庞在火海里没有丝毫惧怕,释然微笑着,温然说道:“力钦,爹要随你娘而去,你一定要撑下去,六空靠你了,一定要找回你二叔与琅琊,一定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耕耘

    临终的嘱咐,火海的笑容,此刻通过扈力钦寥寥数语道出来,却仿佛让扈力钦又在经历了两次生死别离。

    扈力钦举起不可一世的琅琊仙刀,怒喝道:“二叔,出来,我们一起灭了北苍,为他们报仇。”

    上砍、下撩、横劈、斜削,一遍又一遍,倾尽全力想摧毁这波纹流光,但是对它没有任何伤害。

    “啪....啪...啪....”

    琅琊仙刀本身的灵力没有被驱动,而是用尽了扈力钦的所有蛮力,当最后举刀重重砍中流光时,从流光外扩一圈金色光波,朝扈力钦扑来,扈力钦下意识将琅琊仙刀横挡在胸口,挡中了这狠狠地回环一击。

    扈力钦胸口阵阵刺痛,喉间一甜,呛出一口淤血,饶是琅琊仙刀挡住了一重致命回击,但因没有激发其本身灵力,反而让琅琊仙刀因受力过足而使得刀面重重拍打在扈力钦胸口上。

    刚要起身再还击的扈力钦倏然手臂一紧,他愕然望去,竟是舒晴闷不吭声地用一只修长白皙的五根手指掐住他的手臂,让扈力钦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无意间捕捉到舒晴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虑。

    这个清冷的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吗?

    “没用的,孩子,别白费力气了,只有木雩才能打开这流光困境。”扈长耘摇首劝着,但他又低首恍惚沉浸在当年的青葱记忆里。

    隐约记得是三十八年前的春天。

    有一位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在一片刚开垦的农田间,他把大儿子的手放在了小儿子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说:“长耕、长耘,我儿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六空掌门的位置只有一个,但扈家的天要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才能接得住。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们取名一个耕一个耘吗?”

    扈长耘笑道:“爹爹素来好农事,自然想让我们也勤快点吧。”

    这个中年男子摇首一笑,面上浮现几条岁月留下的褶子,一根手指敲打在他脑门上,哂道:“臭小子,就知道开你爹的玩笑,要正经点。”

    一旁稳重冷静、沉默寡言的扈长耕竟捂嘴偷笑,扈长耘自然站立如松,不敢随意开玩笑和插科打诨。

    扈相农拾起镰刀与锄头分别递给扈长耕与扈长耘两兄弟,正色说道:“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

    两兄弟各自接过镰刀与锄头,面面相视,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只听扈相农缓缓说道:“我扈相农老了,再也干不动,从今天开始扈家这片田地要靠你们兄弟俩,好好干,就当孝顺我吧。”

    岁月流转到三十年前的冬天。

    一片纯白的冰雪世界里, 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一人握刀、一人持剑,相对而峙,互不相让。

    “快让开,你想死吗,琅琊仙刀不斩扈家人。”扈长耘手持泛着冰蓝色光辉的琅琊仙刀,喝道。

    扈长耕皱眉劝道:“爹让我劝你回去,长耘我知道你气我抢了六空派掌门之位,所以....”

    持刀青年面色一冷,截口道:“你若是知道抢了我的掌门之位,那还不还

    我,爹他偏心你,我就是不服,你要么就杀了我,把我尸首带回去,要么就把掌门之位给我,你选一个吧。”

    扈长耕英俊的脸庞露出了为难之色,耳畔响起父亲之语:“长耘冲动倔强、不够稳重,所以爹希望让你接掌六空,可是这孩子不懂事,你切莫为了他而推辞。”

    “我能都不选吗?”扈长耕犹豫许久,反问道。

    扈长耘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耕耘耕耘,就是想让我辅佐你是吧,哈哈哈,凭什么让我屈居你之下。”

    “哐”地一声,持剑青年突然将长剑掷地,漠然转身,说道:“你走吧,好好保重。”

    两个青年的背影在雪地里分道而行,渐行渐远。

    雪一直下着,两颗心一直冻着。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持刀青年已经年华不再,他泪眼婆娑,嘴里念着一句话:“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

    ※※※

    北冥宫,神碑小院,丙字号房。

    秀美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沉重的吐纳,微弱的呼吸。

    嘎吱一声,门被一位婉恬碧玉、穿着青靛色衣裙的女子打开,她端着一盆水,幽幽的眼神朝床上那沉睡的女子一扫,轻叹一声。

    当即转身,那盆水没有稳稳端住,差点撞到迎门而入的素灰少年,水溅洒了出来,弄得素灰少年前襟湿漉漉的。

    “师兄你.....”青靛少女秀容露出一丝惭愧之色,边说边准备拿手绢为他擦擦前襟的水渍。

    扈力钦浑不在意,径自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戊曦师妹,秋水她怎么样?”

    萧戊曦望着这少年的背影,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已经吃了药,养上几日便没事了。”说罢见扈力钦没有任何回应,兀自走出门。

    黝黑壮实的青年一见到青靛色衣裙女子正端着一盆水,马上一步作两步,上前接过那盆水,然后灵活地用脚将门虚掩上后,笑道:“辛苦啦,辛苦啦!”

    萧戊曦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摇着螓首示意不辛苦。

    一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独自站在不远处,见这一男一女幸福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不见后,才鼓起勇气,缓缓走向前。

    但走到门口终究还是停下来,她透过那虚掩着门缝里清晰可见屋内的情景。

    “你真傻,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比赛,为了一个没有你重要的手环,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让我扈力钦情何以堪呐?”

    素灰少年将背影留给了门,两只手紧紧抓着被角不放,头靠在手关节处,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嘴巴张了又张,似乎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抑或是不知如何说,愧疚,愧疚,满满的愧疚,是他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差点把命都丢掉了。

    门外,那一位清冷的女子刚抬起要扣门的

    修长白皙手指,又颓然缓缓放下,此刻她内心正在煎熬着,连开个门,都觉得非常吃力,犹豫,疑惑,不该,多种情感交织在她心间,反反复复。

    “噫...”

    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慕容秋水清喉间发出了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她缓缓张开美目,胸脯一阵撕裂的痛隐隐传来,蛾眉忍不住微微蹙起。

    可是,当看到守在自己身旁的竟是让自己牵肠挂肚的扈力钦时,她早已忘记了身上的痛楚,艰难爬起,钻进他的怀里,担忧道:“力钦你真的没事吗?好担心,怕你出了危险。”

    扈力钦无处安放的两只手臂,本想将慕容秋水缓缓推开的,可听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的安危,他的心就算再想打破这暧昧不清的关系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用两只手掌轻轻抚拍着慕容秋水的背部,温然道:“我没事了,倒是你,被高沛风那混蛋打成重伤。”

    慕容秋水心下一咯噔,惊慌失措地下床,连鞋子都不穿,光着白皙的脚丫子踩在湿冷的地上,她拖着娇躯四周翻找着,急道:“手环呢,你一定要拿着去仙人岛,别管我。”

    扈力钦摇首道:“不用,已经去过仙人岛,幸亏有你,让我入选二试,谢谢你,秋水!”

    他无意间瞥见慕容脚跟被磨破了皮,双脚脚趾又红又肿,不禁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慕容秋水甚是大窘,快速爬到床上用被子捂住玉足,否然道:“没有关系的,就是平时走路不小心被咯着。”

    她闪烁其词的眼神被扈力钦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她在说谎。

    扈力钦四下张望,刻意想捕捉些什么线索,脑子一机灵,想到了床底下的靴子,

    他伸手将靴子拎出来,放在腿上。

    这很明显是一双男人脚码的靴子,女子是如何能合脚呢。

    扈力钦不由心生疑惑,他将靴子倒立朝下,一串水渍从靴筒内流出来,还掉出小块的木屑。

    他捡起地上的木屑,面色一沉,神情异常凝重,仔细察看,陷入了沉思之中。

    慕容秋水咬着唇,低着螓首,缓缓说道:“假扮你身高总得跟上,可是你又那么高,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矮上半截。”

    扈力钦陡然握住那一块木屑,木屑上的尖刺只稍稍一用力,便扎进他的手掌心肉里。

    慕容秋水发现了他的举动,连忙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说:“不要,你会受伤的。”

    可是来不及了,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摊开掌心,几根尖刺扎在手指心里最脆弱最薄的皮肤上,几个细小的血洞正往外嗞出鲜红的血珠来。

    “本来手掌上的皮就薄,你还以卵击石,我脚上的反正都是骨头,硬碰硬也就蹭破皮不碍事的。”慕容秋水蛾眉紧蹙,美目写满了心疼,樱口吹着扈力钦的手掌心,若无其事的说着。

第一百五十章 喜欢

    扈力钦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抽回自己的手,用嘴含掉手掌心的血珠,那只受伤的手掌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扣住慕容秋水躲在被窝里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从怀里拿出活络祛瘀的药水,轻轻用单手抹搓着脚趾上的淤青。

    看着那原本白皙无痕的玉足,现如今左一块青右一块肿,脚跟部还有早已风干结痂的血洞,他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缓缓说道:“你都不怕疼,我个大男人怕什么流血啊。”

    门外,那清冷的白衣女子渐渐离开。

    她,走在回廊小径中,玉颜如霜,没有丝毫表情,永远都看不清她的愁,望不穿她的情。

    “师姐,玄天幻境送到扈大哥手中了吗?”杜蔓笑靥如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与白衣女子并肩走着。

    少顷,白衣女子才缓缓开口问道:“小蔓!你说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吗?”

    杜蔓没有多想,随口应道:“对啊,如果不爱你,干嘛对你好呢?”

    白衣女子娇躯一颤,她从袖中抽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镜子,倏然幻大,那便是闪着金色异彩的玄天幻境,她将玄天幻境递到杜蔓手掌心,冷冷地说:“你给他吧。”

    杜蔓接过玄天幻境,望着白衣女子清冷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自语地说:“除了爱人,还有亲人、还有朋友,都能对你好啊!我不就对你这个冷面佛心的师姐好吗?”

    当杜蔓走到门口时,想推门而入,却隐约从门缝间看到扈力钦与慕容秋水独处一室,一股醋意涌上心头。

    “秋水,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我心里有一句话,想了很久,但还是想告诉你。”扈力钦站在一旁,注视着半躺在床上的慕容秋水,踌躇道。

    慕容秋水温婉一笑,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眸透着满满期许,颔首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待的话吗?”

    扈力钦天人交战了一番,面色一凝,正色说道:“当初,我想娶你为妻,全因我们两家的婚约,爷爷是我最尊重的人,我不想爷爷魂归九天之后,有人不守诺言。但我不能拖累了你,让你痴心错付。你对我的种种付出,我扈力钦铭记于心,但我不能因为歉疚而糟蹋或利用你的真心。所以就算婚约要履行,也是权宜之计,你我还是可以各自嫁娶。”

    慕容秋水瞬间泪眼婆娑,凝泪望着扈力钦不言不语的她,不知是悲,还是痛。

    她抿着唇,泫然一笑地说:“力钦,你真的比小时候成熟了,我真的很开心,你说这一番为我好、对我负责的话,但是名节、真心、那都是我的,不需要你负责,我只想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你不要内疚。”她眼眸透着雷打不动的决然之色,带着非常任性的口吻说着。

    一字一句敲打在扈力钦的心房里,他为难地说:“可是.....可是...”

    “你真的不要为难,力钦,你知道吗?儿时我就把你当弟弟一样爱护,可等你

    十三岁的时候,我发现你这个弟弟长大了,你可以奋不顾身地保护我,在我最伤心的时候逗我笑,关心我,我知道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就是慢慢的,我的眼里不知不觉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男孩子。”

    慕容秋水似乎是在叙说着往事,语气平缓,玉容溢出幸福之色,缓缓说着她的心声。

    扈力钦的思绪陷入杂乱,蹙眉道:“可是我做的这些,其他人都能做得到,而且你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最知心的姐姐,我对你好,那是应该的。”

    慕容秋水浑然不在意,一语成谶地说:“喜欢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一瞬间的事情又有谁能明白,不管以后别人做了一辈子让我感动的事情,但我就只在乎你为我做的那一瞬间。”

    “嘎吱”一声,大门被在门外听得入神、不能自已、竟然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门上的杜蔓推开了,由于虚掩的门支撑不住这重量,门就这么打开了。

    杜蔓满脸尴尬,像做贼被抓住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慕容秋水自是明白一直在门外偷听的人是杜蔓,不由玉颜乍红,羞涩不已。

    扈力钦原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尴尬的情景,反而杜蔓这不请自来,让他轻松了不少,他温然问道:“杜姑娘,你...你是有事找..我吗?”

    这一问,倒是给慌乱无策的杜蔓有个台阶下,她举起玄天幻境,笑道:“对了,扈大哥,我师姐让我送东西给你。”

    扈力钦微微颔首,正准备走出门时,身后响起慕容秋水的声音:“力钦,我们之间还是照常如旧,执念如此,无法改变。”

    他转身,朝慕容秋水温然一笑,不言不语,走出门外,将门关紧了之后,走到杜蔓面前,问道:“杜姑娘,舒宫主是让你送玄天幻境给我吗?”

    杜蔓点头应道:“是的,她自己专程把东西给你送来,可是不知怎么又回去了,刚一会路上碰到她,她叫我送过来给你。”

    扈力钦接过玄天幻境,脑海闪过那抹白衣女子,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住似地,神情凝重,思索着什么。

    “扈大哥,你既然不喜欢秋水姐姐,那你喜欢谁啊?”杜蔓灵机一动,脱口问道,但还没等扈力钦回答时,杜蔓鼓起勇气,不禁设问道:“难道喜欢我?”

    扈力钦一番苦笑,不知如何回答,望着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摇首说道:“喜欢,是没有负担的事情,我现在连家都没有,有资格说喜欢吗?”说着将玄天幻境放入怀中,径自快步走入回廊之中。

    杜蔓当胸一抱,饶有兴致地望着这素灰少年英挺修长的身躯,不禁嫣然一笑,说道:“那我可以给你家嘛,这么简单的事情。”

    “杜丫头,又在做春梦啦,赶紧帮我把这饭菜端进去给慕容小姐。”狄印端着一盘装有饭菜的盘子,递给杜蔓。

    狄印见杜蔓手足无措地接下来后,才安下心来,马上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着:“我先走啦,我家曦儿正等着给我下面吃呢。”

    杜蔓端着饭菜,气得直跺脚,啐道:“喂喂,你给我回来,本小姐还没吃呢,就开始使唤我了,哼哼。”

    ※※※

    辽国,宝马村村郊,露天食铺。

    木桌上,茶舍伙计端了一壶茶水和一盘馒头,放在桌上,赔笑道:“慢用。”

    青衿少年拿起一个馒头,拧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着,问道:“阿印啊,为什么我们不叫上力钦,和咱们一起出来找人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狄印一个大馒头都咬了只剩下一半,满口塞满馒头,鼓着嘴囫囵吞枣地说:“力钦他现在要照顾他未来媳妇,哪有空啊。”说着因为边说话边吃东西竟然被噎着。

    葛贯亭“哦”了一声,看到狄印噎着了,马上倒满一碗水递给狄印,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劝道:“哎你啊,吃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狄印“咕隆咕隆”喝了两大碗水才舒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着实惹得这边的食客侧目。

    “对了,木头,你觉得舒大宫主漂亮呢,还是你们家的萧倾城漂亮?”狄印闲来无事,开始打趣起葛贯亭。

    葛贯亭当即不乐意了,急道:“不要胡说,怎么成我家的了,如果你这话让仙儿听到,那多不好,好像我和人家有什么似的。”

    说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伸手抢过狄印手中的馒头,放在已有馒头的盘子上,把整个盘子都端到自己桌边,啐道:“吃多就又该胡说了,你还是别吃算了。”

    狄印装出一副不爽的样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伸手一探,说道:“木头,你肚子里那饿死鬼又上脑了吧,快把馒头还我。”

    他见葛贯亭不打算给,马上扑上去抢,两个人几乎快扭抱在一起,但笑容灿烂,活脱脱得像两个小孩子在打闹。

    “别抢了,两位兄台,这盘肉包子,本....我请你们。”一位十八岁的契丹族少年,端来一盘新鲜的肉包子放在木桌上。

    葛贯亭与狄印闻声,怔在当场,不再打闹,上下打量这契丹族少年,少年身着契丹贵族服饰,身高体健,高额饱满,用流利的契丹语言朝身后两个随从附耳嘱咐了什么。

    狄印看到肉包子,便伸手去拿,葛贯亭很是无奈,起身朝这少年躬身行礼,作揖道:“谢谢公子的赠包之情。”

    契丹族少年微笑道:“就一盘包子,举手之劳。”说着缓缓坐回对面的木桌上,木桌盘站着七八个持刀契丹随从。

    狄印嘴里叼着包子,手上可没有闲着,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块干净的灰布,把剩下的包子都放到灰布里,只留一个放在盘子上,然后再那将装满的包子好好绑起来。

    葛贯亭被狄印的举动给惊呆了,怔然道:“阿印你这也太简朴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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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