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五 靠你了卫哥
卫佳皇现在才明白当时白筑在输了那次比试后仍然各种找茬,当时蛮奇怪的:这比是你说的,虽然你不是啥好鸟,可也不像是输不起的那种人啊?
装得再不在乎输赢的人,也要看他输掉的是什么。
卫佳皇还记得当时贾府算是拉了偏架,最意外的是他居然偏向自己拉住白筑:“莫忙走。”
白筑也露出了被兄弟插了两刀的惊恐表情。
“输了就是输了,现在当到大家的面你得承认一遍,不要到了当天闹得不愉快。”
当天说的就是和15中的比赛日。
白筑没好气地一挥手:“我是那样的人吗?”
贾府仍然坚持,不单是他,这回连严洋,秦舛,蒋灝都站在卫佳皇那边,因为他们听说这赌约是和洪宇岚的。
白筑一想到这鼠辈闷声发大财还浑然无知无忧无虑就好生有气:“30米以上的如果有,你要给我——”
“我只罚一个球,其他的都是你的。到时候我叫你,你得让我,我不叫你,你只管踢就是了。”
所有人都看着卫佳皇,因为是瘟猪子的公敌,素来交恶,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而不是不行。
“不为什么,一直以来就想在正式比赛主罚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
言者无意,听者却觉得分外悲情,尤其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牺牲和承担的典故,一时间都不免觉得白筑过分。
白筑可不背这锅:“别!愿赌服输,我的都给你,让你罚个饱。不过后场的你得和严洋商量。”
卫佳皇摇头:“不是我想要的球,打了也没意思。有一个就足够,我不是你这种多而不精大力出奇迹的路数。”
大家松了口气:刚才是错觉,那讨厌鬼还活着。
白筑想的还要多些,他是小人物上篮的目击者,和那天只凝望着他的她,他和她的忧伤,串起来,白筑自觉明白前因后果,因为旁观者清。
比这更重要的是,白筑明白大家的忧伤——洪宇岚很少来了。正式比赛更是一次也没有看过。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样完美的洪宇岚,她不可能永远做足球队的女神。她的光芒不会因为她藏躲在晚自习前后的足球场这个阴暗的角落就会黯淡失色,一旦被角落之外的人看到那道光芒,她就不再属于这里。公主不会永远守护在七个小矮人身边的,她终究是王子的,王子的名字叫做主流。
她是属于主流的女人,她是19中的女神,而不是区区的19中足球队。
她太忙了,19中围绕着她在运转。至于足球队,只配围绕着脏兮兮的皮球运转。
白筑便说了:“后天的比赛,你去邀请我们的女神来看——求你了。”
少年卫佳皇心想我先装学霸被骂作弊,装灌篮高手却飞不起来,才连着碰了两次壁,你还要折磨我?
当即双手乱摇:“我和洪宇岚不熟,我不去。”
贾府又意外地站出来:“你得去!”
少年卫佳皇心想:敢情你拉偏架就是这目的?不过你押错宝了,我是不可能灌篮的!
便指着严洋说:“他才该去!”
贾府愣住了:“他?严洋?为什么他该去?”
“只有他跳起来可以轻松灌篮啊。”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你了!”
“对啊!学霸和学霸之间才有共同语言。”
卫佳皇一下又给戳中痛处:“别!什么学霸,老师说我是抄的。”
瘟猪子们慷慨激昂:“理他捞裙子!我们都知你是真学霸,靠本事吃饭的!”
少年卫佳皇在心里吐槽:你们这些瘟猪子全部加起来在学校眼里都算不上一个正经的人证,我要理你们才是捞裙子!
秦大爷站了出来:“最后站出来帮你说话的是谁?”
卫佳皇愣住了。
白筑也愣住了,看了看秦舛,贾府,同时居然看见了能轻松灌篮的严洋,其实也能灌篮的罗田,跳起来比严洋还高的蒋灝,他们仨比大多数人还更进一步,成合围之势,组了一个小型的包围圈,暗暗称奇:原来你们也发现了?
严洋带头:“试一试,算我们求你,真心的。你就当是他们说的,学霸和学霸好沟通。能来就来,不来也不怪你,试一下。”
其他四个人辅以眼神攻势。
被这帮人求着办事还是头一遭,而且眼神看起来又那么的诚恳,贾府还帮自己拉了偏架,心一软就答应了。
卫佳皇这个人其实蛮守信的,基本上言出必行。如果韩英摧也能算博哈尼说的那计步器,他至少也能当个19中的季布。
第二天,第一节课课间就去洪宇岚班教室蹲点,正看见刚刚正式转会洪宇岚班上意气风发拖堂的老吴,吓得转身就跑。还好转身速度一向保持得好,老吴只能看到外面一道诡异的影子。
第二节课课间又去,看见洪宇岚被围得水泄不通,确定了她的位置之后再看不见人,只得放弃。
第三节课完了是课间操,一路上前呼后拥,更是没戏。
第四节课课间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被罗莎逮个正着。罗莎是个警惕性很高的好同志,审问道:“干嘛来的?”
罗莎卫佳皇可就不怕了,实话实说:“找洪宇岚的。她人呢?”
罗莎加强审讯的语气:“学生会例会,你找她干嘛?”
“拜拜。”
卫佳皇可不傻,要是告诉这个亲卫队队长自己受瘟猪子所托请她去看比赛,那踢完比赛前都别想见到人了。
第五节课后接午休,仍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待遇。
下午第一节课遇上自己班拖堂,去的时候在外偷听说是陪校领导去迎接美国凤凰城的友好中学代表参观学校去了。
第二节课后,探得还在陪友好中学。
第三节课,人家直接没上,去参加19中冲刺全国奥数冬令营的种子选手特训去了。听说是唯一的高一选手。
再搜集了相关情报,卫佳皇暗喜:有机会了!
正好撞见结伴往操场去的,白筑,贾府,严洋。
“你们等一下!”
白筑他们第一次遇到卫佳皇主动搭讪,也好生惊讶。
“我在这守洪宇岚,要迟到,岑大爷那你们帮我抵下。”
白筑他们三个一听都想:可以啊,小伙子终于上道了嘛!没问题!
白筑热情地说:“我就说你们新班主任有点重视你这个新的全班第一,她不认为你是作弊的,把你留下来交流。自从因为你初一和老吴对峙的事后,岑大爷和学校老师都不敢交流的,随便编都不怕穿帮!到时候你就这么圆哦。”
卫佳皇心想:今天才互换班主任,你就能想到用这个素材,龟儿消息还灵通呢。
贾府严洋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大家的希望:“靠你了!卫哥。”
卫佳皇想骂人了:哥你妹!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起码的节操?
四百零六 滚
贾府他们对卫佳皇出马是真的很有信心。
白筑呢,知道得更多,觉得这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洪宇岚必然问为什么要让她看这场比赛,卫佳皇只消说因为任意球对决赢了,他将获得人生中第一次在校队正式比赛中主罚任意球的机会。那么洪宇岚只会欣然应允。
现在的卫佳皇当然会知道这么干,但现在的不是少年卫佳皇。
画面上看到的是少年卫佳皇。
洪宇岚有些奇怪:这不是那个啊呀呀上篮的小人物么?杵我们班门口干什么——喔,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怪不得最近在那打篮球呢,结果是现给我们班的谁看的啊!我想想,我们班有点姿色的灌篮高手花痴粉都有谁啊——贾甄?孙霞芮?
卫佳皇现在连哭的心都有了:不是打给你看,还能打给谁看啊?你们班我除了罗莎就再没有认识的人!
旁边似乎一直有人喋喋不休,刚开始讲的都是学术,卫佳皇回过神来,这是高年级的学霸。听清楚了末的几句:“洪宇岚,后天我们一起打车去五山大学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卫佳皇想起来了:对了,五山大学的x教授对包括顺宋宏达在内全福都的奥数精英最后一次重点培训也在同一天。
传来洪宇岚的画外音:“谢谢唐学长,不过不用麻烦,我爸送我。”
唐学长吃瘪的同时,少年卫佳皇正陷入麻烦。
亲卫队长罗莎发威了:“我说你鬼鬼祟祟都一天了,再不滚,我要告班主任了啊。”
少年卫佳皇余光看到目标人物正在不远处,且她已经发现自己,更难得是这次好不容易避开了高峰,没几个碍事的人物,想着忠人之事,硬着头皮说:“人来了,我交代了就走。”
“你不会是想表白吧?”
现在的卫佳皇看过去,认得这是老吴新东家的二号种子选手,一个叫做施叠兵的男学霸,毫无悬念也是洪宇岚的仰慕者之一,因为成绩的接近没准意淫自己和第一名天造地设。后来这哥们好像考去了清华,满以为能和洪宇岚在大学会有个热烈的展开,却没想到人家去了华兴。
这回年级第二让自己这个踢球的瘟猪子抢了去,又被官方认证是作弊,对自己怨念颇深那是一定的。
果然他下半截就说:“别以为抄了一次答案,你就变得高级了。抄也抄得不聪明,没一点自知之明——你个瘟猪子能考几分嘛,这么一来全校都晓得你成绩怎么来的!你抄了个第二名,又怎么样呢?你还是瘟猪子啊。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你踢球的就老老实实去踢你的球,二天高考加分录取个二本,也算是个大学生,这才是你该干的事。洪宇岚跟你们这些踢球的就不是一路人,不要来骚扰别个,别个也没有时间来理你们。”
少年卫佳皇问:“请问你初中是不是本校的?”
“我是啊,我晓得你们踢球的以前和洪宇岚关系不错。这估计也是你们初中最美好的回忆,但对你们最美好对别人不一定美好啊。你不是第一个了,经常有你们球队的来骚扰她喊她来看你们训练——真的是找求不到事情做了!”
少年卫佳皇一愣:拿给他误打误撞堵死了,我还怎么说呢?
便听得粉丝们一阵欢呼:“施公子说得太好了!你真棒!”
施公子受到鼓励,更加亢奋地说教:“但是她和哪个关系不好呢?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只是懂事的早晚。随着人的成长,就要学会取舍,选择更重要的事,丢掉不重要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人的能力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你们,踢球才是你们最重要的事,那就好生踢球,虽然读书跟不起走,足球可以给你们加分,只要不要太瘟,其实都捞得到个二本,实在不行预科嘛。但是你们要学会从洪宇岚那里毕业,人家好心不会明确地拒绝你们,但是你们要面对现实啊,她和你们中间是有无形的鸿沟存在,不是一个层面的,我这样说,懂么?”
洪宇岚应该是站定了。旁边的学长学霸关切地问:“怎么了?”
教室那边集体鼓掌。
洪宇岚那个班是19中的精英班,班上没有一个踢足球的,甚至没有一个瘟猪子,是全年级最上等的班集体,没有之一,此刻同仇敌忾看着这只恬不知耻上门堵人,且堵的是19中皇冠上那颗钻石的瘟猪子。
卫佳皇叹了口气:“终于说完了?”
施叠兵欣慰地说:“终于明白了?那快滚吧。”
现在的卫佳皇其实也很理解他,想来严洋蒋灝他们为了找洪宇岚来过无数次,说不定他自己就是被他们差遣着通传的小厮,面对着那几个煞星,他满肚子牢骚不敢发,得亏今天这只弱鸡送上门,那还不畅快地打一轮嘴炮,好好释放自己的书生意气?
少年卫佳皇没想那么复杂,简简单单补充了几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一定要相信吴宪连的诽谤,那请你至少明白一个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我们这一届本校的,中考分数比我高的都是女生。你如果骂我是瘟猪子,那你是什么?”
施叠兵立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亲卫队中尤其罗莎还知道内情,面红耳赤。一班的精英鸦雀无声。
少年卫佳皇也认清了现实,觉得施叠兵至少说对了一点,现在的女神和足球队有了无形的鸿沟,确实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了,再也回不到过去。准备拔足离开,接受白筑他们的批判。
学霸学长却以为他要乘胜追击,斗志昂扬地说:“我来帮你打发他。”
半截身子刚挡在前面,立刻就不见了。
摄像机轻快地切换近景模式,镜头只能看清卫佳皇一个人:“什么事?”
大家欢欣鼓舞:没有白疼她!如此冷淡的语气,说明她终于知道亲贤臣远小人了!隔离足球队的瘟疫,从今天做起!
卫佳皇一怔,虽然不抱希望,但仍然迅速梳理了细节后答:“他们要我来请你看后天的比赛,我们打15中。下午三点,体院。”
学霸学长登时不淡定了:“笑话!那天人家要参加五山大学的奥数培训,哪有空来看你们的垃圾比赛。”
卫佳皇也不等洪宇岚回答,“喔”了一声,准备离开。
和堂堂奥数冬令营的特训比起来,19中和15中的足球比赛确实算是垃圾比赛。
大家看到卫佳皇这么的知进退,不禁有些后悔:人家真不是瘟猪子,都不死缠烂打的,我们是不是稍微过分了那么一点点?
卫佳皇即将转身,洪宇岚又说话了:“为什么这次是你来请我?”
洪宇岚心想:你是来炫耀自己赢了白筑吧?幼稚!你赢他不是应该的吗!
卫佳皇去意已决,随口嘟囔了一句:“他们鼓捣喊的嘛,说我来请你你多半要来!”
洪宇岚肺都要气炸了:卫佳皇!从在我们楼下打篮球招蜂引蝶开始,你是看我好欺负故意来羞辱老娘的吗!
少年卫佳皇也意识到失言,急急忙忙掩口,想着得赶紧用什么场面话来圆场,只得松了手语无伦次地说:“现在我知道了,肯定是冬令营为主,他们在想什么啊,乱想汤圆吃,哎,我们都是瘟猪子——”
洪宇岚就在伙伴们诧异的目光中说出了那个他们以为绝对不可能在她口中听到的字:“滚!”
四百零七 这球我来
那天岑大爷临时被叫去体委开会,白筑编的故事都没用上。
代课的董教练惦记着自己的初中队,给大家安排的是自习。
卫佳皇一去就被大家围住。
“怎么样?”
卫佳皇不敢说实话,苦着脸避重就轻地回答:“那天人家要去五山大学奥数集训。”
“散了。”
大家一哄而散。
白筑他们六个人没走。
卫佳皇有点发怵:“干嘛?”
白筑阴笑:“哼哼,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你这个人虽然没有朋友,但是不缺牛逼的敌人,比如我。”
卫佳皇装傻:“不懂。”
“你刚才说的绝不可能是她的原话。倒底她说了什么?”
卫佳皇知道瞒不过去了:“说了一个字。”
六人齐问:“什么字?”
“滚。”
六人面面相觑,好半天,贾府向卫佳皇竖起大拇指:“可以哦。”
白筑哈哈大笑:“稳了!”
少年卫佳皇很是无语:你这盲目乐观的个性什么时候能改改?人家那个培训可是培训一天。
现在卫佳皇知道,估计到死都改不了,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看到的画面就是那一天的体院。卫佳皇还记得当天15中来了好多啦啦队,对比起来19中就无比寒碜,除了家长,就没啥人了,几乎一个同龄人都欠奉。但是对19中代表队来说,已经足够,因为几乎没有不是完全没有,而是有且仅有,加上那一个还是洪宇岚,已经足够。
“可以啊!天竺鼠!”
大家欢欣鼓舞。
同龄人都不来怕个鸟,爱来不来,不存在的。
说起同龄人,倒也不是15中的学生热情就比19中高那么多。说岑大爷是志存高远也好,说他是摆烂也行,自从他一门心思追求猛牙杯后,19中代表队呈低龄化趋势,且选人标准在圈内人看来更是不可理喻,这场和15中的比赛单从纸面实力上,说是以卵击石也不为过,谁也不愿意看必输无疑的比赛。
15中精英尽出,门将是当时国青队的队长洪二;前锋是盛传已成为都盛三队头号中锋人选的牛狮利。后防线上还有着当时福都第一中卫李淼搭档被普遍看好为未来第一中卫,曾经的火轧江双雄之一,卫佳皇儿时的死党岳夏。其余各个位置无不兵强马壮。唯一的遗憾,圈内普遍看好,认为是福都第一天才少年的一个叫做区襄的小孩在中考的时候谨遵父命放弃足球这项没前途的路子,靠着父亲为顺宋设计了一幢精美教学楼的关系,用一个不怎么过得去的中考分数离开了15中去往福都最好的中学。
这时双方的教练正在斗嘴。
15中的教练邹敩故作好奇地说:“听说你手下有个高一的中场,和一个高一的边后卫让你宝贝得不得了啊?从初一吹到了高一,肺活量好哦!听说某人还号称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还说是能重新定义中国足球的两个将星。保护得那叫好啊!打我们就没见上过场——好巧不巧,我觉得我那年也拣了两个宝,不过我倒是没觉得他们有多珍贵,即插即用,打中后卫的那个,初一就防住了你的吴让。区襄嘛,不过就是把你的江飞过成狗。不过呢他们两个就是一般的人才,比起你那两个传说中要让中国足球崛起的巨星那肯定是不如的。盼星星盼月亮,你老人家终于肯把镇店之宝放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啦!我激动啊!求将星轻虐!”
岑大爷笑眯眯地问:“区襄今天来了吗?在哪里呢?”
邹敩一时语塞。
“还有你刚才说过成狗。我怎么听说被过成狗的是你的球霸牛狮利呢?据说还气得咬伤了人。据江湖传言,区襄的爹控诉某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碗水端不平,呆下去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个好学校,决不趟中国足球这浑水。这么看起来,重新定义中国足球的是另有其人吧?”
“你——”
邹敩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下面的话变成两个字:“等着!”
比赛开始了。
19中如岑大爷预期的那样打出了很多他想要的东西,但是果然实力差距还是很大。
打得花团锦簇的19中得势不得分,很快被牛狮利,李淼各进一球。然后局面反转,被对手摁着暴揍。
洪宇岚虽然在,但她只是看着,不再做织女。
初中的时光,大家拓展了对足球的兴趣或者说想象力,但是和往届比完全远离了魔鬼的训练,和残酷的竞技更是不熟。当老人完全退出舞台,直接让这些跳级生独当一面,没有过度的一代承接,比赛场上呈现出来的差距便是明证,一到较真,只恨高一的菜鸟太多。
可以说从来没有一支19中的代表队在和15中代表队的对抗中表现得这么差劲。让场边圈内的旁观者不禁感叹,吴让之后,19中无人。
半场结束前,后来一直处于围攻态势的15中依靠岳夏的头槌再下一城。
半场比分定格在3比0。
邹敩浮夸地蹦到岑大爷面前:“讨厌!你又把两大将星藏起来了!”
卫佳皇记得半场的场边,岑大爷不同于现在更鲜明的主流印记,依然温和,甚至有点事不关己。
大家当时以为这是冷暴力。
历尽波折,请来的女神,更是没人敢看,虽然她就在左近,只知道她一直很安静。
现在的卫佳皇可以确定,她是真的一直很安静,不论内外。
画面似乎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剪接。从中场休息直接跳到了60分钟的时候。
廖乾武在前场反抢造成了李淼犯规,赢得了一个前场任意球。
卫佳皇走到白筑背后低声说:“我就要这个球。”
声音虽低,洪宇岚居然能听得明明白白,芳心微颤:你怎么啦?怕拿不到任意球了么?
软弱无助地把镜头对准岑老头,却看见他居然笑了。
当年自己的自信转移到了他那里么?他没有忘记猛牙杯的誓言吧?
白筑皱了皱眉:“这个球不适合你吧,挨边30米了,何况还是洪二,我都只能打耍耍。”
卫佳皇坚持:“我看准了,就要他。”
他既然决意如此,白筑也不墨迹,问了一个细节:“你是打角度吧,我怎么掩护你?”
“不用,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球是我主罚。”
白筑想起了之前一直没问的最好奇的事:“你为什么突然想着要罚球?”
洪宇岚也在想:是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佳皇的眼神似笑非笑:“你知道吗,小时候洪二封我的射门就跟玩似的。我那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得分。如果有人做到,那一定很帅。”
“所以?”
卫佳皇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证明我也是可以耍帅的。”
看向了镜头,四目相对,洪宇岚顿觉小鹿乱撞,脸直发烧:你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现在的卫佳皇却知道少年的心思:原也没想你今天能来。你喜欢的是能灌篮的人吧。其实我只是想证明,灌篮的那种帅气我用别的法子也可以实现——太笃定了,应该可以?这可是国青队长,身高和那个封盖我的也差不多?
四百零八 真正的核心
蒋灝看到白筑嘀咕了几句就这么退开,看不过眼抢上前打抱不平:“这么远,你都不帮他打掩护?”
白筑耸肩:“人家不要,我有什么办法。”
贾府点头:“你这盘对了的,让人家打高兴。”
蒋灝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说:“本来就打不过,你们还搞那么多花花肠子。”
岳夏刚想凑过来恭贺下卫佳皇终于拿到发球权,就听到洪二怒吼:“想啥子,岳夏!排好你的人墙!给我隙条缝整我冤枉啊!”
岳夏吐了吐舌头,冲卫佳皇做了个鬼脸。
这个距离没有30,也有29。
岑大爷也没有笑了。
唯有洪宇岚恢复平静,心里在想: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内心深处就有一种自己也说不出来最热切的期望:一定会是大场面吧?
卫佳皇在后退,就在白筑他们觉得助跑距离略长的时候,他驻足,仰望。
白筑不放过他每一个细节,心想:动作设计得倒是蛮不错的。就是这张脸没啥说服力,重新组装下,搁我身上效果应该迥然不同。嗯,学霸人虽然不怎么样,东西还是有好的,该学得学。
一开始就全力冲刺。
贾府等人都有些诧异:学卡洛斯?不像呢?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虚张声势?
罗田最有发言权,看着他疾驰的背影,心想:要扬长避短啊,天竺鼠!你能五中五全部都是取巧,你不是最瞧不起大力出奇迹的么?
岑大爷在心里默念:还是得打角度啊,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一脚球呢?就算非要一脚球,刚才那个位置不是好得多?那是最适合你的区域啊。
如果洪宇岚没有来,刚才岑大爷看中的位置,卫佳皇确实会去找白筑交涉。事实上,白筑刚才在罚之前,还刻意等了他,觉得这是他的菜。
洪宇岚在,他改了主意。
人不在,这个球是射给自己的。人在,这个球就是射给她看的。
洪二目不转睛地看着卫佳皇的来势:来吧!小子!让我在15中这最后一场比赛里看看你又能长进多少?
白筑不管前戏,只死死等着看他的吃球部位。然而白筑做不到,因为前戏实在太抢戏。
他刚跑出去就发出了拟声词:“哇呀呀!”
除了白筑和洪宇岚,都没有见识过那一天的小人物上篮。
洪宇岚想笑,可内心一阵酸楚:我怎么想哭了?
球就快到脚下,卫佳皇叫:“看招!小人物射球!”
镜头一下子模糊,仿佛被雨水冲刷,现在的卫佳皇可以确定——洪宇岚真的哭了。
悬念很快揭晓,白筑暗骂:这个脑残果然用的是外脚背!
卫佳皇的外脚背有什么用?白筑就没见过他外脚背利索过!
球不见了。既没有从人墙的左侧过,也没有从人墙的右侧过,甚至没有弧线。但是它穿透了人墙,从人墙的缝隙里。
白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真的是外脚背么?
球飞的是一条直线,笔直的直线。
众人眼一花,仿佛流星闪过。
19中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是卫佳皇射出来的球么?
一声闷响,是和门柱擦碰的声音,那皮球硬生生挤过球门线,撞到网上。
洪二整个人直立,没有做出丝毫应对。
少年卫佳皇仰天长啸,白筑第一个扑了上去!
蒋灏,谢衲,贾府,廖乾武一个接一个,把少年掀翻在地,仿佛赢得了比赛。
少年卫佳皇想要看到那个人最真实的反应,终成奢望,只能看到臭男人的胸口。内心在说话:这便是我的灌篮,看见了么?
卫佳皇你真的帅死了!
这是来自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当年的遗憾,现在来弥补,却更加的苦涩。
帅能当饭吃么?人都死了。
略一疏神,比赛画面却没有了。
镜头已经擦拭干净,卫佳皇认得这个掠过的建筑——还是在体院。
“丫头。”
岑大爷出现在了镜头里。
“岑教练您好。”
岑大爷笑了:“这几年,你是第二个能坚持这么叫的。”
洪宇岚心想这不是你自找的么,随口接了一句:“第一个是谁?”
岑大爷也随口回答:“你最喜欢的那一个。”
镜头立刻拍向地面和地面上那对足尖。
岑大爷笑了:“还脸红了。”
洪宇岚把话题岔开:“比赛您不管了?”
“想看的都看了,剩下的无关大局。留在那里等着被对手奚落么?”
认真地拍了岑大爷的脸部特写,洪宇岚问:“您接着要动真格了?”
“是的,你最看不起的严酷训练。”
洪宇岚想着要解释清楚这当中的误会:“我一直都很尊敬您。年少时找您茬是实在怕您毁了他们。最可怕的不是严酷训练,而是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就严酷训练。”
岑大爷深以为然:“所以我等了他们三年。我觉得我已经看见了,而且看够了。”
洪宇岚心想:事关重大,得罪人就得罪人了。
“您请说。”
岑大爷不怒反笑:“你啊,还要考我么?”
“是。”
岑大爷也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那三年从未有过的严肃,这可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仙女来考究自己,心里想着一点马虎眼都不能打,虽然知道人家那深不可测的厉害,自己作为专业的骄傲也不能露出一丁点瑕疵让对方看不起。
岑大爷尽力在脑海里组织总结了这三年中观察出的点点滴滴,提炼之后,说:“真正能够看见的只有卫佳皇。白筑能够在他奔跑的提示下模仿路径,并且鞭策他更加深入。白筑需要提示,卫佳皇需要鞭策。围绕着他们,便有一切可能。但是鞭策不够狠,卫佳皇看的就不够透彻,跑得也不够远。”
在当年那个织女面前,岑大爷始终是谦卑的,点到为止,不敢班门弄斧。
洪宇岚正听得入神,无奈补充:“因为跑得不够远,白筑模仿的路径就不够成熟,容易被对手识破拦阻或者压制,您是这个意思?”
别人也许记忆模糊了,岑大爷却不敢忘。面对圈内的各路神仙,他字典里从来没有服字。可是,织女在足球这方面的表现,对他来说就是天神下凡。被她照着自己思路顺了几句,胆子莫名一壮,鼓起勇气说:“我们圈内一直有个成见,拿球的永远比跑位的高级。我之前也一直以为持球且负责最后一传的人一定要站在全队的制高点上,他必须是球队最强的那个人。社会常识里,负责决策的那个叫做领导,更是理论上的最强者。跑的人是卒子,他们的牺牲,他们的交叉,他们的掩护,能让最强的那个人从中筛选出最佳方案。我所以定义了牺牲和承担,选中了那两个小孩。”
洪宇岚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
岑大爷却像一个不成器的小学生得到了天大的激励:“直到我看见你当年指挥的那十多分钟,我才醒悟过来,那原来大错特错!球是要的,会贻误战机。战术核心观察位置再去传,往往会认为是最有效率的搭配。领导在实战中其实并不是最英明的人,当跑动像投稿,实际已经错过最佳时机,这样筛选出来的最佳方案,不过是退而求其次,以次充好的劣质品,即使打成也只是对手太弱,说不上无懈可击。”
洪宇岚真的对岑大爷刮目相看了:“那什么是最佳方案呢?”
“当在设定上就是跑动来决定决策的时候。当个体跑动不是牺牲,是承担的时候。所以,我明白了,卫佳皇才是真正的核心,而白筑不过是他的助力,只不过这个助力需要越强越好!”
顿了顿,岑大爷补充了最核心的结论:“卫佳皇的上限是他能看穿一切,和你一样,他能构建出最优的路线。就像刚才15中人墙那唯一的缝隙,白筑都看不到,哪怕没有人能看到,但就是瞒不过他。最佳方案他来构建,用跑动实现,白筑用出球来执行,而其余人的理解消化扩展协作都有我来教育培养,这个方案能多靠近上限就全靠我的教育培养了。”
洪宇岚心里说:加油!岑大爷!
岑大爷脸绷得异常僵硬,憋了好长一口气。洪宇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心想:我得走了。
岑大爷也算运动员出身,眼力不凡,看出洪宇岚微细的移动前兆,吐出那口气,终于说出来:“听说你现在已经是整个学校毋庸置疑的最大希望,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机不害臊地问你一句,这一次能来帮我么?不敢贪心,隔三差五抽一点时间就像当年那样指点迷津即可,可以吗?”
四百零九 看见与看不见
就在岑大爷拉下那张老脸心怀忐忑等着仙女大人回音的时候,仙女大人却没头没脑反问一句:“您大前天下午已经把名报了?”
岑大爷大前天确实不声不响把名报,对外宣称是去体委开会,倒也不假,只不过这个会就是猛牙杯外围赛规程的说明会。
那个年代没有信息爆炸。消息是闭塞的,所谓手段通天的达人,估计还比不上后世随便一个网民。
岑大爷有些迷:这你都知道,难不成你还真的是仙女下凡——慢着!就算你是仙女,你会知道,说明你心中还是有这边的?
这后半截冲击性的发现让窃喜冲淡了前半截的迷雾。
洪宇岚似乎能读卫佳皇之外的一切人心给了一个提示:“五山赛区的外围赛是不是有冠名?”
岑大人不由自主地展开回想,这方面对他来讲不重要,刚好在开小差,但过耳不忘的本领让他不太确定的说出来:“好像叫‘留希望’杯?”
卫佳皇心中一凛:留希望不是当时洪氏的产业么?
这点他可不像白筑,虽然留希望高开低走,在信息大爆炸之后成为落日黄花,可在当时,留希望的当家人洪远益远不是什么当地小有名气的实业家那么简单。
“留希望是我爸的产业。”
岑大爷这是真被唬住了:“难道说......冠名比赛的事,不会是——”
“如你所想,冠名这件事是我求他的。”
岑大爷开会的时候就很纳闷——这一届的外围赛怎么搞得这么作古正经?整个鸟枪换大炮的感觉?
以前的老黄历太久远,单说上届,因为没有东道主,就不存在什么五山赛区,整个西南赛区涵盖所有,参赛队不过区区四支,更可笑的是其他三支队完全是为了双木玩高兴硬凑的搭子。唯一稍微经打的15中根本就没有报名。
但是,这不代表其他赛区是这样。上一届,东北,华北,中南赛区的外围赛都有24强,华东赛区甚至有32强,到了西南,西北,却成了辣眼睛的麻局。
如此强烈反差究其根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第一,本来就是足球落后地区,第二,也是经济落后地区,是有先富起来的人,但是赛事组委会照样穷,因为富人不是圣人,没人肯赞助。
会开到后来自己琢磨也许都是五山都盛的效应,它刮起的x色旋风一方面改变了大家对五山足球的固有认知,虽然没有从落后地区直接晋升发达地区,至少获得最有潜力的发展中地区,这么一个暧昧的评估;另一方面激活了整个地区的足球热情,让先富起来的人觉得足球有搞头,愿意在里面出一点血。
洪宇岚噗嗤一笑:“您想的美啦。想分一杯羹可以有,出一点血那是万万不能的。”
又补充道:“五山都盛把五山足球人的心气变高是真的,至少在规模上就想和发达地区别别苗头。所以一开始就很敢想,盘子架得太大,就算真有人想接盘,也被他们狮子大开口吓跑了。”
岑大爷一钻牛角尖就忘了对方的仙女身份:“你爸爸这么精明的一个企业家会看不明白?”
“几年前我对我爸有过类当年被您惦记那一回的举动。最近呢,当年的因,结了果,结局出人意料的好,因此我爸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一来他拗不过我,二来这个事情牵头的是五山政府,这样雪中送炭的事做了,在政府那里也可以广结善缘。所以顺水人情就这么做了。”
岑大爷见识过她当年的临场指挥后,再不怀疑她能做任何事,但还是有让他觉得不通且难以置信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肯做到这种程度?”
“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不去顺宋宏达,一定要来19中。”
岑大爷愣在当场:对啊,她如此优秀,家境更是不凡,为何不去顺宋宏达?
“我喜欢足球啊,最喜欢的喜欢。19中有福都最强的足球校队之一,而且离我家不远。”
少女的决定就是这么简单纯粹且直白。
然后又补充道:“19中代表队的事,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
岑大爷觉得自己眼眶湿润了:她这样主流的希望说她最喜欢足球!她说的真心话,没有自伪!
洪宇岚幽幽一叹:“该说正题啦。您和我爸都因为以前经历过的某件事对我有了不同于常识的期待。他是商人,需求是无止尽的,倒也罢了。对您,我必须说清楚,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岑大爷完全理解不能:看不见是什么意思?要是托词,出个主意什么的,你们学生会办家家酒不是经常做么,不比拉赞助把自家老爹卖了轻松多了?可如果不是托词,那么多双眼睛都目睹了的骚操作,你来一句看不见就想蒙混过关?灵魂附体,就那么巧,不但帮了最喜欢的足球队,又帮了世上最亲密的人?
洪宇岚说:“看得见就是看得见,有的人拼了命还是看不见,全队就只有卫佳皇能看见,这都是没有理由的,说得好听点这是天赋。听说,您当年找吴老师争夺他的归属权——”
岑大爷纵然是教育队伍中的大心脏,却深知人言可畏,赶紧纠正仙女:“我没这么霸道哈,我就是要他一节自习课,是他欺人太甚。”
洪宇岚笑了:“岑教练,您再怎么藏巧若拙,放在有心人眼里都看得出您是有大智慧的人,您真心觉得那是一节课的时间?您改变中国足球的宏源真的像外人想的那样只是过过嘴瘾而已?您要是认真的,又怎么会满足卫佳皇只交给你一节课而不是他的全部可能性?”
岑大爷又急又恼,心中郁积的种种负能量完全爆发,忘记了对面至少面子上只是一个花季少女,面目狰狞地咆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认真的,我是赌上了全部,我想对他们的人生负责,我吃相非常难看,你如此的聪明,更应该看得出来我今天是下定决心不管多荒唐也要来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管答应不答应,也不能拿看不见这种蹩脚的借口来搪塞我!”
岑富有在卫佳皇心目中的人设完全崩塌:岑大爷居然曾经对洪宇岚露出过这样的嘴脸!
公平的说,岑大爷算是半个儒帅,盛怒之下,也基本没有倒出半个脏字。但是此刻的他满脸追悔莫及,气喘吁吁又手足无措,羞惭地看着地,不知该如何了局。
洪宇岚再度长叹,然后说:“我听说当时吴老师在你即将得手的时候对着卫佳皇有这么一番话,他说你敢再踏出去一步这辈子的上限就注定了,人生的可能性就此萎缩,甘心吗?”
岑大爷不解其意,怔怔看着镜头。
“吴老师说的没差。你拯救了他足球的上限,毁掉了他作为学生的上限。你救了他,放弃了我。我所有的勇气用在第一次的逃脱,用在对你们的鼓励鞭策矫正上。牺牲和承担么?这也算喔。因为有我这第一名的循规蹈矩,才有了你和第二名与学校的相安无事,没有被继续追杀。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卫佳皇还是我?”
岑大爷默然,再来一次,必然还是卫佳皇。因为跑的人始终是少年而不是少女,哪怕最聪明的是少女甚至取代掉自己,最重要的始终是跑的人要聪明。光明和黑暗一线间,时机稍纵即逝,等着少女再来传达已经来不及了,一定要领路人第一时间起跑,指引大家前进,那样才有可能带领大家走向光明——仅仅是可能。
“便是这样,他丢掉的上限我拾起来,我丢掉的上限他拾起来。久而久之,他不会循规蹈矩,我失去了那最后的叛逆。逐渐地,他越看越清晰,我却已经看不见了。”
四百一十 联手
副手问上帝:“是洪宇岚的存在推动卫佳皇实现‘自我’,还是卫佳皇因足球激发残缺的自我导致了洪宇岚的觉醒?”
“是后者。”
副手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会出现千年难遇的超人自我,其源头居然还不在外星人身上?
“正是如此。奇迹源自中国足球。”
副手余惊未了:“那这样的例子——”
“近百年来并不少,都来自中国足球。”
副手明白了,这才是上帝为什么爱中国足球的真正原因。
“讽刺的是,洪宇岚觉醒后,‘自我’第一明确的,就是屈从主流求生存,用本能告诫自己把自我输出的能量浪费在足球上无疑飞蛾扑火。‘自我’指引她隐藏‘自我’,委曲求全,直到‘自我’若隐若现。”
副手感到费解:“足球既然是她挚爱,自我如果是真实纯粹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指引主体做投降派?连分毫的怀疑都是零容忍才对。”
上帝白他一眼:“你这么有怀疑精神的,定然用天算去测试过中国足球,对吧?”
副手一愕,不敢欺瞒,老实点头。
“算出什么样的未来?”
副手苦笑:“万丈深渊?”
“自我其实和天算系出同源,一旦触发推演,可谓异曲同工。正因为是挚爱,一旦觉醒必定触发推演,那么对万劫不复的感触也是最深的,会导致发自灵魂深处的退却。”
正因为是纯粹的自我,一旦真正意义激活就会强烈地反对主体和中国足球发生最本质的接触——精神领域上的接触。
副手觉得这确实很讽刺:“也就是说,因为这错爱,反而让自我产生了强大的求生欲,生怕自己被主流抛弃,反而积极进取地去获得在主流社会竞争的生存价值?”
“也不是那么单纯的。中国足球不是一件死物,更重要的是和身在其中的人出现了互动,升华到了感性和理性拉锯的高度,这件事的进展就变得没那么单纯了。她的自我弱了,但更有人味了。如果你不只是把人当做一个劣等的生命来看的话。”
洪宇岚自己倒是想得开:“让您失望了。现在只是一个女球迷,不过,可不是女球盲哦。”
岑大爷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凝视着镜头,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这个外围赛包装得如此华丽?”
“我对你拿下猛牙杯冠军不抱希望,但坚信你有办法入围正赛。建立在这个前提上,我想如果比赛默默无闻,赢了不是白赢了么?明明赢了双木,事后却被他们窃取果实,我不希望他们获得这样的遭遇。至少坐实五山赛区冠军的头衔,日后他们要通过其他操作抹杀是抹杀不掉的,仅此而已。”
岑大爷好奇的是另外一回事:“为什么对我拿下猛牙杯冠军不抱希望?因为我冀望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洪宇岚倏忽间收了客气:“这种直觉论调形成在今天你我见面之前。在此之前,你愿意告诉我你准备拿什么去赢五山赛区的外围赛么?卫佳皇的上限?”
岑大爷笑了:“又来考我了。”
洪宇岚很认真:“不配么?”
岑大爷变得更加认真:“我也想听听19中头号人物的意见。”
洪宇岚老实不客气:“你先抛砖。”
“你知道我最感激你的是什么吗?”
洪宇岚说:“貌似是让你看到了卫佳皇上限的样子?”
岑大爷摇头:“不是!你让我看到的是,蒋灝,严洋,秦舛,贾府,卫佳皇,白筑他们所有人上限的影子。你颠覆了我的教学秩序。这一代就是我所培养出来最强的一代,不是说他们天资有多么多么超越了前人。这三年的时间放在15中那个蠢材眼里,是我蹉跎光阴。恰恰相反,我把这宝贵的时间全部用去塑造他们的可能性。我用足够的耐心等了他们三年。”
洪宇岚问:“刚才与15中一战,你觉得你等到要等的人了么?”
“足够。这就是我心目中黄金的一代。就好像当年的你有自己的领域,我也一样,我也能够看见,真正的他们,而不是落后的比分和竞技上的下风。”
这是一个败军之将对自己刚刚才一败涂地的残破之师的评价,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阿q。
然而他就这么说了,也不怕女球迷嘲讽他。
洪宇岚不置可否,问了一个问题:“既然是黄金一代,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需要让你在我做得过分的时候棒喝我。”
洪宇岚问:“完全不懂,请问既然明知过分,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我和之前那个你擅长的领域不同。那个你擅长的是未来,我擅长的是当下。”
洪宇岚秒懂:“当下是指竞技?”
“是的,竞技之所以残酷,因为真正的竞技很丑陋。它斗的是下限。卫佳皇的上限,对于猛牙杯并无直接用处。我本来需要你的是,当我全身心让他们投入竞技的时候,你能在即将走火入魔之际用美好的东西拉他们一把,而不至于沦为完全的竞技工具。那样的他们和应试教育的考试机器没有分别,也失去了真正光明的未来。”
洪宇岚似乎陷入沉思。
看着岑大爷眼里隐隐的不安和微弱的希冀,画外的卫佳皇极度震惊:岑大爷希望从洪宇岚那里得到什么?难道当年这两个人联手了么?
洪宇岚听懂了:“你怕他们坚持不下去?”
“我前面说了,真正的竞技是残酷丑陋的。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去挑战虚假的小孩子,真正的大孩子,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为了你,哪怕你看不见,不出声,他们一定能熬下去。只有熬下去,才可能胜利。”
洪宇岚恢复尊敬:“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洪宇岚似乎笑了:“我已经回来了。如果是这个,不必担心。”
岑老头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或者说做贼心虚:“这样做你的处境——”
洪宇岚打断他的惺惺作态:“志在猛牙杯的岑教练啊,我倒是很有点担心哪,您消息似乎不怎么灵通,我们这闭门造车就算五山赛区是没有问题,进了正赛呢?您有未雨绸缪的假想敌么?”
岑教练超出了洪宇岚的意料,很是不屑:“这个情报都没有,我凭什么去动猛牙杯的主意?”
顿了顿,说:“目前为止,有5个人遥遥领先。到时候这五个人的去向将会对开赛前的最终形势起决定性作用。”
洪宇岚有些惊讶:“人?通常不是队么?”
岑大爷耐心解释:“猛牙杯正赛的主要玩法,是根据专家的评估,家长会让自己的孩子转入最正确的队伍中去。主要的原则便是抱大腿,如果都是大腿,地域啊,利益啊,属性啊等等因素一旦契合,那就强强联合。”
四百一十一 搜集情报
洪宇岚问:“如果这五个人抱在一起怎么办?”
“那倒不会。”
洪宇岚虽然天纵之资,这里面的玄机却是完全不通:“为什么?”
“五个人,这么说吧,被抬到那个高度起,他们成为职业球员已经板上钉钉,不但如此职业生涯的前期也都被规划好了,现在呆的球队是不能乱动的。”
洪宇岚没有放过这个话题:“都是哪些球队,叫做什么?”
岑大爷没有细想这个细节她为何如此执着,正好自己也理理思路,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帝收武足校的程寿,中华足校的高森,水马尾的毕动,金州挪力的冯勇,金州挪力的东圆椅,嗯就是这五人了。”
洪宇岚问:“山东齐行足校没有人?”
岑大爷暗自吃惊:说的是齐行足校,而不是山东齐行,真是上了心啊,这个点更是找得刁钻,我都完全没想到那里去——且试她一试。
岑大爷问:“你看好山东齐行足校?”
“我听说,从目前不成熟的机制来看,齐行足校虽是后起之秀,但它的职业线路规划是最有保障的,如果您有内线,说遥遥领先的五虎将,怎么也应该有他们的人。除非是人为的打压。”
岑大爷拍掌赞道:“果然犀利。正是人为的打压,圈内就是要打压齐行的风头。所以齐行也不甘示弱,全力策反水马尾的毕动。”
洪宇岚一点就透:“也就是说,这一届其实已经达成一致,按照幕后的剧本,最后的胜者出在这五人所在的四支球队,没有齐行足校的份。齐行要挖毕动也是为了获得争夺猛牙杯的资格。”
岑大爷点头:“他们五个人踢成什么样其实不重要,金州挪力多一个,也不代表他的戏份就多一倍,但是他们的球队实力如何就很重要了。所有有办法的家长在暗处,等到外围赛结束,再决定自己买哪匹马。”
洪宇岚在想:五虎将踢成什么样不重要么?很重要吧!
便问岑大爷:“您看过上届猛牙杯决赛的录像么?”
岑大爷苦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这样机密比赛的录像资料,我凭什么能拿到手?
“猛牙杯正赛录像全部都是圈内的绝密材料,我这样的——这是什么?”
岑大爷接过洪宇岚递过来一张碟片,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呆萌来。
“上届猛牙杯决赛全场录像,帝收武足校对阵下陆烨二中学。”
卫佳皇想起11号壮烈牺牲那位看基恩自传的烨二学霸,立时淡定不了:帝收武名满天下,可是这烨二中学盛产的明明是学霸,哪里来的球霸?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这所谓的烨二中学队必然是因为望子成龙的家长买马后诞生的组合金刚。
不禁在想:既然洪宇岚和岑大爷一看就知道现实的造型,那么后来的结果为什么还是会对他们产生了沉重的打击呢?
岑大爷还没有从那么快的打脸中走出,虽然这次打脸从结果上是愉悦的打脸。
道理其实很简单,圈子内的森严只是一个低端的自high机制,对于真正具备相当社会能量的人就是小朋友的家家酒。
所谓绝密资料,刷洪远益的脸卡,轻易可以拿到。
洪宇岚见岑大爷兀自不醒,幽幽一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日方长,今天就聊到这吧。找我的人来了,再会!”
看不见岑大爷的人,却能听见他的心声:这辆不起眼的桑塔纳,等等——不会吧,山0的牌照——哎,这样的女孩她还能用正眼瞧足球多久?
瞬间忧心忡忡:什么时候对卫佳皇腻烦了,一切就完结了吧?
进入镜头的桑塔纳,后车门开了,一个学者风范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只见他走起路来,带着学术的骄傲,知识的力量,浑身上下散发着权威的气场,双目对周遭运动场馆射出轻鄙的寒光,脸部整个凑一副满溢嫌恶的表情。
卫佳皇本来十分笃定,配着这车和剧情又犹豫了:堂堂五山大学的专家教授会为了一个翘课女追杀至对他来说low到爆的体院?况且,专家教授也没资格坐山0的车啊。
这个时候,寒光看到了镜头正迎着他缩短距离,登时冰川融化,与面相背道而驰的温和声音说:“上车。”
前排的司机转过头来问:“吴教授,回五山大学么?”
“不用了,我本来就不是为那帮蠢材来的。你就带我到你们福都随便转转。”
卫佳皇心中一凛:听这口气是外地空降的牛逼专家?
司机面露难色问:“您对哪方面感兴趣一些?”
“随便,实在想不出,就用你日常载你们书记的路线。”
司机转了过去。
吴教授侧身盯着镜头:“还真像吴宪连说的,如此天才浪费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你简直是在犯罪。”
“当不起先生谬赞。”
吴教授径自说道:“早点离开这里,这里容不下你。”
洪宇岚沉默了。
吴教授继续补充:“早一点走,也不用这么辛苦地隐藏自己的才能。”
洪宇岚还是不说话。
吴教授似乎在认真思考一个难题,半晌说:“慢一点也对,真实的强大世人没法接受。最低限度,国家队你必须进。”
洪宇岚便说:“我尽力。”
吴教授懒得理会她的搪塞:“明年七月华盛顿,你把那奖拿了。”
洪宇岚故作为难:“金牌?”
“我要你拿特别奖。”
后面的画面变成飞掠,声息全无。
卫佳皇却在想:好巧他也姓吴。吴宪连有一个牛逼哄哄的亲戚,并向他介绍了洪宇岚?显然,这个人比老吴更识货。假如洪宇岚跟着他走了,一切是否都会改变呢?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在画面里逐渐清晰。
卫佳皇定了定神,认了出来:洪远益!
洪宇岚的画外音出现:“你觉得进哪一个冬令营对你最有面子?最有谈资?”
洪远益略一迟疑做出答案:“数学!”
“喔,那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最有谈资的冬令营目标实现了。”
洪远益苦笑:“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借个人给我。”
洪远益一脸兴奋的神情:“随便说,想用哪个人我都给你!”
洪宇岚苦笑:“瞧把你乐的,上回都说了,再往后我帮不上忙了。”
“是,是!”
那阳光灿烂的笑容证明洪远益根本就不信。
不知怎么的,卫佳皇就想到白筑给自己描述的那翻脸不认尸,冷血自私又卑微谄媚,更要将洪宇岚挫骨扬灰的洪远益。
四百一十二 舍得当瘟猪子吗
那天和洪宇岚分手后,岑大爷让所有人回学校,然后给大家看了一场比赛录像。
这个比赛不是帝收武和烨二的猛牙杯决赛。而是1990年联邦德国队和阿根廷队展开的世界杯决赛。
岑大爷宣告大家的毕业——从兴趣小组的毕业。
就此,岑富有撕下伪善的假面,露出狰狞的魔鬼教练的真容。
大家瞬间就觉得足球的趣味烟消云散,然而并没有就此被打倒。
岑大爷问:“你们从现在起为了什么踢足球?”
大家答:“为了生存!”
“怎么样才能生存?”
大家答:“入行!”
“唯一的入行办法是什么?”
大家答:“拿下猛牙杯!”
岑富有看着卫佳皇:从现在起,你必须做个取舍了!
球霸还是学霸?选择一旦做出,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双全就没有了。现在在深邃的学海里还能看得见,可是在球场上还看得不够远。想要在球场上看得更远,就不能再在学海里下潜了。这就是不可逃避的现实。
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从某个角度看,个体即团队。牺牲掉的时间做的事要承担被牺牲掉的时间可以做到的事那份责任,所谓机会成本。正反两面便是牺牲与承担。
岑大爷需要的是时间,要从学生的正业那里抢时间。
瘟猪子的正业就是踢球。唯一的矛盾在卫佳皇。
岑大爷假模假式地说:“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做一个半吊子的踢球者但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尖子生,或者只做一个瘟猪子中的学者。你只能选一个。”
卫佳皇是犹豫的。在他心中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梦想:考清华。
兴趣组毕业的那一天,他和白筑有激烈的争吵。
白筑认为踢球是为了胜负,他认为踢球是为了娱乐。
为什么踢球呢?因为有趣。他没有想过离了足球就不能生存。没进19中之前,岳夏很恼怒地问卫佳皇:“为什么不去15中!”
卫佳皇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19中要好那么一点点吧?”
岳夏更生气了:“都是二类重点!大哥不说二哥。”
卫佳皇这回找到点了:“邹敩的足球太没趣了,就晓得身体流!”
岳夏表示不服:“岑富有更瓜好不好,拿给我们打6个蛋!”
“但是,他的足球确实更有趣啊。你看吴让......”
那时候卫佳皇只知道自己超喜欢踢足球,根本就停不下来。
虽然心智不成熟,内心深处,也隐隐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既然感兴趣就踢下去啊。等有一天没意思了,就老老实实地去学习——嗯,应该踢不了多久吧,等收了心全力以赴,清华大学会向我招手的!
谁知道,见了洪宇岚。
从此足球的趣味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来得更加内容丰富饱满,不知不觉间,到了高中,兴致没有半分减退。
内心深处也会告诫自己:这一波踢完了,要不就退队了吧?反正和那帮瘟猪子也耍不拢。
更重要的是,半荒废状态下,被某些事情一刺激,强行发力,那学习也没有掉队啊?进校来是第二名,折腾了半天,堕落了半天,奋起余勇一战又回到最初那不得了的.asxs.。
这样看,劳逸结合那不要太健康,就这样游刃有余走下去吧。和瘟猪子们做互不干扰的平行线,我乐我乐的,你们乐你们的,这样也好。
但是尖锐的矛盾在输给15中之后爆发了。
对于卫佳皇,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付出了,对得起团队,失败是可以接受的,哪怕是惨败。更何况,自己还进了一个帅气的任意球。虽然这个进球激发了对方的凶性,让后续变得十分难看,但自己可也没退缩啊,拼到了最后一刻。
那痛快淋漓的汗流浃背,让惨败也充实美满。
然而,白筑他们无法接受,他们不愿意失败。
他们,是卫佳皇外的所有人。
阿根廷和联邦德国之战的争论,岑大爷让白筑和卫佳皇观点的对立保持了开放式的平衡,并没有让他们一决雌雄。
但是,岑富有就此改变。
训练脱离趣味,向残酷的竞技进发。
卫佳皇终于开始怀疑:这是我喜欢的足球么?
这还是我喜欢的足球么?
也许,终于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候?
足球如果是这般的痛苦和丑陋,那么我不想要它,我是来找乐子的。踢球是为了生存?
为了生存的话,我努力学习就够了。
如果是为了洪宇岚呢?
洪宇岚真的回来了。日理万机,离了她仿佛19中无法运转,没了她那些上进的好同学好像无法学习,看不见她19中的优秀教员都失去了教书的本能,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回来了。
每次的训练课都有洪宇岚。
镜头里出现了所有想要放弃的少年,他们的脸部特写被捕捉到之后,立刻产生强烈的反转恢复成一个慷慨激昂的斗士。
面对面,那仿佛能穿透心扉的妙目,邀请你观赏那19中最美好的风景,只为了守护这份美好,瘟猪子们愿意做任何事。
而其实不需要做太多,踢球就好了。为19中代表队而战,她永远是你这一边的人。
卫佳皇似乎明白了:离开了足球,就见不到她了,见不到那个真实美好的洪宇岚。天天见到的只有活在主流体系中虚假美好的投影。她不是喜欢学霸,也不喜欢灌篮高手,或者高颜值的灌篮高手,她最喜欢的始终还是认真踢球的人。
最终选择的时刻到了,卫佳皇忍不住看了眼洪宇岚,洪宇岚一直在看着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卫佳皇你不愿意踢下去了么?求求你踢下去好不好?你要是不踢了,我......
迟迟不答的卫佳皇正处在全部队友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下。
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不说话,是看呆了。他不知道那是极度紧张忧虑甚至濒临绝望后的表情,他只是觉得:洪宇岚,真的好美啊!
然而,洪宇岚已经快要崩溃,不想要继续接受等待卫佳皇审判这种煎熬,于是她撇开卫佳皇,快步走近白筑他们。
天大地大,女神最大,至于那个讨人嫌的二五仔管他去死。
现在的卫佳皇看到所有人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白筑他们大叫::“全国制霸!”
现在的卫佳皇突然和少年卫佳皇对视,听到洪宇岚微微颤抖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卫佳皇有些困惑:“全国制霸啊!”
洪宇岚的声音都带了一点点哭腔:“你舍得当一个瘟猪子?”
卫佳皇记得当时的容颜是此生最震撼的一次,他应该是失魂落魄之际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声来:“在你面前,我就是个瘟猪子!”
四百一十三 代表队的传承
洪宇岚本来是否极泰来的狂喜,瞬间被扫了兴:不就是抢过你两次第一名,至于这么咬牙切齿嘛?小气的小男人!
现在的卫佳皇想:临出口,潜意识里的胆怯吃掉三个字,意境一下也被吃掉了吗?如果说出“快乐的瘟猪子”这个完整的短语,是不是聪明如她就会明白了呢?
历史无法假设,总之,这句话之后画面又糊了。
再度清晰的时候,又看到了岑大爷。
一涉及到这专业的领域,洪宇岚觉得看不见的自己好弱小,做一个女球迷真的好累——心累,很忧虑,怕连双木那关都过不了。
于是这位女球迷好奇地问:“您真的也能看见什么了吗?感觉您越来越有自信了。”
岑大爷很是无语:“丫头,你来学校之前我本来就是自信的。就是因为非常自信,毁了很多人却不自知。”
洪宇岚认真地问:“自信的岑教练,你说上限不重要,那从竞技的角度,你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不具体针对某个对象的,这套基本战术用意何在?”
洪宇岚很忧虑:福都的正赛也许还比较遥远,即使已经有上届冠军帝收武足校领衔的四小龙存在,毕竟还存在很大的变数。就现阶段而言,主要对手不是双木的加长版么?长是年长的长。
不需要把他们树立为短期的头号假想敌么?岑大爷的自信如果来自于经验主义,会不会有些托大?说到底,堂堂正正的以小打大对他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创举。
“你是说主打脚下的那套传控?”
除开超负荷的训练强度,岑大爷目前对球队内容要求的整体框架出来了,就是一套繁复的传控体系,对三条线的细节要求都很高。
这部分比之单纯提升耐力和强度的训练,表面看着更近人情,但是对于细节的要求其实更不近人情
在每个技术环节上如果出现瑕疵,岑大爷会有很斧凿的矫正要求,就像是一个刻板的工匠师傅,直至做到极致,才会放过他们,再把要求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内容要求逐渐会升级,到后来他们甚至自行在提高当中的繁难程度,难到无以复加,却停不下来。
岑富有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激活了托管模式,托管给自发的能动性。个体自发能动性的叠加,汇成无止尽的进阶模式。
洪宇岚完全理解不能:“是啊。这算是什么?重点在于不断地优化,那肯定就不是下限。至于上限,上限是围绕卫佳皇直击要害的洞察力自动生成的尽可能直接的进攻,卫佳皇的启动完全不需要这么复杂的传切啊。如果你实战中要用这种战法,那么容错率极低,极有可能在真实的竞技中守不住下限而崩盘。如果你实战中完全不考虑这种战法,那么花那么多心思做这种建设有用么?您不是说培养的工作早在过去的三年中就已经结束了?”
岑大爷很认真地回答:“这是我岑富有在无数实战中自创的套路。包含着我理想和现实的统一,也是岑富有在足球这个领域知行合一的全部结晶。当一个队真正能够代表19中的时候,我才会正式地倾囊相授。当年吴让他们正式代表19中这面旗帜和双木,15中正式交锋,最根本的依仗便是这套最根本的套路。19中换了数代,我岑富有只要还在,这本质的套路始终不变。从吴让他们的学长们,到今天的白筑他们整个是一个薪尽火传的继承。岑富有在足球上的全部,只有岑富有的球队有资格继承,且值得拥有。它既不是上限也不是下限,而是我在内容上能给他们的最后一课。这个套路能进行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他们的天资和实力。如果要给一个定义,那这个就是19中代表队的思想。惨败给15中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把思想交托,但是承载了这个,就不能轻易言败,也不可能轻易失败。这便是我身为足球人的骄傲。”
洪宇岚联想到他的袖手旁观:“那么你后来已经在旁观他们自习,这算是进行到什么阶段?”
岑大爷欣慰地说:“自创武功的阶段。说明他们超越了岑富有,更大大超越了所有19中的前辈。他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最强的一代。”
以前吴让他们去迎战的双木也好,15中也好,甚至外面的锦阳四合,白页著晃,等等等等,终究还是同龄人。这一次挑战的难度大不相同,所以洪宇岚还是不放心:“它具体在实战中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所有的战术意义都是一般,他根本的作用是解决足球运动一个根本的问题——人力的渺小。足球比赛有90分钟,但是任何一个人架在上限的模式里,撑死不过几分钟而已,而且如果一个人透支了这几分钟,他连在场上立足都做不到,剩下来的时间又将如何度过?所以在竞技的环境中,追求上限是绝不可取的核心精神。上限只是卫佳皇能看到一切,但是不代表他能做到,而且为了支持他的做到,还需要耗费更大的人力。但是上限又是真实存在,那么真实的竞技又是怎么做的呢?”
洪宇岚有一些明白了:“中庸之道?”
“正是如此!战术就是在不上不下的中间地带行中庸之道的平衡术。为了拖延下限暴露的时机,为了制造接近触发上限条件的及格环境,它既是伪装术,又是保存实力的避风港。潜在的内容越丰富,变通的潜力就越大,被压制的可能性就会越小。”
洪宇岚仍然不打算放过:“您这一套过度繁复的细节,导致低容错率怎么解?”
“练得复杂,打得简练。重点是拆解应变,实战里面一切从简。”
洪宇岚看着远处奔跑的那个瘦小身影问:“他还需要加强么?”
“一定要说的话,运动能力差了一点,要是能达到职业级别的优等就好了。”
岑富有内心是踌躇满志的:一个技术无懈可击的人来开拓前路,这是19中划时代的创举吧!
洪宇岚决定问得直接点:“以那天打败我们的15中作为参照物,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哼,果然是你挥之不去的阴影么?等你冬令营归来再看。我约了15中。”
四百一十四 伯仁因你而死
卫佳皇记得那个时候岑大爷说的最多的是:“我们和敌人最大的差距不是年龄,而是时间,现在还是不够,需要大把的时间。”
于是大家义无反顾地逃课。对瘟猪子来说,那像和尚念经的课不上也罢,听也是白听。
不是瘟猪子的卫佳皇也逃成了瘟猪子,至少逃课的熟练程度算是一名合格的瘟猪子。
成绩是直线下滑,新的班主任对他已经彻底放弃。重回种子选手已经决计不能,但上不了重点线倒也不至于,鞭策他呢好像更没有这个必要——在均分两三百的校队里面,作为踢球的绝对主力,学习成绩再差的时候也能破500,你怎么批评他?
但在罗莎看来,卫佳皇真的堕落了,堕落得让人心碎。
至于洪宇岚,她只是**,课虽然也逃,那也是有分寸有时限的,关键人家天赋异禀,照样独孤求败。
罗莎不同于冷血的吴宪连,看到曾经前途无量的第二名落魄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实在于心不忍:“洪宇岚,你劝劝他吧!还来得及的。”
“重色轻友的小莎莎让人寒心哪!”
罗莎有点懵:“啊?”
“说!你是不是看上卫佳皇了!”
罗莎嗔道:“你神经病啊!”
“你不是看上他了,为什么不想着优先解救我,却惦记着搭救别的野男人?”
罗莎脸上的小儿女情态瞬间消失,整个人透出庄严肃穆来,用着充满批判色彩的声调说:“卫佳皇他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男生而已,他没有你那么聪明。”
洪宇岚顿时打起了精神:这算是一语成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生生给自己说出来一个情敌?气死我了!
“听说他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洪宇岚被她膈应得难受:“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你而死。卫佳皇始终只有好好读书这条路是正经可以走下去的道,他和这些踢球的瘟猪子本来都是格格不入的,为什么就要执迷不悟地踢下去?他本来就不是踢球的料,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书生,如果不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又怎么会一错再错,这一次更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落魄到了这步田地,你于心何忍啊?”
镜头给了正慷慨激昂陈词的罗莎一个脸部特写,散发着耀眼的正义光芒,却没有植入画外音,甚至没办法读到洪宇岚的心声。
罗莎看着这个平素老和自己作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最大主流偶像居然乖乖听着自己训示,内心无比的满足:对啦!这样才是你应有的担待嘛,你可以去追求自由,你有着追求自由的权利,实力和资本,但是庸碌的大多数人既没有权利,更没有实力和资本,全凭着少年人感性又懵懂的冲动,把整个还有抢救余地的人生毫不负责地埋葬掉。
“你得站出来棒喝他!足球只是你贪图热闹一时兴起的余兴,他把你这一时兴起当真,不自量力要去赔上——”
洪宇岚打断她:“罗莎,说实话。你喜欢卫佳皇吧?喜欢那个全校第二的卫佳皇?”
这一回,洪宇岚说的庄重,性质完全不同,罗莎立时面红耳赤,却没有出声反驳。
“第一,我对足球不是一时兴起。第二,我同样喜欢踢球的卫佳皇,在我看来他是我们19中最重要的球员,没有之一。在这点上我有着绝对不输你的认真。你要真的心痛卫佳皇荒废了学业去踢球,本末倒置,那就不要假手他人,你自己去拯救他!如果你成功了,我也会拼尽全力让他对足球回心转意的!”
罗莎气得直发抖:“你卑鄙!你自私!你——”
洪宇岚在笑:“我也喜欢他!”
那一瞬,罗莎不知道是不是直面了前所未有的光明,整个神情黯淡了下来。心里是不忿的:他这么的不起眼,你也要来抢么?不但抢还要毁掉他?何其狠毒!人品卑劣,再怎么靓丽光鲜又如何?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不准备行动吗?他们马上又要逃课了。”
卫佳皇和罗莎都看到远端的少年卫佳皇正鬼鬼祟祟潜入车棚。
罗莎下定决心嚷道:“卫佳皇你要去哪里?”
哪知道她这出声刺激得卫佳皇三下五除二开锁上车,也不回答一溜烟跑了。
洪宇岚说:“他去东郊体育场。”
19中在西面,罗莎觉得这真是瞎折腾:“为什么不在学校里练?”
看到了人满为患的操场——体育课可以为会考让路,却没有义务谦让猛牙杯。学校的球场,大家不用的时间你可以拿来训练,想垄断资源,对不起,不可能,哪怕你备战的是世界杯。这就是学校的资源该有的轻重缓急顺位。
洪宇岚看着气咻咻转身离开的罗莎,知道今次是真的分道扬镳,倒也不在意,心里在想:东郊之后还能去哪呢?该轮到技院了?
罗莎对玩弄男生感情的洪宇岚很是失望,卫佳皇的贱骨头更是让他绝望。心里想着:不管了!任你这么慢性自杀下去吧!
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我失恋事小,你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才是莫大的悲哀。
最后的同情者也已心死。
那之后足球队就在大家的鄙夷中半天半天的旷课,全校的师生眼不见为净,甚至觉得空气污染指数明显下降,是天大的利好。
在连续半天旷课的背后,是岑大爷把自己这张脸卡刷爆。大家因此才能够辗转于东郊体育场,南郊体育场,运动技术学院,铁路分局体育场打游击,洪宇岚在那四个地方都有用自己的眼睛拍下了若干珍贵的回忆。
当然,她去的不是太频繁,且有时还会半途而废。
有一次半道上打车,手机响了。
卫佳皇心想:藏得真好,当时有谁知道她有带手机么?
“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对面的男子卫佳皇吓了一大跳:东戊泉!怎么会是东戊泉!他怎么会认识洪宇岚?
洪宇岚笑了:“东叔呆在留希望已经是屈才了,这一趟却为着我的私事真从沿海跑到内陆来,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东戊泉实话实说:“单单洪远益是留不住我,但是留希望有你,就不算屈就。你这回需要办事找令尊要人的时候能想到我,受宠若惊的是我才对。细节当面问清楚,才不误了你的事,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一定不能偏废。”
“那咱们这互相吹捧吹点到为止吧,进入正题。在上回的基础上,我还需要追加了解几个方面的情况。你可以记录了么?”
东戊泉已经拿出了笔和小本本,摆出和当船老大大相径庭的严谨作风,随时准备奋笔疾书:“你说。”
四百一十五 善意的谎言
卫佳皇记得那年11月末的样子,几乎所有19中的人都收到对校方来说天大的喜讯——洪宇岚确定入选国家集训队。
有不短的时间见不着人,大家一来被岑大爷操得人困马乏,二来情绪上跌至谷底。综合作用下丢盔卸甲的精神面貌立时把岑大爷气的三尸暴跳。
犹记得当时岑大爷的咆哮:“你们踢球是为女孩子踢的么?不要忘了你们已经为猛牙杯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到头来你们的人生就是围着一个女孩子打转么?”
一轮目测之后,改观并不大。
话锋一转:“要是让她知道你们这两面派的作风,还指望人家看得起你们么?”
这么一说,大家立时来劲了,把岑大爷气的呀,让卫佳皇终生难忘。
大家就在这枯燥乏味互相看不顺眼的氛围中,缓慢地积淀,积淀着直面未来的力量。
还有件小事,到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寒假来临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地按部就班,岑大爷不提,大家也不提,放假的第二天又齐齐整整的出现在球场。
当时想的比较简单,人去楼空,再不用到外面去打游击了,独霸操场的感觉不要太爽。当然,等到岑大爷开始分派任务了,就爽不起来,又开始疲于奔命的一天。
初中队的有人弱弱地问董教练:“那个……那个,明天还来么?”
董教练阴恻恻地一笑:“可以来啊,高中队跟着练练,岑教练最喜欢小孩子了。”
吓得小孩子面无人色,连连摆手:“不不不!”
开玩笑,高中队那帮自虐狂的节目,看着就头大,我还小,还想要健康快乐地成长。
闭门造车的时候很寂寞,很惶恐,这两种情绪也越来越极端,快要冲破能够耐受的极限,但是每一次极限的堤坝即将崩塌的时候,两种高涨的情绪又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莫名其妙地回落。
这样苟延残喘的精神和谐一直维持到了农历29。有访客到了——不是别人,同城死敌15中的当家中卫岳夏。拿着帮零嘴溜达到了场边。
“嚯,卫佳皇,你们还真在练啊?明天就除夕了,还说约你出去打街机呢。”
白筑和岳夏的梁子红少杯就结下了,和卫佳皇还不同,这俩频频对位,全场都免不了激烈摩擦,打完就开始对骂。那次虽然被拉开了,彼此都找着感觉,确定了对方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以后见一次就得对战一次,直至被各自的小伙伴拉开。
白筑果然第一个跳出来:“不用约出去了,就在这真人对战!白摸vs狮子!”
说话间摆出街霸ryu的架势,还没等使出升龙拳,就听得岳夏叫道:“老子是草薙京!”
山寨kyo的爆发力更胜一筹,已经冲到近前,山寨ryu为自己耍的帅付出代价,被来势汹汹的kyo拱翻在地。
19中阵营哈哈大笑:“这算哪门子的草薙京?”
“还是狮子嘛!”
训练太过沉重,大家难得放松,看这不要钱的格斗真人秀,倒也快哉。
白筑岳夏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打也不是真打,符合真人秀的核心精神。
合久必分,没多久分开了,白筑虽然吃了暗亏,倒也没有破相,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又是一个大心脏。
岳夏没有走向卫佳皇,有心人已经把他和白筑隔开。
“你们要参加今年的猛牙杯外围赛?”
今年当然说的是公历年。
白筑隔空叫阵:“干嘛?不服?”
“羡慕啊。”
声调上听是很真诚的,所有人默然,都没想到狗嘴里真吐出了象牙。
卫佳皇要了解发小一些问:“你们什么时候歇的?”
岳夏叹道:“期末考前就停训了。后来邹敩忙自己的事,就都水了。”
卫佳皇知道,岳夏想要的只是训练,无奈明月照沟渠,所以是认真的羡慕。
“传说中的赤木晴子呢?”
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宿敌反应最快,白筑冷笑道:“你不是都说今天29了么,赤木晴子也该有自己的事。”
卫佳皇有些好奇:“为什么是赤木晴子?”
岳夏盯着自己的发小,觉得发小不是这么蠢的人啊。
“你们的口号不是全国制霸么?”
瞬间安静下来。
这口号关上门打鸡血的时候,打女神嘴里说出来,确实让大家血脉喷张。可要是从外人嘴里流出,那种感觉就十分羞耻了。尤其说话的还是学校头号死敌15中的人。
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都偷偷地喵岳夏。
却发现岳夏仍然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似乎刚才什么也没说出口。
白筑大着胆子说:“你想笑就笑吧。”
岳夏愣住了:“我为什么要想笑?”
白筑白他一眼:“你来不就是为了笑话我们这个口号嘛。”
岳夏很认真地瞪着白筑:“为什么要笑话这个口号?”
白筑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最近一直把自己投身于艰苦没有人道的魔鬼特训中,一方面是来自残存的决心和意愿,更多的是惯性,而驱使惯性最大的动力就是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太多。
就会想其实那个口号是多么的浮夸不切实际,是多么的羞耻幼稚,是多么的自欺欺人。未来的希望一直都有,但是一直都是渺茫的。不要说猛牙杯的冠军,猛牙杯正赛的门槛能摸到已经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就在不久前连个适龄的15中都能把自己打的满地找牙,那么会功夫就上天了?蒙谁呢?
留希望杯么?留的也不会是自己的希望。
始作俑者也是哄自己开心吧,看着大家都已经走上了绝路,善良的女神不过是希望大家在绝望的岁月里有点念想。
这已足够。女神对大家做得够多,不能奢求更多。
大家心怀感恩遥祝女神全家此刻在美国玩得开心。
正因为是她说的,所以对大家来说制霸全国是个无伤大雅,善意的谎言。一旦从他人嘴里说出必是恶意满满的讥刺。
可是岳夏说,为什么要笑话这个口号?
岳夏似乎琢磨出当中的味道,满脸不可思议:“你们难道是说着好玩的?”
严洋怒了:“谁他妈拿这事开玩笑!”
于是犯了众怒。
卫佳皇心想:这之前,除了我和白筑,你们可还真是没把这事当真。
那一天,洪宇岚在美国,岑大爷因家事缺席,打鸡血的关键人物都不在。没想到,就在这群龙无首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人物却把全国制霸这个荒诞的目标深深钉在每个人内心深处。
从此,这再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每个人真实的执念。
四百一十六 扑朔迷离的东北赛区
“为什么这么早就把卫佳皇和白筑换了?”
因为位置很靠近比赛场地,所以洪宇岚的声音很轻。虽然很轻,岑大爷却能听清,因为他已经离席。
画面来得很突兀,卫佳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那年开春?
开学季,岑大爷宣布厚积阶段结束,现在轮到薄发,注意,关键词不是发,是薄。
当时少年还不知道薄是什么意思。
埋头苦干一学期,检验成果的第一场比赛,岑大爷为大家精心挑选的对手便是15中代表队——那个给大家带来沉重打击,仿佛盘旋在头上挥之不去的最大阴影。
“怎么,还没过瘾?”
洪宇岚白他一眼:你好意思说!刚刚起了点火花,你就给掐了,没意思透了!
少女心写在脸上,岑大爷不消读心,只淡淡地提醒一句:“别忘了,真正的目标是你说的那四个字。”
洪宇岚嘻嘻一笑:“这回不骂他们假日本鬼子了?”
知道是知道,还是不爽:“难道就一直这样扮猪吃老虎?”
岑大爷很认真地点头:“决战之前,一切不必要的暴露能免则免。”
洪宇岚问:“那你为什么不在开场之前布置下去?打到现在可是全力以赴的,只不过是你所谓的伪装术有那么一点点约束,但卫佳皇和白筑刚才那个传跑可不是照着你的剧本来的,按你的说法,这就是已经暴露了。”
“一来,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迫切需要对自己的战力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二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连自己几斤几两尚且不知,谈何控制?”
洪宇岚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又问岑大爷:“15中缺了很多人么?洪二是不在了,还有呢?”
明明此刻心里充满了困惑,却还是控住不住生出一阵骄傲:在的时候,一样也没挡住卫佳皇的射门!
“人没有什么变化,就缺一个去都盛三队的牛狮利。没了这个棒槌球霸,其实他们整体还要打得更流畅一些。”
洪宇岚反应过来:“我就是觉得他们似乎比上次打的还要好很多,可就是——咦?是不是这草皮他们用着不习惯?”
岑大爷苦笑:“这是他们自己的球场,有你这么挖苦人的么?”
洪宇岚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一定,比如你们过去半年到处打游击,也未见得就能一下子适应19中的全场——而且19中场地也偏小了。”
说话间,替换白筑的王夜明在后场发起一个斜调,对角的秦舛在15中后场右侧把球卸下贴地回做贾府,贾府不停球往15中球门左侧送了一记极具穿透力的贴地身后球,岳夏下地去拦截,没有成功,就在即将滚出底线的时候,杀出一个蒋灏,倒地横扫门前。
福都首席中卫李淼猝不及防下,没有挡住皮球,门将牛唐已经下地,却被廖乾武先一步扫射得手——2比0 !
洪宇岚觉得这不科学:“半年前觉得李淼防守固若金汤,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水?”
岑大爷很淡定地说出真理:“不是他们变水,是我们变强了。”
洪宇岚噗嗤一笑:“岑教练,你现在可真嘚瑟啊!”
“丫头,要嘚瑟还是你啊,进一次15中大门靠的是省委的专车。”
洪宇岚笑道:“岑教练,说这些风凉话没意思了啊,为了帮我们队,什么样的大树不一样得攀啊,不然你以为你那么多学习资料能怎么来啊,留希望在省外的地方可不怎么好使喔。”
岑大爷看着尚有段距离的教练席,不无愧疚地说:“你总不能一直在席外支持吧?”
“为什么不呢?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顾全了学校的颜面。”
岑大爷知道她的意思,不在席内,就算是旷课,属于她的自我行为,学校爱她还来不及呢,哪会在个人纪律这方面吹毛求疵。可要是有了一席之地,这就算是代表队有编制的成员,那么依然不会找她的麻烦,就会找他岑富有乃至整个球队的麻烦——你们这破庙也敢拘禁我们的骄傲?
气氛变得凝重,岑富有略显尴尬,想要回教练席,又不好意思挪脚,洪宇岚眼望着对手教练席那上一场还志得意满,这一场如坐针毡的邹敩,有了主意:“你再不回去,邹敩找不到台阶下,就瞅着你离席乱喷啦。”
岑大爷点头准备动身,洪宇岚叫住了他:“对了,东北区的冠军定了,学习资料过几天整理下给你。”
看了大家的表现,洪宇岚也多了一些信心:从现在起是可以考虑下正赛的事了。
岑大爷一愣:“东北区都完了?谁赢了?帝收武足校么?”
赛区冠军本来没什么,但是东北区十分特殊。
这一届猛牙杯因为福都是东道主,所以共划分了七个赛区,分别是五山,华北,华东,西南,西北,中南,东北。其中五山,西南,西北三个赛区都只有一个出线名额,只有冠军才能挺进最后的决赛。华北和中南赛区要好一点,各有两个名额。最高级的两个赛区是华东和东北,各有三个名额。
本来根据最初的情报,这届猛牙杯不出水马尾,帝收武足校,中华足校,金州挪力这四大金刚。按这个设定,华北赛区的出线名额会被水马尾和中华足校承包,东北赛区的三个名额必然有金州挪力和帝收武足校。
但是很快就有了变数,首先毕动这个关键人物真的转投山东齐行。而山东齐行也毫无悬念称霸最早结束的华东赛区。造成的连锁反应是水马尾足校爆出了猛牙杯外围赛里面最大的冷门。他在紧接着进行的华北赛区的比赛中,被一只名不见经传的民办高中校队给淘汰,这支民办高中校队虽然最后输给了中华足校,也顺利地从华北赛区跻身正赛。
岑大爷这样的明眼人就知道,该民办高中一定有鬼,他的本质就是买错马的家长大人们联合在一起临时想的变招。
而最复杂的就是东北赛区了。谁也没想到有了两个候选男主角的金州挪力居然被变卖了!
而两人所在的整个球队也正式被金州虚品收编。但是在收购完成后,有一些队员就不见了。
虽然金州虚品是当时顶级联赛的豪门球队,可这下辖的**队,尤其是对口猛牙杯的这支到底前景如何,放在买马的家长那里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因为重要的不是金州虚品牛不牛逼,而是以前挪力的冯勇和东圆椅这两个关键人物将会去往哪里。
更重要的是,金州挪力既然不见了,那么冯勇和东圆椅可就没必要非捆在一起了。一时间关于这两个人的归属权,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为此,处在旋涡中心的金州虚品也不敢犯众怒。他很早就提交了报名表,但在那上面,既没有冯勇也没有东圆椅。
四百一十七 第五个名额
金州虚品没有给冯勇和东圆椅报名,帝收武却给程寿报了名。
岑大爷作为一个圈内人,对此最直观的解读是帝收武对猛牙杯依然志在必得,而虚品毕竟是顶级联赛的豪门,比起**队的成材率,他更在意的是眼前利益——人。
冯勇和东圆椅的水平到底有没有风评那么高,有,那最好办,猛牙杯你们爱谁谁,这两人你得给我留下;如果没有,那也好办,这两人谁想要,拿东西来换,中我意了,拿走便是。
但是对于培训单位来说,这两人打的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人背后两个权威认证资质,只需坐拥其一,好生源,以及好生源背后实力强大的家长大人就会趋之若鹜,一旦拿下猛牙杯,这是多么可观的共荣圈哪!
在岑大爷的立场,他希望均衡,以前金州挪力那样一个占俩,就很容易造成一家独大。等到正赛的时候,最好是有五大金刚互相牵制,这样的话人力资源分散,年龄带来的实力优势也不会太过分,剩下的单位要想捞到什么好的边角余料,也几乎不可能了。这样19中作为隐藏在暗处的黑马才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而金州虚品呢,当时作为现在进行时的中国足球最强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一定要在利己主义分出一个倾向性的话,他们肯定还是希望这两人是有实力的。如果是这样,这两个资质别家几乎是没有可能染指的。
对于别家来说,自然希望这两人浪得虚名被虚品抛出,大家等价交换甚至自己多贴点也在所不惜,会踢球的人自己有的是,但全天下有认证资质的就那么五个,一人在手,冤大头不愁。
然而,套路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虚品下面的操作跌碎一地眼镜——首先,他居然把冯勇,卖了!
更让岑大爷在意的是,这个买主,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五山都盛的变种——五山小江队。
隐隐被他和洪宇岚当做终极大魔王的冯勇,兜了一圈居然来到自己眼皮底下的福都!
不单好事,怪事也成双。东圆椅也被虚品给卖了。更诡异的是卖之前,他还得到了当时虚品头号球星梁江北的高度评价。想当年巴西留学归来,举国称颂,最后去驰援国家队的七小天鹅可都没有被这位亚洲第一前锋放在眼里,结果这回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没直接说这就是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接班人了。
然并卵,还是毫不犹豫给卖了,冯勇好歹还是去的甲a,这位去的地方叫做金州比品兴,是甲b的升班马。
岑大爷认定万事皆有因,可没有轻易被牵着鼻子走。仔细这么一琢磨,发现了里面的玄机。
原来这金州比品兴其实是金州虚品的卫星队,正因为十分看重东圆椅,才迫不及待要给他提供职业联赛历练的机会,留在兵强马壮的虚品,黄花菜凉了也轮不到他上位。所以在外界做个买卖的姿态,还没有实战的履历,就已经有了虚高的身价,调动到了基层的比品兴,而整个比品兴的教练班子就是实打实的虚品出身。
冯勇呢,其实同理,只不过稍微绕了一个弯。面子上是外地的球队五山小江把他买的,但岑大爷发动自己的人脉打听到,小江马上就要撤退了,接盘的还在谈,并且接盘的只是个代理而已,真正说话的是躲在背后的虚品集团,也就是说不管谁来接盘,五山xx队他已经注定成为虚品的另外一支卫星队。冯勇来五山小江也是为了打比赛,积累经验值,留在金州虚品同样是牢底坐穿的命,反而五山小江中卫烂的一塌糊涂,虽然是甲a,冯勇的上位机会比东圆椅还好的多。
不管怎么说,对于所有想要染指猛牙杯的势力或者个人,金州虚品的乱入无疑是一个重大变数,虽然它对猛牙杯半毛钱兴趣都没有,但是它强硬霸道,不讲规矩,比有兴趣危害还大,彻底打乱了整个格局。
按照行规,具备五个认证资质的个体最为崇高,在整个游戏结束前原则上是雷打不动的,虚品不但动了,而且直接给了他们职业身份,还有已形成事实买卖的身价,完全捅破那层窗户纸,那已经不是扇圈内人的脸,完全是把规则放在地上践踏。
就在诸多大人物纷纷表示强烈抗议的背景下,两桩走过场的买卖居然还是成了。
一来,那个正从半职业向职业化积极转型的时代本来就对改变这个词十分宽容;二来,虚品团队有着强大的硬实力和超凡的上下公关能力;三来,冯勇,东圆椅身份性质的改变从挪力完蛋已经开始了,而非虚品蓄意发起,所以最终冯勇和东圆椅被上面默许从猛牙杯这个游戏里退出。
岑大爷的人脉就只能帮他了解到这。好在他的搭档洪宇岚有个叫东戊泉的精英手下,这个人的情报来源就不得了了。
通过东戊泉,岑大爷还知道,为了淡化这件事的后续影响,经过多方势力的角力,上面要求可以再补充两个少年英豪的认证资质,其中一个给了山东齐行的殷江畔,空缺一个限定发给东北赛区程寿之外的佼佼者。
如此一来,初始资质认证吃了大亏的山东齐行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一下子就拥有了毕动殷江畔两个精英个体,对他后期进行资源优化,甚至家长大人的投资升级是有着决定性意义的。
但是,山东齐行并不一定独大。因为只要帝收武问鼎东北赛区的桂冠,那么可以肯定的说第二个认证资质就会被帝收武收入囊中。
这样一来,猛牙杯将形成山东齐行和帝收武足校双雄争霸的局面。买马的家长势必会在这两家之间做个决断,而绝不会考虑只有一个且在五人中并不靠前的高森的中华足校。
双雄对立虽然不如五大金刚,还在岑大爷接受范围内,毕竟棋逢对手,你也不敢笃定哪一边必胜,人才的争夺上大概率平分秋色。
问题是东北赛区很麻烦,强队云集。外围赛不同于正赛,岑大爷最怕的结果就是一来帝收武阴沟翻船,二来金州虚品对外围赛随便应付,三来像自己这么老实真拿纯u17出战的估计全国找不到第二家,最后真的拿给一个类似19中这样的校队拿了冠军,不管你有多么不乐意,也得把那第五个名额匀给人家。
如果这么算下来,那么就真的是一边倒的发展了。有实力的家长大人势必集中在山东齐行,这样的组合金刚,卫佳皇就算跑断腿也打不过啊。
洪宇岚说了:“放心吧,帝收武虽然败了,金州49中也只拿了第三名而已。冠军是金州虚品。”
岑大爷吁出一口长气:“那最后一个名额放了没——喔,才打完,哪那么快出来,我也是着急了。”
他还在为自己惭愧,洪宇岚的回答已经来了:“放了啊。给的金州虚品的苟平。耐心等几天,会有他的特辑给你看喔。”
四百一十八 恭候多时的体系
卫佳皇记得五山赛区的比赛是最后开始的,而且没打之前就默认是陪太子读书的模式——一个叫双木的太子。
设定上整个赛事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所以有意把时间安排得和正赛十分接近。五山赛区的冠军几乎都不需要特意安排热身赛来拉状态。
这个时候,除五山外,剩下的地区预选赛陆续展开。而19中代表队在与15中一战中认识到自己的强大之后,也进入到岑大爷再次用脸卡刷爆换来的密集比赛期。
一开始,岑大爷便说和敌人最大且唯一的差距就是时间。时间又分成了两部分,训练和比赛。训练的差距,瘟猪子们用一学期的拼命逃课和拼命已经追赶过,已经算是极限,能不能追上,算不算追上,尚未可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比赛部分的追赶,这个领域,大部分人近乎白纸,追赶起来会更加辛苦。
过去的三年,从卫佳皇,白筑,到蒋灝,秦舛,贾府,严洋他们,没有一个不在代表队,按理说就算场次不多,也不可能约等于白卷。实际上呢,常驻代表这件事不假,但是上场时间寥寥,基本上都在坐冷板凳。
岑大爷当时说,你们别急,中国足球最难得的不是身经百战而是近乎白纸,不等到对的人就赶鸭子上架,只会踢出一身臭毛病来。前辈已经成型没法再改,你们呢要珍惜还不用上场的现在,把前辈的糟粕都记下来引以为戒。
即便上了场,也是给学长打下手,战术要求的非常刻板,你要觉得这当不了真,一有逾越,立被换下。
整个三年,岑大爷把主力和替补区别对待。主力自然是学长们,岑大爷会专门给他们讲战术套路,要求他们融入,但绝不会在细节上要求他们。而对待替补,岑大爷只知道苛刻地矫正细节上的失误,把比赛割裂成一个个零七碎八的碎片,并单纯捡起一块碎片来就事论事,绝不连成整体来发散,更从不向他们灌输战术套路。
至于训练,那三年的训练简直就是兴趣活动。
最开始大家还都相信自己真是为了了却岑大爷称霸猛牙杯的宏愿才而寄予厚望的天才,随着岁月的流逝,岑大爷连正经的战术也避讳让自己学,便剩下很少人还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了。
最大的刺激来自于15中。最生气最慌张的是严洋,他发现尚比自己年幼的岳夏已经坐稳15中拖后中卫的绝对主力位置。自己还在替补席上被教练指着本队中后卫即时场上表现,灌输一些基本的踢球习惯。
所有人也都羡慕区襄。小小年纪便已独当一面,在赛场上予取予求,从江飞宋暴虐到孔箧宋暴,更迭的是19中卫线,不变的是他摧枯拉朽的青春无敌。那时候他已经光芒万丈,隐有成为福都第一人之势,而大家不过帮前辈打打零工。
岑大爷是真的看重我们吗?还是因为下不了台阶只得一路上指鹿为马呢?如果是前者,为什么到现在我们仍然被束之高阁呢?如果说一个两个倒也罢了,一律如此是什么意思?
上学期开学的时候,白筑,卫佳皇他们还好,蒋灝,贾府他们心里却有一个共同的心声:再过一年,我就毕业了,我在这个学校可曾打过几次正经的比赛?到离开的时候,这还能有改变么?我能说我唯一踢过有印象的比赛是当国少的陪练么?而且连半个小时都欠奉?比赛都没好好打过,就要稀里糊涂迎来猛牙杯?说有质量的比赛和人家差距大,近乎大鸭蛋和谁比差距不大?
岑大爷觉得欣慰的是,少年埋怨归埋怨,腹诽该腹诽,敢怒不敢言,老师教的话虽然当他念经,岑大爷的指示却莫敢不从。点点滴滴的矫正,虽然充满了斧凿痕迹,但是在做的时候,保留着自我抗拒的时候,那份专注让他们从学长错乱的范式完全走了出来。背地里骂的是岑大爷这个人,却没有迁怒于岑大爷交代的事。久而久之学会了观察,然后升华为洞察。
多少代过去了,不论付出了多少牺牲,有一点始终不变,自己选中的和15中那帮人始终不一样,他们是听话的人,只要这样始终都能步调一致地前进。如果自己能更早意识到这点,除了没有白筑卫佳皇那样极致的前行,至少不需等到现在才出现真正值得托付的一代。
至于比赛,不需要急着去尝试。如果不是整体完全的构筑起来,个体的突出始终是半吊子。强如区襄,已经呆不下去了,蔑视了整个圈子,换句不漂亮的话说也是被圈子淘汰。
岑大爷说:“所以你们明白了么?过分强调个体存在感是为赢不了预设的借口。你们是被选中的命运共同体,在队友方面你们别无选择,有一人掉队,都没资格承载我留给你们的体系。”
没有比赛让所有人恐惧,他们互相矫正,吹毛求疵,甚至针锋相对,一拍两散。发现岑大爷事不关己漠然旁观,又几乎同时急着找到对方冰释前嫌。
没有比赛更让所有人寂寞,他们不过是孩子。训练训练又训练,始终无法改变根本的处境——始终不能正经,持续地和学长们并肩作战。
“因为你们真正的队友不是学长。你还不具备和你真正的队友并肩作战的能力。一则你不够强,二则你无法让队友变得更强。”
岑大爷内心还是提心吊胆的,这些人毕竟是孩子,把个体压迫成这样,万一崩溃了怎么办?
当时的心情好像是演义里坐船去借箭,或者守门员已经出击一个人弹琴堵空门的诸葛亮,装得心如止水,其实七上八下,但还得硬挺着,万一他们忍受住了这波寂寞呢?曾经有化茧成蝶的机会摆在眼前,自己没有胆气错失了,那不就是这一辈子毫无创建的青训循环么?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轮回?
有好几次想跳出来放弃,想给他们大把的实战机会,尤其是让严洋的实战经验被岳夏碾压着实过分,分外内疚,转念又一想:真的过分了么?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好几次藏在暗处听到他们在说:“我真不想继续了。”
“我也是。”
“可是不踢球又能干什么?”
“我是说不如水起整。”
“发现了吗,我们现在和区襄差距好大。”
“嗯,接下来还会抛得更远。训练和实战毕竟是两回事,只让打初中队的比赛那招我们过来是为什么?当学长的陪练么?”
“你们说,真的会报名猛牙杯么?”
“骗人的吧,没有几年了,就现在你我这样的菜鸡,还小打大,不是去丢人么?”
岑大爷心里明白,真正要水起的人,不会嘴上说说,他们会直接水起。只是,离真正的水起也不远了。
满腔热情贴上了冷屁股,不回应他们的热情,他们会彻底失去热情,可回应了他们的热情,他们就会认为自己值得拥有。
两害取其轻,岑大爷决定妥协,正要做决定的那一瞬间,他发现了他们的改变。
“仔细想想岑大爷这个人还是很干脆的。你想想当年白筑他们刚进校,他就安排他们去挑吴让。”
“所以呢?”
“所以想让我们去打猛牙杯这件事是真的。”
“想让我们打猛牙杯,平时不给我们上场的机会?”
白筑说话了:“不高兴!你也过来!都是关系户,一起开个会。”
所谓关系户,就是岑大爷为了猛牙杯大肆提拔的全体幼苗,代表队全员为全集论,是学长的补集。
卫佳皇白他一眼,终究还是来了。
白筑说:“咱们就做到他的要求,逼他服输。”
严洋第一个跳出来:“做得到毛线!他要求零失误,零瑕疵,职业球员也做不到啊!又不是人造人。”
“你确定?”
严洋当然不确定,他不知这老头子发什么神经,以前19中有人说岑大爷疯了,他还站出来力挺自己的教练,现在只觉得当时自己愚蠢得无可救药。
卫佳皇插话了:“他说过啊,只是你们没当真,要所有人至少在训练这种宽松的环境下,技术上做到均衡无短板。”
除卫白二人,所有人陷入沉思。
岑大爷心提到嗓子眼,想听大家的反馈。
半晌,有人说:“你这么说,好像就那么几个人不行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齐齐把那么几个人依次看去。
岑大爷暗惊:团队已经有了共识吗?
被看的人很是羞惭,然后大家在说:“只他们几个改的话,好像不难?”
“只是训练上的要求,似乎也不是那么过分?”
岑大爷舒出一口长气:还不难?一个不掉队很难的,职业球队都很难做到。
几个月后,真的做到了。
看完了联邦德国队和阿根廷比赛的录像,岑大爷说:“现在是触我为你们量身定做的体系的时候了。等了你们三年,不长也不短,基本符合我的预期。接下来,你们会知道,在真正完整的体系面前,像你们羡慕的区襄这样的个体是多么的渺小。”
四百一十九 体系专家
在如今的卫佳皇看来,不同于过往的六年轮回,这一次岑富有的核心思路放弃了“锤炼”而选择了以前一直被圈内的行动派不齿的不作为的漂亮话——“培养”。所谓培养在分水岭转折点的体现,往往就是等待。
一切以自己和白筑的入队为原点,和白筑的融合,加上洪宇岚对上限最直观的演示,让岑大爷敢于直接把目标公之于众,把预设的路线铺好,剩下的就是等待。这一等,不知不觉就等了三年。
三年的等待说起来是等着大家把自己雕琢成配得上这个个体的成员,其实等的是白筑收服人心。
三年岑大爷也没闲着,用过往的积累为蓝本,结合旁观大家细节记录的点点滴滴为灵感,实现了再创作,他构建了一个全新的体系——为这黄金一代量身定做的体系。
即便没有岑富有那三年刻意打压,白筑在个体的辉煌上,估计还是够不着区襄炸裂的程度,但他才是岑富有相中能够支撑体系的核心,因为在他的背后保护着更不炸裂的实质上的引路人——卫佳皇自己。
岑富有说:“有坚定的思路高于单纯的表现欲。用你们的语言,个人能力再酷炫,并不能真正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是很低端的。”
大家少时只当是他得不到区襄吐的酸水。
卫佳皇现在想:恰恰是因为能力不够酷炫,才能提前发现个人的渺小,才会真心实意地团结在一起吧。
如今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回溯19中这段岁月,不禁有那么一点点心有余悸——认真起来的岑富有每一步手段目的性极强,也足够极端和阴狠——不论对的是敌还是友。
明明已经决定要交托体系给大家,愣是在同一天要安排一场球,而且不偏不倚就放在前面。
你们不是想踢比赛嘛?想要实战想的快要发疯,想要像15中的新生代那样挑起大梁,想要证明自己不比岳夏和区襄差,行啊!我给你们安排!咱们就打15中!
之前大家战意最强,警惕性最高,对立意识最盛,主观能动性最可观,自我定位最清醒的时候,你叫破喉咙他也不鸟你,让你板凳上乖乖坐着,观察细节。等到已经被驯服了,准备老老实实听他话的当口,他突然跳出来说你们最喜欢的15中约好了,而且是最强阵容保证味道鲜美,更重要是这回保证你们这些菜鸟当主咖,高三的学长一律作壁上观。
小孩子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天晓得强盗怎么会发善心,过了这个村怕没这个店,要是高中三年再也没有什么好比赛打,那不是追悔莫及么?再不想被只能训练不能比赛的寂寞恐惧支配了!
赶鸭子也得上架,怕让岑大爷判定雄心不再,于是大家强自欢呼雀跃,想来完全落入这位阴谋家的套中。他就此适时贴心地给大家狂灌鸡汤,说你们超棒超厉害,预祝所有人在这真正意义上的处女战中崭露头角,展翅翱翔。大家也是被打压怕了,明明岑大爷这番操作恶心又反常,就连卫佳皇和白筑也不以为意,只当是被打压三年终于熬到了给甜枣的时间。
鸡汤管饱,就是不教实质性的内容。关于正题,只语重心长说了四个字:“享受比赛。”
卫佳皇到现在都忘不了岑老头当时那宝相庄严的模样。
虽说大家被蛊惑成飘飘欲仙的状态,临场还是有理智的,唯白首是瞻。
岑大爷这时候还没把定制好的体系交出来,可拦不住下面的人琢磨,这其中白筑被公推为队内从事体系学术研究的第一人。
第一人有个核心学说:当19中,双木,15中,****队互为对手认真较量的时候,因为实力相若,且知根知底,为了稳妥起见都会祭出一套大同小异的体系,大家心照不宣地用局限于“系”出同源的体系的套路来对抗,最终的结果只要不出意外都是难分高下。结论就是,你只要把那套系统**不离十地摆出来,不论是15中还是双木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就是每次双木打19中,或者19中打15中,最终进程和结果来看,都差不多,不管你是有区襄还是上一代有吴让,不管你平日有多酷炫,又有多伟大的抱负,一上体系,都怂了。谁也没有拆解体系的勇气。
白筑下结论:“体系就是安全牌!一旦打出,基本队形不散,对方就不敢深入,因为他们的水平也就是这样!”
白专家说过以后,所有队友坐板凳的时候都多留了心眼,发现真是这样,只要缩在体系的龟壳里,什么区襄啊,牛狮利啊,不要看平日举重若轻,这当即便张牙舞爪,却基本无处下口,因为后续的支持不够,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但是对手如果是其他地级市或者县城上的球队,他们才不管你这不三不四的体系呢,照打不误。一打才发现,这龟壳完全就是个花架子,不堪一击。然后比赛的格调立刻从训练有素变成了最低端的地痞流氓群殴,十五中也好,双木也好,自己的球队也好,脱下了训练有素这个盔甲,再也不藏着掖着,畅快淋漓地和敌人对轰王八拳。这时候**炸天的个人能力复活了,区襄又会过人如麻了,各队的王牌也灵感大发大杀四方,最后制造了惨案,给对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伤害。回去之后大家奔走相告:福都的那三支球队不愧是五山三巨头,实力太强了!
但是这些血淋淋的教育也让白筑他们坚定不移地为对方贴上鱼腩的标签。那个年代足球观也特朴素,评论某个队的实力就是该赢几个球或者该输几个球,打下来如果打得够爽,结果大都和预期差不多。
现在卫佳皇知道,这不过是心理暗示罢了,爽或者不爽都是自己的评判,只要你想圆没有不能圆的,而真正能完全客观剖析结果的人少之又少。
问题在于那些被欺负的“鱼腩”再次出现的时候,19中的板凳队员们惊讶地发现学长怎么打得那么吃力?不该呀,用国家队来比喻,这应该是是中国队打巴基斯坦,这是怎么回事?
纷纷去问白专家。
白专家很沉着地回答:“你们没看见么,这个队也在依葫芦画瓢,也在模仿那个体系。这正好证明了我的理论!”
但还是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有一回15中和锦阳四合踢金弓杯决赛。19中打完三四名就在旁边观摩学习。
这一回有15中名宿现役国脚牛暗宙作为颁奖嘉宾,莅临现场。
15中为了在牛大哥面前展现自己的牛逼,个个精神抖擞,一开球,看那队形,看那传递,看那走位,大家赞叹不已:霍!今天这逼装的,满分100可以打250!
几个回合看下来,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是对手:锦阳四合这股子味不对头啊,怎么像个疯狗似的?
锦阳四合虽然不在福都,但也是一等一的体系高手,你懂的他也懂,真打的话,福都三巨头也不一定讨多大的便宜,可这么自杀似地乱来是什么鬼?全场紧逼的话也不像,太乱。难道吃药了?
乱拳打死老师傅是有这么个说法,可你锦阳四合也是老师傅啊,你好意思当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