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灭口
薛镇扬虽然严厉,可那是对两个儿子,几个女儿他还从来没有惩罚过谁,更遑论一向稳重聪明的薛思琴,方氏当即变了脸色急着问道:“你仔细说,出了什么事,老爷为什么发火。”
赵妈妈心里着急,可还是顾忌的看了幼清一眼。
方氏见她模棱两可的不由生了怒,喝道:“你快说啊。”赵妈妈一想方表小姐毕竟是太太的侄女,即使知道了也不会传扬出去,便飞快的道,“大小姐暗地里把钟大和春云父女俩关在府中,原本那钟大好好的,早上还吃了一个馒头,可是下午守着的两个婆子不过走开了一会儿人就没了。”事情虽不严重,可却怕传出去坏了薛思琴的名声。
若是妇人打杀了一个下人,外头只会说她治家严厉,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未出阁的小姐身上,那就非得落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了。
“钟大父女俩?”方氏被赵妈妈的话说的糊涂了,“他们不是送去通州了吗?”话落便拉着赵妈妈一边拐了弯朝外院走,一边急着道,“你仔细说给我听。”
赵妈妈就薛思琴扣留钟大父女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大小姐因没有问出什么,您和老爷事情又多,就打算过两日再告诉您。”说着一顿突然回头朝幼清看了看,“这件事方表小姐也知道。”太太素来喜爱方表小姐,拖着她和大小姐一起,法不责众。
方氏脸上的惊愕还没来得及收,才想起幼清还在这边,她脱口问道:“这件事你也知道?”
幼清心里也惊讶,她想到是钟大出事,却没有料到钟大会这么死了。
只是不知道钟大到底是怎么死的。
“表姐来青岚苑查春云的房间和我说了。”幼清看了眼赵妈妈和方氏解释道,“我也觉得表姐说的有道理,钟大一辈子赶车,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大笔钱,而且这些钱的来路他又说不清楚,所以……”
“算了。”方氏皱着眉头,忧心忡忡,“这件事等会儿再说,外头冷你回去歇着,有事我再让人去告诉你。”幼清向来胆子小,薛镇扬又在气头上难保一会儿不会惊着幼清。
幼清应是,安慰方氏:“姑母别着急。”
方氏点了点头,带着赵妈妈和春杏几个丫头快步而去。
绿珠见方氏一走,便自岔道上迎了过来,她接过采芩手里的伞贴着幼清的耳边道:“也不知道大老爷怎么会知道的,过去正好看见几个婆子在捆钟大的尸体。”她说着微顿又道,“奴婢远远的看了一眼,钟大身上不像有伤,死相也不难看。”
“请大夫了吗?”幼清朝方氏背影看了看,转身往另外一边而去,“大小姐要请,可是大老爷一开始发了火,要将大小姐几个贴身的丫头婆子都打死,大小姐哪里还有心思请大夫。”
薛镇扬这么做到也不全是罚薛思琴,清了她身边的下人,既隔绝了府里的闲言碎语又杜绝了知情人添油加醋。
“小姐,我觉得钟大死的太巧了。”绿珠满心狐疑,“他虽然身体不好可也没有那致命的病,才关了几天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才关了几天怎么就死了呢,幼清停了脚步,视线就朝二房的方向看去……
冬天天黑的早,全婆子带着小瑜将院子里的灯笼掌上,正院里的芽儿跑了过来,见着小瑜她笑着道:“太太让我来说一声,说方表小姐也累了今儿就不要过去请安了,早些歇息。”
小瑜朝亮着的灯书房看了看,点头道:“我知道了。”又拉着芽儿小声问道,“大老爷气消了吗?没有罚大小姐吧。”
“发什么火?”芽儿一脸懵懂,“老爷在外院我还没见着,不过大少爷到是回来了,也没看出什么来,怎么了?”
小瑜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道:“没什么,太太不让小姐去请安,我还以为是因为大老爷今儿不高兴呢。”芽儿嘻嘻一笑,“那没事我先回去了,陆妈妈下午被那些仆妇灌醉了,这会儿正头疼,我炉子上还温着醒酒汤,一会儿要端给她。”
“去吧,路上小心些。”小瑜亲自送芽儿出去,又掏了个帕子出来塞给芽儿,“小姐晚上赏我的豌豆黄,我没舍得吃,还热乎呢,你带着路上吃。”
芽儿高兴的直点头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小瑜转身就进了书房和采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出来。
“没想到这件事竟闹出了人命。”采芩叹着气给幼清添茶,“小姐,您说钟大怎么就没了呢。”
幼清放了笔,在书桌后坐定拿帕子擦着手,冷声道:“……大约是他知道的事太多了。”她赶春云一方面是真的不想留她,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试探的意思,可她虽如此做了,却也不曾想到钟大,毕竟她从来没有和钟大有过接触。
现在看来,钟大和二房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要深。
如果钟大的死真的和二太太有关,那么二太太是想掩藏什么事呢?
幼清就想到了私运。
薛镇扬出门都是钟大赶车,薛镇世出去走动时也偶尔会喊钟大,如果说钟大知道了薛镇世背着薛镇扬海运走私,又被薛思琴扣押随时会招供,以二太太的手段,根本不会留下钟大。
如果是这样,到是可以解释二太太为什么会给钟家那么一大笔钱,以及钟大在正院闹腾时的有恃无恐。
他不是相信二太太,而是相信他自己。
“不会吧。”采芩面露惊恐,“小姐的意思是……钟大的死是有人……”
幼清摇摇头:“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大概也只能成为猜测,她料想薛镇扬和姑母不会想到钟大的死另有蹊跷,所以就谈不上请郎中来验尸,“不过,有人可以给我们验证。”
“您是说春云?”采芩心头微沉,有些担忧的道,“小姐咱们这样针对二房会不会不好,毕竟二太太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要是大家真的闹翻了,对姑太太和大房也不好吧。”
所以她才要建议方氏培养一些得用的人,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以前世事情发展的轨迹,二房闹着分家是早晚的事,她不是针对二房或是肆意报复,而是要防着在分家前,长房会和前世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垮塌下去,让姑母化被动为主动。
“有的人不是你想挽留就能留得住的。”幼清冷冷的摇着头,钟大的死便是最好的证据,二房心太大委曲求全是不可能的,“你想办法把钟大死了的事告诉春云。”这件事在外院,薛镇扬一回来就将相关的丫头婆子都扣了,知道的人不会多。
说不定他们能从春云口中知道些什么。
“奴婢知道了。”采芩点头应着,朝外头看了看,“这会儿是仆妇们吃饭的点,奴婢不如现在就去吧。”
幼清微微颔首,采芩喊了绿珠进来服侍独自一个人打着伞摸着黑去了大榆树的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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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032 求见
“父亲问也不问就发那么大的火。”薛思琴端坐在炕头上,脸色沉沉的极其难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母亲,若不是您去了,这件事只怕还没有完。”
薛霭沉默的坐在她对面,纤长的手指松曲着搭在炕几上,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哥!”薛思琴不满的道,“难得你也当我胡闹不成?那钟大何德何能存那么一大笔钱,这件事肯定有问题,我一定要查清楚。”一顿又道,“倒是你不要管了,安心准备春闱吧。”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若非薛霭规劝,春银和问兰几个人这会儿就成了棒下亡魂了。
“此事你确有不妥之处。”薛霭声音无波无澜的,“父亲如此做也是为你着想,虽责罚重了些,可毕竟牵涉到一条人命,倘若从她们口中传扬出去,祝家会怎么看待你。”
“哼!”薛思琴生气的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敢对我说个不字。”
薛霭露出无奈的表情,声音轻和的安慰着薛思琴:“你在内宅知道的事情少,可也要明白,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钟大的死虽断了你的线索,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或许对你反而是益处,总之,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自会处理。”
薛思琴并不愚笨,她神色莫名的打量着薛霭,过了许久她出声问道:“哥,难不成您知道什么?”
“别说这些了。”薛霭不欲多言,“春云现在关在哪里?我去看看。”
薛霭的个性薛思琴很了解,他从来不撒谎,但凡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就代表着他言不由衷,薛思琴不由抓住薛霭的衣袖,恳切的道:“哥,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吧,这件事闹成这样我一定要亲手查个水落石出,我倒是要看看钟大背后的人是谁,他又意欲何为。”
“好了。”放了茶盅望着妹妹叹了口气,“翻了年你的婚事就要筹备,事情想必多的很,母亲那边你多帮帮她,还有二妹你也多提醒她一些。”他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别胡思乱想,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朝外头走。
“哥!”她追着薛霭到门口,“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这些害群之马不知有多少,若是出了乱子怎么办,母亲的性子你最清楚,我们不能让她凭白受委屈。”
薛霭脚步微微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便快步朝外头而去,方要掀帘子,春银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小姐,春云那边……”她话说了一半,正好顶头撞上了薛霭,她惊的一怔把话收了回去,“大少爷”
薛霭点了点头,脚步未停出了门。
薛思琴正在气头上,瞧着便问道:“春云那边怎么了?”
春银看了眼薛霭的背影,微微一犹豫出声道,“她要求见方表小姐,您看……”
“你去和方表小姐说一声,看她愿不愿意见。”薛思琴心头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方幼清,这件事因她而起,一开始她只当方幼清因为喜欢薛霭,所以故弄玄虚的借着母亲的手除了春云,好断了正院的眼线,如今看来她的用意并非如此……
“是。”春银应了是,想了想又转身问道,“要不要派人在外头守着?”意思是偷听春云要和方表小姐说什么。
薛思琴向来不耻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摆着手道:“不要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若有疑问直接去问她便是。”
春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这已是第八天,雪依旧没有停的趋势,院子各处堆着厚厚的来不及融化的雪堆,幼清穿着木屐在雪地里踩的咯吱咯吱响,绿珠在前头提着灯笼照明,采芩扶着幼清,三个人绕过正院往大榆树那边而去。
这边的榆树约莫有几十年的树龄,冬日里看不出景致来,可只要到了夏天,满树的绿叶华盖般撑起穹顶,凉风阵阵,坐在树下或做针线,或歇脚打盹都是极好的地方。
倒座外头守着两个婆子还有一个小厮,小厮大约是薛镇扬遣来的,要怎么处置还没有定,所以只在原来守着的人中加了个小厮,算是表明了态度。
几个人见幼清过来也不说话,缩着脖子抖着雪花将门打开。
采芩和绿珠留在门外。
幼清站在门口,里头昏昏暗暗一盏豆大的油灯,只照亮了墙角一处,一股湿气夹杂着异味扑面而来,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便跨了进去。
门重新关上。
房间很小,不过十几步的进深,里面摆着床和立柜等简单的家具,大约原来是哪个下人住的屋子。
待视线适应了幽暗,幼清就看见灯下的暗影中蜷缩一个身影,穿着一件秋香色短袄,发髻松散着或堆或散在肩头上,乱糟糟的看不清楚脸。
幼清也不说话,走过去在春云对面的脚凳上坐了下来。
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声将春云惊醒过来,她蓦地抬头起来,惊恐不安的朝幼清这边看来。
两眼无光,面色苍白,没有半点原来的机灵和清秀。
幼清朝春云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要见我?”
“方表小姐。”春云看清是幼清,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样膝行着扑了在了幼清的脚边,“方表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只要您能救我一命,下半生奴婢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做牛做马?”幼清神色微动,望着她声音依旧柔和的像是呢喃细语,“你以前不是做牛做马?”
春云一愣,脸色瞬间僵硬起来。
是啊,她不过一个下人,在主子眼中和牛马又有什么分别。
她跪坐在地上,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幼清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哭着,过了许久春云才哽咽着抬头望着幼清,重新措辞开口道:“奴婢贱命一条,即便死了也不过费一张草席,不……如今只怕连草席也省了,方表小姐,奴婢只想求您帮我和太太求情,我和我老子做的事,我娘和两个弟弟不知情,求太太绕过她们。”她话一说完便面如死灰。
“条件呢。”幼清不动如山,“总得有让我帮你的理由。”
春云打量着幼清,只觉得眼前的方表小姐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方表小姐,像是一个经久历练的妇人,没有惶恐,没有怯弱,甚至她连一丝恻隐之意都不曾在她面上流露。
难道她见到的方表小姐都是假的,现在在她面前冷漠的让人不敢靠近的,才是真正的方表小姐。
掩饰的真好,她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您想知道我老子为什么会死吗?”春云面露绝望,眼中却又透着一丝鱼死网破的决绝,她看着幼清仿佛在等她露出好奇,露出期待的表情,可惜,幼清面色平淡无丝毫的波动,春云心里一堵,不得不泄了气。
“看来您并不想知道啊。”春云说着惨淡一笑,“是啊,您不过是寄住在这里,只等及笄离开这里,再回来您是客,薛家是存是亡根本与您无关。”
幼清冷冷一笑,打断春云的话:“你若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也不必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
033 恩怨
“等等。”春云慌乱的扯住幼清的裙摆,却在看见她冷漠的视线时,不安的一点一点松开,不敢再拐弯抹角,“方表小姐,奴婢想知道,您为什么突然要把我赶出青岚苑?您别和奴婢说您要成全奴婢的孝道,奴婢不信。”
“你说呢。”幼清挑眉,神色中微露出一丝嘲讽,春云低眉想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般的道,“您……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您知道我和二太太……是不是?”
春云汗如雨下,她停顿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自嘲的笑了笑:“难怪您一点都不好奇我老子为什么会死呢,您早就知道二太太了啊……”
原来春云也认为钟大的死乃是人为的啊,幼清看着春云没有说话。
春云像是要搬回一局一样,突然提高了声音,“您再聪明肯定也不会知道,二老爷他从今年六月开始已经跟着广东虎威堂走私海运了吧,这些连大老爷都没有察觉!您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国朝的律法,听说圣上年初还将已到福建港口的琉球国的使臣赶了回去。您想想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薛家会怎么样!”她说完咯咯的笑起来,仿佛看到了薛家灭亡,她已为父报仇了一样。
寿比南山振虎威,福如东海显神通,说的就是南面广东的虎威堂,和东面福建的王如海。
“你知道的还不少。”幼清面上平静,心头却忍不住惊了又惊,虎威堂的大名在京城可能不大,可是在广东一带若说只手遮天那是毫不为过,欺行霸市不过小手段,他们专走海上私运,将国朝的茶叶丝绸瓷器运出去,再去琉球基隆换铜,刀具以及茶叶等舶来品,来回运货之余还会当起海盗之事,抢夺船只杀人劫财从不眨眼!
圣上还为此责问过周礼。
周礼!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两件事有关系呢。
周礼当年为什么能留任广东布政使,为什么短短六年升至封疆大吏,就是因为他和粤安侯联盟,将名扬几十年的虎威堂连根铲除了,在圣上面前挂了名,等凤阳巡抚出了事,他立刻就能摒弃众多竞争者,风光上任!
那一年周礼不过四十几岁,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地位,在国朝是凤毛麟角。
明年……刘氏端午节和姑母的哭诉,初夏她和徐鄂的相遇,徐鄂见到她后的不可自拔,刘氏对徐夫人毫不掩饰的巴结……
幼清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
除了自己愚蠢任由刘氏牵着鼻子走以外,却不得不好奇,刘氏为什么在众多姐妹之中看中了她?!
除了她没有人庇佑,除了她愚蠢,除了她急功近利外,还有什么?
她在年前就对自己视如己出,那时候她不可能想得到海运会出事,她不可能想得到有一天自己的婚事能成为她交易的筹码……
一时间幼清心乱如麻。
春云见她面色终于松动了几分,心头一跳立刻接着道:“说句得罪的话,您虽只是表亲,可这几年还是要靠着薛家,若是一日薛家出事,您可就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了。”说着一顿又道,“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大少爷房里的帕子是我放进去的,因为二少爷对周表小姐的情意,所以二太太……”
幼清根本不关心这些,依旧陷在前世的事情中,在锦乡侯府的一切一幕幕的浮现。
“还有,二太太的志愿可不仅仅做薛氏的二房,她要的是独开门庭,是薛氏所有的积累和财富,方表小姐不管您信不信,这些事都是真的,您最好能提醒大老爷,二房早晚会狧糠及米蛀空薛氏。”
幼清依旧未出声,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云见她依旧毫无表示,不由有些不耐烦,她着急的道:“方表小姐您只要救奴婢一命,奴婢就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您。”
“你是怎么知道的?”突然幼清视线一转望着春云,春云一愣,没料到幼清会突然问她,吞吞吐吐的道,“有……有些是我老子吃酒后说的,有些……有些是胡泉说的……”她怕幼清不信,急着道,“真的,胡泉还说您的婚事将来二太太一定会做主,因为……因为二太太恨您的父亲,咽不下那口气,所以就会把气撒在您身上。”
“你说什么。”幼清蓦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春云的衣领,一字一句冷冷的问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二太太恨我的父亲?!”
刘氏怎么会和父亲有牵扯,父亲到京城时刘氏已经成了亲,就算有接触也该是和二老爷才对……可春云说的是二太太!
春云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方表小姐会露出这样狠绝的一面,她又惊又骇吓的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的道:“奴……奴婢也不确定,胡泉说有次他陪二老爷吃酒,听到二老爷说什么他当初娶二太太不过是看中她的身份,要不然就凭她比自己大三岁,又和大太太的兄长提过亲,他断不会娶她回来的。”
父亲和二太太论过亲?她怎么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
父亲说他科考前只到过一次京城,那一次也只停留了两个月,春闱结束后他看过皇榜就失望的离开了。
那是哪一年?是景隆十七年还是十四年?
按照二太太的年纪,那时候她大概十五岁左右……
还有,如果真有此事,薛镇世知道了为了武威侯的姻亲可以忍,可以姑母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一来一去里头的关系无论是谁都会尴尬的,更何况一个是自己的兄长,一个是自己的小叔子。
“胡说!”幼清说的咬牙切齿,“除了我母亲,我父亲不可能和别人议过亲。”她话说完一把将春云推开。
春云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辩解道:“这件事是二老爷亲口说的,据说还是已过世的宋首辅大儿媳宋大奶奶做的媒,因为舅老爷和宋首辅是同乡,宋首辅又颇为看重舅老爷,所以宋大奶奶才答应武威侯的老夫人提了意思,只是为什么舅老爷没有同意亲事而是离开京城,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件事就像是空穴来风,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甚至都没有往上面想过,春云却全须全尾的说了一遍,就算是编也不可能将十几年前的事编的这么好。
更何况,用这件事来骗她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
可是,她依旧不能接受父亲和二太太曾经议过亲事的事实。
姑母到底知道不知道,是被瞒住了,还是耐不住姑父的同意松口隐忍了?
幼清有些坐不住,她站了起来,原来不过是想来试探春云,却没有想到从她嘴里听到这件事。
“方表小姐。”春云见她要走,急的抓住她的衣摆,“奴婢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一定救救奴婢啊。”
幼清脚步微顿,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她望着春云忽然话锋一转,冷笑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将你赶出青岚苑对不对?”春云一愣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木然的点了点头,幼清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话落她看也不看春云,拂袖而去。
春云愕然过后,颓然倒在地上。
幼清开门出去,身上的一点余温在呼喇喇的寒风中一卷而空,她忍不住发颤,心头更是寒凉……
采芩和绿珠担忧的看着她,小声喊了声:“小姐。”
“我没事。”幼清扶了绿珠的手,“走吧。”
三人方走到门口,便看见薛霭正负手立在伞下,烛光忽暗,幼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深谙的眼眸露着些许疑惑望着她……
“大表哥。”幼清意兴阑珊的行了礼,便转身欲走。
她现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说话。
薛霭略一犹豫喊住她:“方表妹。”幼清微微一愣,停住脚步,“嗯?”她转身望着薛霭。
画着清荷尖角蜻蜓点水的油伞下,少女亭亭玉立,玉面如画,一缕青丝散在了鬓角,为她添了疲惫和无助之感,薛霭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几息之后他才开口道:“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
幼清想起前一世薛霭颓废沉默的样子,以及他去扬州后寄来的那封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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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周一愉快。再坚持几天就放假了…哈哈哈哈。
034 求证
“据我所知,春云自你到京城,便在青岚苑服侍你。”薛霭声音低沉,虽是疑问却更像是陈述,“她虽不算安分,可并未真正做过伤人害己之事,你为何突然要将她遣出青岚苑?”
如果是薛思琴来问她,她一定会反问回去,可是对面的人是薛霭,她知道即便是辩驳了薛霭也不会信,更何况这件事到现在这个地步,薛家总要有人知道才成。
“现在没做过,不代表以后不会,大表哥也知道她不安分,这样的人我当然不愿意留在身边。”幼清说完微微一顿,又道,“更何况,她效忠的也并非姑母,想必大表哥也知道。”
薛霭的眉头止不住的扬起了一个弧度,略显出一丝惊讶,她望着幼清直问出重点来:“如此说,你是认为春云做了背弃薛府的事?”
“背弃薛府她还不敢。”幼清不想和他继续兜圈子,“她不过内宅的丫头,一家子人的身契还捏在薛家,这些谅他们也没有胆子做。”话已经说的很透彻了。
不是背弃薛府,那就是背弃母亲,薛霭依旧紧追不舍:“所以呢。”
“所以?所以后面的事还要等你去查了,总有迹可循的。”幼清说完态度冷淡的行了礼,“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薛霭眉头微拧,望着幼清的背影,眼底满是困惑。
过了一刻,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脚朝院子里走去,洮河跟着在后面小声嘀咕道:“方表小姐今天好奇怪啊……”
“不要胡说。”薛霭说着将伞递给洮河,人已经进了房里。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他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洮河迎了过去撑着伞,薛霭面无表情的超外头走,洮河见他这样的神态,机警的什么也不问。
“你去找周长贵,让他带两个人来将春云连夜送出府去。”薛霭脚步飞快的朝外院而去,走了几步忽然顿了步子,皱眉道,“算了,也别惊动别人,你和澄泥亲自驾车走一趟,落脚的点也别让人知道。”
洮河满心的惊讶,大少爷问出了什么事,竟然连大老爷和大太太那边也要瞒着?他鬼使神差的问道:“那方表小姐那里要不要说一声?”
薛霭脚步微微一顿,想到春云方才说的话:“……帕子是奴婢放去书房……”
连大老爷和太太那边都不说,更何况方表小姐呢,洮河知道问错了,立刻挽回道:“只是,这一去保定来回至少要十天的功夫,谁服侍您呢。”
薛霭根本没有回他,大步朝去走去,刚到书房就看见里头的灯亮着,澄泥迎了过来朝房里看了看,低声道:“……大小姐等了您一会儿了。”
“嗯。”薛霭无奈的进了书房。
幼清盘腿坐在炕头上,面色阴郁。
从回来到现在小姐一直如此,采芩很奇怪春云到底和小姐说了什么事,她上前去轻声道:“要不要奴婢去问问路大勇,他早年跟着老爷进出,应该知道一些事。”
路大勇?幼清心头一清,是啊,路大勇为人老实对父亲朝堂的事知道的很少,可是保不齐知道父亲的一些私事呢?又或者,父亲随口和他说过什么?
“采芩。”幼清面色微霁吩咐道,“你现在就去马房,问一问路大勇,就说父亲当年可和他说过什么私事,比如他除了和我娘外,还有没有和别人议过亲。”
“啊?”采芩瞠目结舌的望着幼清,她以为幼清要打听早年舞弊案的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幼清会首先问起长辈的私事,她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一顿又道,“您还有没有什么事要我转告他的。”
幼清摇了摇头,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春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采芩出了门,直到亥时她才回来,绿珠已经在门外转了几圈了,见着她急得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可还顺利?”一边说着,一边帮采芩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路上怕碰见巡夜的婆子,所以绕着道,回来的时候二门又关了,路大勇一路把我送进来的。”她也来不及解释,绿珠也没多想就跟着采芩进了房里。
幼清依旧保持她离开的姿势坐在炕上。
“小姐。”采芩三两步过去,有些兴奋的道,“奴婢见到路大勇了。”
幼清忙趿鞋下来,急着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路大勇说景隆十四年他还没有跟着老爷,不过后来听老爷身边的常随隋舟说过,老爷当年落榜后的确在京城逗留了两个月左右,期间是住在宋首辅的家中。”一顿又道,“像是有这么一件事,还是宋家大奶奶亲自和老爷说的,老爷当时以身无功名何以成家为由拒绝了,过了几天老爷就告辞了,至于对方是谁他倒是不知道。”
幼清紧紧的捏着茶盅脸色极其难看。
当初刘氏为何嫁进薛府她是听说过的,似是刘家先递的橄榄枝,二太太还曾让身边的妈妈私下见过薛镇世,否则薛镇世怎么会知道刘府还有个名不经转的庶女,更何况刘氏比薛镇世似乎还大三岁。
如今想起来,一切都通透了。
她一直以为刘氏只是柿子捡软的捏,才把她当成交易的筹码,她从未怨过刘氏,毕竟她不是自己的父母,当然不会考虑她的幸福与否,她只怪自己蠢笨,急功近利,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
刘氏根本就是在报复!
故意嫁给薛镇世做姑母的妯娌,故意对她示好,故意让她嫁去徐家,她要让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一步一步陷入泥沼,进退不得,而他却不能施以援手,素手无策,从而而痛苦辗转?
让父亲记住他当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刘家的亲事,因而悔恨交加?
她蓦地想到了父亲的死,甚至是长房的没落姑母的惨死,会不会……
前一世没有钟大的死,所以她到死都不知道其中还有过这一段纠葛……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是真的蠢。
幼清将手中的茶盅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在静谧的院子中震的所有人一惊,似是巨石投湖激起浮浪层叠。
碎掉的瓷片四溅而出,茶渍如灵蛇般蜿蜒伸展。
“小姐!”采芩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幼清生这么大的气,忙过去顺着气,幼清眼角微红拂开采芩的手,她站了起来无声的走到窗前,绿珠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怎么了?”就看到地上碎掉的茶盅,狐疑的朝采芩看去,又望望幼清。
采芩忧心的朝绿珠摇摇头。
“我没事。”幼清面无表情的转身,“我自己待一会儿。”神情落寞的去了书房随手关了门,直到隔日天明她才从书房出来,采芩和绿珠一见她出来忙围了过去,一个递茶一个扶着幼清,却是什么都不敢问。
房里已经收拾干净,幼清在炕头上坐下来,递了封信给采芩,声音暗哑:“你把这封信拿去给路大勇,让他照着信上说的去做,一定要小心。”
“奴婢知道了。”采芩接了信揣在怀里,又担忧的看着幼清,幼清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心里堵的慌。”
绿珠听着立刻翻了匣子拿了药瓶出来:“您今儿的药还没有吃。”她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水递给幼清,“往后要把这件事写了条子贴在门上才好。”
幼清没有像平时一样说笑,沉默的吃了药。
采芩叹了口气去马房找路大勇。
路大勇生的不高,皮肤经年累苦布满风霜,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让人不敢小觑。
“小姐说让你照着信上吩咐的做。”采芩将信交给路大勇,“她还说什么事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一定要谨慎。”
路大勇接过信塞进袖口里,朝着采芩点了点头,担忧的问道:“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也不知道。”采芩叹了口气,小姐这段时间想的事情已经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只得道,“听小姐的意思大概是要查老爷当年的两桩案子……我们就别管了,小姐让咱们做什么咱们精心办事就成。”
路大勇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姑娘告诉小姐,让她尽管放心。”
“这里是一百两的银票。”采芩听见有脚步声渐进,急着回去,“用钱的地方不用省着。”话落匆匆而去。
035 沉淀
一口吃不了胖子,幼清的心经过一夜的深思沉淀下来。
她沉默的吃了早饭,让采芩梳妆。
“小姐要去给姑太太请安?”采芩将衣裳拿来服侍幼清穿上。
幼清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姑母。”昨天薛镇扬为钟大的事发了一通脾气,也不知道姑母有没有受委屈。
“早上去厨房听几个婆子说姑太太正和二太太商量,在武威侯府的粥棚边上多搭个架子,旁人施粥咱们便做些粗粮饼散出去。”她说着满眼的唏嘘,“咱们在家里还不知道,听说这两天单是京城已经冻死了好几个人了,城外还不知什么样的光景呢。”
前一世也是,姑母和刘氏一起在武威侯的粥棚旁边施饼,有几日陆妈妈亲自过去坐镇,她听说那些受恩的人跪下来磕头,谢的都是武威侯的恩,为此陆妈妈还解释了几遍,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如果逢人就解释就显得薛家太小家子气了,后来陆妈妈眼不见为净不再过去了。
钱比武威侯府花的多,可恩情却一份没领到。
“走吧。”幼清系了斗篷拢了手炉在手里,绿珠打起帘子,正巧看见玉雪正陪着全婆子在院子里扫雪,见着她出来两人放了笤把行礼,幼清朝全婆子点点头望着玉雪道,“这雪也不停,用不着时时去扫,都去歇着吧。”
玉雪原先就在外头走动,如今因为春云的事更不敢往幼清跟前凑,现在听幼清一说她当即垂了头应是。
幼清不再说什么和绿珠出了门。
两人刚到正院门口牛毡家的就迎了过来,态度谦卑的道:“方表小姐来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回太太。”实打实的行了礼,掉头就进了院子。
绿珠憋着笑望着牛毡家跑前跑后的奉承。
幼清昂首进了暖阁里,方氏神色平静的正和陆妈妈对着账:“这些干贝,姑太太年节礼里我记得就有两大箱吧?”她皱着眉头叹气,“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多,改明儿给周太太和夏太太送一些去,还有祝大人那边,你再派个人去问问他冬至休沐后是回家过年还是留在京城,若是不回去又没地方可去,就让他来家里吃年夜饭。”
“奴婢亲自去问。”陆妈妈点头应了,又觉得现在送这些东西去人家,有些不大好,便还想劝一劝,但方氏又点了一处开口道:“这血燕的价格怎么比去年高了二两银子。”又看着陆妈妈,“你看过成色吗,如何?”
“王代柄亲自陪着伙计送进来的,奴婢还真是没太留意。”王妈妈按下嘴边的话,指了指外头,“奴婢拿个饼来您瞧瞧,再发泡出来看看。”王代柄是王妈妈的儿子,为人精明在二太太跟前很是得用。
方氏想了想摆摆手道:“算了,既是看过了我们也不用想多了。”话落,余光看见幼清正站在门口,她笑着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坐。”
虽显得疲累但神态自然,精神也不错……她多想了姑母并没有受委屈。
幼清松了口气行了礼,莲步过去:“瞧您和陆妈妈在忙着,就没敢打扰。”又朝外头指了指,“又是包袱又是箱子的,是哪家的年节礼到了吗?”
陆妈妈亲自给幼清泡了茶端来,方氏回道:“这个时间也差不多都来了,这一堆都是榕树巷的张记送来的,也没料到他们送这么多,我正愁怎么分呢。”
“既是多了怎么不退回去?”幼清歪着头看着账册,指了指几行海货,“这些都不是干货,还送了四箱,时间久了也还是会坏的。”
方氏忧心的点了点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方才还让陆妈妈给夏大人府里送些过去。”
“您年节礼也送了,现在再送到让人觉得是咱们家吃不完剩下的。”幼清劝着方氏,“要不然退回去吧,他们放在铺子里卖总比咱们烂在家里好,更何况又是常来往的,总不会计较。”
方氏不是不想退,而是这些东西都是王代柄和周长贵家的定下来的,她叹了口气:“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也不差这点银子。”
“太太。”陆妈妈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朝幼清看看,道,“要不您听听方表小姐怎么说?!”上一次的事情让陆妈妈知道了幼清的聪慧,这一回她不免还想再试一试。
幼清一愣朝陆妈妈看过去,陆妈妈信任的朝她笑了笑。
方氏也朝她看了过来。
“我也没什么想法。”幼清目光一转,笑道,“只是觉得既然这件事是周长贵家的和王代柄办的,那就让他们再退回去便是,也不用把钱收回来,只当寄存在铺子里,等咱们府里再缺的时候过去取就是。”
这再取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过了年天气就渐渐暖和,一般的小铺子里保存这些东西也要费不少银子,所以没点实力都不敢卖这些新鲜的。
“这也是法子,总比咱们自己头疼的好。”方氏觉得幼清说的在理,就让陆妈妈去和周长贵家的说,“既是她负责就让她去再跑一趟吧。”
陆妈妈笑着应是和幼清道:“方表小姐稍坐会儿。”出了门去。
幼清和方氏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周长贵家的和陆妈妈一起进了房里,她年纪不小了方氏让春杏搬了杌子过来,周长贵家的也不敢坐,请罪似的道:“……不瞒太太,前些日子奴婢一直忙着安排那些管事和仆妇的进出,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正好王代柄催着,我就让他自己去了,所以……”她跪在了地上,“这件事是奴婢失职了,甘愿受太太罚。”
周长贵今年五十了,周长贵家的约莫也有四十几岁了,统管府里的庶务也有二十几年的功夫,为人老实也很尽责,里里外外都敬着他们夫妻几分,方氏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罚她,便道:“你忙着我也知道,是我疏忽了,你也别管了,去忙吧。”
周长贵家的又歉疚的说了半天,这多送来的几箱子海货折算了银子也要大几百两,要是烂再家里实在是可惜了。
“还是算了吧。”方氏叹了口气,转头和陆妈妈说话,幼清却是出声打断方氏的话,“那就把王代柄喊来,让他把东西送回去就是。”
方氏看了看陆妈妈,陆妈妈不等方氏点头笑着唉了一声出了门去。
“你啊。”方氏指着幼清笑道,“咱们家也不差这几百两的银子。”
这不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幼清看到的是王代柄这个人。
不过以她前世对王代柄的了解,陆妈妈这一去定会碰一鼻子灰回来。
果然,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陆妈妈铁青着脸回来,道:“……说是东西既送来就多吃点,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若是退回去岂不是要人家一家子的命,要是大房吃不完就送去二房去,他去求二太太,救人一命胜造七节浮屠,何况是一家子人。”这风凉话说的,陆妈妈牙齿根都疼。
她们忍让习惯了,倒惯出这么多没个眉眼高低的东西来。
“罢了,罢了!”方氏摆摆手,“他说的也没错,更何况他在二房也是有脸面的,你这么去一说岂不是落了他的面子,让人觉得他办事不周到,我看这东西先搬下去吧,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陆妈妈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嘴边。
这不是没有眉眼高低,这根本就是没有将方氏放在眼里,幼清笑了笑,对方氏道:“那就把东西送去给二婶好了。”
方氏一愣,没料到幼清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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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愚人节哦…。有米有人和你表白。
036 惊讶
要是真把东西送过去,岂不是把问题扩大化,闹的二太太心里也不舒服,何必呢,为这点小事。
可不等方氏说话,幼清已经对陆妈妈道:“您把东西送过去给二婶,就说王代柄拍着胸脯说的。”一顿又冷笑道,“他想要脸,咱们就把他放在眼里。”
陆妈妈顿时笑了起来,气也顺了不少。
“清儿。”方氏皱了眉头微有不悦,幼清走过去挽了方氏的胳膊,笑着道,“咱们不过顺着王管事的话做罢了,二婶不会不舒服的,何况,她和榕树巷来往也多一些,指不定说话比咱们管用呢。”
方氏想了想又去看陆妈妈,陆妈妈点着头赞同的道:“方表小姐说的没错,二太太素来了解您的,主意也比您多,您就放心吧。”也让那些没眼色的看看,大太太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了,好了,我都被你们说的晕了。”方氏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道,“随你们吧。”
幼清就笑了起来:“台阶滑,我送您出门。”陆妈妈一愣,可幼清已经笑盈盈的挽了她的手,陆妈妈这才心领神会,两人在门口轻声细语的说了几句,陆妈妈这才喜笑颜开的出了门。
“没想到你和陆妈妈到是亲近的很。”方氏笑了起来,幼清回道,“怕她和王代柄交代不清楚,我多嘴说几句。”
方氏也没有多想,见房里没别人,她不由问道:“昨儿晚上你去见春云了?”
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方氏毕竟主持着中馈,更何况钟大的尸体还在那里,她点头道:“要我向您求情,她娘和几个弟妹不相干,饶他们一命!”
“本就没打算追究,人死为大,钟大一死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方氏想到昨晚薛镇扬说的话,心头微凉兴致也淡了下去,幼清看她脸色心里便有了数,笑着换了话题,“听说您和二婶要支棚子施粥?”
说起赈灾方氏脸色微霁,将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省的再麻烦,就让周长贵在武威侯府的棚子搭个炉子就成了。”
“那岂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了,还不如咱们家自己搭棚子。”幼清笑着道,“咱们既是要做善事也不怕再搭个棚子费事,索性一做到底,再说,姑父虽不在乎这些名声,可若有岂不也是锦上添花。”
“你这孩子,咱们救济灾民怎么能想这些呢。”方氏不高兴,又想到幼清自小没有娘亲教,父亲总归是男人少了这份细心,便想借着机会和她说说,岂料幼清话锋一转道,“要不然,姑母问问大表哥的意思?”
方氏一愣,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等晚上我问问吧。”
幼清笑着给方氏添茶。
这边,刘氏似笑非笑的望着垂首站在跟前的王代柄,冷着声问道:“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小人没有半句假话。”王代柄生的瘦高,矗在门口像个竹竿似的,又刻意压着腰远远瞧着非常滑稽,“陆妈妈说谁订的东西谁负责,如今多出两箱子来,就逼着小人送回去,您看,这东西原本是刚好的,谁知道姑老爷年节礼送了几箱子来,现在多了反倒怪在小人头上,小人办不好陆妈妈就说让小人找二太太您,说小人是您的奴才,处理不好就找主子。”
“你不用在我这里激将我。”刘氏在炕头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一笑,“她既是让你扔你就大张旗鼓的扔了便是,看她还能说什么。”
王代柄眼睛一亮,笑着道:“成,小人就从大门拖出去扔了。”又朝王妈妈看了一眼。
刘氏白了王代柄一眼厌烦的摆摆手。
王代柄笑眯眯的行了礼退了出去,等她一走刘氏脸色就垮了下来,这些日子连着几件事情都不顺,方氏就像是被人迷魂了一样事事都要掺和一把,不过多了几箱海货,就算是王代柄办事不利,可家里也不差这点钱,竟硬是送过来,岂不是打她的脸!
“奴婢也觉得蹊跷。”王妈妈满声的疑惑,“大太太向来不会反驳您的决定……会不会是陆妈妈使得坏?前几日管事来的时候也是她劝着大太太的。”
刘氏冷着脸没有吱声,显然气的不轻。
这一笔总要清算的,王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想起幼清昨晚见春云的事:“昨晚方表小姐去见春云了。”她微微一顿道,“那金锞子的事……奴婢瞧着方表小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您看会不会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还有春云……”那对金锞子若非她使人偷走了,指不定真让大小姐查出来和二太太有关。
到现在为止,她们都不知道到底是方表小姐赏给春云的,还是她故意这么做的,恨之恨没了春云后青岚院的事情打听起来太难了。
“不可能。”刘氏斩钉截铁的反驳道,“当年的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宋大奶奶早就回了临安,方明晖也不可能和她说这些旧事,至于方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谁能告诉她。”一顿又道,“至于春云……”她忽然想到幼清淡然从容的神态,就有些没有把握。
王妈妈皱着眉头,这一次两次的事怎么都和方表小姐有关。
“找个可靠的婆子盯着青岚苑,但凡她做了什么都来告诉我。”刘氏说着若有所思,王妈妈觉得这是眼下的好办法,她弓腰应是,二太太已转移了话题,问道,“二少爷去哪里了,怎么今儿没见着人。”
王妈妈就道:“一大早就和三少爷出了门,说是和祝姑爷还有宋大人一起去十渡钓鱼。”
“宋大人?可是吉安永新的宋九歌?”刘氏一愣坐直了身子,王妈妈点点头应是,刘氏就笑了起来,“这孩子如今交朋友越发有眼色了。”
王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起薛明:“昨晚上二少爷又在那边待到半夜才回去休息。”
刘氏一点喜色顿时垮了下去,王妈妈又道:“太太,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既是让春云塞了帕子试探了大少爷和周表小姐,这件事何不一蹴而就……奴婢看二少爷这样实在是心疼。”说着眼角微红。
“没出息。”刘氏又恨又无奈,“你不说我到是忘了,蔡彰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打听过了,蔡夫人要求高着呢,要家世清白的京官小姐,还要品貌好的。”王妈妈说着摇了摇头,这么一摆门槛方表小姐可就不适合了,“说起来,奴婢好像听说姑老爷今年政绩考核得了个优,很受上峰赏识。”
周礼得势,周文茵自然也水涨船高,实在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刘氏也喜欢周文茵,一来她是外甥女知根知底,最重要的她有个得力的娘家……她要是不满意,当初也不会试探薛霭和周文茵了。
只是可惜……
想到儿子,她也心疼,只得叹气道:“他一门心思护着人家,生怕委屈她了,我做的多了只怕他还会恨我。”
“你们是母子,您一心为他好他怎么会恨您,将来等周表小姐进门他只会更加敬重您,就更谈不上恨了。”王妈妈说着满脸的笑意,比刘氏还要期待几分。
刘氏就想到方才落掉的脸面,她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就在这时,丛雪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大太太让人把王管事摁在智袖院,也不知什么原因,正打着板子呢。”
刘氏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王妈妈则惊的三魂去了六魄,急的语无伦次的道:“大太太为什么要打他?”大太太素来温和,更何况王代柄可是二太太身边的人,大太太不应该会这么做。
丛雪看了眼二太太,回道:“说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刘氏只觉得额头跳着疼,方氏这是抽的什么风!
“太太。”王妈妈急的腿都软了,她跪在了地上求着道,“他那么瘦几板子下去定是要了他的小命,您一定救救他!”
刘氏这才站起来,丛雪机灵的上前扶住她,刘氏这才道:“您也别哭了,咱们去看看不就成了。”
王妈妈抹着眼泪跟着二太太出了门。
037 开端
院子里王代柄被摁在长凳上,粗粗的棍子落在屁股上,满院子里就只听得到他嗷嗷叫声。
方氏不安的看着幼清,皱头紧皱:“这件事是不是要和你二婶说一声,毕竟王代柄是她的人。”幼清笑着安抚方氏,“您告诉二婶了,二婶只会打的更凶,让他办事他越俎代庖替主子拿主意,那么多的好东西他说倒就倒,要是往后别的下人遇到这样的事有样学样,岂不是乱套了。”
方氏怕刘氏生气,满脸犹豫,幼清又道:“杀鸡儆猴,就是二婶来了也只会赞同您,更不可能生气。”
“这……”方氏依旧不安,听着外头杀猪似的嚎叫声更是心烦气躁,她望着陆妈妈吩咐道,“还是派人去和二房说一声。”陆妈妈没吱声,方氏又补充道,“也别打了,罚一下起个警示作用就好了,再让人请个大夫,免得出了人命。”
陆妈妈暗暗数着,这一盏茶的功夫约莫也有三十好几的板子,够他躺着两个月了,她朝幼清看了一眼。
方表小姐这几件事情办的,让陆妈妈从心底里觉得以往是小看她了,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她肃然起敬,以前她到没觉得二房如何,自从上次经方表小姐点拨,她想了很久也留意了很久,在许多事情二房实在欺人太甚,完全不将大太太放在眼里。
大太太心慈手软,那她就当这个恶仆好了!
她就看到幼清点了点头。
“是。”陆妈妈很爽快的应了,“奴婢这就派人去说一声。”
“我的儿……”院子里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你这是做了什么孽,被打成这样!”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是王妈妈的声音。
王妈妈一把年纪了,这说的叫什么话,陆妈妈脸色一沉,
方氏腾的站起来,显得既紧张又无措。
“你看看你们,王妈妈那么大年纪了,这么一闹要是出了什么事二太太可不是也要跟着伤心。”她说着就要出去,幼清也跟着上前一步笑盈盈的扶着方氏的手,“姑母,人打都打了您要是露了怯,二婶还以为你故意拿捏她的呢。”
方氏一愣,皱着眉头道:“不……不会吧。”语气很不确定。
门帘子掀开,进来回话的春杏欲言又止的望着几人。
“你们是妯娌。”幼清轻声道,“再亲也分个彼此,您听王妈妈说的这话,我听着都生气。”她说着叹了口气。
春杏愕然的望着幼清,方表小姐这是在挑拨二房和长房的关系吗?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大太太和二太太生分啊……
怎么会这样,春杏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像是听到不该听的话。
一直柔柔弱弱的方表小姐为什么这么做?二太太对她也很好啊,那匹云锦连三小姐都没得唯独给她,为什么她转了脸就做这样的事情。
春杏再去看笑盈盈的方表小姐,顿时就有种周身生寒的感觉。
“太太。”春杏垂了头不敢再去打量,低声道,“二太太来了!”她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太太一反常态的要打王代柄,她一向不喜欢打下人,莫说二房的就是长房那些不知事的也不过训斥几句罢了。
难道就是因为方表小姐?!
她心头起伏不定。
幼清根本就没想瞒任何人,她做事从不藏着掖着,以前在锦乡侯府是这样,现在在薛府同样如此。
幼清微笑着扶着方氏出去,春杏赶忙打起帘子来。
二太太冷眼站在院子门口望着王妈妈母子抱头痛哭,王代柄哀嚎着道:“二太太,奴才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就莫名其妙被拉过来,也不让小人辩诉一句蒙头就打。”他一个七尺的大男人哭声和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似的,“您一定要给小人主持公道啊。”
二太太烦躁的打量着智袖院,就觉得走动了十几年的地方竟有些陌生。
“弟妹!”方氏从房里出来,虽是笑着可那笑容说不出的僵硬,“外头冷你快进屋里坐吧。”又对王妈妈道,“让人去请大夫,上了药几日的功夫就能下地了。”
打成这样,上了药几天就好?你说的倒是轻巧!王妈妈心里的火一拱,蹭的站起来毫不客气的讥讽着道:“多谢大太太体恤,大夫奴婢已经着人去请了。”
刘氏没有说话。
方氏这一次终于看出来王妈妈的顶撞,她皱了皱眉头,微露不悦!
“可不是体恤。”陆妈妈反讥道,“若是依着府里的规矩,合该谅他在寒风里待几个时辰再把人丢出去,如今不过打了几板子罢了,还请大夫可不是大太太的体恤。”
她丈夫早逝就剩这么一个儿子陪着,宠着疼着长这么大,可不是让外人不分青红皂白打的,王妈妈顿时气了个倒仰。
“好了。”刘氏脸色微微一转,堵了陆妈妈的话,笑着问方氏,“大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动这么大的气,可是这不长进的东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事,你就不能打他。
方氏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二太太做主啊。”王代柄哀嚎一声,“小人可什么也没有做!”
刘氏怒喝道:“问你话了?来人,给我掌嘴!”她话是说出来了,可是王代柄不单是管事还是王妈妈的儿子,二房里的人哪个敢动手。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大家都僵持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方氏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似的,又懊悔又忍不住生气,懊悔的是不该听幼清和陆妈妈的话打王代柄,生气的是二太太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实在是刺耳。
她先问自己,等王代柄说了话,她又呼喝着叱责,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
她不是傻只是不想原本和和气气的一家人生罅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过的不和折磨了别人也折磨了自己。
她自问没做错,可王代柄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见了刘氏难免心虚,她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谁知道幼清抓着她的手一紧,已经先她开了口笑道:“打也打过了,二婶要是再罚王妈妈可是要心疼的,我厚着脸皮替王管事求个情,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春杏禁不住晃了晃,偷偷望着幼清,只觉得额头细汗渗了出来……明明是她怂恿太太打王管事,怎么话一说出来倒像她是好人,劝和一样。
刘氏更是心肺都绞着的疼,这叫什么话,她的人方氏能打她就不能打了?
她真是小看这丫头了,话里话外藏的音可真是不少。
“不用方表小姐求情。”王妈妈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儿子,抬起手毫不犹豫的就扇了两个耳光,王代柄被打蒙了,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老娘,王妈妈打完,愤恨的看了眼陆妈妈,咬牙切齿的对方氏道,“不过,奴婢也斗胆替二太太问一句,王管事到底犯了什么事,让大太太生如此大怒。”
------题外话------
今天周五了哈,是不是心理跟猫爪子挠似的想着去哪里哪里玩啊……
038 示态
犯不犯错今儿这顿板子都不会少,幼清和陆妈妈对视一眼。
陆妈妈心领神会:“是这样的。”她笑着开口解释,“……大太太说二太太向来比她有主意,就让王管事去问一声二太太这几箱子海货怎么办才好,谁知道他问也不问一声,就跟谁惹了他似的,发疯的将几箱子好东西悉数倒在了侧门口,堵了巷子不说那腥味儿都飘到街上去了,你说说这要是让那些御史老爷知道,明儿咱们大老爷不就成了人家说叨的对象了。”说着一顿又道,“太太气不过问他几句,他竟梗着脖子说是二太太吩咐的,二太太怎么可能下这样的令,分明就是他自己自作主张还不承认,大太太若不罚他,将来别的下人有样学样也就罢了,可不是坏了二太太的名声!”她说的义愤填膺,对着王代柄还啐了一口。
幼清暗暗称赞。
王妈妈算是彻底明白了,大太太这分明就是挖了坑让他儿子跳。
先是让王代柄问二太太的意见,算好了二太太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示弱,于是就派人在门口等着,等他倒了东西就把人抓进来落一顿板子,要不然府里面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王代柄搬着东西到门口就该派人阻止,怎么也不会等他倒了再去质问。
而陆妈妈这一番话,又将他们的退路给堵了,二太太当然不会承认这事是她同意的,否则岂不是说明二太太心胸狭窄,故意顶着大太太。
真是好算计,王妈妈半句能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陆妈妈心里的气从来没有这么顺畅过,以前和王妈妈来往,只当这个老货是个识大体,如今这生了变故就试出来了,她自始至终眼里就没有大太太。
“好了,好了。”方氏心里虽不快,可实在不想因此和刘氏闹僵下去,就和王妈妈道,“快把人扶回去吧,免得受了风寒。”
王妈妈像是没听见一样站着没动,她今儿非得让大太太低了这头不成,不然以后她尝到了甜头,还真把自己当做府里的主母,当家作主了。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大太太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方氏脸色也难看起来。
姑母的脾气一向如此,心善宽容,这是她的优点,她敬重的也正是这一点。
“瞧这事情闹的。”幼清笑着松开方氏过去挽了刘氏的手,“二婶也别生气了,俗话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王管事今儿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的很,您别放在心上……”说完就凑在刘氏面前去,“要不您打我两下消消气。”
刘氏满肚子的火和要说的话,生生被她这一句堵在喉头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惊讶的看着幼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几位妈妈。”幼清笑着和牛毡家的道,“麻烦你们帮王妈妈把王管事送回去,这天气冷的,可千万被冻坏了。”
方表小姐和二太太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安抚不懂事胡闹的孩子一样。
把人打了还露出宽容不和你一般计较的姿态,牛毡家的早就见识过幼清的手段,现在越发不敢造次,闻言立刻应是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去将王代柄搬起来,王妈妈急着去阻止,牛毡家的也不敢硬来,只得束手为难的站在一边。
幼清只当没看见,笑着扶着刘氏:“我扶您去姑母房里坐会儿吧,姑母约了锦绣楼的裁缝来府里量身,您送我的那匹云锦真是越看越好看,我都舍不得裁了用。”
刘氏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似笑非笑的道:“东西都是人用的,舍不得摆在也是糟蹋了,你若喜欢二婶再给你攒几匹,等将来嫁人给你做嫁妆。”
方氏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幼清真是越发长大懂事了,笑道:“还不快谢谢你二婶。”
是在提醒她婚事由不得己吗?幼清适时的红了脸,声音低若蚊吟似的:“谢谢二婶。”
刘氏气的眼前一黑,这丫头这立时变脸,当面一套背后的花枪是跟谁学的?!她脑子里就想起方明晖的样子,那个人素来清高不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真是什么人生什么女儿,他宁愿被赶出家族拼死娶的女人也不过这般货色。
她故意凉着幼清,不冷不热的对方氏道:“我就不进去了。”又似笑非笑的望着陆妈妈故意说的阴阳怪气的样子,“马上就要冬至了,这院子里瞧着乱糟糟的,实在该拾掇一番了,该换的换该丢的丢,可千万别以为用惯就舍不得才是。”
方氏当然听懂了刘氏话里的意思,可陆妈妈是跟自小服侍她,这世上她谁都可以不信,唯独陆妈妈她不会怀疑。
弟媳一定是误会她的意思了,改日得好好和她解释一遍,方氏暗暗叹了口气。
刘氏不等方氏答话,转身对着跟来的婆子一顿呵斥,“站着干什么,把人抬回去。”说完抬脚就走,她若不走可不敢保证还能对着方氏对着方幼清说出什么好话来。
“弟妹!”方氏紧追了几步下了台阶,可刘氏已经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
院子里顿时空荡下来。
方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又可气的指了指幼清和陆妈妈,拂袖进了房里。
幼清乖巧的跟着方氏进了房里,笑着给方氏添茶,方氏见她怯生生的样子又怕吓着她,可忍不住还是道:“你看你,无端端的惹了这事儿,要是你二婶觉得我是故意这样的,她岂不是要恨我。大家这么多年住在一个宅子里,要真有什么不愉快,往后见面岂不是尴尬,再说,我也实在不想尔虞我诈的过日子,若一家人都不真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有时候你的真心不一定能换来对方的赤忱啊。
幼清却没有反驳方氏的话,因为她说的没错,一家人如果都没有真心,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惜,有的人是没有真心的,不管你再怎么努力。
“我知道了。”望着自责担忧的方氏,幼清内疚的给她捏着肩膀,笑道,“可人都打都打了,再说……”她低声咕哝了一句,“那王代柄确实做错了,您是主母打他也是权责之中。”
方氏还是听到了,她无奈的点了点幼清的额头:“你几个哥哥姐姐性子都太过刚直了些,你倒是和她们不一样,可这鬼心思也太多了些。”一顿又叹了口气,点头道,“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那王代柄确实该打。”
她也不愿意,可不这样又怎么能让露出狰狞险恶之心,又怎么能让您明白,有时候真心是换不来善意的。
幼清点头不迭的和方氏道:“姑母说的对,他确实该打,咱们用不着内疚。”
她的温顺与方才的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方氏忍不住打量幼清,就觉得自己的侄女真的是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她只会比自己躲的更的深,这样的事莫说她出主意,便是让她来看看,她也能推的十万八千里的。
这样有好也有不好。
不管怎么想,方氏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骄傲:“你这样也好,有时候对人严厉点也不是坏事。”
幼清叹气,比起自己我更想您这样。
陆妈妈笑着走了进来,见方氏已经释然,不由笑着道:“平日里那些守门的,洒扫的,都是能偷懒就偷懒,可经过上午这么一闹,那些婆子丫头要多自觉有多自觉呢。”
“你啊。”方氏笑着摇摇头,“等明儿还是和弟妹说说,她就是人太好惯的房里的人也没个规矩的,那王代柄占着王妈妈的势,确实有些过分了。”
反正气顺了,陆妈妈满脸笑容的点着头:“虽说待人和睦是好的,可也不能太好了,该治还得治。”
“你这哪是说二太太,分明就是在说我。”方氏无奈不再说这件事。
陆妈妈呵呵笑着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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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什么假,有的休息就是好假期,哈哈哈哈。我素存稿君,祝大家假期愉快,天凉记得加衣哦。
039 曾经
刘氏气怒难平,今天这脸真是一丢到底。
她有多少年没有忍气吞声了?五年还是十年?
她想起当初在侯府的事,趁着各地学子赶赴京城科考的时间,终于让嫡母松口愿意给她张罗亲事,她在许多人中选了一个条件不算最好,可人才却很出众的少年,费尽心思让嫡母点头为她张罗,满以为以侯府的地位,对方必定不会拒绝,可是不等她高兴两天,就听到那人一口回绝的消息,她清晰的记得嫡母还有府里的姐妹看她时嘲讽的眼神。
一个庶女,就该活的像狗一样,你瞧别人一听你是庶女,毫不犹豫的当场拒绝了。
她当时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侯府。
她咽不下这口气,那方氏一族虽在临安有些根基,可族里多年没有人出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那方明晖凭什么听她是庶女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
打听到他离京的那一天,她偷偷从侯府侧门像条狗一样的钻出来,穿着布衣混在人群中,就想看一看那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儿,凭什么清高。
可是等那人骑马出来时,她的心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藏青色的细布长衫,俊美的五官温润的笑容,坐在马上的身姿英挺潇洒。
像夜晚嵌在碧天白云中的一轮皎月。
王妈妈说,他就是方明晖。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只知道被嫡母发现在祠堂跪了三日,那三天她脑子都是他那一回首的画面。
此后,嫡母又像是将她忘了一样,她穿着旧衣吃着粗茶,三餐不继的和王妈妈熬着日子,那种屈辱她终生都不会忘记。
都是方明晖,把她打到了起点。
直到两年后她打听到薛镇世,一个没有功名的商贾!
薛镇世没有一样能入她的眼,可是他是方明莲的叔弟,这就够了。
总有一天,她会再见到方明晖,他还不完的债会有人替他受。
所以当得知方幼清要来京城时,她比方氏还要高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她是不会输的。
“太太。”王妈妈快步跟了上来,扶住了刘氏,“奴婢这次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两日大太太会特意去会见那些管事,只怕是……”
刘氏冷冷的道:“你的意思是方氏觉察到什么?”
王妈妈摇摇头:“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大太太,奴婢指的是方表小姐。”
刘氏紧紧皱了眉头,眼前就浮现出幼清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双凤眼,看不见底似的让人不舒服,像是藏了多少秘密在里头似的。
“回去再说。”刘氏快步回了房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越生气,明明知道他们故意挑事,却愣是找不出话来反驳,自从嫁到薛府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哼!”她一挥袖子,炕几上零零总总的茶盘茶盅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她捶了桌子就道,“我倒要看看那丫头有什么本事。”
“娘……”薛思画由听安扶着进来,见着地上一片狼藉被吓了一跳,“您怎么了?”她还没见刘氏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氏一愣忙收了怒色:“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让人来和我说一声不就成了。”又对外头吩咐道,“秋翠,快把房里收拾一下。”
“我听说王管事被伯母打了?”薛思画走过来挽着刘氏的胳膊,母女两人在炕沿坐了下来,“是因什么事?我还从来没见过伯母打谁的。”眼底有着不安。
刘氏吐了口浊气,不想和单纯的女儿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笑着道:“你大伯母做的对,你别胡思乱想,王管事也没什么大事,上点药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真的?”薛思画闻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您要和伯母生气呢,表姐他们可羡慕咱们家了,太太平平的没有她们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
刘氏听着女儿的话心头更气。
你方氏想长脸我就让你长脸去,我倒要看看就凭你那几两的本事,能干成什么事。
“咱们什么时候出去施饼啊?”薛思画一脸的关切,“我听说每天都有人冻死,真是太可怜了。”
刘氏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这事儿你伯母主持我哪里知道,你要想知道就派个丫头去问问春杏或者陆妈妈去。”
薛思画点点头没有多想。
王妈妈眼睛红肿的进了门,见薛思画在她脚一收就退了出去,薛思画见着她喊道:“妈妈怎么走了,可是不愿见着我呢。”
“没有,没有。”王妈妈垂着头进来,躲躲闪闪不敢叫薛思画看见她狼狈的样子,薛思画却还是走了过去扶着她安慰道,“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让听安给您拿过来,让王管事好好休息。”
王妈妈连连道谢。
刘氏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女儿,人家孩子一颗心就跟那蜂窝似的,横竖都比她心眼多,这孩子这么单纯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她可怎么舍得将来把她嫁出去,无论嫁去谁家哪里又少得了勾心斗角的事儿呢。
“等过了冬至雪停了我带你去看望你表姐吧。”刘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满目的爱怜,“整日闷在家里也不能出去,苦了你了。”
薛思画笑容明净的歪在方氏怀里,笑道:“表姐才给我来信说家里的腊梅开了让我去赏花呢。”她抬起头来,“冀表哥说他明年也打算下场试试,我这几天正想着给他绣副扇套做贺礼呢。”
“是吗?!”刘氏心里一动,望着女儿道,“这么多表哥,你怎么就和你冀表哥走的最近?!”
“也不是,其它几位表哥每次遇见也很关照我的。”薛思画细数了一遍,笑道,“还有易表哥也是,不过他总会被三舅舅关在家里读书,见面少了些。”叹了口气。
刘氏轻轻笑了起来:“他们上下靠不得,又没有荫恩,要想出头只能走仕途了,你三舅舅也是为了他好。”她想让女儿知道一些大家族里的难处,“你大舅也没有官职,只能和你二舅一起经营庶务,可他们又秉持了身份,这个人不能交那个人交不得,生意哪里能做大。所以不但公中没什么银子,四个房头实际也是精打细算,你几个舅舅想分出去自立门户,那也要有人能撑得了门庭才行,所以才会逼着你几个表哥拼命读书。”
薛思画似懂非懂,点头道:“我明白了。”又道,“还是父亲和母亲厉害,和大伯守望相助,这几年咱们家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刘氏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笑着岔开了话题:“你午膳用了吗?”
“还没有呢。”薛思画笑了起来,“我想和母亲一起用。”
刘氏宠溺的点点头,让人去取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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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疑惑
周文茵扶着半安的手进了智袖院,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纷纷行礼,她笑着颔首目光一转就看见正站在抚廊下发呆的春杏。
“你这是怎么了?”周文茵过去携了春杏的手,“瞧着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病了?”摸了摸春杏的额头。
春杏不敢主仆不分,立刻蹲身行礼:“周表小姐好。”又回道,“我没事,就是在这里站一会儿罢了。”
“你可骗不了我。”周文茵笑着道,“这脸上可都写着心事呢。”话落掩面一笑,低声道,“是不是在想着将来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春杏一愣脸顿时红了半边,跺着脚道:“周表小姐尽取笑人。”话落捂着脸跑去了茶房。
周文茵笑笑去了暖阁。
半安放了帘子步子一转也跟着去了茶房。
幼清正和方氏薛思琴以及薛思琪一起用着午膳,见周文茵进来薛思琪站了起来笑道:“表姐坐我这里来。”
周文茵目光微微一涩,笑道:“我已经用过了。”
“那就坐着喝口汤吧。”方氏放了筷子吩咐春柳,“给周表小姐上副碗筷。”
周文茵这才坐了下来。
幼清朝她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薛思琪憋不住轻声道:“咱们都来迟了,今儿母亲打王管事咱们都没看见。”
她已经听说了,周文茵笑着道:“大舅母素来脾气好,什么人能惹了大舅母生气,那定然是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说完已有所指的点了点薛思琪的额头。
只有她和三哥常让母亲生气,薛思琪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周文茵淡笑不语。
“你表姐可没有说错。”方氏瞪了眼薛思琪,薛思琪讪讪的不再说话。
春柳给周文茵盛了碗八菌汤……
等吃了饭上茶,薛思琴问方氏:“那王代柄越发没有章法了,打他几顿板子实在是轻便了,得空我定要和二婶说,将他赶出去才好,咱们家可不能留这样的人生乱子。”
方才冷静下来,方氏也深思了这个问题,她皱眉不想深谈:“打也打了,事情也过去了,不说这事儿了。”
薛思琴就朝幼清看去,幼清低眉顺眼的喝着茶,根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看来只能问陆妈妈了。
等从智袖院出来薛思琴借口针线上有问题找了陆妈妈去说话,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今天这主意是您出的?”方氏是她母亲,她是什么性子薛思琴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可能是方氏拿的主意。
“是奴婢的主意。”陆妈妈一口揽下来,又道,“您是不知道……”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小姐大约也没察觉,奴婢回想以前的事真是越想越生气……比如说年货的事,大太太都和邱记定了,二太太一句话愣是改了,害的周长贵家的去被人一顿骂了出来,这事儿也就罢了,您还记得春荷吗……”
薛思琴当然记得,春荷在几个丫头里年纪最大,也不知怎么被二叔看中了,想讨了去,还没等二叔和母亲提出来,春荷去街上买东西时就被人……她还清楚记得春荷疯疯癫癫的样子,嘴里翻来覆去的喊着王代柄……
他们当时以为春荷和王代柄有什么,母亲还想做个主全了好事,就问王代柄的意思,岂料他一口回绝了。
“妈妈什么意思?!”薛思琴手指尖冰凉,不安的等着陆妈妈的回答。
陆妈妈思索了片刻,斟酌了一番回道:“春荷不在了,这事儿也只能猜测,现在细想觉得当时疑点很多罢了。”
薛思琴轻轻颤抖起来,皱着眉头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您想多了,咱们两房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二婶什么样的人咱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她说着一顿又道,“是谁和您说这些话的?”要不然陆妈妈早不想晚不想,偏偏这时候去想。
“没有人。”方表小姐说的对,别人看不清不怪她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换作谁都接受不了。但是她们要仔细睁着眼睛,看清楚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没有伤人意却不能没有防人心。
薛思琴盯着陆妈妈看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您心疼母亲护着我们兄弟姐妹,可是家和才能万事兴,咱们没事挑事,惹的大家都不高兴又何必呢。”她说着一顿,“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您……”她把春云和钟大的事和陆妈妈说了一遍,“这件事蹊跷的很,我定要细细的追查下去。”
陆妈妈坐在一边安静的喝着茶,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幼清舒出口气在炕头靠下来,采芩埋怨的道:“您身体不好,还陪着站了那么久,天那么冷奴婢瞧着都心疼。”
“我又不是纸糊的。”幼清笑着道,“动一动反而好。”
采芩叹了口气,担忧的在炕边坐下来,给幼清捏着腿低声说着话:“您这样用心良苦,也不知道姑太太能不能明白,要是对您生怨怎么办?到最后反而落的两面难做人。”
“若真是这样那就是我失算了。”幼清漫不经心的翻了个身,指了指院子里,“没了春云做耳报神,以刘氏的性子定会派人盯着我们的,你这两天留心一点,若是发现了也别声张,悄悄来告诉我。”
采芩闻言一怔,顿时变了脸色:“不会吧。”她朝外头看了看,心有余悸的道,“要不然和全婆子说一声,让她晚上在外面值夜吧。”
“怕什么。”幼清笑道,“她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采芩依旧不安。
周文茵回到房里,半安就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的道:“奴婢套了半天的话,她支支吾吾也不肯说,但听她的话音,只怕这件事不简单。”
“没有人指点,大舅母不会这么做的。”周文茵胸有成竹,“就是不知道这人是散了两房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她说着微微一顿,就想到了在泰和的薛镇安。
三舅舅一直不愿意窝在泰和,难道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可能,三舅舅素来怕大舅舅,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才对。
那会是谁呢。
半安好奇的道:“小姐,要是二房和长房真的闹起来,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周文茵语气淡然,说起薛霭的事情,“可知道大表哥今儿都做什么?早上也没见他来请安。”
半安明白了自家的小姐的意思,笑着道:“洮河和澄泥今天都不在,奴婢还是问常安才知道的,大少爷一早就和大老爷一起出门去了,像是去夏阁老府上了。”
想到薛霭的用功,周文茵心头敞亮起来,她笑着道:“去准备纸笔,我给母亲去封信。”她说着站起来,又道,“我记得父亲有位同年如今在礼部任主事,明年春闱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以大少爷的本事,明年定然一举高中,不过他要是知道您对他这么用心,定会更加高兴的。”她说着笑眯眯的陪着周文茵去书房。
春岚从外头进来,上前行了礼笑道:“小姐,二太太身边的丛雪姑娘来了,说二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周文茵微微一怔,若有所思般站了一刻又重新坐下喝了盅茶,才带着几个丫头去了二房。
041 忧思
“你母亲给我来了信。”刘氏笑着携了周文茵的手,“说要是你实在想家,让我派个人送你回去一趟,等开春再回来。”
说起自己的母亲,周文茵笑了起来:“让舅母费心了,就不来回跑倒多出一桩事,您和大舅母已经很忙了,我帮不上忙哪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况且,房里烧着地笼,睡觉也有炕比南边暖和许多。”她在刘氏旁边坐了下来,“到是舅母整日里忙着,要不您和大舅母一起去广东走走散散心,我母亲来信都说了好几次了。”
刘氏笑了起来,叹着气道:“她有心了,只是我们哪里走的开,等你们都成亲了,我们能撒手不管事做闲人的时候才能去啊。”
周文茵面颊微红,刘氏拍了拍她的手,宠爱的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姑娘大了总要说这件事的,再说你和季行的婚事咱们心里都有数,不过……”
“怎么了?”周文茵心头一提,难道母亲来信和二舅母说了什么不成。
刘氏细看她的面色,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道:“你别担心,你母亲只让我照顾你罢了,别的什么也没有提。”却是面露担忧,“只是二舅母心疼你,就怕你受了委屈又不肯让人知道,自己苦了自己。”
周文茵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有您和大舅母,还有姐妹们照顾,我怎么会受委屈。”
“那帕子事你问过季行没有?”刘氏压低了声音,“舅母痴活了这些年,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有好有坏,可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耐不住那些个贴上去的,你矜持着可别人不会和你一样,季行我是看着长大的,虽为人信的过,可他总归也是男人啊……”
周文茵目瞪口呆。
刘氏又道:“你只管听舅母的话,我断不会害你的,只要你们没成亲,一切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就是成了亲不还有纳小的吗,女人最要紧的是自己。”
周文茵没有想到刘氏突然和她说这一番话,她是什么意思?是让她防着方幼清吗?
她为什么这么做?前两日不还对方幼清疼爱有加,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和方幼清有什么关系?募然的她就想到春杏吞吞吐吐讳莫如深的样子。
“舅母!”周文茵满脸羞涩,“您说的这些我不懂……”她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我去看看三妹妹!”
“你这孩子,还害羞。”刘氏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并不拦她,笑道:“去吧,她在房里呢。”
周文茵逃也似的出了门。
刘氏吩咐王妈妈:“去和府里的那些婆子说说话去……”王妈妈听着笑盈盈的点着头,“您说周表小姐听懂您话里的意思吗?”
“她要听不懂她就不是薛梅的女儿了。”刘氏胸有成竹,“咱们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再说,只要等二爷这一笔买卖成了,咱们就照原先想的计划行事,不过两三年的功夫,我能等!”至于那些个不懂事的,她自有办法一个一个收拾。
王妈妈想到后头的好日子,眉眼上都是笑。
第二日一早,烟云阁里头,牛毡家的和五六个婆子围在一起,酒气弥漫:“这守了一夜,要是不喝点酒真是会冻死人,难怪外头死那么多人。”
“可不是。”赵婆子和牛毡家的一起值夜,闻言伸了个腰,从门缝里往外头看了看,“再难熬天也亮了,主子们也该起了,咱们拾掇拾掇各自散了吧。”
几个人点着头开始悉悉索索的收拾东西。
“说起来大太太对方表小姐可比对周表小姐好,都是姑侄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赵婆子说的神秘兮兮,“依我看,大少爷的婚事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言下之意,大太太说不定更属意方表小姐。
“胡说什么。”牛毡家的道,“方表小姐再漂亮,可家世上还是逊一筹,大太太同意大老爷也不会点头,更何况要是改弦易撤,姑太太和姑老爷那边要怎么交代。”
众人纷纷附和。
赵婆子一副你们不知道的样子:“这些都耐不住方表小姐漂亮啊,你们没看到前儿她穿着一件大红的斗篷,走在雪地里,啧啧……连我瞧着都移不开眼,跟仙女似的。”说着又摆摆手,“不对,仙女都是那种不吃饭似的让人不敢亲近,可方表小姐可不同,明明像是水洗过的花,却偏偏透着股勾人的媚劲儿。大少爷可是有主意的,若等他中了进士,这婚事上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赵婆子说的有几分道理,纷纷停了议论。
“算了。”牛毡家的想到方幼清的手段,立刻打断赵婆子,“大家都收拾好了赶紧回去歇着吧,下午还要做事呢。”
众人这才打开了如意门走出来,牛毡家的望着雪地里的几串脚印顿时一愣,顺着脚印往前看就瞧见周表小姐正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往正房而去……
她顿时汗如雨下,刚刚说的话周表小姐不会听见了吧。
众人面面相斥过后,遇见鬼似的一哄而散。
周文茵去了薛思琪房中。
“不行。”薛思琪气冲冲的站起来,“我要去问问大哥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文茵一把拉住她,摇着头道:“你别去。”又道,“本来就是没影的事,你去问了让表哥怎么回你?再说,他眼下正准备春闱,你别分他的心了。”
“可也不能任由那些人说这些诛心的话,什么我哥喜欢方幼清,要改弦易撤的,真是一群混账东西。”薛思琪气的跳脚,“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造谣的,我非拔了她的舌头。”
周文茵按着薛思琪坐了下来:“一会儿去姑母那边你千万别乱说,让姑母知道不高兴,我可是听春柳说她昨儿一晚上没合眼,你千万别给她添烦。”
薛思琪怒其不争的瞪了眼周文茵,回道:“我可憋不住,一会儿见着大哥我肯定要问的,你别管只当不知道。”话落,春银在外头喊道,“太太事情办完了,请两位小姐过去。”
周文茵和薛思琪结伴往智袖院去,一路上碰见许多来回事的管事妈妈们,薛思琪也没心思说话闷头进了房里,薛思琴正和方氏在说府里的事,她现在每日跟着方氏学着打理,所以一早就到这边了。
她们刚坐下,幼清也带着采芩和绿珠进来门,方氏虽面上疲惫却依旧笑着道“今儿你们就跟约好的似的,到是一起来了。”
“清妹妹今儿来的早。”周文茵笑着将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给幼清坐,她自己则坐在后面去了。
表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让着忍着,薛思琪看着眼角刺痛。
幼清笑着和各人见了礼:“是我平日太懒了,让姐姐见笑了。”幼清说着很自然的在周文茵身边坐了下来,“姑母今儿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大夫?”并没有坐周文茵让出来的椅子。
几个丫头就幼清看出她脸色不好,方氏笑着道:“昨晚回来和你姑父说起赈灾的事,他也说让咱们府里单独搭个棚子,我也没个主意前思后想了一夜,早上就让陆妈妈跟周长贵家的去广渠门看看。”
难怪今儿没见着陆妈妈,薛思琪问道:“前几日不是听说和武威伯府共用一个棚子吗,咱们又改成自己搭了?”
“是啊。”方氏想到薛镇扬说的话,便越发觉得幼清聪明,亏她昨儿还觉得她沽名钓誉做善事也心地不纯,后来晚上听薛镇扬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咱们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地,若是别人给了你名,你强行推辞了反倒落了个矫情的名头,不如顺其自然,再说薛家也不是名门望族,多了好名声对几个孩子的婚事也有助益,何乐而不为。
她越想越觉得对,就下定了决心这事儿不但要做,还要做的漂漂亮亮的让人夸才成,她心头高兴就回道:“省的麻烦别人,咱们自己多费点心思便罢,更何况这是积善行德的好事,自然要亲力亲为。”
“娘……”薛思琪有所顾虑,“您和二婶商量了吗?”她担心方氏真的和刘氏闹翻了。
方氏笑着道:“你二婶那边还没来得及说,一会儿等你二婶过来再讲。”顿了顿才想起来今儿刘氏还没有到,后天就是冬至,她还有许多事要和她商量,便喊春柳进来,“你去看看二太太来了没有。”
“正要给您回这事儿。”春柳顺势回道,“方才对面的丛雪来过了,说二太太今儿有些头疼就不过来,还说赈灾和冬至的事儿您自己看着办就成,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起什么作用,索性今年就赖着您彻底偷一回懒。”
是忍不住了吗?幼清低头喝茶,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只是让一个丫头来回一声,连面都不露了,明显是生了她的气,方氏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顿时没了兴致。
幼清没有答应,而是换了话题问道:“三表哥昨天去钓鱼没有回来吗?”说起薛潋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去十渡了,昨儿走的时候就说在那边歇一夜,估摸着今儿中午能到家。”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就听到几个丫头此起彼伏的行礼声,薛思琪兴奋的站了起来,道:“大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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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仅此
“今天这是怎么了。”方氏满脸的纳闷朝薛思琪看去,薛思琪一愣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好几天没看到大哥了。”
兄妹感情好,方氏当然高兴,就如她和兄长一样,当年母亲去世她不过才四岁,隔年继母进门连着生了两个弟弟,自此她和兄长是表面风光,内里不知吃了多少苦楚,若非兄长处处庇护又做主背抗着父亲将她嫁给好友薛镇扬,她很可能被继母嫁给她娘家那吃喝嫖赌的侄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季行也像极了兄长,稳重聪慧,她常常想要是兄长这时还在京中为官,甥舅二人一同出入朝堂,该是如何的引人注目,风光无限。
可惜……
方氏胡思乱想着,一身青衣长衫的薛霭已经进了房里。
背着光,薛霭朝方氏行了礼,举止温润一派行云流水的从容,像极了年轻时的方明晖,那一瞬间幼清甚至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她慌乱的收回了视线,端着茶盅任热气氤氲在面颊上。
周文茵的视线落在幼清身上,眉头几不可闻的微微一皱,不动神色的随着薛思琴站了起来,向薛霭行了礼。
气氛有些微妙,方氏毫无察觉的笑着请薛霭坐,问道:“今日还要去学馆?”
“夏阁老送了一卷上一科几位翰林院学士的答题卷,赵先生带信来说要誊一份留在学馆,今日索性无事我便去一趟。”薛霭说着在冒椅上坐了下来,“昨日开始城外就有许多粥棚搭建好了,今儿一早便已有人开始施粥,朝廷也在十里坡搭了几处暂时避风的窝棚,近郊以白马寺为首的寺庙也送了许多薪碳,母亲既是要搭粥棚,恰好我这两日正有事要进出城门,也可顺便照看一二。”
“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刚刚出去,先寻好地方再搭棚子,这两日大约就能成,你安心看书家里的事不用你费心。”方氏说着微顿,问道,“你方才说这两日要进出城门,是有什么事吗?”
薛霭看向幼清,避重就轻的回道:“一些私事,不碍事。”
幼清心里一跳,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要进出城去查证?
不会遇到路大勇吧,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二房怎么办?幼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薛霭连和方氏说的都模棱两可,可见并没有告诉其它人,她要不要试探一番。
两人对视不过转瞬之间,可房里的几人皆是看在眼里。
“大哥。”薛思琪再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问道,“你听到今儿早上府里私下传的话了吗?”
周文茵拉着薛思琪的手,语气哀求的道:“表妹,不要说了。”
“怎么?”薛霭住在外院,哪里会知道婆子丫头平日说什么话,他看了眼周文茵,见两人暗自推搡着,面带疑惑,“可是有事。”
不但薛霭疑惑,便是薛思琴和方氏也是满脸的不解。
薛思琪知道自己问的不对,薛霭怎么会知道婆子说什么,拍开周文茵的手她执意道:“那些婆子说您和……”她一眼瞪向幼清,虽没点名可再不明白不过的道,“还说有的人长的漂亮,又惯会用手段勾引,保不齐将来你就移情别恋了。”
周文茵脸色一红,撇过脸去。
幼清喝茶的手一顿,猛地抬气头来,目光冷凝。
“琪儿!”不等薛霭说话,方氏把茶盅咯噔一声拍在桌子上,叱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她指着薛思琪,“你这诛心的话也能说的出口,若是传出去你们姐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薛霭脸色也是一时间阴云密布,忍耐着怒气。
“娘!”薛思琪跺着脚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会传出去。”又望着薛霭质问道,“大哥,您和表姐的婚事在府里不是秘密,大家心里都有数。若非今天听到那些婆子的话,我们还满心欢喜的等着你高中后双喜临门,今天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给表姐一颗定心丸,别到时候被人迷了心窍,分不清好赖。”
守在房里的春柳和春杏垂着头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又将外头的门关上。
“胡言乱语!”薛霭站了起来,气息冷凝满脸的不悦,眯着眼睛道,“你翻年已是十三,待人处事还如此任性,这件事你也说是婆子嚼舌根,你身为主子不但没有处罚他们,还偏听偏信助纣为虐。”他看了眼幼清,又道,“往后没有证据的事不要和那些无知仆妇一般胡言乱语,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今晚回去将女戒抄十遍,三日后交给我。”话落拂袖而去。
“大哥。”薛思琪喊的声嘶力竭的,周文茵拉着她摇头道,“不要再说了。”又朝方氏解释道,“舅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薛思琪推开周文茵,“我实话实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幼清,“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大嫂我只认表姐一个人,将来不管换了谁我都不会认的。”
“你!”方氏气的眼前一黑。
“二妹!”薛思琴恨恨的一把撰住薛思琪的手,喝道,“你看你把娘气的,还不快住口。”
薛思琪就看见方氏阖着眼睛脸色惨白,疲惫的支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她心头一跳忙过去扶住了方氏:“娘,您……您没事吧。”
薛思琴喊道,“快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幼清掀开帘子对外头吩咐道,“给太太取枚清心丸来。”又走到窗边开了窗户,对围在炕沿边的三个人道,“都别围着,通了风姑母会好受些。”
薛思琴一愣,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薛思琪站着没有动。
春柳端了茶盘进来,幼清将药丸倒出来顺口便对薛思琪小声吩咐道:“倒杯清水。”
薛思琪一愣,反驳道:“什么清心丸,你不要乱给娘吃药。”又对春柳道,“还不快请大夫来。”
“住口。”幼清猛然转头过来,视线凌厉的似刀子一般,压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道,“你若再吵就出去!”
“你!”薛思琪被幼清的喝声唬住,愣愣的看着她,周文茵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薛思琴倒了清水递给幼清,又小声问春柳:“这药丸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以往没见娘用过?!”
“今年夏天热,太太有时心里烦热便让陆妈妈在封家医馆配了清心丸,不过一直没用过。”春柳扶着方氏,给她顺着气,“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娘配了清心丸她们兄妹竟然都不知道,薛思琴愧疚的望着方氏,又想到幼清的体贴镇定,越发觉得惭愧。
方氏吃了药喝了几口清水,终于觉得舒服些,她长长的顺了口气,摆着手道:“我没事,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下不去。”
“娘。”薛思琴给方氏顺着气,“琪儿向来口无遮拦的您别生气了,一会儿我好好和她说说,一定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方氏疲惫的点了点头,懒得看薛思琪,只对周文茵道:“你安心住在舅母家里,别胡思乱想,婚事由我和你娘操心呢。”语气明显少了往日的和善。
周文茵红着眼角,望着方氏就道:“舅母要生气就骂我吧,表妹她……她也是为了我才说这些话。”
“她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一根筋到底,你别难过。”方氏携了周文茵的手,有气无力的道,“那些乱嚼舌根的婆子一会儿舅母就将人揪出来重罚了不可。”
周文茵委屈的依在方氏怀中,方氏拍了拍她叹了口气,又对薛思琪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回去抄女戒!”
“娘!”薛思琪委屈的咬着唇,气的转身就走,薛思琴要去追,方氏已经摆着手道,“随她去,若不罚她,她也不会长记性,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薛思琴应是,上去扶着周文茵:“你别难过了,娘也没有怪你,这种事也就只有三妹能想得到。”
周文茵凄凄哀哀的起身应是。
“你们也走吧。”方氏面露倦意,“有幼清陪着我就成。”
薛思琴看了眼幼清,想到春云的事……她想了想应了,道:“稍后清妹妹回去前可否抽空去我那边坐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说什么?说春云的事还是薛霭的事?幼清心头腹诽面上已经笑着应是。
薛思琴和周文茵前后脚出了门。
半安迎过来扶着周文茵,主仆二人和薛思琴道别,待左右没人时半安叹了口气:“小姐,要不然我们去广东吧,何必留在这里受这夹板气。”
“胡说什么。”周文茵点了点半安的额头,“当初我们为什么来京城?!”
半安无奈,挨着周文茵似有些抱怨的样子:“您暗示三小姐闹了这么一通,一点成效都没有,大少爷和大太太也不定会放在心里,防备着她!”
“傻丫头。”周文茵噗嗤一声笑起来,“我若真有心,会用这么低劣的法子?!”她指了指对面,“大表哥的心我当然知道!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好让她看清楚我是个绣花枕头,也就这点本事,她可指望不上我能帮她什么。”
半安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道:“难怪呢……我就说小姐怎么就真的信了呢。”
周文茵抿唇微笑。
方氏心疼的望着幼清,牵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你二表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你别胡思乱想。”她见幼清并未介怀的样子,欣慰的道,“什么事都别怕,有姑母给你做主。”
幼清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姑母一定会护着我的。”
方氏看着乖巧的幼清会心的笑了起来,心情也好了几分,吩咐春柳:“让厨房做一个八宝鸭,一个珍珠水晶烩,一个绣球全鱼……”她说了几样幼清爱吃的菜,笑眯眯的和幼清耳语,“今儿中午不喊她们来,就我们两个人吃饭。”
幼清心里所有的不快在这一瞬间皆化作了感动,她轻轻点头笑着道:“那我还要加一个翡翠五丝和鸳鸯蒸枣。”
方氏笑着捏了幼清的鼻子,点头道:“好!”
春柳脚步轻快的去吩咐厨房,幼清则和方氏在房里说着话。
可不等菜摆上来,二子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院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太太,二少爷被人打了。”
方氏闻声腾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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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难惹
“你仔细说清楚,三少爷不是跟祝大人在一起,好好怎么又会被人打?”方氏站在门口,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是不是他惹了什么事?”
幼清扶着方氏,也被惊住,忽然想到前一世薛霭被人从外面抬回来的情景,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二子满身都是泥点子非常狼狈的跪在台阶上:“一早上咱们就从十渡往回赶,三少爷和赵公子借的宝驹非要试试在管道上跑起来的感觉,就骑着马一路飞奔跑在了前头,可刚到城门就碰见……”他说着偷偷看了眼方氏声音越发的小,“小人当时没跟上也不知三少爷和对方怎么起的冲突,蔡五爷和徐三爷还有些公子哥儿们就闹腾了起来,蔡五爷笑着一脚踹在了三少爷马的腿上,马受了惊吓,被马驮着疯跑了几里路就把三少爷摔了下来。”
只是受了点伤,幼清松了一口气后却在听到徐鄂的名字时,心又提了上来。
方氏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听到蔡五爷,徐三爷时已经紧紧攥住幼清的手,咬牙问道:“蔡五爷可是济宁侯府的蔡彰,徐三爷是锦乡侯府的徐鄂?”
“太太说的没错,正是他们!”二子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一向机灵的他竟有些瑟瑟发抖说的磕磕绊绊。
都是京城中有名的游闲公子,膏粱纨绔,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方氏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她红了眼睛喊春杏:“把我的斗篷拿来,先去外院看看。”又低头问二子,“人怎么样,摔在哪里,请大夫了没有?”
“摔……摔着腿了。”二子知道大太太生气,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可对方几个人他们一个也惹不起,吃亏也只能吃了,“已经派人去封家医馆了。”
春杏已经将外套拿来给方氏披上,采芩也给幼清披了斗篷,两人急着往外走,方氏边走边吩咐道,“先不要告诉几位小姐,免得一窝蜂的都过去,反而让那不知世的东西得意。”她实在是气的不行,刚因为薛思琪的胡言乱语还没缓过劲来,这就被薛潋给气的胸口疼:“我便是一日死了,有他们在我也不能瞑目。”显然是被气恨了。
“三少爷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您先别着急,方表小姐已遣人去请大夫了,二子向来说话夸大,兴许并没有什么事。”陆妈妈不在,春杏只能捡些好听的安慰方氏,可说到后面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说,比起薛霭自小的稳重克制,薛潋太随性了。
方氏心里着急,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才好:“他和泰哥儿一起出去,怎么不见他出事,就是他一刻闲不住瞎闹腾。”
春杏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看了眼方氏,这边二子已经接了话回道:“二爷说广渠门边上的马蹄糕和莲蓉酥饼很好吃,他带着人去买糕点了。”
方氏没有说话。
幼清静静的走在后头,心头到起伏不定。
徐鄂,徐鄂!
多熟悉的名字。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这一世他还是和蔡彰混在一起,声色犬马的过日子,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会儿徐家三奶奶已经不好了,他不但没有留在家里,还跟着蔡彰出来游荡。
蔡彰和徐鄂不同,徐鄂虽浑却胆小,伤人害命的事他从不沾手,可蔡彰却是黑白通吃手段狠辣的角色,徐鄂和他比起来,那就如偷鸡摸狗的市井混混与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一样。
徐二爷和婆母怎么也不管他,任他跟着这些人厮混!
和锦乡侯这样的新贵相比,济宁侯是文德年间封的爵位,虽有根基可依旧不如从前渐渐没落,可这两年因为蔡彰私底下搭上了东厂总督钱宁后,常有机会去圣上面前走动,竟有了隐隐起复之势。
自景隆二十三“壬寅之乱”圣上差点在倪贵妃的倚坤宫被宫女所杀后,便搬去了西苑全心炼丹修道十几年不上朝,平日里也只有内阁六位重臣每日能奏报朝事见上一面,那已经是难能可贵,更多时候连几位阁老都会别拒之门外,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蔡彰却能每日出入西苑与圣上品酒论茶,可想而知蔡彰的得宠和为人的手段。
徐鄂和他走动,只怕被人吞之入腹还以为到某处一游。
她情难自已的动了气。
“小姐!”采芩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小声的喊了一声,幼清微微一愣,恍然想起来……
她现在不是徐三奶奶,和徐鄂没有半分的关系,他是死是活她管不着更不用她去操心。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可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对!
幼清想到了蔡彰的为人,听二子的意思他们是一群人,那么这些人中总有人认识薛潋吧……薛镇扬的官职虽不高,可也是正五品的侍郎,背靠的是夏阁老,莫说夏阁老还没有致使,就是致使了三五年内他不死人脉就还会在,蔡彰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对薛潋动手。
而且,这样小孩子似的嬉笑胡闹,也不是蔡彰的风格。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顿,难道就是因为夏阁老将要致使的缘故?!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简单,可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她草木皆兵,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幼清叹了口气,和方氏已经走到了薛潋的院子外头,隔着围墙就听到薛明暴怒的声音,喝着道:“你当时就不该拦着我,我非打他们一个满地找牙,还真以为自己是龙子凤孙。”
“二哥你就消停了吧。”薛潋哎呦哎呦的哼着,“莫说咱们惹不起,就是惹得起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也打不过啊,算了算了,就当我今天倒霉好了……”
薛明拍的桌子砰砰响,后面的话幼清没有听清楚,但却暗暗点头,薛潋虽闹腾莽撞,但却不好勇斗狠知道什么时候要忍要退让。
方氏眉头紧蹙快步进了房间,幼清也跟在后头进了门。
帘子一掀,两个人就看见正靠在贵妃榻上直哼哼的薛潋,左脸颊红肿脱了一块皮,红殷殷的看的瘆人,散开的直缀露出里头马裤,裤子自膝盖处一道裂口一路撕破到脚踝,样子非常的狼狈。
不管来之前怎么骂怎么气,一看到儿子方氏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扑过去一把捧住薛潋的脸,哽咽的道:“好好的脸怎么摔成这样,疼不疼,怎么也不擦也擦,这要是落了疤得多难看。”
“没事,没事。”薛潋尴尬的笑着,“娘,一点都不疼,真的!”
方氏哪里会信,看过他的脸又用手在他手臂腿上检查着:“二子说腿摔断了,在哪里,让娘看看?”她说着就撩起裤管来,薛潋恶狠狠的瞪了眼二子,才嘿嘿笑着指着自己的左脚踝,“这……这里,也没有断,就是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在石头上了,有点疼……哎呦,娘,您别碰!”
“让我说你什么好,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学着骑马,你又不会拳脚功夫,骑那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她说着亟不可待的回头喝二子,“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啊。”
二子脑袋一缩一溜烟的跑出去。
幼清这才从门口走了进来,朝薛明和薛潋微微蹲了蹲,薛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薛潋哎呀一声指着幼清道:“你……你怎么也来了。”他赶紧把自己撸起来的裤管手忙脚乱的放下来,又捂住自己的脸,“娘,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表妹还在这里呢。”太丢人了。
方氏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自家妹妹你羞个什么劲儿。”拿帕子小心的擦着薛潋脸上的污泥和血渍。
薛潋却依旧很尴尬。
“用盐水擦吧。”一条腿而已,便是光着膀子幼清也不见得会脸红,更何况对面的人是薛潋,她神色淡然的道,“以前我摔着了大夫就是用盐水擦的。”
方氏如听佛音,急忙吩咐春杏去打盐水来,又道:“摔成这样,看你父亲回来怎么罚你。”她又心疼又可气,终于想起问祝士林的事,“不是和祝大人一起的吗,他人呢,怎么没有送你回来。”语气里有些微的不满。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到,二哥已经吩咐小厮在城门等他了。”薛潋满脸的遗憾,“还好宋大人有事没有去成,要不然可就更丢脸了。”
这个时候还在乎面子,方氏敲了他的脑袋:“还想什么丢人不丢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能留着命就是幸事了。”
薛潋不敢辩驳,嘿嘿直笑。
待方氏用盐水将薛潋脸上伤口周边擦干净,大夫终于被请了过来,是封家医馆的杜郎中,因是个年已古稀的老者幼清就没有避出去,而是陪着方氏候在一边,杜郎中处理了脸上的伤口,便一手搭在薛潋的腿上,微微一用力不等薛潋叫唤出来,他捋着长须道:“腿没有断,老夫先把骨头接好,再敷上膏药养个十天就无碍了。”
还好腿没断,方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住的道谢:“真是有劳您了。”
杜郎中没有多说什么,只见他一边和薛潋说话,一边左右手动了动,等薛潋走神之际他两手突然发力,幼清就听到薛潋撕心裂肺的喊痛,捂着腿打着滚儿,方氏又心疼又无奈过去给薛潋擦着汗,忍着泪道:“看你以后还不学乖点,再让我知道你去骑马,定要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薛潋哪里还有心思和方氏说话,疼的脸色煞白。
杜郎中从自己的小厮手中接过烘热的膏药敷上腿上,便拿湿帕子擦了擦道:“三日后再来换药。”便起身要走,方氏喊薛明,“泰哥儿帮我送送杜郎中。”
幼清却是喊住杜郎中:“可有要忌口的东西?”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的非常好听。因男女有别杜郎中并未打量一直站在方氏身边的小姑娘,如今听她一问才转目去看她,凤眼清澈璀璨,唇如点绛般灵动明媚,他微微一愣之后这才道:“姑娘说的是。”又对方氏道,“荤腥少吃,脸上的伤不要沾水,也尽量不要让受伤的腿用力。”
方氏一一记住连声道。
薛明这才送杜郎中出去。
“太太。”二子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偷偷打量了一眼薛潋,回道,“祝大人和宋大人来了,正在外院由二少爷陪着过来,已经在门口了。”
“什么,宋大人也来了?”薛潋脸色一变,迅速在房里找着什么,幼清看着薛潋跟猴子似的不由失笑,薛潋也顾不得别的三两下钻到床上躺着。
方氏已经颔首道,“快请两位大人进来。”又望着幼清指了指薛潋床脚边的屏风里,“也顾不得许多,你先进去避一避吧。”
人都到门口,她要是出去必定会碰上,幼清由二子引着带着采芩和绿珠避在屏风后头。
二子还细心的给她端了方凳进来,笑着道:“只能让方表小姐委屈一下。”
幼清笑笑没有说话。
“娘。”薛潋换了几个姿势,忍着痛将脸上有伤的那一面压在枕头上,不让别人瞧见,“这样是不是看不出来什么?!”
因来的都是小辈,方氏并不用避讳,她坐在床上既无奈又宠溺的道:“他们都知道你受伤了,你有什么可避的。”
“哎呀,您不懂。”薛潋左右挪了挪又调整了姿势才消停下来,“哪个男人不要面子。”
才十五岁就说的老气横秋的,方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明已经陪同着祝士林和宋大人进了门,幼清隔着屏风只看得到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右边的穿着一件湖蓝色细布长衫,身材高瘦如竹挺拔,步履轻盈矫健,左边的身材略矮几分,穿着一件紫藤色湖绸直缀腰间系着皎月蓝的丝绦,人刚落定便朝方氏深深一拜,声音醇厚恭敬十足:“见过夫人!”
幼清分辨出来,左边的是祝士林,他是薛家未来的姑爷,姑母是他的准岳母,所以他一进门便首先朝姑母行了大礼。
那么右边的这位就应该是他的同僚,同在行人司任职的宋弈宋大人了。
“小姐。”绿珠拉了拉幼清的袖子,“左边的是大姑爷。”她怕幼清不认识,所以特意介绍了一遍。
幼清摇点点头,指了指外面。
“这位是晚辈同僚宋弈宋大人,他原本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可惜临行前被圣上请去没有走成,方才得知三弟受伤便和我一同来了。”祝士林行完礼便身子微侧介绍起身边的男子,那人闻声抱拳微微一揖,声音清朗如风拂过,“见过夫人。”
幼清暗暗疑惑,既没有一起出去,那这位宋弈宋大人的消息也真是够灵通的!
方氏虽不懂朝堂之事,可永新宋弈的名字她还是听过的,曾经风头强劲的宋传胪,明间传言当年若非严安作祟,宋弈很可能是那一科的状元……其后他入翰林院馆,散馆便进了行人司,虽说官职不高可职位却颇为微妙,只因行人司所做之事,是每日在内阁与圣上之间走动,传旨册封等事皆归行人司打理,比起内阁几位重臣,只怕他们见圣上更多一些。
这些她都是听薛镇扬偶尔提及她听得一两句,正因为如此,薛镇扬才不顾祝士林家世单薄同意了这门亲事,然而她听薛镇扬的意思,宋弈比起祝士林更受圣上器重几分。
是以,方氏满面笑容热情的招待道:“宋大人稀客,请坐。”又吩咐二子上茶。
待两人坐下祝士林的视线就落在床上,薛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半张脸和两只滚圆的眼睛,他关心的问道:“我们方到广渠门就遇上来报信的小厮,才知道三弟受伤先回来了,伤着哪里了,可严重,看过大夫了没有?”
“祝……”薛潋原本想喊姐夫的,可是当着宋弈的面他不想显得太小孩子气,就咳嗽了一声道,“只腿受了点轻伤,休息两日便就好了。因我的事还劳两位移步,耽误时间,实在抱歉。”
“无妨,还是三弟的身体要紧。”祝士林侧目看了眼宋弈,“我左右也没有要事,而九歌今日已经请了事假,就更加谈不上耽误了。”
宋弈在一侧微微颔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九歌?”薛潋微微一怔,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宋大人的表字吗?”像是出自楚辞中《九歌,湘君》,可是又不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弈的表字,挺奇特的。
拼命想装着沉稳,可遇到事情依旧像个孩子一样,方氏眉头微拧笑着打断薛潋的话:“先让两位大人喝口茶,你也仔细躺着,可要遵医嘱才是。”
薛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再奇怪的名字,那也是人家的名字,更何况表字一般都是长辈恩师赐予的,他用这种口气问,不免有不尊重人家隐私和长辈的意思,而且,听闻这位宋大人脾性也有些清流之风。听说年初严安大寿还曾下帖与他,要知道严次辅下的帖子那是万金难求,便是六部的几位高官也不见得能拿到,当时许多人眼红宋大人,却不想宋大人当着同僚的面毫不留情的将帖子撕了!
这件事传了好一阵子,大家都担心严安丢了面子会报复宋大人,却没有想到严安不但什么手段都没使,还当没事发生一样……
自此后宋大人的名讳越发响亮,大家暗中都纷纷赞颂他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所以,他可不想得罪他。
“是……”薛潋有些讪讪然的摸了摸鼻子,“我听同窗说大人求了巩昌县令?那地方靠近西域,听说风景很美,羊草肥美……大人什么时候上任?”行人司行人虽官职不高,却每日在圣上面前走动,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圣上又对他也颇为器重,可没想到他竟然能毫无眷恋的求外放!
不过也正是他令人欣赏敬佩之处。
幼清微微一愣,就看到宋弈面上含笑,赞同的点点头:“三公子所言极是,正是因此我才钦慕之地。”又毫无遗憾的道,“不过折子还未批,如何定夺只看天命如何了。”他声音清润,像是春雨润物般自然舒畅的将这事儿揭过去,“路上积雪颇厚,深浅难料,莫说三公子是初学,便是熟练之人只怕也难保平稳,索性只碰了腿也算是万幸,往后三公子若想再骑马,不妨等春日再去,届时十渡周围春暖花开,草坪坦荡,再学也易。”
几句话就将薛潋被欺负的事变成他一时失察,解了薛潋的尴尬。
幼清眉梢微挑。
宋弈不但没有生气,还和他讲解何时骑马合适,薛潋面上的沮丧顿消,他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这么冒失了。”没有再追问宋弈外放的事。
“九歌说的对,先等雪停了再说,往后你再想骑马就派人来和我说一声,我虽不会骑可九歌骑术了得,让他教你。”祝士林说着哈哈一笑,颇为爽朗的拍了一下宋弈的肩膀,望向陪坐在一边的薛明,加了一句“还有二弟骑术也是不错,三弟可不能放了如此好的师傅凭白浪费了。”
“祝大人言过了,在下也不过胡闹着玩罢了。”薛明笑的含蓄,又道,“倒是宋大人的骑术常有耳闻。”
宋弈没有接话。
“既是来了,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方氏笑着便要吩咐陆妈妈,“吩咐厨房安排席面,再去把季行请回来。”方氏说完,又看着祝士林和宋弈,“宋大人还是第一次过府,薛潋腿脚不便,就让薛明陪你们坐坐,稍后等饭菜安排妥当,再来吃顿便饭。”
祝士林一时有些拿不住主意,就朝宋弈看去。
宋弈视线在薛潋期盼的脸上微微一转,笑着道:“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客气什么,你和士林是同僚好友,往后应该多来走动走动才是。”话落,她望着一表人才的宋弈,心里一动不由问道,“宋大人是哪里人,今年贵庚,如今住在何处?”
就像是查户籍似的,薛潋没有反应过来,可祝士林一听就明白方氏的意思,他脸色一变当即就笑着接了话:“这茶味道极好,不知是不是安溪铁观音?”
方氏正看着宋弈,越看越觉得这个年轻人气质温润行止有风范,想到了薛思琪的不着边际……心思动了动,就意外听祝士林打岔她微微一愣,才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是,是安溪铁观音。”
幼清坐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印象中的祝士林为人圆滑老道,没有想到他也有青涩稚嫩的一面,竟用这么幼稚的问题打断别人的话。
到是这个宋弈……为何前世她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即便是在朝中籍籍无名,可凭他和祝士林的关系,也该听过名字才是,更何况薛潋还这么崇拜他,想必有过人之处,就连她前两日看的国朝名士录都列着永新宋弈的名讳……
他刚刚说递了外放的凑请,难道是因为外放的缘故?幼清歪着头想要将对面的人看的更清楚点,却不曾想额头咯噔一声撞在了屏风的支架上。
轻微的声音,却令外头坐着的几人一愣,大家的目光纷纷朝她这边投过来。
幼清捂着额头,一时间尴尬的红了脸。
宋弈却恰恰相反,仿若没有听见异动般,微微侧身从善如流的端了茶盅在手中。
一束光线落在他的面上。
幼清忍不住诧异,这位宋大人长的可真是俊美,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唇角温润谦和,气质如竹淡雅高贵,神态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可眉宇间神色却又疏离端正,两种恰恰相反的感觉,却很好的融合在他身上,不但不冲突反而使他如鹤立鸡群般卓尔不群。
薛霭也很温润,可有些刻板守成,而宋弈却像透着光似的让人觉得舒适温暖。
她摇头笑笑,这样的相貌难怪姑母会动了心思。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大家又都是聪明人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祝士林当即笑着道:“我虽是来过几次,可九歌兄还是首次来,不如我和二弟陪你在府里走走吧。”他说完朝薛明看去。
薛明神色一动,颔首应和:“是,亦可以去大哥的书房坐坐,他向来爱书,房中收藏了许多名画孤本,两人大人也是博览群书,不如去小歇片刻。”
“好。”宋弈神色自如,“那就有劳休德与薛二公子。”他说着站了起来,身姿清朗的朝着方氏微微颔首,“叨扰夫人,告辞。”又看着薛潋,“薛三公子保重,若有机会,我们再约时间。”
薛潋点着头依依不舍:“等我伤好了再登门道谢,宋大人慢走。”又看着祝士林,“祝大人,劳烦您和二哥陪宋大人。”
祝士林微微一笑说不谢,又和方氏打了招呼,三个人这才前后踏出了房间。
方氏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屏风后面来,担忧的道:“这后面逼仄,清丫头是不是闷的不舒服了?”她牵了幼清起来,等走到光亮处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我没事。”幼清握着方氏的手,笑着道,“就是腿拐的难受想换个姿势,没想到碰到了屏风。”她有些不好意思,“惊动你们了。”
方氏毫不在意:“你没事就好。”她让幼清坐,转头来和薛潋说话,“这次你得吸取教训,下一次千万不能这么冲动。”又是和那些人碰上的,连理都没有地方评。
薛潋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若不然他现在也能和当今两位才高八斗的才子煮酒论茶了,而且他今天还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泄气似的道:“知道了,娘!”
“三表哥也不用气馁。”幼清见薛潋沮丧,笑着安慰道,“人无求品自高,你若真想与两位大人结交,不凡随意一些,既是有才有品之人,也不会在乎这些小瑕疵。”
薛潋听着眼睛一亮,觉得幼清讲的很有道理,他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当即笑道:“方表妹说的对,人以群分,他们有才素来清傲,我若是表现的讨好,说不定他们还会反感,再说,谁没有出门踩屎的事儿,我今儿就当是踩到屎了。”
好好的道理被他说的这么粗俗,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看你。”方氏哭笑不得,“要是被你父亲听见,免不了训斥你一番。”
薛潋嘿嘿笑着,朝幼清眨了眨眼睛。
幼清当做没有看见,转头去和方氏说话:“三表哥一早上又赶路又骑马大约饿了,要不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送来吧?”方氏这才注意到这时已近辰时,她忙吩咐去厨房,又对幼清道,“你看我,一有事就乱了方寸,得亏有你。”
“不过小事,姑母担心表哥才会如此。”幼清扶着方氏坐下,方氏叹了口气又去看薛潋,“你看你这么大的人还不如你表妹懂事,这伤着也有伤着的好处,总算能把你困在家里好好读几天的书。”
薛潋哀嚎一声抱着头抗议道:“娘,你们能不能不要见着我就说读书的事。”
方氏被他气笑了,隔着被子捶他:“你不读书难不成要去做盗匪,再说,男子不读书哪有出路?”
薛潋愁眉苦脸不说话。
有啊,可以经营庶务啊,其实薛潋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前一世连薛明最后都高中了,可是他考到最后依旧是个秀才,还因为读书的事叛逆的跟着游侠徐之行出走,不但一走三年,回来时还带了个胡女,因此和薛镇扬彻底闹翻……
也许读书对于别人是出路,可对于薛潋来说却是绝路呢?!
可是这话她没法和姑母说,总不能告诉他薛潋不应该读书吧?!做父母的表面再怎么不满意孩子,可总不会喜欢别人质疑。
“太太。”陆妈妈从外头回来了,“奴婢进门正碰上焦安,大老爷派他回来问问三少爷的事。”
方氏神色一正,立刻蹙眉道:“我去和焦安说。”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幼清,“你也别回去了,今儿中午就和我一起在你表哥这里用午膳。”说着就出了门。
陆妈妈看看幼清又看看薛潋笑着守在了门口。
留了幼清站在那里和薛潋大眼瞪小眼。
“哼!”薛潋翻了身以手臂枕着头,望着头顶的承尘,“读书有什么好的,将来我非要走遍天下不可。”
原来他很早心里就有这样的愿望了啊。
机会难得,幼清毫不留情的泼冷水:“外面除了风景也有不太平,运河有漕帮水匪,过山有山匪,关外有马帮,西域有外藩人说话你都听不懂,就是行在大街上还有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丐帮和江洋大盗……每年官府不知因这些受理多少案件,多少人因此枉死在路上,家里的人得不到信还以为他们好好的,连个安葬地方供奉香火的牌位都没有,可见出去也不见得是好事。”
好好的事被她一说怎么就这么血淋淋的,薛潋瞪眼:“那些被杀被抢的都是没本事的,没有用的人还行走江湖,可见也是活该。”
“活该?”幼清冷笑着看着薛潋的腿,“那三表哥今儿这顿罪也是活该受了。”
薛潋再一次领教幼清的嘴皮子,气的指着她道:“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活该。”幼清不以为然,“好好的路不走你非要骑马,听说那城门外聚了许多灾民,你怎么不想想疯马会踩着人,可见你做事莽撞考虑不周,既是这样你遇见他们被欺负就是活该。”
“你!”薛潋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你了半天蹦了句,“好男不跟女斗。”
幼清才不管他气不气,想到他以后做的事,她这冷水绝不能半途而废:“你看,一场雪灾就死了这么多人,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外头还不知什么样的光景,你若出去身上带着吃食揣着钱,十几个人闻着腥味过来围堵你,你便是那江湖大侠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幼清悠悠的看着他,露出轻蔑的样子,“你日日在京城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可是却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扎根在这里却不能的。”
“你怎么知道。”薛潋不服气,“说的好像你就是他们似的。”
幼清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拂袖道:“我不知道可是会听会看会想,不像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想着游历天下,却又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潋,“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可能封侯拜相,可又沽名钓誉,就想走捷径是不是!”
“我才没有。”薛潋腾的一下坐起来,瞪着幼清,“我若是这样想的就……就……”他胡乱的在房里看,咬牙就道,“就让我骑马被马踩死,下雨被雷劈死!”一脸的认真。
幼清先是强忍着,可瞧着他的样子实在滑稽,不禁掩面大笑起来。
笑声清脆悦耳,宛若春日里停在枝头的黄莺。
薛潋望着幼清,面颊两侧因为笑容显得红扑扑的,眼睛明亮笑的眉眼弯弯,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方幼清会有这样开怀大笑,丝毫不顾忌形象的一面,他不由愣在那里。
陆妈妈在门口探了探头,就看见薛潋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方表小姐不知在想什么,而方表小姐则是像朵花似的娇俏俏的坐在一边,不知三表少爷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惹的方表小姐笑成这样……
陆妈妈像笑声感染了一样,抿唇笑了起来,正巧看见二子要进去请示午饭摆在哪里,陆妈妈心里一动就拦住了他,低声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啊?”二子愣了愣好奇的朝里头看了看,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嘿嘿笑了起来,点头不迭的道,“好,好!”就双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蹿出了门,却蹲在了窗脚朝里头瞄。
“你……你笑什么。”薛潋尴尬的道,“我说的哪里好笑,看你笑的跟疯子似的,一会儿要是被我娘看见,肯定会责骂你的。”
幼清渐渐收了笑容,望着薛潋正色道:“不是觉得你好笑,而是羡慕你青春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敢作敢当的劲儿罢了。”
“你……你在说我?”薛潋满脸的惊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父亲和母亲甚至他身边的人都觉得大哥稳重,二哥聪明,有他们在前他就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小丑,所以听到幼清这样评价他,他不敢置信。
“这里还有别人?”幼清话锋一转,“只是年少时光虽美好,可也耐不住你肆意挥霍,姑父和姑母让你读书是为你好,即便你将来不进玉堂也无妨。若能有功名,他们就更不会说什么,无论哪一样都比荒废着一事无成的好。况且,你有了功名就是出门游历,报了名讳和出身别人也会多敬你几分不是吗?”他能对宋弈和祝士林那样崇拜,可见在他心中还是认为读书是好的。
薛潋垂了眼帘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再想想。”心里还是很雀跃会有人这样肯定他,相信他,仿佛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考中一样。
薛潋重新躺下撇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幼清失笑端茶饮了几口,激将薛潋:“听说你要岁考了?光是这么躺着想也没什么用的吧?”薛潋挑眉,幼清接着捧他,“想必以你的聪明,随便看几日的书应该就能得个优回来才对。”
薛潋瞪眼,气哼哼的撇过头去不屑的道:“一个优而已,手到擒来。”
“是,是!”幼清趁热打铁,笑眯眯的望着薛潋,“那就敬侯佳音。”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忽然薛潋像是想起什么来,狐疑的望着幼清道,“还有,你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说羡慕我青春年少,你可比我小呢。”
“咦……”幼清心头哀叹,她又忘记她今年是十二岁的方幼清,而不是二十岁的徐三奶奶,“随口说说而已。”一顿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广渠门遇上蔡五爷和徐三爷?他们在做什么?”
薛潋的思路被她打断,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回道:“我也不知道,几个人牵着马从另外一边过来,不过城门口三家到是置了粥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赈灾的事。”
赈灾?幼清心头飞快的转了转。
“你往后离他们远点,免得再起争执。”幼清轻声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该想想姑母才是,不能做让她伤心的事,这才是做子女的本分。”
薛潋哦了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幼清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薛潋还是孩子心性,一切的念头不过还是萌芽,她希望他能打消那些念头,就算想实现理想也能有别的途径。
“三弟……三哥……”忽然,外头一阵三弟三哥的喊声传了进来,薛潋一骨碌钻进被子里飞快的道,“就说我睡了。”紧紧的闭上眼睛。
幼清失笑起身到了门口,随即就看见薛思琴和薛思琪以及周文茵前后进了门。
几个人看见幼清在这里,俱是一愣。
“三弟呢。”薛思琴首先释然望着幼清,在房里四处去看,幼清就指了指床上,“三表哥躺着呢,像是疼的厉害。”
薛思琴点点头三两步走了过去,薛思琪也跟着跑过去,红着眼睛坐在床边上:“三哥,你没事吧,伤着哪里让我看看。”周文茵落后了一步,望着幼清问道,“大夫来过了?怎么说?”
幼清就将杜郎中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无大碍,休养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周文茵松了一口气,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笑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来的路上我们吓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她说着也走过去望着闭着眼睛的薛潋,和薛思琴道,“像是睡了。”
薛思琴叹了口气,帮薛潋掖了掖被子:“一直劝他安分些,不要太淘气,可他总是不听,如今就吃了这样的大亏。”又看了看薛潋脸上的伤,“瞧这脸摔的,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疤也好。”薛思琪嘟哝道,“他不是一直嫌弃自己长的太好看嘛,如今留个疤倒如他愿了。”
薛思琴瞪了薛思琪一眼,转头来看幼清,问道:“母亲呢,可好一些了?”
薛思琪回去又被薛思琴训一顿,这会儿心里也生出懊悔来,听幼清说方氏,她便支着耳朵听。
“吃了药歇了一会儿好多了。”幼清看了眼薛思琪,“年纪大了些,心气不稳有时就会这样,没什么大碍,多歇着不要生气就无碍了。”
薛思琪心虚的垂着头,第一次没有说话。
“好了,一会儿母亲来你记得和她道歉。”薛思琴拍了拍妹妹的手,“以后别这样毛毛躁躁的说话不过脑子就成。”
薛思琪虽碍着面子没有应,可脸上也没有平日里不服输的倔强。
“都怪我。”周文茵满脸的愧疚,薛思琪摆着手,道,“你拦着劝着我都没有听你的,怎么能怪你,都是我自己考虑不周。”
周文茵没有说话,薛思琴便挨着薛思琪轻声细语的道:“……你虽没有指名道姓,可也总该和清表妹赔个礼,人家可没有惹你。”
“大姐。”薛思琪眉头一皱,“我道歉是因为我把娘气病了,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撇过头,“我不道歉!”
薛思琴实在被她气的没了话,可又怕一会儿薛思琪又抽风对幼清说什么难听的话,便对幼清道:“清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比起前几日来,薛思琴此时的态度已经是好多了。
“好。”幼清立刻就想到她作为见春云的事,薛思琴见她答应便站起来率先出了房门,幼清朝周文茵和薛思琪跟着出了门。
薛家的园子本就不大,内院隔开之后,外院就显得有些挤,以至于薛潋的院子前后不过两个跨院统共四五间房的样子,薛思琴考虑到家里有客人,就带着幼清去了后头的跨院,让春杏守着门,她和幼清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说着话。
“大哥将春云送走了。”薛思琴一开口就让幼清一愣,她知道薛霭不会再留春云,却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连夜将人送走了。
幼清一早就知道了。
“是,我从大榆树那边回来时碰见了大表哥。”这些事薛思琴都知道,幼清没有必要瞒她,果然薛思琴并未露出惊讶来,点头道,“我请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春云和你说了什么?”
薛霭果然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薛思琴也不会来问她。
“她只和我道歉,求我和姑母求情。”既然薛霭都没有说,她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说,以薛思琴的个性,知道了二房私运的事很有可能直接去质问薛镇世或是刘氏,到时候没有证据两面闹起来,除了不好看外没有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她不告诉薛思琴是因为这些,那薛霭呢?是因为什么?
“你也不肯告诉我?”薛思琴面露不悦,可又不能指责幼清,便耐着性子和幼清道,“钟大一死我手里的线索就断了,你当初不也因为觉得春云可疑才将她赶出的吗?如今我查到这里了,你该帮我才是。”
幼清看着眼底青黑的薛思琴,为了这件事她大约有好些日子没睡好了,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道:“大姐,这件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现在既然大表哥知道了始末,就让他去办吧,您安心陪着姑母,再让陆妈妈调教几个得力的仆妇出来,将来总是会有用的,你说呢。”
“你?”薛思琴皱眉,只觉得看不懂方幼清,心头却在飞快的转……
方幼清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能直白的告诉她,所以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到底是牵扯到什么事了,大哥也好方幼清也好,都是三缄其口的。
薛思琴想到在银楼里丢失的两枚金锞子,神色越发的凝重。
难不成……钟大一家子真的是什么人派在府中的细作?可是他们薛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什么人会耗费功夫派细作进来打探。
不对,她突然想起来曾经听薛明说过,说锦衣卫常买通各个官员家中的下人,让他们监视官员私下的生活,一旦揪出错来轻则敲诈勒索了事,重则抓人落狱严刑拷打。
想到这些,薛思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圣上原是先帝胞弟,封藩安陆州,文德十二年先帝驾崩后三个月才由宋首辅等内阁重臣迎至京城登基为帝,或许因帝位得来太过突然,圣上为君善变为人亦是多疑,尤其在“壬寅之乱”后他人虽搬去西苑独住,可对锦衣卫以及东厂的掌控却愈加的紧密。
因此东厂和锦衣卫动作也越发频繁。
父亲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她首先想到了严安,父亲投靠夏阁老,一向以夏阁老的政令马首是瞻,而夏阁老又和严安素来不和,难道是因为这些才惊动了锦衣卫?!
家里头最近的气氛也明显不如以前好,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每次想要去查,却都是无疾而终。
薛思琴越想越远越想越复杂!
“大姐?!”幼清警觉薛思琴脸色变化,心头微惊忙扶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没事吧?”
薛思琴一把抓住幼清的手,问道:“清表妹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和锦衣卫有关?”
薛思琴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这几年东厂和锦衣卫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就如当如父亲被抓走时一样,事先没有半点风声,突然而至连交代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幼清看着薛思琴,“钟大本就是府里的家生子,他怎么也不会是锦衣卫的人,即便真的是姑父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你不懂。”薛思琴摇着头,“锦衣卫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为了刺探情报专门设置了密探,若密探无法行事,还会花银子买情报……”她零零总总说了一通,“不行,这件事我要和父亲说清楚,让他一定要小心。”说着她竟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去说也不着急这一时。”钟大的尸体还在马房没有送走,若是这个时候引得薛镇扬的注意,说不定会连累路大勇,“姑父去衙门了,您要说也要等晚上他回来吧。”
“你说的也对。”薛思琴知道自己有点慌了手脚,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沉淀下来,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是我鲁莽了。”
幼清微微一愣,余光中围墙上有个人影攀了上来又迅速隐在后头。
她浑身一怔顺势拉着薛思琴转了个身。
不过这么一刻,那人已经不见了。
幼清松了一口气。
那人的身影虽然和印象中不相同,但她不会认错,是路大勇。
幼清心定,笑着回薛思琴的话:“不会。”指了指前头院子,“这里有穿堂风,我们先回去吧。”
连薛思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去质疑幼清的话,反而更多的是认同。
幼清也由了绿珠往回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围墙上已经没有人。
房里头薛潋依旧蒙头大睡,周文茵和薛思琪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两人回头来望,就瞧见薛思琴神色疲惫反而幼清却是云淡风轻,两人对视一眼皆微露惊讶。
“你没事吧。”薛思琪过来扶着薛思琴,又狐疑的朝幼清看了看……
薛思琴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心不在焉的问道:“三弟还没有醒?”薛思琪很不高兴的点点头,“可真能睡,我们说话也吵不醒她。”
幼清心头好笑,原本不过是装睡,现在薛潋竟是真的睡着了。
“都过来了?”方氏从外面进来,瞧见薛潋的样子微微一愣,“刚刚还醒着的,怎么转眼就睡了。”她叹了口气,和几个人道,“他既是睡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都回去吧。”又看着幼清,“你表哥既歇了咱们也就别在这里用膳了,免得吵了他。”
“那我们先回去了。”薛思琴心里有事也待不住,话落推了推薛思琪。
薛思琪犹豫的看了看周文茵,想了想上去挽着方氏的胳膊,愧疚的道:“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知道错了就好。”方氏拍了薛思琪的手,“不过和我认错没有用,你大哥那边你想好怎么解释吧,还有那女戒你也别想偷懒,仔细抄全交给他。”
薛思琪哀嚎一声,指着薛潋和方氏道:“我现在可是羡慕三哥了,受伤了可以躺着,什么都不用做。”
“他有什么可羡慕的。”薛思琴不以为然,“父亲那边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薛思琪顿时眼睛一亮,忙点着头拉着周文茵和薛思琴往外跑,“那我们还是快点走,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方氏无奈的点着头,却也露出疲惫的样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幼清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方氏宽慰她:“我没事,你快回去吃饭吧,你爱吃的菜都送去你房里了,别饿着了。”
幼清应是退了出来。
刚刚路大勇露了脸,一定是有事找她,如果她记得没错,马房就在薛潋院子的东南面,靠近侧门的回事处,她从这里出去绕过薛霭的院子从倒座的夹道穿过去就成了,
幼清急匆匆的往外走,薛潋被打房里服侍的都在院子里候着不敢乱走动,薛霭一向喜静,房里没几个小厮不说,如今澄泥和洮河还出了门,而薛明则是住在对面,所以这边冷冷清清的,到是不用害怕碰见什么人。
可尽管如此幼清还是走的又急又快,出了院子就朝拐进了和薛霭院子夹着的甬道里,绿珠跟在后面又惊又疑惑,喘着气问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回内院嘛,往那边走,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声点。”幼清捂住绿珠的嘴,“去了就知道了。”这边穿堂风呼呼炸响,幼清拢了斗篷拉着绿珠猫着腰就钻进了夹道里,因为过去就是马房,所以这边的墙砌着高高的防风墙。
穿过长长的能容一辆驴车的夹道,四周砌着灰色的砖块,地上铺着的大青石还留着厚重的积雪,她远远的就看见门是虚掩着的……
大概是路大勇故意留的门。
她毫不费力到了马房。
绿珠只觉得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做贼心虚般的四处察看。
“这里是马房。”绿珠终于认出来,“您要来找路大勇?”
幼清却被眼前的景象难住,一排排隔间似的槽房,挤挤攘攘的只看到了四匹马几头骡子,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忘了问路大勇怎么找他了,采芩也不在。
总不能找人去打听,或是去挨着的罩院里去敲门吧。
正在幼清一筹莫展之时,路大勇适时的从左边的马槽里钻了出来,他步伐飞快的跑了过来:“小姐。”他听说三少爷受伤就猜测幼清会不会在那边,竟真的被他碰见,小姐也聪明他不过露个脸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笑着道,“跟小人来。”
幼清松了一口气拉着瞠目结舌的绿珠跟上。
从左边过去第二排空着的马槽里堆着许多干草,路大勇在前面停下弓腰翻过了栅栏:“在里面。”他说着才想起来幼清只怕不方便,他左右看看抱了个草垛垫在地上,“您别怕,今儿家里不会有人用车,大家都躲房里吃酒去了。”
幼清点点头扶着绿珠的手翻了过去。
等他们都过去路大勇拨开挡在跟前的切草刀。
幼清就看见乱糟糟的草堆里摆着一拢灰扑扑的草席,从卷着的席子里露出一双满是泥泞的宽口粗布鞋来,绿珠哎呀一声惊叫着跳了起来,指着道:“这……这是什么?!”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机灵也没有这样看过人的尸体。
“是钟大。”路大勇指了指草席,“大老爷要送去义庄葬了,小姐说要看,我就将他偷了回来。”
绿珠脸色煞白扶着胸口望着幼清,喃喃的喊了句:“……小姐。”
幼清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路大勇呢,让他把这两匹马照看一下,喂点草料。”话落,脚步声渐渐往这边走来。
“小姐。”路大勇脸色一变,护着幼清,幼清按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没事,你先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和绿珠会有办法回去的。”就是被人发现也无妨,最多就是她带着丫头来外院走动罢了。
路大勇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犹豫,外头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他见幼清朝自己打眼色,又没法再拖,只得飞快的道,“小人稍后就回来。”转身跳了出去,对外头喊道,“在这里。”大步走的飞快,“哪里来的马?”声音已经是越来越远。
幼清松了一口气,绿珠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她拉着幼清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她偷瞄了一眼钟大的尸体,“要是被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等等。”她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来,她亲自拆开草席,钟大青灰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幼清就看到他脸颊两侧有淡淡的印子……像是手指印,若不细看很不容易被察觉。
幼清神色漠然的拿手对着手掌印比划了一下……
略大了一点,但确实是手印。
像是被人用手或者隔着帕子闷死的。
她叹了口气,可惜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有利的证据,即便是说出去,杀人者只要推出个替死鬼出来,说和钟大有私怨,这件事也就了了,毕竟钟大不过是一个下人。
可她还是将钟大别在头上的木簪抽了下来。
绿珠已经忍不住在一边干呕了几声。
幼清没有出声,望着手中的簪子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前面停住,幼清猛地抬头去看,便怔在原地!
044 对立
正值午后,光影斜来,被栅栏一格格切的零碎,缀于来人清雅眉宇间,眼眸似柔黑乌玉,日下生辉,他就那般负手站着,皂靴,蓝衫,简单甚至于单调的装束,于逼仄脏污的马房让人目间一清。
“宋、宋大人?”
绿珠掩口惊呼,对方却无波无澜,只双眸带笑,柔而润的望着他们,只有那微挑的长眉泄出一丝兴味来,幼清只好从乱糟糟的草垛中站起来,越过钟大的尸体朝宋弈微微一福,道:“宋大人。”
湖蓝色的细布长衫显出他挺拔的身材,在风中猎猎舞动似波澜未平的海面,他唇角一抿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意来,视线却在幼清面上一转……
一堆乱糟糟的干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个娇美的似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笑盈盈的站在那边,没有半点被人发现后的慌乱和不安。
宋弈就想到方才在薛潋房中屏风后面那抹纤细的身影。
能因为偷看粗心的撞到屏风,他以为是个毛躁的小姐,没有想到是眼前这样一位娇弱的似能被风吹走的小姑娘。
而这个娇弱的似能被风吹走的小姑娘,刚刚似乎正出神的看着尸体。
是杀人灭迹,还是……
宋弈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没有因眼前怪异的场景露出半分惊讶:“宋某路过,打扰到小姐,不知府中有几处马房?!”
打扰?!确实是打扰了,幼清心里腹诽。
“只有这一处。”幼清从善如流的对答,指了指斜对面,“大人的马或许在那边,您可以去找一找。”言下之意,这里肯定没有你的马,你可以走了。
绿珠捂着嘴惊愕的看着两个人说话,一个明明看到了钟大了尸体,却好像没有看到了一样,漫不经心的问着路,一个身后摆着尸体手中拿着从钟大头上拔下来的簪子,却神态自若的给对方指路。
好像两个人在街角遇上,你问路我指点再自然不过。
只有她一个人心里砰砰直跳,若不是扶着栅栏她这会儿都要瘫在地上了!
“原来如此。”宋弈声音清朗,负着手彬彬有礼的道谢,“这马房宽敞,初次来竟不易寻找,不知小姐可否帮忙寻个小厮?!”
让她帮忙找人?幼清狐疑飞快的望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有意为之。
可惜对方面色无波,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绿珠忍不住扯了扯幼清的衣袖,幼清转过头来望着她,绿珠声音颤抖飞快的道:“……宋大人会不会说出去?!”
幼清眉梢微微一挑。
还要杀人灭口?!宋弈原本移动的脚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望着幼清……
好像在等她来灭口似的。
他不过是来做客,又不相干,况且,就算他说出去又怎么样,至多她的名声毁了罢了,更何况人也不是她杀的,就算她要解释也无从说起啊。
算了,这位宋大人倒不像多嘴多舌说别人家私事的人!
“抱歉。”幼清笑盈盈的看着她,“这里我也不熟,大人若要寻小厮,大约要去后排问一问,或者原路回去找个人问一问?!”
宋弈眉梢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如此,那打扰小姐了。”说着,他视线飞快的在钟大尸体上一扫,出人意料的问道,“小姐要不要寻个人来帮忙?!”
幼清忍不住错愕,他是什么意思,在威胁她?!
她忍不住皱了眉头,对这位道貌岸然的宋大人顿时没了好印象!
就在这时,另一道脚步声渐渐传来,随即幼清就听到祝士林道:“九歌,你怎么在这里,找到马了吗?”
宋弈极其自然收回了目光,接了话道:“大约在对面。”祝士林歉意的笑笑,道,“季行回去取东西,稍后和我们一起走,倒是我觉得愧疚,你陪我来却因为我怠慢了你。”
“言重了。”宋弈笑笑语气怡然,祝士林无奈的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下午还要出城吗?”
“既是约好的事又岂能爽约。”宋弈说着话忽然转身过来,视线不期然的落在幼清身上,就看见小姑娘正靠在草垛边上,虽竭力维持着镇定,可自微皱的眉宇间依旧流露出不安和焦躁来,似乎还有一些气愤和不屑!
总之,没有方才的镇定自若。
是因为祝士林是薛府的姑爷,而他不过是路过的陌生人,所以会担心被发现而紧张?!还是因为他的试探让她紧张不安了?
难道刚刚不是杀人灭口?!他失笑摇了摇头,看来是他想多了。
总归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祝士林难得瞧见他情绪外露有心事的样子,疑惑的道,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又意味深长的道,“没想到薛大人府邸到有些趣味,不似他为人!”
祝士林一愣,尴尬的笑了起来,宋弈能打趣薛镇扬,可是他不敢接话,讪然的笑着道:“薛家早年经商起家,颇有些家底。”话落觉得自己这么有点多余,从平日宋弈的行止起居中露出的一丝痕迹中,可见他的财力也是颇厚的,大概是瞧不上薛氏的家底,便不再说,随即又想道宋弈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评价某个人,警觉似的道,“怎么了,可是我老泰山有不妥之处。”
“薛家的事倒是听说一些,薛洪自泰和做茶叶买卖,苦了几十年终于攒了些家底。”他说的漫不经心,淡淡的道,“也算是有些眼光。”听不出他是赞赏薛洪的不容易,还是鄙夷,薛家几十年家底也不过如此。
薛洪是薛镇扬的爷爷。
祝士林嘴角抽了抽,他问的是薛镇扬,不是让他说薛洪,祝士林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无奈之情,不敢再和宋弈聊薛氏的历史,就直接打岔换了话题:“还是扫兴,要是知道蔡彰和徐鄂会来,我怎么也不会拖你一起过来,若老泰山知道,定是要责怪我怠慢你了。”祝士林说着叹气,又道“祭台的事你怎么看?!内阁里有严安压着,赵天官那边也只会自保,严阁老就要致使,保名比保命重要,他定然会有大举动,就怕他闹起来最后无疾而终,反而助涨了那些妖道的气焰,我想着你要不要私下找钱宁谈一谈?中秋节祭祀他以一句”先帝文德“犯了圣上的大忌,要不是有你转寰他这会儿只怕给先帝守陵去了,他敬重你,你去说定然事倍功半。”
“那又如何。”宋弈没有在意祝士林有意换了话题,眼眸微眯悠悠然的道,“严安盯着首辅之位,赵御史战战兢兢生怕在风头上入阁补缺,只求安稳。而严阁老为了一世贤明奋力一击,各守本分,却也热闹。你我若横插干预,岂不是让火上淋油,让陶然之越加的得意!”
祝士林哑然,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击掌道:“你这么说倒是有趣。”说着恍然大悟似的道,“如此说来,你今日突然与圣上告假,便是为躲避风头?!”
宋弈毫不掩饰的颔首,语气干脆利落:“然也!”
祝士林脚步微顿,似是想到什么,指着宋弈哈哈大笑“你哪是宋九歌,简直就是宋九狐!”又道,“算了,天塌了还有你,索性我也告假,随你出城走一遭。”两人说着在各自的马匹前停了下来,宋弈挑眉道,“走吧,免得又遇到你素来不齿之徒了。”
祝士林笑着摇头:“惭愧,惭愧!”
说着两人牵着马踢踏而去。
绿珠呼着气瘫在地上。
马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幼清心头却回荡着祝士林方才的那句话:“早知道徐鄂会来……”难道刚刚牵进来的两匹马是徐鄂和蔡彰的?!
他们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来赔礼道歉的?她不了解蔡彰可徐鄂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莫说让他赔礼道歉,他长这么大就没和谁说过对不起,更何况还有蔡彰在,那个人素来狂傲无理,怎么可能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如果不是赔礼,那两个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嫌闹的不够。
她神色复杂的站起来,走在栅栏口探头往外看,已经看不到祝士林和宋弈的身影,祝士林刚刚说什么,像是有关于祭台的事情……
她隐约想起来,景隆三十二年年底,圣上似乎听了龙虎山陶然之的话,要在西苑建一方高八丈的祭台,这件事因为和雪灾起了冲突,当时朝中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程她并没有关注也无从打听,但是西苑的祭台却在第二年开春声势浩大的动工了,历时七个月耗费了百万两的巨款建成。
建成后圣上还在祭台上住了七七四十九天,亲自动手炼丹,说是集天地之灵气,不但能强生健体还能延年益寿。
她失笑,圣上真是对修道之事着了魔了,若真有丹药长生不老,也轮不到他登基为帝了。
她心头一顿,难道薛潋被打的事也和这件事有关?
无利不起早,蔡彰行事不会如此没有章法。
“绿珠!”幼清有些待不住了,不管他到薛家来是因为什么,她都不能让薛家和他扯上关系,济宁侯和钱宁以及锦乡侯和太后娘娘,这牵涉到嫡庶之争,前一世姑父在严阁老致仕就被打压调到了礼部做了侍郎,明着平调实际是暗降,是以,后面的储君之争姑父已经没有参与的资格。
她最后去世,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但是这场斗争绝不会和风细雨。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她不想再和徐鄂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等路大勇了,先回去。”说着已经搬了草垛将钟大的尸体盖上,绿珠恍恍惚惚的跟在她后面,两人沉默的将草堆恢复原样又悄悄的沿着原路回了夹道,穿过夹道到了薛潋的院子,隔着围墙她都听得到里面的说话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分辨出来哪个声音是徐鄂的。
她要怎么通知姑母,怎么才能让那两人离开薛府呢!?
“绿珠。”幼清贴着绿珠的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绿珠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小姐,这样行吗?”又道,“那地方我没去过,我……我害怕。”
“别走正门,从侧门进去找人传话就成。”幼清说着将自己头上插的一支银烧蓝的梅花簪子拿下来塞给绿珠:“有钱好办事,快去。”绿珠哦了一声,犹豫的看着幼清,“我走了,您怎么办?!”
幼清拧着眉头回道:“我在正院前的小花园里等你,你速去速回。”绿珠这才冒着腰出了甬道,幼清又等了一会儿才愁着周围没人迅速绕过薛潋的院子,一路过了如意门到正院的小花园,在假山里面坐了下来。
这边刘氏靠在炕头上,王妈妈半坐在脚踏上给她按着腿:“……周表小姐瞧着聪明,没想到却没什么手段,这么一闹腾一点好处没得。”
“到底还是年纪轻,经不住事儿。”刘氏悠悠的喝着茶,“不过她能不动声色的煽动三丫头,也是她的本事。”说完望着王妈妈,问道,“方氏去薛潋那边了?好好的竟还把腿跌断了,怎么没见泰哥儿出事,可见那孩子就是个没心眼的。”讥诮的笑了起来。
“有几个人有咱们二少爷这样的机敏的。”王妈妈捧着刘氏,“代柄前些陪二少爷去学馆,正逢先生提问,他回来说二少爷那样子,比先生还要疏朗几分,他瞧着都眨不了眼睛。”
刘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知道王妈妈是奉承她,可还是忍不住得意:“可不是,那孩子确实是聪明,只要他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王妈妈点头不迭。
“不过,奴婢想着三少爷摔了腿,您真的不过去应个景看一看?平日里两房亲如一家似的,如今您要是不去,指不定那些人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王妈妈说着若有所思,又道,“大太太这会儿正一门心思扑在三少爷身上,就是想来和您陪个礼道个歉也不得空了。”
“去!”刘氏似笑非笑,“当然要去,不过现在我可不是病着,等个几日再说。更何况徐鄂那边的事还没完呢,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太太的意思是?!”王妈妈抬头望着刘氏,面露不解,刘氏坐起身端了茶盅舒畅的喝了一口,笑道:“没有机会我们就创造机会,更何况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只要找几个人以大老爷的名义弹劾锦乡侯一通,不愁和他们搭不上话,到时候我再出面做个和事老,两府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王妈妈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刘氏又道:“这事儿先不着急,今儿晚上就等着大老爷回来怎么训斥他们母子吧。”
是啊,大老爷的脾气,训斥方氏起来就和说孩子一样,方氏也怕极了大老爷……王妈妈想着顿时觉得心气儿都顺了许多,他儿子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板子,这都过了一天了大太太什么表示都没有,如果能借着这事儿给大太太一点难堪,也算是给代柄出了点气。
“太太。”说着话秋翠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上前行了礼她回道,“奴婢从正院那边过来,似是听说济宁侯的蔡五爷和锦乡侯的徐三爷来了。”
刘氏闻言腾的下了床,激动的问道:“他们来了?可打听到是为什么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带了许多补品。”秋翠一一的答道,“说是亲自登门给三少爷道歉的,这会儿刚刚到三少爷房里,由大太太和二少爷陪着呢。”
“连折子都省了。”刘氏眼睛亮了起来,骨碌碌一转,她一拍桌子笑着道:“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又对秋翠道,“快去把二老爷请回来,就说家里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秋翠应了是又匆匆出了门。
王妈妈面露疑惑,刘氏叮嘱她:“去和两位爷身边的小厮打听一下,他们平日的口味,问的仔细一些,诸如口味重不重,爱喝什么酒!”
“太太是要请他们在家里用膳?”王妈妈说着面露犹豫,“可是,长房什么意思咱们还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毕竟薛潋受伤是因为蔡彰和徐鄂,大太太脾气再好,心里也难免有气,他们这么有点太明显了。
“那又怎么样,人家登门赔礼道歉,我们难不成将人赶出去不成。”刘氏说着已经穿了鞋,走到梳妆台拢了拢头发,“大哥为什么让三侄儿娶曾毅的女儿,那姑娘一双大脚蒲扇似的,又粗又壮,莫说侄儿看不上就是我也瞧不上。”说着她微微一顿又道,“大哥看中的可不是姑娘,也不是那曾毅,而是曾毅和钱宁的关系。前几年大哥因为立功进内务府当值府里日子倒是好过,如今内务府的事也黄了,他不得不拉下面子做人。还有蔡彰自从搭上钱宁后,不也能常去西苑走动。锦乡侯在福建那么便利,要是我们能走他们的路子,就是从他们齿缝里漏点下来也够我们吃几年的了。方氏向来目光短浅,她能懂什么,我们顾着她,谁顾着我呀。”
王妈妈想想觉得刘氏说的有道理,笑着点头道:“那奴婢亲自打听去。”
刘氏来回在房里踱着步子,要是真能搭上锦乡侯的顺风船,不出三年她们的产业就能翻山几番,到时候泰哥儿再谋个一官半职,她们就不需要依靠长房,彻底把家分了。
所有欠她的东西,她全部都会拿回来。
仿佛看到未来红火的日子,刘氏眉眼上都是笑意。
焦急等待中,薛镇世终于赶了回来,他穿着绛红的直缀腆着肚子,“急着让我回来干什么?”说着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我能请您回来嘛。”刘氏贴着薛镇世坐下,“您知道咱们家今天出了什么大事吗?”
薛镇世微微一愣,挑开了眉眼望着刘氏,问道:“什么事?”刘氏就笑眯眯的将薛潋被打蔡彰和徐鄂登门道歉的事说了一遍,语带兴奋的道,“……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薛镇世态度冷淡:“三小子被打你就这么高兴?”刘氏一愣,拍了薛镇世,“说什么呢,我是说徐鄂,锦乡侯的徐三爷。”
“锦乡侯?!”薛镇世把不悦抛在脑后,眼睛发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意兴阑珊的道,“徐三爷?他又不管事,要是徐二爷还差不多。”
刘氏鄙夷的看了眼薛镇世,面上却依旧笑着解释道:“那徐二爷油盐不进,又不常在京城,徐家大爷根本插不上手福建的事,咱们只有通过徐三爷入手,总归是锦乡侯的儿子,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况且,徐夫人可是最疼这个幺儿的,老爷为何不试一试?!”
薛镇世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事儿。”他说着微顿,认真的想了想,“先不管结果如何,认识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刘氏笑眯眯的点头:“老爷说的对,反正咱们没有损失,更何况蔡彰也在,说不定咱们还能再开个铺子走皇商的路子呢。”
薛镇世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问刘氏:“人呢,现在在何处?”
“在外院呢,由大嫂和泰哥儿陪坐着,他们一个孩子一个女人能聊什么,老爷过去正好撑了场子,再适时的留他们在府里用个膳。”又想到了什么,“上一次海运不是有两株半人高的珊瑚吗,一会儿都送了。”
薛镇世有些犹豫,不等他说话,这边刘氏已经推着他往里间走:“妾身服侍您换身衣裳。”薛镇世没有再反对,咕哝道,“我原本还想着,等这一批货年前一到咱们把账结清了,以后就不做了,我这心里整天七上八下的担心。”
“怎么了?”刘氏手下的动作一顿,“可是武威堂又狮子大开口了?”
薛镇世丧气的道:“他们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我心里不踏实,那可是六十万两银子,我现在就怕见到大哥,就怕他要和我拿钱我没的给他!”
“就是因为这样,咱们才要去和锦乡侯打交道。”刘氏劝着他,可想到银子她也心虚,原本家里还剩一些,可是她悉数拿回去借给娘家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让方氏从榕树巷进年货,那个铺子早就在她的名下,方氏最近除了冬至和年货还有府里年底的衣裳打赏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让榕树巷送年货,她等于左手的钱进了右手,能周转一下。
可是王代柄的事情一闹,这事儿又要费一番心思。
可尽管心里没底,刘氏也不会让薛镇世看出来,她笑着道:“再说,就算大哥要钱,他一次顶了天也只能支两万两,咱们这点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薛镇世看着胸有成竹的刘氏,原本动摇的心思也渐渐踏实下来,他笑着道:“还是你有魄力。”说着抖了抖肚子,“我这就去大嫂那边,无论如何都要把徐鄂留下来。”
刘氏掩面而笑,目送薛镇世出门。
刘氏也没心思吃饭,吃了几块点心又翻了一会儿账册,终是坐不住亲自去厨房,王妈妈正指挥者灶上的婆子忙碌,见刘氏过来忙回道:“奴婢打听清楚,徐三爷最爱喝醉三秋,菜的话以粤菜为主,并不算讲究,蔡五爷倒是讲究一些,不过也难不倒咱们。”
“好,好!”刘氏笑起来,“一会儿等人过来咱们就开席。”
王妈妈说着扶着刘氏的手出了厨房,刘氏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让你找人盯着青岚苑,可有什么动静?”
“方表小姐每日不是在房里做绣活写字,就是去正房陪大太太说话,除此之外没发现什么异常。”王妈妈又道,“倒是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忙的很,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做什么。”
刘氏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暂时让人盯着她,只要她不闹事,就暂时不动她以后有用。”说着顿了顿又道,“陆妈妈那边你想个法子,留着她在方氏身边早晚会坏事。”
王妈妈一心想为儿子报仇,想了想笑道:“王妈妈家里有个瘸腿儿子,去年刚买了个媳妇回去,那媳妇能干的很,还长的很俊俏,就是人不大安分,不像是头次成亲的人。”
“哦?”刘氏有点惊讶,“陆妈妈怎么娶这样的人回来做儿媳。”
王妈妈就嘲讽的笑了起来,和刘氏道:“您是没见过她那儿子,又瘸又丑的,听说像极了他老子,就是买个媳妇回来不看牢了人家宁死都不肯和他过日子,如今这一个能不争不吵,就是谢天谢地了。”
刘氏听说过,王妈妈的男人还是当年临安时方老太太指的人,就是为了给方明莲难堪,给她自小服侍的大丫头指了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那方老太太她是没见过,不过也是个手段过人的,不然怎么逼的方氏兄妹俩有家不能回。
“你看着办吧。”刘氏只在意结果,“只要方氏那边消停点就成。”
王妈妈笑着应是,两个人回了房里,刚坐下那边薛镇世就气呼呼的跑了回来,刘氏兴冲冲的迎了上去:“你怎么先回来了,人呢,来了没有?”
“来什么来!”薛镇世气的一把将刘氏推开,“走了!”咚的一声在炕沿坐了下来。
刘氏冷不丁被他掀的倒了好几步,要不是王妈妈扶着她只怕跌在地上。
“你发什么疯。”刘氏当即沉了脸,“到底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回来冲着我发什么脾气。”
她不说还好,说了薛镇世更来气,怒道:“就是你撺掇着让我去,也不打听清楚大嫂是什么意思,我过去屁股还没坐热,大嫂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端茶送客了,蔡彰和徐鄂也不是小家子出来的,哪里坐的住当即就翻脸走了,留了我一个人在那里进退不是,脸都丢光了。”
“大嫂?”刘氏想不通,“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了,你可打听清楚了?”
薛镇世甩着袖子,不耐烦的道:“我没心思打听,你要打听你去打听。”说完咕咚咕咚灌了杯茶,拂袖站起来,“我出去喝酒,没事别喊我回来。”
刘氏望着薛镇世的背影,气了个倒仰。
“奴婢去打听看看。”王妈妈扶着刘氏坐下来,“您消消气,奴婢一会儿就回来。”
王妈妈说着就拐了出去,过了约莫两刻钟她小跑着回来,就看见地上的一地的碎瓷片,刘氏怒着道:“是他没用反而怪到我头上来,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刘氏骂薛镇世,王妈妈可不敢接话,就给她顺着气,过了一刻刘氏才想起来问:“怎么样,打听到了没有,方氏又发的什么疯?”
“奴婢问了,说是原本好好的,大太太虽不热情可也会寒暄几句,可没过一会儿牡丹阁的一个什么花魁来了,大冬天的露半个胸脯的倚在侧门口卖笑说要找人,周总管不敢将人请进来,就问她找谁,她说找徐三爷,接他去喝酒。”
刘氏也愣住了:“那什么花魁怎么知道徐鄂在咱们府上?”一顿又道,“就算在咱们府上,可方氏也不该这么翻脸吧,把人轰走不就成了。”
“谁说不是。”王妈妈也显得很气愤,“大太太这也太没有分寸了,再说,二老爷都去了,笑着说要留两位爷在府里用饭,她就是赶人也该问二老爷一声才是,大老爷不在家二老爷就是当家的人,就这么把人赶走了,让二老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刘氏气的不行,又想到王代柄被打的事,冷笑着道:“真是不能惯,越惯她越是不将他们二房当回事。”
“太太。”王妈妈冷声道,“依奴婢看,大太太这段日子不对头,做事我们越来越难控制,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左思右想就觉得这问题还是出在咱们自己身上。”
刘氏一愣,面露不悦的道:“我们有什么问题,她要钱咱们给钱,她想当家作主咱们给她当家作主,我们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供她几年?”
“就是当家作主。”王妈妈轻声道,“府里的开销都是您和二爷赚回来的,却要把银子给她长房花,这供着养着没落着半点好处,人家还当应该的,像是咱们欠她似的,依奴婢看,您赚回来的钱就该您支配,这府里的中馈还得拿回来。”
刘氏还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一来府里的中馈虽在方氏手里,可大事小事方氏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她定夺,二来,刘氏向来节省也花不掉多少钱,她也不想让外人觉得她目无尊卑,把长嫂挤开她一个弟媳主持中馈,所以她也就乐的做甩手掌柜,反正不管府里什么事她都会知道,所有的事都在她掌控之中。
如今王妈妈这么一说,真是提醒了她,这连着几件事方氏都好像翅膀硬了的小鸟,不但自己做主不知会她,还会反过头来打她的人。
这要是以后都这样,谁还会将二房放在眼里,最重要的,她以前想用钱就挪,就是因为方氏从来不管这些,账面她想这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用费心思……
方氏在一点一点变化,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
总之,这变化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你说的也对。”刘氏赞同的点头,“这两年咱们还要在一起住,我不如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用钱支钱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等他们走个两年的海运,赚的盆满钵满再一脚把他们踢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她握着王妈妈的手,笑着道,“得亏有你提醒我,不让我又平白生了一场闲气。”
王妈妈就笑了起来:“是太太心思缜密,奴婢不过想不明白提一提,反倒是您给奴婢解惑了。”说着,眼睛一转吩咐道,“让高银跑一趟,把家里的事和大老爷说一声。”
“还是太太想周到。”王妈妈奉承着,外头隔着帘子,厨房里的管事来回事,“太太,席面做好了,是摆在这里还是送去外院的花厅里头。”婆子说完,过了一刻她以为二太太没有听见,还想再说一遍,忽然就听到里头一阵怒喝,“滚!”
婆子吓破了胆子,什么也不敢再问,连滚带爬的走了。
长房这边,方氏气的躺在了软榻上,和陆妈妈说道:“……他们哪是来赔礼道歉,分明就是给我们难堪,让人把东西悉数送回去,我们攀不上他们。”
“您消消气。”陆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徐鄂也欺人太甚了,竟然把那种女人引到他们家门口来,当他们薛府是什么人家,两位老爷也就罢了,可府里还有少爷小姐没有定亲,这要是传出去,往后还怎么说亲,陆妈妈心里转了一通,叹了口气,“不过,二老爷那边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奴婢刚才看他的脸色可不太好。”
自早上开始方氏心里就一直闷的慌,又是薛思琪胡言乱语,又是薛潋受伤,现在又惹出这件事出来,她哪里还有力气去和薛镇世打个招呼:“一家人,他总会理解我的心情,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分寸,换做弟妹她只怕比我做的还要果断。”
这话陆妈妈可不赞同,二老爷什么性子她可清楚的很,他会过去肯定是二太太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二太太让二老爷过去是为什么,锦乡侯和济宁侯虽是勋贵,可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集,大老爷是两榜出身正经仕官,可他们是吃皇粮的荫恩,没有交集素来也不怎么来往的。
难道是因为武威侯的缘故?可武威侯不是和济宁侯府走动的嘛,至于锦乡侯因为太后的缘故在京城只和几家通家之好走动,倒是不容易攀交情……
难不成是武威侯有什么事想求锦乡侯,所以二太太想借此机会搭上徐鄂?!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这些陆妈妈不能和方氏说,就是说了方氏也不会信。
“倒是宋大人和祝大人。”方氏颇有些遗憾,“原是留他们用膳的,没想到那两个浑人竟然来了,实在太失礼了,希望季行能好好赔个罪才是,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薛家目中无人,攀龙附凤。”
“有大少爷陪着您就放心吧。”陆妈妈给方氏倒了杯茶,又给方氏揉着额头,“大老爷那边要不要派个人去说一声?”
方氏轻轻嗯了一声:“你派个人去说一声吧。”
陆妈妈应了:“您要不要先用了午膳再歇,不然亏了身子。”
方氏没有再说话,似是睡着了。
幼清回了青岚苑,绿珠瘫倒在椅子上,脸色煞白,采芩迎了过来问道:“怎么这副样子,你和小姐干什么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话落,她又开了门吩咐小瑜打热水进来。
等服侍幼清梳洗,两个人换了衣裳,绿珠才心有余悸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现在的腿都是软的。”
“你们!”采芩惊愕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陪着姑太太去一趟外院,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她一时竟不知道从何问起,语无伦次的道,“那宋大人会不会说出去?还有牡丹阁的花魁,小姐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要是被姑太太知道您还晓得那种地方,定然要说您的。”
幼清就想到了刚才云淡风轻站在她面前的宋弈。
索性大家都不相干,随便他怎么想吧。
至于牡丹阁的花魁,徐鄂是他的顾主,顾主有请莫说只是出门露个脸接他,就是到衙门口去等,她也会去的,这些女子在烟花场上出入,练就的不单是虏获男人的本事,胆色也是不小的。
“等会儿再说。”绿珠揉着肚子,推着采芩,“我跑了几个来回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小姐肯定也饿了,你快弄点吃的来。”
采芩看绿珠这副样子气的笑起来:“菜还温着呢,就等你们回来吃。”说着和小瑜两个人将饭菜端上来,主仆三人坐下来吃饭,绿珠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终于舒坦的靠在椅背上,道,“还是吃饱了心里舒坦。”
幼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牡丹阁可真是大。”绿珠绘声绘色的说着,“大中午的里面就已经有很多人了,我不敢进去,在路上拉了个人给他几个铜板让他给我传的话,然后我就在路边等,那花魁架子大的很,我等了一刻钟才看到她摇摇摆摆的出来,又怕冷又怕风的钻进轿子里。”说着扒着幼清的胳膊,“小姐为什么不让蔡五爷和徐三爷在家里?姑太太这么把人赶出去了,要是他们觉得落了面子嫉恨咱们怎么办?!”
“不会。”幼清放了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徐三爷没那心思手段,至于蔡五爷嘛……”他若真的有目的,就不可能为这点事就半途而废,自然还会再来周旋。
绿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想起来问问幼清怎么知道徐三爷没有心思手段!
“我们上午不在,家里没什么事吧?”幼清端了茶,小瑜进来收拾碗筷,采芩等小瑜收拾好出去,才低声道,“您让奴婢留意外面后,奴婢今儿早上故意出去在外面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果然就看见一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在咱们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瞧着有点面生,不像是常在府里走动的。”
“让全婆子留心着就成,别让人进咱们房里来。”幼清说着又问道,“你说二太太把二老爷请回来了,二太太还吩咐厨房备了席面?”
绿珠懵懂的点点头,回道:“二老爷刚到那边花厅,姑太太就得了花魁来的消息当即沉脸端茶送客。”她说着笑了起来,“二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还是二少爷扶着他出来的。”
幼清冷笑了笑,刘氏果然还是和上一辈子一样,听到锦乡侯就心思活络的很,想尽办法贴上去!
“你去二房转一圈,看看二老爷在不在家?!”幼清吩咐完,忽然就听到临着炕的窗户忽然咚咚咚响了几声,主仆三人俱是一愣,随即又听到咚咚咚三响……
这窗户后面就是青岚苑的倒座,不过因为她院子里人少,几个下人都住在前头,几间倒座都是放的杂物,过了倒座隔着两条抄手游廊就是周文茵的院子。
“小姐。”采芩和绿珠严阵以待,“您别怕,我们出去看看。”
幼清拉住采芩:“把窗户打开。”说着微顿,窗户上又连着响了三声,采芩也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脱了鞋爬到炕上拉开插销推开了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采芩压着声音惊呼道,“路大哥?!”又回头对幼清道,“小姐,是路大勇来了。”
“知道了。”幼清由绿珠扶着也上了炕,半跪在窗户旁边探头出去,就看见高高的窗沿下缩蹲在墙根里的路大勇,路大勇一看到她就急着道,“小人回去没找到您,小姐没有惊着吧?”
幼清摇摇头回道:“我没事,你早点把钟大的尸体送回去,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放心,小人已经打点好了。”路大勇晃了晃手里的碎银票,意思是告诉幼清,有钱万事能成,幼清松了一口气失笑,路大勇又道,“小人明天就去查小姐吩咐的第二件事,这两日可能都不在府中,小姐若是有事就让采芩去马房在第三个马槽里塞三块石子就成,小人就会过来找您。”又指了指对面,“……翻墙进来,从外罩院一路绕过来很方便,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你小心。”路大勇办事不单有章法,还很机灵会随机应变,她很放心。
路大勇点了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那小人告退。”说完猫着腰沿着墙根半爬着到围墙,身体忽然一跃轻盈的攀在围墙边上,转眼功夫人已经跳到了对面。
采芩松了一口气,赶忙关上窗户,唏嘘道:“他胆子可真大!”
下午幼清在房里歇了一会儿,采芩从二房回来,说起二老爷:“……一回来就发了一通脾气,转身就出去喝酒去了。”
姑母将徐鄂赶走坏了他们的好事,两个人定然会气的不轻。
依刘氏的心气,这事儿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她会怎么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幼清去智袖院请安,陆妈妈红着眼睛说和她说方氏病倒了。
------题外话------
因为没有存稿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都裸更了,往后更新时间到4~5点钟之间,如果有像今天这样很早码好的,我也会速度更新上来的…。
另外,关于月票,有存货就给我吧,如果有幸上了月票榜,不管哪个月不管第几名我都会加更以表谢意。
立此题外话为证,绝不会食言!
045 出事
方氏的病来的很急。
封氏医馆的医娘诊过脉,说是方氏因为疲累心焦加上风寒才会病倒,开了一副方子,说只要吃上两日歇个三五天就没事了。
薛思琴送医娘出去吩咐人跟着去抓药,进来拧了温帕子给方氏擦着头脸。
薛霭兄妹几个人都在房里,用不着幼清帮忙,她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她朝陆妈妈打了个眼色。
已经不是第一次,陆妈妈知道方表小姐肯定有话要和她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出了卧室拐去了东次间里说话。
“……昨天从三少爷房里回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晚膳也没有用,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大老爷回来,又拌了几句嘴,夜里就开始又吐又烧的,我急得不得了要去请大夫,可太太拦着我说大半夜我能出去,可医馆的大夫要休息,她也没什么事,非让我早上再着人去请。”
姑母性子绵和,昨天一下那么多事情凑在一起,她又气又惊的,会生病也能理解。
到是姑父,好端端的回来发什么脾气,难道是觉得薛潋胡闹,所以把气撒在姑母身上,觉得她教子无方?
“姑父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幼清拧了眉头,脸色也并不好。
方表小姐维护太太的心陆妈妈看的很明白,再说,自从前几次之后,她总觉得事情一旦和方表小姐商量过,听过她的意见之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陆妈妈毫不犹豫的将主子房里的事告诉了一个小辈:“大老爷戍时正到家的,一进门就去三少爷那边,将三少爷训斥了一顿,还让焦安从昨晚开始寸步不离的守着三少爷,只要三少爷不好好读书,出房门半步就打断他的腿。”陆妈妈想到性子活泼的薛潋被关在房里,心里也不忍,语气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埋怨。
“随后大老爷就回了正院,太太撑着起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大老爷当时到没说什么,只将我们都遣了出来,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大老爷说话的声音。”陆妈妈说着朝门帘外头看了看,后面的话再说她也有一些犹豫。
可偏偏方表小姐像是毫无察觉一般,神情严肃的坐在对面,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陆妈妈心里一横,接着道:“大老爷说太太教子无方,惹了此等祸事,大太太竟还不知情,让大太太好好反思。”大太太又不是孩子,反思个什么劲儿,陆妈妈心里不平,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其实也习惯了大老爷的脾气,尤其是舅老爷出事后,大老爷的脾气更加的大,有时候对太太说的话,她都听不下去。
“可提到了徐三爷和蔡五爷来的事?”幼清不等陆妈妈接着往下说,直接问了自己的在意的地方,陆妈妈前面说的几件事,以前每每薛潋惹祸姑父都会如此一二三的训斥姑母,姑母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但这一次姑母却没有受住病倒了,可见姑父说的话不但有所变动,还很可能说了什么令姑母伤心的话。
“说了。”陆妈妈点头道,“说人既然来府里了,就是赶人走也不该这么不懂掩饰的,薛府清者自清,别人就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烟花女子,也不可能觉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会往别的方面想,大太太就算是生气,想把人赶走也可以委婉一些,对方毕竟身份在这里,就算咱们不用和对方打交道,可仕途上少个敌人总归是好事,大太太简直一点为人处事之道都不懂。”
这话说的太重了,以往姑父说姑母管家不利,可是心善仁慈也是她的优点,说她教子无方,母亲疼爱儿子并没有什么,倒更像夫妻间共同对不成器儿子的无奈懊恼,可这一次却说她不懂为人处事之道。
这等于是否定了她这个人,姑母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为人处事再不剔透,可也不至于像姑父说的这么严重。
难怪姑母会病倒。
幼清心里也像堵了个大石头一样,一时间也不确定起来。
是她太自私了吗,不考虑姑母的感受,听到徐鄂和蔡彰来就亟不可待的想把人赶走,最终让姑母受到姑父的谴责。
姑父虽然口口声声说姑母不好,可一生都没有纳妾,虽说薛家祖训匡制,可他若想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最终没有可见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姑母。
可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手段虽有些偏激,可是姑母并没有做错,反倒是姑父,显得有些怒气太盛夸大其词了。
“姑父那边,是您派人去说的?派的什么人,是怎么说的?!”幼清拉着陆妈妈的手,又气愤又质疑,陆妈妈心里大慰,就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听到这些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陆妈妈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更加细致的和幼清说昨天的事,“派的外院的马管事,他和周管事从泰和跟着去临安,办事一直牢靠。”她明白幼清的意思,只怕是有人在大老爷耳边嚼舌根了,陆妈妈仔细想了想觉得方表小姐想的有道理,不确定的望着幼清,“……要不然我去问问马管事,是怎么和大老爷回的话?!”
合着陆妈妈并不知道马管事是怎么说的?!幼清点着头:“您亲自去问问。”
陆妈妈坐不住,立刻就起身往外走:“我这就过去,您稍坐会儿。”等陆妈妈出门,幼清又坐了一会儿才出门回了卧室,方氏脸色灰暗的躺在床上,嘴角起了一层细细的水泡,又憔悴又无助的样子。
幼清就想到了薛思琪出事后,她回来看望姑母,当时姑母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头上裹着抹额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她当时看着虽心酸可并没有为她做什么,甚至对薛思琪的遭遇有点幸灾乐祸。
心里想着她内疚的走了过去。
方氏看到了她,想和她说话可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幼清鼻尖一酸强忍着喊了声姑母:“您好好休息,家里的事还有大表姐和陆妈妈呢,等您病好了我再陪您说说话。”
方氏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杌子让她坐。
幼清不想方氏多思就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薛思琴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着药,薛思琪呜呜咽咽的哭着,拉着方氏的手:“娘,您快点好起来,我以后再也不气您了。”
方氏点着头,拍了拍薛思琪的手,示意她没事。
“你别哭了。”薛思琴打断薛思琪的话,“大夫都说了也不是大病,歇两天就好了,你这么哭哭啼啼反倒吵着母亲。”
薛思琪就真的抹了眼泪不再哭了。
“陆妈妈呢。”薛思琴方才看见陆妈妈和幼清一起出去,这会儿幼清回来陆妈妈却不见身影,幼清轻声回道,“说是去外院找马总管问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姐可是有事找她,要不然让人去喊她回来?!”
薛思琴就随口一问,听幼清解释后摇头道:“母亲病着她难免事情多。”又和方氏轻声道,“房里的事有陆妈妈在,府里还有二婶呢,您别急。”
方氏就想到后天就是冬至了,她咽了药声音干哑的和薛思琴道:“冬至要用的东西都在库房里头,你一会儿去一趟你二婶那边,把府里的对牌和钥匙给她,我病着总不能耽误了祭祖的正事。”又道,“你父亲也要休沐了,每年这个时候他或多或少都会请一些同僚来府里走动,你二婶那边忙不过来,这事儿你和陆妈妈费点神。”
她一一吩咐着,薛思琴点着头道:“我知道了,等您喝了药我就过去和二婶说这件事。”
幼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又不好当着方氏的面否定她的决定,只好忍下来等陆妈妈回来再说。
“季行。”方氏看着薛霭,“我不过小病,你有事忙你的去吧,别耽误了学业。”
薛霭没有立刻要走,颔首道:“稍后我便离开,您歇着吧。”方氏点点头又去看周文茵,“早膳用了没有?让春杏给你们摆饭,这个年纪最容易饿了。”
“吃过了。”周文茵上前握了方氏的手,“我们都是大人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表妹那边我也会照顾她,您别担心。”
方氏笑着颔首,一口一口的吃着药。
过了一刻半碗药吃完,她也出了一身汗,薛思琴喊春杏进来给方氏擦身换衣,幼清几个人就跟着薛霭告辞出了暖阁,薛思琪咕哝道:“父亲昨晚说了什么话,把母亲气病倒了。”
“不要胡言。”薛霭低眉打断薛思琪的话,“长辈的事也是你议论的,女戒抄完了没有?!”
薛思琪顿时脸一垮,心虚的道:“天太冷了,我……我只抄了半页。”说完求救似的朝周文茵打眼色,周文茵闻音知雅笑着打圆场,“这两日确实冷的很,书房里的地龙又不似房里暖和,写字长了我都觉得受不住,表哥……”她说着微顿,看着薛霭,“她抄肯定会抄的,要不然您多宽限几日?!”
周文茵今儿穿着一件滚着绒边的水磨粉通袖袄,挽着桃心髻发顶别了一支银镶红珊瑚的华胜,清凌凌的像初春蔷薇枝上刚刚露出点粉的花骨朵,让人眼前一亮,心情都好了几分。
薛霭似乎也受了影响似的,面色柔和了许多,连声音也低柔了一些:“她就是因着你们宠着护着,才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并没有反对周文茵的话。
薛思琪眼睛一亮,嘻嘻笑了起来,扯着薛霭的衣袖笑道:“大家都疼我,但是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薛霭没什么表示,却也没有斥责她。
周文茵望着薛霭脸颊一红,越发水灵灵的像朵花儿似的。
幼清正在等陆妈妈回来,没心思看他们浓情蜜意,更不会顺势给薛思琪求情,她心不在焉的走到正厅的圈椅里坐了下来,春柳机灵的上了茶,幼清也不说话干干的坐在那里。
“清表妹。”周文茵笑看着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幼清抬起头来,就看到周文茵正关切的望着她,幼清笑笑回道:“没想什么。”视线一转就看到薛霭也正望着她,她收回了目光又冷清的坐在那边,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虽比以前玲珑一些,可依旧是话不多孤立的样子,周文茵笑了笑回头问薛霭:“昨天听您说这两日要出城办事,城外好多人吧,您千万担心一些,那些灾民有时候饿的狠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又道,“洮河和澄泥不在,您身边还是再加两个人好一些。”
“不用。”薛霭微微颔首,“灾民聚在门外不过是为了等口吃食,不会有伤人之心。”
周文茵一愣,笑着点头:“您说的对。”又说起粥棚的事情来,“粗面虽便宜,可这个时候难免不会跟着粮价一起涨,大表哥看要不要和周总管说一声,一次多买一些摆在家里,就算用不完来年也可以送去庄子里,那些佃户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粗面也是难得的宝贝。”
“这些周总管会看着办。”薛霭语气不知不觉的淡了几分,回过之后就再没有别的话,薛思琪则笑眯眯的拉着周文茵对薛霭道,“大表姐素来最细心了,将来要是主持中馈,定然又周到又妥帖。”
这是在暗示薛霭,周文茵很能干,将来进门做薛家的宗妇绰绰有余。
周文茵也没想到薛思琪会说的这么直白,红着脸低声打断薛思琪的话:“不准乱说。”薛思琪根本不在乎,笑嘻嘻的望着两个人。
“母亲醒来你和她说我出去了,晚上再来看她。”薛霭和薛思琪说完,又朝周文茵点了点头,视线一转去看幼清,就见幼清正端着茶盅目光微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边,薛霭没有再多言转身撩了帘子出了门。
“你看你。”周文茵轻拧了拧薛思琪的面颊,“往后再不能这么说了。”
薛思琪无所谓的道:“这有什么,早晚的事,咱们在自己家里还能这顾忌那顾忌的,多没有意思。”说着走到幼清对面坐了下来,用脚尖指了指幼清,“喂,你发什么呆呢。”
幼清懒得理她,所以眼皮都没抬。
薛思琪皱眉:“方幼清,你顶着个丧脸干什么,我瞧着就堵心。”说着一脸不满的端了茶喝了几口,又拿了块盘子盛着的莲蓉酥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来什么,就道,“表姐,你房里的马蹄糕和莲蓉酥还有没有,在哪里买的,一会儿我使人再去买点回来。”
幼清像是醒过来似的,忽然朝周文茵看去,就扑捉到周文茵面上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自在,她眉梢微微一挑,又垂了眼眸。
“在广渠门买的,你要想吃我让人去买,别人指定找不到的。”周文茵笑着说完,就看见春杏端着铜盆从卧室里出来,她问道,“舅母睡了吗?”
“大太太已经歇了,让几位小姐也各自回去歇着,别陪着她熬着闷的慌。”春杏说完又望着幼清,脸上的笑容不由收敛了几分,道,“太太还说您和三少爷能说到一起去,说若您得空就帮她去三少爷那边看看,劝他仔细读书,免得大老爷回来瞧着又训斥他。”
幼清就想到薛潋那不着调的性子,还真不敢保证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不出去,想了想她颔首道:“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三表哥。”
春杏应是福了福端着盆子走了。
周文茵打量着幼清,目色微微一动,笑着和幼清道:“三表弟最喜欢读游记,我那里有本,一会儿你给他一起带过去吧,看书看累了读一读这些闲书也能歇一歇脑子。”
“好啊。”幼清笑着点头,“我告诉他是周表姐特意给他找出来的。”
周文茵微微一愣,没有再说话。
陆妈妈回来了,她脸色有些难看,周文茵上前扶了她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累了,舅母一病您事情就多,可千万注意休息。”
“多些周表小姐关心,奴婢没事儿,歇一歇就好了。”陆妈妈说着朝幼清看了一眼,笑着道,“我找方表小姐说句话。”又对幼清道,“方表小姐,奴婢有事想和您说,您这会儿得空吗。”
周文茵扶着陆妈妈胳膊的手不动声色的松开,笑着道:“你们也别找地方说话,我和表妹去她房里坐会儿,一会儿等舅母醒了我们再来。”就牵着薛思琪的手。
幼清和陆妈妈皆没有出言挽留,所以当薛思琪露出不愿意走时,周文茵在她手心挠了挠,硬拉着她出了门。
等两人一出去,陆妈妈就在幼清的旁边坐了下来,压着声音道:“我去问过马椋了,他说昨天他去衙门时大老爷正和工部几位大人商量什么祭台的事,没有见他,好不容易等大老爷出来,大老爷一见他就发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也就是说,马总管根本没有和姑父说上话,幼清问道:“那他可打听了,大老爷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高银。”陆妈妈语气很沉,又怕幼清不知道是谁,着重解释道,“是二房的一个管事。”
果然事情和刘氏有关,要不是有人挑唆姑父也不可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真是没想到。”陆妈妈气的不行,要不是幼清提醒一句她还想不到,“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和太太说,让她认清二太太的为人,往后再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妈妈别急。”幼清拉住陆妈妈,“有果必有因,二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再说,姑母就是被姑父责怪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只为出口气不成。”
陆妈妈心头一转,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二太太素来不做无用功,就如她和娘家走动,明里暗里贴银子一样,当年刘老夫人在世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几个兄弟姐妹之间也明枪暗箭,根本没有情谊可言,可二太太好像忘了一样,不但走的亲还明着巴结着几个嫂嫂。
一开始她只当二太太心善不计较,如今她留了心,便明白了二太太这么做的原因,一来她有个得力的娘家撑腰自是好的,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三小姐将来的婚事。
刘家子嗣兴旺,三小姐表哥表弟就有七八个,她到时候赔上丰厚的嫁妆,银子做后盾,不愁娘家侄儿不捧着自己女儿。
这才是打的好算盘,从来不落空。
“那您说,二太太这是为了什么?”陆妈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应该,心里七上八下的。
幼清也并不十分确定,只能安慰陆妈妈:“这事好办,咱们试探她一下就好了。”她话刚说完,就听到薛思琴站在门口问道,“清妹妹和陆妈妈在说什么?试探谁?”
“大小姐。”陆妈妈也顾不得许多,上次她没有说服薛思琴,这一次机会难得,她拉着薛思琴坐下,当着幼清的面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薛思琴面色微变,沉了脸看了看幼清又看看陆妈妈,“这事不要乱说,若是被二婶听到她该怎么想。”又道,“就算是高银去了,也不能说明他挑拨了父亲,更何况,这事也说明不了什么。”
薛思琴还是不信,陆妈妈还想再解释一遍,幼清已经笑着拦了她:“大表姐说的对,大约是我们想多了。”
“清妹妹是不是对二婶有什么误会?!”薛思琴望着幼清,就觉得她近日似乎有些针对刘氏,“一家人,又住在一个屋檐下,有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幼清笑笑,不想再解释。
陆妈妈叹了口气。
这时周长贵家的进来,见着陆妈妈在这里,忙回道:“您在这里正好,粥棚已经搭好了,是今儿就派人过去,还是明天再开始。做饼和施粥不同,施粥呼喇喇煮一锅再添两个人照看着就成,可做饼不单要人手,还要油盐薪火的,没有个五六人只怕做不成。”她说着微顿又道,“您看,要不和太太说说,咱们也和大家一样施粥吧。”
就是因为大家都施粥,太太才觉得要做粗饼,光喝粥这大冬天的也不顶事儿,就道:“粗粮也买回来了,就先把饼做了,若到时候不成再改粥也行啊。”想了想又道,“就是这人手有些不好办,府里的人本来就少,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调个一两个人去还成,可若人多了难免耽误府里的事。”说着有些犹豫,“要不然我去问问太太。”正说着,春柳隔着门问道,“是周妈妈来了吗?太太请大家到房里去说话。”
大家就移步去方氏的卧室,周长贵家的把前后的事说了一遍,方氏望着陆妈妈道:“先不管家里的事儿,让人先过去,耽误久了也不好,别人还以为我们只是摆摆架势,事情却一拖再拖。”
陆妈妈叹气,为难的道:“冬至也到了,年底事情又多,处处都要人手,只怕调走了人家里的事就忙不开了。”说着她咬牙道,“还是太太说的先紧着要紧的事办。”
方氏点点头,显得有些虚弱,又看着薛思琴:“你去你二婶那边了吗,她怎么说?!”
薛思琴看了眼幼清,回道:“还没去。”又道,“二婶又忙家里的事又要照应粥棚,会不会忙不过来?!”
“也是,她昨日还说有些不舒服。”方氏皱了眉头有些左右为难,就听幼清道,“婆子要是调不开,不如从那些流落过来的灾民中找几个能干的,每日给她们工钱或是多给些饼就是,想必她们也乐意,至于家里和粥棚的事,大姐不是在跟着您学中馈吗,就让大姐照应好了,又有陆妈妈和周妈妈没有问题的。”
薛思琴一愣,望着幼清,眼里满是审视。
幼清无所谓她怎么想,接着和方氏道:“二婶也病着,若是让她累着您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方氏朝薛思琴看去,薛思琴不是怕她做不好,而是在揣测幼清的用心,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秋翠由春杏领着进来,笑着和众人行了礼,道:“……二太太从昨儿开始就不舒服,早上还请了大夫,说是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刚刚吃了药,她让奴婢来问问,您好些了没有,也没有想到她和您一起病了,让您多注意休息。”
在幼清听来,就是刘氏在说她病了没有空,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去找她。
“我正要过去呢。”薛思琴问秋翠,“二婶病严重吗?”秋翠笑着答道,“倒不算重,就是人没什么力气,也吃不下东西,正歪着呢。”又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是方便就告诉奴婢,奴婢替您转告二太太。”
“是为冬至的事。”薛思琴面露愁容,“母亲病着,原本想请二婶多费点心思呢。”
秋翠满脸的歉意:“这真是不巧了,奴婢说句不敬的话,二太太只怕没有这个精力。”
薛思琴听着,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幼清。
刘氏有没有目的,总会试出来的,幼清只当没看见薛思琴的反应。
送走秋翠,方氏只好撑着嘱咐薛思琴冬至要备的东西:“……不懂的就多问问,府里那些管事妈妈都有经验,你看着学着就是。”
薛思琴赶鸭子上架,只得点头道:“女儿知道了。”又道,“粥棚的事,那就按清妹妹说的办,今儿就让人将粗面揉了发了都搬过去,从府里调两个得力的守着,再去城外寻几个婆子搭把手。”
幼清叮嘱周长贵家的:“进嘴里的东西,您一定要亲自看过验过才成!”
“方表小姐放心,我一定仔细验查。”周长贵家在府里走动,心里通透的很。
幼清就没有再说什么,等他们商量冬至的事情事,她就辞了出来去外院看薛潋。
一进院门,她果然在院子外面看见木头人一样守着的焦安,见着她就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
二子从里面跑出来迎她:“方表小姐来了,三少爷正在看书呢,小人去给您回一声。”
幼清拿着周文茵送来的游记,带着绿珠往暖阁里去,等二子撩了门帘子,她就看到薛潋正正襟危坐的在炕头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她笑着进去行了礼,薛潋仿佛太认真,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幼清忍不住指了指他手里的书:“……没想到三表哥现在还看百家姓?”
“百家姓?!”薛潋一愣翻过书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刚刚匆忙他随便在书架上抽了一本,没想到拿了一本《百家姓》他尴尬的将书藏在身后,故作高深的道,“你不懂,这书都是温故而知新,隔段时间就要重新翻一翻的。”
幼清忍着笑,让绿珠将带来的点心放在炕几上,接了二子泡的茶坐下,道:“岁考没两日了吧,你要不想再被骂,就乖乖看书,姑母可不是因为你气病的。”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你一见到我就给我念紧箍咒。”薛潋不耐烦的左右晃着,又问道,“母亲她……好点没有?我……我不能出去,也不敢去看她。”
幼清把方氏的病情和他说了一遍:“你得个优回来,就是最大的安慰。”
薛潋就发现这个表妹,明明比他小,可每每和他说话时用的语气,就跟大他许多似的,所以他心里虽认同但依旧不忿的道:“小丫头片子,小心将来我让娘把你嫁给徐鄂那样的浑人,看你还怎么说教。”
幼清脸色一变,骤然冷淡了下来。
房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薛潋见幼清没和以前一样回嘴,就以为自己玩笑开的过头了,嘟哝了一句什么,又大声道:“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正饿着呢。”就开了食盒的盖子,把脑袋探了进去,可眼睛忍不住往幼清这边瞟。
“跟老鼠似的。”幼清没想和他计较,“是你爱吃的点心,姑母怕你看书累又没个打岔的东西,所以让我给你送过来。”
薛潋顿时没心情吃了,哀嚎一声瘫在炕上对着二子吼道:“去,把我的书拿来!”
“好叻。”二子应了就跟变戏法似的把书递给了薛潋,薛潋一愣抢了书对着二子的脑袋就敲了一下,“马屁拍错了吧你!”
二子嘿嘿笑着,觉得方表小姐真厉害,一来不过几句话就把三少爷给收的服服帖帖的。
薛潋就真的拿着书认命似的乖乖看了起来,幼清坐在一边也不说话,让绿珠把她们带来的针线拿过来,主仆两人在房里做起了针线,二子则不知从哪里摸了个地瓜过来,在一边的炉子上烤地瓜,一时间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噼噼啪啪的声音。
过了一刻,薛潋悄悄抬眼去看幼清,幼清正飞针走线的缝着件竹叶青湖绸的袍子,袍子边角滚着好看的银白色边,还暗绣着几株零散的淡绿夹竹桃,又清凉又舒适的感觉,他忍不住好奇问道:“给谁做的?!”
“我父亲。”幼清头也不抬,手下更是没有停,薛潋还从没有这么仔细认真的看女子做针线活,便放了书凑过来看着,就觉得幼清的手指又细又长,白的手银的针青的布,互相映衬就和水面波光似的,好看极了。
“没想到你不但嘴皮子厉害,针线也很不错啊。”他托着下巴看着幼清的手,“改天也给我做一件吧。”
二子听着一愣,嘿嘿笑着附和:“三少爷常常一件衣服穿几天就破了,表小姐要做的厚实点才好。”薛潋抄了个迎枕砸过去,二子缩着脖子笑着。
幼清很不客气的白了薛潋一眼:“我又不是绣娘,没多余的空给你做衣裳。”再说,就算是亲兄妹,她也不好再明着给他做衣裳,更何况薛潋虽心性像个孩子,可毕竟已经十五了。
心里想着,她自己也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像个老妈子似管着他也有些不妥,她把薛潋看的太小了,不由叹了口气收了线:“我回去了,你抓紧看书,若是岁考过不了,我看你到明年都出不了门。”又将周文茵的游记给他,“周姐姐给你的。”话落,带着绿珠扬长而去,根本不给薛潋辩驳的机会。
这小丫头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好好的转眼就招呼也不打走了。
他百无聊赖的翻着了几页游记又丢开,后悔刚刚不该开口的,早知道就一直沉默好了,有她斗斗嘴他看书也有劲点。
薛思琴忙的脚不沾地,她和陆妈妈对着账,揉着额头道:“以前见母亲很轻松,还以为没什么事,原来细细碎碎的事情真不少。”陆妈妈笑着道,“太太是化零为整,先紧着要紧的事回,其它的再一点一点处理,大小姐今天头一回,难免觉得摸不着边角有些焦躁。”
“您说的是。”薛思琴一边拨着算盘,想起早上的事情来:“清表妹毕竟年纪小,平日又心细,要是在二婶那边受了什么气你劝劝她就是,别记着仇闹腾了,还试探二婶,要是传出去大家怎么看我们。”
“钟大的事您说可能和锦衣卫有关。”陆妈妈打岔,“您和老爷提过了?”
薛思琴顺着陆妈妈的话回道:“还没有,我仔细想了想清表妹说的有几分道理,若真和锦衣卫有关,父亲应该会有所察觉,更何况这件事大哥也知道了,他似乎还在查,他也说不可能,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说着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府里也没有亏待他们父女,他们竟然还吃里扒外。”她最见不得这样的人。
“一样米养白样人,就是一家人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算计着,更何况几个下人呢。”陆妈妈说着不由自主的又拐到原来的话头上。
薛思琴忍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说二婶可能想夺母亲手里的中馈,可您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都不出头,可见你们根本就想错了,再说,这么多年二婶要有心,哪会帮着母亲,根本不可能。”
没有证据,陆妈妈该说的也都说了,就没有再辩驳。
方氏吃了药又歇了两日,病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人已经好了许多,她担忧的问幼清薛潋的事:“是马总管亲自送他去学馆的?”
“是,二子扶着他上了轿子,一路上都没有用左腿,您就放心吧,三表哥一定能得个优回来的。”幼清说着将药递给方氏,“这是最后一剂了,吃了再歇两日就好了。”
方氏笑着将药喝下去,又见幼清递了颗蜜饯过来,她笑道:“我又不是孩子怕苦怕辣的,用不着。”说着端茶漱了口,“这两天把你们累着了,你大表姐和文茵都还忙着的吧。”
薛思琴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请周文茵帮她管着厨房的事,她自己则带着陆妈妈在清点祭祖的东西,泰和那边也来了一个管事,把薛家老太太的信送过来,又将薛三老爷买的符表纸钱一起带过来。
因为祭祖,家里各房头都要象征性的供一些祭品和纸钱,这叫各表敬意。
“我不过帮周妈妈清点抬出去的粗粮罢了,轻省的很,就是周妈妈来回跑累的很。”幼清笑着道,“倒是周表姐,做事周到,厨房里忙而不乱,姑父昨儿回来还夸了大表姐和她呢。”
方氏总算是放了点心,笑道:“没想到我和你二婶这一病,到试出你们几个都是能干的,不用我多费心了。”
说着话薛镇扬进了门,幼清忙站了起来行礼,薛镇扬微微颔首将手里拿着的九九消寒图随手递给春柳:“圣上赏赐的,挂在正厅里去。”
春柳和春杏合力铺开,就看见上头画着九九八十一个巴掌大小的太极两仪八卦!
幼清想起锦乡侯府的花厅也是每年都挂着这么一副图,直到把太极图用墨水填满才会摘下来。
“老爷今年回来的挺早的。”方氏说着挣扎要下地,薛镇扬看了她一眼摆摆手道,“你既是病着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着,一会儿我还要去一趟夏府。”
方氏还是下了趿鞋服侍薛镇扬脱了官袍,幼清跟着春柳一起去茶房,就听到隔壁薛镇扬道:“今儿早上二皇子见到我,还问我们施饼的事。”方氏听着声调一变,问道,“二皇子怎么突然问这件事,老爷,可是施饼有不妥之处?!”
“现在还不知道,我去和夏阁老商量一下。”薛镇扬语气淡淡的,“你照常做着便是,旁的不用管。”说着一顿想起什么叮嘱道,“前两日有人在寿山伯府施的粥里吃出了一颗马蹄铁,你让他们小心些,别好事成了坏事。”
方氏愕然,问道:“那么大一个马蹄铁怎么会到粥里去,照看的人也没有看见?”
“世事难料。”薛镇扬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和方氏解释一遍,“防着一些总不会有错的。”
方氏与有荣焉的笑道:“咱们府里没事,粗粮进出有幼清看着,灶台上周长贵家的亲自盯着,不会有事。”
薛镇扬没有什么表示,低低的嗯了一声。
后面的话幼清听不清,她泡了好茶就端着出了茶房,刚走到门口一个小丫头就跟没长眼睛似的蹿的进来,惊的幼清一跳差点将手里的茶盅摔在地上,她面露不悦问道,“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对……对不起。”小丫头没有章法的行礼,幼清认出来是院子里小芽儿,她皱眉问道,“你不是跟着周妈妈去粥棚了吗,怎么回来了。”小芽儿是周长贵的幺女,今年才八岁,去年到正院里来当差,平日就跑跑腿传个话,这两天听说城外施粥,就闹着要跟自己娘去。
“出事了。”小芽儿声音很大,脱口道,“咱们铺子里送出去的饼,有几个老人孩子吃完后又吐又拉的,我娘不知道怎么办,让我回来向老爷和太太拿个主意。”
还是出了事,粗面进出她都把了关,饼从府里出去周长贵家的也查过的,好好的怎么吃出事情来?!
幼清脸色微变,忙腾出一只捂住小芽儿的嘴,问道:“怎么确定是吃我们的饼出事的?有多少人,现在那边怎么样,剩下的饼子都怎么处理的?”姑父刚刚还在说粥棚的事,如果现在说出去,他又不知道会和姑母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这两日天天守在咱们棚子旁边,今天也只吃了咱们的饼,还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娘把人都请在一起,让家里的婆子照顾着,又怕事情闹大,就让那些人哪里也不能走动,从别的地儿买了点吃的暂时稳住了他们。”小芽儿很机灵说着压着声音又道,“那些饼也不敢再送出去,就收在袋子里装着。”
“你先回去告诉你娘,让他将出事的人都带去别处安顿好,再请大夫看病。”幼清仔细嘱咐小芽儿,“剩下的饼和面都不要丢,悉数带回来,还有今天当值的婆子也都记下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小芽儿一一记住点头不迭,幼清看了看卧室里面,又道:“先不要声张,等你娘回来我们再商量。”
“奴婢知道了。”小芽儿说着用袖子蹭了蹭鼻尖上冻出来的鼻涕转头就往外跑,“那奴婢先去了。”说着蹬蹬蹬的往外跑。
幼清站在门口心思飞快的转了几转,就看见春杏惊愕的站在卧室门口,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
“什么粥棚的事。”身影一闪,薛镇扬突然出现在春杏身后,自撩开的帘子后露出喜怒不定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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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我还是更的挺早的吧,求表扬。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