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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 浇油

    小芽儿进门时那一声喊的太高了,她想压只怕是压不住了。

    幼清面色平静的朝春杏看去一眼。

    春杏垂着头无声无息的移到了正厅守在门口。

    幼清不想让薛镇扬知道,至少不想现在让他知道。

    他自临安回京已有十几年,从前几年的稳步升迁到这几年的停滞不前,甚至隐隐已有日落之势后,脾气便越发的难以控制,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说起姑母来也不管是不是当着别人的面,所以,她不想让他现在知道,至少不愿意姑母再一次受委屈。

    “是周总管的幺女小芽儿回来了。”幼清笑着回道,“这两日咱们每天要送许多饼出去,周妈妈估算了一下觉得咱们存的粗粮可能不够,就回来问问姑母,要不要趁着那些粮商还没有坐地起价前多买一些回来备着。”

    薛镇扬审视的看着幼清,幼清则笑盈盈满脸纯真的看着他:“我听您和姑母在说话,又觉得这事儿不着急,左右也不差这半刻钟几个时辰的,所以就让她先回去了,晚上再来给姑母回话。”

    薛镇扬点了点头,道:“朝廷赈灾的银子可能还有些日子。”又道,“既是觉得不够,那就多备些在家里。”

    幼清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那我转告周妈妈。”

    薛镇扬没有再说什么,转头房里的方氏道:“我出去了,晚上不回来用膳。”话落他大步便朝外走,方氏拿了披风追过来,“外头风大,老爷披上免得受了凉。”

    薛镇扬没有拒绝,就着方氏的手披了披风出了门。

    “春杏姐姐。”幼清扶着方氏,忽然回头喊住春杏,春杏一愣恍然抬起头来,就看见幼清笑道,“方才倒的茶姑父也没有喝,还麻烦你送去茶水房。”

    春杏想到她刚才听到的话,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方表小姐为什么要瞒着大老爷?!

    还有,方表小姐当时的神态,完全不是平日她所见的方表小姐,像是……

    春杏想不出来怎么形容,就觉得判若两人。

    “是!”春杏应是,像是身后又人追着她一样飞快的去了茶水房。

    幼清扶着方氏进了房里,方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刚才你姑父没吓着你吧,他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严肃实则很温和的。”

    “没有。”幼清扶着她座靠在床头,“我胆子没有那么小,再说,姑父一点也不可怕。”

    方氏笑了起来,点头道:“他和你父亲是好友,都说人以群分,你父亲当初能欣赏他就说明他是好人。”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幼清看着笑的平和的方氏,想说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你别瞒着我。”方氏忽然望着她,脸色渐端,“我虽不是那洞察秋毫的,可家里几个管事的脾性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事耽误脱不开身,周妈妈不会让小芽儿跑回来回话的。”

    幼清并没有打算瞒着方氏,就低声把刚才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方氏越听脸色越难看:“怎么会这样,好好的面怎么能吃坏肚子呢。”她拉着幼清的手,道,“请大夫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了吗,那些人可怜见的连家都没有了,可不能因我们的失误散了命!”

    “我知道,已经让周妈妈请大夫了。”幼清安抚方氏,“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他们,一来不能让事情传扬出去,二来把原因查出来,杜绝再发生第二次。”

    方氏点着头,边说边下床:“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这件事说大很大,说小就小,就看怎么处理了,“再去把你大表哥请回来,让他亲自去广渠门看看。”

    幼清点着头,刚服侍方氏穿了衣裳,春柳进来梳了头,周长贵就急匆匆的来了,方氏在暖阁里见他,问道:“怎么样,大夫可去了,查出什么原因没有?”

    “大夫说饼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周长贵很少进内院来,这一次的事非比寻常,他不得不亲自来,“还好不严重,开了一剂药,说是喝了两剂就没有问题了。我家那口子把人安顿在水井坊的宅子里,正带着人煎药。”

    方氏松了一口气,却又奇怪的问道:“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又问道,“饼的问题还是面?!”

    “是……是面发霉长斑生虫的缘故。”周长贵说着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解,他看了眼幼清,道。“可是那些面都是早在榕树街定好的,前几日就送来了,我家那口子和方表小姐都开了包仔细的检查过,要是真有问题肯定能发现的。”

    幼清心头一直压着的事儿像是拨开云雾一样清明起来,那些面她可以肯定没有问题,周妈妈办事也很细心,可是现在大夫却说面发霉长斑,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那些人闹了没有?”幼清不等方氏再问,面色沉沉的看着周长贵,周长贵一愣望着幼清,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材修长眉眼清丽,穿着一件银红色褙子俏生生的立在前面,与房里温馨舒适的摆置中点缀般的增添了几分亮丽生气,他想到自己那口子回去和他说的话:“……别看方表小姐平时不声不响的,可办起事来那是一板一眼,不但细心周到还非常的果断。咱们平时看她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还暗暗想着将来谁家娶回去也只能当个菩萨供着,虽漂亮却像是经不得风雨的花,可惜身份尴尬,将来只怕又嫁不得高门……现在才知道,是他们夹缝中看人,只看表面不识内里的下了定论。”又道,“不过方表小姐确实漂亮,她因为身体的缘故脸色太白,所以喜欢穿一些亮丽的颜色,却又不艳俗,有时候就觉得那些个红啊橘的颜色就是因她而生的一样。”

    这些话在周长贵脑子里一转而过,他收回目光恭敬的回道:“回方表小姐的话,本来是闹着的,我家那口子怕事情闹大了,就承诺说只要他们不闹,她一定禀了主家给他们赔偿,大家这才愿意跟着她去水井坊的宅子里。”

    周长贵家的能在临危中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幼清点点头道,方氏已道:“赔偿的事你去和他们谈,切记不能传扬出去。”

    “小人明白。”周长贵应是,方氏又问道,“现在面还在柴房里堆着的?可查过了?”周长贵点头回道,“小人来之前就去了查看过了,一共还剩六十四袋粗粮,十包细粮,全都没有问题,就是留到明年清明左右都没事。”

    那就奇怪了,家里的面没有问题,难不成是带出去的面放在外面坏掉了?可这么冷的天莫说才两天就是二十天也不会有问题,方氏想不明白,“也就是说只有今天的面是有问题的?!”

    周长贵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也就是说,只有今天带出去的面是坏的,那就是说问题是出在经手的人身上。

    方氏愕然,愣了片刻后不敢置信的道:“我记得府里一共去了三个婆子吧?还有四个是从外面招来的,那四个人的来路都盘查过了?”

    “查了,她们也吃了饼,现在也都在水井坊。”周长贵此话一落,方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转目看着幼清,幼清就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只有把府里的几个婆子带回来审问了。”

    幼清的意思,是有人恶意这么做的,方氏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家里的下人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让主家出丑被人诟病,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姑母!”幼清安抚方氏,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长贵,“周总管见多识广,不如我们听听她怎么说。”

    周长贵在府里几十年,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他是薛府的总管事,是吃着薛家的饭拿着薛家的例钱过生活,在外面再有脸面可在主子眼里他依旧还是个下人,他深知做下人的本份,深知明哲保身的诀窍,只有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他才能长长久久的有饭吃有例钱拿。

    可是,当他惊讶的抬头,一头撞进方表小姐深潭一般审视的眼睛里,依旧忍不住心头打了寒颤。

    看来,薛家风平浪静的日子结束了。

    他忍不住抹了抹并没有汗的额头,心里跟火烧似的焦躁。

    “太太。”过了许久,周长贵像是下了决定一样,“小人已经把府里当值的几个婆子都扣了起来,这会儿正在回来的路上,一会儿若是得空可以去听一听。”

    不管人到底有没有扣起来,但是周长贵这么说幼清就相信他!这也是他的投名状,幼清满意了,扶着方氏道:“还是周总管办事周到,姑母,一会儿我和您一起去听听。”

    方氏喃喃的点点头。

    周长贵心里依旧有着不安,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秤着别人也秤着自己,衡量着利益得失,他并不确定今天的选择对不对,可是选都选了也容不得他犹豫不决,想到这里他回道:“小人先去准备一下,稍后来请太太。”说着出了门。

    “姑母。”幼清给方氏倒茶,“这件事非同小可,要不要请二婶一起过来?”

    方氏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许久才心不在焉的摇摇头:“她身体不好,还是算了。”握着幼清的手,指尖冰凉。

    幼清无奈,只好点头道:“那就不请二婶。”

    不等周长贵回来,薛思琴和陆妈妈闻讯赶了回来,薛思琴怒不可遏:“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杀鸡儆猴发卖几个出去,家里可就真的被这些人作的乱套了。”她气的指尖发白,和陆妈妈道,“去告诉周长贵,也不要急着问什么东西,把人扣在中庭里每个人打三十板子,让大家都去看着。”

    陆妈妈一进来看方氏和幼清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她吞吞吐吐的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怎么了?”薛思琴见陆妈妈没动作,这才惊觉房里的气氛不对,她惊讶的看着三个人,“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陆妈妈还不清楚,方氏心事重重无心说话,只有幼清答她:“大表姐别着急,先拿了人审问一番再说,到底有什么事问了才知道。”

    “你!”几乎幼清的话一说完,薛思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又惊又气的看着幼清,却当着方氏的面不敢多言,看着她嘴唇动了几次,最终撇过头去道,“那就审了之后你看着结果好了。”审问婆子,看着是不相信婆子,可是她们不过是下人,如果没有人指使好好的怎么会抽风害主家,难不成主家倒了她们就能脱了奴籍不成?

    方幼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根本就是在说几个婆子是受人指使,那么指使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不管薛思琴怎么想,幼清都不想现在和她争出高低来。

    房里很安静,过了一刻春柳就进来回道:“周总管回来了,说就在花厅里行不行,要是可以他就把人带去花厅。”

    “就去花厅吧。”方氏病虽不重,可毕竟刚愈,这会儿已经露出倦容来,她对陆妈妈道,“你去布置一下,我们稍后就来。”

    陆妈妈应是,沉默的带着春柳出了门。

    幼清就和薛思琴扶着方氏出了智袖院拐到院子前头的花厅里,铺着大理石镜面似的大厅里,凉飕飕的刮着穿堂风,陆妈妈正带着人放帘子提炉子进来,周长贵迎了过来指着正中跪着的三个婆子道:“太太,人带来了。”

    地上很凉,三个被反绑了手的婆子缩成一团的哆嗦着,一见方氏过来,其中一个婆子立刻磕头哭着道:“太太,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除了她之外,另外到是很冷静。

    幼清认出来,哭着喊着的是正院里的赵婆子,常跟着牛毡家的一起值夜,嘴碎的很。

    “都老老实实跪着,太太问什么答什么!”周长贵家的一声冷喝,赵婆子顿时吓的噤声,眼泪糊在鼻子上,鼻涕糊在嘴上。

    方氏在主位上坐下来,幼清和薛思琴一人一边的坐在左右两侧。

    方氏朝周长贵点了点头。

    周长贵便审了起来,自每个人当值处说起,问道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赵婆子道:“今天轮到奴婢去粥棚当值,早上就没有来府里点卯,天没亮就赶去广渠门了,在那边和另外四个生了火就守着灶台,等着府里发好的面送过来。”她说着指着另外两个,“秦妈妈和陈妈妈来的迟,饼也是他们带过来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妈妈狠狠的瞪了赵婆子一眼,回道:“面确实是我们带过去的,到广渠门是卯时三刻,一路上我们没有歇脚也没有耽搁,去了就摊饼做饼,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她说完陈妈妈接着道,“是啊,灶台前头上百双眼睛饿狠狠的盯着我们,我们恨不得分身才好,就没有注意别人还做了什么。”

    “照你们这么说,这坏掉的面,吃坏肚子的饼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周长贵冷笑的看着三个人,“当着太太的面,我也敢和你们说一句,你们当中要是有一个不说实话,但凡我查出来,三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周长贵的话一落,三个婆子皆了打了个冷战,赵婆子当先就咬秦妈妈:“一定是她,这面是她发的,也是她带过去的,我们都没有经手,只有她有这个机会。”又迫不及待的指着陈妈妈,“饼是她做的,她也有可能偷换了面。”

    秦妈妈对着赵婆子的脸就啐了一口:“烂舌根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换面了,我看你才有可能,你说你先前怀里鼓鼓的都揣的什么东西?”

    “我!”赵婆子哑口,“我……我什么也没有揣。”

    陈妈妈冷笑着道:“你那怀里揣了那么大一个布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家里养了那么多牲口,我看你是把喂牲口吃的坏面带过来想要换好面带回去吧?!”

    三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赵婆子吵不过对方手又绑着竟然泼辣的蹿起来用脚踹:“瞎了眼的破烂货,你连牲口都不如。”

    “秦妈妈。”幼清出声打断赵婆子的话,“你方才说你卯时三刻不到就去了广渠门,那我问你,第一批饼做出来是什么时候散出去的。”

    秦妈妈昂着头回道:“是辰时一刻。”她很确定的回道,“一锅贴了五十六张饼,被人哄抢一空,第二锅也是五十六张,辰时两刻。”

    “那是什么时候有人开始喊肚子疼,出事的?”幼清问道。

    秦妈妈想了想回道:“是午时过一些,那一锅饼发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喊肚子疼。”她话落就听幼清道,“也就是说,只有那一锅的人喊了肚子疼,前面的人都没有事。”

    秦妈妈点着头。

    周长贵也是怔住,他惭愧的看了幼清一眼,对秦妈妈喝道:“方才怎么不说,就知道吵吵。”又问道,“那锅的面也是你早上带去的?”

    秦妈妈回道:“上午一出事就乱糟糟的,方表小姐不问我们那能想的起来。”说着一顿,正要开口赵婆子抢着立功一般道:“所有的面都是她们带过去的,中间没有人送面来。”

    幼清皱了皱眉,指着赵婆子对陆妈妈咐道:“妈妈把她嘴堵上。”陆妈妈二话不说,上去抽了赵婆子腰上的汗巾把她的嘴给塞住。

    “你说。”幼清冷眼看了一刻,这位秦妈妈说话不但条理清楚,而且连时间也记得一清二楚,可见在来的路上就细想过做好准备了,“那你现在可记得带过去几份面团,统共用掉多少,还剩多少?!”

    秦妈妈并不确定似的回道:“……当时一出事那些人就围了上来,又吵又闹,到处都乱糟糟的,周妈妈把人安排好了又让我把发好的面都收起来等着晚上回来回禀太太,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心慌意乱的将面团塞进袋子里。”她想了想,犹豫的道,“带过去十二个面团,做了四锅还是五锅,奴婢不记得了。”

    “奴婢知道。”陈妈妈立刻回道,“做了四锅,第四锅的时候就出事了,应该还剩八个才对。”

    周长贵立刻让人把带回来的面团袋子打开数了数,他惊恐的望着方氏肯定的道:“是九份。”

    也就是说,多了一个面团,而那一个很可能并不是府里带过去的。

    原本以为是面有问题,就查面,最终排除面又查饼,现在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多出个面团来。

    粥棚里来来往往的人,乱糟糟的走动着,谁都有机会趁着人不注意放个面团进去。

    “把她的嘴松开。”薛思琴指着赵妈妈,“你说,你怀里揣个袋子是做什么用的?!”赵妈妈嘴里一松急的哇的一声哭起来,磕着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带两个袋子去,就只是想趁着大家不注意偷点面回去而已,真的只是这样!”

    “娘!”薛思琴看着方氏,“她说话不老实,先打了再说吧。”

    方氏木然的点点头,道:“一人打二十板子。”又对着三个婆子道,“无论你们是不是被牵连的都打的不冤枉,要怪只能怪你们当值不仔细,出了这样的事。”

    陆妈妈喊粗使婆子在花厅外放了长长的板凳,几个婆子驾轻就熟的把人拖出去,噼里啪啦的打起来。

    薛思琴望着幼清:“这件事,方表妹怎么看?!”像是在说,你怀疑二婶,可现在分明就是外面的人做的手脚,你这依旧是疑神疑鬼。

    周长贵垂首站在一边,眼睛却看着幼清。

    “把秦妈妈和陈妈妈送回去养病。”幼清对周长贵吩咐道,“赵婆子关起来。”

    众人一愣,周长贵暗暗点头,秦妈妈做事严谨,陈妈妈老实木讷,只有那赵婆子最是狡猾多端,而且她说她带个袋子过去是为了偷面,谁又知道她早上的袋子里是不是揣着面带去的。

    周长贵应了点头,薛思琴撇过头去没有再问。

    幼清就扶着方氏往房里去,在暖阁门口方氏停下来望着幼清,无力的问道:“清丫头你老实和我说,这件事你是不是怀疑你二婶?”

    方氏眼中的失望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幼清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薛思琴和陆妈妈,低声道:“这件事现在还不确定,但我确实怀疑二婶。”

    方氏眼前一黑,要不是幼清扶着她几乎瘫在地上,陆妈妈和薛思琴一人一边的扶住了方氏,几个人进了暖阁,方氏歇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问道:“你二婶一向做事周到,这么多年我们相处的也很和睦,你告诉姑母,为什么会怀疑她?”

    这也正是薛思琴好奇的地方。

    幼清无奈,只得从春云的事情说起,等说到:“……景隆十四年时二婶曾经让去世的刘老夫人找宋府的宋大奶奶和父亲提过亲……”时,方氏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春云年纪小,钟大也没有服侍过父亲,他们就是编也编不了这么全。”幼清很肯定的说道。

    不但方氏,就连陆妈妈和薛思琴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刘氏和方明晖之间还有这一段的插曲。

    “我记得。”方氏点着头,“兄长回去时曾和我说一句,我当时觉得既然他拒绝了,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就没有在意,没有想到……”她恍惚的想着以前的事,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理不清头绪。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怀疑二婶?”薛思琴虽觉得这件事刘氏做的不光彩,可是刘氏的婚事也不由己,当时还有刘老夫人呢,她一个庶女哪里就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从。

    “琴儿!”方氏打断薛思琴的话,“你还小不知道以前的事,可我记得,当时你二叔还很依赖你父亲和我,有一天他兴冲冲的回来告诉我们,他在路上遇见了武威侯的一位小姐,小姐的马车轮子陷在泥里,他帮着人家起出来,那小姐还下车谢了他,连走时掉了一方帕子,他还捡回来了。”她清楚的记得那帕子上绣着一个“娥”字。

    那是刘氏的闺名。

    当时只觉得巧合罢了,现在带着私心去想,不由觉得刘氏分明就是故意如此,若不然她一个小姐出门身边跟着丫头还有跟着的婆子,怎么可能让帕子给薛镇世捡到。

    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娘!”薛思琴推着方氏,“这些最多说明二婶嫁进来居心叵测,可是这么多年和她相处,咱们是有眼睛有心的,她怎么对我们,我们能看得见感受得到,她要是真有报复之心,早就和我们水火不相容了,还会对我们这么好?!”

    方氏微微一愣,也觉得薛思琴说的有道理。

    “查账吧。”幼清语气很冷淡,“大表姐若是不信可以找个机会查一查府里的账,只怕公中连你陪嫁的钱都拿不出来!”

    薛思琴周身冰凉,半天没有想到反驳幼清的话,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

    她可以相信刘氏不会害她们,但是她却无法相信没有人对财帛不动心。

    “好了。”方氏摆摆手,示意她们姐妹不要争执,“幼清是一心为我们好,这件事听她的,就算真的错怪二婶了,将来我亲自给她赔罪,哪怕她让我磕头我也认。”若是别的事她可以忍,可是事情牵扯到兄长,她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幼清说的对,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万事有因必会生果,她们试试刘氏就知道了。

    再说,加上幼清她还有五个孩子,四个没有定亲……就算不能拧成一股绳,可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孩子被人算计。

    薛思琴没有说话,她心里很清楚方氏说的对,不管幼清是不是疑心太重,都是为了保护她们,她对母亲的维护她们都看在眼里。

    “按奴婢的意思,大家都不要为难。”陆妈妈给三个人都添了茶,“就看这件事查出来的结果到底如何,如果真和二房有关,那咱们以后不但要防着她小心应对,更要为将来分家做好筹划,大少爷,三少爷都还没有成亲,二小姐和方表小姐也还缺一份嫁妆,这些都要用钱,断不能被人掏空吃干净了,最后咱们两眼一抹黑。”

    方氏点点头,累的靠在了炕头上,阖上眼睛叹了口气。

    “太太。”春柳在外头回道,“周妈妈回来了,说有事要回您。”

    方氏听着就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陆妈妈掀了帘子出去把周长贵家的迎进来,她磕了头直接就道:“太太放心那些人已经吃过药了,除了有几个吵着要银子外没有生出别的事来。”她说着一顿又道,“……只是早上早粥棚里人多的很,不知道有没有传出去。”

    若真的传出去也没有办法,好在那些人不过有些腹泻呕吐,只得到时候再看情况了。

    方氏让周长贵家的起来说话,道:“辛苦你了,你和周总管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奴婢不累。”周长贵家的道,“这件事是奴婢负责的,您交给奴婢就是信任我们两口子,如今出了事奴婢心里愧疚也睡不着,所以就想请命亲自去守着赵婆子去,非要把她唬出个一二三四出来不可。”

    女人有女人的手法,方氏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周长贵家的退了出去,幼清就吩咐陆妈妈:“……您找几个信的过的人守着秦妈妈和陈妈妈的家门口,都看看有什么人过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你这是欲擒故纵?”薛思琴望着幼清,幼清就点点头道,“赵婆子嘴碎办事又不牢靠,如果是我,也不会让她去办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肯定不会是外面的针对咱们府里有意为之呢,前几天寿山伯府不是粥里吃出个马蹄铁吗?”薛思琴皱眉反驳,幼清很肯定的回道,“若是外面的人做的手脚,这个事情就不是周妈妈出手就能控制的,必定要闹的人尽皆知才好,还有,如果是外面的人想要陷害咱们,定然也是针对姑父,可是今天朝堂休沐,御史老爷们有弹劾的折子也要等十天上奏,这十天多少事也处理完了。”

    “你说的也对。”薛思琴点点头,“时机不对,咱们施饼也不会就这几天,大可以换个时间才好。”

    幼清颔首:“由此可见,做手脚的人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咱们府里蒙羞,针对的不是姑父而是姑母,或者说,针对的是姑母手中的中馈!”

    薛思琴无话反驳,沉声道:“那就让春银子和问兰去吧,她们一个沉稳一个心细。”

    陆妈妈见姐妹两人终于不再争执了,松了一口气下去安排。

    下午幼清和薛思琴在方氏房里用了点心,薛思琴心里想着幼清说的查账,觉得这件事就算是做也算不上伤情分,就道:“若是查账,要是账面真的如你所料没有银子又当如何?!”

    “我不过说说。”幼清叹了口气道,“若是真没有银子,她哭着闹着说生意亏了,让咱们认下这笔账,那不就等于把银子拱手送出去了吗。”

    薛思琴一愣,挑着眉头道:“可既是知道了,不去做岂不是任由她拿着公中的钱做私事,她若是放高利贷呢,到时候岂不是让我们也背上黑锅。”一顿又道,“还有,这些钱是三个房头加上祖母的份额都在里面,到时候祖母和三叔还以为我们两房合伙欺负她和三叔呢。”

    “大姐别急。”幼清看了眼熟睡的方氏,“钱当然要拿回来,可是现在不是闹这些事的时候,如果闹僵了,他们一口咬定银子亏了,难不成我们要把二叔送衙门去?更何况闹成这样大家也没有办法在一个锅里吃饭,要是分家,钱在他们手里,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薛思琴又气又怒:“这账必须要查,就算这件事证明和二婶无关,我也定要查清楚,正如陆妈妈说的,大哥和三弟都还没有成亲,将来是另外置办宅子还是住在家里哪一个不要钱,父亲和母亲年纪也渐渐大了,没有银子养老我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晚上又陪着方氏用晚膳,方氏没有胃口,拿着筷子直叹气。

    “太太。”春柳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不好了,府里走水了。”

    几个人惊的一跳,面面相斥,这大冬天屋顶上还积着雪怎么会着火,方氏急的站起来,带的桌子上的茶碟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怎么会走水,烧的什么地方?”

    “是秦妈妈的房间,她摔了油灯放火烧了自己的房间,人也在里面,只怕这会儿已经没了。”春柳害怕的嘴唇发颤,“秦妈妈的房间在二房旁边,隔着两间就是王妈妈的房间,这会儿火势大的很,只怕也难幸免了。”

    真是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方氏急的飞快的穿了衣裳:“走,我们去看看。”说着也来不及穿鞋,拖着鞋子就往外头跑,幼清和薛思琴紧跟着出去,等一群人跑去二房的后罩房时,那边已经烧成了一片,连着三间房间都拢在大火和浓烟里,周长贵和高银,马椋正带着人灭火。

    “太太。”周长贵被烟熏的满脸黑灰,“这里危险,您和几位小姐还是去别处避一避吧。”

    方氏哪里放心,问道:“除了秦妈妈还有什么人在里面?”周长贵回道,“隔着的两间是王妈妈的房间,幸好她在二太太跟前服侍着不在房里,到是王代柄被火灼了一下,但是没有大碍。”

    “那赶紧去救火,别烧到别处去了。”方氏摆着手,一阵阵发虚。

    周长贵跑回去接着指挥。

    刘氏由王妈妈扶着和薛明从另一边赶了过来,刘氏脸色很不好看,见着方氏也不行礼淡淡的点了点头,王妈妈呜的一声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儿还在里头呢。”她说着就要扑进去,“这是哪个天杀的,才被打的丢了半条命了,还不放过他,这是要绝我们的命啊。”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

    “王妈妈。”薛思琴冷着脸喝道,“王管事没有事被人抬走歇着去了,你说话不要指桑骂槐,这火是虽是有人故意放的,可也不是针对王管事的。”

    王妈妈一愣看着薛思琴,冷笑着道:“大小姐是主子,命金贵的很,可是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的儿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被打我要不心疼我岂不是枉为人父母了,这见着起火我哭诉两句,难道还哭错了不成。”

    薛思琴没有料到王妈妈会针尖对麦芒的回她,她不由自主的去看刘氏,而刘氏却是一眼都没有投过来,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她心顿时凉了下来。

    两个房头的人就这么站在两边,像是说好的一样,没有人越过去半步主动开口说话。

    薛镇扬,薛镇世,薛霭带着人赶了过来,薛镇扬怒发冲冠的指着大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又四处找周长贵,“周长贵呢,让他滚来见我!”

    周长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把起火的原因说了一遍,薛镇扬皱着眉头:“秦妈妈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好的要放火自杀?”

    这又牵扯到粥棚里的事,可是周长贵不得不道出来。

    薛镇扬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薛镇世却是跳了起来:“这都闹的什么事儿,粥棚出事查就是了,竟然把事情弄成这样,还出了人命,这要传出去别人问起来我怎么回人家!”又看着方氏,“大嫂,您这件事可处理的不妥当,不和我商量也要和大哥商量一下啊,肯定是有人针对大哥故意做的。”

    薛霭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胡说什么。”刘氏打断薛镇世的话,“大哥,您别怪大嫂,这两日她病着呢,哪有精力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刘氏过来扶着方氏,劝着薛镇扬,“那些下人本来就养不熟的,前有钟大,这会儿又出了个秦妈妈,人心隔肚皮,大嫂也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自然也无法预料的。”

    方氏听出来刘氏话音,不等她说话,刘氏又问她:“饼的事查出来没有?定要把那些人都关起来才好,既然有人蓄谋针对大哥,就肯定不会就此打住的,千万谨慎些才好。还有那几个婆子全部打死便罢,既是当值就没有一个脱的了责任的!”又指挥周长贵,“这火这么救不成,去把连着两边的墙扒了,能留几间是几间,明儿就是冬至了,总不能让这火烧到明天吧,也太不吉利了。”

    薛镇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他指着方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午刚和她说过寿山伯的事,下午这种就出了类似的事,她拂袖道,“家里的事往后你不要管了,好好养病,以后让弟妹辛苦些!”

    ------题外话------

    天又凉了,这秋裤到底是脱还是不脱?!表示超级无奈!

047 翻脸

    轰隆一声,浓烟中似是有顶梁倒塌下来,惊的大家一跳,众人这才从薛镇扬包含怒意的呵斥中清醒过来。

    周长贵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方氏摇摇欲坠,老爷对她的能力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与其说她早就习惯了,不如说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没有能力处理事情,因为自己的短见和软弱磕磕碰碰的,经常让他给自己收拾残局。

    可是,不管以前他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开口让她不要再管了,让她歇着把中馈交给弟妹。

    因为不但她知道就是薛镇扬也明白,他们的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可以不管中馈可是未来薛蔼的妻子不能不管,她是宗妇是薛氏的长孙媳,她可以受委屈,却不能委屈了薛霭更不能委屈了未来的儿媳。

    所以,中馈不能放,哪怕她再磕磕碰碰,可是现在薛镇扬竟然说出来了,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时间方氏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思琴更是脸色发白,薛镇扬的话一落她就不受控制的般的去看刘氏,令她意想不到的她在刘氏脸上看到了得意。

    原来方幼清不是无的放矢,原来她不是疑神疑鬼,二婶……真的是想要母亲手中的中馈。

    怎么会这样。

    薛思琴不敢置信,紧紧攥住了拳头,气的牙齿根直打哆嗦。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粥棚的事就是二婶设的圈套了,还有秦妈妈的自杀,像是一张网把母亲逼到人前又逼到墙角,逼的她走投无路只有束手就擒。

    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一家人和睦快乐的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二婶带着她们姐妹春游踏青的场景,二婶为了让她们也尝一尝榆钱亲自站在树底下指挥小厮们摘,还动手给他们做饼吃,她说她以前在家里和王妈妈常常做了来吃,她做的味道可好了。

    还有二叔,走一趟西北风沙吹的脸都皴了,可也不忘给他们兄妹带礼物回来,人人有份不偏不少,还有二弟,小时候和三弟一起出去玩,有人笑三弟是女孩子,三弟哭着跑回来,但二弟却和人家打了一架,差点把鼻梁都打断了……

    她一直以为家里会一直这么和睦下去,没有想到,结果却是这样出人意料。

    薛思琴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视线一转落在幼清面上,火光中方幼清清瘦的身影像是随时能被大风吹走似的,可她依旧站的笔直,冷艳的侧面没有不忿和失望,像是她早就知道了一样,那样笃定和从容。

    薛思琴忽然就有点惭愧起来,她若是早点相信清妹妹就好了,还为了二婶的事和她吵了好几次,而现在她心里又气又怒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那些令她失望的人一股脑的盖起来眼不见为净,而方幼清呢,却比她要冷静这么多。

    她错怪她了,也看轻她了。

    薛思琴又气又愧满脸通红。

    薛霭垂首立着,虽面上不显,可僵直的身体却能看得出他很生气。

    父亲不尊重母亲,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像呵斥孩子一样呵斥,可作为长子他却不能做出护着母亲顶撞父亲的事情来,这样只会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只会让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更为恶化。

    第一次,他觉得犹豫彷徨,不知所措。

    他转过头去,看见方氏摇摇欲坠的站在风烟中,那样无助和弱小,他心疼如绞。

    “姑父!”就在万籁俱静中众人心思百转时,幼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出来,扶着方氏望着薛镇扬就道,“这事儿不怪姑母,是我自作主张没有告诉您的,你要怪就怪侄女吧,对不起!”她说着愧疚的不得了,“今儿一上午我们已经查过了,这件事绝非是外面有人蓄意而为,若不然那些人怎么会这么平静,不火上浇油就罢了,还能任由我们把人带走看管起来?!所以侄女请您先息怒,这事儿虽没有明朗,可如今秦妈妈这么一闹线索已经很明朗,事情定然是和她有关的,只要我们再详细查一查,就肯定会有答案,再说,世事难预料,寿山伯府那么多人在粥棚里忙着,听说还有小厮和护卫守着,可他们的粥里还有马蹄铁,可见这事儿我们防也防不了的。”

    这番话既把方氏身上的错摘干净,她一个小辈揽在身上,薛镇扬再怒还能真打骂侄女不成?!还明里暗里的点出薛镇世和刘氏方才的话是危言耸听,在告诉薛镇扬,您错怪我们了,寿山伯看顾的那么严实都有人钻了空子,咱们不过是普通人家,若有人故意这么做,实在是防不胜防的。

    薛镇扬微微一愣,他似乎很意外幼清会出来护着方氏,在她印象中,幼清像极了方氏,软弱胆小怕事,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来说这番话。

    其实,他刚刚的话一出口,就心生悔意,尤其在看到薛霭站在自己身边时,就知道话说的重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不至于再自驳一番落人笑柄。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姑父。”幼清话落又朝二太太看了一眼,眼中有着让人看不清的幽暗,“至于中馈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变动的好,大姐的婚期也快到了,大哥科考后婚事也要定下了吧……”她提醒的看着薛镇扬,“关键是,二婶也没有空啊,姑母正为这事儿伤心自责呢,二婶要是接了中馈岂不是落井下石,您这么说反而让二婶难做了。”话落,安慰似的和刘氏道,“二叔,二婶千万别介意,我替姑父和姑母向您们赔个不是。”她说完盈盈一福,郑重其事的要向刘氏和薛镇世行礼。

    这话说的让人挑不出不是来,她是小辈又是薛镇扬和方氏的侄女,她代着两人赔礼道歉一点不为过,最重要的是,这些话似乎也只有她说出来合适,若是薛思琴抑或薛霭来说,难免就有维护母亲顶撞父亲的嫌疑,尤其是薛霭,内宅之事他一个未成亲的毛头小子掺和着实在不是荣耀的事。

    现在,只要幼清的礼一赔,薛镇扬方才的话就似乎没了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似的。

    众人就都看向了刘氏,方氏在等着她一点头,这场闹剧就这么揭过去了,大家齐心协力是救火还是粥棚的事都行,不要再节外生枝揪着大太太的错不放了。

    可惜刘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幼清没有说话。

    “这话说的。”王妈妈跳了出来,很不客气的拉住了蹲身下去的幼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礼可使不得,就算是大太太错了,我们太太也断不受了这礼啊,这不是折煞我们二老爷和太大了嘛。”

    幼清手臂一转朝陆妈妈看去一眼,陆妈妈冷笑着上去一把拽住了王妈妈用了狠劲,咬牙切齿的道:“妈妈,咱们是奴婢,是下人,就一边呆着听主子们说话好了,咱们是多年的老姐妹,我得劝着您一句,这主子在说话你一个下人打断了,这要是一会儿主子怒了把您按着打几十板子,到时候你可连半条命都剩不了了。”

    “呸!”王妈妈被陆妈妈拽在阴暗处,气的对着陆妈妈的脸低低的啐了一口,“老烂货,就是你撺掇的大太太和我们二太太不和的,小心你不得好死。”

    陆妈妈无所谓的拍了拍王妈妈手臂上被自己揪皱的衣裳,语重心长的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便是做鬼也会护着我们太太,不被小心欺负了去。”

    两位妈妈在一边低低的争了起来,这边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幼清还是福了福,望着刘氏态度鲜明。

    “真是没想到。”刘氏笑了起来赞赏的看着幼清,“这丫头生的一张巧嘴,我平日只当她是锯嘴葫芦,今儿可算是知道了。”又对方氏道,“以前我们还担心呢,就怕她将来嫁出去,到谁家都要吃这不会为人处事的亏,如今是不用担心了。”

    刘氏说着微顿,接着又对薛镇扬道:“粥棚的事清丫头说的倒也不错,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小的很,我娘家的粥棚就在隔壁,到时候我们就说小孩子胡闹不小心把脏东西丢进了面里,婆子也不知情就做了饼出来……再让我娘家的几位妈妈做个证,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说着又道,“至于细查的事儿,大嫂要查我也就不掺合了,免得乱糟糟的谁也查不出个一二三来。”说完,她就看了眼薛镇世。

    薛镇世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开口接了话:“这事还是你去办吧,省的让大嫂分心,琴丫头的婚事一天一天近了,过年又没个把月了的功夫,事情堆在一起,你别当个甩手掌柜让大嫂累着,我可不依你。”

    也就是说,刘氏不但有空,还很有能力!

    “老爷。”刘氏急的直跺脚,“你这是让我两面难做人,快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薛镇世嘿嘿直笑,朝着薛镇扬道:“大哥,我们一家人也要不着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我看您说的对,大嫂毕竟出去的少,人又太和善了,不如你弟妹手段多,要是换做她,那些犯事的妈妈连死都没力气死,什么都憋不住的往外招。”

    薛镇扬被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又重新拱在了供台上,下不去!

    他们摸不清了薛镇扬和方氏的脾性,绕开幼清的话揪着薛镇扬的话不放。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他们兄弟三人,三弟最小母亲最疼的便是他,所以也顽劣一些,他是长子肩负着光耀门楣的重任,所以自小他便拼命读书只等他日高中,辛苦十几年终于不负所望他不但考中了还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外放到临安做了县令!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辛苦的日子,白天处理府衙之事,晚上回去冷锅冷灶他有时候甚至要亲自煮水泡茶,并非是差银钱而是独自一人在外是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多费事,就在这些他孤寂的日子里,二弟偷偷从家里来了,带着他爱吃的菜揣着他攒下来的银票,像个孩子献宝一样的和他道:“往后您在哪里做官,我就在哪里做生意,咱们兄弟联手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此后,二弟果真再没有离开过他,无论他在哪里二弟都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

    所以,家中两个弟弟,他对薛镇世要更加偏爱一些。

    兄弟两人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守望互助,无论何时!

    是以,薛镇扬从来不会怀疑薛镇世的意思,更不会恶意揣测他的用意。

    只有薛氏好,才有他们兄弟各自的好,这个道理他明白。

    所以,一个府里谁做主谁主持于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一家人和睦相处才是重要的。

    薛镇扬没有半点怀疑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幼清忽然打断他的话:“姑母。”她和方氏说话,“可见您平日是太和善了,这不出事和善就是和善,出了事和善就变成心软了。”她说着微顿望着薛镇扬,笑道,“不过这是姑母的性子,怕也是改不了的,就等将来大表嫂进门能震慑一番了,想必大表嫂是个能干的。”她说完就指着远处赶来的周文茵,笑着打招呼,“周表姐来了。”

    薛镇扬猛然醒过来,他在这件事纠缠什么,幼清说的对,方氏再怎么样不对,可薛霭毕竟大了,将来等儿媳进门就是了!文茵的性子像妹妹外柔内刚,想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心里想着,他不由对薛镇世生出一丝不悦来,方氏毕竟是长嫂,他能说她可薛镇世不能!

    幼清就扯了扯方氏的胳膊。

    “周长贵。”方氏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有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站着做什么,去把墙扒了,再亲自去巷子里邻的几家打个招呼,就说我们府里不小心走了水,给他们添麻烦,改日我定登门致歉。”话落又对薛镇扬道,“老爷消消气,这事儿是我大意了,原本派人守着秦婆子的,没想到她竟然寻死,不过这粥棚的事也大致有眉目了,过几日妾身定然给老爷一个答复。”

    方氏这话说的,像个当家作主太太说的话,不但底气十足还很周到。

    方氏认错服软,也给了薛镇扬一个台阶。

    薛镇扬面色大霁,顺着方氏的话就指着她无奈的道:“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算了算了……”他拂袖对着周长贵找台阶,“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做事。”

    周长贵一头一脸的汗,闻言拔腿就走,他今儿才和方表小姐摆了态度,没想到晚上就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他这队站了往后在府里行事恐怕要艰难许多啊。

    刘氏眯着眼睛审视似的打量着周长贵。

    “大舅舅,二舅舅。”周文茵带着薛思琪赶了过来,又朝方氏和刘氏行礼,惊恐的道,“怎么火烧的这么大,没有人在里面吧?!”

    薛思琴回道:“烧死了个妈妈,不过她也是活该,要是她活着我定不会轻饶了她。”她说完周文茵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对薛镇世道,“二叔,方才外面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外院有人在找您,说是什么粮商……”

    薛镇世惊讶的跳起来:“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话落转头就走,“你们说,你们说,我还有要事要办!”一拍屁股走了。

    临阵脱逃,没用的东西,刘氏望着薛镇世的背影,气的牙根痒。

    他们兄弟都是一个样的,脾气不小立场却不坚定,那小丫头几句话就让薛镇扬打消了怒气,她真是白费了气力!不过也无妨,今晚也是撕破脸了,往后她也不必再辛苦自己委曲求全!

    哼哼!事情还没有完呢,该是她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刘氏冷笑着打量着方氏,不冷不热的道:“这火势只怕一时也救不了,就是可惜了几间宅子,王妈妈房里可存了好些儿媳本钱,就等那钱将来娶儿媳呢。”说完就问薛镇扬,“那咱们家明儿粥棚还要不要继续?!”

    “即是摆了岂能半途而废。”薛镇扬负手回道,“派几个规矩靠的住过去守着。”后面这话是对方氏说的。

    方氏应是,回道:“明儿陆妈妈会亲自挑人过去,断不会让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在那边了。”她话落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刘氏,“让弟妹费心了,是大嫂无用,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至于王妈妈损掉的银钱,明儿从公中支了给她。”

    幼清站在方氏身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颤抖不已的手。

    今天这一幕,方氏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

    “那就好,大嫂可要小心些。”刘氏说完抚了抚发髻,“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喊了王妈妈过来带着薛明要走。

    这边,周长贵家的匆匆跑了过来,幼清见她来便迎了过去,低声问道:“赵妈妈那边说了什么吗?”

    “奴婢装鬼吓她,又恰逢秦妈妈死了,她当即吓的尿了裤子。”周长贵家的语速飞快,“她知道的不多,只说王妈妈有天交代她说您和大少爷的闲话……她还看到王妈妈去通天钱庄偷偷兑银票,不过好像没有兑成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其它的就没有了,看来粥棚的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和她想的差不多,刘氏不会傻的让赵妈妈这样的人办重要的事。

    倒是这两张银票……

    余光中,幼清看见刘氏要走,她想也不想就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二婶!”

    刘氏脚步一顿,回头戒备的看向幼清。

    “明儿周总管会去查榕树街邱记铺子的米面,怕我们贸贸然去回头您知道得生气,所以先和您说一声。”幼清说完怕薛镇扬不明白似的道,“咱们家的粗粮都是从榕树街的邱记米粮铺子订的货,而坏掉的那一团面成色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出自那边,所以周总管要去查一查。”

    薛镇扬眉头一拧,沉声道:“那就去查,这些人为了挣钱手段恶劣,决不能姑息!”

    幼清信服似的点着头,又望着刘氏。

    “你这丫头,你查邱记便查就是,和我说什么。”刘氏笑着道,“这些事你和你姑母商量就成,不用来回我。”话落抬脚不预多留,幼清却是拦住她,笑道,“怎么和您没关系,那铺子是您的铺子,您是东家,怎么也要和您说一声。”

    幼清的话一落,所有人的皆是怔住,榕树街邱记大家都还记得,刘氏也是一直力荐府里在那边订年货。

    大家只当刘氏信任那间铺子罢了,怎么也不会想到,铺子的东家就是刘氏。

    这事不大,刘氏要是说明了,自家人照顾生意理所应当,可刘氏不但没有说,就是刚才也是撇的干干净净。

    让人忍不住怀疑

    “原来是弟妹的?!”方氏愕然,“弟妹什么时候进的这间铺子,我竟是半点没有听你说。”

    刘氏脸色僵硬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幼清竟然会去查邱记,还知道了邱记是她名下的铺子……

    “这有什么可说的。”过了许久刘氏才恢复沈太,满脸的不以为然的道,“一间铺子罢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说完干干的笑了几声。

    幼清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二婶的产业多,多一间铺子不记得也是正常。”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拿了支钗出来,在手里晃了晃,“那二婶可记得这簪子?!”

    “这么破旧的东西我怎么会识得。”刘氏一口否了,心里却摸不清幼清想做什么,却不料幼清回道,“这是钟大的簪子,他连死前还别在头上呢。”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不耐烦的道:“拿个死人的东西作甚,晦气。”说完无心再和幼清闲扯,转身要走。

    “二婶不记得,大概王妈妈是记得的。”幼清在王妈妈面前晃悠了几步,“这簪子里可有个大秘密呢……”说完她啪嗒一声将木簪一掰两段。

    众人这才惊觉,原来这簪子是只空心的竹簪。

    幼清自里头抽了一卷小小的纸出来,她也不打开双手奉给薛镇扬:“姑父,这是侄女无意间得的,没有想到簪子是枝空心的竹子,里面还塞了这么个东西,您过目。”

    薛镇扬虽然不明白幼清的目的,可是他却明白这丫头不会无事生非,她这么做定然有她想表达的意思。

    薛镇扬打开那卷纸,是三张五百两的银票,和在钟大身上搜出来的不同,这张票据是记名的,上面很清晰的盖了一个薛氏冬荣。

    冬荣,是薛镇世的小字,还是在临安时他给他取的。

    “这票额可是五百两呢。”幼清自说自答,“二叔出手也太大方了,一给就是两千五百两!”

    这件事刘氏也不知道,她不由朝王妈妈看去。

    王妈妈眼神闪烁不定。

    “是一千两。”薛思琴提醒幼清,“两张而已。”

    幼清笑着站在王妈妈面前,望着她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这里是三张,可是王妈妈那边还有两张呢,大概是钟大狡兔三窟,又藏了几张在别处,被王妈妈找到了吧?!”她话一落指了指薛镇扬手里的银票,“姑父看,这一头两尾的三张银票,中间两个号却不见了。”

    薛镇扬仔细一看,果然是断了两个号。

    可是这样不能说明银票就在王妈妈手中。

    “方幼清。”薛明面色不虞,“即便是我父亲给的银票那又如何,钟大帮我父亲办事,我父亲赏他的也无所为,更何况王妈妈在我母亲向来得力,赏她一些贴己钱更是外人无权指摘的。”

    “二表哥说的不错。”幼清点着头,“可是,钟大不过一个马夫,您说他能为二叔做什么事,让二叔一次给他……嗯……一千五百两呢?!想必二表哥也没有一次得过这么多的零用钱吧?!”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薛明非常恼怒,“今晚就看见你一人在这里自说自唱,不必耍猴戏给我们看,我们想看戏自有人给我们取乐!”

    薛明的话太尖刻了。

    “二弟!”薛霭眉色一拧,喝道,“不准胡言乱语。”

    薛明哼了一声。

    身后的火势渐渐变弱,浓烟却越发的厚重。

    幼清根本不在乎薛明说什么,她转头望着王妈妈就道:“妈妈今晚房间都烧了,可也就吼了几声,想必值钱的东西不在里面吧?”她指了指她的身上,“敢不敢让人搜一搜?!”

    “凭什么搜身。”王妈妈叉腰怒瞪毫不退让,“就算我身上有钱那又如何,正如二少爷所言,是二太太给我的贴己钱,方表小姐管不着这么宽吧。”

    幼清挑眉,方才还笑盈盈的面色徒然间变脸,冷声道:“若真是赏赐给你的,我当然管不着,可是这钱是你从钟大身上取走的,你说我能不能管?!”话落一顿,不等王妈妈辩驳,“钟大就是你杀的。”

    所有人都被幼清的话震住!

    这是怎么回事,王妈妈为什么要杀钟大?!她在府里有头有脸的,会和一个赶车的过不去?!

    “血口喷人。”王妈妈气的手臂直抖,“方表小姐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说我杀人,那好,你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

    幼清没有证据,她也不过是推测罢了,当初拿钟大的簪子时她就是因为那簪子有点不同,回去后才发现簪子里还夹了几张银票,面额巨大不说还是连号的几张。

    适巧周长贵家的从赵妈妈那边吓了点事情出来,她便想到了一起,预备诈她一诈。

    即便她不承认,那就吓唬吓唬她好了,就当为了她们今天做的这些事还点利息,她从来不做被动挨打的事,就是死了也要扑着别人咬一口,这样才公平!

    “要什么证据!”薛思琴见幼清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护着幼清在身后,冷笑着道,“我说钟大死的那么蹊跷,我左查查不到,右查查不出,原来你就是凶手?!”她说着一顿逼问王妈妈,“你说赏赐,你告诉我二婶是为什么事赏赐给你的,兑票的暗语是什么?你是不知道还是年老昏聩根本忘记了?我告诉你,只要银票在就一定能查出来这些票二叔到底是给的谁。”

    像这种大面额的银票,钱庄怕票主遗失就会和票主有一套兑票的暗语,只有拿着票加上暗语才能取到银子,若忘了暗语也无妨,拿着当初存银子之人的私章也是可以的。

    而这些,想必王妈妈都不可能有。

    “你!”王妈妈也被薛思琴的一番话怔住,她后退了几步辩驳道,“大小姐说的这些我不懂,银票不在我这里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薛思琴连连冷笑,指着王妈妈对刘氏道:“二婶,不是侄女今天不给您面子,而是钟大的死不但是一条人命,还是咱们府里第一次出现这种杀人谋财的事,如果不治一治将来别的下人岂不是把我们都当泥人似的,想要钱就偷就抢就杀人,这日子我们还过不过!”

    刘氏狐疑的看着王妈妈,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可是,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她都不可能同意惩治王妈妈,当即便反驳道:“王妈妈是我房里的人,就是有问题也是我来查,不必琴丫头费心。”说完对王妈妈喝道,“还不走,愣着作甚。”

    “父亲。”薛思琴三两步走过去望着薛镇扬,“此事非同小可,女儿求您让人把王妈妈关起来,女儿要亲自审她一审,如果到时候证明我们真的冤枉她了,我亲自给她磕头认错,如果不是,那她就是死一千次也不可惜。”

    薛镇扬看看薛思琴,又看看刘氏。

    “姑父。”幼清暗暗朝薛思琴竖大拇指,“大姐说的没错,其实这件事要查很容易,钟大为人谨慎这些钱连春云和她母亲都不知道,想必他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人断不会存着原来的暗语,定然会去钱庄更改,咱们只要去问一问就好了。”又看着王妈妈,“方才赵妈妈招供,说她曾经看见过王妈妈去钱庄兑银子,可惜没有兑出来,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你们敢!”刘氏气的跳脚,“你们谁敢动她,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薛镇扬不悦,对刘氏道:“弟妹,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让琴丫头问一问,亲者自清,她要什么也没有也当给她洗脱嫌疑了,若是做了这样的人你留在身边岂不是危险。”

    “危险什么。”刘氏脸色发白,她想不明白明明矛头是对着方氏的,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对着她了,“我的人,谁都动不得!”

    “泰哥儿。”薛镇扬喝薛明,“把你娘带回去,王妈妈的事就让你大姐去查,要是没事过两日就让她完好无损的回去。”

    薛明僵直的站着没有动。

    大老爷都发话了,陆妈妈可不会客气,一抬手招呼带着周长贵家的和几个妈妈上去就将刘氏和王妈妈隔开,也不管王妈妈跳脚唾骂,拿了个帕子就塞进她嘴里,不等众人有所表示,拖着王妈妈就走,秋翠带着几个婆子要来抢人,薛镇扬大喝一声:“闹什么,都住手。”

    秋翠几个人吓的住了手,可王妈妈像是没听见一样,拖着人就走了。

    刘氏目瞪口呆,气的指着方氏喊道:“方明莲!”话落,眼前一黑栽在薛明怀里。

    幼清和薛思琴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掠过笑意……就算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恶心刘氏一下也是好的。

    “琴丫头,快帮着把你二婶送回去,再请大夫来。”薛镇扬只觉得这些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做事没有章法,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他拂袖微怒大步往外走,“焦平,我们走。”说着,带着焦平走了。

    薛思琴当然不会送刘氏回去,薛明也不会让薛思琴送,带着秋翠几个人架着刘氏回了二房。

    “看的我头都晕了。”薛思琪莫名其妙,“大姐你和方表妹闹腾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又是粥棚,又是秦妈妈,最后又把王妈妈关起来了……说戏的都没有你们转的快。”

    薛思琴只觉得神清气爽,笑着道:“回去再说。”她说完去看薛霭,笑道,“大哥吃饭了没有,我们晚上陪母亲吃的一点,这会儿可是饿了。”

    薛霭过了饭点从不吃多余的东西,却没有想到他破天荒的点头道:“好!”跟着姐妹几个人往回走。

    薛思琪朝周文茵看去,小声问道:“表姐看懂了吗?”

    周文茵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往后你就明白了。”她心事重重的走着,想到方才的剑拔弩张,这个家里恐怕除了大舅舅和薛思琪所有人都知道,两个房头的和睦彻底决裂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朝对面看去,远远的薛明不知何时停在原地,负手望着冒着火星的废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背影落寞而孤寂。

    周文茵收回目光,跟着薛霭往长房而去。

    一进房里,方氏便无声的落了眼泪,她垂着头用帕子擦着眼泪,几个儿女围着她也都不说话,这样的局面其实谁也不想,但是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发生了,除了面对和接受,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好好的一个家。”方氏哽咽着,“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她自小受尽冷暖看尽继母的脸色,做梦都想要一个温暖和谐的家,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手段算计……

    可惜!

    刘素娥是怎么了,说翻脸就翻脸,难道以前妯娌间的感情都是她装出来的吗。

    方氏伤心欲绝。

    “娘!”薛思琴神色严肃,劝着方氏,“事情都这样了,我们要不还击只有被动挨打,难道你真的要把中馈送给二婶?”她看了眼薛霭和周文茵,“咱们可还没有分家呢,大哥就要定亲了,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大嫂的感受,难道让大嫂一个长孙媳以后听弟妹的指挥不成。”

    道理方氏都懂,可是她依旧忍不住伤心。

    薛思琴叹了口气:“还有王妈妈,清表妹不是胡言乱语故意说的,等我查出来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依我看秦妈妈的死肯定也是她逼的,真是够心狠的。”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薛思琪急的不得了,“大姐,这些事和王妈妈有什么关系,和二婶有什么关系,二婶为什么要抢娘的中馈?”

    薛思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薛思琪道:“你怎么不用脑子,仔细想想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她给薛思琪解释了一遍,“要不是二婶做的手脚,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往年可都是风平浪静的。”

    薛思琪惊讶的瞠目结舌:“二婶她……”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没事吧?!”薛思琴不再管薛思琪,转头见幼清坐在一边没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歇一歇?!”

    幼清确实有些不舒服,方才又是烟熏又是火燎的,她心头闷的难受,虚弱的摇摇头,她回道:“我没事!”薛思琴皱了皱眉,“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大哥呢。”

    幼清也不勉强,颔首道:“那我先回去了。”又对方氏道,“姑母,我先回去了。”

    方氏握着幼清的手,面露担忧:“那你快回去。”又望着薛霭,“让你表哥送你回去,路上又是水又是灰的。”

    “不……”幼清一句不用还没说出来,薛霭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幼清的话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好和众人打招呼,出了门。

    采芩和绿珠见幼清脸色发白的出来,一左一右扶着她,薛霭负手走在后面,一行人沉默的往青岚院而去,等走到烟云阁时幼清停下来回头望着薛霭,笑道:“大表哥先回去吧,我有采芩和绿珠陪着就成。”

    薛霭没有说话指了指前面:“走吧。”

    幼清闻言一愣,只得重新往前走,直到到了青岚苑门口薛霭踩你停了步子,幼清回头谢他:“谢谢,我真的没事,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薛霭点点头望着她示意她先进去,幼清就扶着采芩的手往院子里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薛霭。

    薛霭也正望着她,两人目光碰在一起,一个深暗莫名,一个微露疑惑……

    幼清无奈的笑了笑,和薛霭道:“姑父那边,恐怕还要劳烦大表哥再说一说,粥棚的事姑母能处理好,若实在不成再求他帮忙。”

    “知道了。”薛霭颔首目光微动,幼清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院子,全婆子尴尬的拿着门闩,只等薛霭走了她再栓门。

    好在薛霭不过站了片刻便转身走了,全婆子松了一口气落了锁。

    一进门采芩和绿珠一个倒水一个拿药,等幼清吃了药歇了一刻,采芩才微露担忧的道:“今天这么一闹,以后咱们不能去二房走动了吧?小姐,您说家里的生意都在二老爷手里,银子也是他握着的,这以后要是分家长房拿不到钱怎么办?!”

    “不会?!”幼清很肯定的摇头,“老太太还在呢,而且,海运的钱刚刚投进去,他们不敢提分家的事,只要现在不提我就有办法拿回属于姑母的钱。”

    绿珠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你让路大勇出去办事,是不是就是为了查海运的事?”

    “不只这些。”幼清说着阖上眼眸养神,不再说话。

    刘氏这边回到房里便就醒了,她气的砸了半屋子的东西,指着秋翠一干丫头骂道:“没有一个有用的,她们抢人你们就是残废不成,眼睁睁的让人把王妈妈带走了?!”她说着不忿怒着往外走,“走,我们去将王妈妈带回来,我就不相信方氏还敢反了天不成。”

    “娘!”薛明拦住她,“您别闹了行不行?”

    刘氏气的打薛明一巴掌:“你老子没用,你也没用,看着我被人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们怕他们什么,最多拼个鱼死网破!”

    “你清醒一下。”薛明按着方氏的肩膀,“我和父亲若都和你一样和他们闹起来,将来你还有退路吗?还有,你以为家里的生意凭着你们和父亲就能做这么大?没有一个五品侍郎的京官罩着,没有一个内阁首辅的名头担着,你早就被人吃进肚子里去了。”

    刘氏被人当头棒喝似的怔在原地,薛明又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但是你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姑父为什么会一碗水端平,还不是因为他和父亲手足情深,大哥为什么半句话没有说,还不是因为他和我是堂兄弟!”他说着放开刘氏,“你们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刘氏被儿子训斥的清醒了一些,可是她想到今晚的事,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明天府里的人要怎么看她?还有王妈妈,就算王妈妈最后把事情都背下来,难道别人就不会想王妈妈是受她指使的?

    她还怎么做人。

    “那两个死丫头。”刘氏恨的咬牙道,“那么拙劣的手段,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薛明不以为然:“拙劣也罢,漏洞也好,可她们最终得逞不是吗,您没看出来,方幼清根本就是冲着您的,要不然钟大的簪子怎么在她的手里,她分明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恶心您,您就看着好了,就算最后大姐什么也查不出,她也不会将王妈妈放出来的,您还是想想怎么才能瞒住广东的事,还有祖母,三叔以及姑父那边,您最好还是打个招呼。”

    刘氏听着眼睛一亮,抓了薛明的手就冷笑起来:“我怎么把她忘了。”薛镇扬再公平也是做丈夫做父亲的,等到两房争起来,他难道还会一碗水端平?!

    可是她不会,刘氏握着茶盅眯着眼眸,雾气氤氲中满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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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言明天回,我急着出门去…如果有错别字只有明天改了,啵一个!

048 公平

    昨晚的大火后半夜就被扑灭了,虽烧了三间倒座好在并没有蔓延到别处去。

    马椋带着人在那边清理,周长贵则去了水井坊和昨天吃饼生病的人谈赔偿之事。

    幼清去智袖院请安,进门就看见薛潋垂头丧气的坐在炕头上,一只脚架在凳子上,另一只脚悬空垂着晃来晃去,见幼清进来他无精打采的摆摆手,算作打了招呼。

    幼清见他这样,就想到他昨儿岁考的事,难道是没有考好,又被姑父罚了?

    “好些了没有?!”方氏牵了幼清的手,“往后你早上不用过来,这滴水成冰的,你若再病着冻着可怎么是好。”

    幼清依着方氏坐了下来,春柳泡茶进来她接了四处看了看,问道:“怎么没看见大姐她们?”

    “你大姐带着你三姐还有文茵去审王妈妈了。”方氏说着情绪淡了下来,“昨晚闹了一个晚上,今儿早上才消停了一些。”她说着叹了口气。

    幼清哦了一声,拿眼角去瞟薛潋,方氏见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点了点薛潋的额头,道:“一大早垂头丧气干什么,还不快过去,一会儿你父亲找不着你,定又要训斥你。”

    薛潋龇牙,苦恼的道:“我马上就去还不成嘛。”说完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

    方氏也没有说话。

    果然,没过一会儿二子就过来催薛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大少爷和三爷都在那边忙着呢,您也快点去吧。”

    “一会儿和你大哥一起回来。”方氏扶着薛潋起来,“快去。”

    薛潋哦了一声,由二子扶着一蹦一跳的出了门。

    “二叔和二表哥都去了?”幼清在方氏身边坐了下来,方氏明白幼清的意思,点头道,“你姑父让焦平去请了两次才来。”

    她有上一辈子的见闻,所以对于她来说,刘氏和薛镇世在她的心目中早就有了定性,可是对于方氏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一般,她能理解,便安慰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别想了,反而伤神。”

    方氏点点头,幼清轻声道:“您看,泰和那边要不要去封信,还有姑太太那边也要说一声才好。”说着一顿又道,“泰和来的那位管事还在吧?您也见一见吧。”

    “那位管事我到是忘了,也不知走了没有,至于写信我稍后就办。”方氏没有反对,望着幼清宠爱的道,“昨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姑母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没想到你这孩子这般机灵。”又道,“你父亲也不是这样的人,大约是像你母亲。”她想到大嫂,只觉得遗憾,当初兄长和嫂子认识时她已经怀了身孕,等她有空想去看看的时候,就听人说嫂子不在了。

    可惜她们姑嫂还没见过一面。

    幼清笑在方氏脸上亲了一记,撒着娇道:“当然是像您了。在我心中您就是母亲,我这做女儿的不想着您护着您,那还能胳膊肘拐到别处去。”方氏被她这样一逗心情好了不少,笑着捏了捏幼清的脸,“你比你几个表姐都贴心,得亏当时你来京城了,要不然我不就少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改天等你父亲回来,我也舍不得把你还给他。”

    幼清点着头,觉得心里又暖又踏实:“就是父亲回来,我也是跟您最亲的。”

    方氏笑了起来,眼中含着泪摸了摸幼清的头。

    陆妈妈回来了,幼清见她刚刚梳洗换过衣服的样子,就知道她大概是在废墟那边,不由问道:“妈妈辛苦了,一早上在那边忙着,可有找到什么?!”

    “一把火,什么都不剩。”陆妈妈说着叹了口气,“到是王妈妈那间宅子里金光闪闪的好些东西,不过王代柄像条看门狗似的让人搬了软榻躺在哪里,谁靠近他就咬谁。”陆妈妈生气的道,“瞧他那样子,就觉得当日是打的轻了。”

    “妈妈别和他一般见识。”幼清问道,“二太太没有过去?”陆妈妈摇头,“没有见着人。”

    幼清忍不住惊讶,她还以为二太太今儿会大闹一场,昨晚王妈妈等于是被她们抢走的,按照刘氏的脾性无论如何也不能吃这么大个亏不吭声才对。

    难道是她有恃无恐有对策了,还是觉得王妈妈什么也不会说,所以在等着他们放人?!

    “琴丫头几个人在大榆树那边。”方氏吩咐陆妈妈,“你也去看看吧,几个孩子我怕我处理不好。”

    陆妈妈正打算去会会王妈妈,这么多年对对方了如指掌,时而她压着对方一筹,时而对方压着她一筹,总之什么相处模式她们都习以为常,独独变成阶下囚的王妈妈她还没有见过。

    怎么也不能错过才是。

    “妈妈。”幼清喊住她,笑道,“王妈妈守了半辈子寡,为了王代柄吃了不少苦呢。”

    陆妈妈眉梢一扬,心领神会的去了大榆树的倒座,这里原来是关着春云的,没想现在又关王妈妈了,陆妈妈脚步轻快的进去,就看见薛思琴和薛思琪都在里头,她四处看了看问站在门口的春银:“怎么没见周表小姐。”

    “说是有些累,来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回去了。”春银说完指了指里头,“大小姐和二小姐在里头呢,您进去吧。”

    陆妈妈没有再问进了门里。

    陆妈妈昨晚在火堆边上一阵蹦跳叫骂,弄的一头一脸的黑灰,头发被几个婆子扯的散下来,衣服也黑乎乎的邋遢的很,没有半点平日的光鲜亮丽,这会儿她腰板笔挺的坐在杌子上,像是随时会跳起来啄人的公鸡。

    “大小姐,三小姐。”陆妈妈进去行了礼,薛思琴微微点头示意陆妈妈坐,薛思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陆妈妈指了指王妈妈,问道:“可招了?!”

    薛思琴摇摇头。

    王妈妈却是冷冷笑,阴狠的看着陆妈妈:“怎么,你以为我会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要有本事就把我关到死好了。”

    “你以为我们不敢?!”陆妈妈嘲讽的笑望着王妈妈,“不过可惜,你不会这么就死的,落在我手里,你还想全乎的死,那可就算是我白活了这半辈子了。”

    王妈妈闻言脸色一变,喝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陆妈妈笑容满脸,“我想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话落,就对薛思琴和薛思琪道,“两位小姐先回去歇着吧,这等粗鄙之人还是让奴婢来审吧。”

    薛思琪脸色微变,薛思琴已经站了起来牵了薛思琪的手,对陆妈妈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她一个上午耗在在这里,王妈妈车轱辘话颠过来倒过去的说了十几遍,她若非忍着真是想叫人把她拖出去打个几十板子。

    “大姐。”薛思琪有些犹豫,回头望了望已经关了门厢房,“陆妈妈她不会……”

    薛思琴摇摇头:“陆妈妈办事有分寸,你别胡思乱想。”说着姐妹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薛思琪无奈的道,“我还想今天去找三妹说话呢,现在可是不敢过去了。”说完,惋惜的朝二房那边看了看。

    她以前听薛思画说,侯府里几位夫人妯娌间每天斗来斗去,暗地里都恨不得对方早死早清净,可只要碰见了面,当着人前那几位夫人却是要多亲热又多亲热,完全瞧不出私下里有仇。

    难道她们以后和二婶也要这样?!

    薛思琪觉得自己做不到,苦恼的不得了。

    陆妈妈和王妈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陆妈妈冷笑着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钟大,是不是二太太指使你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妈妈啐了一口,“你当所有人心思和你一样龌龊,我们太太那是多好的人,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提鞋都不配。”

    陆妈妈似笑非笑,在椅子坐着悠闲的很:“好,你不说也成,我有办法让你开口。”她说着指了指对面,“王代柄伤好了吗?都说他能干,我瞧着也不过如此,这么大年纪了也没给你生个孙子出来,我看是打算让王家断子绝孙了啊,也好,你我们姐妹一场我帮你一把就是。”

    “你才断子绝孙。”一说到王代柄王妈妈立刻警觉起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他一下,不单是我就是二太太也不会放过你的。”

    陆妈妈点点头,赞同的道:“这个我到是相信的,你们手段狠辣,连杀人的手段都敢用,还有什么怕的。”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老老实实交代了,我或许还能去想不牵连无辜的人,可你要是不说,收拾王代柄,我法子多的很。”

    王妈妈绝对相信,她脸色大变,指着陆妈妈就要扑过来,陆妈妈避开她冷笑着道:“你不要以为二太太会救你出去,我告诉你,大老爷发了话了,莫说二太太就是老太太来了都没有用。”

    王妈妈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陆妈妈先是愣住,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陆妈妈也不着急等着她笑够了,问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老货。”王妈妈指着陆妈妈,“你不提醒我到没想起来,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你儿子去吧,再不回去你就要断子绝孙了。”说完,像是想到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的前仰后合的。

    陆妈妈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起来,两步对着王妈妈就是左右开弓两巴掌:“你们对我的玉金做了什么?!”

    “你回去就知道了。”王妈妈捂着脸,龇着牙狠狠的道,“给我记着,这两巴掌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陆妈妈再没想心思和她磨工夫,头也不会的往外头赶,边走边道:“那你给我仔细活到那天吧。”说完飞快的朝自己家里跑去。

    陆妈妈住在府里,每半个月回去一趟,其实到不是因为住的远,而是因为新进门的儿媳好的很,她也放心。

    她也来不及和方氏打招呼,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府,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陆妈妈就在街上碰见隔壁的邻居,一见到她就喊道:“妈妈快回去,你家大小子闹着要杀人呢,拿着刀谁都夺不下来。”

    陆妈妈当即三魂丢了七魄,扶着小丫头就往家里赶。

    薛思琴和薛思琪两人回到智袖院时,周长贵夫妻俩正坐在暖阁里和母亲以及方幼清说话,大家互相见了礼,姐妹两人坐了下来,周长贵接着方才的话:“……有个烧火的婆子说,昨儿上午乱糟糟的她也没有在意,又恰好自己和孩子也不舒服,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事儿,今儿听到秦妈妈的事才回忆起来,昨天秦妈妈让人从马车上搬面团下来的时候,她觉得那袋子面粉比前两日要重要多一些。她当时只当比以往多做几锅还暗暗高兴呢,没有想到就出了这件事。”

    “我昨儿还当是赵婆子做的好事,要是知道秦妈妈嫌疑更大,我……”周长贵家的说着话便打住,要是知道也没有用,方表小姐还派人守着门外呢,哪个能想到秦妈妈这么狠,自己放火。

    “谁都想不到的事,你也别自责了。”方氏安慰周长贵家的,又道,“那些人现在都好了?赔偿的事谈的如何?”

    周长贵早上去谈的就是这件事,他立刻回道:“一个人赔了二两银子,让所有人画押了,若是有人将这件事说出去,他们不但要将全部退回来,还要吃官司。”他说着笑眯眯的,心里很清楚这一张纸也不过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好在,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被他三言两语连哄带喝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到底如何,也只有等开朝后再看了。”幼清道,“夏阁老致仕的传言越演越烈,姑父又是他的得意门生,若是有心人发觉此事,一场风波恐怕再难避免。”后面的话幼清没有说,朝中正在为祭坛和赈灾的事党派对峙中,若非遇到冬至朝中年休,大概现在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你大表哥也是这么说的。”方氏犹豫的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已经无济于事,最重要的就是想好应对之策,好在你姑父似乎已经有了章程,朝堂的事我们不懂就不去想了。”

    幼清颔首,既然薛镇扬有了对策,也不用她去操心。

    至于罪魁祸首,秦妈妈死了,与这件事有关联的人就只有赵妈妈和陈妈妈,赵妈妈那边昨晚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差不多,陈妈妈则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而秦妈妈呢,早年丧子,近年当家人也没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虽看着和谁都亲近,但实际上和谁都不来往,唯一有点走动的就只有王妈妈。

    是以,现在所有的线索在秦妈妈身上断了后,便悉数集中再王妈妈身上。

    至于王妈妈那边能不能问出来什么,周长贵并不抱希望。

    等周长贵两口子离开,薛思琴和方氏以及幼清说王妈妈那边的事:“什么都问不出来。”

    方氏和幼清并不意外。

    “陆妈妈呢,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方氏说着朝外面望了望,薛思琴就答道,“没有,她说她有法子审王妈妈,所以就留下来了。”

    方氏点点头没有再问。

    幼清却还在想刘氏的事,一早上这也太安静了,实在不像她了解的刘氏,可不等她心思歇下,陆妈妈身边服侍的小丫头披头散发满衣襟的血污跑了进来,也不顾春杏和春柳的阻拦,咚的一声跪在地砖上,对着方氏求道:“太太,求求您救救我们妈妈吧,她……她……被衙门抓走了。”

    “你说什么?!”方氏不敢置信,“她不是在府里的吗,怎么会被抓走了。”又指了指小丫头身上的血迹,拔高了声音,“你身上是怎么弄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回道:“陆妈妈从王妈妈那边出来,突然急匆匆的往家赶,连太太这边都没时间打招呼,等我们出了巷子刚走了几步就碰见家里的邻居,才知道家里的玉金大哥和大嫂子闹起来了,玉金大哥还拿着刀扬言要杀了大嫂子,妈妈见着吓的不轻,左劝劝不了,右劝劝不下才上去夺刀,玉金大哥一着急就将刀对着大嫂子就丢了出去……”她说着惊恐的不得了,脸色发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就那么不偏不移的砸中了大嫂子,将……将她脸劈了一道……”她失魂落魄的用手比划了个筷子长的长短,“这么长的口子,大嫂子当时就不行了。”

    也就是说,王妈妈那不成器的儿子,杀人了?!

    方氏腿一软在炕沿上坐了下来,扶着炕几头晕眼花,幼清望着小丫头问道:“不是说两口子过的和美吗,这么突然闹起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小丫头也才十来岁的样子,留着头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的很,“听说是玉金大哥回来,在大嫂子房里看到了一个男人跑出来,那个男人还一边走一边穿衣服。”她有点明白,可又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幼清和方氏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之后有人报了官,就将陆妈妈和玉金大哥一起带走了。”小丫头说着磕头不止,“太太,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妈妈啊。”

    方氏坐不住,对春柳道:“去外院看看那边好了没有,把老爷和大少爷请回来。”她说着又让春杏帮她换个衣裳,“帮我备个攒盒,我稍后就去拜访陈夫人。”陈夫人是京都知府陈大人的正妻。

    一时间房间里又乱了起来,方氏换着衣裳忽然停顿了下来,面露恐惧的看着幼清:“这件事是不是……”小丫头刚才说,陆妈妈是从王妈妈那边直接回去的,可见她是在王妈妈那边听说了才赶回去的。

    幼清早就想到这些,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事,她看着方氏安抚的道:“姑母不要着急,衙门那边告诉姑父之后就让周总管去走一趟,既然是杀了人,这过场肯定是少了不了。”又道,“我们当下最要做的,不是急着救人,而是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周律例,若女子与人通奸被夫家所杀,夫家则罚米三百石,徭役三年。

    所以只要找到证人,证明玉金的娘子真的与人通奸,证据确凿,即便找不到奸夫玉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那女子似乎是买回来的,卖身契还在陆妈妈手里。

    “对!对!”方氏喊人去找周长贵,过了一会儿周长贵赶过来她将事情和周长贵说了一遍,“你拿着老爷的名帖去一趟衙门,该花的钱不用省。”等周长贵要走,她又喊住周长贵,“还是等等,我亲自和老爷说一声。”这事牵扯到衙门,她不知道深浅,还是问过薛镇扬意思比较好。

    周长贵就在暖阁里等着,过了一会儿薛镇扬带着薛霭以及薛潋祭祖回来,方氏急着把事情和薛镇扬说了一遍:“……玉金是从小我们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虽不是机灵的,但醇善的很,若不是实在动气,怎么也不可能敢动刀子杀人。陆妈妈跟着我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又受罪嫁了那么一个老不休的东西,得了一个儿子,虽不指望什么,可有个儿子在身边总比没有的好。”说着,她哀求的看着薛镇扬,“无论如何都要救玉金和陆妈妈啊。”

    薛镇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昨天的事还没消停,今儿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压了怒道:“让周长贵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交代他们善待陆妈妈。”又道,“这件事既然那么多人瞧见了,想必不难找证人,让马椋跟着衙门的捕快走一趟,找几个当时的证人把这件事摆清楚,到时候是罚银子还是罚米粮随陈大人的意思。”

    方氏听薛镇扬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喊周长贵进来交代了一番,周长贵和马椋纷纷搁下手里的事情出了门。

    因是冬至,节还是要过的,可因为昨晚闹的那一场,方氏实在不想再见刘氏,便让春杏去了一趟:“就问一声晚上是一起吃饭,还是各开灶头。”

    薛镇扬不悦:“每年都是一起吃饭,今年怎么又另外?!你们女人便是如此,一点事都记在心里,你是长嫂,有时候该谦让一些。”

    头一次,方氏没有依着薛镇扬,闭口不言。

    薛镇扬见方氏执拗的不说话,破天荒的没有再追究下去,问起王妈妈的事情来:“审出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就把人放了,为了一个下人你们妯娌闹的不愉快实不应当。”

    “知道了。”方氏应是,“这不是今儿忙着祭祖的事,又出来陆妈妈的事我们还没有得空,这两日等有了结果再和您说,到时候是送衙门还是放人都听您的。”

    薛镇扬面色微霁不再多说。

    春杏回来了,给方氏回话:“……二太太那边已经摆席了,说就不过来吃饭。”她说着看了眼方氏,其实二太太说的话比这个难听多了,只是她不敢当着大老爷的面说出来。

    既然是刘氏自己说的薛镇扬也就不勉强了,他摆摆手道:“那就让人摆饭吧。”

    众人便各自洗手梳洗,又将薛思琴寄给人喊过了来,一家人在花厅里摆了两桌,挂炉山鸡,生烤狍肉,干连福海参,凤尾群翅,酥卷佛手,油焖鲜蘑,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又配着冬至必不可少的八大件,上了饺子……

    食不言寝不语,两桌上只有清脆的茶碟碰撞声,大家沉默的吃着碗碟里的菜,方氏心里火急火燎坐不安稳,惦记着陆妈妈的事,时不时朝外头看看周长贵回来了没有。

    等用过午膳已经近未时,周长贵家的带着人撤了碗筷上了茶,薛镇扬望着薛潋:“昨天考的如何?!”

    大家这才想起来薛潋昨天是去学馆岁考的,若是考的好,等开年就可以上场小试了。

    薛潋眼睛四处的扫,有些心虚的拨弄面前的茶盅盖子,薛镇扬瞧着他这样就不满意,喝道:“好好说话!”薛潋被他喝的一个激灵,慌忙站起来又因为腿疼哎呦一声跌坐下来,弄的乒乒乓乓一阵响动。

    薛镇扬更加生气,脸黑了下来。

    方氏看的心惊肉跳的,朝薛潋打眼色,薛潋坐着也不敢喊疼,垂头丧气的道:“先生说制艺还差一些……”

    “你!”薛镇扬只觉得家里没有一件事是顺心,怒瞪着薛潋打断他的话,道,“所以呢,你这是打算再拖两年下场?人家胡大人家公子比你还小两岁,去年就已经是秀才了,你呢,到现在还只是个童生,会写篇酸气的对子就当自己有才了?!”

    薛潋无地自容的红了脸。

    “老爷。”方氏为薛潋解围,“你让孩子把话说完嘛,先生虽说他制艺欠缺了点,可还是给了他一个优,可见还是对他肯定的。”

    薛镇扬一愣望着薛潋,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娘说的是真的?”薛潋垂头丧气的点着头,薛镇扬忽然怒道,“你不会是抄袭了别人吧?!”

    薛潋脸涨的通红,昂头望着薛镇扬不服气的道:“我没有,我堂堂正正凭自己的本事,就算是得个丁回来,我也断不会做这种不齿之事。”

    “那就好。”薛镇扬点了点头,“咱们薛家丢不起这个人。”虽脸色依旧严肃,但语气明显温和不少,显然对薛潋的考试成绩很满意。

    幼清和薛思琴隔着饭桌对视一样,两人皆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随我来。”薛镇扬负手站起来就往外走,薛潋一个激灵求救似的朝方氏看去,方氏摆着手朝他打眼色,“快去。”

    薛潋哀叹一声,扶着二子跟着薛镇扬往外走,薛镇扬走到门口,又面色温和的对薛霭道:“季行也来吧。”

    “是!”薛霭起身和母亲姐妹告辞。

    父子三人前后出了花厅。

    薛镇扬一走,薛思琪长长的呼出口气来,拍着胸口道:“三哥也真是的,得了个优就该一口气说出来,害的我都被吓死了。”

    “胡说什么。”方氏也没心思和女儿说话,“吃过饭就回去歇着,别到处转悠,倒座那边还没收拾,你们谁都不准过去。”

    薛思琪哦了一声,和周文茵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文茵。”方氏望着周文茵,“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是要说写信去广东的事。

    周文茵笑着应是,扶着方氏回了正院。

    薛思琪落了单,又看见薛思琴正和幼清两人不计前嫌似的说着话,她瞪着眼睛惊讶的问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要好了,还说悄悄话,你怎么不和我说?!”

    “去!”薛思琴叱道,“我在和清妹妹说正经事,你快回去歇着去。”

    薛思琪不屑的撇撇嘴带着春荣和沁兰,沁梅走了。

    “……王妈妈恐怕还要用些手段。”薛思琴不服气的道,“实在不行用刑吧,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她都不会让王妈妈再回到二房当差去,有王妈妈在,二婶如虎添翼似的,她怎么说也要断二婶一个臂膀,“就怕父亲那边不好交代。”

    “姑父毕竟是男人,没有多少心思管内宅的事。”幼清淡淡的道,“至于王妈妈,先关她等陆妈妈的事有了结果再说!”

    薛思琴一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就知道了。”幼清说着换了话题,“二叔是不是常常在外面不回家?”

    薛思琴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一个月里大约有二十天是不在家里住的,大约是生意很忙,应酬多吧?”

    “是嘛。”幼清笑着贴着薛思琴耳边说了几句,薛思琴一愣,问道,“不会吧,咱们祖训可是定好规矩的,要真是有……”

    幼清向来不相信这些:“这事有没有查一查就知道。找个信的过的人跟着二叔就成了,用不了几日就有眉目了。”

    “好!”薛思琴赞同的点头,“二婶是太闲了,见不得母亲忙活,那咱们就给她找点事做做。”说完就等不及的起身,“大哥身边常安很机灵,年纪又小,办这个事不易被人察觉最合适了。”

    幼清颔首,薛思琴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去找常安。

    幼清则在花厅坐了一刻,等周文茵回去,她才重新去了智袖院,方氏正靠在炕头上,春杏跪在一边给她揉着额头,听到脚步声方氏不用看就知道幼清来了,叹道:“我写了信让人送去广东,打算和他们商量,把季行和文茵的婚事提前,最好等琴丫头的婚事办好,就把季行的婚期定了,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再拖几年也不像个样子,更何况文茵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妥当,等日子定了就派人送她回去。”

    早点定也挺好的,少生点波折,前一世他们两人的婚姻那么多磨难,这一世希望顺坦一些。

    “周总管怎么还没有回来。”方氏心里不定,就觉得时间难熬的很,“春杏,你去看看回来了没有。”

    春杏应是出了门,幼清接替春杏给方氏轻柔着肩膀:“既然是出了人命,定然是要费点功夫的,您别着急,陆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我也知道,可是玉金若真出了事,陆妈妈哪里还有心思活下去。”方氏说着低声抹着眼泪,“当年我该坚持放她出去,哪怕在外面随便找个佃户嫁了也比留在我身边好,嫁了那么一个人。若不是得亏死的早,陆妈妈的日子更苦。等那人没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虽辛苦,可母子相依为命也算安稳,如今若是玉金出了事,陆妈妈肯定是受不了。”

    自从薛潋出事,幼清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会不会本该平安幸福的人,却因为她的重生而不幸了呢?!

    那么父亲呢,姑母呢,到底会因为她的重生事情改变会变的更好,还是变的更坏?!

    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心里也难过起来,等想到送去延绥的信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要快点查清楚父亲的事,快点想办法将父亲救回来,只要他们父女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不会害怕。

    不像现在,他们天各一方,就是想说一句话还至少要等上两个月的来回。

    她有种无力感。

    就像陆妈妈看着玉金被人衙役抓走时的感受一样,她非常能理解也深有体会。

    她也希望陆妈妈没有事,玉金没有事。

    周长贵和马椋直到入夜才回来,他们一回来就将衙门里的事告诉方氏:“该打点的就打点了一遍,事情本来也和陆妈妈没有多大关系,是她要照顾玉金所以跟着去的,那些人知道她是薛府大太太身边的妈妈也不会为难她,倒是玉金,整个人像是发了疯了一样,还在陆妈妈的胳膊上咬了一大口。”

    “这孩子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方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有没有给她请大夫,咬的深不深?明天你再去给她送点药,她年纪也不小了,牢里潮气重,哪能受得住。”

    “已经请了大夫也涂了药,马椋还在他们家抱了被子过去,您就放心吧。”周长贵说着推了推马椋,“到是他,玉金家的人还在医馆没醒,查证人似乎也不太顺利。”

    方氏就看着马椋,马椋回道:“……当时院子里说是有两个人在说话的,出事的时候也有人看到那两个人还帮着堵门,只可惜那个男人身手非常灵活翻墙就跑没了影。小人就跟着官差老爷去找那两个人,本以为是街坊邻居,却没有想到没有人认识他们两个不说,就是见也不曾见过。”

    “怎么会这样。他们能在陆家门口呆着,怎么会没有人认识呢,可仔细盘问了?”方氏觉得这事儿奇怪,陆妈妈住的巷子很深,寻常不会有人没事到那边去闲逛。

    马椋也觉得奇怪,回道:“小人也觉得奇怪,等官差走了小人还四处打听了一番,真是没有人认得,小人不死心又回去问陆妈妈,当时陆妈妈回去时也曾和那两人打个照面,谁知道陆妈妈也说不认识。”

    也就是说,那两个人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陆妈妈家门口,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太太,如果能找到那两个证明玉金嫂子确实通……”马椋当着幼清的面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玉金的罪名也会定的轻一些。”

    这些方氏当然知道,她吩咐道:“陈大人这几日在休沐,我们不好贸贸然打扰人家。”方氏说着微顿,“你去和陆妈妈说一声,让她安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

    周长贵和马椋应是,马椋又道:“那小人去忙了,倒座那边的事还没有处理完,王代柄闹着说烧了一千两银子的东西,让咱们赔给他,还说他娘是无辜的,要是我们再不放人,他就去衙门告咱们。”

    “那就让他列个单子出来。”方氏没心思和王代柄闲扯,“他想告就去告去,我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马椋应是和周长贵一起退了出去。

    “幼清。”方氏和陆妈妈十几年没分开过,非常不习惯她不在身边,“你说怎么办,要是找不到那两个人,玉金的事就没有证人,到时候就真的要以杀人罪论处了。”

    幼清没有吱声,过了许久她和方氏道:“你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话落她站了起来,“您先歇着,我有点事想和大姐说一说。”

    方氏也没留她,幼清就带着采芩和绿珠去了薛思琴那边,薛思琴正在房里和春银说着话,听到幼清来了她忙迎了出来,问道:“可是周长贵回来了,怎么说?”

    幼清就把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对薛思琴道:“大姐,今晚咱们就审王妈妈!”

    “怎么了?”薛思琴不解,“你下午不还说再等等吗。”

    幼清把事情前思后想了一遍,不确定的道:“陆妈妈的事很蹊跷,小丫头说她是从王妈妈嘴里得知玉金出事的,由此可见王妈妈是一早就知道的,既然这件事根本就是有人早有预谋的,那两个找不到的证人,定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那你有办法让王妈妈说?”薛思琴早上和王妈妈对峙过,她心里没什么把握,幼清摇摇头,“王妈妈说不说随便她,重要的是看咱们二婶对她有多重视了。”

    薛思琴心里一转就明白了幼清的意思,她点着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说着喊春银,“把赵妈妈找来,她有的是办法对付这样的人。”

    薛思琴说的赵妈妈,是她的乳母。

    这一夜薛府格外的平静,便是连巡夜的婆子走路都蹑手蹑脚似的放轻了步子,生怕惊着谁吵到了谁。

    马椋带着人将王代柄连拖带拽的丢了出去,连夜把那边收拾出来,只等天气好了再松土下地基把房子重新盖上,至于秦妈妈,只找到了胳膊上的一对烧的漆黑的银镯子,旁的东西都成了灰,马椋就把那一堆的灰挖出来让人抬出去丢了。

    前夜一夜没睡,这一晚刘氏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等她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一刻,她翻了个身问秋翠:“二爷昨晚回来没有?”

    “没有。”秋翠一边说着一边挂了帘子,“二少爷是亥时末回来的,他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又回去了。”

    “整日里忙的很。”刘氏冷哼一声坐了起来,接了秋翠递过来的蜂蜜水一饮而尽:“王妈妈那边呢,没事吧?”她到要看看陆妈妈出了事,方氏身边还有谁能给她出主意,靠那两个黄毛丫头?以为胡言乱语一通就能高枕无忧了?!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方表小姐昨晚是歇在大小姐房里的。”秋翠给刘氏穿衣裳,低声道,“以前到没有看出来两人亲近。”

    刘氏冷笑一声,起来梳洗穿衣,等用过早膳外面难得的出了太阳,她笑眯眯的喊秋翠:“把斗篷拿来,我们到对面去。”秋翠应了一声,问道,“太太是去救王妈妈吗?”

    “我的人是想关就关的?!没有证据就必须给我放人。”说完下了台阶,“信都送出去了吧?”

    秋翠点头:“高总管一早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刘氏越发的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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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断臂

    “二……二太太”牛毡家的望着由丫头婆子簇拥而来的刘氏,目瞪口呆。

    不是说两房闹翻了吗,二太太今儿怎么来了。

    难道是趁着大小姐和方表小姐不在家,所以赶着过来闹事的?

    牛毡家的悄悄和对面的婆子打了眼色。

    “大清早的,没睡醒回去接着睡去。”刘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撇着眉梢眼角问道,“你们太太在不在?!”

    牛毡家的点着头:“在,在!奴婢去给您回。”说着就跑着穿过抱厦去回话,刘氏扶着秋翠和丛雪跟着进了院子,牛毡家的已经打了个回转,笑道,“太太请您进去。”

    刘氏几不可闻的点点头上了台阶。

    春荷上前行了礼,神色复杂的帮着打了帘子。

    暖阁里,春杏和春柳正指挥着小丫头们擦拭除尘,刘氏在门口脱了灰鼠毛的斗篷,放了手炉进去,就看见方氏坐在炕几上神色平静的拨着算盘。

    小丫头们见刘氏进来纷纷停了手里的活,惊讶的看着她,也不行礼。

    春杏瞪了几人一眼带头行了礼,几个小丫头才幡然明白似的行了礼。

    “弟妹。”方氏放了算盘,脸上淡淡的道,“请坐。”她实在做不到心里揣着厌面上露着喜的样子,做到这样她已经是尽力了。

    刘氏莲步移着在方氏对面坐下来,春荷上了茶,刘氏看也没看。

    春杏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房里安静下来。

    “陆妈妈不在,大嫂一个人忙着,辛苦了。”刘氏笑望着方氏,“要说玉金这孩子虽又瘸又蠢的,可到底也不是心狠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动刀子杀人呢,实在是让人意外的很。”

    方氏昨晚一夜没睡,心里正惦记着陆妈妈和玉金,听刘氏这么一说,心里的火蓦地就蹿了上来,她冷冷的望着刘氏:“弟妹不用和我拐弯抹角,你知道我的,我向来口拙更不会装腔作势,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便罢。”

    “大嫂这是怎么了,才几天的功夫就和我这样冷淡。”刘氏叹气,“您说,我们妯娌这十几年相处的多好,您对我照顾有加,我对您也是尊敬的很,怎么好端端的就成这样了呢。”她说着擦了擦眼角,露出伤心的样子,“这就是告诉人家我们妯娌生了罅隙,别人只怕都不信。”

    方氏实在厌透了,以前刘氏这样她只觉得她率直可亲,如今换个视角再去看他,就觉得虚伪的令她作呕。

    怎么有这样的人,明明两个人有罅隙了,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

    她就想起来武威侯府后院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人,刘氏出自那里,又怎么会是单纯性善的,是她太蠢钝了。

    方氏懊恼不已。

    “别人相信不相信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是相信的。”方氏很不客气的端茶送客,“弟妹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不送了。”

    刘氏望着这样的方氏,只觉得高兴,在嘴皮子上方氏向来不是她的对手,更别提心机手段了,她笑着道:“我来可是有正经的事,事情还没说,大嫂就是赶我走,我也是不走的。”

    方氏气的没了话,没好气的道:“说吧,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王妈妈的事……”刘氏说着有些顾忌的想到了幼清和薛思琴,朝外头看了看,疑惑的道,“咦,清丫头不是每天都守着你的吗,今儿怎么不见人影了?!”

    方氏放了茶盅,眉梢都不抬一下:“出去了。”

    “出去了?!”刘氏要说的话顿时收住,面露疑惑,她早上怎么没有听说那两个丫头出去了,“这大冷天的,城门外又都是人,怎么还出去了?大嫂也太放心了。”

    “由季行和周长贵家的陪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方氏语气提高了几分,“再说,是去医馆又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去医馆,难不成玉金家那口子没死成?可也用不着薛思琴和方幼清大清早的赶着过去,刘氏心里头转了几个弯才问道:“去医馆,是清丫头犯病了?!”

    “弟妹不知道?”方氏愕然的看着刘氏,像是她错过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一样,“王代柄今儿早上去看王妈妈,在大榆树那边摔了个跟头,可怜王管事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一跤旧伤摔重了又添了新伤,王妈妈素来看中这个宝贝儿子,是又求又哭的。”她说着望着刘氏错愕的脸叹了口气,“她们姐妹素来心善,见不得别人求,只好找了季行陪着王妈妈带着王代柄去看大夫了。”

    刘氏压着惊讶朝秋翠看去,秋翠也满脸懵懂的摇摇头,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刘氏心里有些乱,这事儿圈子绕的太远,她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明白。

    王代柄好好的怎么会去看王妈妈,定然是薛思琴和方幼清昨晚对王妈妈用刑了,要不然王代柄不会那么傻的冲在最前头……至于王代柄为什么会摔倒,她更是想不明白,他如今伤没好人都下不了地,出入都要人扶着,怎么会摔着,还摔的那么重……

    总之这件事太蹊跷了。

    方氏想和她说什么,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告诉她,王妈妈已经松口承认了杀钟大的事?还是王妈妈用什么条件和那两个丫头交换的?

    刘氏又气又怒,这件事她竟然被瞒的死死的,就连昨晚王妈妈被审,早上王代柄出事她都不知道。

    难怪昨晚方幼清居然住在了琴丫头房里,原来是掩人耳目。

    可恶!

    她腾的站起来,怒目看着方氏:“大嫂可真是不简单,方才还说自己向来不会这些虚以为蛇的虚招,如今用的却是炉火纯青。”她冷笑着,目光寒凉,“大嫂想做什么,想用王妈妈和王代柄威胁我,还是又想出什么见不得光的招数。”

    “我见不得光?那粥棚的事,秦妈妈的死,还有那一把大火,弟妹做的就很光彩?我想不明白,我们一家人你想做什么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没有依着你,你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手段,你太让我失望了!”

    “少和我说这种废话。”刘氏丝毫不相让,“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少和我装清高摆无辜。”

    方氏气的说不出话来。

    刘氏忽然又笑了起来,望着方氏,就道:“说吧,你们把王妈妈和王代柄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想干什么。”她话落秋翠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刘氏转头看去,就望着秋翠心有余悸的朝她点着头。

    也就是说,方氏并没有骗她。

    “我说在医馆,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方氏毫不留情的赶人,“我没闲工夫和你磨嘴皮子,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让她去查医馆,这京城那么多家医馆,要是一家一家的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况且,她根本就不相信她方氏说的话。

    “你不说是吧。”刘氏指着方氏,冷笑着,“那你就等着给陆妈妈和玉金收尸吧。”

    方氏不争气的红了眼睛:“真的是你……”她心痛如绞,知道眼前的刘氏才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陆妈妈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害她。”

    “王妈妈好好的,你不是也容不得她。”刘氏拂袖,“你最好把人放出来,否则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氏咬着唇撇过头去,哽咽的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那就看看谁会先绷不住好了,刘氏转身就出了门。

    方氏拿帕子捂住嘴低声哭了起来,春杏站在门口望着方氏,春柳乖巧的去打了热水服侍方氏洗脸:“太太别伤心了,陆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奴婢服侍您洗个脸吧。”

    方氏点了点头由春柳服侍着重新梳洗了一遍。

    刘氏坐不住,她边走边问秋翠:“你问过没有,早上王代柄怎么会去大榆树那边?”

    “奴婢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一早上寅时左右王代柄就不在房里了,至于王妈妈那边,明明是派人看着的,根本没有见到大小姐和方表小姐进去。”秋翠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太太,大太太这是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是想逼她把那两个见证人放出来,好证明玉金没事!

    想到这些,刘氏就气的不行,她和王妈妈主仆多少年在一起,当年侯府那么困难王妈妈都对她不离不弃,她绝对相信王妈妈不会胡言乱语,所以自始自终她害怕的只是怕王妈妈身体会受不住罢了。

    可是现在她不相信了,对于王妈妈来说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比她还重要的,那么就只有王代柄了,王妈妈看这个儿子比自己的命还宝贝,如果他们真用王代柄威胁王妈妈,王妈妈还能不能守口如瓶?

    “秋翠。”刘氏停了脚步,吩咐道,“让高银去把二老爷找回来。”每次有事都找不到他,真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什么,“二少爷呢,在不在家?”

    “二少爷和三少爷今天要去学馆给先生送节礼。”秋翠说着指了指另一边,“那奴婢去找高管事?!”

    刘氏点点头带着丫头婆子往房里走。

    幼清和薛思琴此时并未在医馆,而是在水井坊坊的宅子里用早膳:“这素什锦豆捞味道不错。”薛思琴说着给幼清盛了一碗,“虽没有府里做的纯,可却要鲜美许多。”

    幼清尝了一口,她不太喜欢豆类的东西,但依旧笑着赞同:“味道确实不错。”

    “琉璃珠玑金糕,干萝卜桂鱼,翠玉豆糕和四喜饺也不错。”薛思琴示意采芩给幼清布在碗里,又笑着道,“大哥寻常也不大和同窗吃喝胡闹,没想到他还知道京中各家酒楼的名菜点心。”

    “人家不都是说,君子不出门却知道天下事嘛。”问兰甜甜笑着,“大少爷肯定就是这样的。”

    薛思琴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幼清低头吃着也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她们昨晚没有怎么睡,一早上又出了门,她都觉得有些累,更何况是幼清呢。

    “没有。”幼清放了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就是觉得几样点心好吃,多吃了几口。”她想起了徐鄂,以前只要他做错了事,或是她给他还了风流债,他都会腆着脸从外面各式各样的点心买一堆回来,攒花似的摆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脸色。只要她露了笑脸出来,他就会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又布菜又倒茶,说些半荤的段子和外面的趣事给她听……

    有次婆母不知听谁说的,他儿子在房里给她捶腿捏腰喂点心,气的把徐鄂喊过去一顿训斥……猜徐鄂怎么回?他撅着脑袋脱口就道:“媳妇娶回来当然是要疼的,再说,我在外面怎么玩,家里头妾室有几房,都比不得这媳妇儿重要,我当然要疼着爱着的。”气的婆母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好笑,等他回来时她就在桌子上摆了五百两的银票,徐鄂眼睛都绿了,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和她周旋了半天,她忍着笑把银票塞在他荷包里,徐鄂笑的抱她亲了两记,她所有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当即翻了脸赶他出去。

    徐鄂也不生气,笑着带着兆大海,兆小海兄弟两去了新开的醉梦阁。

    所以,眼前这几样点心,她不但知道是出自哪间酒楼,甚至是哪个厨子做的她都能吃出来。

    “我听说东便门那里新开了家酒楼,好像叫什么望月楼,专做西域菜,尤其是牛肉做的极好吃。咱们难得出来索性中午就在这里吃,也能让大哥着人买回来给你尝尝?!”薛思琴说着笑着朝外看了看,“大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东便门和崇文门之间说是京城最繁华之地也不为过,因为那里是大周第一税关,但凡进京做买卖者都必须从东便门入京城,也必须在那里交税,所以那前后不过三里的地方,几乎全部都是商家,寸土寸金不说就是有钱也租不到一个茶棚,更何况开一间酒楼呢。

    可惜她以前知道望月楼还是徐鄂告诉她的,当时她只觉得开这间酒楼的人不简单,不但财大气粗,恐怕还有强硬的后台,要不然怎么有本事在这样一个黄金地段开酒楼。

    “好啊。”幼清点着头笑道,“我们今天可算是托大表哥的福了。”她话落,就看见薛霭踏步从外面进来,听幼清在说他,眉梢微微抬了抬并没有多少表示,反而是薛思琴笑道,“大哥去哪里了,吃早饭没有?清妹妹在说望月楼的牛肉,您能不能托人买一些回来,让我们也尝尝鲜?!”

    薛霭微微一愣朝幼清看了一眼,才回薛思琴的话:“自是可以。”他顿了顿解释道,“只那牛肉与中原的不同,乃是整块烹烤而成,虽味道鲜美但却不易消食,不能多吃。”

    “清妹妹也不是贪嘴的,您就放心吧。”薛思琴知道薛霭担心是对的,幼清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吃东西,薛霭不再说什么,指了指房里,“怎么样?”

    薛思琴点了点头,回道:“一开始还顾左而言他的,这会儿就乖觉下来了,正在写呢。”

    王妈妈承认了钟大的事情,粥棚的事情,薛思琴心里所有的疑问也都解开了,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更何况她也甚少出门,便是这水井坊的宅子她也只是听过,从来没有来过,不由和薛霭道:“要是春天就好了,我们把事情办成了还能趁势出城转转,可惜现在是冬天到处灰蒙蒙的,没什么趣味。”

    “清妹妹到京城还没有出去走动过。”薛思琴隔着桌子握了幼清的手,微笑道,“等天气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看看,京城周边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幼清笑着点头,道:“就怕到时候大姐也没有空了。”翻了年薛思琴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这闲工夫。

    “你这丫头。”薛思琴脸一红,“我没空,不还有大哥嘛,二月春闱过后是喜是忧都已经出结果了,到时候让大哥带你去香山看杜鹃花,去十渡看瀑布,还有周表妹大约也是没有看过的,到时候喊上她一起。”

    薛霭没想到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在他身上,眉梢微微一扬颔首道:“十渡要等五月才是最佳观赏季节,香山春暖后便可去。”她望着幼清,“香山上还有间古刹,寺中供着文殊菩萨,清妹妹到是可以去走走。”

    “三月雨水多,若出行便利出去走走再好不过了。”幼清微微一笑,下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盅,“到时候我若想出门,定然要叨扰表哥的。”

    薛霭不介意的颔首,道:“无妨!”

    就在这时,房里传来砰砰捶着桌子的声音。

    “好像好了。”薛思琴站了起来,“你们说话我进去看看。”她说着便去了关着王妈妈的隔间。

    幼清和薛霭对面坐在桌边,春银和采芩几人将点心悉数撤了下去,几个人顺便在灶边用些再回来,幼清则提壶给薛霭泄了杯茶,问道:“表哥这两日可出城了,外面如何了?”

    “今年救济风气极佳,各个府邸或多或少都有作为,那些受灾的流民日子到比以往好过一些。”薛霭低头望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只是天灾人祸实在难料,若每次皆匆忙应对,难免不会力度欠缺,若是朝中有专有的人专门的银子布防,做好措施虽不敢说会便利多少,可比现在这样要好上许多。”他微垂着眉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帘下留下淡淡的阴影,让他过于端正严肃的容貌柔和了许多。

    幼清却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薛霭会和她说这些,应着道:“这些事要做只怕不容易吧,户部年年吃紧,又怎么会有人舍得拨一批银子压在那里等天灾呢。”

    他不过刚才出门时对所见有所感慨罢了,没有想到幼清会接话,他抬头朝幼清看来,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串花褙子,双平髻上简简单单的别了两只朱色的石榴绢花,粉白的脸嫣红的唇,水墨似的眼眸俏生生的望着她,隐隐透着一丝安慰……薛霭一愣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颔首道:“是我想的太过完美了,世间的事不尽人意处太多了。”

    幼清淡淡一笑,指了指薛霭面前的茶:“没想到这里还有常州阳羡,虽不是新茶但味道也清淡入口,回味甘醇。”

    薛霭依言尝了一口气,解释道:“这里是曾祖父入京时买的宅子,虽已多年不住这里,但母亲每年新添了东西也都会送些过来,这里住着的几户家仆都是当年跟随祖父和父亲的。”

    “难怪处处干净整洁,尤其是天井里养着的那几盆花,肥硕高壮想必到了花期院子里会处处闻香。”幼清说着打量了他们坐着的正厅,就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问道,“这画是出自姑父之手?”她记忆中薛镇扬写的一手漂亮的狂草,墙上的字虽过于压抑了些,但也颇有些狂傲的味道。

    大约是早年的作品。

    岂料薛霭出人意料的红了脸,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回道:“没有想到母亲把这副字挂在这里了。”他声音很低的解释道,“是我幼时所作,方表妹见笑了。”

    “表哥的?”幼清没有想到,薛霭的字也会透露出狂傲不羁的味道,由衷的赞赏道,“笔锋有力,落笔沉稳,大表哥的字真好看。”

    薛霭越发的尴尬,等看到薛思琴从房里走出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写了?”薛思琴很高兴,也没有发现薛霭微露绯红的面色,和两人道,“全部招了,还画了押。”说着把东西给薛霭和幼清看。

    “那我们回去吧。”幼清将东西给薛思琴,“陆妈妈关了一夜也不知怎么样了。”

    薛思琴也急着回去和方氏说,就不再提中午吃饭的事,吩咐跟来的丫头们收拾东西,过了两刻钟两辆马车便从水井坊驶了出去,薛思琴靠在车壁上高兴的道:“清妹妹,你说二婶看到这些会什么表情?!”她说完又无奈的道,“肯定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换做是谁这个时候都会弃卒保车的,幼清并不意外,只道:“先把陆妈妈救出来,二太太少了王妈妈和王代柄在身边,犹如自断双臂,她身边能办稳事的也没有几个人,此番收获已出乎我们意料。”

    “是我心太大了。”薛思琴点头,坐直了握着幼清的手,面露愧疚的道,“你不会怪我吧,当时我那样对你,还给你脸色看。”

    幼清轻笑,摇头道:“是我做的不够磊落,才让大姐误会,又怎么会怪你呢。”又道,“更何况,我们是姐妹,计较这些做什么。”

    “谢谢。”薛思琴摸摸幼清的头,“没想到我这个做姐姐的连你都不如,真是惭愧。”

    两人说了一刻的话便已经到了府里,等两人进了智袖院,方氏正和薛思琪以及周文茵在房里用午膳,见三个人前后进来方氏笑着放了筷子:“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用。”又吩咐春杏,“添三副碗筷,再让厨房加几个菜。”

    春杏应是而去。

    周文茵和薛思琪双双起来和三个人见礼,周文茵视线在薛霭面上一转又落在他身边的幼清身上眉色微微一垂,沉默的行了礼。

    “你们一大早干什么去了。”薛思琪拉着薛思琴满脸的好奇,“娘说你们出去了我还不相信,怎么也不带上我和表姐,我们在家里也很无聊。”

    薛思琴心情好,笑着道:“我们去办正事,又不是去玩,你去做什么。”说着拉着幼清坐在自己身边,大概说了一遍王妈妈的事情,方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大家像是说好的一样都朝幼清看过去,幼清回道:“等!”

    等刘氏坐不住了自己找上门来。

    几个人皆明白过来。

    薛镇扬早上出门时便叮嘱过薛霭下午去夏府,所以用过午膳薛霭便出了门。

    幼清几个人在方氏说着话,下午周长贵家的进来回话:“……陆妈妈没有大碍,玉金大兄弟也安静下来,早上还吃了两个馒头。”

    方氏提着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回了实处,她问道:“陈大人可去衙门了?那些牢头狱卒那边你再送些银钱酒肉过去。”又道,“陆妈妈素来爱干净,这一天一夜没换衣服,肯定是难受的紧,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行个方便给她找个地方梳洗一下。”

    都说大太太和陆妈妈感情非比寻常,如今出了事果真是看出来了,到是二太太那边,王妈妈同样是跟着二太太在侯府挨过苦,主仆扶持多年的,王妈妈如今不见了踪影,二太太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想到这里周长贵家的原本对周长贵的选择还有犹豫,如今想想觉得他做的是对的,主子有没有能力不重要的,他们下人图的也不过有口饭吃有个地方遮风避雨将来自己的儿女子孙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成,这样一想还是觉得主子仁善才是最重要的。

    周长贵家的想着又去看围着的几位像花似的小姐,大小姐端庄,周表小姐温婉,二小姐的娇俏,方表小姐艳丽,各有特色不说而且个个本分守己,可见大太太虽有些软弱,但是养育子女却是没的说的。

    “也不是不可以,奴婢去和那狱头说一说,想必他们会行个方便的。”周长贵家的说着微顿,又道,“就是那两个证人无声无息的,要是再找不到,只怕就要以杀人罪定罪了,等过了二十陈大人开衙就要过堂了。”

    但凡过堂,不论有罪没罪都是打十个板子再过审的,皮肉之罪可是不好受,如果能早点查清楚,到时候直接交了银子领人出来就成。

    “知道了。”方氏看了眼幼清,“你先去忙着,这事我们心里有数。”

    周长贵家的不再多说退了出去,等周长贵家的一走,春柳就进来回道:“大太太,三小姐来了,正在次间里等着。”

    刘氏把薛思画看的眼珠子似的,怎么会舍得让她出门吹冷风,幼清微微挑眉。

    方氏一愣,已是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和周妈妈前后脚到的,说是不打扰你们说正事,就执意到次间里候着了。”春柳说完,方氏就吩咐薛思琪,“东次间冷的很,你亲自去把你妹妹带过来,她身体不好,别着了风寒了。”

    薛思琪哦了一声和春柳去了隔壁,过了一会儿就扶着薛思画进了门。

    几日不见薛思画似乎又瘦了一些,眉眼都陷了下去,显得眼睛越发的大,黑黝黝的噙着眼泪,让人看着忍不住生怜,方氏心疼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捂着手:“手怎么这么凉,手炉呢,怎么也没有带。”

    “出门匆忙忘记拿了,我也不冷,伯母别担心。”薛思画甜甜笑着,和几位姐姐挨个打了招呼,笑道,“我好几天没看到伯母和几位姐姐了,原想请你们过去说话,可一想你们大概都忙着,我就自己过来,没有耽误你们事情吧?!”

    “怎么会。”方氏接过春柳递过来的手炉给薛思画拿着,“你想过来随时都过来,你几个姐姐也高兴的很呢。”

    薛思琴颔首应着:“妹妹来我们当然高兴,只是这天气冷妹妹还是少出门比较好,我们也不放心。”

    “无妨的。”薛思画甜甜笑着,“我也没有那么娇弱。”说完看着薛思琪笑道,“二姐,我哪里得了一盒珍珠粉,是从南海过来的,说是比平时咱们用的都要好一些,一会儿我让听安给你送过来,放在我那里我也用不上。”

    薛思琪鼻翼两侧长了几颗小雀斑,也不明显,稍微敷点粉也就遮住了,她听说用珍珠粉敷面能消斑,前段时间偷偷和丫头在房里把她自己的几颗珠子偷偷磨了贴在脸上,气的方氏好训了她一顿,训完又舍不得女儿,让人买了一些回来,薛思琪就天天在房里用珍珠粉敷面。

    “这怎么好意思。”薛思琪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着急这点东西,妹妹身体不好,自己留着用吧。”

    薛思画摇着头:“三姐和我客气干什么。”说完,又去看幼清,“二哥说他认识了一个游侠,那人姓徐,说是曾经见过封神医,二哥就托那人帮着找封神医,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了。”

    “是吗。”不等幼清说话,方氏已经高兴的望了眼幼清,和薛思画道,“如果真能请封神医回来,那你们姐妹的身体就有望了。”

    薛思画点着头显得很高兴:“我也盼着有康健的那一天,也希望清姐姐能好好的。”

    “听说前两天祝大人来过了?”薛思画好奇的看着薛思琴,又遗憾的道,“可惜我没有看到。”

    薛思琴脸一红,啐道:“妹妹什么时候学会打趣人了。”薛思画掩面而笑,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道,“我哪是打趣你,我只是想见见未来姐夫长什么样罢了。”又道,“我正开了线,给您绣添妆的东西可能是来不及了,但是给侄儿侄女做几件贴身的衣服定然是可以的,到时候我若拿出来大姐可千万不能嫌弃。”

    “三妹。”薛思琴羞的无地自容,“你今天是怎么了,再说这话我可就不理你了。”

    房里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清打量着薛思画。

    “也不知我还能看到侄儿侄女出生。”薛思画笑容渐收,语气落寞,“我这做姨母的怎么也要留些东西才好。”

    大家又是一阵安慰劝解。

    薛思画却突然握着方氏的手,眼泪垂了下来:“伯母,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知道了,要是我母亲做错了什么,我替她向您道歉好不好?!”她说着哭了起来,“自小我和哥哥姐姐在一处,她们对我的照顾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还有您,对我的怜惜比几个姐姐都还要多,我一想到我们两房……我心里就像刀子割的似的。”

    方氏也红了眼睛撇过头去,无言以对。

    薛思画像是回忆似的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叹道:“王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娘心里难受正在家里哭着,我心里也难受,就想来伯母这里坐坐,没想到惹的你们也跟着掉眼泪,是我考虑不周到了。”话落靠在周文茵肩上虚弱的强忍着眼泪。

    “别哭了。”幼清拿帕子给薛思画擦着眼泪,“牙齿和舌头那么近不还有磕到的时候,难不成牙齿就不理舌头了不成?!大人的事情我们不懂,咱们就不去操心了,你我只要安心养着身体就好了,别的事自有大人处理的,妹妹说是不是。”

    薛思画泪眼朦胧的点着头:“……清姐姐说的没错,我就是心里难过,又没处说罢了。”

    幼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周文茵就吩咐春杏:“去打水来服侍太太和三小姐梳洗。”春杏微微一愣,才出去打水进来,等几个人重新洗过脸,方氏就问道,“你出来你娘知道不知道?”

    “她不知道。”薛思画摇着头,方氏脸色微变叮嘱薛思画,“那你早些回去,伯母也不能留你,稍后你娘要是知道你出来,还不知道多担心。”

    薛思画哀求的看着方氏,可等了半天,一向对她很好的大伯母也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

    她失望的垂了头,绞着手指站起来,低声道:“……那……那我回去了。”方氏让春杏和春柳送她回去,薛思画又朝姐妹几个人看去,薛思琴目光隐含着无奈,薛思琪隐隐透着愧疚,周文茵满目的怜爱,只有方幼清眼中流露的是笑容……

    或许都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她对幼清总有一份不同于别人的心有灵犀。

    薛思画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刚出了门就听到刘氏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怎么出来也不和娘说一声?!”她三两步过去扶着薛思画,责怪的道,“要不是问了你房里的小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到这里来了。”

    薛思画心虚的不敢看刘氏,低声道:“娘,我就是想出来走走。”

    刘氏叹了口气,对秋翠和丛雪道:“送三小姐回去。”又叮嘱薛思画,“千万别出来走动,这风野的很。”

    薛思画点着头,由丫头婆子护着回了二房。

    刘氏却留了下来,她径直进了暖阁里,见方氏和几个丫头都在里面,她也不拐弯直接就道:“大嫂好忍性,可见你和陆妈妈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说着不等方氏说话,就道,“不过大嫂狠心我可看不下去,可巧高银方才出去,正巧碰见衙门在找人,他一见那画上两人的样貌就认出来是他的两个朋友,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听着立刻就让高银去找那两个朋友!”刘氏话落就看着方氏,等着她说话。

    方式心里激动正要说话,手臂却被幼清按住。

    房里很安静,刘氏说的话回音还在耳边飘荡。

    “不过,能不能找得到还不好说。”刘氏似笑非笑,“大嫂想清楚好了,玉金和陆妈妈的性命可就握在你手里了。”

    “不用考虑。”方氏想也不想就道,“你把人找到,我把王妈妈和王代柄从医馆接回来,想必王代柄的伤也治的差不多了。”

    刘氏冷笑了一声,道:“那好,入夜前我要看到王妈妈,至于那两个人高银自会送去衙门作证画押。”

    方氏点了点头,刘氏甩袖而去。

    等入夜前王妈妈和王代柄被带回了府中,刘氏派了秋翠过来,一见到王妈妈秋翠就扑着过来:“妈妈终于回来了,您没事就好,太太可担心死了。”又朝王代柄行了礼,“太太还等着您了,快跟我回去和太太道个平安。”

    王妈妈却不安的朝身后看了一眼,没有半点喜悦的跟着秋翠回去。

    那边周长贵派身边的小厮回来禀告方氏:“那两个证人已经去了,陈大人还特意赶去了衙门,在后堂审了也让两个人签字画押,至于那通奸的男子样貌也画了出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说着一顿又道,“玉金嫂子人醒了过来,虽还不能说话,但大概也没有性命之忧了,就是相貌被毁了将来只怕是……”

    方氏听这小厮弯弯绕绕说了一通依旧没到重点,不由问道:“那王妈妈和玉金呢,放出来没有?!”

    “交了一百两银子作保,人已经放出来了。”小厮说着摸了摸脖子,“周总管护着他们回去了,陆妈妈还说晚上就来给太太磕头谢恩。”

    方氏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笑容止不住的溢出来:“你去告诉陆妈妈,让她好好在家里歇着,我这里不着急,等她安排好家里的事再说。”

    小厮笑着应是而去。

    “人就这么放了?”薛思琪指着王妈妈和王代柄母子俩走远的背影,“那你们折腾个什么劲儿,早点放就是了。”

    薛思琴轻轻一笑。

    王妈妈母子两人被带去见刘氏,王妈妈一见到刘氏就嚎啕大哭起来:“太太,奴婢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刘氏上去扶王妈妈起来,安慰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怎么会放着你不管。”

    王妈妈大哭不止,想想这两天的经历哭的越发的伤心。

    刘氏让人打水给她梳洗,等王妈妈梳洗好问道:“那两个丫头把你们母子带那里去了,逼问你了吧,用刑了没有?!”

    “用……用了。”王妈妈撸起袖子,刘氏就嘶了一口气,就看见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被烧红的铁钳子烫的血印子,她又气又怒,王妈妈抹着眼泪道,“赵妈妈那个老货,人不中用了这些阴损的东西到是没有忘。”赵妈妈以前在别的府里做过丫头,这些阴私手段也是从那边学来的。

    刘氏砰的一声拍着桌子,咬牙道:“方明莲,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王妈妈心里大慰,觉得主仆一场再没有太太这么好的人了,她哭着磕头道谢,刘氏让她起来:“那……你认了没有?!”

    “没……”王妈妈目光一闪立刻垂了头,“奴婢什么也没有说。”

    刘氏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你们饿了吧,我让人备了饭菜,你快去和代柄一起用些,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好好说话。”一顿又道,“我送了信去泰和,请老太太和老三家的一起到京城来过新年,你就等着看老太太怎么收拾方明莲吧。”

    方明莲因为是薛镇扬自己定的亲事,老太太一开始就不满意,后来方明晖出事她就越发看方明莲不顺眼,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宁愿待在泰和也不愿跟着老大老二在京城住。

    王妈妈也笑了起来,点着头道:“还是太太想的远,到时候方明莲应付老太太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空理中馈和银钱的事。”

    刘氏颔首,她也是这个意思。

    秋翠端着饭菜进来摆在炕几上,王妈妈爬上炕坐着吃饭,刘氏在一边的和她说着话,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刘氏一愣问道:“什么人在外面,这么没有规矩。”

    “太太。”秋翠跌跌撞撞的进来,不安的看了眼王妈妈对方氏回道,“大老爷身边的焦平和焦安带着几个婆子过来了,刚刚让人拿了王代柄,这会儿正进来抓王妈妈。”

    噼啪一声就,王妈妈手里刚吃了一半的饭碗砸在了地上,她含着半口饭身体抖若筛糠。

    刘氏也惊讶的不得了:“大老爷抽的什么疯,人不是审了问了,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屈打成招不成。”她安抚的看了眼王妈妈,“走,我去看看,谁敢到我房里来拿人。”

    不等刘氏出去,已经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唰一下掀开帘子,也不客气,就对刘氏道:“二太太,我们奉大老爷的命来抓王妈妈送衙门的,她杀人谋财,两桩命案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包庇这等祸心私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两桩命案?说的什么蠢话。”刘氏怒不可遏,“大老爷说抓人就抓人,便是衙门也要一张捕令,你们凭什么!”

    当头的婆子就冷笑了一声:“这事不归奴婢管,二太太还是去问大老爷吧。”话落上前两步就揪住了王妈妈的衣领一把将她从炕上拖了下来,也不耽搁几个人架着就往外走,刘氏气的不行逮着秋翠抽了一巴掌,“蠢货,一次不够还想看着第二次,给我喊人封门,我看谁敢抢人。”

    秋翠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敢吱声,抄着几个婆子前头就去院子里喊人,可等他一出去就看到焦安和焦平兄弟两跟门神似的堵住门,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莫说阻挠,就是喘气也不敢。

    刘氏眼睁睁的看着王妈妈被堵了嘴再次从她面前带走,她来不及套上外套跟着就去了外院质问薛镇扬,彼时薛镇扬正在和薛霭说朝中的事,闻言刘氏来了他便出了书房,刘氏哭着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大嫂都把人放了,你为什么又将她抓走不说还要送去官衙,您这分明就是欺负人。”说着对着秋翠道,“二老爷呢,二少爷呢,把他们找回来。”

    “弟妹!”薛镇扬无奈的看着刘氏,和颜悦色的道,“你看看这东西。”薛镇扬将递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给刘氏。

    刘氏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是什么,颤抖的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耳边就听薛镇扬道:“这等恶仆你若留着就是祸害,我知你心善不舍得撵她们母子,所以我便让焦安焦平去办,并没有别的原因,弟妹不要误会。”又道,“你看,不过是随便审一审她就招供了不说,还咬定是你指使的,这等人如何能留!”

    刘氏周身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刚刚还夸王妈妈好,这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就自打了脸。

    “果真是恶仆。”刘氏压根发颤,颤抖的道,“多谢大哥为我清除了这等孽障,要不然我将来吃了大亏都不知道是她们母子作的祸。”又福了福,“前晚的事是我误会大嫂了,还请大哥大嫂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错了。”

    薛镇扬欣慰的点点头,道:“如此就好了,别的事就交给官府去办吧。往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好。”

    刘氏失魂落魄的点着头,高一脚低一脚的扶着秋翠往回走。

    秋翠低头看着自己被刘氏掐的血淋淋的手背,咬着牙不敢出声。

    ------题外话------

    天气终于暖和了,啦啦啦!

050 有因

    刘氏沉默的坐在炕上,手中一方纸片早已经被她撕的粉碎,悉悉索索的落在脚边,四个大丫头静若寒蝉的守在左右两边,大气不敢喘。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是二老爷回来了。

    四个丫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等着救星似的朝门口望去。

    丛雪打了帘子,随即就看到薛镇世摇摇晃晃的进了门,满身酒气,冲天的打着嗝儿,她推开丛雪的搀扶不满的望着刘氏,问道:“又是什么事,急着喊我回来作甚?”

    说完摇晃着望炕边走。

    秋翠朝其它三个人打了眼色,飞快的对刘氏道:“太太,奴婢去给二老爷端碗醒酒汤来。”说着就出了门,其它三个人立刻各自找了理由退了出去。

    房里就只剩下薛镇世和刘氏。

    刘氏猛地抬起头来,愤恨的看着薛镇世。

    薛镇世步子一顿,疑惑的望着她:“怎……怎么了?”

    砰!

    刘氏将手里的茶盅摔在薛镇世的脚边,一把揪住薛镇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喊道:“整天就只知道喝酒,我在家里被人欺负了,也没个人出头,你说,你算不算男人!”说完不解气使出浑身力气将薛镇世推倒在地上,“我告诉你薛冬荣,你就是孬种!”

    “你发什么疯。”薛镇世被她这么一摔酒也醒了五六分,皱着眉头望着刘氏,“谁欺负你了,这家里除了你欺负别人,还有人能欺负到你?!他说着晃晃悠悠的爬起来。

    刘氏一把扫了炕几上的茶碗瓷碟,压着喉咙一字一句道:“谁欺负我,还不是你的好大哥,好大嫂。”她指着长房的方向,“他们……他们把王妈妈……”说着把王妈妈的事情告诉了薛镇扬。

    薛镇扬越听越惊讶:“这……这么说钟大的死真的是王妈妈做的手脚?!”

    “我在和你说长房的事,你扯到哪里去了。”刘氏脸冷的能滴水成冰,“你脑子里是不是也装的都是酒,钟大是不是我们动的手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太阴险了,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薛镇世被刘氏弄糊涂了,问道:“他们用手段归用手段,可王妈妈真的做了,也赖不着别人啊。”

    刘氏气急:“我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说完指着薛镇扬不耐烦的道,“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往后我若再做出什么事来,你不要怪我不顾你的手足之情,今天这仇我必须报。”

    “你又要折腾什么。”薛镇世烦躁的摆着手,“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嘛,泰哥儿那么大了,你这个做娘的不知道给他说门亲事,整日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用的东西。”刘氏嘲讽的看着薛镇世,“我想干什么,我要整个薛家的产业,这几年的生意越做越大是谁的功劳,是你大哥还是你三弟?是我们两个?!他们什么都不做就想到和我们平分,我告诉你,我早就想好了,我一分银子都不会给他们。”

    薛镇世知道刘氏心大,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想吞了整个薛氏,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飞快的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又回来捂住刘氏的嘴:“你不要乱说话,小心被人听见。”

    “你放手。”刘氏推开薛镇世,冷笑着道,“这事我早就想好了,等私运的钱回来,我就会把银子挪到我哥哥那边去,再将几处铺子和大的田庄悉数移出去,到时候分家账上没有钱,看他们还能怎么样。这些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又看着薛镇世,“怎么,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跟着薛镇扬屁股后面像奴才一样给他挣钱?你看看他,夏阁老说收门生时,可考虑你的泰哥儿?他指点制艺时可问过你的泰哥儿?你把他当兄弟,他什么时候把你当兄弟了。”

    薛镇世嗫喏了几句,没有说话。

    刘氏见他这样心里堵的气终于散了一些,她面色微霁坐了下来:“泰哥儿的婚事你说我不关心,可你问他的意思吗?他对文茵早死心塌地的,我娶谁回来他能好好过日子?这事儿没有别的办法,要不你就想办法让文茵做我们的儿媳妇,要不然就只有分家,否则将来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泰哥儿怎么办?!”

    “小孩子家的,过几天不就忘了。”薛镇世不以为然,可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再说,文茵虽好可他也不能做出夺兄长妻子的事儿,他以后还要做官的,名声要不要了。”

    “亏你明白一回。”刘氏白了薛镇世一眼,“所以这事儿还得按我说的办,虎威堂那边你一定要跟紧一些,要是出了纰漏咱们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虎威堂就是那老虎,他们与虎谋皮本就不是轻松的事,薛镇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用刘氏提醒。

    “那你打算怎么做?!”薛镇世不确定的望着刘氏,刘氏冷笑着道,“我已经写信去泰和了,如果不出意外娘和三弟肯定赶来过来过年的,就算是年前到不了,开春一定过来。”现在离春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虽然有些赶,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疯了吧。”薛镇世不可思议的看着刘氏,“娘年纪不小了,你让她老人家来回折腾。”他摆着手,“我不同意,你少给我折腾,还有,你可想好了,如果把娘折腾了出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咱们都要守制,我们到也罢了,泰哥儿也免不了,你不要耽误他的学业。”

    刘氏不以为然。

    这一夜幼清睡的很好,不等到卯时她就醒了,原还想再睡睡一会儿,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采芩听到声音翻身起来问道:“小姐醒了,要不要喝水?”

    “不用。”幼清回道,“采芩你开盏灯吧,我睡不着了。”

    采芩应是笑着起来穿了衣服前将墙角的宫灯点上,给幼清倒了杯水,挂了帐子笑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要不然奴婢陪您说说话?”

    “你也上来坐吧。”幼清往床里头移了移,“坐着冷。”采芩笑着挤上去和幼清并排躺着。

    以前在福建时她们是住在府衙后堂的,不大的后院住着许多家眷,所以就显得很拥挤,她跟着父亲分到了一个四间带耳房的小院子,加上下人和师爷她们根本住不下,所以采芩和幼清以及贺娘她们都是住在一个房里,夏天的时候她们就在院子里支个凉床,贺娘点上艾叶,她们三个并排躺着看星星,听贺娘讲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冬天的时候她们就在房里烧个炉子,几个人窝在一张床上,又在床上铺一块大大的粗布,她们在玩叶子牌输了的人要把所有的花生壳剥了。

    “小姐。”采芩翻了个身望着幼清,“二太太这一次输了一个王妈妈,她肯定很生气吧?”

    幼清看着帐顶上绣着的蔷薇花,点头道:“大概吧。”采芩闻言露出生气的样子,“怎么会有二太太那样的人,明明是自己做的不对,却要把错处怪在别人头上。”

    刘氏就是这样的人,在她的眼中,这世上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错,而她,是受害者。

    “不说这件事了。”幼清翻身看着采芩,“咱们现在身上有多少银子?”

    采芩一愣,想了想道:“当初从延平带回来的银票奴婢收着的,还剩九千六百两,加上小姐的首饰和府里的例钱以及姑太太私下贴给您的每个月五两银子,咱们现在大约有一万三百两的样子。”

    “这么多?!”幼清捏了捏采芩的鼻子,“没想到你把贺娘管家的那一套偷学了啊,这么多钱你攒的不容易吧。”

    采芩顿时红了脸,想了想眼睛明亮的望着幼清:“咱们上京后,就开始的时候您点算过首饰,奴婢给上了册子,这几个月都没有细细的点过,正好您现在也睡不着,不如奴婢把东西搬来咱们点算一下吧,也好心里有个数。”

    “好啊。”幼清也来了兴致,当初她嫁去锦乡侯府时,估计给她置办了五千两的嫁妆,外加她当初给的那一万两压在箱底,她身上当时还有八千多两……当时她的嫁妆在锦乡侯府三个妯娌里是最多的一个,便是大嫂和二嫂合计也不如她。

    不过再多的钱也禁不起徐鄂那样折腾,若不是她后来私下置办铺子和田产化整为零,不出五年她就会所剩无几。

    心思胡思乱想了一通,采芩已经搬了两个添红漆描仙鹤图的匣子来,采芩道:“大的这个里头是首饰,都是当初从福建带来的,小的装着银票和碎银子。”说着就把笑的那个打开,一张一张把银票拿出来点算了一遍,数额和自己说的一致,她笑着道,“小姐,这京城没有几家小姐有您这么富有吧。”

    “山外有山,你才见过几位小姐。”幼清说着开了装首饰的匣子,是一个多宝盒,抽开来一共九层,每一层里整整齐齐的摆着或是发饰或是手镯或是耳坠,皆是能换钱的金或是银。

    幼清拿了一只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猫眼石的赤金华胜,她颠了颠抚摸着有七八两重笑道:“这样式也太老了些,留着等我老了赏给小辈吧。”

    “您才多大,就想着老了以后的事情了。”采芩失笑,拿了一支金镶玉的臂环,好奇的道,“小姐,您说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老爷从来没有提过,可是您看她给您留的这些首饰……”都是艳丽华贵的,这样的东西寻常女子戴着,不是像是偷来,就会像那戏台上唱戏的,太夸张了。

    幼清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对于她知道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匣子东西了,父亲交给她时什么都没有说,只让她好好保管着,她翻了一遍叹了口气,将上面几层盖上抽出下面两层来:“等以后重新打个时兴的样式不就成了。”

    “那怎么成。”采芩摇着头,“这些都是太太留给您的,是您的念想,要是打了别人知道了肯定要说您不孝。”

    她本来就不孝,幼清不以为然:“我又不认识她,有什么孝顺不孝顺的。”

    采芩语噎,固执的劝道:“可也是您母亲!”

    “知道了。”幼清笑着从匣子里拿个七彩琉璃做的梳篦,流光溢彩的非常漂亮,她正玩着就看见采芩捏着一直牛角似的东西在手里,小小的不过大拇指大小的样子,尖尖的头上像是刻意染上去的一样落着四层的黒晕,非常的显眼,采芩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奴婢以前没有见过。“也不像是值钱的东西,她颠过来倒过去的看着,一脸的不确定,“像是牛角,可又太小了。”说着一顿又道,“上面还刻着字,小姐您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

    幼清接过来,看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字,采芩就提了灯过来照着,幼清对着灯看了半天,摇摇头:“不知道什么字,写的很潦草。”

    “哦。”采芩拿着在幼清胸前比划了一下,“像是个项链似的,可是谁会挂个这东西在胸口。”说完就把东西塞进多宝格里头。

    两人清点了一遍幼清的财产,采芩拿笔重新上册后,天已经亮了,绿珠打着哈欠端水进来,见幼清早就醒了,采芩还在收拾东西好奇的道:“你们在干什么,怎么把小姐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小姐好久没有看过自己的东西,问起来,就顺便拿出来看一看。”采芩说着已经东西悉数收拾好放进箱笼又上了锁,绿珠过来服侍幼清穿衣,她咕哝道,“那你可要收拾好了,这以后是小姐的嫁妆呢。”

    采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幼清已经捏着绿珠的脸:“是我的嫁妆也是你的,将来我可要仔细给你挑个好人家。”采芩和绿珠的婚事还是去锦乡侯府后操办的,嫁的都是外院里当差的,两人成亲后她也没有留在身边,各赏了个铺子谋生去了。

    如今再回想以前,就觉得那时候自己力不从心也没有心情管她们的到底过的好不好,难免有些凉薄了。

    这一次,她定然要仔细给她们挑个好的,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采芩在吗?”隔着门外头有人喊采芩,采芩微微一愣出去,就看见半安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采芩笑道,“是半安姐姐啊,可是有事,快进来坐。”

    半安笑着摇着头,拉着采芩的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也不知道你得空不得空。”又朝房里头看了看轻声细语的问道,“方表小姐起了吗?”

    “起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采芩拉着半安回屋,半安就笑着道,“既然方表小姐醒了,那我去给她请个安。”又贴着采芩的耳边,“我一会儿单独和你说。”

    采芩微愣,笑着点头。

    半安进去时幼清已经梳洗好,正披着头发由绿珠在梳着头,半安行了礼笑道:“方表小姐,我有点事想请教采芩姐姐,能不能和您接她一会儿,就一会儿。”

    “什么借不借的。”幼清笑着道,“你们一块儿玩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又道,“你们小姐起了吗?”

    半安点着头:“小姐还没起,说是有点头疼,想再谁会儿。”又拉了采芩,“那我们走了。”

    幼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半安和采芩出了门。

    绿珠梳了半天也没梳好,幼清笑道:“你和平时一样给我挽个纂儿便是,不用麻烦。”采芩梳头的手艺是贺娘手把手交出来的,她学的认真梳的也好,只有绿珠,教的时候她天天偷懒,到最后就只有纂儿挽的还算过得去。

    “好吧。”绿珠挽了个纂儿又在发髻上别了一朵珍珠簪花,戴了一对珍珠米坠儿,这才扶着幼清去用早膳,刚吃了几口就看到玉雪进来回道,“小姐,大小姐来了。”说着话,薛思琴人已经站在玉雪身后,幼清笑着迎过去,“大姐可用过早膳了,快进来坐!”

    “我用过了。”薛思琴边脱了外头罩着的斗篷和脚上的木屐,边朝桌子上望去,皱眉道,“今儿早上不是蒸了虾饺和琉璃水晶糕吗,怎么没有拿一些回来?”

    幼清拉着薛思琴坐下,让绿珠给她上茶:“我吃不惯那些,早上清粥小菜最是舒服了。”又问道,“大姐一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薛思琴神秘的贴着幼清的耳边,道,“常安那边有消息了。”

    幼清微微一愣,问道:“这么快?”薛思琴点着头,“常安他昨儿在牡丹阁外面守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二叔就从里头出来了,他以为二叔是回家,谁知道跟着怪了两个巷子二叔就进了一个院子里,他也不知道那院子里住的什么人,等了两个时辰不见二叔出来,他就回来了,今儿一早又赶过去,恰巧看见二叔从里头出来……”说着微顿卖起了关子,“你知道咱们家几个姐妹名字的由来吧?”

    “琴棋书画。”幼清说着微微一顿,不可思议的道,“不会是……”

    薛思琴点着头,也是非常的吃惊:“不去打听根本想不到,我还以为二叔当初给三妹取名字的时候,觉得‘书’字不好听,他又是生意人赌场也偶尔去光顾,才跳过去用了‘画’字,没有想到,这‘书文’竟是已有人了。”

    前一世没有人注意过薛镇世的事情,更不可能有人刻意去调查,薛镇世养外室家里当然不会知道,她当时也不过随便说说,只是猜测薛镇世不是那安分守己的,在外头有养个一两个并不稀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外头养着的外室不但生了孩子,那孩子竟然还比薛思画大。

    “这么多年,二婶那么精明的人竟然毫无察觉。”薛思琴不敢置信的叹气,“二叔虽爱玩爱闹,可是对二婶言听计从,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说着她就想到了薛镇扬,随即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父亲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若他对母亲真有异心,定然会直接将人领回来,断不会躲躲藏藏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就找个机会告诉二婶好了。”幼清说着低头喝了一口粥,擦了擦嘴角,笑道,“姑母也能休息一阵子。”

    薛思琴点了点幼清的额头:“鬼机灵。”说着心情大好的对绿珠吩咐道,“瞧你们小姐吃我也饿了,给我添副碗筷。”

    绿珠笑着应是。

    姐妹两人用了早膳,那边就听到陆妈妈回来的消息,两人结伴去了智袖院,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呜呜咽咽的哭泣声,薛思琴三两步进去,果然就看到陆妈妈正坐在杌子上拿着帕子抹眼泪。

    “陆妈妈。”薛思琴也红了眼睛走了过去,陆妈妈抬起头来,不过两天不见她仿佛老了十几岁似的,两鬓都露出花白的头发,薛思琴心疼的望着,陆妈妈哽咽的道,“大小姐。”

    幼清在方氏身边坐下拿帕子给方氏擦着眼泪,大家哭了一阵子又重新洗了脸才总算歇下来,陆妈妈断断续续的说着昨天的事情:“……我一回去就看到他拿着刀,当时腿就软了,上去夺那混小子竟然就直愣愣的把刀给丢了出去,就那么不偏不移的砸中了,那血溅了出来,周围乱哄哄的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我也顾不得别的,一心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杀人的罪顶下来,我玉金吃了那么多苦,我这做娘的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这命就当我给他的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幼清就想到了方清晖,心头发酸。

    “那女人我只当是个好的,却没有想到竟然做出那种事情,玉金进门时他们两个还在……”房里有两位小姐,陆妈妈说着顿住,又道,“算她命大,等她养好了我就把她卖了,看她以后还怎么狂。”

    “事情都过去了,玉金的婚事您也别着急,慢慢挑着就是,当下最要紧的先安抚好他,别让他钻牛角尖里出不来。”方氏叹了口气,想到陆妈妈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心里愧疚不已,“您这段时间就别回来当差了,在家里好好陪陪他。”

    “这怎么能行,太太身边少不了奴婢,奴婢心里也放不下太太,无论在哪边奴婢心里就跟吊着绳子似的不上不下。”陆妈妈说着微顿,又道,“玉金哪边我请了邻居照看,晚上我再回去。他毕竟都二十的人了,也不是孩子,太太不用担心。”

    方氏听她这么说才放了心,又吩咐春杏拿五十两银子给陆妈妈:“这钱你拿回去给玉金买些吃的补补身子。”

    陆妈妈也不推辞,跪下来要给方氏磕头,薛思琴忙上去扶住了陆妈妈,劝着道:“您和母亲又不是外人,这点钱那值当您磕头。”一顿又道,“再说,您可要打气精神来,我可还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呢。”

    陆妈妈眼睛一亮,问道:“大小姐说的什么事,只要您吩咐奴婢就是死了也会办周全的。”

    薛思琴失笑,将薛镇世养外室的事情说了出来,

    方氏和陆妈妈目瞪口呆的听着,皆是不相信的样子:“这件事是真的?”方氏望着陆妈妈又看看薛思琴,“那孩子竟然还比画姐儿大一岁……冬荣他也太胡闹了。”

    “若是以前您还管管。”陆妈妈晦暗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如今咱们就隔岸观火看热闹就成。”又对薛思琴道,“大小姐放心,这事儿你们谁做都不合适,交给奴婢好了。”

    薛思琴点着头,笑道:“等那边闹的沸沸扬扬,我们就赶着年底结账的时候把账翻出来查一查。”说完又看着幼清,“清妹妹觉得年底查账可行。”

    不知道路大勇那边怎么样了,幼清并不确定的道:“兴许可以。”又望着方氏,“姑母要不要派人去一趟泰和,二婶这一次吃了亏,她会不会将老太太请来?”

    薛家老太太中年丧夫后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不说,还撑着了门面在外面做生意,直到三个孩子大了各自成家,她才停下来颐养天年,虽是这样可还听说她在泰和指挥着三老爷薛镇弘做买卖,那边每年的收益也不比薛镇世手里的少多少。

    而且,薛老太太早年在外头走动,身体非常的好,直到景隆三十九年薛镇扬致仕,她都好好的活在泰和,逗着重孙子玩。

    不过,薛老太太不喜欢姑母她是知道的,要不然当年二房做的那么过分薛家也没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方氏想到自己的婆母脸色微变,不安的问道:“不……不会吧?”她这么大年纪了,儿媳都快要进门了,要是婆婆过来还让她立规矩端茶倒水,她这脸面要往哪里搁?!

    “还是让大哥写吧。”薛思琴的情绪也淡了下来,“祖母最喜欢大哥,只有大哥去信她才会高兴。”

    方氏当即就让人去外院将薛霭请进来,和他说泰和的事情:“……正好要过年了,你给你祖母去封信,就说明年清明不论科考如何,你都会和你三弟回去祭祖。”

    幼清暗暗点头,要是薛霭说他要回去,薛老太太怎么也要等孙子回去再跟着一起过来吧。

    “知道了。”薛霭应了又道,“不如年前让马椋回去一趟。”

    方氏左思右想,皱着眉头道:“等你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若是老太太真要过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二房那边的信已经出去了,快马加鞭十来天就能到,等他们的人过去,指不定老太太已经动身了,她叹了口气和幼清解释道,“你不了解她的个性……”

    幼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小姐。”采芩笑眯眯的在帘子后头露了个脸,幼清望着她就明白她有事要和自己说,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便起身和方氏告了罪出门,采芩压着声音道,“路大勇回来,这会儿在咱们房里。”

    幼清脸上一喜,点着头道:“我们这就回去。”说着重新进了暖阁,陆妈妈正在和方氏说外室的事情,幼清笑着和几个人告辞,就带着采芩回了青岚苑。

    门口由小瑜儿守着,幼清急匆匆的进了门,绿珠和采芩一人抱着个针线篓子对面坐着在门口做针线。

    “小姐。”路大勇见幼清进来忙要跪下,幼清三两步过去虚扶了他,道,“你早年跟着父亲的,在我心里你是长辈,你这么一跪就是折煞我了。”说着请路大勇坐,“先喝口茶歇一歇,用过早膳了没有?!”

    “在街上吃了两个烧饼。”路大勇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堆碎银子出来摆在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花了十两银子,这是剩下的。”

    幼清叹气,摇头道:“这些你留在身上,在外面办事总要用钱的。”她说着推给路大勇,路大勇也不是扭捏的人,便重新收着放回怀里,“小人打听到当年在宋府回事处做事的一个小厮,他现在在三井书坊做事,人很爽快,他告诉我当年舞弊案闹的沸沸扬扬,市面上流传了三四个版本的流言,有的说宋首辅看中了那个卢状元,内定做了门生才有意泄了考题,有的说宋首辅是吃醉了酒说漏了嘴,那卢状元正好听到了……不管什么版本他是一个都不信。第一,宋首辅虽爱喝点酒,可他从不在外面饮醉,他在宋府十来年从来没见过宋首辅喝醉回来的。其次,那卢状元再优秀,也不值当宋首辅赌上地位和名誉啊,这事儿根本就是有人事先设下的圈套,就等着宋首辅往里头钻。”

    这种可能幼清想过很多次,宋老首辅她没有见过也不了解,但是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她却可以估量,宋首辅位极人臣,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内定门生去泄露考题,莫说那卢状元将来前途难料,就是知道他会封王拜相,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宋首辅出手也太早了点。

    只是,要说有人设的圈套,她又没有证据,宋老首辅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没有查清楚自证清白,她凭空臆断就更不可能了。

    “那人还告诉小人一件事,他怀疑这圈套就是严安设的,当年宋老首辅被罢官后,许多人受到了牵连,六部九卿几个位置空置了四个不说,内阁也闲了三位阁老整整半年,有人说圣上趁机做了朝堂清洗,不是没有道理。”路大勇说着望着幼清,道,“小姐料想的不错,武威侯当年确实有些变动,他原本在五城兵马司的挂了东门闲职,可是宋首辅罢官后他就进了内务府上驷院,其后风光了数年,还是前年在严阁老一封弹劾内务府尸位素餐奏折中被逼退了下来。”

    幼清脸色冰冷,紧紧握着手里来不及放下的手炉,炙热的温度坚硬的触感,涨的她指尖通红。

    “小姐。”路大勇见幼清脸色不好,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小人不敢全信他的话,就故意在棋盘街走动,也正赶巧认识了来京述职的平凉谷县丞,他因为没钱已经被吏部晾了半个月了,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小人就送了他五两银子请他吃了顿饭,他感激涕零和小人说起自己的遭遇。原来他是景隆六年的进士,不但做过堂官还做过京官,小人就问当年舞弊案的事情,他说当时他在礼部任差,事情起因他也是道听途说,但之后问罪时他却被连累发配到甘肃,这一做就是六年,今年又是一期任满回来述职。”

    路大勇细细碎碎的说着,幼清一直没有出声,中间还给他添了一次茶,路大勇喝了口茶接着道:“谷大人说那卢状元虽有些名声,可也不是名副其实的,那件事过后三年他回京述职时,路过通州巧和一条花船擦身而过,他在那条船上看到了卢状元,他当时恨不得划水过去把对方掐死,可惜江水太喘,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幼清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她忍着心头的跌宕问路大勇:“古大人走了没有?那卢状元长的什么样貌,是哪里人,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他?”

    “小人问了,谷大人也并不知情,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闹的太大,卢状元又风光过一时他曾凑热闹去一睹此人真容才记得,至于其他的只知道此人是岳州府平江县人,岁数约莫在三十八九左右。”

    她想救出父亲,就要为父亲的罪名平反,推翻当年的舞弊案,若是能找到卢状元,知道当年他是真的得了考题,还是根本有人指使他的,这件事就简单直接多了。

    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卢状元呢。

    “还有件事。”路大勇想起来什么,语速极快的道,“谷大人说,当年宋首辅罢官后,朝中一共有十七人得到了升迁,不过都是严党,如果我想知道,他可以帮忙问一问在詹事府任职的同年,他当年在吏部任主事。”

    “好!”幼清点着头,当年那件事牵扯非常广,但凡和宋阁老有点关系的人都被贴上了临安宋党的帽子,比如父亲……相反,得到升迁的十七人,就一定或多或少在这件事案子中立了大功,否则不会逆流而上得已升迁。

    “小人和他约好了,明日午时在棋盘街吏部衙门前等。”路大勇说完幼清喊采芩进来,“给路大勇拿五十两的银票。”

    采芩拿了银票出来,幼清递给路大勇:“不管这位谷大人能不能帮上忙,这五十两的你都送给他做程仪,若是他推辞你就说暂时借给他的,他日有机会让他还给临安方明晖。”

    路大勇很郑重的揣了五十两的银票:“那小人告辞,请小姐等小人消息。”

    幼清颔首目送路大勇翻窗出去。

    她来回在房里走动,觉得真想离自己很近,拨开那层云雾就能看见似的,又觉得自己知道的不过是一点皮毛,甚至都没有机会验证真假,她茫然不知所措,可又心里激荡想立刻做些什么……

    “路大勇明天就来了,您稍安勿躁。”采芩扶着幼清坐下来,安慰她,“您不是说了吗,老爷的事情急不得,咱们慢慢来,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幼清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喝了半盅的茶才强压着自己安定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事情涉及到父亲,我便很难沉淀下来。”采芩没有再劝,而是说起半安来,“她说她要在新做的裙子上绣个澜边,让我帮我选选有什么合适的颜色。”

    “哦。”幼清心不在焉的点头,靠在炕头回嚼着路大勇方才的话。

    采芩摇摇头,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第二日幼清给方氏请了安就赶回了青岚苑,连午觉都没有睡,直等到下午未时末才听到窗户上叮叮咚咚的声响,她激动的亲自开了窗,路大勇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幼清的闺房,就隔着窗户递了封信进来:“谷大人把当年升迁的官员都名字都抄在上面了,后面还加了调迁官职的对应注释。”他见幼清接了信又道,“钱我交给谷大人了,谷大人说我们解了他燃眉之急,此番大恩改日他定当报答。”

    幼清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报答,只觉得他和方明晖同样在甘肃,虽然一个是获罪流放,一个是官场冷遇,但也是缘分,说不定哪天他和父亲就能遇见呢。

    “小姐,小人已经托了人打听卢状元的去处,只要有消息就会有人来告诉小人的。”路大勇说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敢多留,飞快的道,“武威堂的事小人等大老爷开朝去衙门后就去办,不过小姐若是着急的话,小人今天就可以启程去广东。”

    “不着急。”幼清叮嘱他,“像武威堂这样的大堂口,在各个码头都应该有人接应,你不用去广东,去登州或是莱州打听一下就成。”

    路大勇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的道:“小人明白了。”一勾头便冒着腰要走,“小人告辞。”便身手矫健的翻墙而去。

    幼清只等确认他安全离开才关了窗户坐在炕上拆开了信。

    里面整整齐齐的列了十七个人的名字,有的她不认识,比如浙江巡抚柳道童,比如两淮盐运布政使参议秦昆,有的她认识,比如如今的建极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彭尚元,比如左都御史赵觉仁,比如内阁次辅严安……比如广东布政使左政使周礼……

    还有武威侯刘嗣祥,景隆二十七年底自五城兵马司调任至内务府统管上驷院。

    幼清手脚冰冷。

    还有,当年刘氏向父亲提亲时,是刘老夫人托了宋大奶奶办的,也就是说,武威侯当时和宋府还是有所来往。

    既然如此,为何宋大人出事武威侯不但没有被连累,反而得到了升迁和嘉奖,从一个五城兵马司的闲职调到上驷院实实在在管着事儿。

    要知道,内务府的差事不论在哪个局哪个院都是肥差。

    多少勋贵挤破头想进去。

    幼清将信封揪成了一团,她想到了刘氏对方明晖的恨,想到了前一世她做的所有的事情,想到武威侯巴结严安,巴结钱宁,巴结济宁侯,巴结锦乡侯……

    还有周礼,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小姐。”绿珠哗啦一下掀开帘子打断幼清的思路,幸灾乐祸的道,“二房那边闹起来了,二太太将一碗滚烫的茶水泼在二老爷的身上,二老爷气的扇了二太太两个二光。”

    ------题外话------

    上次有个姑娘说男主备选包括钱宁,我当时回复好像把这一句漏掉了,今天忽然想起来就忍不住笑了半天,钱宁的官职是东厂总督!东厂!

    我不敢让女主嫁给钱宁,把被你们劈死。哈哈哈哈

051 线索

    “小姐,您怎么了?”绿珠说完就发现幼清的面色不对,忙过去扶着她坐下,“是不是不舒服?”

    幼清摇摇头没有说话。

    心里却依旧在想舞弊案的事情,如果舞弊案真的是蓄谋诡计,那么想要瞒天过海陷害三朝老臣当朝首辅就一定是极尽谋算和设计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云谲波诡的朝堂,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让宋首辅无从自辩从而被罢官。

    正如以前被贴上标签的宋党,又比方先如今只手遮天的严党,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党派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那么!

    武威侯刘嗣祥是不是严党呢?

    父亲去世时身边是有小厮跟着的,为什么父亲是独自一人死在关外。父亲性子端直清傲,寻常人他根本不屑来往,若非极为投缘的更不可能一起饮酒,那么是谁和父亲一起出关喝酒的呢?!

    她总觉得对方不但是父亲认识的人,还是个极为熟悉的人。

    到底是谁,和刘氏有没有关系?!

    忽然间,她想到了王妈妈!

    王妈妈一直跟着刘氏,肯定知道许多事情,若是前几天她不肯说,是因为她存着刘氏会救她的幻想,如今身在囹圄大概也知道求生无望了吧?!

    可是谁能去问王妈妈。

    牢里人多污杂姑母不可能同意她去,路大勇身份太低就算是花了银子只怕王妈妈也不会知无不言,更何况她不想暴露路大勇的身份。

    那么找谁去问呢。

    幼清心思不定的站起来来回在房里走动。

    绿珠不安的望着幼清也不敢出声打断她的思路,只得枯坐等着幼清自己停下来。

    “绿珠!”幼清终于停了下来,高兴的望着她,“你刚刚说什么,二太太和二老爷争执起来了,是为什么事?”

    绿珠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当即笑着道:“听说是二老爷在外面养了外室。”幼清笑着点头,道,“陆妈妈办事还是这么麻利,昨天说的事今儿就兑现了。”

    绿珠掩唇嘻嘻的笑了起来。

    “你去外院看看大表少爷在不在?!”薛潋不靠谱,薛镇扬她不敢说,这个家里幼清能想到帮助她的人就只有薛霭了,绿珠哦了一声,觉得小姐的反应太冷淡了点,不满的道,“小姐怎么也不问奴婢后来怎么样了。”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二叔肯定是矢口否认,二婶当然就拿了证据摔在他脸上,二叔嗔目结舌反咬二婶一口,说她竟然派人跟踪自己,他要把二婶休了云云……”幼清说完又将手里揪成一团的纸铺开,小心的叠好塞进信封里。

    “您怎么说的好像看见了似的。”绿珠一脸的好奇,“难道您刚刚也去了?”

    幼清捏着绿珠的脸,笑道:“还不快去,少和我耍贫嘴。”绿珠笑嘻嘻的跑去了外院,过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就回来了,道,“三表少爷今天在家里请客,来了许多同窗好友,大表少爷也在那边说话呢。小姐找大表少爷做什么,要不然奴婢偷偷去请?”

    薛潋岁考得了个优,想必他的同窗好友都来给他道贺吧,幼清原想再等等,可王妈妈和王代柄被关在牢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想到这里她点头道:“你就说姑母请他有事,让他到智袖院边上的花厅,如果他有事脱不开身也无妨,晚上过来也成。”

    “这样不好吧?”绿珠不确定的道,“要是被人看见……”幼清白了绿珠一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偷偷摸摸的反而被人看轻,快去吧。”

    绿珠就又返回了外院。

    幼清喊采芩进来帮她梳头换衣裳,没想到等她到花厅时薛霭已经在那边了,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以为表哥还有一会儿,没想到……”又道,“听说外院有客人,我就假借姑母的名义请您来,没有耽误您的事儿吧。”

    “不过都是些同窗,有几个也常来府中走动,并无要事。”薛霭今天穿了一件连青色的杭绸直缀,袖口绣着宝相花,显得干净整洁又很大气温润,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什么话坐下说。”

    幼清沉了口气朝花厅四周打量了一遍,四周封着厚厚的棉布帘子,门口本也是垂着帘子的,她进来时示意采芩挂了起来,如此门口有什么人经过都能一目了然,她微笑着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请表哥代我去一趟府衙的牢房。”

    薛霭微怔,却并没有问缘由,反而道:“是去见王妈妈还是王管事?”

    幼清没有想到薛霭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毕竟家仆犯事送去衙门也不是多重要的事,还劳烦他一个身有功名的人亲自走一趟,幼清止不住的眼睛亮起来,带着喜色道:“是去见王妈妈。”既然求到了薛霭,有的事情就不能瞒他,幼清就把方氏和父亲的旧事,以及她的怀疑告诉了薛霭,又不确定的道,“王管事实际没有多大的罪,只是被王妈妈牵连的,如果我出钱偷偷把他放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她打算用王代柄的一条命换王妈妈的知无不言。

    “并无大碍。”薛霭对这件事并没有异议,而是抓着她刚刚解释的话,“你是要查当年的舞弊案,为何现在去查,要知道单凭你一个人是难如登天的。”

    幼清当然知道,她点着头却又满面毅然:“父亲辛苦养育我,他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延绥那种地方磋磨老去,再等哪一天有人带信来让我去给他收尸……”她说着一顿决绝的道,“表哥不用劝我,我知道这件事我若自己去办是有些不着边际,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的。”

    “好。”薛霭没有反驳她,问道,“我只问你,若有一日你真查出真相来,而这真相的背后是一张弥天大网,背后的人也更是你撼动不了的,你当又怎么做?!”

    幼清胸有成竹:“就算我去敲登闻鼓又如何。”

    薛霭就这么望着幼清,此刻她坐在他面前,颤巍巍的像秋曦中迎风无助随时飘落的枯叶,垂垂临暮难以承受然外间的所有压力,又像初春不经意间枝头绽出的那一抹嫩芽,满满生机带着无限潜力随时勃发而出。

    他心头震撼,仿佛第一次认识幼清,有些陌生却难掩激动。

    “好。”薛霭微微颔首不再深问,“就如今天这样,表妹往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但凡我能相助的,定然不遗余力。”

    有薛霭的帮助幼清当然高兴,薛霭不是路大勇,他有功名,有身份,很多事情他去做要比路大勇方便许多许多,想到这里幼清笑了起来,真诚的感谢道:“谢谢表哥,如果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

    这样的幼清倒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薛霭微微一笑,颔首道:“今晚我便去见王妈妈,明早我们依旧在这里见面,我告诉你想要的答案。”

    “谢谢。”幼清高兴的笑着,薛霭就站了起来,负手道,“若没有事那我便回去了。”

    幼清点着头:“大表哥慢走。”薛霭见她雀跃的样子心头失笑摇了摇头出了花厅。

    待薛霭一走采芩和绿珠便走了进来,见幼清满脸的喜色,两人也被感染了似的道:“小姐和大表少爷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好事。”幼清扶着采芩的手往外走,“走,我们去见陆妈妈,也听听她是如何神通的。”

    主仆三人高兴的去了智袖院,没有想到春柳春荷都守在外面,不但如此陆妈妈也在旁边的耳房里喝茶,春柳见幼清过忙迎了过来:“方表小姐来了。”幼清颔首,看了眼暖阁,问道,“姑母房里有客?”

    “是二老爷。”春柳笑着答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在和大太太说话呢,方表小姐要不然等会儿再来,或是去隔壁找几位小姐说会儿话?”

    幼清已经看见了背对着她坐着的陆妈妈,笑着道:“那我就和陆妈妈一起喝杯茶吧。”说完朝陆妈妈走了过去。

    春柳一愣,笑着点头喊了一声陆妈妈,陆妈妈忙转头过来,看到幼清她顿时放了茶盅迎出来:“还以为您晚上不过来了呢。”说着亲自扶着幼清进耳房,又吩咐小芽儿,“再提个炉子来。”对幼清道,“这里没有地龙有点冷。”

    幼清不在意这些,由陆妈妈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小丫头们添了炉子泡好茶才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

    房里只有幼清和陆妈妈以及采芩和绿珠。

    “方表小姐是为二老爷的事情来的?”陆妈妈满脸的笑意,幼清很捧场的点头,问道,“就是好奇妈妈是怎么做的,昨儿没有声响,今天这窗户纸就捅破了。”

    陆妈妈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压着声音道:“二太太那么聪明,只要稍微点拨一下就好了。”她说着微顿,才解释道,“其实也没有花什么心思,我就打听到盐水胡同那边一直都在玉屏斋和珍宝阁赊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每个月一结账,我装作盐水胡同的妈妈过去和两个铺子里打了个招呼,说往后的账就从薛府二房走,让他们来找薛二太太!”

    “妈妈这事做的可真巧妙。”幼清掩面而笑,“难怪二婶今儿一早就知道了。”只要那两家铺子里的人来收账,这件事就等于捅破了窗户纸,刘氏那么聪明稍微转个脑子就明白了。

    “就看着闹吧。”陆妈妈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二老爷刚刚被大老爷训斥了一顿,责问他这件事怎么处理,二老爷哪里知道怎么处理,所以就来问大太太的意思。”

    幼清听出了陆妈妈话里的意思,露出兴起的样子,问道:“那姑母怎么说?”

    “那边的三小姐都已经十三了,这两年就要说人家的,这事儿只有两条路走,就看二老爷心到底是向着那边的了。”说着说着放了茶盅,兴高采烈的样子,“要不然就留子去母,把三小姐接回来养个两年,到时候一副嫁妆把人打发了也就了事,要不然就当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那边的年纪也不小了,要不了几年等三小姐嫁了,二老爷再有新人,那边也就自然而然的不会去了。”

    “只怕这两个法子二婶都不会满意。”幼清扬着嘴角,“把人接回来她日日看着,就能想起来自己这十几年薛镇世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恶心事,可如果不接回来,他怎么能放任薛镇世还像以前那样,这里一个家外头一个家享着人间美事。”

    “还是您通透。”陆妈妈笑着道,“不过大太太的意思,三小姐总归是二老爷的骨肉,随便打发出去那肯定是不行的,依她的意思就把三小姐接回来,给个僻远的院子住着,不让她在面前走动也算眼不见为净。”

    方氏这个法子对薛镇世来说是非常中肯的,想必薛镇世会同意。

    暖阁里,薛镇世一个头两个大焦躁不安的来回走着,转的方氏都眼晕了,她喊着薛镇世:“他二叔,你先坐下,这样走着也想不出法子来。”

    “您看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像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薛镇世根本坐不下来,气着道,“她也不去外面看看,哪个爷们没有个三房四房的,也不见别人家闹出来事来,就她能耐,我不过养个外室,她就能上蹿下跳寻死觅活的。”

    方氏该劝该说的都说了,口干舌燥也词穷了,叹气道:“你先回去和弟妹商量商量,好好说话,别一言不合就闹起来,家里外头都看着呢,难免让人笑话。”又道,“既然你说三小姐养的很好,知礼识大体的,那就把人带回来看看,弟妹见着喜欢说不定就松口了呢。”

    薛镇世眼睛一亮,点头道:“大嫂说的有道理。”说完想让方氏跟着他一起去劝劝,可又想到前两天闹的事儿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就道,“那我先回去,真不行我就把她给休了。”说完,一摔帘子大步出了门。

    方氏没有送薛镇世,而是松了一口气端着茶盅舒服的喝了半盅茶。

    薛镇世大摇大摆的去了对面,原本底气十足的在心里酝酿了一番周全的说辞,可等到站在自家院子里时,他刚刚重复了几遍的话像是被人偷了一样,半句都找不到了,他听着卧室里刘氏的哭声踌躇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最后一咬牙去了盐水胡同。

    大嫂说的对,既然事情瞒不住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带回来,到时候刘氏见着薛思文欢喜,说不定就松口了。

    薛镇世想着就兴冲冲的走了。

    刘氏气的不行,对薛明道:“泰哥儿不用再劝我,娘心里清楚的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把我瞒的死死的,那孩子竟然比画姐儿还大,接回来做什么?让她天天在我面前转悠给我添堵?还三小姐,往后谁再和我提一句狗屁三小姐,我定敲碎她的牙。”

    薛明揉了揉额头,父亲的事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事情已经成了事实,他作为儿子也不好逾矩多管,再说,养外室虽难看但总归不是大事,娘这么闹实在是小题大做。

    刘氏又道:“他要是不嫌丢人,就大张旗鼓的把人接回来好了,她今天接回来我明天就给她让位子,我到要看看我有这气度让,她有没有这胆子进门。”

    “娘。”薛明看了眼在一边被吓的脸色发白的薛思画,“大事化小吧,您逼着父亲做选择,一时半刻他怎么决断的了,这个时候您不但不能逼着他,反而还要和他一起,共同进退的解决这件事,否则只会僵持难下,大家都没了脸面。”

    “你不要说了。”刘氏摆摆手,这个时候她就想到了王妈妈,要是王妈妈在就好了,让她带着人打上门去,怎么也能给她出口恶气,现在好了她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出了事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想到这里刘氏又恨的牙痒痒,“你让他来和跪着认错,然后把人送走,要不然想让我和他共同进退,这辈子都别想。”要丢脸就大家一起丢。

    薛明觉得刘氏无理取闹,可她又是自己的母亲,他实在没有办法,头疼的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同窗还在外院,就不陪娘说话了。”话落他大步出了门。

    薛明一走刘氏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娘。”薛思画给刘氏擦着眼泪,“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怎么做都无济于事,我知道您心里苦,可再怎么苦您若闹出来就成了辣,辣着父亲也辣着自己,所以我觉得您不如成全了父亲退一步,把三姐接回来好了,她今年也十三岁了,您给她说门亲事再添一副嫁妆,热热闹闹嫁出去,这样不但让父亲感激您记着您的好,也全了您的名声。”

    刘氏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这个时候最忌意气用事,要不然只会把薛镇世越推出去,可是这口气她出不来,她便是连喝水都觉得如鲠在喉。

    “你回去歇着吧。”刘氏舍不得女儿为她的事伤神,“我已经带信给你二舅母,让她派个妈妈来接你,你先过去住几日,到时候娘再把你接回来。”

    薛思画惦记母亲当然舍不得走,刘氏安抚她道:“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你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又道,“你不是给你几个表哥做扇套了吗,正好带过去亲手送了。”

    薛思琴闻言只好点了点头,道:“那母亲要早点去接我回来。”

    刘氏颔首,目送薛思画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暖阁,刘氏无力的靠在炕头上,人却是冷静下来……

    这件事她当然不会轻易妥协,就算最后把人接回来,她现在的架子也必须端起来,否则别人还以为她是纸糊的,薛镇世虽会感激她可也不会拿她当一会事,一旦这样,往后此类的事情就会有一再二,她决不能开了这个头。

    她想到刚才玉屏斋伙计的话:“是那边的婆子过去特意叮嘱的,让我们来您这里收钱,别的事我们一概不知道。”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让她知道的!

    是那边的那个女人故意做的,还是谁有意想要看她的笑话?!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会轻易罢休的。

    心里想着刘氏喊了秋翠过来:“去让高银来一趟。”秋翠应是,过了一会儿高银来了,刘氏吩咐道,“你去那边,就说是府里的总管事,要将她们母女送出去,至于到什么地方随他们挑,不过三天内必须给一个答复,否则就会让她们母女永生不得相见。”

    “小人知道了。”高银毫不犹豫的应了转身出去,以前有王代柄压在上头,如今没了王代柄二太太只会更加看中他。

    刘氏喊丛雪打水进来,她重新洗了脸又沉默的用了晚膳,梳洗了一番上了床,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上不吱声,秋翠轻声在她耳边道:“二老爷又出去了。”

    “把院子门落锁了。”刘氏冷笑了一声,翻身睡觉。

    秋翠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吩咐婆子丫头把门锁上,院子外头薛明望着锁上的院门摇摇头,负手往外院而去,路上他身边的小厮刘穗儿问道:“爷,您是回去歇着,还是去三爷那边再坐会儿?”

    “回去吧。”薛明意兴阑珊,“他们闹腾的我头疼。”话落步子却渐渐停了下来,视线朝对面望去,灰压压的天色下什么也看不见,可刘穗儿却知道二少爷在看什么,就道,“要不要小人再去广渠门买点糕点送过去,听说周表小姐很喜欢吃,前两日还让身边的丫头去买了两盒回来。”

    “那是给二小姐送去的,她自己不过吃了几块罢了。”薛明叹了口气,又抬脚往外院走,路上就碰见孙继慎身边的小厮孙冒,小子年纪小长的一副很机灵的样子,一见薛明就立刻行了礼,“薛二少爷从内院回来?我们少爷方才还说要去找您喝酒,您这会儿是回去还是去哪里?”他说着话眼睛骨碌碌的转。

    薛明眉头微微一挑,问道:“你们少爷呢?”他回头看了看,“怎么没有见着。”

    孙冒嘿嘿笑着尴尬的道:“我们少爷喝……喝醉了,说要去找您,也不知道去……去哪里了。”

    薛明暗怒,原来这小子是来找吃醉酒的孙继慎,他要不是多问一句,只怕他还不肯说,薛明不悦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走的哪条路?”穿过前面的抄手游览就是女眷们住的地方,孙继慎也真是的,平日也不是莽撞的人,今儿怎么就这么没头没脑的。

    孙冒指着前头的路:“像是往那边去了,少爷说这条路他走过,所以就径直去了。”薛明脸色发沉对刘穗儿道,“你带着这小子走这边去找,我到对面去。”他话音一落,就听到一边的树丛里吱吱嘎嘎的脚步声,薛明眉头一拧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薛明!”对方口齿不清的说着话,随即跌跌撞撞的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个湿漉漉的枯枝,刘穗儿不由提高了灯笼,才看清对面的人,原来就是喝的迷迷瞪瞪的孙继慎。

    “孙兄。”薛明扶住了扑过来的孙继慎,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孙继慎笑着摆手,一脸倒霉不解释的样子:“别提了,我来找你喝酒,却不小心走错了路,又困在这堆枯枝里头出不去。唉!别说了,咱们回去吃酒去,预祝明年我们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薛明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孙冒扶着自家主子,孙继慎喘着气问薛明:“季行大哥也走了,你也走了,就剩我们在瞎闹腾觉得无趣。”薛明微微一愣,问道,“大哥走了?”

    孙继慎点着头,歪靠在孙冒身上:“嗯,走了,说是有事要办。”

    薛明微微颔首,几个人又重新去了外院。

    这边,薛思琴送幼清出来,叮嘱她:“天黑了,你路上担心一些。”又对采芩和绿珠道,“扶住你们小姐。”

    采芩和绿珠应是,幼清笑道:“我没事,您回去吧。”说着主仆三人往外走,正巧撞上从门口进来的薛思琪,几个人迎面一愣,薛思琪看也不看幼清抬脚就往自己房里跑,薛思琴不悦道,“你这是被人撵着呢,见着人也不说话。”

    “你们好,你们说就是,拉着我作甚。”薛思琪说完啪的一声关了门,薛思琴无奈的摇摇头朝幼清尴尬的笑笑,幼清无所谓转身出了门。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幼清去给方氏请安,方氏正遣了来回事的婆子,见着幼清问道:“用早膳了没有。”

    “来前用了一些。”她见方氏桌上摆着粥和点心就站在她身后给她布菜,方氏笑着道,“让她们做就好了,你坐下来再陪我吃点。”

    幼清也没推辞坐了下来,春柳给她盛了半碗莲子银耳汤,幼清慢条斯理的喝着,等方氏用完她也正好放了调羹,方氏让人收了碗筷,端茶道:“你姑父今儿亲自去粥棚了,说要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景,还让焦安在外院挑了几个小厮,往后那边的事也不用我们多操心了。”

    有薛镇扬办事情当然好,幼清笑道:“别人施粥我们施饼,姑父这一去定然会得许多的赞扬和感激。”

    “还是咱们自己单独搭棚子好,要不然当初闹了事出来,还要牵扯上武威侯府,难免又是一件麻烦事。”她话落,就见陆妈妈进了门,回道,“武威侯府二夫人身边的妈妈过来了,说是来接三小姐过去住几天,想来给您请个安。”

    “接画姐儿?”方氏微愣,吩咐陆妈妈,“请人进来,走的时候你再封五两银子给她。”也算是给武威侯表明了态度,免得刘氏闹起来,好像是他们里外一家子欺负她一个人似的。

    陆妈妈笑着应是请了武威侯府的妈妈进来,幼清就避去了碧纱橱里,不是不方便见,而是她实在不想这个时候见到武威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婆子她也不想看到。

    “二夫人说天气太冷了,等开了春就请太太和几位小姐去府上赏花,今年春天二夫人得了几盆兰花,说明年就能开花,到时候太太一定要去。”那婆子的话隔着碧纱橱传了进来,幼清安静的坐着,就听到方氏笑答道,“二夫人盛情,到时候一定去。”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陆妈妈送婆子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薛思画被接走的消息。

    幼清在花厅等薛霭,一盏茶刚端起来薛霭就已经踏步而来,幼清站起来行礼,期待的望着薛霭。

    “已经见过陆妈妈了,王代柄的事情也安排好了。”薛霭一出手就办好了所有的事,“你要问的话我问了王妈妈,她只说当年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是那段时间二婶前后送了三次银子回去,没有具体说做什么用的,但是她猜测大概是花在朝中哪位大老爷身上。还有当初舞弊案出来时,屡次写奏章弹劾舅舅的是河南道监察御史柳道童……”

    柳道童?!就是当年升迁的十七人之一,如今更是二品大员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任浙江巡抚。

    薛霭见幼清面色微沉,接着解释道:“这位柳道童我亦知道一些,祖籍是山东平阳,与严安乃是同乡,他当年因为家境贫寒又屡次落第无钱在京中长住,还曾做过六年私塾。”他说着微顿,就听到幼清问道,“他在哪个府里做过私塾?”

    薛霭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武威侯府!”又道,“他的夫人是刘老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更是刘老夫人保的媒,他赴考的银子也是武威侯出的。”

    似乎一切都明朗起来了一样,柳道童在武威侯府做私塾先生,不但得到老东家的器重还和刘老夫人做了姻亲,而在他做了官以后又攀上了同样来自山东严安,同乡同党自然不在话下,所以当宋首辅出事时,柳道童就趁机立功弹劾他的得意门生,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父亲获罪后他也立了大功,所以得到了升迁。

    可是,在京中做官,每个人或心中或手中都会有个花名册子,京城人事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得罪了某个沾亲带故的“自己人”,所以柳道童弹劾父亲的时候不可能不问一声武威侯,方家毕竟和武威侯是姻亲。

    但是柳道童还是毫不留情的弹劾了父亲,把父亲牵连了进去,从而降职到福建延平做了个推官,随后在福建才有了倭寇之事被发配去延绥……这就说明武威侯不但是同意的,甚至还是同谋。

    “还有一事。”薛霭补充道,“王妈妈说二婶恨极了舅舅,还曾让武威侯花钱买通了押解舅舅的锦衣侍卫,若非舅舅曾因时文出色盛名远播,只怕根本没有性命活到延绥。”不管是当年的舞弊案还是其后的倭寇作乱之事,他都心存疑虑,可如今听王妈妈道出事情的疑点,他也很震惊,虽不会全然相信,可也知道此事王妈妈一个内宅妇人也没有能力信口开河。

    王妈妈不可能为了报仇乱说,更何况这件事过去那么久,她就是乱说也不可能想到这件事,幼清心里再难平静,紧紧咬着唇,恨不得立刻揪着刘氏的衣领问她为什么要害父亲,当年是不是她得知父亲释罪所以派人下手的。

    可惜,这是前世的事,她问不出来,只能自己去求证。

    “这件事越往后越会寸步难行。”薛霭负手,目光认真的望着她,“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不管背后的主谋是谁,单凭我们无异于蜉蝣撼树,只能先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循序渐进步步蚕食。方表妹,你若是相信我,此事就交由我来办,虽不敢保证不负所托,但比起你来肯定会轻便许多。”

    是啊,薛霭现在是孝廉,若明年他高中后办起事来会更加简易,只是这件事不知道深浅,她不敢贸然将薛霭推出去,她一个女子办事虽不方便,可也有好处,不但容易让人忽略轻视,就是将来事情败露被恶人察觉,薛镇扬一句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胡闹妄为就揭过去了……

    更何况,她首先要做的不是去撼动背后的主谋,而是要让刘氏露出本来的面目,她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如此心狠手辣,对一个根本无意伤害她的人心存歹念。

    “不用了。”幼清摇摇头,“就如表哥所言,将来我若有事需要您的帮助,您一定会倾力相助,这件事现在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您就让我自己去查,一来我若不做点什么,心里也会难安,二来,我也不想牵连到你和姑父的前程,有你们在对我对父亲都是屏障和保护,若覆水倾舟到时候便是父亲回来,再想东山再起也难如登天了。”

    薛霭闭口未言,只看着幼清,目光深深,不知道在他想什么。

    过了许久,幼清就看见薛霭面无表情的道:“好,就依你所言!”幼清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感谢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要谢谢您。”

    薛霭没有说话,幼清又想到了王代柄的事:“二叔和二婶那边不会知道吧?”

    “不会。”薛霭答的很肯定,幼清便放了心和薛霭告辞,薛霭却是喊住她,“方表妹。”

    幼清回头望着他:“嗯?”又道,“表哥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薛霭微微摇头,“你去吧!”

    幼清行礼告辞出了门,刚走到智袖院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薛镇世大步走了过来,而在她身后还有一位穿着豆绿色褙子身材娇小面容精致的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幼清微微一愣,耳边一惊听到绿珠惊呼道:“二老爷……不会把外面的那位小姐带回来了吧?”

    应该就是了,那位比薛思画大了一岁,名叫薛思文的薛家三小姐。

    他不先带去见刘氏,而是直接来找姑母,大概是先求得姑母的相助再去和刘氏说吧,家里越多的人理解和包容这件事,薛镇世就越有底气把外面的母女接回来。

    幼清失笑,眼见着薛镇世带着薛思文进了智袖院,她略想了想就迎了过去,行了礼:“二叔好。”

    薛镇世一愣见是幼清,便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又觉得碰见了不介绍显得小家子气,就指着身后姑娘介绍道:“这是你三表姐,按着顺序乃是一个”文“字。”

    果然是薛思文,幼清笑着朝薛思文行了礼,很恭敬的喊了一声:“三表姐好。”

    薛思文脸一红,避开幼清的礼,望着薛镇世,薛镇世就道:“这是方家表妹。”薛思文就还了半礼。

    “三表姐长的可真是漂亮。”幼清满脸的真诚,又看看薛镇世,笑道,“像二叔。”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薛镇世心情大好,越看薛思文越是满意,笑着道:“清丫头说的不错,你三表姐不但长的像我,便是性子也像。”

    幼清轻笑朝薛思文看去。

    薛思文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颈,眼睛却瞟着自己。

    也是个聪明的。

    “往后三表姐回家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姐妹。”她高兴的看着薛思文,“二婶素来性子好,也定然会高兴的,还有刘家舅舅也会高兴多个外甥女。”她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武威侯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庶出的外甥女投多少关注。

    可薛镇世心里却是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幼清不再多说,和薛镇世告辞回了青岚苑。

    薛镇世见过方氏,就带着薛思文去见刘氏,方氏不放心又让陆妈妈跟着陪着,薛镇世大步进了房里让人上了茶,陆妈妈立刻在地上放了个垫子,薛思文顺势就跪了下来:“母亲,请喝茶。”

    刘氏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脸色都气的发紫,陆妈妈在一边笑着道:“三小姐第一次进府不知道,我们二太太人最是和善的,别怕!”

    三小姐?刘氏的眼神似利箭一般盯在陆妈妈的身上,陆妈妈仿若未见笑盈盈的和薛思文说着话。

    薛镇世见刘氏没有当场发怒,心里顿时踏实下来,喊着让人去请薛明和薛思画来见一见。

    “泰哥儿不在家。”刘氏似笑非笑的看着薛镇世,“画姐儿去舅舅家了,老爷今儿这时间算的可是不巧的很。”

    薛镇世暗怒却不敢多说,让薛思文起来,刘氏冷哼了一声道:“茶也喝了,天色也不早了,让这位姑娘早些回去吧。”

    “刘素娥。”薛镇世见刘氏翻了脸,跳起来道,“我都低头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孩子这么大难不成让我一榔头敲死?”又拉着吓的瑟瑟发抖的薛思文,“瞧你把文姐儿吓的。”

    刘氏气急,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泼在薛镇世脸上,可终归忍了下来,道:“就算让她进府,也要选个上好的日子,我看就等开年吧,到时候娘来了也好让她老人家也看看自己这个白得的孙女。”

    薛镇世脸色大变,顿时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刘氏拂袖而去,薛镇世不敢强留刘氏,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可又觉得刘氏让自己在女儿和家奴面前丢了大脸心里不甘,他进退为难之际忽然就想到了幼清方才的话:“……刘家舅舅定然会喜欢这个外甥女。”

    他每年不知有多少银子进了刘嗣祥的荷包,一个庶出的女儿刘嗣祥肯定不会拦着他,有了刘嗣祥的认同和支持,刘素娥就是想反对也没有理由了。

    想明白事情薛镇世毫不犹豫的带着薛思文去了武威侯府。

    幼清躺在床上,想着白天薛霭说的话,既然刘氏和武威侯参与了舞弊案,那么他们一定知道是谁主谋,卢状元到底有没有得到过宋首辅泄露的考题,说不定还知道卢状元现在在什么地方也未可知。

    可是,武威侯太远,她现在有心无力,更何况没有足够的证据和势力,武威侯根本不会将她一个you女放在眼里,更加不可能忌惮她。

    但,刘氏就在眼前,武威侯动不了,但她可以动刘氏。

    她翻身坐了起来拿了衣服披上,又让采芩给她梳头,采芩看了看怀表劝着道:“已经戍时了,您这是要是去哪里?”

    “去见大表哥。”幼清顾不上许多,披上披风就直接去了外院,薛霭正在书房,见幼清来他微露诧异,引着她坐下,问道,“怎么了?”

    幼清将心里想的告诉了薛霭,道:“朝中夏阁老致仕的传闻越演越烈,我还听说圣上听了龙虎山陶然之的话要花重金建祭台,夏阁老正为此时伤脑筋是不是?”

    “是有此事。”薛霭不知道幼清忽然提到朝堂的事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没有问,而是等着幼清接着往下说,总觉得幼清能说出令他意外的话来。

    幼清深吸了口气,眼眸明亮的望着薛霭。

    ------题外话------

    昨天欠了四百字,我没有注意到字数就发上来了,改天还给你们哈……

    今天迟了,因为我抱着电脑赶了一段路,耽误了时间……o(╯□╰)o

    祝大家周末愉快。

052 一计

    薛霭虽聪明稳重,颇得夏阁老的看重,可毕竟年纪轻又不曾涉足朝堂,夏阁老会不会听他,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就算是姑父也不一定会全然相信他的判断吧?

    可是,她没有选择。

    至少薛霭去做去说比她可信度高,她看着薛霭心里最后一点顾虑被压了下去。

    “夏阁老是两朝重臣,德高望重,虽如今在朝中势力不及严党,可放眼看去大周也只有夏阁老能压制他们的气焰,如果此时他无奈致仕,只会是仇者快亲者痛,往后十几年再也没有人能遏制严党势力的扩张,阻止那些居心叵测祸乱朝纲者,所以我觉得夏阁老当前还不是致仕的最佳时机,只有扶稳了他,大周才有一丝曙亮。”她说着微顿又道,“就是不看大局,单从姑父的利益来说,有夏阁老在姑父在朝中行事也有底气一些!”

    薛霭难掩震惊,这番话如果换做男子来说,他大概会觉得此人颇有见识衍生结交之心,可现在这话是从幼清口中道出来,他除了震惊之外,似乎找不到更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感受。

    一个生在内宅长在内宅,书也不过读了女论语和女戒的小姑娘,她没有机会接触朝堂,更没有人和她解析这些事,可是她却能看的这么透彻,说的这般通透。

    他赞赏的望着幼清,神色不由自主的郑重了几分。

    “大表哥。”幼清见薛霭不说话,以为他觉得自己妄言朝政有些荒唐,不由解释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大概你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不吐不快……”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见薛霭微笑着摆了摆手打断她,“你说的很对,不必解释。”

    幼清松了口气,这么说薛霭是赞同她的观点了,幼清笑着点头接着道:“所以我想,如果能有办法让夏阁老推迟致仕,如果能时间长那是更好,即便不能拖个一年半载也是好处道不尽的。”

    “是啊。”薛霭颔首,“夏阁老在此事上其实也很无奈,朝中风声已起不说,便是圣上也听信了小人之言生了此心,他不走也不行。”

    也就是说夏阁老自己也没有想致仕,只是局势如此他也被迫无奈不得不做出让步。

    幼清想起来前一世的事情,她记得夏阁老好像就是年后开朝后便递了辞呈,圣上挽留,随后夏阁老再次递了辞呈……如此三次后,在正月还没有结束时她就听到了夏阁老致仕,严安升任首辅的消息。

    在严安上位一个月后,因为雪灾严重救助不及时辽东发生了民变,虽极快的被压制下去,可圣上依旧大怒下旨责难严安,只因为当初圣上要建祭台,朝中半数人反对说没有多余的银子,严安拿了各地赈灾的奏折,力挺圣上的决意,说赈灾之事他全权负责……所以当发生民变后,圣上当然不可能把责任拦在自己头上,严安这位重臣宠臣就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成了替罪羊。

    其后严安还去西苑请罪,以六十六岁高龄顶着寒风在殿外跪了六个时辰,圣上就坡下驴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这一世雪灾发生了,祭台的事也被提了出来,那么严安应该也会为表忠心拦下赈灾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夏阁老只要再挺住一个月,等民变一出严安被圣上责难,他再想逼迫严阁老致仕,就不敢像现在这样张牙舞爪底气十足了。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幼清说的并不自信,她所看到所想的并没有薛霭想的那么复杂,她只是从很小的角度延伸到朝堂,小女儿家的算计正好和这件事契合了,并且可以相互辅助利用罢了,如果没有前世的所见所闻,她觉得自己肯定想不到这些。

    “你说。”薛霭神色认真的望着,幼清沉默了一刻,道,“能不能告诉夏阁老,让他私下去见一见圣上,只说祭台之事他可以不反对,甚至于修建祭台的银子他也可以私下捐助一些,但是赈灾百姓的事也丝毫不能松懈。”

    几乎幼清的话说完,薛霭便已经开口道:“你的意思,建议夏阁老支持圣上修建祭台。”

    “我的意思,是让他私下觐见圣上。”幼清解释道,“大表哥可以细想一想,自景隆年初”大议礼“之事作为开端,圣上为君几十年可有过朝令夕改的事,可有过收回成命的事?”

    这件事他早就意识到了,听到并不奇怪,可幼清能看出来,他不得不惊奇,薛霭想着耳边幼清已道:“所以我觉得圣上既然开口说要修建祭台,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这个时候作为重臣的夏阁老如果暗中支持的话,对圣上来说就算不是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圣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不满,生出让他致仕的心呢。”

    这就像她在锦乡侯主持中馈时,每次她但凡提出一项革新时,府中总会有一些管事和仆妇反对,有时候那些人反对不是因为觉得她的决定不合理,而只是想在庸碌人群让自己的与众不同引起她的关注,或者想博得一个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美名……

    她虽不屑这些行径,也从不将反对者放在眼中,可若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支持她,即便她不需要,也会对这个人印象深刻,甚至生出好感。

    朝堂之事犹如内宅,万变不改其宗,因为人性都是相似的,无论你是低贱的奴仆还是高贵的人臣。

    “可建造祭台所需银两数目不菲,夏阁老为官清廉,莫说百万两,只怕十万两他也拿不出。”薛霭眉头紧皱,觉得幼清的提议可以试试。

    这就是她今天的来的目的,幼清目色清朗的回道:“这钱,你可以告诉姑父,我们出!”薛家祖上是商贾出身,这件事不是秘密,薛家家底富裕这件事也不是秘密,莫说十万两就是百万两只怕薛家也能拿出来,这件事对夏阁老是好事,对薛镇扬更是益处无穷,就像做买卖一样,这个买卖稳赚不亏!

    薛霭站了起来,负手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幼清静静坐着没有出声打扰,过了许久薛霭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幼清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给你答复,待我和父亲商量后再与你说结果。”

    幼清了解薛霭,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证明他已经有把握说服薛镇扬,说服夏阁老,况且这个决定确实很胆大,她也不奢求薛霭能立刻承诺。幼清顿时笑着点头道:“那我等您的好消息。”其实他能说服夏阁老和薛镇扬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薛霭微微颔首高兴的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放在桌面上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谦和:“你想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父亲从家里拿银子出去,让父亲发现府中账上空亏?你打算让二婶低头从而告诉你当年舞弊案的始末?”

    像是龌龊的心思被人拨开一样,幼清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点头道:“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朝堂太远我一介女子就算是死也撼动不了半分,可是家中的事我却能凭着自己的手段改变格局,这样做也不单只是为了查当年的事为父亲报仇,我也是为了姑母,我若能将姑母身边的牛鬼蛇神萧清,她也能高枕无忧安逸顺心。”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薛霭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宗族也是如此,二婶心思不正总有瞒不过的一天。母亲太过心软纯善,有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

    幼清对薛霭的印象在这两日的相处中大为改观,前一世他们接触不多,印象中只觉得他刻板守旧甚至有些死心眼,可是慢慢接触之后,她却觉得薛霭不但心思敏捷而且善于换位思考接受新的事物,包容大度。

    两人各自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幼清看着采芩在门口转悠了好几遍,她站了起来和薛霭告辞:“时间不早了,那我回去了。”

    “好。”薛霭起身送她到门口,叮嘱道,“路上滑,我让常安送你。”

    洮河和澄泥还没有回来吗?幼清心思转过也没有推辞让常安引着她出了院子,采芩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奴婢真怕您忘了,一会儿内院的门要落锁了。”

    没想到她在薛霭房中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幼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几个人进了内院。

    薛霭在房中坐了一刻,等常安回来他问道:“方表小姐回去了?”常安偷偷打量薛霭的脸色,回道,“送回去了,方表小姐还赏了小的一两银子。”

    “即是赏你的,你就收着吧。”薛霭神色愉悦,“大老爷可回来了?”

    常安点头:“方才小人回来时正好碰见大老爷。”又问道,“您要去见大老爷吗?”

    薛霭摆摆手没有说话,常安则小心的关了门退了出去,薛霭在房里看书直到天色渐明他才惊觉又过了一夜,他揉了眉心正要喊常安,薛镇扬却是心情很好的进了门。

    桌子上未熄灭的油灯,自己的长子正伏案而坐手中的书未落,显然是一夜未眠,薛镇扬眼中皆是满意,道:“废寝忘食是好的,可也要劳逸结合,不能伤了身体!”

    “父亲。”薛霭站了起来让了主位给薛镇扬,又喊常安倒茶,问道,“父亲难得休沐,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就是想歇着也没这个闲情逸致。”薛镇扬端了茶啜了一口,视线就落在案面上翻开的《论语》,页面间隙细致的做着笔记和注释,他面色和绚,问道,“在看论语?夏阁老给你的题卷你看完了?”

    “是!”薛霭在对面坐下,回道,“几位前辈的题卷悉数看完了,也做了时解,虽有政见不同之处,但不可否认皆是难得一见的好文。”

    薛镇扬捋着长髯,满意的点着头忍不住的赞扬自己的儿子:“你能在饱读诗书后不骄不狂已经是难得,就连为父当年都没有你这般沉着。”

    薛霭抱拳感谢薛镇扬的夸赞。

    薛镇扬却是问起前些日子宋弈和祝士林来的事情:“听说两人避开了蔡彰和徐鄂连午膳都没有用便走了?”

    “是!”薛霭在对面坐下,简单的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出去后在宋九歌寻的一家菜馆中吃了饺子,随后宋九歌依旧出城往北而去,而祝休德则是回了家。”

    薛镇扬闻言眉梢微挑,薛霭见父亲露出沉思的样子,就话锋一转说到朝政:“……夏首辅致仕的传言渐甚,莫非严怀中已是按耐不住?”

    “冰天雪地每日府衙都会报上冻死人数,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人……朝廷库银本不宽裕,若再抽调银响设祭坛只怕是雪上加霜,夏首辅又怎么会同意。”薛镇扬离了坐椅,负手在房里跺了几步,又在窗前停了下来,灰褐色的长衫衬的他清瘦精干,过了片刻他出声道:“严怀中向来以圣上的决定马首是瞻,他什么也不用做,只等夏阁老和礼部几位大人在开朝后上劝解疏后,他再顺势挑事引起圣上不满即可。”

    可是,就算知道严怀中的打算,夏阁老也不得不这么做,他一生清廉又以犯颜直谏而闻名朝堂,这个名声是美誉却也是负累。

    路有千百条,可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薛霭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然说起宋弈:“当日圣上寻宋九歌去西苑询问他关于祭台一时,宋九歌顾左而言他,看似表态实则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不但如此第二日他就以生病为由去怀柔家仆府上养病,一走数十日未归,以儿子看来宋九歌此人不但聪明且心思深不可测。”

    “那又如何。”薛镇扬听懂了薛霭的话,重新坐下望着薛霭,“他是初生牛犊,近年在行人司走动得了一些圣上的看重,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薛镇扬所指的是名声和百姓的仰望以及期待,宋弈年纪轻又刚入朝堂,当然是没有的。

    “夏阁老如今年事渐高,把声名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你让他闭口不言装聋作哑,只怕他做不到!”薛镇扬摇摇头也露出无奈的样子,薛霭却是道,“儿子不赞同父亲此言,宋九歌虽是初入朝堂,可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便已得圣上器重,圣上许多事都会问过他的意思,可见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他请休回家说明他已经了解圣上的性子,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所以他既不反对惹得圣上不快,也不支持引起朝中诸臣不满,实为明智之举。”

    薛镇扬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今天的话似乎比平时要多很多,奇怪的道:“宋九歌此人前途不可限量我与夏阁老也曾议论过一二,只是你今日特意点出他解析一番,是为何意。”意思说,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薛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将幼清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周若能留住夏阁老,乃是大周之福百姓之福,断不能如此轻易退让呈了小人的势,如今朝堂想要再出一个宋临安,再出一个夏阁老还有多少可能,所以儿子的意思,夏阁老绝不能致仕。”

    薛镇扬腾的一下站起来,望着薛霭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让夏阁老不顾名声向圣上服软投靠?此事绝对不可行,这往后朝中同僚要怎么看他,还有何威信可言。”

    “父亲误会了。”薛霭解释道,“儿子的意思是以退为进。”

    薛镇扬微微一愣,心里飞快的转了几遍,顿时就明白了薛霭的意思,他是说让夏阁老表面以全力以赴赈灾为名对祭台之事退让一步,祭台之事稍缓先以赈灾为重……私下再态度谦卑的告诉圣上,只要圣上愿意稍缓修建祭台,让户部喘息一时,他愿意募集十万文银帮助圣上修建祭台。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圣上只要能修,对于他来说是二月动工还是四月动工并无大碍,最多到时候多调遣些工匠加进速度即可,与之相比反而是一向举着圣人先祖牌子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夏阁老服软让他更有成就感。

    “此计善。”薛镇扬情绪外露的抚掌而笑,对薛霭道,“我儿青出于蓝,将来成就定能超于为父。”

    薛霭惭愧,却又不能解释这个方法不是他想到的,如果说了父亲就会问出自何人,他就不得不说出方表妹……父亲会怎么看方表妹他大概能猜到,所以断不能让父亲知道。

    “只是。”薛霭说着微顿犹豫的看着薛镇扬,“只是这十万两银子夏阁老大约是没有的,这件事儿子没有想好!”

    薛镇扬哈哈一笑心情很好的拍了拍薛霭的肩膀:“只要夏阁老同意,这件事为父信手便能办妥。”还是和薛霭解释了一遍,“大家私下凑一凑不成负累,即便无人肯出我们自己掏这荷包也是值得的。”凤阳巡抚年事已高,顶多再熬个一年半载就要致使。他在京中十几年实在是厌倦了,一旦夏阁老离开他也无望再挪动,莫说一品大员就是再挪一级也没有可能,所以如果能在夏阁老致仕前拿到凤阳巡抚的位置,他也能去做个几年的封疆大吏,实实在在的为百姓做些事风光几年,他此生也别无遗憾了。

    薛霭目露崇拜,点头道:“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薛镇扬很高兴长子能信服崇拜他,负手道:“还有三日时间便要开朝,此事耽误不得,我即可便去夏府与阁老商议一番,若此事能成你功不可没。”说完便打算走了,“和你母亲说一声。”便开门而去。

    薛霭送至门口待薛镇扬带着焦安和焦平离开他才微笑着进了书房,坐在书案前他眼前就浮现出昨晚幼清坐在他面前,带着小心和谨慎的言谈,这样的方表妹真让他意外,也让他欣赏。

    幼清并不知道薛霭已经说服了薛镇扬,坐在智袖院里听陆妈妈和方氏说薛思文的事情:“二老爷就带着三小姐去了武威侯府,不知道怎么说的,总之今儿一早刘大夫人贴身妈妈就来了,奴婢猜测八九不离十是来劝说二太太的。”

    “二叔这个法子好,釜底抽薪。”薛思琴满声的赞扬,“咱们态度鲜明,二婶又没了娘家的支持,她再不让文姐儿进门可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更何况只是多了一个女儿,二叔可从来没有说将文姐儿的母亲一起接进府里来。”

    “接进来才好呢,那女子如今年岁不小了,可还能绑住二老爷的心,可见也不是个蠢笨的,如果能进来咱们可就真的省心了。”陆妈妈笑眯眯的说着,只觉得大快人心似。

    方氏摇摇头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啊……”却也没有再说出反对和心软的话来。

    “太太。”春柳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满脸笑盈盈的,她一进门众人都闻了一股浓浓的香味,不同于府里寻常食物的香,这个香浓烈又陌生,大家不由都看着她,春柳就道,“大少爷身边的常安送来的,他说大少爷特意去望月楼买来的,说给太太还有几位小姐尝尝鲜。”

    大家一愣,方氏喊春柳过来:“是什么东西让我们尝尝鲜,你打开看看。”

    “是!”春柳将食盒放在桌上开了盖子,方氏和陆妈妈就探头去看,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好奇的样子,陆妈妈更是指着盒子里的东西道,“这黑乎乎的一整块肉,香到是香的很,可就是瞧不出是什么肉!”

    薛思琴和幼清不用看光听陆妈妈说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两人对视一眼,薛思琴忍不住笑了起来,和陆妈妈解释道:“是牛肉,西域那边的吃法,将一整块新鲜的牛肉用酱料腌好架在炉子上烤,边烤边涂牛油和酱料,就成这个样子了,虽看上去粗糙的很,可据说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陆妈妈恍然大悟般的笑道:“是不是崇文门外新开的那个什么望月楼?”薛思琴点头,陆妈妈就笑看着方氏,道,“大少爷可真是孝顺,还知道买回来让您尝鲜。”

    陆妈妈这么一说,薛思琴就不敢再往下说了,赶忙朝幼清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幼清失笑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把文茵和三丫头都喊来,中午都在我这里用膳,也尝尝这西域手法的烤牛肉。”方氏也显得很高兴吩咐春柳,“让厨房捡着几位小姐才吃的菜做。”春柳应是,方氏又想起薛潋,“他昨晚闹到宵禁才歇,这会儿也不知道起了没有,你去看看,若是起了就让他一起过来吃饭。”

    等中午的饭菜摆上桌,周文茵和薛思琪以及薛潋都来了,大家在次间里落座,方氏望着身后布菜的陆妈妈:“都是一家人你别忙活了,和我们一起吃。”几个小辈都点着头,薛思琴更是把椅子挪了挪让春杏重新加个椅子进来,陆妈妈笑着在方氏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望月楼的牛肉?”薛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好东西,“谁买回来的?还真有点本事,这大上午的就能买到。”

    薛潋话落众人一愣,方氏好奇道:“买个牛肉还能费什么力气不成,你说的就跟去悬崖上取下来似的。”薛潋露出一副你不知道的表情来,道,“这望月楼古怪的很,一天像这样的牛肉只有六十八份,还要提前几天预订,否则你就推一车银子去人家也不卖给你,我们昨天还在说望月楼的牛肉,可惜没有想好提前预订,否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定很别有情趣。”

    “整日想着胡闹。”方氏笑着斥责薛潋,却也被他的言论惊着,“你这么说这牛肉还难得的很。”又笑道,“可你大哥早上去轻易就买回来了,他可不会为了吃个东西提前几天去预订。”

    “大哥买的?”薛潋顿时讪然,大哥到真的不是为了吃个新鲜就费心思的人,他忍不住露出赞叹的样子,“大概是大哥认识那里的掌柜走了后门,下次我们想吃就拿大哥的名帖去。”话落喊春柳拿刀来,“你们吃,今儿我伺候你们!”

    待春柳拿了刀叉来,薛潋挽着袖子大动干戈似的切着肉块,又一一分在各人盘子里。

    周文茵望着盘子里的牛肉,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起来,却是半句话都没有说。

    等用完了饭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散了各自回去,周文茵托颊坐在炕上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桌上的翻开的书页,半安给她添茶小声道:“小姐,您说大少爷真的认识那个望月楼的掌柜吗?”又道,“二少爷当时买来时可是足足提前了五天才订到的,大少爷一早去就买到了,可真是厉害。”

    薛霭不善交际,望月楼的掌柜听说是个西域人,说话都听不懂,薛霭和他能有什么交情,周文茵秀美深锁的回道:“兴许那掌柜也是读书人和表哥投缘也未可知。”

    半安闻言又悄悄打量了一遍自家小姐的面色,眼睛一转笑着点头道:“奴婢也觉得是。”

    周文茵抿唇笑了笑,可笑容不过一刻就收了回去,她意兴阑珊的道:“半安,你说广东现在是穿着夏衣还是冬袄呢?!”

    原来小姐是想家了啊,半安松了一口气,道:“大概是穿着夏衣的吧,夫人来信不是说那边热的很嘛!”又道,“不过奴婢还是觉得冬天应该有个冬天的样子,要不然四季混乱分不清冬夏多没有意思。”

    周文茵把书拿了起来,好像又没有兴致看,半安就没话找话说:“早上刘大夫人的贴身妈妈来了,中午还在这边用的午膳,您说是不是来劝二太太的?”周文茵神情终于正了一些,道,“这件事是大舅母布的局,即便二婶今天不同意,明儿也会同意,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半安听着一愣,道:“大太太布的局?!”她满脸惊讶,“那咱们……”

    “这件事不要再说,你吩咐房里的人,往后府里的事不准她们议论,若是让我知道了定不会轻饶。”周文茵声音严厉,“我们不过是暂住,府里的事不要掺和,免得到时候陷进去,两面都会得罪人。”

    半安俯首应是,周文茵却是百无聊赖的起身站在床前望着高高围墙外露出的青岚苑的屋顶,过了许久她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是非之地,若非因你,我又怎会继续留在这里……”她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半安心疼自家小姐,就想着法子:“听说大少爷昨晚看了一夜的书,要不然您炖盅安神的汤送过去,这家里又精力想着他的人,也只有您了,若是您也避而远之,大少爷可就真的没有人照顾了。”薛霭身边有小厮,府里有婆子,方氏每日都会让陆妈妈去问一问,母子也每日见面,不但如此,就连薛镇扬也会每日问他功课,怎么可能没有人照顾,半安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周文茵心情好些罢了。

    果然,周文茵笑了起来,望着半安道:“你要得空便就炖了送过去,何必问我的意思,还捧的没边没眼的。”

    半安嘻嘻笑了起来,丢了手里的活去吩咐厨房。

    周文茵又重新在炕上坐下来捡了书认真的读起来,过了一会儿半安进来回道:“侯府来的那位妈妈去给大太太请安了。”周文茵放了书问道,“二舅母陪着一起,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半安说话,周文茵没兴趣再多问,颔首道,“你去忙吧。”又接着看书。

    智袖院中方氏正和侯府来的妈妈说话:“他二叔的性子有时候是有些不着边际,不过人却是很好的,又很顾家,这么多年在外头辛苦做生意也很不容易,再说,当年他年纪轻,这男人年纪轻的时候总有些这事儿那事儿的你说对吧,所以侯爷和夫人能包容原谅他我真是高兴的很,我这个做嫂子的替他替大老爷谢谢了。”

    方氏的话说的非常中肯,司妈妈听的也很妥帖,对方氏的态度暗暗点头。

    这件事要说薛镇世做的不对,也确实不对,可要是放开了说也不过是个外室,薛镇世又没有出仕,不过是个商贾行走在外面,逢场作戏难免有这些事那些事,要真上纲上线就有点小题大做,再说,他都腆着脸求到侯爷面前去了,若是这个面子也不给,也未免太过分了。

    侯爷和夫人的意思,闹一闹给他个教训就算了,是把人接回来还是养在外面随薛镇世的意思,只要他不提出来养在姑奶奶名下就成,所以她走一趟就是来劝姑奶奶的,这做人做事不能目光短浅,争一时意气吃亏的只是自己。

    好在姑太太也是个明白人,她没有费多少口舌就说动了,等回去回了侯爷和夫人的话,这差事她也算办妥了。

    “太太客气了,姑老爷是您的弟兄也是我们侯爷的弟兄,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齐心协力,劲往一块使,哪有一家人关起来门闹的,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司妈妈说的很客气。

    “前段时间听孩子的二婶说侯爷有意和郑家做亲家,此事可有眉目了?我也好准备添箱的东西才是。”方氏笑着说着望着司妈妈,司妈妈回道,“这事儿还在议,我这做奴婢的也不敢多问,还真是不好说。”

    也就是说还没有定了,方氏暗暗腹诽笑着点头。

    司妈妈就站了起来:“既然太太也觉得这事儿就这么成的话,那奴婢就不叨扰您休息了,这就回去给我们夫人回话。”

    司妈妈一语双关,方氏心里很明白,却无意和她争这个东西,就笑着让春杏送司妈妈出去,司妈妈一愣往了眼笑坐在旁边的陆妈妈,行了礼退了出去。

    春杏这些日子过的心惊胆战,每每想起她听到的看到的晚上睡觉都觉得不安稳,她强颜着笑送司妈妈上车,想了想就拐去了厨房,正巧碰见在半安正蹲在炉子前头看火,半安笑着道:“春杏姐姐怎么有空来厨房,可是有什么事,要不你交给我,你去忙着。”

    “我没什么,太太歇着了,我出来走动走动。”春杏说着四处看了看,问道,“可见了苏妈妈?”

    半安也四处看了看,奇怪的道:“刚刚还看到的。”又指了指后面,“是不是在水井边上说话呢。”春杏笑着道谢拐去了后面,果然看见苏妈妈正蹲在水井边上洗头,春杏过去拿了水瓢舀了热水,苏妈妈也不抬头就笑着道,“你今儿可是难得清闲,太太歇了?”

    “是啊。”春杏回道,“有陆妈妈在不用我们操心。”

    苏妈妈笑笑,任由春杏给她淋着水,又拿了毛巾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我看这些日子心不在焉的,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春杏专心致志的擦着,不经意似的问道,“怎么这两天没有见到高管事?”

    苏妈妈认了二太太房里以前的一个大丫头做干儿女,后来这丫头就由二太太做主嫁给了高银,所以算起来,高银算是苏妈妈的半个女婿,春杏和苏妈妈问高银倒是问对了人。

    “没了王代柄他正得力呢,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又是替二老爷跑铺子里的事,又给二太太忙宅子里的事,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苏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一直管着厨房,“说起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听着就好,可千万别说出去。”

    春杏神色一正,道:“您是知道我的,素来不是口舌碎的,您要是不放心就别告诉我了。”苏妈妈笑了起来包着头发贴着春杏耳边道,“高银前几天帮着二太太送了信回泰和了,只怕老太太过些日子就要来了。”

    春杏听着脸色微微一变,问道:“此事当真?!”

    “我还能匡你不成,千真万确。”苏妈妈说完嘶的了一声,“咱们去厨房说话,我这头发都快冻住了。”说着忙起身跑会了厨房。

    春杏擦着手中的水渍,站在原地暗暗松了一口气,过了一刻丢了毛巾也没有再去厨房,而是直接回了房里,从床底拿了笔墨出来伏在案上写了封简短的信,又封好塞在怀里急匆匆的和春柳打了个招呼出了门。

    又过了两日,幼清就听到二太太让薛镇世进门的事,隔天早上府里就传开了,二太太不但同意薛思文出门,还和二老爷捧着万年历选了明年二月二的好日子,进门的时候就一起把族谱上了,往后薛思文就真正成了薛家的三小姐了。

    “二太太这一次真好说话啊。”绿珠惊叹不已,“我还以为还要闹上一气呢。”热闹也没的看了。

    幼清分着手里的线,头也不抬的道:“要真好说话又何必等到明年,今年难道就没有好日子?”她说完轻轻一笑,绿珠问道,“难不成还有变故?”

    “让他们夫妻斗好了。”幼清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就看是二叔的态度坚决,还是二婶的动作快了。”幼清话落就听见小瑜儿在帘子外面探了个头,绿珠出去问了回来时手里拿了封信递给幼清,道,“小瑜儿说是洮河送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事,大少爷让他交给您的。”

    洮河回来了啊,幼清笑着接过信拆开,就看见里面端端正正的写着几个字:“事已成,静待佳音。”

    薛霭的意思是说夏阁老同了?幼清顿时高兴起来捧着信笑了起来,薛霭办事真是非常靠谱。

    到是夏阁老不愧是老臣,那么看重名声的人,却也能放下架子委屈自己,她不由暗暗赞叹,以前有个宋墉支撑朝堂虽没有开疆辟土可革新政令处处以百姓当前是百年难遇的清官好官,如今夏阁老虽稍逊一筹,可为人端正为官清廉,也是不易,就是不知道夏阁老后朝中还有无能人接替……

    算了,这事儿不是她考虑的,只要姑父跟二房伸手要钱就成。

    隔日开朝,一直担心的粥棚被有心人知晓从而弹劾的事没有发生,一家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朝堂没有为这件事起波澜,却因为祭台和雪灾的事争执的不可开交,薛镇扬一连几日都是宵禁后才回来,不但幼清没有见到人,便是方氏也没有看到他。

    转眼入了十二月,幼清陪着薛思琴在房里做绣活,薛思琴的嫁衣在外面针线班子订做,但枕头被褥这些却不好借他人之手,幼清的绣活只能算过的去,比不上薛思琴但比起薛思琪来却不知好了多少。

    “这枕套我绣起来也不会累,大姐只管挑个样子,保管您出阁的那天能让它压在箱子里。”幼清将花样子递给薛思琴,薛思琴红着脸道,“随你绣什么,总归都是你的心意。”

    幼清就替她挑了个并蒂莲的样子:“那就绣这个,我见你有了鸳鸯戏水和戏婴图了,这套就用这个好了。”薛思琴不好意思一直说这个事儿,就笑着打岔,“你还记得上次三弟受伤来咱们府里赔罪的徐三爷吧?”

    “记得。”幼清配着线,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薛思琴飞针走线手中不停,道,“昨儿晚上他的夫人去了,真是可怜,听说今年才十八岁,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还是徐二爷做主在宗族里收了义子摔丧扶灵。”又叹了口气,“所以啊,人的命太难捉摸了,徐三奶奶听说是徐夫人娘家的侄女,在侯府也颇受照顾,若是能好好的在富贵乡里也是多少女人做梦求不到的,可惜命太苦了。”

    幼清脑子里轰隆一声,不断重复着薛思琴方才说过的话:“徐三奶奶没了……”她清楚的记得,徐三奶奶是在正月里没有的,像是过年的时候和徐鄂争了几句嘴,等进了正月没过几天就去了……

    这一世却足足提前了一个月。

    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了?”薛思琴摸了摸幼清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你躺一会儿吧。”说完吩咐绿珠,“快扶着你们小姐躺一会儿,再回去把她的药丸拿过来。”

    绿珠也吓的不轻忙扶着幼清在炕上躺下来。

    幼清闭着眼睛依旧难以平静,她心里一直在重复劝解自己,这一世她不会听刘氏的话,肯定不会和徐鄂再有交集,就算是徐家花重金,姑母也不会同意把她嫁去徐家做填房……

    可是她又忍不住的去想,锦乡侯府虽然龌龊,可是所有人的习性她已经摸的很透,如果她再嫁过去肯定比前一世还要顺利,还有徐鄂,不管他多浑可是凭心而论他对自己还说的过去,若是换做别的男人大概也就是如此,又何必再花力气去重新了解一个陌生人呢,最重要的,她的身体不能生育,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人能包容?!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枕边人用厌弃的目光看着她,把她不愿示人的痛血淋淋的剥出来,践踏在尘泥中。

    “清妹妹,清妹妹。”薛思琴轻轻推着她,“你快把药吃了。”

    幼清望着薛思琴端庄精致的面容心里忽然清明起来,其实以前她求的是个安生之所,现在她想的是有能力救父亲出来,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间的情爱,更不曾幻想诗文中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命运怎么安排,是重新让他嫁给徐鄂,还是给她一个陌生人,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她根本不必听到徐三奶奶去世的消息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路怎么走,她想自己掌控。

    “我没事。”幼清摇摇头回道,“就是忽然心口有点闷,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坐起来不好意思的望着薛思琴,“让您受惊了吧。”

    薛思琴见她真的没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确实是惊了一下,你方才的样子太吓人了。”又摸了摸幼清的脸,“这针线活你别做了,我不差你这点东西,你若真想送就在外头买些给我好了。”

    “没事的。”幼清下了炕喝了半盅的水,“我若不舒服就不做便是,您别担心。”又道,“别告诉姑母,免得她担心。”

    可是方氏还是知道了,押着幼清在房里休息哪里也不准去,幼清无奈,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望着帐子发呆,算着时间过日子,只有腊八那天她起了半天在智袖院吃了半碗粥。

    ------题外话------

    安静了两天,明天继续嗨起来……

    字还了哈,没账一身轻。

053 收效

    府里头各处换上崭新的红灯笼,摇曳的挂在屋檐下,隔壁陈大人家中有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传来,薛思琴说是陈大人的母亲带着儿媳和孙子孙女上京来了,陈大人几年没有回去过,今年一家人终于能团聚在一起。

    不知不觉一年就到了头,大年三十那天薛镇扬休沐,这是这近一个月来,幼清第一次看到他!

    比起前些日子的心事重重,今天的薛镇扬显得意气风发,望着围坐在一起吵着闹着的儿女,心情无端的愉悦,他对薛潋道:“你这腿虽好了,可也不能上蹿下跳的,将来要留了旧疾,你这辈子可都是要受罪的。”

    薛潋惊讶的望了眼薛镇扬,随即收敛了情绪,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回道:“儿子知道了。”

    薛镇扬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眼端坐着的薛霭,想到没有多少日子便是春闱,索性不再问他读书的事,就道:“若是觉得疲累,等过几日你陪着你母亲妹妹们去法华寺走走,虽天气冷可庙里也难得清净,四处逛逛散散心。”

    薛镇扬的话一落,不等薛霭回话薛思琪已经高兴的手舞足蹈:“父亲真的让大哥陪我们去法华寺?”她高兴的两眼发亮似的,“那正月十月的庙会我们能不能去?在京城这么多年,一直听说庙会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女孩子家的就知道玩。”薛镇扬好脸色顿时一收,板着脸训道,“你大姐的婚期渐近,你安安心心待在家里陪着你大姐。”

    薛思琪不敢再说,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

    “泰哥儿和三丫头呢。”薛镇扬皱眉问正进门的方氏,方氏笑着回道,“让人去请了。”她看看时间,“老爷,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摆饭?”

    薛镇扬也扫了一眼钟,点头道:“那就摆饭吧。”薛潋站了起来讨好的问道,“我去放鞭炮了?!”

    这一次,薛镇扬没有拦着他,薛潋一蹦而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薛思琪跟在后面:“三哥,等等我。”兄妹两人边打边闹的走了。

    幼清则跟着大家移到了花厅里,陆妈妈正带着人摆着席面,等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的时候薛镇世和刘氏以及薛明薛思画提着灯笼过来了,大家少不得行礼问好,刘氏神色淡淡的坐在方氏的下手……

    薛镇扬端了酒盅说了些勉力祝福的话,一家人便推杯换盏的动了筷子,丫头们陆陆续续的端着菜碟,把冷掉的盘子撤下去换上热的,又添着新菜忙碌中显得热闹喜庆。

    吃过饭,薛潋和薛明在院子里放了一堆的烟火,薛思琴站在廊下望着冲天啸叫的烟火在黑幕下绽开,绚丽夺目,可不等人细看却又瞬间消失在视野中,她又四目去看姐妹兄弟,心头不由微酸,这样的场面她可能再也看不见了,等了成了亲她就不再是薛家人人捧着的大小姐,而是祝府肩负生计中馈的糟糠,薛思琴叹了口气,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是不是觉得以后不能和我们一起这样闹了,所以心里失落?”周文茵走了过来可亲的望着薛思琴,薛思琴笑笑牵了周文茵的手,“往后你在家中,妹妹们要劳你多费点心思了。”

    “大姐放心吧。”周文茵面颊微红,视线朝站在一边的薛霭看去,“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一定会照顾几位妹妹的。”说完她拍了拍幼清的手,“不过清妹妹懂事,到时候还不知谁照顾谁呢。”

    幼清掩面而笑:“我没有周姐姐妥帖。”说完就听到薛潋在院子大呼小叫的喊着她的名字,幼清笑道,“三表哥喊我,我去看看。”便下了台阶往那边去,薛思琴在后面道,“提着灯笼,别脚踩空了。”

    幼清应是人已经走远了。

    周文茵就转头过来望着对面,很远听不清薛潋在和幼清说什么,但是却能看到她对着幼清又是比划又是大笑的,幼清则俏生生的立着微微笑着望着薛潋,她收回目光朝薛霭看去,不知何时薛霭已经不在身边,她抬眸去找,就见薛霭正站在廊下对着丫头吩咐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见那丫头从暖阁里将幼清大红的斗篷拿出来跑着送去了对面。

    周文茵脸上的笑容随着烟火消失在夜色中。

    “周表小姐。”有小丫头站在她身后,周文茵回头去看微微一愣,小丫头笑着道,“大少爷说这会儿起风了,让奴婢把斗篷给您送过来。”

    周文茵望着那件斗篷,心情复杂的朝薛霭看去,薛霭也正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周文茵重新展开笑颜。

    “你胆子太小了。”薛潋嘲讽幼清,“就拿着香头点了这引线就好了,你哆嗦什么,有我呢,别怕!”

    幼清无奈的拿着线香,叹气道:“我在一边看着就是,你自己点不成嘛!”薛潋皱眉嫌弃的道,“三妹要点我都没舍得,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了,你到底点不点?!”

    “知道了。”幼清伸着线香,就觉得她要再不点,薛潋能押着她,“就这样?”

    薛潋点着头,显得很兴奋:“你快点,这颗最大,肯定也最好看。”

    幼清便点了,耳边听着嘶嘶的声响,她提着裙子转头就跑,薛潋望着幼清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蹿的老远,大笑着道:“胆小鬼。”说完自己也捂着耳朵跟在幼清后面跑,身后砰砰的声音窜了天,头顶上明亮一片,薛潋拽住幼清的胳膊指着天上道,“看,多好看,我就说这个是最好看。”

    黄的花,红的蕊,靛蓝的颜色梦幻的点缀着天际,确实很漂亮,幼清昂着头脑海中响起十岁那年在福建时的光景,不由眼角微湿……

    她在这里温暖,幸福,父亲却不知道有没有一顿像样的饭菜,身边有没有人陪着他喝一口酒说几句话。

    “方表妹。”薛潋转目过来看着她,朝她眨了眨眼睛,“那还有地响,你要不要玩?”

    幼清黑脸:“你和二表哥玩吧,我在一边看着就成。”说完也不管薛潋喊她径自往抚廊跑去,薛潋撇撇嘴让二子去拿地响来。

    “三哥最偏心。”薛思琪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站在一边,望着幼清跑回来发着牢骚,“我和他磨了半天他也不让我点,却偷偷把清妹妹喊去了。”

    幼清尴尬的笑笑,站在薛思琴身边,薛思琴低声问道:“没吓着吧,三弟最喜欢胡闹了。”

    幼清摇摇头,耳边就听到薛明轻声问周文茵:“我房里还有几枚,你和二妹想点着玩的话,我让人搬过来。”

    “我不用的,这东西吓人的很。”周文茵摇摇头,笑望着薛思琪,“二表弟那边有,你要是想玩让他带你去玩好了。”

    薛思琪立刻点着头,扯着薛明的袖子要放烟火。

    “我让他们去拿。”薛明说完吩咐刘穗儿去搬烟火,自己则带着薛思琪往薛潋那边而去,周文茵笑着过来和幼清说话,“我当你会害怕呢,没想到你竟是点着了。”

    幼清总不能说她被逼无奈,只得笑道:“有三表哥在,我胆子也大一些。”周文茵笑着点头,“三表弟虽有时有点孩子气,可做事却是仔细的很。”又贴着薛思琴的耳边轻声打趣似的道,“方才两个人站在那边,一个红一个绿的真是登对的很呢。”

    薛思琴从来没有想过幼清和薛潋,她微微一愣不由朝幼清看去,就看见她正弯着眉眼看着远处的薛潋,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明艳的娇憨来,她心里一动。

    是啊,清表妹和三弟年纪相仿,又能说到一起去,清表妹稳重沉静三弟活泼好动,两人一动一静两相皆宜,她不由高兴起来,母亲还担心表妹将来出嫁的事,这不,家里不是有个现成的。

    周文茵看着薛思琴露出沉思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

    房里,薛镇扬和薛镇世夫妻二人并着薛思画正坐着喝茶,薛镇世好奇的问道:“听说严次辅担了赈灾之事,还勒令户部拨银八十万两,年后便派遣巡抚去往受灾的州府?”

    “是。”薛镇扬放了茶盅,点头道,“本是职责所在,他不过顺水推舟在圣上面前表态立功罢了。”

    薛镇世点头,奇怪的道:“外头都在说这一次严阁老有些奇怪,以往圣上不论推行什么政令,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反对,这一次只是上了两封奏疏就没有声音了,私底下有人说严阁老年纪大了怕了圣上,所以不敢再和以前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了。”

    这事是严阁老为了大局的妥协,薛镇扬当然不会直言告诉薛镇世,他云淡风轻的一句带过去:“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严阁老自有他的谋算。”话语一顿,他望着薛镇世道,“如今家中还有多少银子,二十万两可能抽调出来?!”

    薛镇扬话一落,薛镇世心里咯噔一声,额头上立刻冒出汗来,惊恐的朝一边枯坐着的刘氏看去,刘氏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薛镇扬看着夫妻两人都不说话,顿时皱了眉头,“今年不是说各个铺子收益不错,加上往年的存额,二十万两不会没有吧?”一顿又道,“二弟和弟妹放心,这钱是用于朝中的,算是兄长借你们的,不出两年我会悉数还会公中。”

    “不……不是这个意思。”薛镇世摆着手,嘴里发苦有口难言,这会儿广东那边还没有消息,就算是有消息,银子都换成了货等悉数收回来也要一年半载,现在让他拿银子,莫说二十万两就是两万两他也要算计算计,“就是一时半会儿恐怕挪不出这么多来。”又道,“大哥不知道,年底许多铺子都进了货,银子都压在货里,您若是要恐怕还要再等一等。”

    “这钱等不得。”薛镇扬话语干净利落,“还劳你和弟妹想想办法,开年就得用上,若二十万两没有,十万两也可!”

    薛镇世不由自主的砸了砸嘴,望着刘氏。

    “大哥,如今不管是二十万两还是十万两只怕都有些难。”刘氏干干的笑着,“您看,两万两行不行?”

    当他是要饭的?!薛镇扬顿时沉了脸,他虽不管庶务可对家底还是清楚的:“此事关系重大,没有可商议之处,开朝前定要帮我把银子凑上。”态度很强硬,这个家还没有分,钱是大家的,他拿钱又不是用在不正经的地方,乃是关系社稷的大事,莫说这点钱不会给家里压力,就是卖了宅子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大哥这话说的。”刘氏也不高兴了,“您要钱伸手就拿,冬荣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当即就能给您变成银子来,您不做生意不明白,这钱只有投出去才能利滚利的进来,我们也不知道您要用钱,还这么急,这立时三刻我们没有办法啊。”

    薛镇扬满脸阴郁,忍着怒气。

    “弟妹这话我不明白了。”方氏给薛镇扬添茶,笑着和刘氏道,“年前几个铺子的管事来,我还瞧了账本,明儿上可是还有一百多万两的,就算年底你们进货铺货,这会儿七八十万两应该还是有余的,如今老爷不过要你们挪个十万两出来,你便说家里没有,难不成那账是假的不成?!”

    刘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冷笑着看着方氏:“大嫂什么意思,不如把话说清楚好了。”

    “我没什么意思。”方氏向来不会吵架,“只是提醒弟妹,账上多少钱清清楚楚的,你这会儿说没钱,你让我们如何不多想。”

    刘氏冷哼一声,那边薛镇扬已经皱着眉头道:“不要再言,此事没有可商议的余地,三日后我要看到十万两白银。”他话落,那边薛思画忽然晃了晃,刘氏当即叫了一声扑过去,“画姐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就是有些头晕。”薛思画抚着额头望着刘氏,“娘,我想睡会儿,您能不能送我回去?”

    刘氏点着头,不由埋怨的朝薛镇扬看了一眼,也不打招呼让秋翠和听安几人扶着薛思画就往外头走,薛镇世跟着也站起来歉意的朝薛镇扬行了礼逃也似的跟着走了。

    薛镇扬气怒不已,他再不想歪也看的出来,薛镇世和刘氏分明就是故意躲着的。

    “老爷消消气。”方氏劝着道,“若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不如把我的嫁妆先拿出来吧,嫁妆不够先借点利钱也可以,您急着用,总不能耽误事情。”

    她不说还好,一说薛镇扬顿时怒不可遏:“你当我什么人,便是穷死也不会动你的嫁妆。”他负气的在房里来回的跺着步子,又停下来看着方氏,“你年前看过账本,上头果真有百多万两?”

    方氏从来不撒谎,闻言点了点头。

    薛镇扬眯了眼睛,他自己的弟弟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兜里有钱他不可能不舍得拿出来,更何况他也解释过了这钱是朝中要用,他还这么推三阻四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家中确实没有钱,而那些给方氏看的账本,根本就是假的。

    砰的一声他拍了桌子,对着方氏道:“明儿你就让刘氏把账本拿过来,一笔一笔和她对出来,你问问他们,这些钱难不成压在饭碗底下吃进肚子里了不成!”又道,“如今竟学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当我们是什么人,糊弄我们。”

    “何必呢。”方氏上去扶了薛镇扬手臂温言细语的道,“前些日子闹的大家心里就不舒服,弟妹这会儿指不定还恨着我们呢,老爷再查账,到时候闹起来怎么收场呢。”

    “你就是太心软了。”薛镇扬皱着眉道,“前些日子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混为一谈做什么,账肯定要查,你不用再劝我。”

    方氏叹了口气轻声道:“若老爷真要查账,还是要从二弟那边入手,弟妹那边只怕还要生风波。”

    薛镇扬眉头紧皱,转头去看发妻,遇到困难时无条件支持他的人也只有她了,想到前些日子对她说的重话,薛镇扬微有些不自在。

    薛霭并着弟弟妹妹们进了门,薛潋和薛思琪吵着闹着,一时间暖阁里闹闹的好不热闹,薛镇扬喝道:“闹腾什么,都多大的人了,整日里没个正形。”

    薛潋和薛思琪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顿时面面相斥不敢再出声。

    “都坐吧。”方氏打圆场,“烟火都放完了?刚才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让厨房给你们上点夜宵?”

    薛霭望着薛镇扬的样子,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回道:“并不饿,母亲不用麻烦了。”又和薛思琴道,“要不然你领着她们去你们房里吧,是打叶子牌还是玩别的都成。”

    薛思琴看出来气氛不对,点着头道:“那就打叶子牌吧。”拉着几个人要出去。

    幼清微微笑着跟着薛思琴几个人重新拥了出来,她拍了拍采芩的手低声道:“去那边看看。”采芩低声应是,幼清则去了薛思琴房中。

    刘氏安顿好薛思画,和薛镇世关了门在房里说话:“刚才要不是画姐儿机灵,我看你就要松口答应了,这要是答应了,你能变出十万两给大哥?”又道,“朝中要用银子,用得着他私人往外拿钱吗,真是不赚钱不知道辛苦,只当你是偷来的抢来的。”

    “说这话做什么,没的添堵。”薛镇世愁眉苦脸,“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筹集银子,大哥既然开了口,就肯定是有急用的,我们只要一天没分家,这钱他就有资格用。”

    这道理刘氏当然知道,可是现在就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她生着闷气,薛镇世就挨着坐过来,轻声道:“要不然从你那边挪一些回来吧。”

    “不行。”刘氏当即否定了薛镇世的话,“那些钱我能不动声色的挪出去已是不易,如果再挪回来,我当初额何必费那个力气。”薛镇世也不高兴,“你那百八十万两总是有的,拿个十万两出来应急有什么关系。”

    刘氏扭头过去:“不行,一分钱我都不会拿回来的,再说,我和钱庄签的是十年期的,我要是拿回来那些利钱可都打水漂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薛镇世头疼不已,在房里转了几圈,他停了步子道:“要不然我和虎威堂商量一下,我们少拿十万两的货成不成?”

    “不行。”刘氏点着薛镇世的额头,“虎威堂是你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去和你大哥说,让她和大嫂拿钱好了,大嫂身边的嫁妆虽没有十万两,但典押个四万两肯定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这边再凑一点,再去借点高利贷不就成了。”

    薛镇世虽觉得刘氏的方法有些不靠谱,可是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道:“那……那我和大哥商量一下,实在不成就写信给娘,让娘借点给我们。”不等薛镇世说完,刘氏就提了他的耳朵,“现在大哥逼着我们,难不成你还想让娘也知道,到时候这话你可真说不清楚了。”话落,她顿时后悔起来,当时不该写信让娘来的,要是她到了这件事肯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才会罢休,一旦他们私自走海运的事被大哥知道……

    薛镇世拍掉刘氏的手倒在炕上冥思苦想。

    两个人焦躁不安,直等到外头开财门接财神的鞭炮霹雳啪啦响起来才惊觉已经到了子时,遂让人放了鞭炮洗漱着躺下。

    第二日一早,方氏让陆妈妈给府里所有人封了红包,一家人互相拜年,幼清得了七八个压岁红包,就连陆妈妈也悄悄塞给了她一个,幼清笑着悉数收了,又给方氏和薛镇扬磕头拜年。

    薛镇扬忍了一天,等到初二刘氏带着薛明和薛思画去武威侯府拜年,他便把薛镇世找到面前来:“去把这两年的账本拿过来,今儿哪里都别去,把账对出来,我要看看你这两年没日没夜的忙活,和我诉苦,都有哪些成效!”

    薛镇世脸色发白,才惊觉薛镇扬身后站着两个年纪颇大手中捧红算盘的老者,两人见他看过来忙出列行礼,薛镇世才知道原来两人是铺子里的账房,今儿来府里就是为了查账的。

    大哥是要和他动真格的了。

    薛镇世就差哭出来了,做假账的事其实不大,大不了被大哥训斥一顿就是罚他跪祠堂也无所谓,可是要是大哥问他钱去哪里了,他怎么说,难不成告诉大哥他把钱全部拿出走私海运了?还有刘氏那个目光浅的东西,这两年见着钱就腾出去存在钱庄里吃利钱,现在让她拿出来她却是一分不肯。

    “我……我……”薛镇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薛镇扬回头朝两个账房看了一眼,两个账房机灵的退了出去,等人一走薛镇扬一拍桌子,喝道:“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大嫂说她看见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一百二十多万两,我现在让你拿十万出来,就跟要你命似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薛镇世吓的就差跪下来认错,额头上簌簌滴着汗:“那个账……账,是假的。”

    “好,好!”薛镇扬气的指着薛镇世,“你是长心眼了,在外面糊弄别人就算了,在家里也和我耍这种手段,我们是亲兄弟,你要用钱我什么时候管过你的账,我什么时候质问过你银钱的去向,没想到你到是防着我了,和我做假账。”

    薛镇世骇的魂不附体,求着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我做生意亏了。”

    “亏了?”薛镇扬冷笑一声,质问道,“你说亏了也成,你把账给我看,怎么亏的,亏了多少,进的什么货,又在哪里亏的给我仔细说出来。”

    薛镇世哪里想得到薛镇扬会查账,临时胡编出来的,根本就说不出个一二三,当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骗我。”薛镇扬怒气冲天:“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要出这个门。”又道,“还有,我要的十万两,你便是立时去给我买铺子卖田庄,也要在正月十五前给我,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大哥……”薛镇世哀求的看着薛镇扬,“半……半个月不成,我弄不出来。”

    薛镇扬眯着眼睛望着他,冷声道:“我实话和你说,这笔钱是给圣上修建祭台的,严阁老为了这件事将几十年的清誉都抛开了,我们若是拖了他的后腿,这两个月的筹谋可就全白费了。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在工部没有挪过地方,只要严阁老一致仕,我莫说挪地方只怕连官也做不了了,你用脑子想一想,这外头生意好做的,没有我看顾着你能顺风顺水的赚钱?冬荣,这么多年我何时逼过你,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我们薛家啊。”

    薛镇世愕然的望着薛镇扬,他没有想到薛镇扬的钱是用在这个上面,他虽然没有入仕可是利弊他还是知道的,只要严阁老还在首辅的位子上一天,他们薛家就不会有事,但凡他退下来,将来薛家还能怎么样,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这怎么办。”他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您让我和您弟妹商量一下,明……明天就给您答复。”

    薛镇扬也不想他逼的太紧,只要把十万两的事情解决了,后面的账他们关起门来慢慢算:“好,明天我等你答复!”

    薛镇世失魂落魄的往家走,刚走到半道上刘氏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夫妻两人一见面,薛镇世就迫不及待的把薛镇扬的话告诉了刘氏:“你快想个办法,我可是兜不住了。”

    “怕什么!”刘氏不以为然,“我刚和大哥说了,大哥说他和武威堂打个招呼,让他们先挪个十万两给我们,你只把大哥拖过正月就成。”

    薛镇世眼睛一亮,顿时松了一口气:“成,你催着侯爷快点办。”说完,他回房里卷了几件衣服,刘氏看着他这样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那边住几天。”他头也不抬抓了东西就往外面走,“你要是有事就去盐水胡同找我。”

    刘氏气了个倒仰,一把拽住薛镇世的胳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去哪里?”

    “去盐水胡同,我若待在家里大哥就会逼着我,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漏什么话来,可是你不同,大哥不会逼着你的。”说完他推开刘氏,刘氏跳起来一巴掌扇子薛镇世的脸上,“我几日对你和颜悦色,你便觉得理所应当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那边,我就跟着你一起过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家都落个轻省。”

    “老爷!”高银隔着帘子喊了一句,薛镇世捂着脸也不敢再和刘氏纠缠,如遇救星似的推开刘氏往外走,刘氏跟着出来就看见高银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口,她怒着问道,“没眼的东西,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高银一脸的为难可又不肯走,薛镇世问道:“说吧,什么事?”

    “是虎威堂。”高银朝外头看了一眼,见院子里丫头婆子都远远的,低声道,“他们登州分堂的副堂主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薛镇世一愣和刘氏对视一眼,问道:“可说了什么事?”高银吞吞吐吐的道,“小人见副堂主脸色不好,就多嘴问了一句,听副堂主的意思,好像是海运上出了点事。”

    薛镇世腿顿时软了下来,刘氏也站不稳推着薛镇世:“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去啊。”话落吩咐高银扶着薛镇世,目送两人出去。

    刘氏在家里火烧眉毛似的直等到入夜薛镇世也没有回来,她急的不行派人出去找,可派出去的人也有去无回的,她没个商量不过一夜就急的嘴角上起了一层的火泡,逼不得已把薛明喊了回来:“你去找你舅舅,让他派人去找找你父亲。”又把事情的起因告诉了薛明,薛明当即变了脸色,问道,“果真是副堂主来了?”

    刘氏点点头,薛明也不耽搁迅速出了门。

    这边幼清正在和路大勇说着话:“你过了冬至就走了,我让采芩去找你没找到,就猜测你大概是去山东了。”一顿又道,“事情都办成了,他们不但信了你的话,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是吧。”

    路大勇点着头:“副堂主和我说,腊月十八的时候,广东水域突然多了许多布防,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查了十几艘船,不但悉数没收了船上的货物,还将船上的人也就地处决了。如今那些投了钱的商贾一个个如散家之犬,纷纷倒卖手里的产业,想赶在官府查到以前举家逃走。”一顿敬佩的看着幼清,“一切如小姐所料,没有一点出入。”

    幼清松了一口气,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路大勇摇着头,回道,“小人在那边好吃好喝的,没有消息回来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如今消息确认属实,他们感激都来不及,就更加不会把我怎么样了。”

    “那就好。”幼清笑着道,“你一走一个多月我真怕你出事,赶紧回去洗漱一番休息几天,马房那边没有人察觉吧,你是怎么打的招呼?”

    路大勇笑的很憨厚:“小人就说家里的老母亲没了,赶回去奔丧。”

    幼清哭笑不得,路大勇的母亲许多年前就没了,没想到他这会儿把老人家搬出来做了挡箭牌。

    “那你快回去歇着,我有事会让采芩去找你。”幼清叮嘱路大勇,“这两天不要出去,如果我料的不错,虎威堂的人大概会到京城来。”

    路大勇应是,翻窗而去。

    等路大勇离开,幼清让采芩去打听薛镇世的事,采芩回来告诉她道:“二老爷不在家里,大老爷也正在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大老爷责问,他躲起来了。”

    “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幼清笑着道,“虎威堂的事过不了几天就会传过来,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前世她并没有听到薛镇世失踪的消息,只有一次他说是出门做生意连着半个月不在家中,这事儿还是薛思画告诉她,说的二老爷许久没有回来,她娘晚上担心的睡不着,她一连好些天都在正院陪着刘氏睡觉。

    难道那一次薛镇世就是失踪了,只是大家没有注意,所以并不知道?!

    果然,一连三天都不见薛镇世的踪影,薛镇扬和薛明甚至是武威侯府私下里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人。

    幼清喊了路大勇过来:“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路大勇很肯定的摇着头,“小人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换了衣服又在城里转了半天,肯定不会有人跟着的。”

    幼清放了心,又怕薛镇世真的被虎威堂的人抓了:“可是二老爷那天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二太太和薛明也私下里在找人,可见他们也是不知道的,我猜测登州那边肯定是有人来京城了,说不定就是和你前后脚的功夫,你装扮一番出去看看,能不能发现虎威堂在京城的踪迹,二老爷会不会和他们在一起。”

    “小姐是怀疑有人将二老爷绑了?”路大勇面色微变,幼清点头道,“如果是虎威堂的人来了,肯定会告诉薛镇世货船出事的事情,薛镇世听了不会善罢甘休,那些人一向谨慎小心,说不定为了防薛镇世出来大叫大绕嚷的来个鱼死网破从而将他绑了关在什么地方也未可知。”

    “小姐是让我去找二老爷?”路大勇不明白,“这个结果不就是您想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让小人去救他?”

    幼清摆着手,解释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我是要逼刘氏说出当年的事,如果薛镇世真的被虎威堂灭了口,那咱们还怎么去和刘氏谈?所以,如果你能赶在所有人前面找到薛镇世那绝对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刘氏就能被我捏在手心里,她便不是说我也有办法撬开她的嘴巴。”虎威堂的人绑薛镇世只是怕他闹出去,应该不会像在京城杀人灭口。

    不过事情在她的干预下有所变化,她也不敢保证薛镇世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路大勇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放心,我在虎威堂住了一个多月,他们行踪和联络暗号小人都知道,只要二老爷真的在京城,小人一定有办法将人带回来。”幼清不放心,叮嘱他,“那些人没有什么江湖规矩的,你一定要小心,还有,找到人也别急着带回来,藏好了地方等我消息。”

    路大勇点头应是,转身跳下了窗户。

    幼清心里盘算着,原本她是打算拿银子的事逼迫刘氏,没有想到薛镇世会失踪,如果路大勇真能找到他,那她歪打正着省了不少功夫,到时候有银子的压力,薛镇扬的紧逼,薛镇世的安危三管齐下,她就不相信刘氏还能守得住。

    她也没心思吃饭,等到半夜不见路大勇回来才躺下,刚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就听到采芩蹑手蹑脚的进了门,轻声道:“小姐,路大勇刚刚来过了,他说他在京城虎威堂的联络地找到了二老爷了,绑二老爷的人是登州的副堂主,对方怕二老爷闹出去他们脱不开身,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二老爷困在了那边,路大勇就顺势把二老爷带回来了,虎威堂的人也正嫌二老爷是烫手山芋就丢给了他。此时二老爷正关在咱们院子的马房里,他藏的很隐蔽,二老爷也绑着眼睛,不会露出马脚的。”

    幼清顿时清醒了过来,翻身坐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采芩又道:“对方还让路大勇问问他的主子,这一次朝中下令搜查拦截的人是谁,路大勇不知道也不敢乱说,就说回来问问您的意思。”

    幼清也不知道是谁,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虎威堂,让路大勇和他们打交道是迫不得已,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路大勇深陷险境。

    “你告诉路大勇,就说这些事是朝堂机密,寻常人哪里知道,往后如果再得消息定会告诉他们,至于别的一概不能说。”幼清说完披着衣服起身,采芩轻声道:“奴婢等天亮了就去找路大勇,把您的话转告他。”又道,“您再睡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的很。”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幼清根本没有睡意,她索性翻身起来让采芩掌灯铺了笔墨,她坐在书案后屏神静气的写气字来,采芩也不敢打扰她,以前在福建时小姐只要心里有事,就会像这样站在书案后面写着字,有时候能写个十几张纸,然后再点着一把火烧了,还说这样所有的烦恼都化为灰烬了。

    等幼清写完,采芩已经拿了铜盆过来,问道:“要不要奴婢帮您烧?”幼清放了笔摇头道,“这是儿时闹着玩的,如果烦恼真的能随之化为灰烬的话,那世人就都无忧无虑了。”

    采芩失笑,幼清看了眼天色,沉声道:“走,我们去找姑母。”

    ------题外话------

    前面提到了登闻鼓,有姑娘私下问我,我忘记解释了。

    登闻鼓是电视上衙门外面给百姓敲的鼓,经常电视里能看得到。但是这里的提到的登闻鼓是挂在皇城外面的,起于北魏,曾在皇城悬挂供百姓鸣冤。

    明朝朱元璋也挂了登闻鼓,并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不过击登闻鼓也很冒险,不管你申诉谁,先打了板子再问话,如果是诬告的话更是小命都没了,所以一般人还是没有这个胆子敲的。

054 败露

    幼清到智袖院时,薛思琴和周文茵以及薛思琴都在东次间里说话,幼清站在院子里能清楚的听到暖阁里薛镇扬饱含怒意的呵斥声。

    “二太太在里面?”幼清边上台阶边朝暖阁里看了看,春柳点了点头,低声道,“大老爷让焦安去请的。”

    幼清微微点了点头进了东次间。

    薛思琪围在炉子边上烘着手,见幼清进来只当没有看见,周文茵笑着点头,薛思琴迎了过来小声道:“二叔都四天没回来了,父亲把二婶请来正说着话呢。”

    “看样子姑父是动了怒。”幼清问道,“二婶什么也没有说吗?”

    薛思琴摇摇头,显得很生气:“父亲不过要十万两还是急用,二叔明明是答应了的,却是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分明就是躲着父亲的,如何能不生气。”说着微顿又道,“二婶咬定了不知道,其它的什么都不说。”

    刘氏当然不肯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薛镇世的去向,只要松口她们私下里走私海运的事就不可能瞒的住,这么大的事情连她都不知道薛镇扬会如何动怒,会不会将他们夫妻绑了送衙门去也未可知。

    “二叔也真是的。”薛思琪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有什么事一家人不能商量,非要跟躲债似的,弄的大家都很难堪。”说完托着腮轻蔑的道,“我还当咱们底子多厚实呢,没想到十万两也能逼得大家分崩离析。”

    “你少说两句。”薛思琴愠怒,“当下是先把父亲的事办妥了。”

    幼清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隔壁薛镇扬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可见我平日对你们太宽厚,全然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往后我也不指望你们怎么样,等这件事结束后就把家分了。”又道,“你们是回泰和还是自立门户,将来是潦倒落魄还是大富大贵也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连分家都说出来了,可见薛镇扬是真的气恨了。

    “大哥口口声声找我要人,我还要找大哥要人,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急着要钱,冬荣又怎么会急着出去,又怎么会下落不明。”刘氏丝毫不退让,“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你不分家,我也要分的,不但要分家,我还要去找朝中的各位大人评评理,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你理亏,还是我们有错。”

    刘氏真是好口才,这个时候了还能把二老爷失踪的事怪到姑父头上,倒打一耙!

    “好,好!”薛镇扬指着刘氏,“好的很,好的很!”

    薛思琪都听不下去了,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道:“二婶话说的可真难听。”她掀了帘子就要去对面,薛思琴拉住她,“你过去做什么,难不成要和二婶吵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刘氏再不好,可也是长辈。

    “你看她把父亲气的。”薛思琪急的不行,薛思琴心里也难受的很,母亲不善言辞,父亲一个男人哪里能和女人斗嘴皮子,可是……她皱着眉头在房里来回的走,就听到对面陆妈妈道,“二太太果真是好本事,这话说的奴婢都听不下去了,今儿便是得一顿板子,奴婢也是忍不住的。”她说着一顿就拔高了声音道,“家里账上明白写着多少银子,大老爷不过拿个零头都不到,您和二老爷就推三阻四的,也说不出个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大老爷可不是那无端逼迫人的,二老爷明明是答应了,转眼他就拍了屁股躲出去了,一家人,二老爷这不是有意让大老爷着急,让大家难堪嘛。”又道,“二太太不分青红皂白的,三两句就把错怪在大老爷身上,您说要去报官,好吧,您报便是了,到时候也正好让官府的人帮着查一查,这账上百万两的银子到底是个什么去向。”

    刘妈妈这一番话一点余地都不留,刘氏气的不行,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冷哼一声,“你们有本事就将二老爷找回来。”话落拂袖出了门。

    秋翠和丛雪一人一边扶着刘氏往对面而去,刘氏气的手臂直抖,沉声问道:“二少爷那边还没有消息?”

    “二少爷派人回来说他带着人出城去了,让您放心,他一定会将二老爷平安带回来。”秋翠低声说着,“大老爷也派人在找,那些人如果还在城里,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刘氏就是想不明白,雁过留声,蛇过留痕,京城再大可对方只要来过,就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何况还带着薛镇世!

    “我们到侯府去。”刘氏现在只要呆在家里就难受,薛镇扬现在还不知道就对她大呼小叫,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有大哥和大嫂在,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秋翠点头应是扶着刘氏进了房里,刘氏让身边的丫头收拾东西,自己则捡了几样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秋翠在家里守着,若是有什么消息你派人去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秋翠应着,又道,“如果大老爷那边又闹起来了怎么办?”

    刘氏冷笑一声,道:“二老爷生死未知,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和他折腾,他要钱自己找去,别理他。”说完扶着鬓角就往外面走,迎面就看到夏柳带着外院的小厮进来,刘氏站着未动,夏柳指着小厮道,“太太,他有事要回禀您。”

    刘氏皱眉望着那小厮,小厮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毕恭毕敬的回道:“有人让小人把这封信转交给您,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给我的信?”刘氏示意夏柳把信拿过来,她打量着小厮,问道,“送信的人呢,还说过什么没有?”

    小厮摇着头:“就说这一句,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氏摆摆手,小厮退了出去,刘氏站在抚廊下将信拆开,里面轻飘飘的一张信纸,信纸上也只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看不出来字迹,刘氏看完那句话顿时吓的脸色发白!

    “午正,秀春楼天字号房,若贻误或惊动旁人,就给薛冬荣准备后事!”

    “怎么办!”刘氏慌了手脚,“怎么办!他们这是要老爷的命啊。”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抚廊下转着圈子,几个丫头扶着她也是吓的不轻,秋翠语不成句的道,“太太,要不然咱们报官吧!”

    “不……不行。”刘氏摆着手,“不能让别人知道。”莫说对方会撕票,就是不撕票她也不能让薛镇世被虎威堂绑架的事暴露出去……要是虎威堂的人狗急跳墙,把他们走私海运的事说出去,那不单薛镇世就是整个薛家都完了!

    “那怎么办。”几个丫头害怕的哭了起来,刘氏啪的一巴掌扇在夏柳脸上,“都给我闭嘴。”她跌跌撞撞的进了暖阁倒在炕上,“现在什么时辰?”

    秋翠看了眼怀表,噙着眼泪惊恐的道:“巳时刚过半!”

    刘氏阖上眼睛静静的靠在炕头上,脑子里飞快的转着,秋翠示意丛雪给她上茶,丛雪哆嗦着倒了半杯茶放在一边,余光中就看见刘氏拢在袖子里的手臂极快的抖动着……

    太太也很害怕

    丛雪后退了几步,大气不敢喘。

    “去准备车马。”刘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大不了一死,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她起身拢了拢衣摆,赴死似的道,“秋翠依旧留在家里,若我们未时末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报官!”

    秋翠点着头,刘氏则扶着丛雪的手往外一路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马车嘚嘚行了起来,刘氏腰背挺直坐的前所未有的端正,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在秀春楼的后院停了下来,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似的,小厮过来引着他们直接就去了天字一号房。

    站在洞开的门口,来之前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空给了似的,刘氏腿肚子开始打着转,她颤抖的扶着丛雪进了房里,身后的门随即啪的一声关上。

    刘氏惊的一跳。

    是一间两进的套房,套间里头是一间小房间,外头则铺着炕放着几把椅子,中间落着一架很大的隔扇,几乎将整个房间隔断,刘氏不敢走动也不敢坐下,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刘氏猛然回头手就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她脸色一变和丛雪道:“门……门锁了。”

    “太太!”丛雪吓的哭了起来,“怎么办……”

    刘氏脸色发白,她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莽撞的一个人过来,要是对方有什么歹意,那她……

    刘氏后悔不已,可是为时已晚。

    “是薛二太太?!”忽然间,屏风的对面一道沉着的男声骤然而出,随即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背着光她看的不清楚,但依着身形判断至少有四五个人。

    像鬼魅似的无声无息的出现,刘氏淬不及防吓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救……”一句救命还没有喊出来,对面那人就出声道,“太太还是想想清楚,是这会儿出声喊人,还是老实在里面待着?!”

    刘氏捂住自己的嘴巴,摇着头。

    对面的人很满意没有再说什么,刘氏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椅子移动着,随即一个略微娇小些的身影坐了下来,她凝声静气的望着,仿佛要将屏风戳穿似的。

    “薛二太太不用看了。”那人道,“若是真要与你相见,也不会隔着屏风了,即是摆了就不会叫你看见。”

    刘氏这才回了一点神,由丛雪扶着起来,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老爷?!”

    “我为什么要抓你们老爷薛二太太应该很清楚吧。”对面之人语气嘲讽,“薛镇世那个蠢货,亏了钱就和我大叫大嚷的,他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若不扣着他难不成等着他去报官抓我?!”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你们是虎威堂的人?什么意思,什么叫亏了钱?”刘氏说着牙齿根开始打颤,对面的人继续道,“一共三船的东西悉数被查,你们不过亏了六十万两罢了,还有两户可是亏了一百多万俩。这点钱就值得他大叫大嚷找我拼命,真是可笑,还是好好回去想想怎么能瞒天过海不被朝廷查不出来,早点保命吧。”

    刘氏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投进虎威堂的六十万俩银子打了水漂,所以虎威堂会派登州的副堂主过来通知他们一声,没想到薛镇世去了听了这个消息后大吵大闹,还说要去报官,对方怕行踪被暴露,所以就将薛镇世给绑了。

    而且,她们很有可能被朝廷查到?!

    刘氏魂飞魄散,紧扣着指甲在手心里不让自己慌神。“我们老爷呢。”她戒备的看着她们,“你们把我们老爷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们,买卖不成就算我们被满门抄斩也是我们活该,可若是你们私自动了我们老爷,我刘氏绝不会放过你们。”说完大有一副要过去的样子。

    “薛二太太有胆色。”对面的人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想法子报复我们好了。”说完像要走的样子。

    刘氏脸色一变急着就道:“你别走,你还没说我们老爷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如果是要银子,我们所有的银子都投给你们了,现在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我们什么什么都不要!”对面的人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那点钱我们还不放在眼里。”话落就听刘氏急着问道,“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

    “薛二太太爽快。”对方沉声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好,我们不但放你还会放了薛镇世,你好自为之吧。”

    刘氏想也不想的点着头:“问,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对方沉默了一阵,刘氏似乎看到说话的男子弓腰和坐着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说的什么她没有听清,但坐着的那人一定就是登州分堂的副堂主了。

    刘氏心里飞快的想着,他们除了和虎威堂有这一次的往来,以往根本没有交集,虎威堂的人会问她什么?

    “好。”过了一刻对面的人终于开口问道,“二太太可还记得当年的宋首辅,宋老大人?!”

    刘氏愣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她宋墉宋阁老的事,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翻出来说有什么用?心里想着刘氏点了点头:“当然记得,莫说京城便是整个大周谁人不知道宋首辅宋大人。”

    “好!”对方一字一句似的又道,“那你可知道当年宋阁老为何被圣上罢官,又为何最后郁郁而终吗?”

    刘氏更加摸不透对方的目的,只得回答道:“因为舞弊案的事情……”又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和我们老爷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些事你随便在外面打听就好了。”

    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搭理她,接着道:“当年宋阁老罢官后,他曾经亲近的同僚故交以及门生悉数被牵连进去,二太太可曾记得临安的方明晖方大人?”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戒备的道:“你们到底什么人?”

    “我们什么人二太太还用再问?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偶尔得知你和方明晖当年有桩未成的婚事,想必对于方明晖肯定比旁人知道的多些吧。”

    刘氏不敢置信,对方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知道她和方明晖早年的事情,她不安的试探道:“……你是什么意思,方明晖虽是我大嫂的兄长,可与我们并没有多少走动,我和他也不熟悉。”

    当年的事情很隐秘,宋大奶奶早就回了临安,再说她也不可能随意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对方怎么会知道,又有什么目的?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轻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二太太和方明晖那点事别人不知道可是瞒不了我,更何况,二太太当年可是还花了重金请押解方明晖的锦衣卫要了方明晖的命呢,这事儿二太太不会忘记了吧?!”

    “你……”刘氏惊恐不安,蹬蹬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门上,她汗如雨下指着屏风道,“我没有,我没有!”他们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了,除了大哥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你没有做?”对方轻笑,冷声道,“我们可是有证据呢。”

    刘氏瑟瑟发抖汗如雨下,她拿着帕子擦着额头,语无伦次的道:“你……你怎么会有证据,不可能!”

    也等于承认了她买凶杀人的事实。

    对面突然沉默了下来,刘氏甚至能感觉对面之人的怒气,她捂着胸口慌张的不知所措,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度日如年般,只觉得头晕目眩。

    “二太太好大的本事。”许久的沉默之后,对面的人再次出声道,“不但能买凶杀人,还能参与舞弊案陷害宋首辅,你不过一介妇人,有如此能耐,我们着实小看你了。”

    刘氏口干舌燥,越发摸不透对方的目的:“舞弊案的事是朝廷的事,我不过一个妇人怎么会参与其中,你不要胡言乱语。”

    “好了。”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既然你不老实,那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你回去吧,等着给薛镇世收尸。”说完一行人就要走的样子。

    刘氏慌了神,一下子扑过去,可又不敢真的穿过屏风,她求着道:“我……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急着道,“我只是出了钱给柳道童,让他趁势弹劾方明晖而已,至于别的事我就是想知道也没有资格,幕后策划之人也非我这一介妇人能认识和结交的。”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刘氏以为他们不相信,又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我的兄长,是他跟那些人打交道,我真的只是出了点银子而已。”

    “你出了多少银子?!”对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刘氏心头一喜,回道,“我一共拿了三次的银子,总共四十万两,不过其中三十万两我兄长过后还给我了。”一顿接着道,“至于别的事我一概不知道,真的,你们相信我!”

    “好!”对方问道,“那卢状元呢,是不是你们找的?他最后被除了功名,若是没有钱他怎么会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们污蔑宋阁老?!”

    刘氏一愣,摇着头道:“卢状元的事我不知道,宋首辅是不是被污蔑的我就更加不知道了,不过我兄长知道,卢状元出京城时还偷偷去见过我的兄长。”

    “胡言乱语!”对面的呵斥道,“你既是说卢状元的事你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曾见过你的兄长,你既和你兄长同谋,他怎么会不告诉你。”

    刘氏急切的望着对面,表忠心一样的道:“我和我兄长也不过表面和睦,他对我亲近也不过看在我贴娘家的银子上,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呢,你们要真想知道去问他吧,他知道的比我要多很多。”

    对面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刻对方再次道:“最后一个问题!”话落沉默了一阵,问道,“自那次被买凶想要杀方明晖外,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比如派人去延绥杀他?!”

    “没……没有,我发誓。”说着她跪了下来,朝对面磕着头,“我要说的都说了,求求您们放了我们老爷吧,求求你们!”

    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刘氏浑然未觉的说着话:“放了我们老爷吧,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

    “太……太!”丛雪小心翼翼的扶着刘氏,指着对面道,“他……他们已经走了。”

    刘氏一愣疯了一样爬起来跑过去。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垂着的棉布帘子晃动着,才提醒她刚才不是一场噩梦。

    “谁,他们到底是谁!”刘氏掀开帘子,才发现帘子后面还有一道门,这道门此刻从外面上了锁,她拼命的推着踢着,“放了我家老爷,放了我家老爷,我警告你们,若是我家老爷伤了一点毫毛,我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丛雪脸色惨白的站在刘氏身后,浑身冰冷颤栗着不敢上前,想到家里的娘和老子,想到自己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她以为再熬两年等放出去她就能好好的找门亲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想到……

    她不过陪着二太太出趟门,竟然阴差阳错的听到这么多秘辛之事,二太太竟然要杀方家舅爷,竟然还参与了六七年前轰动一时的舞弊案……她只怕是活不了了。

    丛雪绝望的看着刘氏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期待来,希望那些人能再回头来,再回头将她和二太太一起灭了口,能一刀毙命也能给她一个痛快。

    丛雪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门口叮叮咚咚的响动,她一惊喊刘氏道:“太太,门打开了。”

    刘氏如蒙大赦赶忙跑到门口,她随后一拉门就应声打开,她跑出去站在回廊下喊道:“人呢,都死了吗,人呢?”

    有粗使的婆子边擦着手边赶过来,二太太指着房门就道:“你们掌柜呢,这件房是谁订的,人呢?!”粗使婆子哪里知道,摇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又指指前堂,“夫人可以去问问我们掌柜。”

    刘氏也顾不了别的事提着裙子就往前堂而去,前头坐了许多人,嘈杂的说着话,刘氏一拍柜台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她冷眼看着掌柜问道:“天字一号是谁订的,现在里面的人呢,去了哪里?”

    “天字一号房?”掌柜一见刘氏穿着华贵,就知道对方身份不凡,立刻查了册子回道,“是一个姓周的外地商人,昨天就订了房间,这会儿周老板出去跑生意了,大概要到入夜前回来,夫人找他有事的话可以给他留话,等他回来我帮你转告。”话落,用一种近乎暧昧的眼神打量着她。

    大堂里也传来轻轻嬉笑和嘲讽的声音。

    刘氏已然明白了,她根本就是上了对方的当,对方安排的这么周密怎么可能让她查出来蛛丝马迹,她掉头就走才看到大堂里一双双轻蔑的视线,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刘氏又气又臊快步出去,丛雪跟在后面小声问道:“太太,我们是回去,还是……”

    “去侯府。”刘氏上了马车忽然回头朝丛雪看了一眼,丛雪心顿时提了嗓子眼,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刘氏冷哼一声进了车厢。

    丛雪不敢进去,害怕的坐在车辕上,冷风吹着脸眼泪簌簌的落。

    刘氏一进车厢就瘫了下来,里头的小衣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她冷的直发颤抱着手臂连牙齿都止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

    马车一路行到武威侯门口,丛雪刚放了角凳,就看见薛府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太太,大老爷让您回去,说是二老爷找到了!”

    “找到了?”刘氏脚下一崴差点从车辕上跌下来,“人怎么样,在哪里找到的?”

    小厮回道:“二老爷被人绑了手脚堵了嘴丢在西侧门口,是二老爷用头撞响了门惊动了门里当值的婆子才被人抬回来的,大老爷已经请大夫了,让小人过来请太太回去。”

    刘氏原地打了个转身对着赶车的人道:“回去!”马车重新掉头往薛府赶去,等进了二门就已有婆子迎了过来,边走边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二老爷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饿了几天,歇两天就没事了。”又道,“高银和家里的几个小厮也在巷子里找到了,都没有事。”

    刘氏松了一口气赶回自己房里。

    薛镇扬,方氏,薛明都坐在正厅里头,刘氏也顾不得行礼直接掀了帘子进了房里。

    床上,薛镇世阖着眼睛躺着,呼吸匀畅,除了人略微瘦了一些脸色不大好看外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咚的一声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里里外外静的落针可闻,院子里的丫头都远远的避开,生怕触了谁的霉头。

    刘氏静静坐在床头的杌子上,直到下午薛镇世醒过来,她迫不及待的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虎威堂的人绑了你,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素娥!”薛镇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咱们的银子都没有了,登州的副堂主说,咱们的那艘船被朝廷没收了不说,船上的人也悉数都杀光了,咱们说不定还被朝廷查到。”

    中午那班人已经告诉她了,刘氏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受不住的扶住了床架,咬牙问道:“既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副堂主怕我闹出去,就把我绑了,说半个月后等他们登州分堂口撤离了再放我出来。”他骇然不已,“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关了我四天就把我放出来。”

    这么说来今天中午的人真的是虎威堂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对舞弊案以及方明晖有兴趣,不但查了舞弊案的事还知道她当年和方明晖的秘辛事。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刘氏想不通。

    可不等她多想,薛镇扬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摔了帘子进来,负手站在床前,冷冽的俯看着薛镇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

    “大……大哥。”薛镇世不由自主的朝里头缩了缩,像是怕薛镇扬会对他动粗一样,“我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会有绑架你?”薛镇扬走进了两步,指着薛镇世道,“你不和我说就以为我查不到了,我告诉你冬荣,若是让我查到了,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薛镇世摇着牙半个字不敢说。

    薛镇扬指指薛镇世又看看垂头站着的刘氏,冷笑了两声:“好,好的很,你们今晚就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就给我滚回泰和去!”

    “大哥!”薛镇世惊的一跳,却在看到薛镇扬没有温度的脸色时,怕的不敢说话,刘氏猛然抬起头来质问道,“大哥什么意思,京城住的好好的,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就凭我是一家之主,就凭你们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我们薛家满门下了大狱,我还会不会被你们蒙在鼓里。”他指着薛镇世和刘氏,不容分辩,“明天就给我走,若多耽搁一天,从此以后薛氏就没有你们!”话落,一顿又道,“还有,账上的银子呢,这两日我查了所有的账,京城所有的铺子在年前都没有进货,你们告诉我,银子到哪里去了?!”

    薛镇世不敢说话,刘氏回道:“做生意有赚就有亏,我和冬荣亏了。”

    “亏了?”薛镇扬点着头,“既然亏了那就把账给我看,账呢?!”薛镇扬话音刚落春柳从外面进来,禀道,“老爷,焦安说他有事回禀。”

    薛镇扬头也不回,盯着薛镇世道:“避忌什么,让焦安进来回话!”

    刘氏气的紧握着拳头。

    焦安大步进了门,抱拳和薛镇扬回道:“老爷,小人审问了随二老爷回来的几个小厮,他们说绑他们的是虎威堂登州分堂的副堂主,至于为什么事……”焦安冷漠的打量了一眼薛镇世,“二老爷和虎威堂合伙做生意亏了银子,对方怕二老爷暴露行踪,所以将他们都关了起来,等他们顺利撤走后再放他们进来,至于为什么突然提前放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虎威堂赫赫大名,薛镇扬几乎不用思考也知道薛镇世和他们做的什么生意。

    一个根本就是强盗的堂会,能做什么生意,除了走私海运没有别的可能。

    薛镇扬负手很冷静的看了眼薛镇世,转身目光落在桌面上,他两步过去抓住桌上的茶壶对着薛镇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你走私海运是满门杀头的罪,既是大家都要死,那我今天就让你先走一步便罢。”

    咚的一声,茶壶在床沿的横木上摔了个粉碎,薛镇世的脸上顿时被碎掉的瓷片割了好几道血口子。

    他惊的跳起来抱着被子跪在床上:“大……大哥,我……我错了。”

    薛镇扬尤不解气,回头还要找东西打薛镇世。

    薛明已经回神过来忙上去抱住了薛镇扬,劝道:“大伯,您消消气,您和我父亲是手足兄弟,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滚!”薛镇扬怒发冲冠,指着薛镇世道,“难怪我怎么问,你都不说,原来是拿银子去走私了,你可知道去年年底圣上打击走私,在福建广东杀了多少水贼?查了多少船,有多少人家会因此获罪满门破灭?!”

    薛镇世点着头,又摇着头。

    薛镇扬揉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人也随之沉静下来,他压着怒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虎威堂的人为什么绑你?”

    “这件事只有我和素娥知道。”薛镇世一见薛镇扬冷静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虎威堂绑我,是怕我因为亏了钱从而报官,他们会被牵连进去。”

    薛镇扬昂着头闭上了眼睛,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他们的钱是怎么亏的?是被朝廷查了还是在海上遇到了强盗?”薛镇扬这么一说,薛镇世恍然想起来他竟然没有细问这件事,吞吞吐吐的不确定的道,“应……应该是被朝廷查了。”

    薛镇扬视线像是利箭一样:“你有没有派人跟着上船押货?船再那边查的,若是虎威堂被查他们会不会把你供出来,你还有什么证据留在他们手上?!”

    薛镇世苦思他还有没有证据留在虎威堂。

    “说!”薛镇扬一声怒喝,惊的房里所有人一跳,刘氏抚着胸口道,“当时我们怕留下痕迹,所以给的因为是现银,派去押货跟船的人是宁波笔墨铺子里的一个二掌柜,他无亲无故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去广东去做什么,至于虎威堂,除了副堂主见过老爷,别人应该都不知道。”

    刘氏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若是朝廷真的要追查,兄长怕被连累肯定不会帮她们,能求的只有薛镇扬。

    若是以前薛镇扬或许还会相信,如今他对这夫妻两人半点信任都没有了,听刘氏说完,他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去查,若是朝廷顺藤摸瓜到你们头上,到时候休要怪我不客气!”说着一顿站起来盯着刘氏,“你们投了六十万做私运,那剩下的银子呢?你是全部贴去了武威侯府,还是为了将来私吞了我们薛氏早早的谋算?”

    刘氏面色大变,赶忙解释道:“大哥误会了,我们瞒着您的真的只有这件事,我怎么可能私藏银子,还拿去贴娘家?!”

    “我二十五岁中了进士外放去临安做了六年的县令,刚到临安时府衙只有一个师爷二十二衙役等着我,整整半年所有事情都是我经自我手。”薛镇扬淡淡说着,刘氏和薛镇扬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情,就听薛镇扬接着道,“我虽不曾做过生意,可是一个县的账我都能算的明白,你不过几十家的铺子,一个府里的开销我就看不明白?以往我和你大嫂相信你们,所以从不过问,这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他说完看着薛镇世,“还是那句话,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你们侵吞的所有银子给我交出来,私运的事我会去查,若有一丝半毫牵扯到你们,你们就给我滚去衙门自首,休想让整个薛氏给你们陪葬!”冷冷的看着刘氏,“不要想着我拿你们没有办法,我能撤了泰哥儿的功名,我能将你们逐出薛氏!”大步而去。

    刘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伯父!”薛明当即跪了下来,“我父亲和母亲一时糊涂做了这等错事,还请您大人大量救救他们!”

    刘氏也泪如雨下,绝望的道:“大哥,所有的钱我都拿出来,只求您看在泰哥儿和画姐儿的面子上救救我们!”她拉着薛镇世又望着方氏,“大嫂,大嫂我们错了,您帮我们劝劝大哥吧。”

    方氏撇过头去。

055 结果

    “现在知道害怕了?”薛镇扬在卧室门口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刘氏,“你们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实话,虎威堂那么远,当初是谁给你们引荐的,你们为何又想做走私之事?”

    薛镇世和刘氏双双一惊,薛镇世立刻回道:“虎威堂的事真的是机缘巧合,我和素娥想着海上私运来钱快,虎威堂又素来颇有名气,就想冒着风险赌一把,别人来来去去赚的盆满钵满,总不会就我们倒霉赔了吧。”他后面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咕哝的道,“我们也想不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说实话,那虎威堂也不是菜市口的铺子,你想进去抬抬脚就成了?没有人引荐和担保,便是再多几个薛镇世也不可能!薛镇扬失望的看着薛镇世,最后什么也不想再说,一拂袖子大步出了门。

    “大哥……”薛镇世想去追,可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他就望着薛明,直打眼色。

    薛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想了想跟着站起来追着薛镇扬出了门,在院子门口他随着薛镇扬往前走着,愧疚的道:“伯父,我父母的事让您操心了,这事没有想到成了这个地步,还请您消消气,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薛明毕竟是小辈,事情又非他的错,薛镇扬负手停了下来,望着薛明道:“泰哥儿素来聪明,这件事想必我不予你解释你也清楚,自先祖实行海禁后大周对海上私运之事严防死守手段严厉,这数百年因此事被抄家的宗族不知凡几,薛氏不过这数十年的根基,我此生庸庸碌碌已然无望更进一尺,便一心寄托与你们兄弟三人,谋划着我和你父亲一个经商给你们殷实富足的生活,一个为官为你们留下丰富的人脉……”他语重心长,仿佛老了很多岁似的没了力气,“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虎威堂你可能不知道,那在广东说是猛虎都不为过,既有胆量与虎谋皮,就要有能力承受其后果!”

    薛明心里早就打过了腹稿,有许多话想和薛镇扬说,可如今看着这样的大伯,他心里所有的词汇都枯竭了……

    “并非我对他们不满意,故意给他们难堪,可你看看他们做的事,哪里值得我敬重信任他们。”薛镇扬说着拍了拍薛明的肩膀,“伯父只希望你不要与你父母一般,目光短浅只看眼前利益,好自为之!”话落一顿大步而去……

    薛明百感交集,他望着薛镇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挪动的身影回了房里。

    方氏已经不在房中,房里也重新收拾过一番,薛镇世靠在床头,刘氏沉默的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夫妻两人四目相对满含怨气,薛镇世道:“当初我就和你说虎威堂的人信不过,你偏要试试,现在好了不但钱拿不回来,要是被朝廷查到了我们的命都保不住了。”

    刘氏也懊恼,可却看不惯薛镇世这种一有事就缩头把责任推给她的样子,轻蔑的道:“要死就一起便是,老爷是舍不得盐水胡同那一对母女不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薛镇世厌恶至极撇过头去,“你还是赶紧把银子统统拿回来,大哥这一次是真的生了我们的气,要是他真不管我们,到时候一旦出事,我们就真的伸着脖子等死了。”

    刘氏哪里舍得,可是刚才为了缓和气氛她已经把话放出来了,好在她只说拿银子出来,并没有说要拿多少,就点头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提醒!”她话说完才发现薛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她松了一口气向薛明招招手,“泰哥儿过来坐。”等薛明坐下,她问道,“你大伯走了?”

    薛明点点头,开口道:“海运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我们如何善后了。”他看着薛镇世,问道,“父亲,那副堂主说虎威堂的货悉数被查封了可有证据?你还是速速写信去广东问一问姑父的好。”

    薛镇世一愣,惊讶的道:“你的意思是,虎威堂是匡我们的?”

    “那到不一定。”薛明拧了眉头分析道,“他堂堂一个虎威堂,占着广东沿海没有必要为这三船的货不讲信用。但如果事情真如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他们副堂主还会冒着风险来京城见您,我却是不能理解……”

    薛明说的不无道理,他们货物被查船上的人悉数被朝廷就地正法了,损失非常严重,他登州堂堂副堂主还有心思跑一趟京城就为了通知薛镇世……

    “这不一定。”薛镇世摆着手道,“他们能在广东屹立多年,朝中肯定会有一两个人看顾,说不定副堂主这次来,就是为了找靠山的。”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薛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对薛镇世的话。

    刘氏心头却是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他们还不知道她去见过副堂主,不知道副堂主逼问她的事情……此刻她冷静下来,就越想越觉得奇怪,当年的事情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这般好奇,更何况他们虎威堂势大想查当年的事轻而易举,何必特意绑了薛镇世来逼问她一个妇人,正如她前面所说的,她知道的其实很少,或者说,她只知道和方明晖有关的事情,其它的一概不知,他们为什么偏偏来问她呢。

    不对!

    刘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明白过来,对方虽然口口声声和她打听舞弊案和方明晖的事情,可是问的问题和关心的事就只有她对方明晖以及在舞弊案中做过什么,知道什么!

    难道,他们是在套她的话,根本就只是想知道,她和方明晖之间的仇怨。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方明晖派人来试探她的?可是方明晖人在延绥千里迢迢鞭长莫及,最重要的,方明晖不可能想到她。

    可是除了方明晖还有谁?

    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吧?不可能,那个小丫头再聪明也不可能和虎威堂有关系,让他们为她办事,刘氏否定了这个推断。

    那到底是谁,对方有什么目的?一时间她心头惴惴不安。

    “娘。”薛明推了推刘氏,“您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会儿,儿子看您脸色不大好。”

    刘氏确实脸色很难看,这两天她吃不下睡不着,今天又受了惊吓,这会儿薛明一说她顿时觉得又疲又累,却摇着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能睡的着。”她看着薛明,“你派人去打听一下,朝中这些日子对海禁的事查的如何,有没有谁家已经被牵连进去了。”

    “不用查了,我已经打听过此事了。”薛明沉声道,“青州黄氏您们大约听过吧,祖上是做私盐起家的,这两年盐引难得,两淮盐场又乱象横生,他们就开始做丝绸和茶叶的买卖,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生意,私下里他们不但暗中建了码头,还在仙莱岛上停泊了两艘货船,每年春秋两季哥各走一趟基隆一趟琉球,去年不慎在回港的途中被查获,年前黄家满族就是在大狱中过的,大约过了正月就会开堂审理!”

    “黄氏?”薛镇世惊愕,“就是和咱们在余杭抢龙井的黄氏?”他见薛明点了头,顿时脸色发表的朝刘氏看去,支支吾吾的道,“真……真是没有想到。”仿佛已经有把屠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薛镇世忍不住摸了摸后颈,只觉得凉飕飕的让他生寒!

    “大伯父虽说的话难听了些,可倒也没有错,你们诚心和他赔礼道歉,想必以大伯父对父亲的爱护不会不管我们的。”薛明话落又道,“大伯父虽官微,可他上头有夏阁老护着,就算查到我们不过除个名字的事,想必没有难处。”

    “泰哥儿说的对。”薛镇世点着头,“我们去给大哥认错,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说完看着刘氏,“你快去取银子回来啊,还愣着做什么。”

    刘氏心里的火像是遇着大风似的呼喇喇的往上蹿,她忍着怒喝道:“急什么,容我再想想。”说完便沉思起来,过了许久她问薛明,“你的意思,其实你大伯也不定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夏阁老就肯定能救我们。”

    薛明点点头:“所以,大伯要的钱你不能拖延,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刘氏没有说话,好像黑暗中看见曙光的人似的。

    “二少爷!”刘穗儿隔着帘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薛明出了门,刘穗儿就压着声音和他说了几句,薛明凝眉问道,“你说的当真?!”

    刘穗儿点着头:“千真万确!”

    薛明转身就回了房里,刘氏和薛镇世正看着他,薛明道:“今天一早,圣上在西苑将锦乡侯的世子爷请去喝茶,却将他训斥了一顿,这会儿锦乡侯的世子爷还跪在西苑外面。”

    刘氏和薛镇世都不明白,锦乡侯身后有太后这张护身符,圣上再罚也不会伤筋动骨的。

    “圣上好好的为何要对着锦乡侯的世子爷发怒?!”薛明给父母解释,“依我看,大约和年前海运之事脱不了干系,锦乡侯在福建大张旗鼓的走私,圣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碍于太后娘娘的面子不好责罚罢了,可虽不能惩罚但罚一罚出口气总还是可以。”

    动不了锦乡侯,但是可以动别人!

    “这件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薛明也正色起来,“父亲也快点好起来,大伯那边你下点功夫,我们要早点谋算防备才好。”又看着刘氏,“娘,您别胡思乱想做什么谋算,免得越来越乱。”

    “知道了,知道了。”刘氏点着头。

    薛明不再说多说什么站了起来:“我去找赵子舟。”赵子舟有个位乳兄在东厂当差。

    晚上,薛镇扬和方氏用了晚膳,夫妻两人在暖阁里说着话,方氏道:“老爷,这件事朝廷真的在查吗,会不会真的查到我们头上来?”要是真查到他们,大则罢官抄家,小则薛镇扬的仕途也到了尽头,一家人就收拾收拾回泰和守祖产过日子好了。

    “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薛镇扬脸色沉冷,依旧气怒难消,“若真避无可避……”他看着方氏,生出一丝内疚来,又露出不甘心的样子,“那也只有与我一起回泰和了。”

    方氏并不在乎到底在哪里过日子,只是看着无奈和消沉的薛镇扬,她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那么多人走私,二叔他们却是头一次,圣上怎么也不会迁怒到老爷身上的。”

    薛镇扬没有力气和方氏解释,若真的捅出去,到时候说不定连夏阁老都要被他连累了。

    “老爷。”焦安大步从院子里进来,步履飞快,“老爷,夏阁老来了,正在外院书房等着您呢。”

    薛镇扬蹭的站起来,皱眉不确信似的问道:“夏阁老来了?”他看了看方氏,人已经走了出去,焦安确认的点着头,“刚刚到,像是有急事要和老爷商量的样子。”

    “走!”薛镇扬也顾不上身后追出来拿着斗篷的方氏,和焦安两人迅速的出了门,他才让人给夏阁老稍了信,只说家中有事今日便不去夏府,大约这两日会为了分家的麻烦他老人出面做个中间人,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

    方氏焦灼不安的在房里等着,陆妈妈端着燕窝盅进来分了出来托在方氏面前:“您晚上也没什么吃什么东西,别为了二房的糟心事把自己的身子亏了,老爷也说了要分家的,等以后分了家就算那边出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方氏哪有心思吃,“夏阁老这还是第一次到咱们家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在说,同是薛氏连着根筋的,若真出事我们哪能撇出去。”又揉着眼角,“我这眼皮跳的厉害。”

    陆妈妈心里其实也担心,她们都没有想到二房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和虎威堂的人打交道,赔了那么多钱把整个薛家掏空了不说,还说不定要赔上一家人的前程性命。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薛氏好不容易从商贾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如果一朝被打回了原形了,便是祖宗在地下躺着都要被气的醒过来。

    “要不,您找方表小姐来商量商量吧。”陆妈妈放了碗轻声道,“方表小姐主意大,又是心思机敏的。”

    方氏自己一个人实在想不出来,便心不在焉的点着头道:“清丫头确实是长大了。”陆妈妈见方氏这样就让春柳去请方表小姐。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方表小姐便笑盈盈的从外头进来,方氏见着她先是一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话说完才想起来陆妈妈刚才说的话,埋怨的道,“我不过说说,你怎么还真让她过来了。”拉着幼清坐下给她暖着手,“冷不冷,陆妈妈刚刚顿的燕窝盅,趁热你赶紧喝一些暖一暖。”

    “我不冷。”幼清笑着道,“晚上出来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

    方氏见她精神还挺好的,就没有再坚持,说起夏阁老来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我心里慌的很。”她真怕是为了虎威堂的事,要真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那真是……

    “姑母。”幼清朝陆妈看了看,“我有件事要与您说,不过您答应我,听着了也不要害怕。”

    方氏紧张的看着幼清,急着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陆妈妈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亲自关了门守在了门口。

    “你明天吩咐周管事,让他去秀春楼找一个姓周的商人。”幼清说着微顿低声道,“那个商人会给他六十万两通天商号的银票。”

    六十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方氏惊的紧握了幼清的手,语无伦次的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这个姓周的商人是谁,他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么多钱?”隐隐的,方氏就想到了虎威堂。

    “这件事有些复杂。”幼清没法和她解释的太清楚,她含糊其辞的道,“我偶尔听说了朝廷要查广东海域,打击走私海盗之事,就落笔写了一封信和虎威堂做了交易……”一顿她转移方氏的视线,“其实虎威堂的船并没有出事,他们避开了朝廷的搜查,根本就没有回港,现在大概还停在基隆码头等风声过去再过来。事先约定好的,他们就把二叔投进虎威堂的那六十万两,私下给我们送回来了。”

    方氏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些事连薛镇扬都不知道,幼清整天在家里待着,从哪里听说的。

    那一瞬间,幼清就想到了那天在马房中,淡漠温润的宋弈宋大人,她顺口就道:“您还记得宋大人吧,那天我回去时正巧听见他和祝大人说的,我也没有留意,后来得知二叔和虎威堂来往,我就动了这个心思。”

    “宋弈?”方氏没有怀疑,幼清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谎话,更何况宋弈在圣上面前走动,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她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你二叔和虎威堂来往,又怎么和虎威堂联络的?”

    幼清暗自叹了口气,虽早就知道但凡她说出来方氏肯定会有许多的问题等着她,可她依旧忍不住伤脑筋,只得无奈的回道:“二叔和二婶和虎威堂打交道,我是从王妈妈哪里知道的。”她就把她请薛霭帮忙审王妈妈,王妈妈又说了哪些话都告诉了方氏,“二婶把薛氏掏空了,即便这些银子顺利回来也不会入到账上的,我们要不自保,将来被她吞进肚子里还不知情。”

    方氏望着幼清,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忧:“你这孩子心思这么细腻,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落了泪将幼清搂在怀里,“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将来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又摸着幼清的道,“这六十万两就存在通天票号,将来给你们兄妹几个人留着。”

    幼清靠在方氏怀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氏不再追问她也就不用再继续骗着编着,若是等将来方氏觉察了真相,她再和她解释,只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办法和她说的太过详细。

    “你像你父亲。”方氏又骄傲又觉得欣慰,“心思缜密又端方良善。”

    幼清失笑,她一点都不像父亲,父亲正直果断聪慧,可是她懦弱自私胆小……若她真的像父亲,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太太。”陆妈妈敲了敲门进来,“大老爷将二老爷请到外院去了。”

    方氏和幼清对视一眼,方氏惊讶的问道:“将二老爷请过去了?难不成夏阁老来也是为了海运的事?”

    幼清也觉得奇怪,她是知道虎威堂没有出事,不但没有出事这一次借着朝廷搜查的名头,他们将其他几家的货和银子悉数吞了,真正做了一次无本买卖……所以虎威堂的事不可能传到京城来。

    那夏阁老突然而至,还将薛镇世请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你亲自去外院打听一下。”方氏有些坐不住,即便心里相信幼清说的话,虎威堂的事是虚惊一场,可依旧忍不住担心,“有什么事立刻回来告诉我。”

    陆妈妈应是一路赶去了外院,其实她也不能进院子,只得站在院子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焦安焦平守在门口看着陆妈妈露了个头又小心的缩回去,两人只当没有看见,笔挺的站在书房门口。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再观望一番。”夏阁老今年已有七十高龄,骨瘦如柴但却精神烁烁,端正的坐着气息沉稳神情端肃,薛镇世早闻他大名,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说话,暗暗想着他不愧是两朝老臣,连圣上见着他都要头疼几分的内阁首辅,果然名不虚传。

    “阁老,那虎威堂的副堂主怎么会找到您的门上。”薛镇扬沉思了一刻,“此事并非由您打理,他为何不去找严怀中呢,就是钱宁也更有把握一些。”

    夏堰捋了捋长髯,露出不屑与之同流合污的表情来:“海运之事错综复杂,广东有粤安侯,福建有锦乡侯,严怀中就算是眼馋他也没有这个胆子涉足,更何况,圣上正为了这件事和太后娘娘置气,他若从中也摘不干净,这佞臣他也不够格了。”

    薛镇扬觉得夏堰说的极有道理,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薛镇世:“你仔细说说,那副堂主到底都和你说了什么。”薛镇世紧张的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道,“他并没有与我多言,只说虎威堂三艘海船不但被查了,满船的海员也都就地被朝廷杀了。”他说着看看薛镇扬又看看夏堰,“我和其他三家的钱和货都没有了。”

    夏堰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薛镇扬沉默下来,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过了一刻夏堰才总结似的道:“看来他们很有可能真是只是为了将来打探消息而已。”又道,“容老夫多言一句,薛二爷此事做的欠妥当,你兄长在朝中汲汲营营如履薄冰,若这一次事情传到圣上耳中,他这些年的辛苦可都要全部白费了。”

    薛镇世闻言肝都颤了几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薛镇扬,点着头道:“冬荣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堰不再看薛镇世,和薛镇扬道:“虎威堂的事我会让人去详细查证,若他们不安分,等祭坛之事结束,便可请奏圣上对他们来番清洗,沿海一带着实杂乱无章,也不能一直放任下去。”

    薛镇扬就想到了周礼,这件事恐怕还要借助他才行。

    薛镇世却想着夏堰致仕的事情,看样子这两年他没有致仕的打算,要不然也不会提到萧清虎威堂。

    心里胡思乱想的,就听到夏堰对薛镇扬道:“薛二爷既是将家底亏空,那如今答应圣上的银子可还有办法?”他说着微顿又道,“若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要勉强,老夫再回去想想办法。”

    “阁老不用费心。”薛镇扬态度恭敬,笑着道,“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薛家如今虽成了空壳,可拼凑十万两还不成问题,阁老一生为官,两袖清风,这些钱断不能让您为难。”

    “非也,非也。”夏堰道,“你我同僚数年,我知你性子。这样吧,致远与薛二爷想想办法,若能凑出五万两也是可以的,我家中还有几亩良田,房中也存有几副前朝字画想必典当出去也值些银两,如此拼凑一番大约是够的。”

    薛镇扬汗颜不已,看着薛镇世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他站起来愧疚的朝夏堰深深一揖:“阁老如此真是羞煞致远,这笔钱我定能想法凑上,阁老请等我两日。”

    “唉!”夏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告辞了。”话落视线就落在薛镇世面上,忍不住的数落道,“你与致远乃同胞手足,如今朝中暗潮汹涌,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往后生意来往切记小心谨慎。”又想了想道,“若此事真无法收场,还望你能为了大局和薛氏的将来想想……”意思是说,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收场,到时候只能你顶了罪名,保住薛镇扬和薛氏。

    薛镇世脸色惨白脑袋里轰隆隆响成了一片。

    夏堰见他这副样子不忍再看对薛镇扬道:“分家也并非小事,你再仔细斟酌一二,若真需要老夫来做这中证人,便让人去告知一声。”话落负手出了门,薛镇扬随后送他至轿厅,“致远实在有愧,家事也让您老费神。”

    “你我之间不要说见外话。”话落,夏堰上轿而去。

    薛镇世丢了魂似的站在书房里一动不动,同样的话薛镇扬其实方才也和他说过,严重性他也想过,可就总觉的自己是幸运的,这事儿不会闹成那个局面,可是当这话是从外人嘴里说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一朝首辅,他顿时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真正的害怕起来。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薛镇扬在主位上坐下来,“我当你铁骨铮铮一心不畏生死拼搏一番,如今知道怕了?!”

    薛镇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哥,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又道,“银子,我这就让刘氏给您送银子来。”说完对着外头喊高银,“去告诉夫人,让她带着银子过来,快点。”

    薛镇扬冷眼看着自己的弟弟。

    过了一会儿刘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来了,一进门她就看见薛镇世像条狗似的跪在薛镇扬面前,她心里窝着的火愈大,可是却不敢显出来,生生压着她笑着过去将手里捧着的匣子放在桌子上:“大哥,这里是四十万两……”她心如刀割的看着匣子,“我全部取出来了,您点算一下。”

    薛镇扬心里跟明镜似的,刘氏能一下拿出四十万两来,就说明她的手中至少存着一百二十万两,这么多年同一个屋檐下,他要是这点脾性掌握不到,他也不配在官场行走这么多年。

    “四十万两?”薛镇扬看也不看匣子,也不多问,颔首道,“我方才已于夏阁老约好,明日他会再来家中,你们再将刘家舅爷请来,我们立刻将这家分了,娘和三弟的钱我不管,你们自己解决,至于这四十万两银子便就给季行和老三娶媳妇儿用……”也就是说,这四十万两他收下来,明天开始分家,泰和那边刘氏还要再拿出八十万两以便分家,“你们是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另寻宅子我不会管,从此以后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兄弟。”

    薛镇世惊愕的抬头望着薛镇扬,好像再衡量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和他开玩笑,可惜,后者一脸认真,也从来不开玩笑。

    “蠢妇!”薛镇世顿时站起来,一巴掌扇在刘氏脸上,“钱呢,怎么不都拿过来,你留着做什么,难不成压在棺材底下?!”这家不能分,要不然一分家谁还会管他们死活。

    指望武威侯?还不如拿着钱去求钱宁。

    刘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愣的看着薛镇世,薛镇世背对着薛镇扬拼命的对着刘氏打眼色,刘氏咬着牙把所有的怒咽了下去,她也知道薛镇扬不是开玩笑的,更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分家,只得忍着道:“大哥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实在太见外了,更何况娘那边也没有商量,若是叫她老人家知道肯定是要伤心的。”一顿指了指装着银票的匣子,“这四十万两是存的半年期,今天刚好到期,也正是巧了,其它的……”她心里飞快的算了算,“其它的六十万两还有些日子,因为还有几千两的利息我舍不得弃,就自作主张的留在那边了。”

    薛镇扬自顾自的拿了本书在手里不搭理他们夫妻。

    “大哥。”薛镇世哄着道,“素娥说的都是真的,您就相信我们。”又腆着脸道,“刚才夏阁老说的都是真的?这事儿难道连他也没有能力解决?”

    这话刘氏没有听到,现下心头一惊望着薛镇扬。

    “此事乃圣上亲自下令,便是连我们事先也不知情。”薛镇扬懒得和他们废话,“你们先回去吧,是生是死过几日就知道了。”

    薛镇世见薛镇扬这个样子,也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治好拉着刘氏走:“那我们不打扰大哥休息,走,回去……”说着拖着刘氏就走。

    两个人一路上不说话,等进了自家的院子里刘氏再也忍不住,揪着薛镇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道:“败家东西,如今把钱都哄出去了你就高兴了?那可是一百万两……你有多少的本事能再给我挣这么多回来。”

    薛镇世不耐烦的推开她:“有钱存没命花,你要钱干什么。”他厌恶的看着刘氏,“败家的东西,要不是你整日里心思不正,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哼!”说完就进了房里。

    刘氏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薛镇世看也不看她砰的一声关了门。

    陆妈妈回来将那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方氏和幼清听,方氏也是不安的道:“连夏阁老也这么说,那二叔他们是不是真的……”

    “不会。”幼清胸有成竹,她到是觉得夏阁老和姑父在一唱一和做给二叔看的,一来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二来也逼着二房把银子拿出来,“莫说夏阁老贤明在外,从来不和人讲情面的,虎威堂再嚣张也不可能去找他,再说,就算真的去找了,夏阁老也不会连查也不查,就斩钉截铁的说他无能为力……”

    方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是不是等过几天,广东那边将所查货船以及涉及的人员名册交给朝廷,二叔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就会水落石出了?”

    “应该是这样。”幼清颔首道,“那些货物价值不菲,广东那边也不敢私自做出处理,势必要回禀朝廷,更何况这背后牵涉的人也不会少数,没有圣上的决断谁也不敢自作主张。”又道,“到是姑父说要分家,您要不要见将家里的东西点算一番,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方氏朝陆妈妈看去,陆妈妈笑着道:“东西都在册子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各处的铺子田产也清楚的很,大老爷一向又照顾兄弟,想必会退让一些让他们选,我们只管听大老爷的就成。”只要能分家把账算清楚,他们就算是吃点亏陆妈妈也觉得无所谓。

    方氏从来没有想过分家的事,就有犯怵,叹道:“……分了也好。”

    幼清和陆妈妈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氏脸色这才好受一点,却也面露疲倦,幼清正要起身告辞,外面就听到薛镇扬说话声,她和陆妈妈迎了出去行了礼,薛镇扬看见她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姑母心里难受我过来陪她说说话,并无要事。”幼清微微笑着,“那侄女告退了。”

    薛镇扬没有怀疑微微颔首,让陆妈妈送幼清回去。

    幼清回房梳洗盘腿坐在炕上翻着年历,她问采芩:“老爷的信送出去有两个多月了吧?”采芩一边给她拆着发髻,一边回道,“是,算算日子有两个半月了。”

    怎么还没有回信。

    还有胡泉也该返程回来了吧,不知道父亲怎么样,雪灾对那边有没有影响。

    “小姐。”采芩想到昨天的事依旧心有余悸的,忍不住的道,“您昨天也太胆大了,要是二太太真的冲过了屏风,您要怎么办。”

    幼清不以为然:“她怕虎威堂的人将她灭口,不会有胆子冲过来的。”说着她皱着眉头靠在炕头上,想着刘氏昨天说的话,她承认了买凶杀父亲的事,却一口不改的说她其后再也没有做过。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相信刘氏没有那心思能编谎话。

    父亲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幼清懊悔不已,只怪自己的身体太差,当初若是能细查一遍再死也不迟……可惜没有如果,她只能重头再来。

    卢状元,如果能找到他的话,一切就都简单多了。

    他是舞弊案中最关键的人,当初就是他一口咬定是宋首辅事先给了他考题,如果能让他翻供,说出当年的阴谋,舞弊案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要怎么找到卢状元呢。

    刘氏说武威侯刘嗣祥认识卢状元,可她想要从刘嗣祥口中问出当年的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若不顺藤摸瓜的去问去查,茫茫人海她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找到他呢。

    幼清揉着额头苦恼不已!

    “小姐。”采芩以为她头疼,就轻手轻脚的跪坐在一边给她揉着额头,“大老爷真的会跟二老爷分家吗?”

    幼清很确定的点点头:“姑父既然说了,就肯定不会再生变故。”

    采芩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以后不用再看到二太太了。”又道,“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老爷报仇,现在报了仇了,二太太也得到了报应了,您该高兴才是。”

    幼清怎么能高兴的起来,目光深深的望着挂在窗沿下的灯笼,无奈的道:“若是能看见父亲,我才真的高兴。”

    当初谷县令说他在通州府看到过卢状元,当年的舞弊案对于宋首辅来说是灭顶之灾,可对于卢状元来说何尝不是,可是他不但没事还过的相当不错,可见当初是得了许多银子的,甚至于……这些年还养的他。

    要不然他一个身无长物又被除了功名的书生哪有能力过的这么好。

    若真的有人养着他,掐着他的口粮命脉从而让他不会胡言乱语的话,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想到卢状元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那人手中拿银子呢,所以那年谷县令才会在通州见到他。

    刘氏说卢状元当年出京城前曾找过她的兄长刘嗣祥,会不会这个人就是刘嗣祥呢,他是和朝堂干系的不大勋贵,如果让他办这件事确实要比别人更隐秘一些。

    幼清想着翻了身,将如今所有的信息都在心里整理一遍……

    采芩看着幼清冥思苦想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扰,就拿了毯子给她搭着,等外头敲了三更鼓时幼清已经不知道何时睡着了,她无奈的笑笑将幼清安顿好,才熄了灯守在一边打着盹儿。

    刘氏又是一夜未睡,房间被薛镇世门也被他从里头锁上,刘氏不好去惊动儿女,只好忍气吞声在房里将就一夜,等天刚刚放亮时她把高银找了过来,吩咐道:“今日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到棋盘街等着,等严阁老下朝后你就跟着他。”

    高银不明白刘氏的用意,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你不用管。”刘氏握着拳头,薛镇扬不救她,她就想办法自救,她就不相信老天真要亡她刘氏不成!

056 分家

    高银不知道刘氏要做什么,为难的道:“严阁老下朝身边随从小厮挤挤攘攘,又坐着官轿,小人……”他偷偷瞄了眼刘氏,“小人就是想跟着也没有用啊。”

    刘氏实在是气的厉害,她喝道:“跟不上你不知道想办法?”

    高银被她骂的一头雾水,可是又不敢问支支吾吾的往外走。

    “等等。”刘氏脸色不好的喊住他,“算了,你先去找严府的管事说上话,再问问严阁老有没有空见老爷,别怕使银子,办成事才是关键。”

    这个事儿他可以办到,高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小人明白了。”才知道夫人这是打算剑走偏锋去求严阁老。

    只是严阁老素来胃口大,这要是真求他办事,还不知道要砸多少银子进去呢,但是这话高银不敢说出来,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秋翠。”刘氏朝着外头喊着,秋翠弓腰进来,她吩咐道,“帮我梳头,我们去侯府。”

    秋翠应是让小丫头去打水,她则服侍刘氏换了衣裳,丛雪将早膳提进来摆在桌上,刘氏就从妆奁镜子里看到丛雪的身影,她眉梢微挑道:“丛雪今儿跟我去侯府。”

    丛雪脸色煞白的点点头,道:“奴婢这身衣裳脏了,想回去换身干净点的。”

    刘氏摆摆手,丛雪垂着头出了门。

    秋翠撇过头去飞快的擦了眼角的泪,服侍刘氏用早膳。

    约莫大半个时辰,刘氏带着丛雪和秋翠上了马车,她站在车辕上望着正套车的人,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人姓路,太太唤小人路子就成。”那人垂着头态度恭敬,刘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看也不看进了车厢,赶车的婆子跳上了车,一行十个人呼喇喇的出了门,一路不停的到了武威侯府,刘氏直接进了二门去见自己的长嫂。

    刘大夫人娘家姓王,乃是中兴伯府的嫡出小姐,中兴伯府与武威侯府是世交,她的嫡亲姑母就是自己的婆婆。

    “大嫂。”刘氏一见刘大夫人便哽咽起来,刘大夫人瞧着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了什么。”

    刘氏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刘大夫人:“……谁知道钱进去就这样打了水漂呢,如今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真是恨死我了。”

    “怎么闹成这样。”刘大夫人皱眉道,“薛致远果真要和你们分家,你也真是的,既然知道他要分家你怎么还把钱拿出来,不是白白便宜他了。”

    刘氏急着辩道:“现在不是钱的事情,是我一家四口命的事儿,如果朝廷真查到我们头上,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她拉着刘氏的衣袖哭的道,“您和大哥一定要救我们啊。”

    刘大夫人望着自己新上身的衣裳被她弄的湿漉漉的,顿时厌恶的皱了眉头,敷衍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事儿等你大哥回来我会和她商量的。”

    “大哥不在家,他出去了吗?”刘氏擦了眼泪,刘大夫人道,“嗯,一早上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说完喊自己身边的妈妈,“前两日舅爷送来的那筐蜜桃给姑奶奶带一些回去。”

    这才正月,中兴伯府就有蜜桃吃了?刘氏暗暗惊讶面上笑着道谢。

    “还有件事。”刘氏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丛雪,“这丫头年纪大了,我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求大嫂给她指个人家吧。”又道,“今儿我就不带回去了。”

    刘大夫人眉梢微挑朝丛雪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这丫头来了几次我瞧着不错,就留我这儿吧。”

    姑嫂两人话说完了可刘氏依旧没有打算走的时候,刘大夫人知道她在等武威侯回来,便索性也不刻意陪她,该做什么做什么,直等到中午刘嗣祥才从外头,喝的微醺望着自己的庶妹道:“冬荣找到了?那虎威堂的人可说了为什么要绑他?”

    刘氏就把这两天的事又和刘嗣祥说了一遍,道:“大哥,您帮我打听一下,这件事朝廷到底查没有查,我们在不在其中,会不会被顺藤摸瓜追查到。”

    刘嗣祥哪里知道,便道:“我知道了,下午就让人去打听。”又望着刘氏,“薛致远没有帮你们?”

    说起薛镇扬刘氏就气不打一出来,道:“他巴不得撇个干干净净才好,哪里会管我们死活。”那边刘大夫人听着,就接了话,“姑奶奶将自己的钱悉数拿出来了,那薛致远还要分家,这事儿办的可真是……”说着摇摇头,望着刘氏就跟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刘氏垂了头,生怕让刘大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不屑和轻蔑。

    “竟有这事。”刘嗣祥怒道,“你怎么能随了他的意,怕他做什么,走,我和你一起去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

    刘氏想到薛镇扬让他请兄长去做中间人分家的事,就道:“今儿您就别去了,他正说要请您去做中间人分家呢,去了他说不定顺势就把家分了。”刘氏又道,“分家的事先拖一日是一日,如果那边有人来请您,您就让人说您不在就成。”

    刘嗣祥其实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含糊其辞的点了头。

    刘氏欲言又止的望着刘嗣祥,刘大夫人眼睛微微一转,拉着刘氏道,“要说帮忙,你大哥这事儿使不上劲儿,但是我却是想起一个人来。”

    刘氏微微一愣,望着刘大夫人面露喜色,问道:“谁,大嫂快说。”刘大夫人就故作神秘似的和刘氏道,“年前徐三奶奶没了的事儿你知道吧?”

    刘氏点点头,随即眼睛一亮明白了刘大夫人是想让她走锦乡侯的路子,随即她又泄了气:“锦乡侯府我早就想过了,只是就算这会儿去打理也来不及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就算是给徐三爷说门合适的亲事,或是和徐二爷说上话,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她们现在就和热锅上蚂蚁似的,根本就等不了。

    刘大夫人在心里冷笑了几声,道:“你外头不是有个丫头吗,把人哄回来嫁过去不久得了,现成的事儿,就算现在不得力,将来也总会得力的。”

    刘氏暗道真是好主意,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多余的精力想这件事,笑道:“大嫂这个主意很妙,等我过了这一关,就着手去办。”

    刘大夫人傲然的点点头。

    刘氏就拿眼睛看刘嗣祥的,刘嗣祥知道刘氏有话和她说,就起身道:“我正好要出去,顺便送你。”刘氏笑着和刘大夫人行礼告辞,跟着刘嗣祥出了门。

    “大哥。”刘氏摆摆手示意秋翠等几个婆子离的远些,压着声音和刘嗣祥道,“我早上让高银去求严阁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您能不能帮我想办法安排一下?”

    刘嗣祥皱着眉警觉的停了步子望着刘氏,刘氏讪讪的笑着道:“这朝中能办成事的也没有几个人,所以我就想着不如直接去求严阁老好了。”

    “胡闹。”刘嗣祥道,“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去找他,你现在为了这点事就敢上门去叨扰,你当你们是谁?!”

    刘氏被他的话噎住了,刘嗣祥就戒备的看着她:“六妹,你有话就和我直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刘氏当即否认道:“我还能打什么主意,如今自身难保,就只是求人而已。”又道,“大哥当年不是和严格老有些交情的嘛,这些年虽不来往可若是您出面肯定比冬荣面子大,大哥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听谁说我和严阁老颇有交情?往后不要胡言乱语,他身在朝堂理的国事,我行在外头就算想交集也不能够。”说着想起什么来,道,“这事儿我看去求钱宁吧,只是钱宁向来认钱不认人的,你要想找他办事,这无底洞不堵严实了什么都别想。”

    早年你进内务府不就是严阁老搭的手,如今还说没有交情,分明就是你不想帮我们,再说,严阁老也不是纯臣忠臣的,有什么不能交的!刘氏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明面上她却不能说,娘家的哥哥嫂嫂再瞧不上,可也是她的哥哥嫂嫂,若是娘家她也得罪了,那他们一家子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可尽管这么想留刘氏心里还是不忿:“钱宁为人太精,若是花钱就能办好也就罢了,怕就怕钱都送了他却翻脸不认账。”

    刘嗣祥也觉得是这样,只好叹气道:“我看你还是不要舍近求远,走薛致远的路子吧,不管怎么说他和冬荣是亲兄弟,总不会见死不救。”

    “大哥。”刘氏见刘嗣祥这样,索性点明了道,“卢状元的事当年不是您帮着经手的吗,您虽然没有和我说,可朝中能办成那么大事情的人,只怕除了如今的几位阁老外没有旁人了。那件事您办的这么周全,如今再去求他们绑点忙,总不会不应的吧。”准确的说,除了严阁老就不可能是别人。

    “不要胡说。”刘嗣祥紧张的四顾张望,“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还拿出来说,当年我和卢状元不过是私交,你不知道就不要乱猜测。”说完眯着眼睛杀气腾腾的看着刘氏,“你不会打算用这件事去和严阁老谈吧?我告诉你,你不要给我惹麻烦,这件事和严阁老没有关系,到时候你两厢落不到好处,连全尸都保你不住!”

    她还真有这个打算,只是可惜没有从刘嗣祥这里套出东西来,刘氏暗暗失望面上已经笑道:“瞧您说的,我哪有那个胆子。”

    刘嗣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耐烦的道:“这事儿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还没有别的路子,说不定五军督都府那边还可以再走动走动,你先等我消息吧。”说完刘嗣祥快步走了。

    刘氏转身就上了马车,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思量这件事,看大哥的意思,严阁老那边顾忌颇多,只怕事情比她想的还要复杂,若是不能求严阁老那就真的只能回头找薛镇扬。

    可是薛镇扬那副样子,恨不得立刻分家才好,根本就不打算帮她们,她心里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隔着帘子问道:“怎么停了?”

    “正碰上大少爷和三少爷出门。”秋翠轻声回道,“来和您打个招呼。”

    刘氏不耐烦的掀了帘子,正看见巷子对面薛霭和薛潋正从马车里下来,刘氏笑着问道:“这是去哪里?”

    薛霭没有说话,薛潋只好回道:“要去学馆,二婶这是刚回来?”

    刘氏点点头,几个人就没有话,薛潋笑道:“那二婶先行!”说完两人站在了一边让刘氏的马车先过了去,等她进了薛府的侧门薛霭和薛潋才先后上了马车。

    今天已经正月初八了,还有一个月季行就要上场了吧?

    刘氏腾的掀了帘子对外头的跟车的婆子道:“找人去棋盘街把高银找回来,就说我有事。”外头有人应了一声,刘氏的马车就进了府中。

    幼清在智袖院和方氏一起见周长贵,周长贵小心的将从秀春楼拿回来的东西交给方氏:“对方说东西都在里头,让小人亲手交给太太。”他说着就将东西给了陆妈妈,陆妈妈抱过去放在方氏面前。

    一个像是在庙会摊子上随手买回来的匣子,粗糙的工艺厚薄不均的刷了一层漆,周长贵看着那个匣子就觉得奇怪的很。

    太太一早让他去秀春楼见一位姓周的商人,也没有交代他到底做什么,他摸不着头脑的去了,好在那姓周的正在客栈里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确认他是薛府的管事后就将匣子交给他了。

    太太什么时候和做买卖的有来往了,难不成因为要分家,所以太太开始着手买卖上的事儿了?

    周长跪想着,视线又落在炕几上的匣子上,匣子很轻,上头落着锁他没有敢打开瞧,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辛苦你了。”方氏并没有显得高兴或者不悦,“快回去歇会儿,让周妈妈给你煮些酒吃吃去去寒。”又对陆妈妈道,“让人去酒窖里取一坛女儿红给周总管送过去。”

    陆妈妈笑着应是,周长贵只得谢恩出来。

    “春杏。”因为没有钥匙,方氏就喊春杏拿把钳子来,幼清却是摇着头道,“我来的时候春柳正闲在外头呢,让春柳去办好了。”说着亲自站起来在门口吩咐春柳。

    方氏也没有多想,等春柳拿了钳子来把锁头撬开,又退了出去,方氏就期待的打开了匣子。

    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一万两面额的通天票号银票,总共六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没想到他们还讲信用。”方氏吃惊不已,高兴的望着幼清,“虽说虚惊了一场,可现在银子拿回来了比什么都好。”又道,“得亏有你机灵,要不然这些银子可就真的打了水漂了。”

    幼清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和虎威堂这些人打交道她还是第一次,当时也只是吩咐路大勇去了不要怯场,让对方摸不清他的底,不知道他的来路,他们才不敢轻视他。

    好在路大勇机灵,事情顺利的连她都觉得意外。

    “姑母收起来吧。”幼清说完又道,“姑父那边您要不要说一声?免得到时候这钱您说不出来路。”

    方氏笑着摇摇头,露出孩子一样的促狭和幼清说悄悄话:“这钱是你拿回来,我们谁也不能告诉,到时候你和你两个姐姐出嫁我一人封十万两在箱子底下,你大哥和你三哥那边则是一人十五万两,有了这些钱就算到时候我不在了,你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过的艰难。”

    姑母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决定都是将自己和她的孩子摆在一起,幼清笑偎着方氏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就留在您身边陪着您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女子当然要出嫁。”方氏捧着幼清的脸,爱怜的道,“姑母不但要给你好好的找门亲事,还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幼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红着脸不说话。

    “娘。”薛思琴和薛思琪以及周文茵结伴进来,方氏朝陆妈妈打了眼色,陆妈妈不动声色的将装银票的匣子收起来,薛思琴已经问道,“大哥和三弟出去了?”

    “学馆开始授课,你大哥陪着你三弟过去一趟。”方氏让几个人坐下,又望着周文茵,“这两天也没顾上你,前几日说是头疼,可好些了?”

    周文茵笑着点头,回道:“已经没事了。”方氏放了心点头道,“虽已经立春了,可总归还是冷的,你们可不能光想着漂亮就早早的换春衫,到时候染了风寒病了可不是舒服的。”

    几位小姐纷纷点头应是。

    陆妈妈在门口朝幼清招招手,幼清笑着站起来道:“姑母和几位姐姐说话,我去趟净房。”就随即出了门,陆妈妈引着她去茶水房,低声道,“二太太一早就去武威侯府,刚刚才回来,您看要不要派人打听一下。”

    走私海运到底有没有牵连上他们刘氏还不能确定,姑父又毫无缓转的说要分家,刘氏这时候肯定是火烧火燎似的着急,她回武威侯府应该是为了求刘嗣祥……

    不过,以她以往对刘嗣祥的了解,刘氏这一趟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刘嗣祥其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将利益得失算的清清楚楚,刘氏这件事是毫无好处的,不但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刘嗣祥不可能会帮她。

    “不用。”幼清摆摆手,轻声道,“倒是要派人盯着高银,如今她手里得用的就高银一个人了,知道高银做了什么也就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了。”

    陆妈妈闻言点了点头道:“大老爷早上走时已经交代过了,下午就和夏阁老一同过府,至于二太太那边他会派焦安去请刘侯爷,今晚只怕还要闹上一场。”她虽是担心,可依旧忍不住期待,“等分了家不管他们住不住在这里,都只算是亲戚了。”

    幼清轻笑目送陆妈妈出去,她却没有再回暖阁,而是站在抚廊下望着智袖院里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发起呆来,现在的事情已经和前一世截然不同了,前一世二房不但顺利的瞒过了姑父和姑母虎威堂的事,还顺利的和锦乡侯说上了话,往后私运更是顺丰顺水赚的盆满钵满,这一世因为她的干预,二房不当在私运上栽了个大跟头,赔的血本无归,还被姑父发现搜空了银子甚至还有分家的危险……

    前一世刘氏能在危难中想到锦乡侯府自救,这一次她会坐以待毙,等着私运的事查出来,等着姑父和她分家吗?

    这不是刘氏的作风,她向来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的人,正如她当年在武威侯府谋算婚事一样,她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庶出小姐,竟然有能力自己筹谋了婚事,还哄的刘老夫人肯为她出一份嫁妆……

    她从来都不曾小看刘氏。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求姑父是最直接的,可是姑父现在的态度很鲜明,只怕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分家,那去求旁人,在这件事上能确定帮的上忙的人屈指可数,党派林立找不当权的只能多花钱还走了弯路耽误时间,只有找最关键的人物。

    那么就只有锦乡侯这样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自己又与私运有纠葛的……可是锦乡侯府刘氏以前就没走通路子,这一时半会儿就更加不可能,除非她想故技重施打徐鄂的主意,可这婚事不是一两日就能促成的儿戏,刘氏就是想也要筹谋准备一番才成。

    还有就是钱宁或是严阁老,前者不是在东厂就是在西苑,寻常人根本见不到,后者不但位高权重还精明的很,不可能为了一点银子和利益就做这种很可能陷进太后和圣上对弈的棋局中。

    幼清低头望着自己的绣着细细碎碎粉红桃瓣的鞋面,一下一下的点在地面上……

    那转了一圈还是只有姑父是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其实说到底姑父也不定能真正使得上力,姑父靠的还是严阁老以及同僚的关系……

    幼清脚尖一顿停了下来,脸色大变。

    她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今天已经是初八,前一世薛霭就是在春闱前从外面被人抬回来的,她一直都不知道薛霭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又是在什么地方被人抬回来的,但是时间她却记得很清楚,是正月二十九。

    因为二月初九就是入场的日子,当时姑母正忙着给他准备用具,家里每日都有同科的学子来走动。

    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提前发生了,薛霭生病的事会不会也有可能提前?她一直忘记提醒薛霭,甚至都没有想起来问问姑母他有没有旧疾!

    要不要去把薛霭找回来?

    不管是不是她杞人忧天,先保住薛霭没事才是关键,她当即转身进了暖阁里,薛思琪不知道说了什么,正惹的方氏笑着:“我这一上午心里都毛毛躁躁的难受,被你这么一闹好了一些,你这丫头就是猴儿托生的。”

    薛思琪哈哈大笑歪在方氏身上。

    气氛非常的好,幼清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还是收了回来,“我想起房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方氏以为她累了,就笑着点头道:“成,你路上小心一点。”

    幼清颔首,和薛思琴,周文茵以及薛思琪打了招呼就出了暖阁。

    幼清扶着采芩的手出了智袖院就吩咐道:“绿珠别急着回去,先在这里等陆妈妈,若是见着她回来你就说我有事找她,让她走一趟青岚苑。”

    绿珠点头应是就留在智袖院门口,幼清又吩咐采芩:“你现在去马房告诉路大勇,让他立刻去潜山书院找大表少爷,请他回来,若是他回不来就让路大勇远远的跟着护着他。”

    采芩脸色微变,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别问了。”幼清推着她,“快去。”

    采芩便跑着去了外院。

    幼清回了青岚苑也是坐立难安,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保佑这一世薛霭没有大碍能顺顺利利的参加春闱一举高中,能顺顺利利的和周文茵成亲,不要像前世那样历经波折。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又仿佛很慢似的,终于陆妈妈和绿珠说笑着进了门,幼清迫不及待的让绿珠守着门,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陆妈妈:“……因为只是猜测,我不敢惊动姑母,怕只是虚惊一场反而让她担惊受怕,你这会儿立刻派人去将大表哥和三表哥找回来,以免有什么意外。”

    陆妈妈也是惊的目瞪口呆:“您的意思二太太想拖住这件事,让大老爷不提分家的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断了大老爷这几年的希望,而大老爷的希望就是今年大少爷的春闱?!”

    幼清点了点头,一旦薛霭不能高中甚至身亡残废,那么薛氏想要后继有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薛明,以薛镇扬的性格必定会重新斟酌考虑,为了薛氏的将来他只会重视薛明,不遗余力的培养薛明。

    虽然薛明虽不如薛霭,可比起薛潋方方面面都要靠谱许多。

    一旦如此,就不可能再有分家的事,不但如此,薛镇扬很可能还会为了大局为了薛霭和薛潋将来有人照拂,依旧和二房一如既往的亲和。

    “这怎么是好。”陆妈妈急得团团转,“要不然去告诉老爷吧,让老爷防着一些。”

    幼清摇着头,催着陆妈妈:“您先派人去找大大表哥,确定他无事后再提醒大表哥和姑父。”陆妈妈惊醒过来忙点着头道,“我……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少爷。”说着飞跑了出去。

    “小姐。”采芩和绿珠刚才也听到了幼清和陆妈妈说的话,惊恐的道,“二太太不会真的对大少爷做什么事吧?”大家再吵再闹可也仅限于一家子人利益的争夺,就算是二太太当初在粥棚的事上做手脚,也是选在冬至那日朝堂休沐,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薛氏所有人蒙羞。

    可是现在若是二太太对大少爷动了恶念,这件事的性质又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她们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幼清来回走着,心里七上八下,又自责又懊悔,她应该早点想起来的,只怪这两天事情太多她竟然半点没有想起这件事来,现在只能寄希望路大勇和陆妈妈,能护着薛霭不出事,能让他安安全全的去参加春闱。

    青岚苑里静谧的可怕,主仆三人心事重重坐立难安,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阵的喧闹声,采芩朝绿珠打了颜色,绿珠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进来回道:“小姐,大老爷回来了,还请了夏阁老和隔壁的陈侍郎陈大人。”

    幼清微微一愣已经意识到什么事,绿珠已道:“二老爷正吵着闹着不肯过去,大老爷就说不管他们过不过来,今天这家必须分,二老爷和二太太这才去了外院。”

    “武威侯府的侯爷没有来吗?”幼清放了已经被她捧凉了的茶盅,绿珠回道,“好像没有来,不过大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

    分家不是小事,今天一天只怕是结不了的,刘嗣祥今天能躲明天见着薛府动真格的想必不可能再躲了。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采芩把幼清的凉茶倒了又添了热茶,幼清也有些坐不住想过去看看,可即便去了也不可能让她听到什么,只能跟着薛思琴几个人在智袖院等消息。

    “算了,我们还是在房里等着吧。”幼清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采芩索性拿了针线篓子过来,想着让幼清做做针线分散注意力,幼清刚提了线,周文茵就来了。

    “清妹妹。”周文茵苦笑着进来,“我来你这里坐坐。”

    是因为两位舅舅闹着分家,她这位外甥女为难所以到她这位同样是表亲的小姐房里避一避吗。

    “周姐姐。”幼清让了周文茵坐在主位吩咐采芩倒茶,问道,“是在外院吗?听说夏阁老亲自来了?”

    周文茵无奈的点点头,有些伤感的道:“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她望着幼清叹了口气,“还是你好些,往后我都不知道和二舅母怎么说话了。”

    这可不像是素来周全八面玲珑的周文茵会犯的愁恼,幼清笑着安慰她:“长辈们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主,只当不知道好了,以往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吧。”又指了指采芩放在炕几上的茶,“姐姐喝茶。”

    周文茵心不在焉的端了茶盅,意兴阑珊的望着幼清:“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都想回广东了,可是表哥春闱再即,我若这时候走难免会让他多想,所以只能耐着心思等他顺利考完再说。”

    回广东啊,前一世周文茵是中秋节走的,幼清又想到薛霭的事,心头微跳道:“姐姐这个时候是不能走的,您若是一走大表哥定然要分心的,若是他考的不好,到时候你岂不是又要伤心,再者说,你便是这会儿走了,肯定还是要惦记这里的事,还不如索性等过了端午再说,倒时候事情都定了,大表姐的婚事也办了,你再走也能安心。”

    周文茵听着就打量着幼清,对方笑盈盈的说着,没有半点遮掩和不自在,她心头微顿便失笑,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由哂笑和幼清打趣道:“妹妹这是打趣我?你现在笑我我也不羞的,只等将来妹妹谈婚论嫁,我可是会好好的取笑你一番。”

    “姐姐尽管取笑好了。”幼清掩面而笑,“只怕倒时候我就喊您表嫂而非姐姐了。”

    周文茵满脸通红,喃喃的低头喝茶。

    幼清这边和周文茵消磨着时间,那边夏堰坐在主位之上,下面是薛镇扬喊来的府里的管事以及几个铺子里的大管事,薛镇扬的同僚也是隔壁邻居陈大人陪坐在一边,薛镇世哭丧着脸局促不安的望着薛镇扬……

    方氏和刘氏则坐在隔间里,等对完账将薛家公中所有的铺子产业理出来均分为四份,再来分京城宅子里的家什。

    刘氏这会儿也不用委屈自己和方氏摆着笑脸,方氏也没有心思和对方虚伪应付,隔间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和噼里啪啦不间断的算盘声。

    “大哥。”薛镇世依旧想最后努力一番,扯着薛镇扬的袖子,“您出来一下,我有话和您说。”

    薛镇扬也不想当着同僚的面掉自己兄弟的面子,尽管要分家可是他们是同胞手足的事是分不了的,他忍着不耐和夏堰以及陈大人告罪和薛镇世出来。

    “什么事?”薛镇扬望着薛镇世叱道,“你都多大的人了,等泰哥儿成亲你都要抱孙子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是指薛镇世方才扯袖子的事。

    薛镇世哽咽着道:“我巴不得现在还是个孩子,跟着大哥在临安,那时候大哥处处帮我,我一心想去扬州从徽商手中倒卖盐引,还是您一顿叱责阻止了我,后来紧跟着就是朝廷对盐场的大清洗。还有一次我犯浑去赌场一个下午输了近万两的银子,是您不顾名声亲自把我带回来的……”他哀求的看着薛镇扬,“我要是不长大,您就还当我是弟弟,我犯了错您最多也是骂我一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

    薛镇扬脸色也很难看撇过头去。

    薛镇世接着又道:“走私海运的事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是我真是只是想多赚的钱,将来为季行为泰哥儿几个孩子攒点家底,大哥您就原谅我吧。就算是要分家您也要告诉娘一声吧,如果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你不用和我忆苦,当初你再浑可也是小打小闹,是有分寸的,可是此事非同小可,你怎么就不会考虑后果呢。”薛镇扬语含愤怒,“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里好,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可是真的为了家里好?账上亏空分文没有,钱呢,居然全部被刘氏私藏起来,是,买卖是你们这些年辛苦后才不断壮大的,可那也不是你们私有的,你们现在有胆子走私海运,有野心私吞整个薛氏,谁又知道将来你们还会怎么样?!”

    薛镇世摇着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求您,只要这一次您原谅我,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真的!”

    薛镇扬根本不相信薛镇世,或者说他是不相信薛镇世夫妻二人,他斩钉截铁的道:“私运的事我会帮你,便是不在乎你死活我也要看在娘的面子上,看在泰哥儿的份上帮你们,但是分家是势在必行,你休要和我胡搅蛮缠。”

    薛镇扬欲哭无泪,可是看着薛镇扬坚定的神色他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您等两天行不行,过几天娘说不定就来了。”薛镇世脱口而出,“年前素娥写信回泰和了,娘虽然没有回信,但是以她的个性肯定会过来的。”

    薛镇扬不知道这件事,不由想到年前他写信去泰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信的事,他含怒质问道:“你果真写信给娘了?”

    薛镇世点着头,觉得自己镇住薛镇扬了,大哥的脾气一上来除了娘谁都镇不住。

    “好,好的很。”薛镇扬拂袖冷笑着道,“娘来了也好,正好让她看看你的行径。”拂袖而去。

    薛镇世愕然的看着薛镇扬,如此说这个家还是要分。

    他顿时垮了肩膀,无可奈何的跟着进去。

    因为各个铺子的账本年前就统算过一次,这一次都是现成,只要把所有的合计出来再平均分配,再将一些收益好的和收益差的挑出来,远的和近的分门别类的摆出来,到时候大约均等的分出来就成。

    至于内宅里的东西就要方氏和刘氏去算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薛镇扬和夏堰以及陈大人聊着朝堂的事,陈大人道:“严怀中此番拦了雪灾的事,如今正闭着户部拿银子,去年财政就吃紧,这刚开年户部哪肯立刻出钱。”

    “户部的胡大人素来和严怀中有些旧怨。”薛镇扬沉声道,“银子出自是会出,但添堵这事只怕也是免不了的。”

    陈大人含笑点头,道:“致远兄言之有理。”又望着夏堰,“阁老昨日去面见圣上,圣上还留您在西苑吃茶,我们私下听说后真是喜闻乐见。”

    夏堰捋着长髯,慢慢的道:“朝中无事,圣上正有雅兴,便留老夫对弈一局。”面色很愉悦,显然也很高兴圣上能对他亲和。

    三个人说了半晌的话,就听到算盘啪嗒一声停下来,其中一位账房站起来抱拳和薛镇扬道:“大老爷账已经算出来了,统共分了四份,请您过目!”

    薛镇扬收了话起身走到桌边,又回头看着薛镇世:“你也来看看,若有不满意之处,我们再行商量。”

    薛镇世脑袋晕乎乎的哪里有心思看,随意一扫后也不问刘氏的意思点头道:“挺好的,大哥决定吧。”薛镇扬不再多说,让账房拟了凭据,一式四份的摆在桌上,薛镇扬拿了私章沾了印泥……

    薛镇世咕咚一声咽了声口水。

    隔间里头刘氏也站了起来又紧张又气恼的朝外头看。

    就在这时,守门的婆子匆匆跑了进来,也不通报气喘吁吁的道:“大老爷,大太太,大少爷出事了。”

    ------题外话------

    表急,剧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057 覆辙

    平地惊雷一般,薛镇扬握着落印的手一顿,转目问道:“出了什么事?”

    隔间里方氏也几步跑着出来,一把抓住婆子的胳膊,急着道:“什么大少爷出事了,出了什么事?”陆妈妈过来扶着方氏,心头也砰砰跳起来,难道她派去的人没有护住大少爷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果然被方表小姐预料到了。

    陆妈妈想着目光似箭一般恶狠狠的朝刘氏看去,可惜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刘氏,不由把视线落在薛镇世身上……

    薛镇世被陆妈妈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一个婆子发火。

    回话的婆子心里头害怕又很着急,说起话来便语无伦次:“是大少爷身边的澄泥小哥跑回来的回的话,说是大少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至于什么原因奴婢……奴婢也不知情。”

    方氏听着心急如焚她撇开婆子急匆匆的朝侧门边上去迎薛霭,边走边念着阿弥陀佛,陆妈妈也急的额头冒汗,又后悔又自责!

    薛镇扬心头沉了下去,朝夏堰和陈大人各抱拳,还没说话,夏堰也已经急着道:“快去,致远休要与我等客气。”他一向看重薛霭,此子不但聪明稳重,心思也机敏严谨,用心培养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春闱在即,还望事情不要严重,夏堰紧蹙了眉头和陈大人对视一眼,陈大人也是目露担忧的样子。

    薛镇扬也不客气快步追着方氏而去。

    薛镇世看看心绪不稳的众人,又看看平平整整摆在桌面上的凭据,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转念又想到了薛霭心里也担心起来,不由朝屏风后头的刘氏看去。

    屏风后面,刘氏已经退了出来,她扶着秋翠的手慢悠悠的朝外头走,站在抄手游廊上望着薛镇扬方寸大乱的背影面无表情!

    等方氏和薛镇扬赶到侧门时,澄泥和洮河一人一边护着马车已经进来,车不像是府里的车,但赶车的却是府里新进的小厮,皮肤黝黑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澄泥看到薛镇扬和方氏顿时哽咽着喊道:“老爷,太太!”毕竟年纪还小,话没说完眼泪就急的落了下来。

    方氏一见澄泥哭,顿时方寸大乱忙扑在马车上:“季行,季行呢!”说着掀了帘子,就望见车里有两人,而薛霭衣冠整齐面朝外平躺着,双眉平展像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很平静,方氏摸着拍着薛霭的脸,又拉着他的手,“季行,你怎么了,快醒醒!”可不管怎么动薛霭却没有半点反应。

    “夫人稍安勿躁,季行这一时三刻是醒不过来的。”方氏这才回神去看车里的坐的男子,她一愣喊道,“宋大人!”

    宋弈微微颔首从容不迫的回礼:“夫人!”

    薛镇扬也走了过来,等看到宋弈也是微微一愣。

    方氏一听宋弈说的,顿时掩面哭了起来,回头质问澄泥:“到底怎么回事,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澄泥哽咽着回方氏的话。

    “宋行人?”薛镇扬望着宋弈面色有些古怪,宋弈则朝薛镇扬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薛侍郎!”说完也不准备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指了指薛霭,道,“季行病情难测,我来时的路上已着人去请郎中了。”

    薛镇扬抱拳谢道:“多谢。”又见宋弈方才似乎正在号脉,就知道对方应该是懂玄黄之术,就问道,“宋行人可知犬子是何病情?”说着自己也伸手探了一探,却一无所获,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

    宋弈却避而不答,“此处不易多谈,薛侍郎先着人将季行兄送回去。”

    薛镇扬虽心里着急,可依旧放了帘子示意马车接着走,他则跟着车,等到了侧门院子里婆子已经抬了滑竿来,几经合力将薛霭抱上滑竿一路小跑着进了他的院子。

    等将薛霭安置在床上歇下,宋弈请的大夫也已经到了,院子里外皆是乱糟糟的,大家没有心思说话,皆等着请来的郎中问诊的结果。

    夏阁老和陈大人也由薛镇世陪同着过来,小小的正厅里顿时挤满了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夫就已经出来了,薛镇扬迎了过去问道:“如何,可知长子是为何昏睡不醒,什么病因?”

    “实在抱歉。”郎中抱着拳一脸惭愧的道,“贵公子这病来的又急又突然,可却又没有任何症状,在下左右号脉竟是探不出病因,实在是惭愧。”他说着垂了头,“薛大人不如去封家医馆请华郎中来瞧瞧,他对疑难杂症颇有见地。”

    薛镇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好说人家郎中医术浅薄,忙让焦安送人出去又吩咐婆子去请封家医馆,洮河道:“老爷,宋大人来时已经着人去封家医馆请祝郎中,大约人也快到了。”

    薛镇扬微微一愣朝端坐在侧的宋弈看去,宋弈也正朝他看来,薛镇扬感激的点了点头,宋弈面无表情依旧坐着。

    薛镇扬心里没了沉稳,也就没有在意宋弈请的不是专治疑难杂症的华郎中,而是专研毒物药性的祝郎中,他焦躁的来回走着,又不好当着朝中同僚的面发火,便停在洮河面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少爷不是和三少爷去学馆了吗?”

    “老爷。”洮河和澄泥跪了下来,两人惭愧的无地自容,“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少爷将马车留给三少爷,带着我们两人步行出了学馆,方走到钱棉胡同就突然扶墙停了下来,不等我们细问,大少爷就一头栽在小人身上……”洮河说着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下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掐了人中又在茶馆要了杯水喂给大少爷,可大少爷依旧未醒,我们瞧着不对打算把大少爷背去医馆,这时候真好宋大人的马车经过。”他说着看了眼如松似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宋弈,“宋大人探了脉就让我们先把大少爷送回来。”

    也就是说薛霭是毫无征兆的晕倒了,而且没有任何症状和原因……

    读书之人略懂玄黄,薛镇扬听着只觉得奇怪,他想到宋弈方才的欲言又止,便走过去在宋弈面前停下,态度谦和的道:“宋行人,可否劳驾进一步说话。”他虽比宋弈官阶高许多,可平时大家并无多少交集,而宋弈此人也有些狂傲,所以薛镇扬不敢以身份自居,对他非常客气。

    “这边请。”薛镇扬做出请的手势,宋弈便起身当先走了出去,两人在薛霭院子中间停下,薛镇扬开门见山的问道:“方才宋行人言而未尽,可是对犬子的病情有所见解?”

    “到也不是。”宋弈穿着一件灰白色细布道袍,信手而立风吹着发梢,竟有些仙风道骨的高然之境,他微拧着眉头道,“在下也不过略懂玄黄,方才给季行兄号脉之时,只觉得他脉象沉而有力,不像身体有所不妥,倒像……”

    薛镇扬眉头紧锁,满面认真的看着宋弈,急切的问道:“像什么?”

    “毒。”宋弈言简意赅,胸有成竹的道,“所以适才我已请人去封家医馆请了祝郎中,他对毒物一行颇有些造诣。”

    中毒?薛镇扬怎么也没有想到薛霭会中毒,是无意中毒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又是谁会对他下毒?!

    无数个疑问聚集在嘴边,可薛镇扬不好再问,毕竟宋弈并非是郎中,他只好感激的道:“今日多谢送行人出手相助,改日等季行转好,定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薛侍郎言重。”宋弈挑了挑眉望着薛镇扬,“宋某有一事提醒,若华郎中稍后有所辩证,薛侍郎不仿问他一问此毒乃为何毒,又是出自何处的好。”

    薛镇扬再次顿时,宋弈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已有所指?!

    他惊愕不已想要追问几句,可话道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他们与宋弈并没有多少交情,他能将季行送回来了已然是欠了人情,若是问的太深难免尴尬,想到这里薛镇扬作揖谢道,“多谢宋行人提醒,薛某感激不尽。”

    宋弈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那宋某就告辞了。”也不说客气话,也不和夏堰以及陈大人打招呼,悠悠转身施施然而去。

    薛镇扬想喊焦安送一送,可一想到宋弈的样子,就觉得这送一送虽是客套礼节,可对于宋弈来说只怕是多余的。

    薛镇扬不再想转身进了花厅。

    夏堰正房了茶盅,见宋弈随薛镇扬一起出去却没有再进来,奇怪道:“宋行人走了?”薛镇扬怕夏阁老觉得宋弈有些狂妄,在这个时候生气,他这个做主家的难做,就语气和缓的道,“宋行人说是有事走的急,让我和阁老还有陈大人说一声。”

    “哼哼。”夏堰哼哼了两声显然是知道薛镇扬是为了宋弈打圆场的,“走便走了吧。”话落又端了茶盅垂目去饮。

    陈大人干干的笑笑,夏阁老位高权重年纪又长,虽不是那恃强凌弱的,但是平日里也喜欢旁人敬着他,可这宋行人常去内阁走动,见着几位阁老不但不恭恭敬敬,还颇有些目中无人。

    现在的年轻人,陈大人摇摇头,着实猜不透宋弈心里头想什么。

    薛镇扬虽有些尴尬,可见夏阁老不再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去催澄泥:“去门口看看大夫来了。”澄泥应是夺门跑了出去,等走到院子门口正碰上匆匆而来的祝郎中,澄泥像是遇着救星一样拖着助郎中就往里头走,“老先生来的正好。”

    幼清这边,当周文茵房里的春岚来报时,她正在和周文茵讨论方明晖衣袖上改绣宝相花还是祥云图案,可等春岚说完,她便腾的一下站起来随即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这一世许多事情在她事先知道后的干预下,都变的不再一样了,她这半日心里依旧抱着侥幸之心,总觉得薛霭会没有事,也会像之前的许多事情一样,会更改了轨迹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她太自大了,是她太掉以轻心了,是她太冷漠了吗。

    要是早点警觉,要是早点提醒薛霭,就不会再和前一世一样让他被人抬着回来……

    幼清心痛如绞,有种无力感遍布周身。

    “小姐。”采芩扶着幼清,“您要不要去看看?”

    幼清摇着头,她去做什么,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薛霭依旧会药石无医,依旧会昏迷两个月,依旧会错过今年的春闱,依旧会沉迷颓废消沉两年,甚至自此庸碌下去毫无斗志!

    是她的错,幼清脸色煞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垂在面上。

    周文茵手里拿着针线,神情木然的望着春岚,脸上的血色也一点一点褪去,瞠目结舌的问道:“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请大夫了吗,请的哪里的大夫,大夫怎么说?”

    她连珠似的问完,春岚胆战心惊的回道:“说是走在路上突然就晕了,是宋大人送回来的,在路上就请了大夫,一个是方氏医馆的赵郎中,不过像是没有瞧出什么病症来,刚刚又来了一位封氏医馆的祝郎中,听说是对各类毒物药性颇有造诣,这会儿正在大少爷房里问诊呢。”

    “毒物药性?”周文茵满脸的不解,露出惊愕的表情来,“怎么和毒物有关系?”难不成大表哥还是中毒了不成?她心里想着就朝幼清看去,就看见幼清正呆呆的坐着,垂目不言,但眼泪却簌簌的落。

    周文茵震惊的无以复加,望着幼清就连手指尖被针扎出了血眼子也浑然未觉。

    “奴婢也不知道。”春岚回道,“奴婢再去外院打听!”

    周文茵无知无觉的摆摆手,春岚慌忙退了出去。

    “清妹妹。”周文茵隔着桌子紧紧的攥住了幼清的胳膊,“清妹妹,你怎么了?”

    幼清拿帕子擦了眼泪,摇着头道:“没事,只是听到大表哥病了有些伤心。”又道,“周姐姐担心的话不如去看看吧,离的近些知道的也及时一些。”

    周文茵点点头,又点点头,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勉强露出从容的样子,“周姐姐快去吧。”

    周文茵心里就跟火烧似的,她不再说什么站了起来,道:“那我去外院看看。”话落带着半安就出了青岚苑。

    幼清长长阖上眼睛靠在炕头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采芩和绿珠看着心里也暗暗震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只因为幼清方才的样子太过伤心,甚至比起周表小姐来还要更胜一些,难不成小姐对大表少爷真的和外间所传那样,动了情?

    “小姐。”采芩上前小声道,“到底是病是毒还不知道呢,您别太担心了,再说,京城那么多好的郎中,还有宫中的御医,大表少爷不管是什么病都会治好的。”

    大表少爷人好又没有什么脾气,小姐这段日子常和他走动,即便是真的对大表少爷动了心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大表少爷和周表小姐素来就有婚约,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们小姐只怕是要伤心了……

    采芩暗暗叹了口气,想劝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小姐什么都没有和她们说。

    “采芩。”幼清想到了路大勇,吩咐采芩道,“你去看看路大勇回来了没有,让他想办法来见我。”

    小姐不问清楚也不会放心,采芩想了想应道:“奴婢这就过去。”说着出了门,等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采芩从门外进来,看见幼清就指了指窗户,幼清忙去开了临炕的窗户,果然路大勇在窗户下面,她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表少爷是因何病倒的,你当时可瞧见了?”

    “小人赶到时大表少爷已经在宋大人的车上了。”路大勇也很自责,“宋大人让陆妈妈派去的几个婆子分别去几个医馆请郎中,小人就自告奋勇的驾车送他们回府的。”他说着一顿又道,“小姐,回来的路上宋大人也给大少爷号了脉,看他的样子,大少爷的病只怕是不简单。”

    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是因为太急太猛还是别的原因?

    幼清努力去想前一世的事情,可惜,她除了知道薛霭生病外,其它的一概不知道……

    “方才小人进内院时,看到大老爷正亲自送祝郎中出来,祝郎中的诊断大少爷并非是病,而是中了毒,且这种毒非常的奇怪,连他都是首次见。”又道,“不过大少爷似乎中的还不算重,暂时没有生病危险,但是也不会醒过来。”

    真的是中毒?幼清惊讶的道:“你确定祝郎中说的是中毒?”路大勇闻言就点了点头。

    幼清也没有想到薛霭竟然是中毒,她半跪在窗口,冷风簌簌的吹在面上,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来她怀疑的没有错,薛霭真的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你先回去。”幼清再也坐不住关了窗户喊采芩给她更衣梳头,主仆三人便往外院而去,在路上正好碰见薛思琴和薛思琪,见着幼清薛思琴道,“……外院这会儿有几位大人在,我原还想再等等,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坐不住。”她红了眼睛,“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幼清沉声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吧。”话落并着薛思琴和薛思琪一起去薛霭的院子,好在夏阁老和陈大人方才已经去了书房,这会儿院子里只有方氏和薛潋在这边,三个人等不及通报进了房里。

    薛霭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张床,干净简介,若说有什么东西显得有些乱,那便是他床头夹着书签叠在一起的几本书了。

    幼清随着薛思琴走近,越过方氏和薛潋的,就看到银白锦被中温润似玉般静静躺着的薛霭。

    面色红润,呼吸匀畅,没有一点痛苦和不适的迹象,和平时也没有不同。

    可就是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

    方氏正哭着拉着薛霭的手说着话,薛潋坐在一边,沉默的垮着脸。

    “大哥!”薛思琪扑了过去哭了起来,“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不过半天的功夫而已……您起来,起来和我说话啊。”

    薛霭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毫无反应。

    薛思琴撇过头去拿帕子掩了面低声哭了起来,薛思琪回头望着薛潋:“大哥不是送你去学馆的嘛,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薛潋懊恼的揪着头发:“他就在那边喝了半盅就走了,我还要上课,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会出事,我怎么也会和他一起啊。”说完一拳砸在床沿上,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薛思琪垂头低声哭着。

    幼清望向陆妈妈问道:“大夫怎么说?”陆妈妈回道,“祝郎中说大少爷不是生病是中毒!”她说着满眼的恨意,“说是这种毒他以往不曾见过,大约是新研制出来的,他也要回去仔细研究一番,至于解毒他就没有办法了,恐怕只有找到在外行走的封神医才有可能解毒。”

    还是封神医!

    幼清暗暗叹气,陆妈妈又道:“祝郎中开了一副药,但是只能维持大少爷身体不会僵硬,还让我们赶紧着人去找封神医……可是封神医素来行踪不定,哪里能找得到!”

    幼清无话可说,除了中毒之事外,一切和她前世听到的事情一模一样。

    她垂头丧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方氏和薛思琪哭的伤心,她心里也难受的不得了,要是知道这事还会再发生一次,她就算救不了薛霭,也该记住前一世封神医开的药方才是。

    她自责不已。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悲痛,没有人会想到薛霭只是出去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回来,更没有人,他会这样一直维持两个月,两个月等风神医回京后才能将他救醒,耳后薛霭便成了半个残疾人!

    陆妈妈见幼清伤心绝望,心里也是难过的很,她听方表小姐的话就该多派些人出去才是……

    是二太太一定是二太太!

    陆妈妈望着生机勃勃前途光明的薛霭,很有可能不但因此耽误了前程甚至还有可能没了性命,她便恨的不行,她攥着拳头转身就朝外面走,幼清望着陆妈妈这样子忙追了过去拉住她:“妈妈去干什么。”

    “方表小姐。”陆妈妈哽咽着道,“奴婢不能让大少爷白受这场无妄之罪,是谁动的手你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一定要为大少爷讨了这公道。”

    幼清何尝不想,她拉着陆妈妈道:“我也想去,可是您有证据吗,她只会跳起来说您见二房失势恃强凌弱罢了,您这么去只会给她更多反驳的借口,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陆妈妈捶着胸口:“那怎么办!奴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知道。”幼清拧着眉头轻声劝着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要让大表哥醒过来,其它的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陆妈妈闭着眼睛长长的泄了口气,生生把心口的怒压了下去。

    “奴婢听您的。”陆妈妈咬着牙信服的看着幼清。

    比起任何人幼清更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薛霭,她想救他的心,改变他人生的心比任何人都要迫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薛镇扬和周文茵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周文茵眼睛红红的正拿帕子压着眼睛,视线黏在薛霭脸上,薛镇扬脸色也极其难看,大家都转头过来目含期盼的望着他,薛镇扬沉声道:“祝郎中说封神医近半年来一直在广东一带行走,我已经派人捎信去广东几位同年,让他们帮忙打听封神医的下落,文茵也会写信回家,请周大人派人去寻,若是在三个月内能找到解救之法,季行的毒便无大碍,若没有……”他望着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喉间。

    季行是他的长子,还有一个月就要春闱,以他的学识和制艺,此番虽不敢高估但二甲进士绝无意外。

    可如今他就这么躺着,若是一个月之后还依旧如此,那他就要再等三年,其实再等三年也无妨,怕就怕他……

    薛镇扬直直的站着,衣袍里空荡荡的,不过这半天他仿佛瘦了许多一般。

    “文茵。”方氏擦着眼泪过来抱着周文茵,“是舅母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方氏涕不成声,却依旧打起精神,“若是这一次你表哥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往后舅母定让他对你百般的好,若是不能……我会写信给你母亲把你送广东,我们不能……不能耽误你。”

    “舅母。”周文茵泪如雨下偎在方氏的肩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表哥醒来。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方氏点着头:“是,季行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与周文茵抱头哭了起来。

    幼清也侧过头去忍不住落着泪。

    薛镇扬疲累至极在房里的圈椅上坐下来,幼清左思右想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姑父,那毒就连祝郎中也不知道吗?”

    “是!”薛镇扬望着幼清,侄女眼睛红红的,腮边垂着泪满眼担忧和自责的样子,他暗叹着语气消沉,“我也让人拿了夏阁老的名帖去宫中请太医来,或许太医有法子一试。”

    就是太医也素手无策,幼清没有再问。

    等到入夜宫里接连来了两位太医,果然如幼清所料和祝郎中说的一样的话,也是开了一副药,只说能暂时保着命,却没有办法让薛霭醒过来。

    方氏不过一天就仿佛老了十几岁,守在薛霭的床前不吃不喝的垂着眼泪。

    昨日长房众人还暗暗高兴期待着今天两房把家彻底分了,以后府里也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没有想到今天不但没有把家分成了,还闹出大少爷的事情来。

    若是大少爷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长房的将来可都压在三少爷身上。

    但是三少爷的性子……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薛镇扬在房里踱着步子,又觉得不能这么干坐着,便烦躁的出了门,那边周长贵迎了过来,低声问道:“请来的几位账房还没走,列的凭据小人收着了,您看分家的事是……”

    薛镇扬转身望着死气沉沉的院子,沉默了一刻出声道:“先缓一缓!”

    周长贵想了想垂头应是。

    刘氏正和薛镇世说着海运的事:“咱们两人无所谓,但是泰哥儿和画姐儿要安排好,我想把画姐儿先嫁给冀哥儿,虽说年纪还小,可画姐儿有嫁妆傍身,我二嫂又是那最看重银子的人,不愁画姐儿过的不好。”刘氏心里头飞快的转着,“至于泰哥儿,我们索性就将他过继给大哥好了,左右是他的侄子,我们泰哥儿又聪明好学,他不会不愿意的。”

    薛镇世听她安排后世似的就不高兴了,如今还说把泰哥儿过继给薛镇扬,就忍不住嘲讽道:“你怎么想的就这么美,我大哥两个儿子,他为什么要接手泰哥儿,再说,如今季行生死未卜,他不和我们分家你就烧高香吧,还做这种春秋大梦!”

    “我做春秋大梦?那你有本事把私运的事解决了?!”刘氏冷笑着道,“季行都成这个样子了,来了四五个郎中都素手无策的,我看就是等两个月也没有好转的可能了,往后大哥可就薛潋一个儿子,那孩子素来就是个断片儿,不指望他闯祸就好了,将来光宗耀祖是不可能的。可是咱们泰哥儿就不同了,如今已经是秀才,等秋天中了举人可就有功名在身,大哥为什么不愿意,他高兴都来不及。”最重要的,薛镇扬毕竟是京官五品,在朝廷这么多年已有不少人脉,以往薛镇扬一心培养薛霭当然不会多操心薛明的事,可是往后没了薛霭,薛镇扬难道还看不见薛明。

    薛镇世哼哼了两句,忽然想起什么来,狐疑的望着刘氏,质问道:“季行的事,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刘氏一愣,脸色顿时僵住,随即喝道:“你说什么胡话,我有那个本事就不会在这里担惊受怕怕被朝廷追查到私运的事了,那毒连祝太医和祝郎中都素手无策可见不是常见的,我整日在家里,从哪里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镇世想想也对,叹了口气抱着头愁眉苦脸的道:“那怎么办,我们现在是谁也求不上了。”

    “等明天你就去找大哥。”刘氏推了推薛镇世,“此一时彼一时,他今天和我们翻脸无情,明天说不定就不同了。”

    薛镇世不相信的看着刘氏,刘氏就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你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镇世没有说话。

    幼清坐在薛思琴房中,周文茵沉默的靠在椅子上,一向多话的薛思琪也难得沉默的不说话,四个人皆是面色沉重,过了许久薛思琪出声问周文茵:“信到广东要多长时间?”

    “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周文茵神态消沉,就算信到了那边还要着手去找人,能不能找得到不能保证,就算是找到了从广东来京城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到时候薛霭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敢预料。

    “那个什么封神医一定有办法治好大哥?”薛思琪垂着炕沿,“咱们总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吧,要是他也不会怎么办?!”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大哥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父亲不是已经托府衙去查了吗。”薛思琴揉着头,只觉得额头跳着的疼,“这毒中的蹊跷,三弟只说大哥在学馆里饮了杯茶就离开了,若是中毒就只有那杯茶,他下午已经去了一趟学馆,那茶盅都洗了收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何况学馆里都是素日的同窗,大人一向为人周正对人谦和,谁会和他那么大的仇想要害他!”

    幼清端了茶盅低头喝着茶,封神医虽能救治,可时间间隔太久,薛霭已经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他再躺两个月。

    这个毒如果真是刘氏让人下的,那么她应该有办法解决吧?她想起以前看过的医书上,好像就是这么说的,万物相生相克,毒性也是这样,能治出毒来就一定能有解毒的办法。

    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要让刘氏把解药拿出来。

    “这么干坐着也不成。”薛思琴正色道,“你们都回去吧,母亲那边我一会儿去换她歇会儿,你们也别陪着熬着,到时候一家人都病倒了,谁还来照顾大哥。”她说着吩咐春银,“送周表小姐和方表小姐回去。”

    幼清和周文茵双双站了起来,几个人也无心客套前后出了门,外头寒风未停吹在人脸上就跟刀子割似的,幼清拢了拢斗篷和周文茵并排走着。

    周文茵捧着手炉沉默的垂着头,等穿过小花园她呢喃似的问道:“清妹妹,你说表哥一定会没事吧?”

    “会的。”幼清转头朝她笑笑,“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周文茵微微一愣,勉强笑了笑,脑海中就浮现出薛霭望着幼清时的眼神,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妹妹就别拿我打趣了。”说着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走着又在周文茵的院子前分了手,幼清回了青岚苑。

    小瑜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幼清梳洗,幼清却没有睡意窝在炕上心头思绪乱纷纷的,就在这时炕边的窗户响了一声,幼清立刻翻身打开了窗户,路大勇站在窗户底下昂头望着她:“小人想起一件事来,也不知道重要不重要,可是不说又怕耽误事。”

    “你说。”幼清点着头等路大勇说话,路大勇想了想措辞,开口道,“小人赶车时,宋大人在车上陪着大少爷,他好像也懂些玄黄之术,进门时大老爷还请问他大少爷的病情,他当时话只说了一半,事后还曾提醒大老爷问一问祝郎中毒药的来历,可惜祝郎中不但没有查出来是什么毒,更不知道毒药的来历……”

    幼清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路大勇以为自己说的没有用,就有些尴尬的道:“小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觉得那位宋大人丰神俊朗仙风道骨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想着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却故意没有说,您要不要提醒大老爷去问问这位宋大人?”

    下午的时候路大勇就和她说过薛霭是宋弈送回来的,当时幼清一心在薛霭的事情上,根本没有留意,如今听路大勇说起来,她倒是真觉得宋弈是那种即便知道也会闭口不说的人。

    “我知道了。”幼清低声道,“这件事我会和大老爷说。”一顿又道,“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高银那边你想办法跟着他,看看这几天他都和什么人来往,做些什么事情,事无巨细你都回来告诉我。”

    路大勇点着头,道:“小人知道了,小姐自己也小心,大少爷这次事情太古怪了,说不定是有人想对薛府不利,您切忌当心入口的吃食。”

    她不过一个寄住的表小姐,外人怎么也不会算计到她头上的,尽管如此想着,幼清还是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你行事也切忌小心谨慎。”

    路大勇应是,小心翼翼的沿着墙根一瘸一拐的走了。

    等路大勇离开,幼清沉默的靠在窗口,前一世她什么都不知道,并非是她全然不关心,而是不单姑母还是家里的下人都只是说薛霭得了急症,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今世她知道薛霭是中毒,是不是就是因为薛霭的“病”不简单,所以前一世薛镇扬不想事情闹大,才会瞒住大家对外一致说薛霭是生病而对于中毒只字未提过呢。

    几乎是一家人彻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幼清去了外院,方氏和昨晚她离开时一样坐在薛霭的床头。

    薛霭换了衣裳,穿着一件皎月色的细布长衫,干干净净的躺在那里,神色平和,眉目平展……

    “姑母。”幼清过去在方氏身边坐下,就看见方氏眼中满是红丝,显然是一夜未睡的,她叹了口气轻声劝道,“您歇会儿吧,若是表哥醒来您却病倒了,岂不是要让他担心。”

    方氏无力的摇摇头,望着自己的长子道:“他不醒,我哪里能睡的着。”

    幼清就叹了口气让人去给方氏打洗脸水和端早膳进来。

    ------题外话------

    咳咳……今天上午出去有事了,下午回来码字的,时间有点挤所以晚了,估计还有好多错别字,我先发上来,明天再改了…

058 相问

    方氏拿着温热的帕子给薛霭轻轻的擦着脸,幼清在一边拧换着毛巾。

    “娘。”薛潋垂头丧气的进了门,朝幼清点点头,“方表妹。”说完过去接方氏手里的帕子,“我来吧,您歇会儿!”

    方氏摇摇头:“自从你们长大了,娘再没有给你们洗过脸,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她说着眼泪就忍不住的往外流,“季行从小就懂事,不吵不闹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玩,等大一些学认字了,就特别爱看书,但凡有字的哪怕是黄历他也能认认真真的看一上午。”

    薛潋垂首站着,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捶了一拳,闷的他喘不过气来。

    有薛霭在,他从来都是弟弟,有好吃的他以弟弟自居占尽便宜,有好玩的哥哥永远不会和他抢,家族的重担是薛霭的,读书仕途也是薛霭的,有薛霭在他只管吃吃喝喝过想过的日子就成,甭管天塌下来都有哥哥顶着。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薛霭会倒下去,甚至于在他的印象中薛霭连病都没有生过,一直健康强大的站在他前面,可是现在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薛霭,忽然就觉得很茫然无措,像是一直有人把他赖以纳凉的大树给砍倒了,呼喇喇刺眼的日光照下来,他淬不及防更没有地方给他躲避。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非常的讨厌。

    “娘,您别哭了。”薛潋劝着方氏,“大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父亲今天一早就托人四处寻名医,夏阁老也正托人打听呢,大周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肯定有杏林高手能救大哥。”

    方氏放了帕子心不在焉的道:“祝郎中和太医都说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可是随着时间增长毒渗的越深,醒来的可能就越小。大周那么大要找个人太难了,即便能找到谁知道能不能来的及。”她消极的说着,满脸灰败。

    薛潋忍不住心头发寒,要是大哥醒不过来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他摇着头很坚决的否定了方氏的话:“您怎么能这么消极,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您就没边没际的想这么多,您还是去睡会儿吧,我今儿也不去书院了,就在这里陪着大哥。”说完抓了薛霭放在床头的书,“他要春闱呢,我给她读书听好了。”

    方氏回头望着薛潋叹气:“你不去书院,回头先生知道又该批评你,更何况你三月也要上场,决不能耽误了功课。”

    “知道了。”薛潋放了书搓着手站了起来,又朝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幼清打眼色,幼清只当没看见,等薛潋出去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幼清才从里头出来。

    薛潋左右看看没有人,就走过来压着声音道:“你说大哥会不会中邪了?要不要请道士来做法?”

    幼清惊诧的看着薛潋:“我看是你中了邪,该请道士来给你做法。”说完转身就走,薛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喂喂,我就是着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要不然这样熬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我们一家人都受不了的。”

    幼清转身,皱眉道:“可也有个底线吧,你这样还是读的圣贤书吗!”又道,“你还是安心去学院读书吧,若是大表哥顺利醒来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将来姑父和姑母可就都靠你了,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指望你帮忙可你也不准捣乱!”

    “你怎么又说教。”薛潋垮了脸,虽不爱听可也知道幼清说的是对的,“我不想做什么顶梁柱,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哥醒过来!”他说完满面的坚毅。

    幼清叹气现在没心思和他磨嘴皮子,就道:“随便你,你快去书院,一会儿中午姑父回来瞧见你,会生气的。”

    “哦,那我走了。”薛潋哦了一声,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比星子还要明亮几分,年前脸上的伤留下了点淡红的疤,像是有意点上去的似的,为他更添了几分漂亮,薛潋很失望,恨不得出门拿张布把脸遮住!

    幼清无奈的摇摇头回了房里,方氏正无力的靠在床头阖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可等她一进去她就醒了过来,见是幼清问道:“你三表哥去书院了?”

    “去了。”幼清在方氏身边坐下来,道,“您先吃点东西吧。”又望了眼陆妈妈,“您不吃陆妈妈也没胃口,不过一个晚上你们两个就瘦了这么多。”

    方氏才想起来陆妈妈陪她熬了一夜,愧疚的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玉金还在家里,一夜见不着你,肯定要担心的。”

    “奴婢不回去,就是回去心里也不安生,我已经让人回去说过了,那孩子现在乖的很,不会有事的。”陆妈妈说着又道,“到是太太,无论如何都要吃点东西才是。”说着让人去把早饭端进来,她和幼清两人劝了半天方氏才喝了点燕窝粥。

    幼清想到路大勇昨晚和她说的话,就道:“昨天听说是宋大人碰上了大表哥,还亲自送大表哥回来的?”方氏闻言点头道,“宋大人古道热肠,等你大表哥醒了一定要好好谢谢才是。”

    “他不是和祝大人是同僚嘛。”幼清拐弯抹角的提醒方氏,“听说他还懂玄黄之术,昨天还给大表哥号脉了,也是他提醒姑父大表哥可能是中毒而非是病症是吧。”

    方氏心不在焉的回道:“好像是!”幼清又道,“那赵郎中在京中也颇有名气,可他连什么病症是不是中毒都没有诊断出来,可宋大人却能,可见他的医术是在赵郎中之上,甚至比祝郎中还要高上几分……既然如此,那他会不会有办法给大表哥解毒呢?”

    其实幼清也不知道宋弈的医术到底如何,正如薛潋说的,司马当活马医,就是对方做不到或是不愿意,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最重要的,宋弈和姑父说的那番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提醒姑父,那毒药的来历乃是关键。

    可惜,祝大夫没有辩证出!

    方氏眼睛一亮,问道:“他昨天果真是这么和你姑父说的?”方氏说完见幼清点了点头,就满脸的期待和陆妈妈道,“你给周长贵传个话,让他去衙门找找老爷,提醒老爷一声,说不定宋大人真有办法,可又碍于读书人清高不肯纡尊降贵,到时候我们不免要诚恳一些,只要他有能力并且原意出手,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们都答应。”

    幼清没有反驳方氏的话,但是从这两次宋弈的表现来看,这个人要是不愿意只怕你就是把脑袋摘了送他,他也不会视而不见……

    就看他愿不愿意帮忙了。

    陆妈妈高兴的不得了,听了方氏的话立刻就去外院嘱咐周长贵。

    周文茵和薛思琪结伴而来,幼清忙起身,三个人互相行了礼,方氏因有了希望,人也立显的精神一些,问两人道:“可吃过早饭了?”

    “吃了。”周文茵在方氏旁边坐下来,道:“大姐昨晚像是睡的迟,我们去她还没起,舅母到现在也没有休息吧,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三个人守着呢的,有什么事会让人去给回话。”

    “算了吧。”方氏揉着薛霭修长的手指,“祝郎中说若是他一直这么睡着,我们要常给他揉揉胳膊和腿,免得等他醒过来身上会酸痛。”

    这个事儿,似乎除了方氏别人做起来是有些不便。

    周文茵面颊微红没有说话,余光正望见春柳端了药进来,她忙站起来将药接过来:“我来喂吧。”她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透着一丝甜蜜和哀求,方氏微微一愣回目望着周文茵,很开明的笑着道,“他睡着不太好喂,要两个人帮忙才行。”

    也就是同意周文茵的请求了。

    周文茵笑了起来和方氏一人抱着薛霭一人用勺子舀了药一点一点的喂给薛霭,可尽管小心翼翼药汁还是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方氏又红了眼睛哽咽的道:“他不醒,喂不进去!”

    “找根空心的细竹枝来吧。”幼清吩咐完春柳又对方氏道,“以前我病着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做的,也不用起来放在碗里就能喝到药。”

    方氏颔首让春柳去找竹枝,周文茵端着碗望着薛霭发呆。

    “二少爷和三小姐来了。”外头又小丫头回了一声,随即薛明和薛思画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幼清就闻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她皱着眉头去打量薛明,就看他平日光洁的下颌上,竟然有青青碎碎的胡茬,显得老成又颓废沧桑的样子,她暗暗惊讶不已。

    薛思画到还好和众人打着招呼,又看着薛霭哭了一通。

    薛明定定的站着也不说话,目光落在薛霭面上,又从薛霭身上移到坐在床边端着药碗的周文茵,周文茵和薛思画说着话,见薛明望着她就转头过来很自然的打了招呼,薛明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没有待多久就带着薛思画告辞了。

    两房闹成这样,虽然小辈们都没有参与,可是大家见了面难免有些尴尬,薛思琴叹了口气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声和薛思琪道:“你该和三妹妹学学,就是分家了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该怎么样你还和原来一样就是,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岂不是让人难堪。”

    “我做不出来。”薛思琪嘟着嘴,“虽然心里都知道,可是一想到二婶做的事,我心里就膈应,反正我是不想装!”

    薛思琴无奈的摇了摇头。

    春柳将折来的竹枝洗里外清理干净,周文茵和方氏用一个极小的漏斗接着,费了半天的力气药喂了小半碗,方氏见薛霭的里衣脏了就喊陆妈妈:“找件干净的来,他穿着会不舒服的。”

    薛思琴就带着三个妹妹避在了外间,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等中午薛镇扬从朝堂回来,方氏听到薛镇扬的声音就着急的从里头出来,期盼的问道:“老爷去问宋大人没有?他怎么说,有没有办法?!”

    薛镇扬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他也不是郎中,我们如何能一直纠缠着别人问这些事,更何况他昨日送季行回来我们也是欠了他的人情!”又道,“你不要着急,我也让府衙的人去查,焦安也找了他在江湖上认识的几位朋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

    方氏大失所望,反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爷不该顾忌这么多,若宋大人真有办法呢,我们不去找他岂不是要错过了。”又道,“若是老爷落不下面子不肯去问,那妾身带信给休德来,让休德请宋大人到府里来,妾身亲自问他!”

    薛镇扬本来还想辩驳,可一想方氏作为母亲,她若是去找宋弈说不定比他还要方便许多,毕竟没有牵扯到朝堂之事,更为简单一点,想到这里他点头道:“休德与我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在外院,你去和他说好了。”

    方氏见薛镇扬没有反对,立刻让陆妈妈去请祝士林,又对薛思琴几个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我让人去告诉你们。”

    幼清就跟着薛思琴去了她房里,薛思琴道:“因为封神医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在京城祝郎中的名声比封神医都要高出几分,连他都素手无策,那位宋大人真的有办法?”

    “不知道。”幼清叹道,“现在似乎除了等封神医的消息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算是等姑父把下毒的人找到,也要过堂审问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毒,有什么解法。”又道,“宋大人是第一个诊出大表哥中的毒而非病症,可见他的医术造诣颇深,或许有办法也未可知。”

    “若他真的有办法,那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薛思琪第一次接了幼清的话,道,“他还是姐夫的同僚,似乎两人关系也颇近。”她对宋弈非常的好奇,常有读书人懂一些玄黄之术,比如父亲和大哥就略懂一些,大哥甚至能配一些粗浅的药,可若是再深一些,不是说他们能力不及,而是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和时间,即便是有,可将来也不可能真背着药箱四处给人问诊,这样也辱没了读书人的斯文。

    “若真是这样自然是好。”周文茵也显得很期待,“那就不用再苦等着封神医了。”说完叹了口气,她也不确定周礼到底能不能找到封神医,可现在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若是流露出半点不自信来,只会让大家失望伤心。

    “小姐。”春银进来见几位小姐都在,就问道,“时间不早了,您要不要摆午膳?”薛思琴才想起来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就留几个人一起吃饭,“都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不如一起用吧。”

    幼清还想去问问方氏祝士林答应没有,便顺势应了,周文茵和薛思琪自然也不会拒绝,姐妹几人便一起用了午膳,下午各自小憩了一会儿便又去了外院,她们到时方氏正歪在薛霭房中的软榻上打盹,听见脚步一惊就醒了过来,迷茫的望了几个人一阵才揉着额头起来:“是你们来了。”

    “不知道娘在休息。”薛思琴扶着方氏起来,又拿了衣裳给她披着,“您要不回房睡会儿吧。”

    方氏摇着头:“不用了。”她说着走到薛霭的床前习惯性的看了看,才和众人道,“休德说散衙后一定请宋大人过来。”实际上祝士林答应的时候有些犹豫,若是别人他还有办法,可对方是宋弈他就有些吃不准,要是他不愿意他就真的绑过来也没有用。

    只是耐不住方氏满脸期盼的望着他,仿佛薛霭能不能醒来就全靠他了一样,想到他和薛霭平日的交情,祝士林咬牙应承下来。

    幼清松了口气,陪着方氏又在房里消磨了一个下午,直等到天色暗下来,方氏让人去外头瞧了几次,也不见祝士林和宋弈过来,方氏又急又躁:“要不要派人去路上迎了迎?难道是圣上留了宋大人?听说宋大人常陪着圣上一起下棋说话。”

    大家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说什么。

    等陆妈妈上了晚膳,大家胡乱的用过了一些,刚放了碗筷就听到外头有人说祝士林和宋弈来了,方氏有些失态的放了筷子激动的道:“快请进来。”又指着春柳,“把桌子撤了,免得让宋大人觉得我们失礼。”又想起几位小姐还在,正要说话,薛思琴已经截了话道,“娘,你让我们也听听吧。”就指了指隔壁的碧纱橱,“我们就在碧纱橱里待着。”

    方氏就去看薛思琪,显然是怕薛思琪一会儿胡闹,薛思琪立刻保证道:“我保证不说话。”方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幼清就并着薛思琴几个人避在碧纱橱里,随即祝士林和宋弈便进了门,方氏迎了两人各坐下。

    薛思琪就贴在门外听墙角,又急着道:“怎么没有说话声。”薛思琴推着她,“别吵!”薛思琪不再说话屏气静神的等着外头的说话声。

    “实在抱歉,让休德请你过来,没有耽误宋大人的时间吧。”方氏言语非常的客气,“昨日你送季行回来我们还没谢你,实在是因为当时家里乱糟糟的……失礼之处不要见怪。”

    “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与季行也是朋友。”是宋弈的声音,清风明月般的令人舒畅,“夫人言重了。”

    薛思琪皱皱眉头和周文茵咕哝道:“这人说话真是好听,要是朋友他怎么不主动来问问大哥的情况。”话落气不过的撇撇嘴。

    幼清却觉得,像宋弈这样,若是他愿意和你说话,总是能有办法让你听的既舒坦又贴心,要是不愿意,只怕几句就能将你堵的没了口舌。

    “是,是,倒是我见外了。”方氏说着请两人喝茶,宋弈问道,“季行现在如何,祝郎中可开了药?”没有问祝郎中可有解法。

    方氏叹了口气,愁着脸道:“祝郎中只说是中毒,却不知道是什么毒,更谈不上解毒了。”又道,“他开了剂药,却只能保住季行这几个月身体不会僵硬,他再回去仔细琢磨,但也不确定最后结果到底如何。”话落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夫人不要太过伤心。”祝士林着急的想安慰几句,可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觉得苍白,只得转头飞快的看了眼宋弈,又撇开目光不敢与对方对视,咬牙道,“九歌的医术也非常了得,既然他来了夫人不如请他给季行看看吧。”

    方氏听着眼睛一亮,望着宋弈真切的问道:“宋大人懂医术?”又点着头道,“是了,昨晚我也听老爷说了,还是宋大人提醒老爷季行中毒是事情。”

    祝士林和方氏一唱一和。

    宋弈端茶喝着,仿佛没有听到两人说话一样,祝士林顿时有些后悔起来,他好不容易把宋九歌说动让他和自己来探望季行,可转眼他就把他推了出去,要是他生气或是不悦,往后可能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在朝中彼此交好,志趣相投政见相合自然少不了,可是也要看对方是不是值得交,或者说对自己有没有助益。

    宋九歌这个人和他自翰林院就同进同出,后来又一同进了行人司,前后已有四年时间,他的一切宋九歌了如指掌,可是宋九歌的事情他却只知道一些皮毛,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好奇刻意去打探,或者酒过三巡后和他发发牢骚,宋九歌也会有问必答,可他总觉得他说的不过是一些表面东西,而内里所藏的他却怎么也看不透。

    这样的人,将来不敢说封王拜相,但是定能位列九卿,和宋九歌来往不亏他祝休德!

    祝士林心头七上八下的担心不已,又怕方氏这个未来的岳母觉得他办事不利对他存了成见,一时间百爪挠心似的坐立难安。

    “宋大人!”方氏也看出来宋弈沉默背后的含义,若是对方一口拒绝或是称自己不行,她也就不想这个心思,可偏偏他什么也不说,她就越发相信宋弈有办法救季行,想到这里她也管不了别的事,厚着脸的道,“宋大人,我知道这请求有些唐突,可如今我们确实是素手无策,若是你有办法,还求求你一定出手相救啊。”她说着又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夫人!”宋弈放了茶盅,面上依旧是淡淡的露着让人觉得亲和的笑意,未露半点不悦,“不知道薛侍郎可曾查到下毒之人?!”

    没有翻脸,祝士林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氏闻言一愣看了眼祝士林,摇头道:“中午听老爷的意思应该还没有查到,宋大人是何意?”

    宋弈微微颔首,道:“此事查到毒的出处才是关键。”他说着微顿,方氏已经迫不及待的道,“宋大人知道毒的出处?”

    不但方氏激动,便是连幼清也竖起耳朵期待不已,宋弈说的没有错,查到毒物的出处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下毒的人,这样稀有的毒连祝郎中都不知道,肯定是难得一见的,同理,有能力得到这种毒的人想必也非寻常。

    难道是她想错了,薛霭的事不是刘氏做的?她又摇摇头,薛霭一向不与人争执,别人也没有理由对他下次毒手……

    “是啊。”祝士林也着急的问道,“九歌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们吧,季行这一病大家都慌了手脚,薛大人也是担心不已……当时学馆那么多学生在,人多口杂根本无从查起,你快说吧。”

    宋弈淡淡的扫了祝士林一眼,却话锋一转换了话道:“此毒宋某并无把握能解。”他微微蹙了眉心,仿佛在思量到底怎么解似的,“夫人不如再等等,封神医如今人在广东江门,我已写信于他,若不出所料月半后他便会到京城,届时等他为季行医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方氏没有想到宋弈不但和封神医认识,还已经写信给封神医了,她高兴的望着宋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感谢他。

    祝士林也暗暗惊奇,封神医这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宋九歌是和他怎么认识的,难道他没有上京前就和封神医相识了?他望着宋弈目光更为的好奇。

    “娘!”隔着门薛思琪着急的道,“宋大人说她没有把握就是说他会嘛,那什么封神医再厉害可也要等一个多月,大哥可是要春闱的,这一等就是三年呢!”

    方氏一愣,顿时红了脸对门口头叱道:“胡说什么!”又对宋弈抱歉的道,“小女年纪小胡言乱语,还请宋大人见谅。”

    宋弈眉梢微挑,视线在垂着的帘子上一划而过,就想前一次来隔间里也坐着一位小姐,薛家到是有趣,每每房里都要藏着几位小姐听着外人说话,他无所谓的笑笑,轻描淡写的道:“无妨。”

    方氏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薛思琪说的在理,没有一个月就是春闱了,要是真等封神医回来,季行势必要错过今年了,这一等就是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能让人蹉跎,想到这里她试探的问道:“宋大人,你方才说你并无把握,是何意?”

    “九歌。”祝士林提着茶壶给宋弈斟茶,有点讨好似的道,“你有几成把握?!”

    宋弈根本不看祝士林,望着方氏语气真诚的道:“六成!”微微一顿又道,“此事事关重大,若在下失手季行可能会就此丧命,何不耐心等一等封神医,虽三年磋磨可与性命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方氏又觉得宋弈说的有道理,春闱再重要可是和性命比起来实在是不重要,只要薛霭能醒过来,他就是真的没有功名又如何,以季行的聪明还会有别的路可以走。

    “你说的到也没错。”方氏若有所思,一时间举棋不定。

    祝士林在一边暗暗着急,伯母太不了解宋九歌了,他这个人精的很也谨慎的很,就算是有十成的把握,他也会说六成,这个时候就该一鼓作气的相信他,让他碍于方氏的面子,看在慈母心焦他感同身受的份上点了头。

    可是方氏已经这么说了,祝士林不好再打断她的话,只能暗暗想着稍后和薛镇扬再商量一下。

    宋弈继续喝茶,祝士林就指了指薛霭的房间:“既是来了,九歌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季行吧。”宋弈颔首放了茶盅,道,“也好!”

    陆妈妈打了帘子,方氏就陪着宋弈和祝士林进了薛霭的房间。

    祝士林和方氏将床头的椅子让给宋弈,宋弈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熟练的拿了薛霭的手腕沉默的号了脉,方氏问道:“怎么样?”

    “暂时并无大碍。”宋弈放了手站起来,“夫人每日最好能将他动一动,以免时间太久他即便醒来也会落下残疾。”

    方氏听着惊骇不已,追问道:“还会留下残疾。”她心急如焚,“要怎么做?”

    宋弈详细的和她解释了一遍,方氏一一记住。

    薛思琪急的又蹦又跳的难受:“六成把握就六成把握,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十成把握呢,要是错过了大哥的春闱,或是在这中间又有什么差池,可怎么办!”说完望着薛思琴,“姐,你去和娘说一声。”

    “性命之事总可有试试之说,我倒觉得宋大人说的没有错,他自己都说没有十成的把握,就不敢轻易冒险,要是大哥真的出了意外怎么办。”薛思琴忧心忡忡,“等月半就等月半,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周文茵揪着帕子脸色极其难看,薛思琪见薛思琴反驳了她的话,就拉着周文茵道:“表姐你也和大姐想的一样?”

    “啊?”周文茵恍惚的抬起头来,“此事重大,还是让舅舅和舅母商议决定的好。”

    薛思琪泄气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外间听到祝士林和宋弈告辞的声音,方氏将两人送出院子才回来,陆妈妈道:“阿弥陀佛,没想到宋大人已经写信给封神医了,只要封神医一回来大少爷就有救了。”

    方氏点着头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明天你亲自去一趟法华寺捐些香油钱,在菩萨跟前替我许愿,若是季行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我一定亲自还愿为菩萨镀金身。”

    “是。奴婢明儿一早就去上头柱香。”陆妈妈说完,就看见碧纱橱的门打开,方表小姐快步走了出来,她一愣问道,“方表小姐是要回去了?”

    幼清点点头,笑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歇着,明天一早再来看大表哥。”又和方氏道,“姑母也早点歇着,别累坏了身体。”

    方氏点点头还不等她说完幼清已经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她狐疑的和陆妈妈道:“这丫头怎么了,急匆匆的。”

    陆妈妈也觉得奇怪。

    薛思琪也紧跟着从里头跑了出来,望着幼清匆匆而去的背影,不屑的道:“平日装的多关心似的,这会儿就偷懒躲的远远的。”

    “说什么胡话,清丫头今天在这里待了一天,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方氏唬道,“我还没说你,方才你在里头闹腾什么,让人家知道你们在里头偷听难不成是光彩的事,你还好意思闹出来。”

    薛思琪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幼清快步出了院子便朝左拐去,绿珠有了经验一见幼清这样就急着问道:“小姐,您又要去找路大勇?”

    “不是。”幼清在抄手游廊停了下来,朝侧门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宋弈和祝士林正站在抚廊下说着话,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绿珠道,“你现在过去告诉祝大人,就说姑母有话和他说,请宋大人拖步半刻。”

    绿珠嘴巴张着嘴瞠目结舌的道:“您……您让奴婢去?”

    “除了你还有谁。”幼清催着绿珠,“快去,要不然他们就要走了。”绿珠生的娃娃脸,虽有十一岁的,但看上去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年纪小别人不会多想。

    采芩知道幼清不是胡闹的性子,更何况她这会儿一脸的认真也不是和她们开玩笑的样子,就推着绿珠:“没听见小姐话,让你去就去。”

    绿珠哦了一声,提着裙子飞快的朝对面跑过去,好在宋弈和祝士林并没有移动。

    幼清拉着采芩在柱子后头藏起来,远远就看见绿珠站在祝士林跟前说着什么,祝士林满脸惊讶的朝这边看了看,随即朝宋弈抱拳匆匆往回走。

    绿珠则尴尬的朝宋弈笑笑,抄着另一条路就跑到幼清这边来。

    等祝士林过去,幼清则从柱子后头出来带着采芩三两步往宋弈那边去。

    宋弈今天穿了一件连青色长袍,发髻上别了一只青木簪子,负手而立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身后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影影绰绰让人觉得他仿佛下一刻就能飞渡而去似的……

    幼清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在宋弈身后站定。

    宋弈仿佛早就知道有人会来一般,转目挑眉,望着幼清露出一种原来是你的目光。

    幼清有些尴尬,朝宋弈福了福:“宋大人好。”她知道祝士林一会儿就会回来,要是见到她在这里见宋弈,难免不会觉得薛府的小姐有些轻浮,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影响他对薛思琴的印象,所以幼清也不拐弯,直接问道,“宋大人方才说你救大表哥只有六成把握,可是真的?”

    原来是薛家的表小姐?据他所知薛家有两位表小姐借住,她是广东布政使左参政周礼的女儿,还是临安方明晖的独女?

    看年纪,到更像是方明晖的独女。

    幼清今天穿了一件银红色绣海棠花广袖小袄,下面是湖绿色挑线裙子,梳着双平髻,两边连珠花都没有戴,只让绿珠栓了两根天蓝的缎带垂在肩上,从宋弈的角度去看,便只看到两束整整齐齐的发髻和略显孩子气的丝带。

    他知道薛家的人一定会再来找他,但是他没有想到来的是这位小姑娘。

    他想到在马房的情景,原想打趣几句,可一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认真以及审视时,他不由自主的话锋一转,反问道:“小姐有何指教?”

    是不是做官做久了都不会说话了,绕着弯子打官腔,幼清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防着祝士林会赶回来,她有些焦急的道:“我不敢有什么指教,只是想问一问宋大人,是不是有六成把握。”

    “确实如此。”宋弈微微颔首,语气诚诚然,然后就露出一副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表情。

    幼清暗窘,可顾不得去想宋弈表情里的透露的意思,又道:“宋大人既懂医术,是不是能预料到月半后即便我大表哥醒过来,也会落下手臂残疾的遗症吧?”

    会有后遗症确实不假,可是与活着比起来,这些在他看来不值得一提,宋弈道:“凡事有得有失,小姐也要劝一劝你姑母!”

    幼清也没有在意他说方氏是自己的姑母而非舅母,皱着眉道:“大表哥苦读数年,不管是姑母还是姑父都对他期望颇高,若是留下遗症不但会影响他的仕途,很可能他还会因此颓废下去。”她没有说薛霭和周文茵的婚事也会受影响,几乎影响了薛霭的一生。

    宋弈挑眉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些事似乎你和我说也没有用。

    “宋大人。”幼清昂着头望着宋弈,他们身高差距很大,她这么望着就显得有些吃力,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要是姑母求您来给大表哥医治,您可愿意?!”

    他虽在行人司,可也不是整日无所事事,这位小姑娘是不是觉得他可以随请随到?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关乎薛季行的生死,想必方氏和薛镇扬都会选择再等一个月,宁可废了半只胳膊,也不会冒险丢了性命。

    更何况,那半只胳膊也不过三五年的不便,之后好好治疗亦会康健如初。

    他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所以说话没有力度,即便是答复自己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幼清压了压心头的不满,重新组织了语言:“若是我说服姑父,让他求您医治大表哥,您可会屈尊为大表哥医治?”

    “哦?”宋弈面色淡漠,语气无波无澜,“若稍有差池,宋某就会好心办坏事,小姐也能说服令姑父和姑母概不追究?”

    果然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们也不认识,幼清无法强求对方看重自己,只得退而求次之的问道:“如若是我姑父自己的决定呢,如若他们愿承担后果呢,宋大人可愿意屈尊为我大表哥医治?”

    宋弈的唇角微微一掀,声音柔和的道:“不一定,此事不知深浅,宋某与薛府非亲非故,为何要以身试险?”

    说来说去这句话是真心话吧!

    有事相求幼清不敢变脸,忍了又忍道:“宋大人何意,什么叫此事不知深浅,莫非宋大人知道此毒的由来?”

    宋弈不置可否。

    幼清更加确定他知道毒的来历,不由急切的道:“劳烦宋大人告知,此番恩情薛家定会铭记在心,他日宋大人若有需要,我们定会不遗余力的相助。”

    小姑娘说的铿锵有力,成竹在胸,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胆怯和羞涩,宋弈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幼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戏耍着她玩,她心里着急却又不好催着人家。

    过了许久,宋弈像是想完了心事一样低头看着她,出声道:“薛大人今年也近不惑之年,一旦夏阁老致仕他恐怕再难更进一步。薛家所有的希望皆在季行,可如今他生死未卜……”

    幼清不等他说完就皱了眉,“你!”她就不该冒失的来求这个人,气的不行,“姑母说宋大人古道热肠是难得的好人,可见我姑母心太良善,总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宋大人不但没有古道热肠,还目光狭隘偏执自大!”

    幼清气的面颊通红,怒瞪了凤眼满目的轻蔑。

    不但能俯身验尸毫不怯怕,还有一副尖利的口牙,宋弈淡淡的望着她,道:“话没说完。”他说着微顿,瞧着幼清脸色微变,接着又道,“宋某做事向来随心,若求回报只怕薛府也无力偿付,若薛侍郎愿拿长子性命赌上一赌,宋某乐意之至。”

    幼清嗔目结舌,没想到他刚刚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她不由暗恼,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乱了方寸,不过这个人说话确实令她生气,好好的话非要拆开来说。

    “小女在此先行谢过大人。”她语气也转的极快,仿佛刚才骂人的不是她,“那我这就回去和姑父说。”又道,“宋大人果真是古道热肠,您可否将毒药的出处一并告知于我。”

    宋弈心头失笑,余光中看见小姑娘带来的婢女在远处又蹦又打着手势,他淡淡颔首,道:“此毒乃锦衣卫新得的一剂毒药,乃是赖恩自西域寻得之物,贵表哥大约是首位试毒之人,至于是何人下毒,只怕宋某爱莫能助了。”

    幼清震惊不已,难怪宋弈说这件事不知道深浅,大周官员的事只要牵涉到锦衣卫,确实只能用不知深浅来形容。

    锦衣卫是圣上的护卫,也只听圣上一人之命,现在薛霭竟然中了只有锦衣卫才有的毒,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往深了想,是圣上要薛霭的命呢?虽说薛霭没有功名圣上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件事看着有些不靠谱,可皇城秘事谁又能空口白牙的分辨清楚呢。

    宋弈的谨慎是对的。

    幼清恍惚的在想着心事,忽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宋弈略带笑意的声音:“你不回去?”

    幼清微微一愣回头去看,就望见祝士林已经大步朝这边走来,她暗道糟糕匆忙和宋弈行了礼提着裙子带着采芩飞快的下了抚廊躲在桂花树后面,好在夜色如墨祝士林看不清这边。

    “实在抱歉。”祝士林远远抱拳,“今晚我做东,给九歌赔礼!”

    宋弈淡淡一笑目光在树丛后一扫而过,抬步而走,祝士林紧随其后的追上,陪着笑道:“九歌可是怒了我,这件事我确实是我的……”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题外话------

    对不起,今天陪家里的老人去医院复查,耽误了好多时间,所以就更新晚了…。不过,不管多晚我都不会断更的,放心哈!

059 推断

    “小姐,他们走了,我们回去吧。”采芩扶着幼清,小心翼翼的朝外头去看,等宋弈和祝士林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幼清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人刚冒着腰出来,远远的就看到有人从门口进来,采芩惊了一跳忙拉住幼清:“有人来了。”又朝正往这边跑来的绿珠打着手势,绿珠没有看见提着裙子啪嗒啪嗒的往这里跑。

    “什么人!”前面来人大声一喝,话落行路不稳似的朝这边走了过来,绿珠吓的魂飞魄散怔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幼清脸色一沉,等来人走近了几步她才看清,竟然是薛明带着身边的常随。

    “你……什么人。”薛明口齿不清,指着绿珠皱眉怒视,“你内院的丫头?没事跑到外院来做什么?”语气非常的不善。

    一股浓烈的酒味自薛明身上散发出来。

    薛明喝酒了,而且看他这副样子只怕有八九分醉。

    幼清眉头紧拧,打量着薛明,就觉得他有些奇怪,不但没什么精神,而且还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

    采芩急的不得了,生怕绿珠一害怕紧张就露出来找小姐的话来,二少爷向来不待见小姐,若是叫他知道小姐大晚上在这里躲着,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心里着急就不停的和绿珠打手势。

    “二……二少爷好。”绿珠吓的没了主意,吞吞吐吐的道,“奴……奴婢……”她东张西望想要找个救星,可惜这会儿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越急心里就越慌张越发说不出话来,薛明等的不耐烦喝道,“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就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

    站在抚廊下面看不见幼清,可若是走过来,幼清可就真的藏不住了。

    绿珠着急的暗暗跺脚,忽然心里一动脱口就道:“奴婢奉太太的命来看看大老爷回来了没有,却不料在这里迷了路,一时找不到回事处在哪里。”

    薛明行走的脚步一顿,半信半疑的看着绿珠。

    “少爷。”刘穗儿扶着薛明,在他低言了几句,薛明脸色一变盯着绿珠问道,“你是青岚苑的婢女?你在这里方幼清呢。”他左右看看,哼哼了两声,“不会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绿珠气的不行,可身份有别她不敢顶撞薛明,就没好气的道:“我们小姐和太太在一起,二少爷可要去看看?!”说完指了指院子方向,“奴婢要去给太太回话,就不耽误二少爷时间了。”话落,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你敢!”薛明指着绿珠,可惜脚步不稳横七竖八的迈了好几步也没有走远,绿珠根本没理他,像只小猫一样跑没了影。

    薛明哼哼了两句,气怒的道:“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又轻蔑的嘲讽道,“方幼清就不是安分的,长的那副狐媚样子,勾的大哥魂不守舍的,将来若是她再惹事,我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少爷只要遇上和周表小姐有关的事,就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刘穗儿见怪不怪,哄着道:“少爷,你喝醉了,我们早些回去吧,免得太太担心。”

    薛明摆着手很不耐烦的道:“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他一屁股在扶栏下的石墩上坐了下来,“就没个清静的地方,在哪里我都觉得躁。”说完一拳砸在石桌上。

    “少爷,少爷。”刘穗儿急着去看他的手有没有受伤,薛明一把甩开他,“我知道你们谁都讨厌我,没错,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刘穗儿拖也拖不动,劝也劝不了瘫坐在薛明脚边直喘气。

    薛明在石桌上支着胳膊,双手捂住了脸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嘴里依旧不停的咕哝着:“我也讨厌自己!”

    “少爷,这里凉我们快回去吧,您会受寒的。”刘穗儿爬起来去拉薛明,薛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搭着刘穗儿的肩膀,望着他道,“穗儿,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刘穗儿哪里敢评论,一个劲儿的劝着:“少爷,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巡夜的婆子就该当值了。”

    “算了,问了你也不知道。”薛明说完摇摇晃晃的扶着刘穗儿往院子里走去,等过了许久两个人才进了垂花门。

    幼清自桂花树后面走了出来,采芩扶着她气的道:“二少爷说话可真是刻薄,没有一次是让人觉得心里舒坦的,整日把别人看歪,我看她才是最歪的那个。”很鄙夷薛明,明知道周表小姐和大表少爷有婚约,还喜欢周表小姐,他还有脸说她们小姐,也不想想自己。

    薛明不但不刻薄,还非常体贴细心,只是这份刻薄只对他讨厌的人罢了,幼清冷笑了笑带着采芩小心翼翼的过了垂花门,一进去绿珠就从旁边冒了出来,抚着胸口道:“小姐你们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又道,“还好奴婢先把守门的婆子支走了,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里是外院所有守门要比内院少一些,即便是入夜也不像内院到处都有婆子彻夜不离。

    “我们先去找姑母。”幼清说完主仆三人一路去了薛霭的院子,刚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薛思琴带着周文茵和薛思琪从里头走出来,薛思琴正不悦的道:“我哪里知道他会再回来,竟顶头碰上了。”一向稳重的薛思琴满脸通红,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刚才祝士林突然回去,和薛思琴淬不及防的碰上了,若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尴尬。

    “清妹妹?”薛思琴话落就望见了幼清,奇怪的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幼清笑着回道,“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有事想和姑母商量,就又回来了。”又看看周文茵和薛思琪,“你们是要回去了吗?”

    薛思琴点头:“时间不早了,娘让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又问道,“商量什么事,可要我们等你。”

    幼清摆着手:“不用,你们先回去吧,我说完话就回去。”

    薛思琴点了点头,周文茵叮嘱幼清:“夜里黑的很,你回去的时候担心一些。”幼清应是目送几个人离开。

    方氏见她重新回来惊讶的问道:“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幼清在方氏面前坐下往了眼依旧躺着安安静静的薛霭,低声道,“我刚才没有回去。”

    方氏一愣,脱口问道:“没回去,你做什么去了。”幼清就毫不隐瞒的把她去追宋弈的事情告诉了方氏,“……如果等一个月大表哥肯定会留下遗症,此事您得和姑父商量一下。”幼清虽知道前一世薛霭的消沉和低迷,一身轨迹也因此改变,可若让她去决然选择,她也不敢决定。

    毕竟关乎性命的大事,没有人能毫无顾虑。

    方氏常被幼清的举动震惊,原想责备她胡闹,可是幼清不是胡闹的性子,不但不胡闹反而心思缜密思虑周到,即便是一开始她觉得的“胡闹”,事后也证明了她的判断和决定都是对的,方氏忽略她自作主张去追宋弈又支开祝士林的事,问道:“此事是宋大人和你说的?”

    “是!”幼清点着头回道,“他和我们非亲非故,能直言相告已经不易,更何况此事关乎大表哥的性命,他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方氏转头去看薛霭,心疼不已的红了眼睛,若是此刻请宋大人医治,他却不敢保证定能解毒,可若等上一个半月,季行就可能变成残废,这样的选择让她这个做娘的要怎么选……

    她的儿子那么优秀,陈夫人还曾戏言,说将来季行一定能给她挣一分诰命文书,她虽不曾袒露,可心里却是一直这么想的,季行稳重却不迂腐,聪明却没有偏执,不但她抱着极大的期待,便是夏阁老也极为看重,若不然也不会不顾旁人的目光,要收季行做他的门生。

    可是一旦他成了残废,将来可就真的会和仕途无缘,就算以后痊愈,对他影响也难以想象。

    “幼清。”方氏没了主心骨的握住幼清的手,心痛如绞……

    幼清没有指望方氏会做决定,这事就算换做姑父恐怕也没有办法决断!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锦衣卫的事告诉方氏,她刚才听宋弈说完,一时间摸不着边际,后来避着薛明时她思索良久,这件事在外人的宋弈看来牵涉到锦衣卫,便和圣上和朝堂有关,虽然无法解释锦衣卫放了姑父这个最直接的当事人却对薛霭动手,但是事情不可不说扑朔迷离,让人摸不清深浅。

    宋弈即便再精明,也不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去大动干戈的掺和到锦衣卫中,也不可能为了薛家去费力是拨开云雾,甚至引起圣上的不满和猜疑,所以他谨慎甚至作壁上观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她在内宅,看不见朝堂的风起云涌,视角只会在这方寸之地,能对薛霭动手,并且直接获利的人,除了刘氏和薛镇世外,没有别人,就算这件事牵扯到锦衣卫,也和刘氏和薛镇世脱不了干系。

    她觉得要去查,还是要从刘氏身上动手。

    可是方氏脆弱的仿佛再来半点刺激就能彻底倒下去一般,幼清望着这样的方氏更加的犹豫,正在这时薛镇扬从外面进来,幼清心头一清忙站起来行礼,方氏也起身去迎薛镇扬,“老爷回来了,事情可有进展?”

    薛镇扬也满脸的疲累,站在床前盯着薛霭看了好一会儿,才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回方氏的话:“学馆那日正逢开馆,人来人往错综复杂,一时间恐怕难有头绪。”又望着方氏,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也累了,坐下说话。”语气很柔。

    方氏红着眼睛在薛镇扬身边坐下,薛镇扬这才看到幼清还在,微微一愣也没心思多问什么:“幼清也坐吧。”

    幼清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方氏就迫不及待的将今天见宋弈以及幼清方才说的话告诉了薛镇扬:“妾身心里难受,实在是没有了判断,老爷,您说怎么办。”

    “宋行人不但知道封神医在广东江门,还写信给他了?”薛镇扬显得很意外,好像在他印象中宋弈不是这种热心肠的人,更何况他和宋弈一向没有交集的,方氏不知道薛镇扬所想,就道,“宋大人亲口说的,妾身看他不像是会打诳语的人。”

    这一点薛镇扬丝毫没有怀疑,只是对宋弈的目的有些好奇:“那就好,改日等季行醒来,定要备以重礼谢他救命之恩。”

    说了几句话,薛镇扬只问了封神医回来的事,方氏追问道:“若是季行的真的残废了怎么办?”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反而不知道轻重了,他就算断了一只手臂,可人还在我们眼前好好的,莫说不过三五年就能康复,就算这一生都废了,我们也宁愿养着他,而非冒险让他赌上性命。”薛镇扬说的毫不犹豫,又道,“更何况,宋弈并非郎中,我们不能几次三番麻烦人家,还把他当郎中似的请他为季行医治。”

    他是夏阁老的门生这件事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包括陈大人,马大人……又如彭阁老无论什么事都会支持严怀中一样,这些都不是秘密,但凡有纷争和政见不合大家都会抱作一团一致对外,坚持维护己方的利益,朝中大多数的官员也都明着暗着或情愿或被动的站了队,比如祝休德他在外人眼中已经是他的乘龙快婿,那么遇到大事,他就不得不支持他或者夏阁老,一旦选择就没有犹豫彷徨两面三刀。

    可宋弈不同,他在朝中为官,常在内阁走动,你说他对严怀中不敬,便以为他不齿与之为伍,可转身他又视夏阁老为无物,总而言之,他就几边不靠,单打独斗似的以特别的姿态存在着。

    这样的人历朝历代也有,那些在圣上跟前走动的,抓住了圣上的喜好脾性,做出一心一意只为圣上办事,只听圣上之命的样子,让圣上器重委以重任,在他看来宋弈大约也准备走这样一条纯臣之路。

    所有人都有选择,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他不会去关心。

    可是正因为如此,宋弈这两次对季行的事表现的古道热肠才让他狐疑,他就不怕别人多疑他和自己走的太近,将他归为南直隶和浙江一派?宋弈不是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的,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动机和目的的。

    可惜,但这人脾气古怪,他想摸清底细还真是有些不易,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不等他表露目的,他宁可先谨慎观望,决不能先递橄榄枝,免得到时候落了难看。

    方氏觉得薛镇扬说的有道理,顿时没有了犹豫,擦了眼泪点头道:“是妾身糊涂了,只要我儿还好好的,别的事都不重要。”

    可尽管两人这么说着,也做了决定,但是面上的伤心绝望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得亏宋行人知道封神医的行踪,若不然还不知找到什么时候。”方氏松了口气,不再想薛霭会不会残废,“真是没有想到……”

    薛镇扬没有说话,阖上眼睛靠在椅背。

    房间里安静下来,幼清乖巧的坐在对面,等了一会儿薛镇扬重新睁开眼睛站起来道:“我今晚就歇在书房,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既然宋行人和祝郎中都说没有大碍,你也不用日日耗在这里伤了身子。”

    方氏点头应是依依不舍的看着薛霭,想了想道:“老爷先去歇息吧,妾身再待会儿回去。”

    薛镇扬不再强求抬步往外走。

    “姑父。”幼清也跟着站了起来,薛镇扬一愣望着自己的侄女,幼清回道,“我有话想和您说。”

    幼清近些日子的变化他也感觉到了,以前见着他时总是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周正,现在在他面前不但从容自若有时甚至还会微露出质疑或是赞同的表情来,而且听方氏的意思,她的许多决定都是出自幼清……

    不愧是方明晖的女儿,到有几分天资,稍加培养就能脱胎换骨露出峥嵘。

    “幼清。”方氏不解的看着幼清,幼清朝方氏笑笑,“我就是有些小事想问问姑父,说完话我就回去歇着。”

    方氏并没有多想,只是怕幼清有什么事不敢和她说,怕她难过而瞒着,看她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便点头道:“那你和你姑父说完就回去歇着,别累着自己。”

    幼清点头应是,跟着薛镇扬出了门。

    薛镇扬在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廊下的灯光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侄女,负手问道:“清丫头有什么事?”

    “姑父。”她斟酌了一番词句,含含糊糊把她擅自追宋弈的事带过去,“宋大人说,这毒是锦衣卫指挥使赖恩从西域寻回的药,似是还未曾用过,大表哥很可能是第一个中此毒的人。”

    “你说什么。”薛镇扬本来是漫不经心的等着幼清说话,这样的小丫头天天在家里,能有什么大事和他商量,可但他听到幼清去追宋弈就有些暗暗不满,难道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不安分了,可是等他听到后面的话时,心头所有的情绪都被震惊掩盖,他很少在儿女面前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此刻也压抑不住,惊诧的道,“宋行人告诉你这毒是出自锦衣卫?”

    幼清很肯定的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这毒是锦衣卫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可是宋弈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是什么目的,难道是想挑起他们和赖恩的纷争,但是他和锦衣卫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本没有多少冲突,宋弈是想做什么?

    如果是真的,锦衣卫为什么会对季行下毒,季行不过是个孝廉,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会不会是和私运有关,赖恩知道薛府牵涉到私运之事,所以来警示他们?是威胁勒索还是针对严阁老致仕一事?!

    薛镇扬心头起伏不定,被锦衣卫三个字惊的思绪一团乱麻……

    幼清静静的站在薛镇扬对面看着他,望着他时而惊诧时而慌乱时而不解的表情,过了许久她觉得薛镇扬想的差不多了,才出声道:“侄女觉得,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薛镇扬一怔,就有些不悦的看着幼清,方氏一直宠着她把她养的有些没有规矩了,不顾礼节矜持的去追一个外男,虽目的是好的,可总归是有些轻浮。明知道自己在想事情,她却没有眼色的打断自己。

    薛镇扬心里的怒不受控制似的迁怒于幼清。

    幼清不是不知道薛镇扬这会儿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她仿佛没有看见,沉声分析道:“宋大人在这件事中,自始至终都是局外人,他没有必要骗姑父说锦衣卫加害大表哥,从而让您和夏阁老对锦衣卫不满,和赖恩明争暗斗,莫说赖恩没有更改朝堂格局的能力,就说您和夏阁老甚至浙江南直隶的官员也不会去和一个赖恩这样的人明枪暗箭的对上……宋大人如果真有此目的,他也不可能这么明着的牵涉进来,只要他给祝大人稍微透露一些,想必祝大人也会和侄女一样事无巨细的告诉您。”幼清说着微顿又道,“至于锦衣卫,他们若真对您和夏阁老有所不满,为什么还绕过你们对大表哥动手呢,更何况您在朝堂,大表哥出事后您和夏阁老都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可见你们与锦衣卫一向井水河水不相犯的,所以侄女想……除非是大表哥误打误撞,否则锦衣卫毫无理由对他动手。”

    薛镇扬眯着眼睛望着幼清突然问道:“这毒确实是出自锦衣卫,你又怎么解释。”

    “锦衣卫龙蛇混杂,搂钱来钱的手段很多,我们能不能视角再松开一些,会不会有人借锦衣卫的毒谋害大表哥,而此人或许和朝堂并无瓜葛。至于提供毒药的人,或许也只是贪图利益,又或者单纯的想找个人试毒呢。”

    薛镇扬不可不谓不震惊,他身在朝堂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将事情往复杂的方面想,从背后的利益目的到人前的表现作态以及事后的得失,所以当听到幼清说毒药时他立刻就怀疑宋弈的用心,怀疑锦衣卫是不是针对夏阁老和他……

    可是不得不说她的这段分析虽只是凭空猜测,但却不是毫无可能的,锦衣卫做事向来利字当头,上至赖恩下至小旗,校卫等哪一个不是一心只看利,此事确实不能排除是有人为了银子而干的勾当。

    想到这里,薛镇扬心头一转望着幼清,就道:“你既如此猜测,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还是只是的胡乱猜测?!”

    有,当然有,幼清觉得即便这件事锦衣卫真的参与其中,那也肯定和二房脱不了干系,不管里面的水有多深,从刘氏下手绝不会错,可是这话她若说出来薛镇扬会相信吗?

    他再怒二房,气薛镇世可是那也是他的同胞手足,他会相信他的亲弟弟会对自己的侄儿下毒手?

    幼清再次犹豫起来,薛镇扬就望着她,目光中含着审视,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甚至于他此刻根本没有将幼清当做不过是个十三的岁的小丫头,认真的看着她,等她说话。

    幼清思索了良久,决定不想一下子把薛镇扬逼的太紧,所以摇了摇头道:“姑父可不可以再等几日,侄女再和您说说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

    “再等几日?”薛镇扬皱眉,面露狐疑,“你要去查证?你如何查?”他在外面行走,内院的管事,身边的常随,甚至于府衙的衙役都能用得上,可她在家里,身边也只有几个小丫头,能做成什么事?

    “现在还不好说。”幼清郑重其事的请求,“但是侄女一定会给您答复的。”

    薛镇扬不置可否,颔首道:“好。”又道,“但你不可胡乱行事,坏了门风,今晚之事我念你一心为你表哥安危不予追究,可你行径实不可取,幸而那宋九歌是正人君子,若是宵小之辈你当如何。”

    幼清惭愧,红了脸道:“侄女知道错了。”

    薛镇扬不再追究,想到幼清方才说的话他要好好思量一番也没有心思再久待,便打算回去,幼清喊住他,又道:“姑父,分家的事……”

    “怎么了?”薛镇扬微讶,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觉得自己的事被一个小辈过问有什么不妥,幼清拧着眉头问道,“我只是好奇,姑父前两日打定主意要分家,现在因为大表哥的事耽误下来,这件事是不是就搁置不再提了。”

    薛镇扬愣住,他这两天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可是薛霭一病他就不得不犹豫起来,薛霭是家中的长子,读书好人品好,薛家的下一代中唯有他最有潜力,他也一直以他为傲悉心培养,可是如今薛霭中毒,甚至将来还有留下残疾的可能,仕途只怕是没有指望了,那么薛家后辈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薛明了。

    他只有不计前嫌竭力培养薛明,才能指望在他之后薛家后继有人。

    若是这样,那么这个家就分不得,不但分不得他还要帮薛镇世度过难关,往后也要像从前那样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和睦相处。

    只有这样,将来薛思琴,薛潋,薛思琪才有人可以依靠,不至于让薛家就此没落下去。

    姑父果然没了前面的坚定,幼清心头越发打起精神来,和薛镇扬道:“分家之事侄女本不该过问,可是姑母因为此事伤心难过,我心里也跟着难受的紧,就连三表哥今天也积极的去书院读书,还说此番定要考中秀才……”她双目明亮仿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望,“三表哥其实很聪明,只是因为有大表哥和您在前头挡着,他觉得自己没有责任,现在大表哥一病,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不过两日就仿佛懂事了很多呢。今天晚上回来也没有出去走动,认认真真的在房里读书温习。”

    薛镇扬听着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在隔壁的院子里,里头安安静静的,书房里灯还亮着,确实不像薛潋平日的作风。

    可是令他更为震惊的是,幼清似乎看破了他的犹豫和顾虑一般,着重对他说了薛潋,她是在告诉他,薛家就算没了薛霭还有薛潋,绝不会只有一个薛明可以选择!

    “你这孩子。”薛镇扬摇摇头,“难得不像你姑母!”话落大步而去。

    幼清望着薛镇扬的背影暗暗叹气,他这是夸她还是贬姑母,到底明白她的意思没有。

    薛镇扬一路回了外书房,远远的他就看到书房里的灯亮着,焦安迎过来低声道:“二老爷在书房里等您。”

    “嗯。”薛镇扬负手进去,薛镇世听到脚步已经迎了过来,嬉皮笑脸的道,“大哥,您回来了,季行怎么样?封神医有消息吗?”

    薛镇扬也不理他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提笔处理公务,薛镇世立刻在一边磨墨,也不敢说话,过了许久薛镇扬问道:“你来有什么事直说吧。”

    薛镇世想到临来前刘氏的吩咐和叮嘱,一鼓作气的道:“大哥,私运的事您一定要帮我们啊,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生我的气,又赶上季行出了事,您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考虑我们的事,可是就是因为家里一团乱麻,您才更不能袖手旁观,若是季行真的……”他说完呸呸了几声,“季行不会有事,季行不会有事……”又道,“可是事情难保万一,若真是天意难测,到时候我和您弟妹还有泰哥儿画姐儿再出事,这个可真的支离破散了,到时候我大不了一死,可我担心娘,担心您受不住这痛啊。”

    “嗯。”薛镇扬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薛镇世得了他的回应,心里顿时觉得有希望了,高兴的道,“所以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只要我度过这个难关确保无事,到时候我亲自去广东帮你找封神医,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不用了,封神医已经找到了。”薛镇扬沉声说着,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薛镇世的话。

    薛镇世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什……什么?找到了?”

    薛镇扬没理他。

    薛镇世顿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刘氏所有的算计都建立在薛霭醒不过来的封神医找不到的前提下,现在人找到了他还说什么?!

    什么把泰哥儿过继,大哥有季行还有薛潋,他脑子坏掉了才会同意把泰哥儿过继在自己名下!

    “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薛镇扬摆摆手,“这两日不得空,过两日我会再请夏阁老和陈大人来做中间人把凭据签了,到时候我会单独再给你置一间宅子,你们搬出去住,不要在我眼前晃的我心烦。”

    “大哥!”薛镇世被训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纠缠垂着头退出了书房,心里又窝着火回了自己家里,一进门就把火对着刘氏发出来,“出什么馊主意,还说大哥一定会同意,你是故意让我去丢人的是不是。”

    刘氏不解:“他怒冲冲的作甚,大哥怎么说的?”

    薛镇世就把薛镇扬的和刘氏转述了一遍。

    “什么?!”刘氏惊讶的不得了,封神医找到了?她站起来来回在房里走动,“怎么会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不可能啊。”

    幼清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让绿珠把薛潋喊了出来,薛潋穿的整整齐齐从容不迫的走出来,可见他刚才真的是在看书,而不是怕冷像以前一样窝在床上,看着难得上进的薛潋幼清心情也好了一些。

    “你找我有事?”又左右看看,“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去?这么冷,你不要冻出了病,还得麻烦我们。”

    幼清不想和他斗嘴,随他质问了一通,才道:“你能和我说说那天大表哥在学馆的情景吗?”

    这事儿他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和薛镇扬说,和府衙的人说,和先生说,如今幼清也来问他,薛潋也不多想很熟练的道:“初八和初九两日正好是开馆的日子,因为有些家远的学子会住在里面,便有许多下人家眷也跟着一起来了,乱哄哄挤挤攘攘,大哥将我送进去准备去探望了赵先生,可惜先生不在,我就请他在我们歇息的宴息室里歇一会儿,顺便等赵先生。因为那间宴息室是赵子舟花钱长期包着的,所以寻常没有人进去,当时也只有我和大哥,后来二哥也来坐了坐,大哥等了一会儿见赵先生还没有回来,就说有事先走,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简单。

    薛潋又道:“那杯茶还是我亲自端来的,是从家里带过去的大红袍,我和二哥也喝了没有问题,茶具也是家里带去的。”

    幼清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你想什么呢?”薛潋歪着头弓着腰凑到幼清面前,“小丫头,难不成你还能想出什么来不成?”

    突然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幼清被惊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薛潋一愣望着她紧张的道:“怎么了,吓着你了。”他凑过去尴尬的道,“我不是有意是,就是好奇你在想什么。”

    “没事。”幼清摆着手,“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又望着薛潋,“你在房里看书吗?”

    薛潋点着头苦恼的道:“不看书怎么办,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说完垂头丧气的垮着肩膀。

    “也没有人逼着你。”幼清微微笑了起来,“可见你心里还是有责任的,要不然怎么会主动看书呢。”又侧过头望着站在门口候着的二子,“回头找采芩领一两银子,就当你好好服侍你们少爷的奖励。”

    妹妹奖励哥哥身边的小厮,二子喜出望外,薛潋却是哭笑不得吼二子:“你敢要我打断你的腿。”又恶狠狠的看着幼清,“你很富裕嘛,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若是太富裕就拿来我给你攒着,等将来你出嫁我再给你添箱。”

    正经不了一刻钟就原形毕露了,幼清瞪了薛潋一眼带着采芩和绿珠走了。

    薛潋嘟了嘟嘴目送幼清,直到确认她进了二门才放心的回了院子里,又捶了二子一下:“她那么难缠还对你另眼相看,你小子猴精猴精的,用的什么办法。”

    二子嘿嘿笑着:“小人哪有什么办法,方表小姐赏小人,还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要不然小人有再大的脸也入不了方表小姐的眼啊。”

    薛潋想想也对,高兴的捧了书接着看。

    幼清几乎又是一夜未睡,心头翻来覆去的想着宋弈说的话,薛潋说的话,可惜她不能出去,除了想这些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颓丧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不知道路大勇那边有没有收获,高银这个人虽比王代柄办事沉稳,可是有个两世都改不了的毛病,便是赌钱,他手里的例钱,刘氏的赏钱,给薛镇扬办事偷贪的钱甚至自家房里媳妇的嫁妆他都能拿去赌……等输的底儿朝天他在兢兢业业的回来办事,可等存了点本又会迫不及待的去赌场玩几把。

    想从这样的人嘴里套话很简单,难的是她要怎么让刘氏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这些事是她做的。

    幼清翻了个身朝窗外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她叹口气又努力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宋弈和她说话的样子,她猛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腹诽道:“这个人又聪明又现实,往后要提醒大表哥和祝姐夫离他远点。”又想起他上次说的外放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圣上会批复,等批复他大概就会离开京城,往后应该也不会和薛霭还有祝士林又什么交集。

    迷迷蒙蒙中她似乎打了个盹儿,等醒过来外头已经大亮,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幼清翻身坐起来喊了声采芩,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采芩进来打起帘子又挂了帐子,道,“小姐昨晚翻来覆去的,直到天快亮才睡,奴婢不忍心喊您。”

    幼清揉了揉额头,觉得昏沉沉的,采芩将幼清的药拿来和着温水给她送服,挨着幼清的耳边说话:“路大勇天没亮的时候来了一趟,奴婢见您刚睡着就让他中午再来。”

    “怎么不喊我。”幼清叹气穿衣下了床,采芩见她生气小心的解释道,“您两天没怎么睡觉,奴婢怕您身体吃不消。”

    幼清没有说话进了净室梳洗又梳了头随便用了几块糕点,原想去看看方氏,可想到路大勇一会儿过来,索性就耐着性子在暖阁里做起针线来,采芩在一边分着线:“那个婆子这两天没有看到人了,奴婢猜大概是走了。”又道,“还有件是,对面的丛雪前天跟着二太太去武威侯,却没有再跟着进来,他老子娘原先在外院当差,这两天也看不到人了。”

    采芩说的婆子是刘氏派来监视青岚苑的婆子,至于丛雪,幼清道:“刘氏说了那么多的话,怎么也不可能留着她。”

    “真是命苦。”采芩想到秋翠一个人躲在烧掉的倒座废墟里哭,心里也有些难过,做下人就是这个命,就看你运气怎么样,跟了个什么主子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午时,路大勇如期而至:“小人跟了高银两天,他除了回家就是在赌馆里,要不然就在外院候着喝茶聊天。”幼清听着有些失望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路大勇却是接着又道,“但是小人觉得二少爷有些奇怪。”

    幼清听着心头一提,问道:“薛明怎么了?”

    “也说不好,二少爷以前常去喝酒,但是也不是日日酩酊大醉,可是这都连着三天了,他每天早上就开始喝酒,醒了喝,喝了醉的,昨天晚上回来醒酒,后半夜又出去吃酒了,这会儿人还在牡丹阁醉的不省人事呢。”

    幼清就想到最近两次看到薛明,似乎身上都是酒气冲天的。

    薛明不是贪杯酗酒的人,不但不是而且他这个人相当的自律,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像个酒疯子似的没命的喝……而且,他一向敬重薛霭,兄弟间感情也算是不错,可是这一次薛霭出事,他前前后后就去看了一次,确实有些奇怪。

    “小姐。”路大勇正要说话,那边绿珠冲了进来,“小姐,二太太又去武威侯府了。”说完才看见幼清坐在窗口,她一愣不好意思的道,“奴婢不知道路大哥在。”

    幼清摆摆手,忽然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来武威侯刘嗣祥刚结的亲家,锦衣卫南镇抚使曾毅!

    锦衣卫里不但又赖恩,还有曾毅呢,她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你先回去。”幼清吩咐路大勇,“今天晚上戍时再来找我,我有事吩咐你。”

    路大勇应是不再多说。

    幼清则换了衣裳去找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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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渔翁

    “怎么今儿一天都没看见清丫头。”方氏从智袖院往外院走着,陆妈妈跟在后面回道,“早上不还瞧见了吗,这会儿大约是用了晚膳在房里歇着呢,太太找方表小姐有事?”

    “我只是问问。”方氏说着揉了揉额头,“家里的事一件接一件的,琴丫头的婚事还没有腾出手来安排,你明儿让周长贵家的去一趟铺子看看,定的几房家具都做好了没有,还有给她们置办的宅子里头拾掇好了没有,等过些日子就把东西搬进去,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陆妈妈点头应是:“听说祝家会来位隔房的哥哥嫂嫂过来帮忙打理,约莫三月头就能到。”她说着微顿又道,“大少爷定要早点醒来才好,到时候大小姐出嫁可少不了他这个兄长啊。”

    方氏心里酸楚叹了口气,两人到了薛霭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常安守着的,方氏问道:“洮河和澄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说是有事出去办。”常安眼睛骨碌碌的转,“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太太要是有事就吩咐小人吧。”

    既然是有事方氏也不再追究,摆摆手道:“你也去歇会儿吧,这两天也累着了。”刚要进房里,就望见幼清身边的绿珠匆匆跑了过去,方氏一愣道,“那是绿珠吧?”

    陆妈妈觉得奇怪,点头道:“是绿珠没错。”

    方氏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常安就接了话道:“方表小姐在外院的书房正和大老爷说话。”

    原来如此,方氏颔首和陆妈妈进了房里,自言自语似的道:“那丫头倒是和她姑父亲近的很。”现在有事都不来和她说,反而去找他的姑父……不过老爷能看重幼清她心里还是高兴。

    “这是好事,这是老爷看重方表小姐呢。”陆妈妈说着,方氏也欣慰的笑了起来。

    幼清正坐立不安的望着薛镇扬,她和姑父议论朝政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是薛霭病了,她除了找姑父也别无选择,更何况事情涉及到朝堂也不是她能力可以办到的,她心里胡思乱想的,就感觉到薛镇扬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她暗暗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坦然一些。

    “你怎么会觉得我可以弹劾赖恩,能试探出他的态度呢。”薛镇扬并不高兴,他还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要和一个小丫头面对面的讨论朝政!

    其实这件事他和夏阁老已经商讨过,夏阁老也觉得赖恩虽贪财,可是却不会做这种事情,他和钱宁素来不和,钱宁又和严怀中坑瀣一气,赖恩动不了钱宁也动不了严怀中,可是却不会在这时候愿意和夏阁老以及他薛镇扬甚至整个浙江南直隶的官员对上。

    这样做不但没有好处,还会助涨严党的势力。

    可此事如果确实出自锦衣卫,那么赖恩即便不知情可也逃不脱一个统管不利失察之责,不管是不是,他决定先上一封奏疏弹劾赖恩试探他的态度,若他知情必定会立刻有所反应,若不知道这件事就要另当别论。

    就如幼清说的,很有可能就是哪个小旗或是百户为了利益将毒药卖出去。

    如此,线索虽又断了,可却简单了许多。

    这些都是他和严阁老以及陈大人商量后的结果,但是幼清刚刚进来坐在他面前,也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薛镇扬很震惊,心情更加的复杂。

    “侄女觉得,姑父只要含糊其辞,说一些莫须有的罪,不会真的让赖恩被圣上责罚,这样他也不会真当做一件大事。可即便如此,您突然弹劾他,想必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如此您就会知道这件事到底他是知情的,还是根本毫无所知了,只要排除了锦衣卫有意为之,那这件事是不是就简单许多了?”幼清话落,眼中流露出不确定,望着薛镇期待的等着他的答复和赞扬。

    原来她是不确定,所以把自己的设想告诉他,薛镇扬面色微霁颔首道:“你年纪还小,在家里安心做做绣活陪你姑母说说话就已经很好,这些事我会处理。”

    姑父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流露出震惊或者觉得她胡言乱语所以大发雷霆,这么说来,他做出的决定也应该和她设想的大差不差,幼清心里大定,垂着头满脸通红的道:“侄女就是因为看着姑母难受心里才着急,所以才会不知深浅的来和姑父说,如果有不对还请姑父责罚。”

    “无妨!”薛镇扬心里的不快消散,点头道,“你聪明机灵,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不过女子当以内宅之事为先,等你表哥好转,我会跟你姑母说,让她教你打理中馈,铺子里的事也可适当的学一学,这才是正经大事。”

    幼清点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侄女记住了。”

    薛镇扬满意的点点头,幼清就起身告辞,薛镇扬仿佛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身子好些了没有,听说你在外头制了药丸?吃了可有好些?”

    第一次关心过问她的身体,幼清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每日都在吃,现在心头也不像以前那样闷的喘不过起来。”

    “那就好,等封神医来给你表哥医治,届时也请他为你号一号脉,他医术精湛若能治好你,也了我们这些长辈的一大心病。”薛镇扬说完心情的很好的看着幼清,“回去吧,好好休息。”

    幼清应是退了出去。

    她出了外书房采芩和绿珠在门口等着她,等离了焦安和焦平稍远一些的时候,绿珠道:“奴婢已经告诉路大哥了,他说他在夹道那边等您。”幼清点点头主仆三人先往薛霭的院子走,等走到甬道边三个人猫着腰踮着脚尖立刻钻了进去又飞快的穿过甬道开了夹道的门,里头很暗只有尽头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亮,绿珠捏着嗓子喊道,“路大哥。”

    那盏灯迅速靠近,幼清几个人也迎了过去。

    “小姐。”路大勇左右看看,“马房那边都在吃酒打牌。”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个子稍矮一些的男子,“洮河和澄泥也来了。”

    洮河和澄泥面色古怪的打量着幼清,他们在大少爷那边多少听说了一些方表小姐的事情,又知道常安还曾奉大小姐之名去跟踪二老爷,后来知道那事情也是方表小姐出了主意,他们当时觉得万分惊讶。

    他们对方表小姐最深的印象就是漂亮,大少爷在外走动他们也有机会见到外间的女子,各色各样万种风姿,可却没有一个人像方表小姐这样,明明身体不好风扶柳似的,这样的女子就该像古书上写的,柔柔弱弱我见尤怜才对,可是方表小姐却不同,明艳四射让人无法直视,仿佛就算是偷偷看一眼,也能被她勾了魂去。

    若是她有意如此那也不足为奇,艳丽勾魂的女子他们也见过,比如牡丹阁落上甩着帕子穿着暴露的女子,比如赵子舟赵公子的妹妹那也是艳光四射的,偏她个性也是像一团火似的,见着大少爷就能瞬间烧起来。可方表小姐一颦一笑娇美妩媚之态却是她不经意间的,她自己根本就毫不知情,对人清清淡淡的,没有娇柔做作的姿态,与之相比赵公子的妹妹,实在是不堪一提。

    洮河胡思乱想一通,借着光线幽暗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机灵的跟着路大勇后面行礼:“方表小姐好。”

    除了路大勇,她手边没有人,所以就想到了洮河和澄泥。他们两个人跟着薛霭也有好几年,直到后来薛霭去宝应上任,两人还依旧跟着的,两人既忠心又机灵,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她笑着与洮河和澄泥打招呼:“你们出来没有人知道吧。”

    “没有。”洮河回道,“我和常安说过,若是太太问起来就说我们出去办事了,稍后就回去,太太不会怀疑的。”又望着幼清问道,“方表小姐,您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不会是让他们帮着她买胭脂水粉吧?他们在府里这么多年,就算是太太也没有让他们跑腿打杂。

    可是,要是方表小姐真让他们去办这种事,他们要怎么拒绝?洮河心里想着不由朝澄泥看去,澄泥也是一脸迷茫。

    “这件事只有你们能做。”她看了眼路大勇介绍了一下,“路大勇以前是我父亲的常随,如今在府里马房做事,旁人并不知道他和我相识。”说着她笑盈盈的看着洮河和澄泥。

    路大勇朝洮河和澄泥抱了抱拳。

    两个人回了礼,心头却是暗暗惊讶,没想到方表小姐还在府里按了人,这件事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罢了,想必方表小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现在他们知道了势必要守口如瓶才是。

    “我们知道了,保证不会嘴碎的胡言乱语。”洮河推了推了澄泥,澄泥也点着头,“方表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不说。”

    幼清不打算做多余的叮嘱,而是道:“我让你们做的这两件事可能有点危险,不过有路大勇在,你们跟着他就成。”她说着微顿看着洮河,洮河却是不以为然,一个小姐吩咐的事能有什么为难,难不成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让他们把人绑了来不成。

    想想就觉得好笑,洮河漫不经心的点着头。

    “锦衣卫的指挥使赖恩和南镇抚使曾毅你们听说过吧?”幼清压低了声音,洮河一愣仿佛意识到什么事似的,僵硬的点点头,幼清又道,“这两天大老爷会写奏疏弹劾赖恩,只要大老爷弹劾赖恩的折子递上去,赖恩有了反应之后,你们就跟着曾毅,寻着机会将他兜着头打一顿,不过不能暴露自己,打完之后还要让曾毅怀疑你们是锦衣卫的人,你们能不能做到?!”

    洮河看看澄泥,澄泥也看着洮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震惊。

    他们没有想到方表小姐找他们来是去打人,而且打的还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两个人瞠目结舌不解其中缘由。

    “小姐。”路大勇丝毫不怀疑幼清的用意,道,“曾毅这个人小人知道,他隔两日就会去翠云阁喝花酒,但是不在那里过夜,每次都是亥时三刻出来然后回家,若是当值就会直接去锦衣卫衙门,若是休沐就会回家,直到第二日早晨卯初出门,如果要动手的话,小人要先去踩踩点,看看他从翠云阁出来后有没有机会。”又拍着洮河和澄泥的肩膀,“两位小哥别怕,到时候你们只要按住他就好,其它的事我来做。”

    洮河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支支吾吾的道:“方表小姐,曾毅虽是锦衣卫的武官,可也是朝廷命官,要是传出去不但我们没有命,恐怕还要连累老爷和您……这样做不好吧?!”

    澄泥认同的点着头。

    幼清知道他们两个肯定会有顾虑和害怕,她解释道:“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说清楚,不过却能告诉你们,曾毅可能和你们大少爷中毒的事有关。”

    “您说的是真的。”洮河一听就跳了起来,“大少爷和曾毅无仇无怨甚至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大少爷?”

    幼清耐心的解释道:“大表哥中的毒就是出自锦衣卫,此事大老爷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写奏疏弹劾赖恩试探他的反应,若是此事真的和赖恩无关他必然会有所动作,是告御状还是自辩弹劾姑父,总之他害大表哥的目的总会让人察觉一二,可若是和他无关,那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便与曾毅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们冒充锦衣卫的人将曾毅打了,他只会怀疑是赖恩做的,届时我们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这事其实有点复杂,曾毅是东厂总督钱宁的干儿子,当初他进锦衣卫也是钱宁动用的关系,而赖恩和钱宁像是圣上跟前的一山藏的二虎,向来不融的。只要薛镇扬弹劾了赖恩,他知情也就罢了,若是不知情那么他必定会在内部详查。到时候曾毅被打必定会想到赖恩去求钱宁。

    “然后呢?”洮河听的心惊胆战却又好奇的不得了,朝堂的人事恩怨他常听人闲谈还是知道一些的,“赖恩虽看不上钱宁,可他也不敢和他撕破脸,要不然早就将曾毅踢出锦衣卫了。同样,钱宁现在正忙着扩建东厂,他没有精力和赖恩斗,更何况赖恩能在指挥使的位子上坐这么多年,也不是原因的,他们都动不了对方,小姐这么做有什么用?!”

    “要的就是动不了,要不然去打曾毅还有什么用。”幼清笑着道,“钱宁不但不会帮曾毅,很可能还会因为顾忌夏阁老而斥责他。曾毅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会怎么办?”

    澄泥摇摇头,路大勇也是一知半解,洮河却是机灵的眼睛一亮,道:“解决事情的起因,毕竟大少爷还没有醒,大老爷这笔账还没有找到人算,他总得把这件事摆平了吧。”

    幼清赞赏点头,笑道:“所以,第二件事就是故技重施将武威侯刘嗣祥打一顿,以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手段,不会却不能让刘嗣祥怀疑别人,只能是曾毅。”

    “小人明白您的意思了。”洮河挠挠头想了想,问道,“难道武威侯和大少爷的毒也有关系。”说完他心里飞快的一转,顿时脚底冒出一股寒气,惊的他打了个颤,颤抖不已的道,“方表小姐是怀疑……”他指了指西面,二房住的地方。

    “是。”幼清不瞒他们,“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这个怀疑我只能和你们说,就算到时候咱们想错了也没有什么,不管曾毅还是武威侯都不冤,我们只当出门做了一会儿恶人,劫富济贫一次好了。”

    绿珠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好像文书里的江湖大侠。”咯咯笑了起来。

    绿珠一笑气氛就松了松,洮河和澄泥没有方才那样的紧张,洮河点着头道:“方表小姐说的没有错,武威侯向来都不是好东西,咱们打他一顿就是打错了也当出气好了,至于曾毅就更不用说了,当为名除害。”他说着一鼓作气,“方表小姐放心,这两件事我和澄泥一定不拖路大哥的后腿,一切听他的吩咐。”

    幼清点着头。

    路大勇很不好意思的道:“不用,不用,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恐怕还要多劳累两位小哥了。”

    “路大哥客气了,一看您一身正气就知道您定有武艺傍身,不是普通人,我们还是听您的。不过我们两个虽然人小力气不大,可是办事您放心,虽不敢说想的十全十美,可还从来没有办砸过事情的。”

    三个人互相奉承,幼清听着微微一笑,叮嘱道:“那先谢谢你们。这两天你们先踩着点,等朝堂以及赖恩的消息露出来你们再动手,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就算不成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也不能伤着自己。”

    洮河点着头,澄泥保证的道:“大少爷这罪受的冤枉,我们早就将下毒人恨了千万遍,如今方表小姐肯帮大少爷,那也是帮我们,您不用客气,至于安危的事,我们打不过人家,但是逃跑向来不含糊的。”

    个个人都笑了起来,幼清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和路大勇交代了几句,路大勇道:“小姐就等消息吧,小人心里有数。”他办了几回事人也越发老道,就如当初和虎威堂打交道一样,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可是他还是轻而易举的闯过来了。

    几个人分别告辞,幼清带着采芩和绿珠先走,洮河和澄泥跟着路大勇先去马房,再从马房出来回去当值。

    第二日一早薛镇扬上朝,说是上朝可因为圣上已多年不上朝,主持早朝的乃是夏阁老,等下了朝薛镇扬就将折子递了上去,折子几经周转到文书房分门别类又分发到内阁所在的会极门,六位阁老再一个一个的审阅批复,若遇到需要圣上亲自过目的又会拿到西苑,由秉笔太监张澜过目最后再到圣上手中。

    经过这么多人手中,不过一个时辰赖恩就得知了薛镇扬弹劾他的事情。

    赖恩是跟着圣上从潜邸一起到京城的,早年在安陆州王府做圣上贴身的常随,因武艺不凡又聪明擅钻营,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升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在圣上面前长宠不衰。

    赖恩这样的人,几乎每隔些日子就会有这样那样弹劾他的奏折,也都和薛镇扬的奏折一样罗列一大堆的罪名,细挑出来每条都够他喝一壶的,可是罪名再多也是空口无凭的假把式,没有人敢去查他的证据,所以那些奏折只要进了内苑就会压在他的桌脚,床脚,子孙桶底下了。

    这一次也不意外,薛镇扬的奏折条理分明文辞铿锵,他看的都觉得开始恨奏折上的人,怎么就这么缺德,可是一遍没看到头,就没了兴致,他意兴阑珊正要合上奏折丢了,忽然就撇见最后一页上有一行小字:还我儿性命!

    赖恩起初不在意,等看明白了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和文人打交道除非直接会断了他的命,否则就要记住几点,可以打可以骂,但是不能辱没他先祖,不能辱没圣贤,还有就是不能毁了他家读书的根子,否则兔子急了也咬人,文人也能变武将。

    这一点赖恩明白,所以他一直保持底线。

    可是薛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他儿子性命?如果他没有记错,薛镇扬应该有两个儿子,一个年后十九岁正准备今年的春闱,一个年后十六岁在筹备金秋的秋试……

    没听说死了一个啊?

    赖恩想不通,立刻让人去查探,等人打听回来他才知道,原来薛镇扬的长子卧床不起已经五天了,可不是病而是中毒!

    不过在心里转了弯他就明白了,薛镇扬这不是无的放矢,恐怕是有人打着他的名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查!”他拍着桌子,“立刻去查!”

    这边锦衣卫紧锣密鼓的查探,赖恩心里窝着火便去了西苑,方走到门口迎面便碰到一人,他抱着打招呼:“宋行人,又来与圣上吃茶对弈,还是研制仙丹?!”他这话说的有打趣的意思,宋弈又不是陶然之,怎么可能会和圣上一起研制仙丹。

    宋弈也不生气,笑容和煦的道:“赖大人这是怎么了,印堂发黑双眼含怒。”一顿也打趣他,“今天早晨赖大人可是又中了标,听说工部的薛侍郎弹劾你统管不利,枉纵属下行凶作歹祸乱朝纲?”

    行人司的人知道这件事不稀奇,更何况是宋弈呢,赖恩也不瞒他,怒着道:“那薛致远对我不满来找我就是,文人就是这样酸不溜丢的,我赖恩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不满就直接来找我说,打一架都成,成天弄这些弯弯绕绕的,也不嫌累的慌。”又道,“他那什么破事我不知道,正让人查呢。”说完想起宋弈也是文人,就道,“宋行人别介意,本官不是说你。”

    宋弈眉梢微微一挑,了然的道:“若是别人赖大人到是不必放在心上,可是薛侍郎却是不同,他长子由他多年悉心栽培,正临行考场报效朝廷之际,却突逢此飞来横祸,换做是谁都要怒发冲冠。赖大人还是严正以待比较妥当,薛侍郎咱们不议,那薛大公子还是夏阁老看中的人,正要收为门生亲自授课,如今夏阁老正欲致仕,这连走前有的事有的人账总要清算清算的,您若是被这急了眼的兔子咬上一口,这罪只怕也受的委屈!”

    一语点醒梦中人,赖恩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粗着声道:“原来如此。”他感激的看着宋弈,“若非宋行人点拨,本官还摸不着头脑,如今可算是明白了。”他一抱拳,“本官绝不会给别人背黑锅。告辞!”转身就走大步而去。

    宋弈望着赖恩的背影悠悠然回礼:“赖大人慢走!”云淡风轻的转身,慢条斯理的道,“薛侍郎动作到是快啊!”

    赖恩的动作薛镇扬看在眼里,他和夏阁老站在会极门外的夹道内:“赖恩正大张旗鼓的在锦衣卫查内奸。依阁老之见,他是故作样子,还是真有其事?!”

    “不好定论。”夏堰摸着长髯略略思索后道,“不过不用着急,等他查出来后看他如何回复,便可判断真假。”

    薛镇扬也是这么想的,闻言放了心道:“那下官先回工部,稍晚再去您府上。”

    夏阁老颔首转身进了会极门,薛镇扬自然没有资格跨过那道门,便拐了弯过了出了金水桥回了棋盘街。

    锦衣卫查探向来手段熟练老辣,更何况是查内部的事,探清楚薛霭中毒的症状便知道是什么毒,这样的毒才入锦衣卫,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人,赖恩关了门一个一个问,最后只有曾毅有这嫌疑。

    事情似乎并不好办,赖恩头疼不已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处理,他不是怕钱宁,而是在想怎么才能挑起钱宁和夏阁老之间的矛盾。

    若能借此坐山观虎斗,到是个不错的机会。

    曾毅也意识到问题,带着常随中午就躲在外头借着办事的名义不回去。

    他不回去,看赖恩还能拿他怎么办。

    在外头转了一下午,等入了夜他遣了常随就去翠云阁磨到半夜,直到亥时才穿整齐了回家,一连两日皆是如此,等第三天的晚上他出了翠云阁的侧门,东倒西歪的穿着巷子,忽然就听到身后一阵异响,不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就被人劈头盖脸的用麻袋罩住,随即棍棒跟雨点似的落在他头上脸上身上。

    曾毅疼的嗷嗷直骂娘,打了许久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火灼似疼的他喘不过起来,没了力气他蜷缩着躺在地上。

    对方似乎以为他死了,就用脚踢了踢他,其中一人咕哝道:“平日看着威风的很,却这么不经打。”另一人道,“他让大人背黑锅,大人只让我们教训他一顿出出气,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管他娘的,打了再说。”那人说完对着他又踢了一脚,丢了棍棒踢踢踏踏的走了。

    曾毅瞪着眼睛,脑子里回转着两人的对话。大人?哪个大人?除了赖恩没有别人!

    他忍着痛翻身坐起来咬牙切齿的道:“老子和你没完。”就撑着墙爬起来,连夜去求见钱宁。

    钱宁在西苑圣上跟前服侍,哪能想见就见的,曾毅在西苑外头蹲了一夜也疼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寅时钱宁才从里头急匆匆的赶出来:“大清早的,若不是圣上睡着你哪能见着我,这个时候你有什么事?”

    曾毅打量着自己的干爹,说是干爹其实钱宁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几岁,就是因为生的漂亮干净人又机灵,才能坐到东厂总督的位子,整个皇宫内侍之中,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秉笔大太监张澜了,不过张澜为人太死板,远不如钱宁活络,所以外面有事别人都只会想到求钱宁而不是张澜。

    “父亲!”曾毅顿时跪在地上,指着自己的脸,“您瞧瞧儿子的脸。”说完嗷嗷的哭了起来。

    钱宁赶忙让身边的小内侍抬了灯笼对着曾毅去照,他随即倒吸了口气:“你又作了什么孽,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说着还拿手指戳了戳曾毅肿的跟馒头似的脸。

    “是赖恩。”曾毅把赖恩查锦衣卫的事和盘告诉钱宁,又道,“父亲,您一定要帮帮儿子啊,赖恩太狠毒了。”

    钱宁皱着眉当即沉了脸:“我道他前两天发什么疯突然查奸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来回踱了几步停在曾毅面前,指着他骂道,“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说你拿了多少钱,把毒药卖给谁了?”

    曾毅从实招来:“给……给武威侯刘嗣祥了,您知道我和他刚结了儿女亲家,他求到我,我不能不帮啊。”又咕哝道,“我只拿了两万两。”其中一万两他刚孝敬给钱宁了。

    钱宁顿时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的东西,怒道:“你这个时候去惹夏阁老和薛致远做什么,你不知道夏阁老为了不致仕,连几十年的名声都不要了,暗中给了圣上十万两银子。他最看重名声,如今连这个都丢了,你还当他是泥捏的不成?!”又道,“这件事你别和赖恩对着干,他巴不得你来找我替你出头,好让他看着和夏阁老两败俱伤。你自己去解决,也不是大事,是了了薛镇扬的麻烦还是给赖恩认错磕头我都不管,总之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曾毅瘫坐下来哭着道:“那薛致远都恨死我了,要知道是我做的,怎么可能息事宁人。”

    “蠢货。”钱宁恨恨的点着曾毅的脑袋,“薛致远恨你做什么,你不过和人做了个买卖,他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把家务事惹到朝堂来,他要敢不依不饶我就敢反将他一军,到时候看谁会丢了老脸。”钱宁料定了薛镇扬不敢,所以胸有成竹的道,“赖恩生气不过是恨你让他背了黑锅,你把薛家的事摆平了,他不用背黑锅,最多也只打你几个板子,你受着就是,有我在谁都动你不得!”

    曾毅无可奈何的点着头:“儿子知道了。”这仇他非报不可!

    钱宁不再多说甩了佛尘就重回了西苑,曾毅只好让人回去报信让家里人来接他回去,找了郎中治了他歇在床上,武威侯刘嗣祥就得了消息赶来看他,曾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嗤道:“侯爷,下官这罪可是为你受的啊。”

    刘嗣祥听说了锦衣卫的事,闻言尴尬的道:“实在是不知道事情闹成这样,让亲家受了罪,等你康复我一定好好赔罪。”

    “赔罪不用。”曾毅摆着手,“你实话告诉我,那东西你买回去都做了什么事,我就算是死也知道是怎么死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薛镇扬弹劾赖恩闹的沸沸扬扬的,现在来和我装糊涂,不过是想乘机要挟银子罢了,刘嗣祥心里冷哼一声,道:“都是家务事,说了让亲家见笑。”摆着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曾毅看不起刘嗣祥,好好一个侯爷不做,偏搅合在他们中间,他女儿是真的愁嫁,要不然还真是瞧不上武威侯府!

    “你不说也罢,这件事如今我帮不了你,不但帮不了你,恐怕还要你帮帮我。”曾毅说着一脸愁苦,“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薛致远那边摆平了,让他不要再弹劾赖大人了,若不然到时候就是我干爹也保不了我。”

    刘嗣祥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又在曾毅这里吃了一肚子的气,他堂堂侯爷纡尊降贵和他说话,他还真当自己不如他,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要不是看在钱宁的面子,她女儿莫说还是个母夜叉,就是天仙他也不会娶回来做儿媳。

    等他到家才知道妹妹素娥今天回来过,想到曾毅嘱咐的事他换了身衣裳喊了马车连夜就往薛府而去,薛季行怎么说也喊他一声舅舅,生病了他是该去露个脸才好,再和妹妹商量一下这个事儿怎么解决。可马车刚行到半路,拉车的马就跟疯了似的踢了车厢蹿了出去,身边的常随追马的追马,修车的修车,他站在路边等的烦躁,正要让人回去换车,却突然被一股外力一扯,他顿时跌倒在地。

    当着路上行人的面,他被几个蒙面人披头盖脸的踢了几脚,等他的常随赶过来那三个人喝道:“锦衣卫办事,谁敢上来。”说完又踢了他两脚转身就没了影。

    刘嗣祥惊恐万分,当即也顾不上车马,让人背着回了侯府。

    第二日一大早绿珠就兴冲冲的跑进房里,挨着幼清的耳边道:“小姐,侯府一早上来了人把二太太请回去了。”

    “是吗。”幼清翻身坐了起来,笑着道,“姑父今天是不是休沐?”

    绿珠算了算日子,点头道:“好像是今天还是明天,奴婢去问问。”说着就蹬蹬跑了出去,随后回来道,“今天是正月十五大老爷不休沐,但是朝中好像休假一日,大老爷在家呢。”

    幼清就笑了起来,原来朝中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复杂,弄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再算清楚各方的立场和在乎的利益,总有让人可钻的缝隙,不知道将来她查清舞弊案为父亲平反,也能不能和现在一样顺利!

    她叹了口气想起父亲的回信还没有到,不由牵肠挂肚的,绿珠帮她服侍她穿着衣裳道:“小姐是越来越厉害了,您要是男子肯定可以去考功名做官的。”

    “我哪有这本事。”幼清摇摇头,“人在局外总会看的清楚点,若是身在局中说不定我就摸不着边了,更何况这次的事也和我们没多大的关系,姑父和夏阁老早就商量好了的,我们不过推波助澜罢了。”

    绿珠可没有幼清这般谦虚,她得意的道:“要不是您让路大勇打曾毅,这件事也不会进展这么顺利,指不定现在大老爷真的和赖大人打上御前官司了。”

    “你别捧我了,也不怕人听见。”幼清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就盼封神医早点到,大表哥能醒来。”若是能让薛霭顺利参加今年的春闱就好了。

    这边刘氏去见刘嗣祥,还未进房就听到里头刘大夫人含冤带怒的骂道:“那天她来求你,你先拒绝了也就罢了,竟然回过头又答应她了,他们家那点破事没完没了了,那边私运的事心头还吊着,这边她又折腾出这个事儿来,以为自己打的算盘没人看出端倪来,都当别人是傻子。没想到薛镇扬一封奏折就让赖恩又打曾毅又打你,你现在是惹了薛镇扬又被赖恩嫉恨上了。赖恩可是那好惹的,你这真是自找了麻烦。”

    “你说什么胡话。”刘嗣祥没什么底气,“我那是答应她嘛,我是看在泰哥儿的面子上,更何况你不是拿了三万两银子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大夫人气的指着刘嗣祥:“你到真把她当妹妹了,我可没这个妹妹。”又道,“他家的破事要管以后你管,反正她若是来找我,我定是不会理她的。”说完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药,“把药吃了,一会儿又该疼的难受。”

    刘嗣祥忍着气把药喝了。

    刘氏站在门口气的一佛升天,她说曾毅怎么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五万两,合着这银子都被大哥大嫂吞了,帮她的忙?这些年哪一件事她没有出过钱,如今墙倒众人推,翻脸比六天月还要快。

    刘氏根本就不想进去,那两口子喊她的意思她除了让她出来担罪还能有什么,她甩了袖子就朝外头走……泰哥儿也是,当初和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临到最后他心软了,薛霭半死不活的还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事情也不会这么尴尬。

    前事未了又添一桩,她现在要怎么办?!

    薛镇扬没有证据拿不了她怎么样,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还能把她送官衙去?她冷哼了一声,债多了不愁,她刘素娥就在这里,横竖一条命谁来招惹她,她就和谁拼个鱼死网破。

    心里想着刘氏重新上了马车,走了半道她让车拐去了盐水胡同,她下了车站在胡同口静待了半晌,冷着脸对秋翠道:“若有一天我真有什么意外,你们老爷要将这狐狸精接回去,你就让高银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她栽树让别人乘凉,她刘素娥可没有这么大的度量。

    秋翠点头,她又道:“高银有消息没有?”秋翠想到高银前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便回道,“还没有。”

    刘氏转身上了马车,板着脸坐在里头。

    釜底抽薪?你薛镇扬会用她也会,倒要看看谁的手腕狠点。

    刘氏的车进了薛府,刚下车就看见焦安和焦平站在车外头,她微微一愣就听焦安毫不客气的面无表情的道:“二太太,大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虽然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想好了,刘氏心里还是抖了抖,她回头迅速在秋翠耳边吩咐了几声,秋翠应是转身就跑了出去。

    刘氏理了理衣裳昂首去了外书房。

    书房里头薛镇扬冷着脸坐在书案后头,薛镇世缩着肩膀站在前头,刘氏一见薛镇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道:“大哥找我们来什么事?”

    薛镇扬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目光投向焦安,焦安会意大步跨进了门又反手将门关上,门神一样的环臂抱胸腰板笔挺的堵住了门。

    刘氏忍不住朝焦安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焦安满身的杀气。

    她不由自主的心里发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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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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