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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1 送迎

    “爹爹。”幼清看着方明晖,视线落在走远的春杏身上,方明晖转目过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淡淡的道,“没事!”

    幼清皱眉,却不好在这个时候追问,笑着道:“那我们回去吧。”

    方明晖微微颔首。

    “哥。”方氏走了过来,她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您和幼清在这里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方明晖心不在焉朝幼清看去,幼清便笑着挽了方氏的胳膊:“姑太太不情不愿的走了,还不知会不会再来,祖母又病了,您事情多,我和爹爹就不在这里用午膳了。”又和赵芫道,“若是姑太太再来,就直接吩咐守门的婆子便是。”

    赵芫挑眉,笑眯眯的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幼清就和方明晖一起往外走,方氏和赵芫送方明晖父女俩到垂花门上了马车,等车出了薛府,幼清就好奇的看着方明晖,问道:“爹爹,刚才春杏和您说什么?”她以前就觉得春杏有些不对,可后来她也没有做什么事,便没有在意,如今突然见她和方明晖说话,她心头便不由自主的戒备起来。

    “随意说几句话罢了。”方明晖云淡风轻的看着幼清,“她不过个小丫头,能和我说什么。”

    幼清就看着方明晖,方明晖面无异色,神情淡然……

    难道是她想多了?

    她和方明晖再亲近可父亲终究是长辈,幼清没再多问,回到府里用了午膳,方明晖喝了杯茶便回了房里,幼清将周芳找来,交代了一句:“你去盯着春杏,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今天春杏的样子周芳也看到了,她颔首道:“奴婢知道了。”便出了门。

    她觉得方明晖有什么为难的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幼清想不到除了有关母亲的事情外,他如今还会将什么事挂在心头……

    “太太。”绿珠笑眯眯的进来,“你们终于回来,奴婢一个人在家好无聊!”说着给幼清倒茶,道,“大老爷怎么出去了,奴婢和他行礼她也没有看见。”

    幼清端着茶盅一怔,望着绿珠问道:“大老爷刚刚出去了?”

    “嗯。长海和晴海都没有带,他一个人走的,脚步匆匆的,奴婢行礼他也没有注意,径直走了。”绿珠觉得奇怪,看着幼清道,“我听长海说,大老爷本来是要打算走的,说是见几个江南的朋友,可是最近又不再提了!”

    会是什么事呢,幼清若有所思,绿珠就低声道:“要不然让江泰偷偷跟着老爷?”

    “不用。”幼清摆摆手,父亲若真有什么事,一定会告诉她的,现在不说,只可能是他觉得还不是时候。

    幼清靠在炕头歇了一会儿,下午方明晖就回来,幼清迎了过去,笑眯眯的道:“爹爹,您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随便走走。”方明晖神色很自然,摸摸幼清的头,父女两人并肩往他的院子走,“妮儿,爹爹有事想和你说……”

    幼清心里咯噔一声,不想听到他说有关母亲的事情,可面上她还是摆出好奇的样子:“什么事?”

    “你自出生后,一直跟着爹爹颠沛流离,如今总算在京中落足,也成了亲,可是爹爹心里一直有个未了的心愿。”他轻叹了口气,道,“你和九歌一样都是命苦的孩子,他未曾入宋氏的族谱,而你,也未落方氏的族谱,所以爹爹想让你入族谱。”当年原本是要入的,幼清也因此在临安住个半年,可后来闹的不愉快,幼清也不愿意在临安,他就将幼清带出来了,这件事便一直耽搁下来。

    幼清其实很想打断方明晖的话,但是她知道,方明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件事,她想了想很委婉的道:“……我姓方,是随着爹爹姓,对于我来说有这个就足够了,宗祠也好,族人也罢,若没有有利之处,入不入有何区别呢。”

    “自然有区别。”方明晖望着幼清,叹气道,“你啊,还真是个孩子!”这是她嫁给宋弈,宋弈不在乎这些,若是那些有底蕴的家族,幼清这点定会成为他们嘲笑和诋毁地方。

    “那要怎么办。”幼清顺着方明晖的话往下说,打量着他,方明晖微顿,“这事你别管了,父亲来办!”

    幼清哦了一声,笑道:“那父亲要是需要我和夫君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才成!”

    “知道了。”方明晖宠溺的道,“我的妮儿最聪明能干!”

    幼清挑眉露出一副那是自然的表情来,父女两人皆是笑了起来,幼清正要说话,余光就看到外头周芳的身影过了一下,她未动又陪着方明晖说了半天的话,才离开,一出周芳就迎了过来,幼清问她:“有收获?”

    “是!”周芳低声道,“春杏在府里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本本分分的做事干活,但是奴婢查到她一直往一个地方写信,几乎每年都要寄去三五封……”

    幼清顿足,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写信?”春杏是识字,可若识得字和会写字是两个概念,她依稀记得听春云提过,在那八个丫头里面,只有她和春荷是会写字的,其它六个都只是认字而已。

    “是!”周芳慢慢的道,“信是从府里倒镖局的,镖局就直接送到苏州去了,至于到底是给谁,奴婢还没有查出来。”一个小丫鬟,信件来往这么频繁,肯定是有问题的。

    “那就再查。”幼清凝眉道,“她自八九岁进府,就没有再出去过。这么多年除了写信,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见她很有可能只是向某些人汇报一些事情,应该没有多大的危险。”

    周芳应是,跟在幼清身后回了前院,戴望舒站在院门口等着的,幼清收了心思,问道:“怎么了?”

    “奴婢明早就走。”戴望舒看着幼清,道,“太早了就不打扰夫人了,现在来和您辞行。”

    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不过戴望舒的性格就是这样,幼清闻言笑着道:“路大哥的衣服你都带上了?”

    戴望舒应着,“都整理好了!”幼清点点头,和采芩道,“给戴姑娘拿二十两银子。”

    戴望舒没有推辞,抱拳谢了幼清,幼清笑着道:“等入冬后你们就回府里来住,庄子里太冷了,路大哥回不回就看你的了。”

    “奴婢知道了。”戴望舒应是,接了采芩称来的银子便走了。

    周芳若有所思,看着幼清欲言又止,幼清笑着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您是不是有意让她去庄子里的?戴望舒和路大哥……”她也感觉到了,戴望舒对路大勇有些不同,可是戴望舒不说她也不好妄自揣测,幼清听着就微笑道,“她性子急躁,有什么又都闷在心里,路大哥恰好相反,不管做什么事都不急不慢的,性格温和,若他们真能有什么,我自然乐见其成,若是不成也只当他们互相做个伴罢了!”

    夫人果然是这么想的,周芳垂了眼帘没有说话,幼清就挑眉看着她,问道:“你若是也有打算,一定要告诉我,我有时候太过后知后觉,也不够敏感,你们不说我还真难看出来。”她知道胡泉一直粘着周芳,可周芳是什么态度,她却不知道。

    周芳脸一红,撇开目光就道:“奴婢没想过这些事!”

    幼清失笑,起步进了暖阁,周芳站在门口想了想,转身出了院子。

    “太太。”蔡妈妈跟着进来,幼清见着她就道,“有件事忘记和你说,过些日子寿山伯府和赵府都要办喜事,你帮着挑两件礼,给郑府备二百两的礼钱,赵府备六百两的礼钱。”

    “给赵府的礼奴婢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奴婢拿来给您过目。至于郑府,奴婢有些拿不定主意。”家里和郑府的关系不亲不近的,送的贵重了好似有些逢迎谄媚的意思,可若送的轻了,对方毕竟是当朝国舅府,难免让他们觉得受了轻视。

    “不必讲究,郑玉毕竟是二房的小姐,我们和二房又没有来往,去不去也不过是个面上的意思罢了。”幼清淡淡吩咐着,“我们本该没有交集的,不过是和郑夫人来往了几次,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去喝这个喜酒,若是看着郑府的二房,这个礼我们不送也无所谓。”

    “还是太太想的周到。”蔡妈妈笑着道,“那奴婢去准备了!”话落行了礼掀了暖阁的帘子,正好和进门的宋弈一里一外的碰上,蔡妈妈笑着行了礼让在一边,宋弈负手进了门。

    “你回来了。”幼清迎了宋弈坐下,亲自给他倒茶,让采芩去拿道袍,她服侍宋弈换下朝服,夫妻两个才在对面落座,幼清道,“我今天去宫里见着十一皇子了。”

    宋弈挑眉,嗯了一声,望着她道:“说话了?”

    “我和单夫人还有郭夫人一起,说了一句话。”幼清要说的不说这个,所以一带而过,“他好似去西苑了,圣上常召他去西苑吗。”

    宋弈放了茶盅,漫不经心的回道:“倒也不是,前后不过召见了三次。”微微一顿,“十一皇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圣上请曾大学士给他启蒙,又打算安排他住的地方,乾西约莫是不想让他回去,可五所多年没有皇子住早就荒废了,若要修葺估摸着要废许多时间,圣上便有些犹豫。”

    幼清咦了一声,很稀奇的的样子:“圣上亲自过问的吗?”

    “圣上说十一皇子像他小时候。”宋弈微笑道,“十一皇子虽认字不多,可道经却能倒背如流……”

    幼清挑着眉就望着宋弈,宋弈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看我作甚!”

    幼清怀疑是宋弈授意十一皇子背的道经,只是现在议论这些并没有多少的意义,她便道:“为什么不搬去十王府?”话说出来,就发现自己这句话说的太傻了,便当即转了话锋,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让他留在西苑?”

    “我是这样打算的。”宋弈疏懒的靠在炕头上,手指拨弄着大迎枕上的流苏,望着幼清,“他若能留在西苑与圣上日夜相对,又能得曾大学士的启蒙教导,于他的成长将有诸多益处。自然比去十王府,与大皇子和二皇子相毗邻好。”

    是啊,比起大皇子已经成年有了拥护者势力稳当相比,十一皇子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剑走偏锋,她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当然。”宋弈支着面颊,微笑道,“那我便和你一起去关外放牧,过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日子!”

    幼清失笑睇了他一眼:“就和我开玩笑。现在十一皇子还小,和大皇子相争他几乎没有胜算,我倒是觉得他应该低调一些,免得事情还未成,便成了大皇子的眼中钉!”不过也正是因为十一皇子小,又没有势力,大皇子才暂时顾忌不到,一旦等他有了苗头,大皇子也好皇后也好都一定不会留他的。

    “嗯。”宋弈轻揉着眉心,道,“原是不想让他出来,不过,一直关在宫中少见了世面,对他的成长不利。”

    是啊,那孩子眼睛澄澈无垢,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若是一直待在乾西的冷宫里,即便最后宋弈成功了,他再出来也不定能成为一个明君,那还不如现在就安安分分的好,至少能留住一命!

    其实,幼清很想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十一皇子,这与宋弈一贯的作风并不相符,她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宋弈仿佛看出什么来,笑道:“……你可见过大皇子?”

    幼清摇摇头,回道:“怎么了。”又道,“前儿你不还说他有谋略吗。”

    “是还不错。”宋弈淡淡的说着,目光淡淡落在窗台上渐渐褪去的光线上,没有再说话。

    幼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知道,大周在经过圣上和严安这十几年的放纵,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一旦哪一日新君继位,没有手段和谋略是断不能挽救如今的局势,想要再兴盛世单单有谋略是不够的,还要勤勉,以天下为己任,如尚宗那般的明君!

    这些,也不过是她的臆想,最后结局到底如何,她猜不到也想不到!

    “今天薛姑母和周大人去姑母那边闹了。”幼清换了话题,将薛梅和周礼的事情说了一遍,“……和二婶闹的不像样子,最后都被姑父轰走了。”

    其实,周礼为人圆滑交际上颇有手段,只是在政事上略欠了能力,但朝堂讲究的从来不是处事的能力,而是拼人脉的地方,所以,周礼以前升迁极快一路顺风顺水……其实,他弄到今天这样,谁都怪不了,只能怪他自己太见利忘义!

    “嗯。”宋弈点了点头,道,“下午一家三口出了城,看样子应该是要离开京城了。”

    幼清一愣,问道:“走了?”她还真没有想到薛梅会这么痛快的就走了,宋弈笑了笑,两个人没有再说这件事。

    过了两天周芳查出春杏的信是送去苏州一个绸缎铺子里,那铺子的掌柜姓赵,东家是临安人,幼清听着若有所思……隔日是中秋节,一家人在家里吃了饭,便乘车去了薛府,大家在院子里支了桌子,坐着喝茶谈天,因薛老太太八月十七就要回泰和,大家不由多了一分离开的不舍,对于幼清来说,薛老太太算不得恶人,她自年前时就是这样,护着她自己想护的人和事,认着死理,但凡入不了眼她从来都不留情面,也不会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这样的人其实更好相处,至少不必担心她会用手段心思。

    等到八月十七那日,幼清和方明晖一大早去送薛老太太,薛霭和薛潋要将她送到通州上船才回来,幼清她们便送到了巷子口……原本薛老太太是打定注意要将薛镇世和刘氏以及薛思画一起带走的,可无论刘氏还是薛镇世都不肯回去,闹了几日,今儿薛镇世和刘氏都没有来送行。

    “都回去吧。”薛老太太朝众人挥挥手,望着薛镇扬道,“等闲了就回家去看看,多注意身体,你年纪也不小了。”

    薛镇扬眼睛微红,应道:“您也注意身体,三弟那边我会照拂,过了今年我便想办法将他提前放回去,您不要挂念。”又道,“有事便写信来!”

    薛老太太颔首,视线又落在方氏身上,蹙眉道:“不是我爱说你,你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该硬气就得硬气,你让着别人,别人可不觉得你大方稳重,只会当你懦弱好欺负……往后学着点,别拖小辈的后腿。”

    方氏拿帕子压着眼角,点着头道:“是,儿媳记住了。”薛老太太忍了下来,方氏毕竟不是新媳妇了,她要是再说,薛霭和薛潋几个孩子也会嫉恨她这个祖母的,想了想薛老太太避重就轻的道,“都回去吧,把茂哥儿养好,聪明不聪明都是我的大孙子!”

    赵芫抱着茂哥儿应是,薛老太太就看了幼清几个人一眼,对幼清道:“你这身子若不要孩子便不要,到时候想办法过继一个也好的,别逞强……你这孩子的性子就是太要强了点。”

    这话其实说的很不是时候,而且语气还不好,可幼清知道薛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叮嘱,是以,她笑着道:“我晓得了,这事儿我会和宋大人商量的。”

    “走吧。”薛老太太摆摆手,便放了车帘,薛霭和薛潋坐后面的马车,七八两车便鱼贯出了胡同,渐渐看不到身影……

    薛老太太前年来的,不知不觉也待了两年多了,如今冷不丁走了,大家还真有点不习惯。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芫低声和幼清道,“祖母虽算不得宝,可人这么一走我还真是不习惯。”

    幼清点点头,回头去看薛思画,薛思画垂着头低声哭着,幼清不由叹了口气,薛老太太养了薛思画近两年,祖孙日夜相处,可她连走前连话都没有想得起来叮嘱半句,这老太太可真是偏心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其实也不但薛思画,薛思琴和薛思琪她也没有说什么,在老太太眼中,是先是自己生的儿子,再去看几个孙子,至于孙女那真是可有可无的累赘!

    没什么好不好的,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有的人很明显,有的人藏着掖着而已。

    “去我房里坐坐吧。”赵芫笑着和回来的幼清几个人说,“难得你们都回来了。”

    薛思琴摇摇头,道:“豪哥早上起来有些着了凉,我得回去看看,改日再过来和你们说话。”她说完,又和薛镇扬,方氏打了招呼,方氏急着道,“要不要请大夫去看看,这个天气最容易受风寒。”

    “我先回去看看再说。”薛思琴便说完便上了轿子匆匆走了,幼清便和赵芫,薛思琪以及薛思画去了赵芫房里,几个人坐了下来,将茂哥儿放在炕上,薛思琪望着薛思画道,“往后你一个人住在烟云阁了吧,若是觉得闷就搬大嫂院子里来住着,反正她这里也空着好些房间。”薛思画以前就住在后面的罩院里。

    “我在那边住习惯了。”薛思画笑着道,“搬来给大嫂添麻烦,还是不动比较好。”薛思画觉得她像是个丧门星似的,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最后只剩她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不苦不孤独是假的,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她的命,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随你吧。”薛思琪脱了鞋爬到炕上,拱着头逗着茂哥玩,赵芫望着薛思画问道,“文姐儿进了寿山伯府后如何了?二婶可和你说了。”

    薛思画点点头,放了茶盅道:“一个人住在后院里,郑六爷好像……”她红了脸,道,“好像也没有去过她房里。”

    赵芫和幼清对视一眼,她拉着幼清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不会还惦记着你吧。”怎么妾室都纳了也不圆房的。

    “我不知道。”幼清拍了赵芫一下,道,“别将这事儿往我身上拉,和我没半点关系!”

    赵芫掩面一笑,点着头道:“是,和你没有关系。”又看着薛思画,“江姨娘也没有闹吗,她当初跟在周文茵身后,不就是想要扶正再给文姐儿谋个好婚事,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她就这么认了?”

    薛思画也不知道:“……我娘没有和我说,不过,想必应该是不消停。”

    薛镇世护着江姨娘,刘氏一个人单打独斗,在那里连个亲信都没有,过的并不容易,有的时候回去晚了错过了饭点,刘氏指使不动灶上的婆子,还要亲自下厨做饭,没了娘家和儿子以及丈夫支撑的刘氏,连一个来路不正的外室都不如。

    薛思画说起自己的母亲,眼睛便红了,不想再提,幼清就朝赵芫打了颜色,赵芫点点头,便转头去拉着茂哥的小手,薛思琪却昂起头来道:“那你的婚事呢,二婶不是说安排好了吗,怎么安排的,好歹有个说法吧?她若是没有安排,我们也该给你想想的,免得到时候一边指望一边,反而把你耽误了。”

    薛思琪的语气虽不好,可说的话却很实在,薛思画垂着头道:“我娘她……她想让我嫁给冀表哥,可是我二舅母似乎不乐意,便一直拖着未定!”

    还是刘冀吗?上一世薛思画嫁的便是他,若真能成,以刘冀的为人,应该不会亏待薛思画的。

    只是,上一世薛思画带着丰厚的嫁妆,这一世她什么都没有了,刘二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

    “二婶也真是的。”薛思琪埋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你二舅母同意了,往后你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要我说,还不如找个普通的人家嫁了,这样大家差不多,他还能疼着敬着你。”

    薛思画垂着头没有说话,面颊微红。

    幼清看着心头一跳,薛思琪已经没心没肺的问道:“你不会也惦记着你那冀表哥吧?”

    “二姐……”薛思画满脸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幼清和赵芫对视一眼,薛思画这样分明是真的惦记着刘冀的,幼清不由想到去年听安给薛思画以及刘冀传信的事情,还有,有一回去赵府时,刘冀还和赵子舟以及薛潋翻墙胡闹的事情。

    “我管不你。”薛思琪抱着茂哥在手里,赌气道,“让二婶管吧,可真是……这个时候还想着武威侯府的亲事。”

    薛思画红了眼睛,幼清就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薛思画的手安慰道:“你二姐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薛思画点点头,叹道,“我……我只能听我娘的安排。”

    幼清也叹了口气,薛思画父母双全,婚事自然听父母安排,更何况,她自己也很想嫁给刘冀……或许刘二夫人会同意呢,毕竟是自家的外甥女,知根知底的……

    “茂哥儿。”薛思琪将茂哥儿放在炕头,拍着手道,“茂哥,到姑母来!”茂哥看看薛思琪,又看看炕头,撑着胳膊昂着头小小的脑袋,虽依旧有些软软的撑不了多久,可却比以前好了了许多。

    “我记得豪哥是不是七八个月才会爬的,我们茂哥才多大,二姐也太着急了。”幼清舍不得让茂哥着急,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笑着道,“茂哥可真乖!让你三姑母给你背诗听好不好!”

    茂哥眨巴着眼睛盯着幼清看,幼清就笑着和薛思画道:“来,给我们茂哥念诗听,这里可就是你看的书最多了。”

    “方表姐太谦虚了,我不过闲了看看,你们谁都不比我差。”薛思画虽这样说,还是给茂哥念了两首诗,茂哥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听的非常的认真,是不是咂咂嘴,大家看的高兴,围着他又念了好几首。

    幼清在西院坐了一刻,便和薛思琪一起去了智袖院,薛镇扬回了衙门,方氏和陆妈妈正在对着账,薛思琪进了门,幼清一回头就看到了春杏正站在耳房门口望着她,见她看过来她有些心虚的垂着头进了耳房。

    幼清进了房里,方氏笑着道:“怎么了,看你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姑母。”幼清和陆妈妈点点头,在薛思琪身边坐了下来,问道,“春杏是和春荣她们几个一起进府的吗?”

    方氏一愣望着幼清,陆妈妈就道:“春杏略早些,是人牙子特意送上门的,说是小丫头机灵的很,问我们要不要,我瞧着是挺机灵的长的也周正就留下来了,夫人就给她娶了春杏这个名字,春杏入府后一个月春荷她们才入府的。”

    原来是这样,她一直以为春杏和春荷几个人是一起买回来的!

    “怎么了?”陆妈妈和方氏皆是不解,幼清笑着道,“没什么,春字辈的几个丫头,没几个在府里了,刚才我瞧见她,便问一问。”

    方氏不疑有他,颔首道:“我正准备给她们配人,府外也有好几个孩子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一直留着也不是事儿!”说着一顿,望着幼清,“你身边的绿珠婚事定了,那采芩呢,你定了没有?”

    “没有。”幼清摇摇头,“让她们自己找去。都是有分寸的,随她们自己去。”

    方氏闻言微微颔首,幼清就想到了玉雪:“那春杏几个人出府了,您身边不是没得力的人了?”她想了想道,“小瑜年纪小,玉雪今年十三了,要不然把玉雪送回来吧,她做事越发的细心了,在您身边也能帮陆妈妈一把。”

    “行啊。”方氏放了算盘微笑道,“你身边的丫头也不缺,玉雪在你那边还要熬几年,我这里春杏她们一走还真就没人了。”

    幼清笑着应是,转头就喊了玉雪进来,玉雪不明所以,幼清就笑着道:“我方才和姑母说你做事心细,想将你送回来服侍姑母帮帮陆妈妈,你可愿意!”玉雪听着脸色一变,噗通一声在幼清身边跪了下来,“太太,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好的很。是这边缺人。姑母正给春杏几个人寻亲事,等她们家里这里的丫头就有些青黄不接了,你来,刚好顶上。”幼清说着扶着玉雪起来,“你娘老子都在这里,一家人在一起也好,省的你天天惦记着。”

    玉雪见幼清没有撵她的意思,而方氏和陆妈妈也是面色如常,她便点头道:“奴……奴婢在太太身边还是在夫人身边都成,听凭夫人和太太的安排。”

    “那就留下吧。我和你们太太也不客气,她说你好,你便留给我用了。”方氏笑着道,“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再和你娘老子说一声,放你两天的假,再回来当差!”

    玉雪就笑了起来,点头道:“好!谢谢夫人,谢谢太太!”就笑眯眯的出去了。

    “我回来了。”忽然,薛潋气冲冲的跑了进来,众人看见他一愣,方氏问道,“不是和你大哥一起去送你祖母吗,怎么又回来了?”

    薛潋咕咚咕咚喝了口茶,回道:“在城外遇到姑母了,姑母又哭又闹的,我看着心气不顺就回来了。”

    方氏和陆妈妈面面相觑:“你姑父和姑母不是前两日就走了吗,她怎么还在这里。”

    “姑父和原哥儿走了,把姑母一个人丢在城外了,姑母身上没有钱,正往回走,正好碰到祖母了。”薛潋一脸的不屑。

    方氏愕然的道:“你的意思是,你姑父将你姑母丢下然后走了?”一顿又道,“那你姑母人呢?”

    “不知道怎么丢下的,反正我就看到她一个人哭的跟乞丐似的。”薛潋撇撇嘴,“祖母带着她一起回临安,说到了临安再去找姑父理论。”

    幼清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有想到周礼会做的这么绝,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说丟就丢,还有周文原……竟是连自己的娘都不要!

    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真是作孽。”方氏唏嘘不已,“好好的一家子闹成这样。”她望着薛潋道,“算了,让你祖母处理吧,回家也不是坏事。你既然回来就去学馆吧,明年就要秋试了,你抓紧一点。”

    薛潋哦了一声,又踢踢踏踏的出了门。

    大家都没了话!

    晚上回去,幼清将玉雪要回去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几个丫头抱着哭成了一团,蔡妈妈就笑着道:“都像什么样子,平日里太太去见姑太太不也能常见到,生死离别似的。”

    大家就笑了起来,幼清赏了玉雪五两银子,和她道:“你在姑母身边当差,帮我留意着春杏,她有什么异常之处,便着人告诉我。”

    “太太,她怎么了?”玉雪听着一愣,幼清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你别有压力,随意些就好了,或许根本用不上你也未可知。”

    玉雪点头应是,回去收拾了一番便回家去了。

    月底郑玉出嫁,幼清去喝了喜酒,去前薛思画还说帮着留意薛思文,幼清去了以后自然没有看到她,她也没有去打听更不可能去探望,待了几个时辰就回来了,倒是赵子舟成亲时很热闹,她被赵芫拉着去闹洞房,在洞房里看到赵芫说的并不漂亮的表姐。

    容貌是算不得好看,皮肤有些黒,瘦瘦的,鼻子也不算高挺,但是气质不错笑起来很温和端庄的样子,赵子舟揭了盖头就出去了,连床都没有压……赵芫真担心他夜里不肯回喜房,去没有想到赵子舟晚上不但回去了,第二天早上认亲时,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可见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幼清笑着打趣赵芫,“你这嫂子可是聪明人,拿捏了你哥的性子,往后有他在,想必你哥不会再胡闹了。”

    赵芫也觉得惊奇,笑着道:“那我就等着做姑母了。”

    进了九月,天气就真的凉了下来,宋弈早上去衙门,她要起来送他,宋弈便按着她被窝,笑着道:“早上冷,你再睡会儿,家里有没有人说你。”

    “那你路上小心些。”幼清拉着他的手,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中午的饭是让人送去詹事府还是西苑?”

    宋弈俯身亲了亲她,笑道:“送詹事府去吧,今儿有事不去西苑。”

    幼清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又腻了一会儿才放开他,宋弈失笑摇头,给她盖了被子才出门。

    “太太。”宋弈一走采芩便进了门,站在床头和幼清道,“玉雪回来了,说春杏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她问您要不要跟着她?”

    幼清翻身坐了起来,望着采芩问道:“大老爷呢,出去了吗?”

    “不知道。”采芩朝外头看了看,“奴婢去后院看看?”

    幼清披了衣服起床,边穿着衣服便吩咐道:“让玉雪进来说话。”采芩应是,将玉雪喊进来,她自己则去了后院,玉雪见着幼清就道,“……昨天就和陆妈妈告假了,说有点不舒服,今儿一早奴婢就看她出去了,鬼鬼祟祟的,奴婢跟着她出府,又不敢一路跟着,就到这里来告诉您了。”

    “知道了。”幼清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玉雪应是,和幼清行了礼便回了薛府。

    幼清由小瑜服侍着换了衣裳梳头,采芩便回来了,低声道:“大老爷刚刚出去了,坐的是马车,不过还是没有带长海和晴海!”

    “我们一起去看看。”幼清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小瑜跟在后头咕哝道,“太太,春杏和大老爷不会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幼清一个眼神过去,小瑜立刻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说。

    爹爹怎么可能看得上春杏,他若连春杏都能看得上,当初就不会拒绝那么求亲的人,而等到二十几岁才遇到母亲!

    几个人上了轿子,幼清一路跟着自家府里的马车走着,方明晖在路上没有犹豫,而是径直到了东升客栈,将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他下了车从后院进去……

    爹爹是去见什么人吗?

    幼清下了轿子拿了帏冒戴上也随着方明晖进了门,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她就看到带着春杏领着小厮抬着热水往其中一个院子去。

    春杏果然在这里。

    幼清跟着过去,站在院子门口就看到院子里零零碎碎放了许多的行李,方明晖正站在院中,在他对面负手立着一位身材不高头发花白年纪约莫在六十左右的老者,老者身边随着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瘦瘦的妇人,老者正一脸严肃的说着话,那神色,仿佛方明晖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幼清站着未动,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是方兆临,她的祖父!

    ------题外话------

    如果不记得春杏可以往前翻一翻,如果不想翻也无所谓,很早以前铺的一个丫头……

193 进府

    幼清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在京城见到方兆临,见到汪氏……见到临安方氏的一家子人。( )

    这么说来,春杏是受她们的命进的薛府,留在了方氏身边服侍,这些年像个奸细似的往临安汇报薛府的一举一动……其实,当周芳告诉她春杏向苏州写信时,她就猜到了这个可能,如今果然证实了。

    她也终于明白,方明晖为什么突然问她上族谱的事,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临安方氏一家子人要来。

    她不由想起来,无论是父亲还是姑母,少年时期的日子过的艰难,皆是拜方兆临和汪氏所赐。

    父亲是男子倒还好一些,成年后读书交友并不常在家,可姑母性子绵和不会争抢,未成亲以前不知受了多少欺负,若非父亲认识了薛镇扬,强硬给姑母做主了婚事,若不然姑母早就被嫁去哪一家做了填房或早就死了。

    古言道,“有了继毒母便有了恶继父”,方兆临就是最好的诠释。

    她气的不得了,扶着周芳朝后退了几步到墙角出去,望着她道:“你去客栈问一下,这间院子是什么时候租的,谁来租的。”

    周芳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回来道:“这院子月中的时候就定了,来定的人就是大老爷。”周芳说着就朝幼清看去,幼清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在极力压抑着自己,下一刻就能冲进那间院子里似的,“太太,他们是什么人?”

    “是临安方氏。”幼清沉沉的叹了口气,看来父亲月中在外面跑了几次,就是为了租客栈。

    周芳和采芩以及小瑜都愣一愣,他们知道临安方氏,却更知道方明晖也好,方氏也好都和临安那边久不来往了,现在这……采芩想了想劝着幼清:“太太,大老爷或许是知道他们要来,客气的过来打个招呼,您别生气,一会儿问清楚就好了!”

    幼清没有吱声,又朝里头看了看,或许,父亲有他自己的打算和苦衷,她低声道:“走吧!”便转身而去……

    方明晖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回来,她听到方明晖回来的消息便迎了出去,在院子里就看到面容疲惫的方明晖,拖着步子沉沉的进来,幼清莫名的鼻子一酸,上前去挽着方明晖,道:“爹爹,您怎么出去一天,我在等您用晚膳,肚子都饿了。”

    “你这孩子,怎么自己不先吃饭。”方明晖无奈的看向幼清,道,“快去吃饭,别饿坏了!”

    幼清点着头拉着方明晖进了暖阁,打水服侍他洗脸洗手,又给他倒了热茶,待采芩和小瑜摆了饭菜,父女对面坐下,方明晖道:“九歌还没有回来?”

    “嗯。江淮回来说他今晚要在西苑值宿,就不回来了。”幼清给方明晖盛汤,方明晖接过来微微一顿问道,“不是许久不曾去宫中值宿了吗,现又为何?”

    “我也不知道。”幼清现在也不知道,只有等宋弈回来后再问了,她此刻最关心的是方明晖:“爹爹,我明天想去香山看红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您以前就说带我去的!”

    “看红叶啊。”方明晖有些为难,蹙眉道,“爹爹这两日恐怕没有空,等过几天再陪妮儿去好不好。”

    难道明天还要去东升客栈?

    今天周芳打听过了,方兆临这一次来京城是为了二叔方明奚春闱的事,既然是春闱,那他们至少要在京城住到明年三月方可!

    岂不是父亲一直要在客栈和家里来回的奔波?

    “爹爹。”幼清拉着方明晖的衣袖,欲言又止,方明晖看着她微微笑着道,“怎么了?和爹爹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幼清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笑了起来,道:“爹爹既然没空,那我就不去看了,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去也成。”

    “真乖。”方明晖揉了揉幼清的头,宠爱的看着她,心里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父女两人安静的吃了饭,幼清送方明晖回房,说了几句话方明晖面露疲惫,幼清便告辞回来,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方明晖还没有出门,幼清这里忽然来了个婆子,长的清瘦,眉骨很高一双眼睛像两只灯笼似的,在府里睃过来睃过去的。

    “你哪个府当差的婆子,找我们夫人什么事,拜帖呢?”蔡妈妈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婆子,婆子便道,“我是临安方老太太房里的管事妈妈,你快去和你们大老爷还有太太、姑爷说,我们老太爷,老太太到京城了,让他们过去拜见。”

    “临安方氏?”蔡妈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客气的道,“那劳您等一刻,奴婢这就去回我们夫人。”

    蔡妈妈打量了一眼婆子,快步进了垂花门一路到正院,幼清正要出院子,见着蔡妈妈过来,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门口来了个婆子。”蔡妈妈回道,“说是临安方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要见大老爷还有老爷和您。”

    幼清听着眉梢就高高扬了起来,冷笑道:“让我们去客栈拜见他们?”

    蔡妈妈点了点头。

    “妮儿,怎么了。”方明晖自后院走了过来,幼清迎过去,和方明回道,“爹爹,外头有个婆子说是临安方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说要我们去客栈拜见,会不会是骗人的,她们怎么会到京城来。”

    方明晖听着眉头就紧紧的蹙了起来,他给他们安排了住宿和一切的事情,就想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幼清,没有想到转了头他们就派人来了,他心头愠怒,面上却是和煦的道:“没有错,你祖父和祖母还有二叔二婶以及堂兄堂妹都到京城来了!”

    方兆临早年丧妻后,续弦了临安一户汪员外的次女,继室汪氏进门后便生了方明奚,方明奚比方明晖小六岁,一直在家中读书,直到三年前才高中了孝廉,今年提前到京中来准备明年春闱。

    方明奚有一对儿女,儿子方怀朝比幼清大一岁,女儿方怀心今年十二。

    方明晖脸色微沉,看着幼清,道:“他们来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暂时当做不知道,父亲去看看就好了。”她不想让幼清跟过去受委屈,不管彼此之间的关系如何,方兆临是长辈,一个孝字压着,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你姑母那边也派人去打个招呼,让她不要去。”

    “爹爹。”幼清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想方明晖去,可是也明白,不管喜欢不喜欢,方兆临毕竟是长辈,她不想让方明晖一个人在那边受气,“我和您一起去吧,见一见而已,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用。”方明晖很不高兴,摆摆手道,“爹爹一个人去就好了。”说着便往外院而去,幼清跟在他身边,低声道,“爹爹,您说的上族谱的事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不想上族谱,再说,我现在成了亲了,就算是上也应该上宋家的族谱才是,和临安方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爹爹知道。”方明晖拍了拍幼清的肩膀,道,“爹爹想……想将你母亲上了方氏的族谱!”他说这话时满声的无奈,幼清脚步一顿,就不高兴的道,“我娘都不在了,你上这个族谱有什么意思,还要去求祖父!”

    “妮儿!”方明晖皱眉,不悦的看着幼清,“不准这么说你娘!”

    幼清就沉了脸,她们父女凭什么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心费力,她拉着方明晖的衣袖:“好,我不说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可是族谱的事情,他们若是会答应早就答应了不是吗,何必现在和您提起来,分明就是想利用您,一个族谱而已,我们自己开宗不行吗。”

    方明晖也有些后悔,幼清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训斥过她半句,方才的口气太重了,他摸了摸幼清的头,愧疚的道:“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爹爹……”他的话没有说完,苦恼的摇摇头,大步而去。

    幼清跺脚,真是又气又无奈,她了解方明晖,这个时候劝他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周芳!”幼清气呼呼的道,“你跑一趟姑母那边,告诉她不要去东升客栈!”

    周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幼清,点头应是,跟着方明晖出了门。

    幼清转身就回了房里,一动不动的坐在炕头上,越想越生气,好好的一家人跑到京城来干什么,春闱关他们什么事,难不成还想求他们帮忙不成……想都不要想!

    还好意思让她去拜见。

    幼清抓了针线,坐在炕头开始做针线,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看父亲的意思,分明就是有难言之隐。

    是什么?难道方兆临和汪氏抓了父亲的把柄?胁迫父亲?!

    一定是这样,幼清丢了针线腾的一下站起来,周芳掀了帘子进来:“夫人!”她看幼清脸色依旧不大好,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小了一些,“姑太太她……已经去东升客栈了。”

    “知道了。”幼清沉默了一刻,对周芳道,“收拾一下,我们也去。”她倒要看看,方兆临和汪氏一家子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幼清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四个丫头去了东升客栈,幼清由周芳扶着径直去了昨天的那个院子,院门依旧半掩着的,里头能听得到走动和说话声,周芳敲了门,随即有个婆子跑过来开门,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的戴着帏冒的幼清,道:“夫人找谁?”婆子话一说完,后面就有个浓眉大眼皮肤略黑,个子高瘦的少年跑了过来,“又是谁来了?”他声音有些粗,说话便有些生硬的样子。

    “大少爷。”婆子将门都打开,少年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方幼清,“咦……你是……”他盯着幼清看,幼清就昂头站在门口,少年就哎呀一声抚掌道,“你是大妹对不对?”

    是方怀朝!幼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快进来。”方怀朝很热情,笑眯眯的道,“我还以为你有事过不来了呢。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当初在临安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在自己的膝盖处比了比。

    幼清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随着方怀朝进了院子,方怀朝就回头盯着幼清看,可也看不清,就道:“你刚才怎么没有和大伯一起过来,姑母也是刚到,还有闻瑾表哥也来了!”

    “他们在哪里?”幼清停下来看着方怀朝,方怀朝指了指里头,“在里面说话呢。”话落,指着婆子道,“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告诉老太爷还有老太太一声!”

    婆子应是而去。

    幼清摘了帏冒交给小瑜,方怀朝转头过来就看到了幼清的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木呆呆的看着她,幼清压着不悦,道:“看我作甚!”

    “没……没什么。”方怀朝顿时红了脸,摸着脖子道,“没想到大妹变化这么大,要是平常见到,我一定认不出来!”又道,“快进去吧。”他引着幼清往里面去,不等幼清进去,方明晖就从里头走了出来,“妮儿!”

    幼清快步过去“爹爹!”她朝里头看了看,方明晖便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我不放心。”幼清撇了眼正支着耳朵偷听的方怀朝,“所以就过来了。”

    方明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就来吧。”指着方怀朝,“这是你堂兄,小时候你们在一起玩过,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时候大妹梳着两个揪揪,白白胖胖的,特别爱哭,只要碰她一下她就能蹲在地上哭上半个时辰,害的我都不敢和她玩!”方怀朝嘿嘿笑着,道,“没想到十来年没见大妹长这么大了。”有些唏嘘的样子。

    “你话真多。”幼清白了方怀朝一眼,方怀朝嘻嘻笑了起来,方明晖无奈的拉着幼清进了正厅里,幼清就看到方兆临和汪氏一人一边的坐在主位上,汪氏个子不高圆盘脸有些胖,但是皮肤很白,像个进窑烧歪了的阔肚白瓷花瓶,还有她的那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的看人时就跟针扎在人身上似的,皆是算计。

    幼清撇了眼汪氏,视线便落在对面的方明奚身上,方明奚很像汪氏,个子不高也是胖胖的,眼睛小小的骨碌碌转着,倒是二太太乔氏很清秀,是汪氏娘家姻亲的姑娘,亦是商贾出身,沾亲带故的,至于为人如何,幼清已经不记得了。

    乔氏身边坐着位少女,应该就是方怀心了,和方怀朝一样,容貌上更像乔氏一些,高高瘦瘦的。

    “三妹。”薛潋跑了过来,挡在幼清的面前,隔开了正厅里左右打量的视线,压着声音,道,“你不是不来的吗,这里没一个好人!”

    幼清就低声道:“我就是知道,才过来的!”

    “那你小心一点。”薛潋朝后看撇了一眼,“外祖父凶巴巴的,像是我们都欠了他银子似的。”

    幼清点点头,薛潋就回到位子上坐下来,方明晖带着幼清上前,和方兆临以及汪氏介绍:“这是幼清!”又和幼清道,“妮儿,行礼啊。”

    “祖父,祖母好!”幼清乖巧的行了礼,笑盈盈的站在方明晖身边,方明晖看着幼清微微一愣,心里也安慰了一些,幼清果真是长大懂事了,方兆临打量了眼幼清,模糊的嗯了一声,汪氏则是热情的道,“没想到当年的小妮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快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幼清就微笑着走了过来,汪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啧啧叹道:“长的可真是标致啊!”

    “什么标致。”方兆临眉头一拧,不悦的扫了幼清一眼,冷声道,“像极了那个……”他的话没说完,汪氏就咳嗽了一声,方兆临话一顿就端了茶没有再说下去。

    汪氏笑眯眯的道:“你爹爹说你有事来不了,我还可惜呢。自从你离开临安后,我们一直惦记着你,如今能在京城见着,可真是高兴。”

    “原是有事的。”幼清也是满脸的笑容,好像真的很高兴他们似的,“可是祖父和祖母还有叔叔婶婶以及哥哥妹妹来了,我怎么着也要来的,一家人十几年未见,如今见着确实让人高兴。”

    “可真是这样的。”汪氏掩面而笑,就拉着幼清指着另外一边介绍道,“那边是你叔叔婶婶,快去见过!”

    幼清应了一声过去向方明奚和乔氏行礼,乔氏就站了起来啧啧的和汪氏道:“娘,小妮儿长的可真是漂亮,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呢!”她上下打量着幼清,就跟没见过人似的惊奇,“啧啧,这要是没有成亲留在临安,咱们家的门槛都要给人踏平了。”

    “可不是。”汪氏笑着道,“这要不是在这里见着,在外头我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可半点不假。”

    幼清笑着道:“祖母和婶婶过奖了,我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好。”话落,视线落在坐在一边的方怀心身上,笑道,“这是妹妹吧,长的可比我漂亮多了!”

    方怀心正打量着幼清,听闻眉梢一挑,昂着头!

    “别理她,小孩子的脾气,她可不及你半分。”乔氏拍着幼清的手,热情的道,“你身体不好,快去坐着歇会儿,中午就别回去了,我叫了席面,一会儿就在这里吃。”

    幼清笑笑回去在方氏的身边坐了下来,方明晖也落了座。

    气氛出乎意料的好,好像大家真是十几年没见的亲人,情真意切的从来没有罅隙。

    “早就想来了。”汪氏看着方氏和方明晖,“可一直也不得空。你们两个也是,成家后也都不回去,连封信也没有。你们父亲常常念着你们,还悄悄让人打听你们的境况。”汪氏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

    方兆临冷声叱道:“说这些做什么!他们根本不记得还有我这个父亲。”

    “老爷!”汪氏嗔怪的看了眼方兆临,方兆临哼了一声,沉着了不说话。

    “知道您和父亲都好,我和哥哥也放心了。”方氏很尴尬,说起话来语速很慢,又看着方明奚打岔道,“还没有恭喜逸忠,考中孝廉时也没有给我们报个喜,我们都不知道。”

    “原是要说的。”方明奚回道,“后来忙起来就忘记了。不过现在您知道也不迟啊!”

    恬不知耻……幼清撇了眼方明奚。

    “大哥不方便,您又脱不开身,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乔氏用胳膊肘怼了怼方明奚,打了个眼色,又笑着和方氏道,“更何况,季行前年还高中皇榜了呢,和他比起来,逸忠这孝廉实在不值得一提。”

    “能高中已不易。”方明晖道,“下半年再刻苦一番,明年高中必定不在话下!”

    方明奚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点着头道:“还是大哥了解我,我对我自己也很有把握!”

    方明晖笑着点头。

    “大哥。”方明奚道,“您现在也没什么事,我听说城隍庙到晚上很好看,今晚你陪我去逛逛吧!”

    方明晖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幼清知道方明晖最不喜那些人多闹腾的地方,她就笑着接了话,道:“现在是月初,索性叔叔也不走,不如等到十五再去,到时候让三表哥陪您去,他知道许多玩的地方。”

    薛潋朝幼清直瞪眼,怎么就把他给卖了,他才不想陪方明奚出去玩呢,一看就知道他们玩的地方不一样。

    “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意思。”方明奚顿时沉了脸,正要说话,乔氏就咳嗽了一声,望着方明奚眯了眯眼睛,方明奚就撇过头去端了茶盅喝茶。

    “二表哥陪我去吧。”方怀心一直盯着薛潋,笑眯眯的道,“我和哥哥也想去城隍庙,你陪我们去逛逛吧。”

    薛潋没答话,一脸不情愿,方氏就勉强接了话,应道:“等十五那天,就让他来接你们!”

    “什么来接我们。”方怀心皱眉,不高兴的道,“姑母,您今天来不是接我们去您家住的吗?我可听说你家很大的,腾两个院子给我们应该不成问题吧。”又嫌弃的指着客栈里的桌椅板凳,“这里都脏死了,我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就跟在泥地里搭了个窝棚似的。”

    方怀心的话一出,正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对面的人就朝方氏和方明晖看来,方氏满脸的尴尬的,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要将他们接到家里去住……

    “心儿说的对。”方明奚接了话道,“大哥,二姐,你们都有地方住,怎么能忍心让爹娘住在客栈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们面子往哪里放。”又道,“而且,姐夫都是二品大员了,这么高的官位,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慈不孝的名声了。”

    方氏勉强笑着,那边汪氏就咳嗽了一声,叱道:“眀莲家里人多,更何况还有孩子在,别给她添麻烦!”话落就瞪了方明奚一眼。

    方明奚白了眼方明莲,很不高兴的样子。

    幼清就朝汪氏看去,汪氏正笑盈盈的看着方明晖,方明晖正端着茶盅喝茶,不知道在想什么,幼清目光微动,挑了挑眉忽然开口道:“若不然,我和夫君商量一声,祖父和祖母搬到我家去住吧。”

    汪氏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压了下去,笑着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还是住在这里好了。”

    “妮儿。”方明晖也朝幼清看过去,幼清朝方明晖笑笑,和汪氏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一家人嘛。不过我还是要问过夫君的意思才成,还请祖父和祖母略等一等!”

    汪氏扬眉,胸有成竹的道:“等几日无妨的。是该问问宋大人的意思。”她的话说着一顿,方明奚就眼睛发亮的看着幼清,“听说宋大人在圣上跟前走动,圣上也非常的宠信他?”

    幼清淡淡的笑了笑,算作了回答,方明奚就道:“那……那能不能引荐我见一见圣上?若是能在殿试前,觐见一次圣上,到时候圣上记得我,怎么着也会给我不错的名次,对吧!”

    幼清真是要被气笑了,她忍不住去打量方家的人,却发现,除了方怀朝脸上有些不苟同的样子外,其它人竟然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

    可真行。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约莫是不行的。圣上一心求道,便是几位阁老都鲜少召见,更何况外人……”幼清说的很真诚,方明奚就皱眉,不悦道,“我这不是有宋大人做中间人吗,和他们不一样。”

    “二弟!”方明晖听不下去,打断方明奚的话,“又不是出门谈生意,什么中间人不中间人,你往后在外面可不能这样说话!”

    方明奚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汪氏就笑看了眼方明晖,方明晖便没有再说话,幼清看着心头大震……看样子,父亲真的有把柄被汪氏握在手里了?

    她紧蹙了眉头气的发抖,腾的一下站起来,和汪氏以及方兆临道:“我们还有事,中午就不在这里用膳了。至于接你们去家中住的事情,我和夫君商量过后再来给祖父和祖母答复!”话落,她挽了方明晖的胳膊,“爹爹我们走吧。”又朝薛潋打了个眼色。

    薛潋便去扶了方氏。

    乔氏笑着道:“可真是,我连席面都定好了。”话落和他们一起往外走,“我送你们。”

    幼清和方明晖以及方氏和薛潋出了院子,方怀朝朝几个人看了看,蹙眉和乔氏道:“娘,祖母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他们又不欠我们的,我们怎么反而一副来讨债的样子。”

    “你懂什么。”乔氏低声道,“你姑父是二品大员,表哥在翰林院就要散馆了,还有个姐夫一个妹夫,包括宋大人,一家的男人都在朝堂做官,这样的人家你平日里遇到过几个?”

    方怀朝不以为然:“好是好,可你看他们根本就不想和我们走动,上赶着也没有用。”

    “这件事你别管了。”乔氏冷笑着压低了声音,“你祖母似乎很有把握,他们一定来接我们回去的。”

    方怀朝露出不屑的表情来,摆手道:“这事儿我不管了,真是的!”话落,赌气的回了自己房里。

    幼清一进车中,便拉着方明晖的衣袖问道:“爹爹,他们是不是抓住您把柄了威胁您了?您看他们一副副的嘴脸,真是欺人太甚了。”

    “这件事爹爹心里有数。”方明晖冷声道,“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幼清当然不放心,她知道方明晖不傻,做事也素来有章法,可是他心软啊,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虚情假意的利用了,她不依不饶的道:“爹爹,我们是一家人,您告诉我,来帮你想办法!”

    方明晖没有说话。

    “那就把他们接到府里住吧。”幼清不再问,斩钉截铁的道,“一来堵了悠悠众口,没有人敢说您不孝,二来,她们一个个都不安分,留在家里我日夜看着,心里也踏实一点。若不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借着您的名义,借着夫君的名义出去乱攀交关系,到时候只会惹出麻烦!”而且,他们还将方怀心也带来了,说不定还想在京城给方怀心寻门亲事。

    “这怎么成。”方明晖不同意,“把他们带回去,肯定是一日都不能安生。”

    幼清已经打定主意了,她和方明晖道:“我知道不会安生。可是方逸忠要明年三月才春闱,这个时候你赶是赶不走的。还有半年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又道,“您不是要给母亲还有我上族谱吗,我有办法让他们主动给我们上!”

    “妮儿!”方明晖皱着眉,满面的愧疚,幼清就道,“爹爹的心太软了,恶人就然给我来做好了。”

    方明晖叹了口气,撇过头去。

    父女两人回了家,幼清在房里思前想后打算了许久,直到天黑后宋弈下衙回来,幼清迎着他进房关了门,她将临安方氏的事情告诉了宋弈,宋弈凝眉道:“那就依你的意思把人接回来,不过到明年的三月罢了,等过了春闱再说。”又摸摸幼清的头,“别生气,岳父这么做也不是全然被他们拿捏了,对于你来说,和他们没有半点感情,和岳父却是不同,那是他的父亲和手足,多少都有些感情在。”

    幼清理解,可只要一想到汪氏可能在威胁父亲,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她拉着宋弈,道:“我要真把他们接进来,到时候你肯定会烦不胜烦的!”

    “我看的是你,又不是他们。”宋弈不以为然,笑了笑道,“更何况,这点小伎俩岂能难得到我,若是这样,你也太小看你的夫君了吧。”

    幼清被他逗的笑起来,偎着宋弈,道:“等我弄清楚这里头的事情,我定新仇旧账一起算!”

    宋弈失笑。

    “太太。”蔡妈妈在门外回道,“姑老爷,姑太太还有大舅爷都来了!”

    肯定是为了她要把人接回来的事来的。

    “我们出去吧。”宋弈牵着幼清出了门,薛镇扬和方氏以及薛霭和赵芫已经进了门,方明晖也从外面进来,大家互相行了礼便按长幼落座,薛镇扬凝眉看着方明晖问道,“你和幼清的意思,是将他们接到家里来住?”

    方明晖点了点头,薛镇扬颔首道:“接回来也好,他总归是你和眀莲的父亲,若是让他们一直住在客栈也不像话。我的意思,你若是不想接回来,那我便去接,安顿在家中,也不过半年的时间,等过了春闱再送他们走便是。”要住肯定是住在儿子家,在薛家是退而求次之。

    方明晖也有这个意思,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而弹劾薛镇扬,薛霭和宋弈,这样便就得不偿失,更何况,他很了解方兆临和汪氏的性子……到时候闹腾起来,说不上谁怕谁,只是没有必要而已。

    “要不然……把幼清陪嫁的宅子收拾一下给他们住?”赵芫看着大家,说的有些不确定,幼清看了眼方明晖,和赵芫摇了摇头,道,“还不如放在家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我反而要放心一些。”

    “那你们就接回来吧。”薛镇扬颔首,道,“幼清和闻瑾明天去接!”

    幼清摆手道:“三表哥还要去学馆,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事情几句话敲定了!

    第二日,幼清就亲自去了东升客栈,去的时候,她们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连院子都及时退了,见着幼清,乔氏就笑着道:“还以为你要到中午呢,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带了几辆车来,要跑几趟,我留两个婆子在这里守着吧。”

    这么有把握她一定来接他们啊,幼清笑眯眯的道:“我就带了两辆车,婶婶还是留两个婆子守在这里吧,免得丢了东西就不好了。”

    “说的是。”乔氏说着回头去看方兆临和汪氏,方兆临蹙眉道,“先人过去,东西搁在这里,回头再来取。”

    大家都应是。

    一行人就挤挤攘攘的上了马车,三个男人坐了一辆车,幼清则和汪氏四个人挤了一辆,丫头婆子跟在车边,徐徐往槐树胡同而去。

    “听说你成亲的宅子和你姑母家离的很近?”汪氏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看,方怀心就好奇的凑过去,眼巴巴的看着外面,幼清端坐着笑着回道,“是,前后两个巷子而已。”

    “那可真是好,往后来往也方便一些。”汪氏微微颔首,携了幼清的手,道,“虽说你小时偶只在家里住了几个月,可我们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能愿意和我们亲近,可真是太好了。”

    “祖母客气了。”幼清笑着道,“您是祖母,不管到哪里都是祖母,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

    汪氏好像真的很高兴似的道:“真是孝顺的孩子。”便从怀里拿了个红帕子包着的东西出来,给幼清,“昨儿你来我忘记给你了,这是你母亲当年留在我那里的东西,我这回过来把一起带来了,现在,你保管着吧。”

    幼清敷衍的笑笑,将帕子接过来,并没有打开,直接收在了荷包里,笑着道:“谢谢祖母,我一定保管着。”虽这么说,可面上却是一副并不上心的样子。

    汪氏心头一震,没有料到幼清会这么平淡的,难道她都不想念不好奇自己的母亲?她看着幼清,轻声道:“妮儿啊,你都不想你的母亲吗?”

    “不想。”幼清笑眯眯的道,“我又没有见过她,这谈什么想念呢,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汪氏忍不住和乔氏对视一眼,一边方怀心就大声道:“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你没有见过你娘,你都不想啊。”

    幼清淡淡一眼扫过去,似笑非笑,方怀心一愣不由自主的朝乔氏身后缩了缩,乔氏心头一跳,没想到幼清的眼神这么犀利,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有这样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心儿年纪小不懂事。”汪氏呵呵一笑,道,“不想也好,这娘是亲也好不亲也好,还是要靠时间相处的,你说是吧。”

    幼清笑着点头,道:“就和祖母和我姑母还有父亲似的,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是,正是妮儿说的这个理。”汪氏面上笑着,眼里却打量着幼清,很惊讶方明晖竟然将女儿养成这副要强的性子出来,说话阴阳怪气的话里藏话……可真是歹竹出好笋啊……

    就是不知道,是空有这副皮囊只知道要强,还是真有点聪明劲儿。--453+9523970-->

194 试探

    “也不怎么样嘛!”方怀心站在垂花门口撇了撇嘴,“还没有我们家院子大!”

    乔氏拍了拍方怀心的肩膀,摇了摇头:“不要胡说,京城寸土寸金不比临安,能在这里置办宅子已是不易!”

    方怀心回头看来眼幼清,跟着方兆临和汪氏进了垂花门,方明晖和方氏在门口迎着,方兆临负手走走过去:“你回来后,便伺花弄草?”

    “是!”方明晖应了一声,方兆临就撇了他一眼,“亏了你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个女人,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话落,不悦的蹙了眉,方明晖走在方兆临身后,沉默的没有说话。

    汪氏就咳嗽了一声,和方兆临低声道:“老爷,时过境迁,您老调重弹有什么意思!”

    “这个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方兆临眯着眼睛望着汪氏,道,“逸忠考了二十年才不过是个举人,他呢,庶吉士出身,如今却在家中伺弄花草,这不那个女人折腾的,难不成是我逼他这样的!”

    幼清走在后头听到了方兆临的话,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就听到方氏为方明晖辩道:“父亲,大哥本是戴罪之身,如今能平安归来已经不易,他经历这么多坎坷就只是想平静几年,伺弄花草不也挺好的吗。”

    “你们懂什么,无知妇人!”方兆临瞪了眼方氏,负手往内院而去,幼清就朝众人看去,大家一个个都是一副凝气静神的样子,没有人说话……

    幼清将前面的两间院子收拾出来,一间给方兆临和汪氏住,对面的一间则给方明奚一家子住,而方怀朝则住在了外院……

    “说是京城,可这地少人多,住起来挤得很。”汪氏在院子里走一通,微笑的和自己身边的婆子道,“还真是不如家里舒服啊。”方家的院子是祖宅,前后五进,后来又在后院拓了一些,所以非常的宽敞,而汪氏娘家是商贾出身,家里钱财不缺,宅子大小和布置上,更加的阔绰富丽堂皇。

    婆子笑着给她端了椅子摆在院子里,轻声道:“自己的家住的总归是舒服一些。更何况,姑奶奶这宅子也确实不如家里的宽敞。老太太,您说这北方为何不像我们那边那样,往上搭两层呢,这样房间多也不显得拥挤。”

    “还真是。”汪氏颔首道,“估摸着是风俗不同吧。”她靠在椅子上,望着自院子外面探进来的一颗桂花树,吩咐道,“苏儿,稍后你去院子走动一番,熟悉熟悉。”

    苏妈妈应是,笑着道:“老太太不说,奴婢也要出去走动走动的,这一路过来似乎没有看见多少伺候的下人,估摸着去摸个底并不难!”

    “那小丫头瞧着是个聪明的主。”汪氏端着茶盅,轻轻吹着上头的浮沫,“不过,她聪明更好,省的我们说什么还得劳神给她再解释一遍。”

    苏妈妈想想幼清的样子,低声道:“奴婢瞧着,姑奶奶的容貌,真是像极了那位……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那又如何。”汪氏冷笑着道,“一个外族人,还背着那样的身份,容貌对于她来说只会成为累赘!”

    苏妈妈颔首应是,有些可惜的道:“要不是外族人也就好了,和大爷男才女貌金童玉女似的般配……可惜了……”汪氏不以为然,“可惜什么,一个胆子比一个大,我当时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是知道,就不是把两人赶出临安那么简单,断断不留的!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若不然,可真就麻烦了!”

    苏妈妈想想当时的情况,当时方明晖将人带回去时,他们只看出来是外族人,却不曾多想过,直到后来方兆临将两人赶走,汪氏才偶尔得知了更为惊人的秘密……她们才真正的后怕起来!

    幸好,两个人最后还是分开了,苏妈妈想起来,依旧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奴婢冷眼瞧着,老太爷对大爷还是念着情的。”苏妈妈朝房里看了一眼,汪氏冷笑道,“念着情又如何,方家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我们撑着,还能有今天?!等逸忠高中,他将来能靠的上还是他这个儿子!”

    苏妈妈也觉得是,笑着道:“若是您的打算真的成了,将来临安方氏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了!”

    “瞧着吧。”汪氏放了茶盅站了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不会白来。”她们以为她死乞白赖的要住进宋府来是为了什么,她身上带着银子,买一间地段好的宅子或许没有那么容易,可要想在京城落脚,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边,汪氏和苏妈妈说着话,幼清也正和方氏聊着,方氏说起以前的事情来:“……大哥和大嫂一回去,父亲便就勃然大怒,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就将大嫂赶了出去,大哥也随即出了家门,两人在临安赁了个宅子住了下来,大哥心里一直有愧,这一生没有给大嫂一个三媒六聘名正言顺的婚事,后来你出生,大嫂又……大哥一直耿耿于怀,他不和你提大嫂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愧疚吧。”

    幼清却觉得方明晖不和她说,并非单单因为愧疚,但她不愿去深想,现在的生活很好,她以前没有母亲,现在就更加不需要,所以,她一点都不想了解。

    “不是说带了件你娘的东西给你吗。看看是什么。”方氏望着幼清,幼清自怀里将汪氏给她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方氏,方氏摆在炕几小心翼翼的打开,道,“是一支凤钗。”一支看上去很普通的凤钗,鎏金嵌着红宝石,不过做工非常细致,但也并非少见。

    幼清移目过去,视线落在钗上,微微一顿,从方氏手里拿了过来,摆在手心里细细打量,越看眉头蹙的越紧,方氏奇怪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钗有什么问题?”

    “看着有些眼熟。”幼清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方氏就道,“也不是少见的东西,你瞧着眼熟也正常。”又道,“既然是你娘的东西,你就仔细保存着,也当个念想!”

    “知道了。”幼清将东西包起来交给采芩,“收起来吧!”

    采芩应是,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匣子里,又锁进了箱笼里。

    “我先回去了。”方氏站了起来,和幼清道,“晚上再和你姑父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幼清应是送方氏出去:“春杏既然是老太太的人,那您就将她送过来好了,留在家里终究不妥。”

    “真没有想到,她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纵是脾气再好,方氏也生了气,可是她顾忌着汪氏,却又不敢将春杏打死或者发卖了,所以只好道,“那成,我回去就让她过来,等他们回临安,你也不要留她了。”

    她现在就不会留她,幼清回道:“我知道的,您放心!”

    方氏出了门,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春杏就提着包袱来了,采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人领到暖阁里去了,幼清端着茶坐在炕上也不说话,春杏心里没底就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春杏,见过姑奶奶!”

    幼清放了茶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事到如今,你不要和我说说,你是如何进薛府的?这些年又都做了什么事?”

    “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当年机缘巧合在临安由老太太收留教养了两年,等奴婢懂事后,就被送到薛府里来了,奴婢一直本本分分的当差,真的!”春杏知道,幼清既然知道她是汪氏的人,就一定会有所顾忌,不敢拿她怎么样,“老太太其实也是关心姑太太而已,奴婢是受命行事,都没有恶意的,还请姑奶奶谅解!”

    谅解?幼清点点头,道:“既然姑母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从今儿起你就是宋府的丫头了,去……给我倒杯茶。”

    春杏一愣,朝幼清看去,迟疑的站起来去炕桌上提了茶壶给幼清倒茶,又将茶盅捧着递给幼清,幼清伸手去接却手背一翻将茶盅打翻在地上,春杏了惊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幼清却是眉头一拧,不等她说话,蔡妈妈就一个箭步上去,照着春杏的脸就抽了一巴掌:“小蹄子,做这点事都不会?笨手笨脚!”

    春杏捂着脸惊愕的看着幼清。

    幼清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蔡妈妈便对外头喝道:“来人,这个小蹄子不懂规矩,拉出去按在庭院里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随即,便有婆子进来,二话不说将春杏架着往外拖,春杏挣扎着看着幼清道:“姑奶奶这么做不妥当吧,夫人让奴婢来是服侍老太太的,您现在打奴婢就是打老太太的脸!”

    “那你就看看,老太太会不会来救你。”幼清说着一顿,道,“你还是抓紧了包袱,等她发卖你的时候,好歹留几个钱傍身!”

    春杏被拖了出去,按在庭院里噼里啪啦的打了二十板子。

    汪氏远远看着,笑眯眯的和苏妈妈道:“小丫头,气性倒是挺大的。”话落,冷笑了一声,对苏妈妈道,“一会儿她把人送过来,你就找个人牙子发卖出去,留着还要费个人看顾着,麻烦!”话落,转身便走了。

    苏妈妈应是,过了一会儿幼清将人送来,她果然找了个人牙子将春杏发卖了出去,春杏有气无力的拉着苏妈妈的手求着道:“奴婢一心为老太太,老太太为何要发卖奴婢。”

    “废话真多。”苏妈妈不屑的道,“你自己蠢被她们发现了,如今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你该高兴,自己还能留着一条命!”

    春杏死死揪着苏妈妈的手,苏妈妈疼的直皱眉,掰开她的手,让人将春杏拖走。

    乔氏将房里的东西安置好,便带着方怀心到了汪氏那边,她进门便道:“娘,您将春杏发卖了?”

    “把人打的半死不活的,留着还有什么用。”汪氏不以为然的道,“若真留着,岂不是扎她们的眼,如今我们住进来,便要客随主便,先让她出了气,往后的事情才好商量。”

    乔氏想想便笑着道:“还是娘想的周全。”她朝房里看了看,“娘这里都收拾好了?”

    “收拾妥当了。”汪氏说着,道,“怀朝呢,出去了?”

    “没有,方才还看见他在外书房里看书呢,说是里头藏了好些书,他来了劲儿,一直埋头在里面也不出来。”乔氏笑眯眯的,方怀朝虽有些贪玩,却非常的聪明,不管什么书,他但凡看过两遍就都能背的下来。

    “太太,果然如您所料,老太太将春杏发卖出去了。”蔡妈妈掀了帘子进了暖阁,将那边的事情告诉幼清,幼清微微颔首,她打春杏并不真的是出气,她若想出气,就不会将他们接到府里来住,既然人来了,她就没有必要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

    她要试的是汪氏的态度,她们若是忍了,便足以说明,她们此番来,绝不是陪着方明奚上京赶考这么简单!

    “走吧。”幼清下了炕和蔡妈妈笑眯眯的道,“到了午膳时间,我去请祖父和祖母来用膳!”

    蔡妈妈应是,随着幼清出去。

    幼清径直去了汪氏的院子里,苏妈妈亲自迎她,幼清笑着进去和汪氏以及乔氏行了礼,道:“祖母和婶婶的东西可收拾好了,若不然我让房里的丫头来搭个手?”

    “一点事罢了,她们若做不好,我还留着作甚。”汪氏笑容亲切和蔼,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也累了一上午,快坐下来歇歇。你姑母家去了?”

    幼清在汪氏身边坐了下来,回道:“是,家里事情多,也脱不开身。说是晚上等姑父和大表哥下衙,一起过来给祖父和您接风。”没有人提春杏半句。

    “真是太客气,这样劳累大家实在没有必要。”汪氏摆摆手,“早知道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我们来了就不该惊动你们的。”叹了口气。

    没有惊动,那春杏和父亲说的是什么?幼清心里不屑,面上却是笑着道:“我们都在京城,你们既然来了若不到家里来,可就真的太见外了。谈不上麻烦的,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祖父呢。”幼清朝内室看了看,笑道,“饭菜在花厅都摆好了,还请大家去花厅用膳!”

    汪氏点点头,就对苏妈妈道:“去请老太爷出来。”自己就站了起来,乔氏也笑着道,“你二叔昨晚没有歇好,这会儿还在睡呢,说不起来吃午饭了,你就别管他了。”

    “那将饭菜给他温在灶上,等他醒了再用也不迟。”幼清笑着说着,见方兆临从房里走了出来,她上前行了礼,方兆临不看她的脸,撇过视线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便往外走,幼清也不在意和汪氏一起出了门。

    一行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去了花厅,方明晖和方怀朝一起从外院进来,大家互相见了礼,幼清四处看看,问蔡妈妈:“封神医呢?”

    “神医说他去庄子里住几天,看看草药如何了,刚才走的,让奴婢和您说一声。”蔡妈妈扶着幼清进门,幼清点点头,道,“知道了。”封子寒和父亲一样,不喜欢人多,家里冷不丁来了这么多人,他才故意避着出去的。

    这一顿饭气氛很好,方怀朝插科打诨的陪着方明晖说话,陪着方兆临吃了两杯酒,等撤了桌子,汪氏看着幼清,问道:“宋大人寻常几时下衙。”

    “时间倒不定,有时候他还要在西苑值宿。”幼清说着,给汪氏续茶,汪氏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家各自回去歇午觉,方怀心扶着乔氏回了自己院子,她推着方怀朝不高兴的道:“你看你刚才吃饭时的样子,一副巴结逢迎的嘴脸,不就是住在她家里么,你何至于如此。”

    “怎么和你哥哥说话的。”方怀朝还没有说话,乔氏便呵斥道,“还有没有点规矩。”

    方怀心不服气的道:“我又没有说错,您看看哥哥刚才那个样子,看的真让人恶心。”她话落,方怀朝就瞪着她怒道,“你也知道你住在人家家里,怎么着,你还以为她欠你的不成,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和人家联系,如今一来京城就这么住进来,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

    “她是方家的人,要是我嫁到京城来,莫说只是住几个月,就是一直住下我也愿意。”方怀心说着就冷哼了一声,方怀朝就抽抽鼻子,“她和你能一样?你没听祖父说吗,她和大伯母一样,到现在都没有上族谱。欺负了人家,还当自己有理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可真行!”

    “娘,您看看怎么说话的,您怎么不训斥她。”方怀心跺脚,不服气的瞪着方怀朝,乔氏也微有不悦,“当年的事情你不知道,你祖父不给他们上族谱是因为……”说着,乔氏摆摆手,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方怀朝就好奇的道,“因为什么?”

    “这些事你别管了。”乔氏不耐烦的道,“去看你的书去,别鼠目寸光撑不起台面。”

    方怀朝不屑的哼了哼,这个家里,鼠目寸光的,可不是他!

    晚上宋弈回来的很早,在外院就碰到了方怀朝,方怀朝看见便愣住,没有想到宋弈这么年轻,要知道他如今已经位居三品,虽说詹事府如今没什么权势,可是国朝不可能不立储君,但凡立了太子,詹事府只会如日中天越来越好!

    “宋大人!”他走过去朝宋弈行了礼,宋弈笑着还了礼,道,“今日搬来,住的可还习惯?”

    方怀朝很自来熟的道:“习惯,我在你的书房待了一个下午,没想到里头存了这么多好书。”他和宋弈并肩往内院走,“宋大人是永新县人?”

    宋弈点点头,方怀朝就道:“我家隔壁有位大哥也是永新的,他说话带着口音我听不懂。你说话竟然一点都没有”大周学子读书,亦要学官话,所谓官话便是京城的方言,但有的人口音重,便是在京城待了一辈子,官话里依旧脱不去口音。

    “或许在京城待的久了。”宋弈微微笑着,从善如流的道,“你的官话说的也不错!”

    方怀朝眼睛一亮,觉得宋弈非常亲切,不但没有架子还很好说话,他高兴的道:“我不成,不过这一次既然来了,我就打算好好学学,往后总能用得到的。”

    宋弈颔首,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正院门口,宋弈回头对方怀朝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稍后再和堂兄说话!”

    宋弈喊他堂兄,方怀朝高兴的点着头,道:“成,我去和我父亲说,他今儿就惦记着要见你呢。”话落,蹬蹬的跑走了。

    “老爷。”幼清已经听到声音从房里迎了出来,宋弈大步过去,幼清问道,“你见到方怀朝了?”

    宋弈点点头,道:“在外院碰到的,很有趣!”说着,脱了袍服换上幼清拿来的家常道袍,幼清回道,“是挺有趣,不过话也很多!”

    “祖父和祖母都安顿好了?”宋弈牵了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幼清点点头,将今天的事情和宋弈说了一遍,宋弈微微颔首,道,“那就派人去请薛大人和姑母!”

    “已经让周芳和胡泉去了。”幼清笑着给他倒茶,拉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日子家里估计都安静不下来了。”

    宋弈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这样说几句可不成。”牵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来,幼清红了脸抵着他的胸口,道,“随你,你想怎么样都成。”

    宋弈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幼清亲了亲,笑着道:“走吧,陪我去拜见祖父和祖母!”

    幼清点点头,两个人前后出了院子,径直去了方兆临和汪氏的院子,苏妈妈站在门口远远的行了礼,宋弈颔首,和幼清一起进了门,便看到方兆临正坐在首座之上喝着茶,宋弈上前行了礼,方兆临抬眸看他,微微一愣,问道:“……你……姓宋?”觉得宋弈很面熟。

    宋弈很有礼的点点头,方兆临便微蹙了眉头,觉得宋弈长的有点像宋墉,他年轻时曾和宋墉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他分明听说宋弈是吉安府永新县人,应该和宋墉没有关系的,他想了想颔首道:“约莫是老夫多想了,请坐!”

    宋弈应是,又和汪氏行了礼,汪氏赞叹的道:“宋大人果真是仪表不凡,和我们妮儿往这里一战,真真儿是金童玉女似的。”

    “祖母过奖了,您唤我九歌就可以了。”宋弈行了礼,在方兆临的下首落座,看着方兆临就道,“听幼清说祖父和祖母此番来,是为了陪二叔准备明年的春闱?”

    “是。”方兆临颔首,“考到今天才是个孝廉,说出去真怕别人笑话。”

    宋弈一脸真诚,微笑道:“考场上,下至十几岁的孩童,上至七八十岁的老者比比皆是,春闱虽考才力,可与运气也分不开,或许,二叔往年不过欠了几分运气罢了。明年入场,一定旗开得胜!”

    这话说的真让人舒服,汪氏满脸的笑容,对宋弈真的露出几分喜欢来,方兆临看了眼宋弈,摆手道:“你们都是从科场出来的,运气一说不过占上一两分,靠的还是才力,你不必安慰老夫!”

    “爹!”就在这时,方明奚从外面进来大声道,“九歌说的没有错,我前些年就是运气不佳,若不然我哪会现在还只是个孝廉!”

    宋弈笑着朝方明奚行了礼,方明奚侧身避开给宋弈回了礼,在宋弈身边坐了下来。

    方兆临直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

    “你是从西苑回来,还是从衙门回来?”方明奚期待的看着宋弈,“听说圣上对你颇为重视,连几位阁老不见却要见你的,是不是这样。”

    宋弈微笑着道:“倒也不是,几位阁老若是有事,自然是可以进西苑的。”方明奚不是想听这个,他望着宋弈,迫不及待的道,“你看,你明天去西苑,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明年春闱,我若是能在这之前见一次圣上,在圣上面前混个脸熟,到时候殿试肯定会顺利许多,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这般理所当然,宋弈却是面不改色,思索了一番道:“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近期圣上正潜心炼丹,二叔若想面圣不凡等一等。若是时机成熟,我再安排此事!”

    汪氏挑眉,笑眯眯的看着宋弈,显得很满意的样子。

    “那要等多久。”方明奚有些着急,“这都九月了,其实细算算也没有几个月了。”

    宋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很耐心的道:“到月底看一看,或许可以。”他说着微顿,道,“不过,二叔若想在春闱前进国子监,我到是有些把握,就是不知道二叔可有此意愿!”

    “这……”方明奚略有些犹豫,那边方兆临就提示性的咳嗽了一声,方明奚就道,“那就麻烦九歌了,若是能进国子监,我虽说不用多学什么,但能结交一些好友亦是不错!”

    宋弈含笑点点头,道:“那二叔等我的消息!”说着话,乔氏带着方怀朝和方怀心从门外进来,方怀朝笑呵呵的围着宋弈落座。

    方怀心垂着头满脸通红的撇了眼宋弈,她亦没有想到宋弈容貌这么出色,坐在微暗的正厅里,就跟天边的星子似的,熠熠生辉……

    “娘。”方怀心和乔氏落座,挨着她的耳边道,“姐夫比三表哥还要好看。”

    乔氏就朝她一瞪眼,道:“胡说什么,别叫人听见笑话!”

    “我就说说。”方怀心又撇了眼宋弈,往后她找夫婿也要找这么好看的,就算没有宋弈这样的,至少也要似薛潋那般……

    过了一刻,薛镇扬和薛霭以及方氏一家子人都过来,一大家子人在花厅里用膳,说不上多和气,但却没有冷场,等吃完了饭送走了薛镇扬一家人,方明奚就拉着方明晖到一边,低声道:“大哥,这时间还早,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逸忠。”方明晖当然明白方明奚的意思,低声斥道,“你来京城是为了春闱,不可胡闹!”

    方明奚不以为然的摆着手道:“你不要整天把春闱挂在嘴上,我知道我来京城是干什么的。”话落,又道,“我要不是不熟悉,我自己一个人就去了,何故拉着你。”

    “我不去。”方明晖严辞呵斥,“你也不准去,回去看书。”

    方明奚觉得方明晖极其的扫兴:“不去就不去,啰嗦。”话落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到了正院,他心里一动请了个小丫头将宋弈请了出来,宋弈笑容亲和的望着他,问道,“二叔若是有事说,不如进去暖阁里说吧,暖和一些!”

    “不用!”方明奚左有看看,低声道,“这么晚也睡不着,你陪二叔出去逛逛如何?”

    宋弈眉梢几不可闻的一挑,笑着道:“我对京城玩乐之处也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二叔若是想去逛逛,我让江淮陪你去吧!”他说着,朝院角那边看去,江淮就苦着脸走了出来,方明奚吓了一跳,指着江淮道,“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我刚才怎么没有发现。”

    “他对京城很熟。”宋弈并没有顺着方明奚的话说,“二叔想玩什么和他说就成。”

    有人带着他就成,方明奚也不讲究,高兴的道:“成,成,麻烦你了。”说着,就拉着江淮往外走,边走边道,“咱们去河边,我听说那边停着许多画舫,这深秋夜停在画舫上吹着冷风喝着热酒,想必别有情趣……”

    江淮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宋弈。

    方明奚这一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江淮苦笑着和幼清道:“先说去画舫,可那边人太少,早没有夏日时热闹,他便又回来到城隍庙,进了牡丹阁待了两个时辰,又换去了翠云阁,在翠云阁一直逗留到现在才回来!”

    “辛苦你了,你回房歇着去吧。”幼清亦有些尴尬,江淮点点头,走了两步又道,“他说今晚还要属下陪着去,怎么办?”

    幼清被他的样子逗笑,忍着笑意她道:“今晚不用你陪,他若是找你,你就说你没有空。他走了一趟想必门路已经熟了,随他折腾去好了。”

    江淮顿时松了一口气。

    幼清收拾了一番去给方兆临和汪氏请安,远远的就看到乔氏气冲冲的从院子里出来,方明奚垂着头跟在后面,两个人一看便是吵架赌气的样子,她不动声色的避在了一边,等两人走了她才出来。

    一连两日,方明奚都是夜里出去,早上回来,直到第三天,他才总算消停下来,随着赵大人派来的幕僚去了国子监报到,汪氏很重视,亲自将方明奚送到了门口……直等到方明奚不见了人,她才笑盈盈的回来。

    “你二叔能去国子监,我也能放心了。”汪氏和幼清笑着道,“这可真是要多谢九歌,你一定要替我们谢谢他!”

    幼清笑着道:“不必,都是一家人,他帮二叔是应该的。”

    “虽说是一家人,可该谢还是要谢。”汪氏想了想,道,“我听说城外有间法华寺香火特别盛,想今儿去看看,也给九歌和你们在菩萨跟前磕几个头,求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人能顺顺利利和和美美,也求你二叔明年春闱一帆风顺。”

    “法华寺香火是很旺盛。祖母既然想去,那我陪您一起去吧,这会儿走还不算迟,到那边刚刚好可以用斋饭。法华寺的斋饭也非常的不错。”幼清话说完,汪氏就摆着手道,“不用,你有你的事,我和你婶婶做一趟就好了。”

    幼清眉梢微扬,笑着道:“那也成,我多遣几个婆子跟着车,若是有什么事,有她们在我也放心一点。”

    “真是好孩子。”汪氏拍了拍幼清的手,道,“祖母如今想起来,心里还后悔,当初实该将你留在临安才是,若真将你留在临安,这会儿我们祖孙二人,感情只会更好!”

    幼清笑着应是,陪着汪氏回去安排收拾了一番,就送她和乔氏以及方怀心和方怀朝去了法华寺。

    “太太。”周芳随着幼清站在垂花门口,望着渐渐出门的马车,低声道,“要不要奴婢跟着她们?”

    幼清摇摇头,道:“不必,她们想做什么早晚都会知道的。”她话落,笑着往回走,边走边道,“昨晚老爷和我说十一皇子进西苑了,往后估摸着应该会长住在那边!”

    周芳闻言一怔,高兴的道:“这真是好事,看来圣上很喜欢十一皇子啊。”她笑着道,“圣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将哪个皇子亲自养在身边的事情呢。”可见对十一皇子是有些另眼相看的。

    幼清笑笑,两个人刚回到房里坐下,蔡妈妈就跟着进来:“太太,十王府里一位姓裘的嬷嬷求见。”

    “十王府?”幼清微微一顿,问道,“是大皇子妃身边的嬷嬷?”

    蔡妈妈并不是十分确定的点点头,幼清和周芳对视一眼,颔首道:“请她进来。”

    蔡妈妈应是,过了一刻领了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穿着姜黄色宫裙的梳了头的嬷嬷进来,她很客气的向幼清行了礼,幼清起身避开笑着请裘嬷嬷坐,裘嬷嬷并未推辞在杌子上稳稳的坐了下来。

    “奴婢是奉皇子妃娘娘之命来给宋太太送帖子的。”裘嬷嬷自怀里拿了封帖子出来递给蔡妈妈,笑着道,“还有两日就是我们郡王七岁的寿辰,娘娘想着不过是小生辰,也不准备大操办,所以就决定请几家常来往走动亲近的夫人太太们去十王府热闹热闹,也当给郡王过生辰了。”

    幼清接了帖子拆开了看了一遍,两天后就是寿辰,何以现在才送帖子来,看来,这帖子也是大皇子妃临时起意另加的啊,她心里想着,面上笑着道:“虽是小生日,可也要当大生日办才成,还劳烦嬷嬷转告娘娘一声,到时候妾身一定赴宴。”

    “是,奴婢一定转达。到时候奴婢亲自恭迎宋太太。”裘嬷嬷是大皇子妃贴身的嬷嬷,说这话并不过分,她说着站了起来,“那奴婢就不打扰宋太太了,这就告辞。”

    幼清笑着起身送裘嬷嬷出去:“嬷嬷慢走!”

    裘嬷嬷便出了门。

    幼清回到房里,将那封帖子拿起来在手里端详,不由淡淡一笑,她刚刚还和周芳在说十一皇子入西苑的事,没有想到紧跟着大皇子妃就有动静了。

    是想试探她一下,十一皇子和她们有没有关系?

    毕竟,从十一皇子出现,到如今顺利住进西苑,太过顺利了,中间除了张澜提过一次,其余的便都是圣上主动提起的,这样的情况太过诡异,令人无法理解!

    郑家也好,大皇子妃也好,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宋弈。

    就算和宋弈没有关系,他也一定知道其中的隐情和原因。

    “太太,您要去吗?”周芳看着幼清,幼清道,“去,当然要去……”

    下午她歇了个午觉,又去方兆临的院子里坐了一刻,方明晖和他对面板坐着,亦没有人说话,真的是极其的尴尬,幼清插科打诨的说了几句,直熬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汪氏他们回来,幼清才暗暗松了口气。

    “法华寺比我想的要小一些。”方怀心咕哝道,“风景也不怎么样,下一回你们去别叫我,我腿都走酸了!”

    汪氏就点了点头她的额头,道:“你下回便是想去,我和你娘也不带你去,真是懒丫头!”她说着,拿了三串佛珠出来给幼清,“给你们三个人求的,原是我从临安带来的上好的紫檀,方才请了主持大师开了光,诚心诚意定能保你们平安吉祥,大吉大利!”

    “谢谢祖母!”幼清高兴的接过来,挑了一串戴在手上,给汪氏看,汪氏笑眯眯的点着头,“今儿我们不在家,家里都挺好的吧。”

    幼清笑着应着,低头欣赏着手上的佛珠,仿佛不在意的道:“十王府的大皇子妃娘娘送了请帖来,说后天是大郡王的寿辰,请我去赴宴!”

    “大皇子妃娘娘?”不等汪氏反应,方怀心就道,“请你去赴宴?那皇后娘娘也会去吗。”

    幼清笑看着她,目光又落在汪氏等人身上,汪氏倒还好,乔氏端茶喝着垂着眼帘,幼清便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是小寿辰,皇后娘娘约莫是不会去的。”

    “哦。”方怀心想了想,道,“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还没有见过宫里的贵人呢。”

    幼清没有说话,就朝汪氏看去,汪氏就啐了方怀心一口:“不准胡闹,你姐姐是去办正事,你去了岂不是要给她添乱。”

    “不会啊。”幼清笑着道,“妹妹乖巧懂事,想必大皇子妃娘娘也会很喜欢,你若真想去,到时候穿的漂亮点就好了!”

    方怀心眼睛一亮,笑着道:“谢谢大姐!”她高兴的朝汪氏皱皱鼻子,提着裙子就朝外面跑,“我回去挑衣服去。”就走了。

    汪氏摇摇头,和幼清无奈的道:“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幼清笑笑。

195 心思

    “派个人去国子监看看,这都什么时候,逸忠怎么还没有回来。”汪氏朝门口看了看,“不是说了不住里头的吗,难道没有说清楚?”

    汪氏说完,坐在她身边的乔氏没有动。

    “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和他怄气不成。”汪氏蹙眉,微露不悦,“他读书读的累了出去散散心,在外头也不过玩一玩逢场作戏,你也能和他上纲上线。何至于和他摆几天的脸子,我可是告诉你,你若一直这样,改日将他惹的恼了,他讨个小的回来,或是对身边的丫头动了心思,看你如何收场!”

    乔氏满嘴苦涩,望着汪氏道:“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去外头喝花酒,还变成他有理了,我没有这个本事能装作一点都不在乎。”她话落,撇过脸上去,气的哭了起来,汪氏也来了气,朝苏妈妈看了眼,苏妈妈退出去守在了门口,汪氏就道,“这世间几个男子没有这些事,可也没有见哪个女人和你似的,眼里一点沙子都揉不得……你要真揉不得,就真使出手段来,把他栓的紧紧的,可你又没有,那你便就只能认了。”

    “您也是女人。”乔氏站了起来,“这话说您说我便听不下去,大家不过都是装贤良罢了,我就不信哪个女人真能受得了。”

    “混账东西。”汪氏脸色一变,冷声喝道,“你便是受不了也得受。你这是嫁给逸忠,这要是入了高门,夫君为了子嗣三妻四妾,你要怎么办?!整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个没完没了,你们不丢脸我都替你们丢脸!”刚才幼清在这里,乔氏就是这个死样子,当着外人的面,她是一点都不装,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来,难不成还指望别人同情不成。

    乔氏不想再和汪氏说了,她养的儿子,便是以后不娶,她也绝不会让他出去乱七八糟的玩,恶心别人还恶心自己:“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汪氏拍着桌子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给我把招子放亮了,别给我惹事。他现在进国子监了,明年就要春闱,你若是影响他科考,别怪我不对你不客气。”

    乔氏一声不吭,负气出了门!

    “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汪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苏妈妈进来安慰道,“太太心里也不痛快,您就让她发泄一下,等二爷回来了就没事了。”

    汪氏坐了下来,摆摆手道:“这次京城得亏我执意一起来了,若不然,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是您想的长远。”苏妈妈掩面一笑,汪氏就低声道,“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别和他们说,一个个的没脑子,知道了还不知给我捅出什么祸事出来。”

    苏妈妈点头,笑着道:“太太其实很聪明,这一点和您其实很像,是您一直把她当孩子看罢了!”

    “她聪明是聪明,可一遇到这种事,脑子就不顶用了,整天把眼睛盯着男人这些事,盯着有用吗,盯着他就不出去了吗?”汪氏摆摆手道,“你越盯着,他反而越要往外跑,只有你放开了,不在乎这些了,他反而还能记着你的好,时不时生点愧疚之心!”

    苏妈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你派人去国子监问问,怎么还不下学!”汪氏说着站了起来朝院门外看去,方明奚自然没有回来,她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又无可奈何,苏妈妈应道,“奴婢这就叫人去找二爷。”说着出了门。

    方兆临自里间的书房走了出来,负手看着汪氏,蹙眉道:“逸忠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估摸着可能是先生留堂了吧。”汪氏撇了眼方兆临,方兆临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明儿让方大跟着他。”方大是方兆临几十年的常随,很忠心!

    汪氏并不反对,有方大跟着,方明奚好歹会收敛一点。

    两个人在房里说着话,直到晚膳的时间都过了方明奚依旧没有回来,幼清和宋弈结伴过来请方兆临和汪氏用膳,汪氏就笑着道:“你们二叔还在国子监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先生留住了。”

    幼清挑了挑眉,笑着道:“倒是有可能,可要我派人去找找?”

    “已经让人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汪氏说着望着宋弈,露出很好奇的样子,“你昨儿说圣上正在潜心炼丹……我们在家私下说说,这丹能炼的成吗?”

    宋弈淡淡微笑着,道:“这事说不准的,要看圣上的机缘!”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原来是这样。”汪氏恍然大悟的样子,朝方兆临看去一眼,方兆临喝着茶静静听着,汪氏又笑着道,“那圣上对大皇子如何,为什么还不立储君呢,上一回徐氏的事情出来后,我们老百姓都在猜圣上这一回是不是要立储君,却没有想到等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有动静!”

    她将徐氏的事情一言带过,直奔立储君的事情,幼清就笑着道:“说起来算算时间,祖父和祖母就是在徐氏的事情后上京的吧,当时运河上还通畅吧?没有遇到什么水匪之类的吧?”

    “没……没有啊。”汪氏微微一愣,没有明白幼清怎么突然问她上京的事,掩面而笑道,“我们到这边都一个多月后,哪里还有影响,就是一路上来传闻听了不少!”

    还真是徐氏出了事情以后,他们就紧接着上京了啊。

    幼清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外有脚步声回来,紧接着方明奚的随从进了门,汪氏见着他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二爷呢?”

    “回老太太的话,二爷和他朋友出去吃饭去了,让小的回来和您说一声,今儿晚上回来迟一点。”常随压着声音说完,汪氏就惊讶的问道,“朋友?他刚到京城不过几天的时间,难道是今儿在国子监认识的同窗?”

    “不是。”常随回道,“是二爷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小的也不知道什么身份,不过他们一个个气度不凡,出手阔绰,想必出身很高贵!”

    方明奚这两天白天睡觉,晚上出去,能认识什么人,除了在那种地方……汪氏顿时难堪的尴尬起来,她余光撇了眼宋弈和幼清,只见他们两人正小声说着话,仿佛没有注意这边在说什么,她暗暗松了口气,又朝方兆临看去,方兆临蹙眉道:“既然已经去了,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也对。”汪氏和方明奚的常随道,“你回去仔细伺候他,若是吃了酒就早点把人带回来!”

    常随应是而去。

    汪氏心里却是没了底,生怕方明奚在外面认识了乱七八糟的人,把他给带歪了,眼看就要春闱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决不能让他走了歧路!

    “那我们去用膳吧。”汪氏笑着道,“你们二叔晚上和同窗一起吃饭,约莫要回来的迟一些,别等他了!”

    幼清笑着点头道:“二叔性子随和,肯定能交到许多好友。”便陪着方兆临和汪氏去了花厅。

    乔氏回到房里也不开灯,一个人关着门在里头生气,这个时候方怀心在外头敲着门:“娘,您开门,帮我看看哪条裙子好看!”

    乔氏叹了口气走过去开了房门,方怀心就皱着眉站在门口:“娘,我都敲了半天了您才给我开门。”便抱着一摞裙子进了房里,“您怎么也不开灯啊,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了。”

    乔氏喊了丫鬟进来点灯,房里亮堂了起来,方怀心笑眯眯的将手里的裙子全部铺子床上,抓了一件鹅黄的妆花缎褙子道:“娘,您看这件好不好看?我那天穿着去十王府行不行?”她比在身上转了一圈,“可是这件花色是不是太单调了。”她又丢了黄色的,拿了件桃红的起来,“这件事呢,这个红不算特别跳,但是我皮肤白,您以前不就说我穿桃红好看吗。”

    “您说话啊,好像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的。”方怀心不满的看着乔氏,乔氏笑笑走过去,从里头拿了一件粉白的妆花锻褙子,外头罩着件绡纱的罩衣,“这件事吧,清清爽爽。”

    方怀心接过来在手里左看右看:“颜色是不是太淡了点,一点都不显眼。”

    “那天去的人哪个不比你身份尊贵,你穿的太艳丽了反而不好,要懂得反其道而行之。”乔氏低声告诉女儿,“尤其你和你幼清一起,她长的本就比你好,又喜欢穿艳丽的颜色,你若也和她一眼,就立刻被她比下去了。所以,你才更要穿的清单随和一些,才有人注意到你。”

    方怀心虽然觉得乔氏说幼清比她长的好,她不大爱听,可也不能否认乔氏说的有道理,她想了想,道:“那好吧,那我就穿这件好了。”

    “你去了以后就跟在幼清后面,不要没头没脑的乱跑,少说话多听多看,知道没有。”乔氏低声说着,道,“多往那些夫人跟前走动走动,你若想找个好姻缘,得了男子的喜欢,那就轻浮,让那些夫人看中了才是正理,你嫁过去也堂堂正正名正言顺,记住了吗。”

    方怀心点点头,笑着拉着乔氏道:“您说,还有没有像宋大人那样长的好的?”

    “不准胡思乱想。”乔氏冷声道,“宋大人再好,可总归是个文官,你要想嫁的好,眼光还要放的高一点,不要鼠目寸光,盯着别人的东西看!”

    方怀心撇撇嘴:“我就想想而已。”

    “想想也不准。”乔氏厉声道,“若他能被你勾了来,抛弃了原配,总有一天他也能抛弃你被别人勾走,这样的人你敢要?”

    方怀心不以为然,回道:“他若真的能被我勾走,就只能说明那女人没有用,抓不住自己的夫君。她抓不住别人能抓住,她不该自己反省吗,还有脸去怪别人不成。”又道,“还有,我有信心,既然他的心给我了,我就不会让他被别人抢走。”

    “混账东西。”乔氏气的发抖,想到了方明奚的所作所为,心里发寒,“你若敢再这样想一次,就立刻跟我回家,听到没有!”

    方怀心抓着衣服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不和你说了,我吃饭去!”就出去了。

    乔氏头疼欲裂。

    方怀心回房换了身衣裳,又上了点妆由丫鬟扶着去了花厅,汪氏和方兆临,以及方明晖都在里头坐着,方怀心像只蝴蝶似的扑在汪氏身边,撒娇道:“祖母,你们吃饭怎么也不喊我,我肚子都饿了。”说着话,余光就朝宋弈这里瞥了几眼。

    幼清瞧着一顿,眉梢高高的扬起来,视线也落在宋弈身上,宋弈正和方怀朝说着话,感觉到幼清正在看他,便抬眸朝她看来,微微一笑!

    幼清嘟了嘟嘴,低头喝茶。

    “太太!”采芩低头给幼清倒茶,压着声音道,“二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避一避了。”

    幼清没有说话,那边方怀心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在幼清身边坐了下来,道:“姐姐,你后天穿什么衣服去,红的还是紫的?我们穿的颜色要绕开才成。”

    “我还没有想。”幼清笑着道,“你打算穿什么颜色?”

    方怀心就将衣服的颜色都和她说了一遍,最后道:“……娘让我穿粉色的,我也觉得那件不错,清清爽爽的。”

    幼清点点头,方怀心却是话锋一转朝隔壁桌的方怀朝看去,问道:“哥,我穿粉色的行不行?”

    “你穿什么关我什么事,别烦我。”方怀朝嫌弃的挥挥手,方怀心也不气馁,望着宋弈道,“姐夫呢,我穿粉色的好不好?”她这话用的是小孩子的语气,娇滴滴的应该是非常可爱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幼清正喝着茶,差点被茶水呛住,也跟着颇有兴致的朝宋弈看去,她很好奇宋弈要怎么回。

    方怀心的话落,宋弈等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她是问他似的,他抬了头不但没有回方怀心的话,还将视线很沉稳的朝汪氏投了过去,汪氏本来没觉得什么,方怀心年纪还小,刚才的语气也不过将宋弈当做长辈在问,可如今宋弈的视线一来,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立刻就道:“心儿,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娘呢,大家都等她来用膳呢。”

    “不知道。”方怀心顿时变的意兴阑珊起来,道,“我不饿,回去睡觉了。”话落,就昂着头出门去了。

    方幼清有什么好,长的跟狐狸精似的……方怀心不屑的哼了哼,不看她就不看她,她还看不上他呢,方怀心一路想着又停下来,自言自语道:“不对,我压根就没看上他,一个三品而已,又不是皇亲国戚,除了长的好,还有什么可得意的。”甩袖走了。

    幼清差点笑起来,对于宋弈她是有信心的,她觉得可笑的是,方怀心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汪氏脸色铁青,亦有些尴尬,幼清懒得搭理,一个人坐着喝茶,宋弈假意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幼清没忍住撇过脸笑了起来……

    方明晖看幼清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奈的摇摇头,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等晚上回去,关了房门,宋弈就拧着幼清的脸,道:“你这是诚心使坏呢,等着看我的笑话!”幼清轻轻笑了起来,躲在他怀里,笑着道,“就忽然觉得有趣而已,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尴尬的样子!”

    “坏丫头。”宋弈将她揽着,轻拍了两下她的屁股,幼清笑了半天才停住,和宋弈对面坐下来,道,“真不知道汪氏和乔氏是怎么教导的,连起码的分寸都不懂!”

    宋弈也觉得很庆幸,幸好当时方明晖没有将幼清留在临安,若不然,幼清肯定也会被她们养歪了,那他就没有这样聪慧沉稳又娇滴滴的幼清了。

    晚上,方明奚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乔氏将房门锁了,方明奚敲了几回门里头没有开,他便一股脑的扎进隔壁的房里歇着,第二日一早又急匆匆的出了门,汪氏想问他昨天和谁吃饭的,都没有机会。

    隔了一日,幼清一早换好了衣裳,让人去请方怀心,方怀心隔了好一会儿才由乔氏陪着姗姗而来,采芩拧着眉头道:“二小姐,说好了早晨便到那边,如今再去凭白耽误了半个时辰,回头大皇子妃娘娘还以为我们是故意如此!”

    “死丫头,我姐姐都没有说我,你多什么嘴!”方怀心眼睛一瞪,望着采芩,幼清眉头微拧,当着乔氏的面道,“采芩说的便是我说的,你当如何!”

    方怀心一怔,住在这里都已经七八天的功夫了,方幼清虽说不上热情,可是还从来没有开口训斥过,甩过她脸子,至多也就像那天在马车上那样,冷冷的扫她一眼罢了……今儿她冷不丁的为一个丫头训斥她,方怀心立刻就觉得丢了面子,脸一红跺了脚就要回嘴。

    “你姐姐说的对。”乔氏立刻打断了方怀心的话,“还不快和你姐姐道歉!”乔氏觉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幼清的性子。

    方怀心哼了一声撇过脸去,幼清便和乔氏道:“婶婶,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过去了。”乔氏点头,“心儿不懂事,有劳幼清多照拂。”

    幼清笑笑颔首,便由采芩扶着下了台阶,也不管方怀心跟没有跟着,方怀心等了好一会儿见幼清没有来请她的意思,就只得跺跺脚跟在后头出了门。

    十王府离皇城不远,出了棋盘街往西面走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但幼清从槐树胡同过去倒是用了不少功夫,方怀心自从方才幼清没有给她好脸以后,她便一副闷闷不乐的坐在里头,时不时拿眼角去睃幼清。

    幼清只当没有看见,稳稳的坐着和采芩说着话:“这两日事情多,忘记问绿珠的事情,她那边的宅子布置好了没有,家具送进去了吗。”绿珠最终还是在城北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间院子,比四合院略阔一些,左右隔壁住的都是在外头做小买卖的人,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不过离槐树胡同有些远,但绿珠却觉得房价比较低,周围又热闹,就执意选在了那边。

    “家具说是约了后天送进去,旁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听说江泰还在院子后头给绿珠垄了一块地,绿珠说要自己养鸡种菜。”采芩觉得江泰对绿珠确实不错,有求必应办事又麻利,“就是她自己的针线还没有做完,让她自己去买嫁衣她不肯,非要自己绣,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她要觉得时间紧,估摸着就会开夜工了。”幼清微笑道,“随她去吧,只要她不觉得累就成。”

    过了一刻,马车进了十王府,大皇子年纪最长住在院落也是最宽阔的,幼清由门口的内侍引着直接进了内院,在垂花门口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两天去家里给她送请帖的裘嬷嬷,笑着迎过来:“奴婢受皇子妃娘娘的意,特意在这里候着宋太太,快请进!”

    “有劳嬷嬷了。”幼清还了礼,回头朝娇羞的跟在她身后的方怀心招招手,和裘嬷嬷道,“这是我堂妹,前些日子刚到京城,听说后就闹着要来给皇子妃娘娘请安,给郡王贺寿辰。”

    “是方二小姐。”裘嬷嬷打量了眼方怀心,笑着道,“二小姐有心了!”

    方怀心羞怯的红了脸,牵着幼清的衣袖,目光在四处睃着,打量着十王府。

    裘嬷嬷笑笑,引着幼清过了垂花门,边走边和幼清道:“今儿请的夫人并不多,都是您认识的,一会儿您还请随意些,就当在自己家里。”

    “这敢情好。”幼清笑着道,“裘嬷嬷一会儿要和皇子妃娘娘说说,别嫌我们姐妹太闹腾了才好!”

    裘嬷嬷掩面而笑,当然不会相信幼清是闹腾的人。

    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个很空旷的花园,花园中有个凉亭,虽是秋末时节却已经能想象得到春日里姹紫嫣红的景象,幼清随着裘嬷嬷穿过凉亭,方怀心一直很乖巧的跟在后头,左顾右盼倒不至于,但眸光里皆是好奇!

    又走了一刻,幼清就见到人渐渐多了起来,裘嬷嬷便指着前头的一个院子,道:“皇子妃娘娘的正院就在那边!”

    幼清颔首,几个人已经进了正院,院子里来来去去许多女官走动忙碌,幼清进了正殿,大皇子妃坐在首座之上和郑夫人说着话,殿内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夫人,或是几家勋贵的夫人或是奶奶,方氏亦在其列,正和郭夫人说着话,见着幼清进来两人朝她笑笑,幼清上前和大皇子妃行了礼,大皇子妃笑着道:“方才还有在念叨宋太太怎么还没有到,没想到你这就被我们念叨来了。”

    “来的迟了,实在太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幼清福了福,让采芩将她带来的礼呈了上去。

    “谢谢,让你破费了。”大皇子妃让人接了,又笑着道,“也不是正事要事的,哪有什么迟了早了的,你们能来,就是给了我颇大的脸面。”说着,朝幼清身后看去,笑问道,“这位是……”

    “是我堂妹。”幼清和大皇子妃介绍,把刚才和裘嬷嬷说的话和大皇子妃说了一遍,大皇子妃笑着点点头,和方怀心道,“别认生,觉得哪里好玩就找人带着你逛逛,觉得什么好吃就多吃些,千万别拘谨。”

    方怀心觉得大皇子妃真是有亲和又漂亮,她高兴的打量着大皇子妃点着头道:“谢谢娘娘!”

    大皇子妃笑笑。

    幼清便带着方怀心去和各位夫人打招呼,一一掰过来,方怀心得了好些镯子发钗的首饰,她笑着单单将郑夫人给的一只镯子戴在了手上,幼清看着她笑笑,带着她去了方氏和郭夫人那边。

    “来前吃饭了吧?”方氏给幼清理了理衣襟,视线落在方怀心身上,道,“一会儿跟着姐姐,不要乱跑,十王府很大,切不能迷路了。”

    方怀心心情很好的点头应是,又用眼光去打量郭夫人身边站着的郭秀,郭秀生的高挑,穿着一件梅红的素面褙子,方怀心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清淡的粉红色,再去看幼清身上银红的褙子,不由庆幸她今天穿的很素雅。

    “这是郭小姐。”幼清和方怀心介绍郭秀,“比你年长四岁,你应该喊一声姐姐!”

    方怀心就昂着头甜甜的喊了一声:“郭姐姐好!”

    “嗯。”郭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低着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流苏,方怀心就凑过去自来熟的和郭秀说话,“姐姐长的真漂亮!”

    郭秀眉梢一扬,看了眼正在和郭夫人说话的幼清,就斜睨着方怀心,道:“那是我漂亮,还是你姐姐漂亮?”

    咦?原来是和方幼清不对付的。方怀心顿时笑的特别的天真,压着声音道:“是郭姐姐漂亮,端庄大方,我姐姐生的太妖冶了点。”

    这就是郭秀一直瞧不上幼清的原因,她觉得幼清生的太美了,没一点端庄的样子,还偏偏整日里扮的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她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对方怀心也多了一分热情:“你才京城吗?从临安来的?”

    “是啊。”方怀心点着头,“我们算上今天到今天才十天。”

    郑夫人和郑大奶奶走了过来,幼清就笑着迎过去,郑夫人就说悄悄话似的道:“……原是要搭戏台的请说书的女先生回来的,可是大郡王毕竟才七岁,闹腾的很了,反而会适得其反,索性就请了大家过来坐坐,吃个便饭。也得亏你么肯丢开手里的事情,过来捧场!”

    大皇子妃远远的坐着没有下来,在这里走动的除了郑家人,还有两位面生妇人,瞧着应该是大皇子妃娘家的嫂嫂或是什么人!

    “您说的太客气了。其实确实该热闹热闹的。”郭夫人笑着接了话,“郡王长这么大,也还没有正经办过寿辰,不免太亏他了!”

    郑夫人何尝不知道,可是形式不允许,还是低调些的好,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压着声音道:“现在哪敢太张扬,不瞒你们说,我今儿还想请宋太太帮郡王个忙呢。”

    大家听着一愣,都朝郑夫人看去。

    果然,郑夫人这是打算代替大皇子妃来试探的,幼清笑着,就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郑夫人打量着幼清,觉得她满面的坦然,不见半分的迟疑或是遮掩,她和郑大奶奶对视一眼,两人心头皆是无奈,对于幼清她们是打心里感激的,无论是寿山伯寿辰那日幼清救郑府于危难,还是郑夫人被太后抓走关在船上,幼清对她的照顾,但是朝堂有时候又有太多的不得已,此一时彼一时……

    这天下分分合合,人之间的来往也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十一殿下的事您听说了吧。前两日圣上让他住在西苑了,还将万寿宫后头的那间玉暇殿赏给殿下。”郑夫人说着打量着幼清,又看看郭夫人和方氏,“请了曾大学士给他启蒙。十一殿下和郡王虽是叔侄可年岁相仿,大殿下就想不如将人放在一处念书,一来有个伴儿,二来叔侄两人也能多点相处的时间,感情也能亲厚一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将十一皇子和郡王叔侄放在一起读书,这个主意想的可真是两全其美的主意,既能试探他们的深浅,又能试探圣上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十一皇子没有外家,即便得到了圣上的喜爱也不能和大皇子竞争,所以,十一皇子背后到底有没有操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夫人的意思是……”幼清不确定的看着郑夫人,郑夫人就携了幼清的手,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宋大人在圣上面前帮着提一句,让郡王和十一殿下在一起读书,这样对十一殿下也是好事。”

    不管宋弈想要怎么做,现在都不是把事情放在明面上的时候,幼清就笑着道:“好,我回去和宋大人说一说,无论如何要帮您才对。不过,至于圣上是如何想的,这结果我可不敢打包票!”其实郑夫人要真想和圣上提,有许多人可以求,也有许多的途径,完全没有必要一定要来求宋弈。

    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一定是不确定宋弈是不是在背后操纵。

    幼清心里就想到了郑辕!

    “可真是多谢宋太太了。”郑夫人很感激的道,“你这帮了我们这么多次,我却是每每空口白话的和你道谢,实在是不好说意思。”

    幼清笑笑,那边蔡夫人在喊郑夫人,郑夫人急匆匆和幼清道:“我去看看,一会儿来和你们说话。”

    幼清和郭夫人以及方氏点了点头,郑夫人便去了蔡夫人那边,郑大奶奶就笑着和幼清聊了几句,也去别处了,郑大奶奶一走,单夫人也不动神色的走了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喝着茶,郭夫人笑着道:“不愧是十王府,这茶都比平日泡的香几分。”

    “那是自然。”单夫人说着,就指了指那边的蔡夫人,和几个人小声道,“蔡夫人要给蔡五爷挑媳妇儿,说要求皇后娘娘给指婚呢!”说着,拍了拍郭夫人的手,挑眉道,“你家秀儿也该早些定了才是,别拖来拖去,反而害了她。”

    “我也正愁着这件事。”郭夫人说着回头看了眼正在和方怀心说话的郭秀,“可这丫头被宠坏了,亲事太难挑了,我娘家有个侄儿,年岁和她相当,两个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可是怎么说她都不肯,还嫌……”郭夫人说着压了声音,“还嫌人家不过是个秀才,你们说说看,这时间有几个人能少年中进士的,那都是凤毛麟角!”

    幼清挑眉,郭夫人无奈的道:“左右熬不过过年我将她婚事定下来!”说着,她见郭秀和方怀心往外走,郭夫人凝眉道,“秀儿,你去哪里。”

    “我和方二小姐去净房。”郭秀笑着道,“一会儿就回来。”话落,便和方怀心一前一后出了门。

    “还是你好。”郭夫人和方氏道,“养了这么多女儿,一个个省心又懂事。我们家秀儿若是有你家那几个丫头半分,我就满足了!”

    方氏被说的不好意思,笑着道:“郭小姐比她们好多了,我家那几个实在不值当一提。”

    郭秀和方怀心往外走,她装作不经意的套着方怀心的话:“你来了这么天,都住在宋府里吗?你见着你姐夫了吗?”

    “见到了,前天还在一起用的晚膳呢。”方怀心想到宋弈对幼清的无微不至的样子,又想到宋弈对她疏离正眼都没有一个的样子,心气儿有些不顺,道,“不过姐夫凶的很,我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凶吗?”郭秀扬眉,望着方怀心道,“我觉得宋大哥一点也不凶啊,不但不凶脾气还特别好,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过脾气呢。”

    方怀心一愣,惊讶的看着郭秀:“你和姐夫认识吗?”因为郭秀的称呼是宋大哥,而非宋大人!

    “嗯,认识好些年了。他那会儿在翰林院时,常去我们家做客,对我比我几个哥哥还要好。”郭秀笑着道,“有一回他和我几个哥哥去城隍庙,他还给我买了个小木人,现在我还摆在床头呢。”

    方怀心也不傻,总算听出来郭秀话里的意思,她幸灾乐祸的想到了幼清,就笑着道:“那您那时候怎么没有嫁给他,怎么反倒最后是我姐姐和他成亲的呢?太可惜了,我倒觉得你和姐夫更般配呢。”

    郭秀面颊微红:“这话不能乱说。”话落,快走了几步,波动着手中的流苏,没有再说什么,方怀心心头笑了起来,追上去道,“郭姐姐,我和你说,其实我姐夫和我姐姐的关系并不好!我姐姐这人凶的不得了!”她想到了幼清来时凶巴巴的样子,“太嚣张了。”

    “她是外强中干,实则最虚伪不过了。”郭秀一脸的不屑,哼了一声,道,“宋大人真是识人不清,被她的外貌迷惑了。”

    方怀心赞同的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两个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位穿着绛红色的湖绸直裰,器宇轩昂眉宇英俊宛若刀刻,另外一位方正脸皮肤略黑腮边有着密密的青青的胡渣,高高壮壮的,英武威勇的样子。

    “快走。”郭秀提着裙子就朝一边的拐了过去,方怀心却迟疑的站在抚廊下朝那两人看过去,郭秀急着道,“你脑子没病吧,还不快过来。”真是小地方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方怀心不是不懂,她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没这么多讲究,她又看了几眼朝郭秀走了过去,指着两人道:“郭姐姐,他们是谁啊!”能在十王府这样走动的人,身份一定非同凡响。

    “红衣服高个儿那个是郑六爷,大胡子那个是大皇子!”郭秀白了方怀心一样,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心思却已经往这上头活络,她想了想就道,“大殿下已经有了正妃娘娘,但郑六爷却没有娶亲,只是前些日子纳了房妾室,还和你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呢。”

    方怀心一愣,问道:“纳了妾,还和我是亲戚?”

    “是薛家二房的二老爷在外头生的庶女,前些日子送进府里的。”郭秀笑眯眯的道,“不过,这位郑六爷也是少见的痴情人,一直惦记着你姐姐!”

    方怀心瞪眼,不相信的道:“我姐姐?”合着这天下好看的男子,都喜欢姐姐了?

    凭什么!

    ------题外话------

    还有看么。不会都气的养文了吧~

196 马脚

    郭秀挑眉,凭什么,就凭她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

    “走吧。”郭秀朝方怀心招了招手,接着又道:“喜欢你姐姐的人多着呢,前些日子有位徐三爷还为了她而死……”她一副要细数幼清情史的样子。

    方怀心越听越觉得惊奇,不敢置信道:“真有这种事?我姐夫不吃醋吗?”

    “宋大哥也被她迷住了。”郭秀一脸的不屑,“若不然以他的容貌和才情,便是娶再好的女子也没有问题。”

    方怀心觑了眼郭秀,笑着道:“郭姐姐说话真酸气!”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到开玩笑的地步,郭秀翻了白眼,转身就走,方怀心立刻追上去拉着郭秀的衣服:“郭姐姐别生我气,我没有要笑话你的意思,我其实和你感觉一样,姐夫品貌那么出色,娶我姐姐太亏了,我姐姐有什么,除了外貌好一点,什么都没有……而且你知道吗。”她凑到郭秀耳边,低声道,“她有心绞痛,据说这种病一旦有了身孕,就会死呢!”

    郭秀早就知道了,拂开方怀心的手,道:“和我有什么关系,走了,你不是要去净房吗!”话落,便带着方怀心进了净房。

    方怀心心里惦记着郑辕,拉着郭秀问道:“那……郑六爷今年多大了?”看年纪似乎不小了。

    “估摸着二十五该有了吧,没有二十五也得二十三四了。”郭秀也不是很确定,用眼角看着方怀心,挑了挑眉!

    方怀心掰着手指算,顿时脸色有些发白,这……大的似乎有点多,她砸砸嘴,垂着头跟着郭秀又出来原路回去,两个人在郭夫人和幼清身后坐了下来。

    幼清回头看了方怀心一样,又回头去和郑夫人说着话:“……这些事我哪里懂,只有回去问过宋大人才成了。”话落掩面一笑。

    “是!”郑夫人点点头,朝郭夫人,单夫人几个人道,“方才蔡夫人请我去,说是请我给蔡五爷做媒。说起来蔡五爷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点成亲!”她和蔡夫人很有共同体验,蔡五爷还比郑辕小一岁呢,“几位夫人若是有什么人选,也帮她选选,这做娘的真是操碎了心!”

    “一定,一定!”单夫人笑着道,“只是,现如今这青黄不接的,略大些的姑娘都成亲了,可若年纪小的岂不是还要等几年,就怕耗不了这时间!”

    单夫人说的很对,郑夫人头疼不已。

    这个事儿幼清不好说什么,便放了茶盅挽了方氏的胳膊道:“姑母,我想去净房,我们一起去吧!”话落,朝着方氏笑着。

    “你这孩子。”方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走,我陪你去吧!”便由幼清扶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出了门。

    一出了门,方氏朝身后看了看,和幼清低声道:“我是听出来点意思,郑夫人这是在试探我们?”

    “嗯。”幼清点点头,“在探十一殿下的深浅,再决定后面如何做。”她说着和方氏在抚廊下停下来,望着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丫头婆子,道,“今天晚上他们很有可能就借着郡王生辰的名义,将他送到西苑去。”

    求她帮忙,找宋弈中间人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这……”方氏微顿有些迟疑的道,“九歌那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我心里没有底,所以在你来前郑夫人问起我,我都不知道如何回这话!”

    幼清笑着,挽着方氏往前走:“等回去我细细和您说。”

    方氏颔首,两个人没有再说。

    等回去时,方怀心正和郑夫人在说话,笑眯眯的一副乖巧的样子,郑夫人对她印象不错,笑着道:“得空和你姐姐一起去我家里坐坐!”

    “谢谢夫人,我和姐姐一定会去的。”方怀心笑着道,“夫人喜不喜欢吃海货?这一回我们来京带了一些海货,有一些是我们家铺子里卖的,用特殊的汁料腌渍的,很好吃的!”

    “是吗,那我可真有口福了。”郑夫人笑眯眯,拍拍方怀心的手,余光看到幼清和方氏过来,就两人道,“心儿真是可爱乖巧。”

    幼清走了过去,方氏笑着道:“这孩子,确实很乖巧,嘴也很甜。”

    “姑母……”方怀心也学着幼清挽了方氏的胳膊,面颊微红,余光却看着郑夫人的神色!

    郑夫人微微笑着。

    中午众人留在十王府用的午膳,下午幼清便带着方怀心回去,在车上方怀心就假装累极了一般,靠在车壁上假寐,等到了家里,她便率先钻出了马车,头也不会的进了垂花门……

    “怎么弄的跟太太欠了她的一样。”小瑜掀了帘子扶着幼清下来,幼清笑笑没说话,采芩就拍了她一下,道,“你没看出来太太的态度吗,随二小姐去吧!”

    小瑜和辛夷对视一眼,辛夷朝她笑笑,也并不是很懂的样子,小瑜就哦了一声,道:“知道了!”依旧有些不服气。

    方怀心一进垂花门,汪氏身边的丫头就迎了过来,笑着道:“二小姐,老太太说您一回来,就让您去她房里一趟。”

    “知道了。”方怀心提着裙子径直去了汪氏的院子里,这会儿乔氏和方兆临都在宴席室里坐着喝茶,方怀心大步跨进了房里,大声道,“祖父,祖母,娘,我回来了!”

    “累了吧。”汪氏牵了方怀心的手,“到祖母身边来坐。这手也有些凉,祖母给你暖暖!”

    方怀心这才觉得自己像方家二小姐,她笑眯眯的偎在汪氏身边,汪氏就笑着问道:“和我们说说,今儿去十王府都遇到哪些事情了?”

    “我见着大皇子妃娘娘了,长的可真漂亮,又高贵又端庄!”方怀心一一数着,“还见到两位郡王,大郡王今年七岁,长的很俊俏而且还聪明的很……”她细细碎碎说了一遍,“……郭姐姐很漂亮,不过啊……”她说着朝门外看了看,压着声音,道,“不过,她很讨厌姐姐,因为她当初想要嫁给姐夫没嫁成。”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汪氏和乔氏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探寻的意思,方兆临听着觉得小家子气,沉声道:“都是些废话!”便拂袖起身出去了。

    方怀心撇撇嘴,汪氏就鼓励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位郭小姐,便就是前郭阁老,如今吏部尚书郭召南的女儿?”

    “我没细打听,不过看姐姐和郭夫人说话的样子很尊敬,应该就是这个郭大人家没错。”方怀心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和郭姐姐去净房的时候,还见到大皇子和寿山伯府的郑六爷。”

    汪氏点点头反应并不是很强烈的样子,乔氏眼睛却是一亮,道:“郑六爷,是不是皇后娘娘胞弟?”

    “好像是。”方怀心并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我听郭姐姐是这么说的,他还没有成亲,真是不知道京城的人都怎么想的,这么大岁数了出身又这么好,竟然还没有成亲。”她觉得不可思议。

    乔氏朝汪氏看去,汪氏倒没有多在意,问道:“没有说起宫里什么事情吗?”

    “没有。”方怀心不太明白汪氏想要问什么,就道,“就一件事,郑夫人是来请姐夫帮忙的,说将大郡王送到西苑去陪十一殿下读书,什么叔侄二人年岁相当之类的话……不过我看郑夫人说这话,好像并不是真的求帮忙,而只是想看看姐姐和几位夫人的反应。”

    “这么说来,十一皇子在西苑读书,养在圣上身边了?”汪氏神情一顿,目光紧紧盯着方怀心,方怀心被她看的心头发毛,点点头道,“好……好像是这样说的。”

    汪氏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我回去换衣服了,累死了。你们记得送点海货去手山伯府,我答应人家的。”她说完,提着裙子站起来,一溜烟的跑了,乔氏望着汪氏问道,“娘,这十一皇子有什么问题吗。”

    汪氏摆摆手,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的走动,乔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声问道:“……娘,寿山伯如今是大周第一国戚,贵不可言,您说……”郑辕年纪虽大了点,可是身份地位高啊,若是能将方怀心嫁给郑辕,她们还筹谋什么,坐等荣华富贵,振兴门楣指日可待!

    “你懂什么。”汪氏摆摆手,沉声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再细细想想。”郑辕出身是好,可到底和大皇子不是嫡亲的,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乔氏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她站起来走了几步,不死心的道:“就算不能嫁如寿山伯府,那若是可以成为大皇子的侧妃,也很不错。”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汪氏就一眼瞪过来,喝道,“闭嘴!”

    乔氏不敢再说,悻悻然的出了门。

    汪氏一个人在宴席室坐了半个多时辰,苏妈妈蹑手蹑脚的进来给她添茶,正要出去,汪氏喊住她,低声吩咐道:“苏儿,你想办法打听一下十一皇子什么来路!”

    “十一皇子?”苏妈妈愣一愣,回道,“您不是知道……”

    “我们知道的太少了。”汪氏摆摆手,“你再去细细打听一下,不要怕花银子!”

    苏妈妈应是,想了想又道:“那不如去找大爷问一问?他肯定知道的。”

    “他也不傻。这事儿你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的。”汪氏冷笑了笑,“我们不能把他逼急了,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如今我们一家子住在这里,他还不知心里多恨,可为了大局他隐忍了,我若再去逼他一逼,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后两败俱伤。”若十一皇子的出身和她所想的一样,那她所想的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苏妈妈从来信服汪氏,不疑有他的点头应是。

    幼清若有所思,今天方怀心去十王府肯定听到了郑夫人说的话,也肯定会回来告诉汪氏,听说,方怀心和郭秀还在院子里见到了郑辕和赵承煜,汪氏应该会有什么想法吧,他们来京城不就是图方明奚能得一个好职位,方怀心寻一桩好姻缘。

    汪氏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夫人。”江淮回道,“方二老爷这两日虽说去了国子监,可每次都只待半天,下午就会和杨家的小公子还有曾家的大公子以及济宁侯府的四爷一起去喝酒,今儿下午似乎蔡五爷也过去了,都在牡丹阁呢!”

    “你让人盯着,不要让他惹出什么祸事来牵连到我们就成,其它的,不用管!”她就是在等汪氏手里的底牌,等着她自己露出来!

    江淮迟疑了一下,幼清看着他问道:“十一皇子在西苑开课了吗?不是说今儿第一课曾大学士亲自授课吗?”

    “已经开课了。”江淮点头回道,“薛大舅爷是侍讲,具体如何,您可以问问薛大舅爷!”

    幼清颔首没有再问,江淮就行了礼要出去,幼清又想起什么来,问道:“方徊和十七他们从陕西回来了吗。”

    “还没有。”江淮目光顿了顿,回道,“元氏是块骨头,爷早就先把他们啃了,可是一直腾不出手来,现在他们既然去了,就肯定要将局势彻底稳住才成。”

    幼清点点头,江淮便退了出去。

    入夜时分,汪氏打听回来,和汪氏在房里说了许久的话,汪氏听完便轻轻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方兆临望着她蹙眉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爷。”汪氏贴在方兆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兆临微微一愣,望着汪氏不确认的道,“你确定真是这样?”

    汪氏很确定的点点头。

    方兆临也露出深思的样子来,汪氏怕他犹豫,就道:“老爷,临安方氏以往在临安举足轻重,可是现在呢,早被人忘在了脑后,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妾身不知道,但是妾身却明白,人活这一世,若一切都循规蹈矩本本分分,那这一辈子都难有出头日。我们要想东山再起,就一定要赌一次,赢了会如何不用妾身明言,可若输了呢,却没有任何损失!”

    夫妻几十年,方兆临什么性子,汪氏知道,汪氏什么性子方兆临也知道,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可这件事要怎么做?”方兆临蹙眉道,“即便你想赌,那也要有资格才成。”

    汪氏点点头,心里飞快的转了起来,方兆临见她一个人坐着沉思,他便摆摆手先上床歇了,汪氏就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一动不动,嘴里却念念有词……

    “老太太。”苏妈妈拿这衣裳进来给汪氏披上,“夜里凉,您早些歇着吧。”

    汪氏微微颔首,转头看着苏妈妈道:“逸忠回来了吗?”

    “奴婢方才看对面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的抬热水,想必已经回来了。”苏妈妈扶着汪氏走到桌边,汪氏却没有坐,而是道,“你去将逸忠找来,我有话问他!”

    苏妈妈应是,扶着汪氏出了卧室去了暖阁里落座,她自己则去请方明奚过来。

    第二日一早,汪氏亲自送方明奚出门,在垂花门遇见了幼清和方明晖,她问道:“你们父女俩这一大早的,去什么地方?”

    “我和爹爹去铺子看看,租客说是到了年底,生意不景气想回乡去了。我和爹爹正好闲着无事,便打算去转转,是收回来自己做点小买卖,还是接着往外租。”她说着一顿,道,“不过,这事儿祖母最有经验,您说,我若是做个干货铺子,赶在过年前开业,会不会有用。”

    “小打小闹的。”汪氏娘家便是商贾,自然心里有数,“再说,年底开干货铺子,那过了年呢。你这样不专心做生意的,便就要做哪些坏不了的东西,譬如笔墨纸砚,或是绸缎绣品,虽有时兴不时兴一说,可到底不会像进嘴里的东西,过了今年明年就得倒了扔了的好。”

    “祖母一席话宛若醍醐灌顶。”幼清笑着点头,“那我和爹爹再商量看看,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汪氏并不关心这件事,笑着道:“去吧!”

    幼清父女俩出了门,汪氏就由苏妈妈扶着往回走,苏妈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担忧的道:“老太太,二爷身上揣着的可是三万两呢,这要是……”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自己儿子什么性子汪氏太清楚了,“他也不傻,知道该怎么做,别的事不敢说,这种事交给他没有问题。”便回了房里。

    一连三天,幼清和方明晖都是进进出出的,汪氏亦是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倒是方怀心去了一趟郭府,和郭秀两个有来有往!

    幼清中午回来,在暖阁里歇着,江淮匆匆自外面进来,回道:“夫人,大皇子将郡王送到西苑去了,圣上亦留了大皇子!”

    “哦?”幼清淡淡的问道,“老爷说话了吗?”

    江淮点点头,回道:“爷开口了,大皇子还私下找了爷说要请吃饭呢!”

    幼清掩面而笑,江淮又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大确定。”他说着顿了顿,望着幼清道,“方二老爷这两天竟和蔡彰走的很近,今儿蔡彰进宫,方二老爷还一直在西苑外等他,知道蔡彰出来二人才一起离开去用午膳,同行的,还有张茂省。”

    “和蔡彰?”幼清立刻就想到了方明奚一心想要进宫面圣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宋弈不帮忙,所以转道去找蔡彰了?

    江淮点点头。

    幼清却觉得哪里不对,没等她想完,周芳进了门,幼清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二小姐身边的两个丫头和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上午出去了一趟,好像是给二小姐往过府送帖子,可能是二小姐要请郭小姐来家里做客。”周芳说着微顿,又道,“其它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大老爷在院子里看书,老太太在暖阁里做针线,方二太太在自己院子里,至于方大少爷一早让胡泉带着他去香山了。”

    幼清蹙眉,道:“方怀心给郭秀送拜帖,何至于让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跑腿,你再跟去看看,他们除了郭家还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周芳一愣,有些不解,可还是依着幼清的话出了门,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回来,回道:“……夫人说的没有错,那两个婆子除了去郭府之外,还去了寿山伯府,单府以及济宁侯府和锦衣卫曾大人的府上。”

    幼清眉梢高高的扬起来,汪氏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她让自己的婆子去那么多人家做什么?难道是想多认识些人,熟络熟络?

    “幼清!”幼清正要说话,忽然外头乔氏进了门,有些着急的道,“你快去看看,老太太似乎有些不舒服!”

    幼清心头微顿,露出紧张的样子,望着乔氏问道:“怎么会病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可要请大夫回来看看?”

    “我也说要请,可老太太说不用。”乔氏叹了口气,幼清只得和她一起过去,汪氏果然躺在床上,看见幼清来她笑着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人老了,总有这里哪里不舒服的!”

    “祖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给您请大夫来瞧瞧吧。”幼清打量着汪氏,就见她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没有半点生病或者不适的样子,“若是真的有病,可千万不能耽搁。”

    “我真的没事,老毛病了,就是浑身不得劲儿。”汪氏摇着头,携了幼清的手,“不用请大夫,我歇两天就好了,你们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幼清想了想,笑着颔首道:“那好,我和婶婶陪您说说话。”

    汪氏笑着点头,就吩咐苏妈妈给幼清泡茶端椅子,她撑着起来靠在床上,一副要长聊的架势,幼清也不着急,端坐在床边,陪着汪氏从临安的风土人情聊到冬天的京城有什么景致,一直到天都黑了,采芩来催了几次晚饭,她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九歌今晚是不是要在西苑值宿?”汪氏忽然想起来似的,幼清就点头道,“是,今儿轮到他值宿,明天他才会回来。”

    汪氏点点头,笑着道:“我们祖孙俩真是相见恨晚,以前是祖母做的不对,你可一定要原谅祖母鼠目寸光才是。”幼清当然笑着说不敢,汪氏又道,“要不然,今儿晚上你就在祖母这里歇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幼清扬眉,朝乔氏看去,乔氏一直干陪着没怎么开口,这会儿听到汪氏说这话,她也愣一愣抬了眼睛,又飞快的垂了下去。

    “好啊!”幼清笑着回头吩咐采芩,“去把饭菜端到这里来,晚上我陪祖母在这里用,再将我换洗的衣物和被褥拿来,搬一个软榻摆在这里。”

    采芩愕然,和小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道:“好。不过太太晚上的药还没有吃,奴婢去把药也带来。”说着才出了门。

    晚上,幼清就汪氏的房里歇下了,两个人其实不过说了句话冷场了,过了一刻汪氏便睡着了。

    熬了一天,说了一个下午的话,能不累么。

    幼清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汪氏就醒了,幼清笑着道:“祖母今儿觉得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好多了,昨晚辛苦你了,你快回去歇着吧,不用管我!”汪氏堆着满脸的笑容,说不出的亲切,幼清应是,道,“那我回去了。”说着走到正厅,瞧见桌子上摆了些点心和蜜饯等零嘴,就和苏妈妈道,“都丢了吧,隔夜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祖父和祖母年纪大了,吃的应该更要谨慎小心一些。”她说着,就让采芩将桌上的零嘴都搬走了。

    苏妈妈没有多想,笑着和幼清道谢,等幼清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汪氏道:“事情都办妥了,帖子也都送出去了。”

    “那就去厨房吩咐一声。”汪氏换了一件绛红的葫芦双福妆花缎对襟褙子,戴了深绿的嵌蓝宝石的抹额,富贵中透着亲切祥和之气,苏妈妈高兴的道,“像个老寿星。”

    汪氏掩面一笑,道:“那么多夫人来,我可不能露了怯,撑着场面才成!”

    苏妈妈笑着点头,去忙活去了。

    乔氏带着方怀心也进了门,方怀心穿着一件茜红色绣迎春花滚金边立领褙子,梳着垂柳髻,点了胭脂描了柳叶眉,本就清丽的样子,这会儿更凭添了几分优雅和端庄,汪氏看着直点头,和方怀心道:“你往后要多和你娘学学,她这穿衣打扮,在临安没几个人比的过。”

    方怀心笑着点头,乔氏却蔫蔫的道:“娘,您过奖了!”话落,就坐在一边喝茶,汪氏冷淡的撇了她一眼,拉着方怀心交代道,“一会儿人到了,我喊你出去你再出去,听到没有?”

    方怀心点点头,忍不住问道:“祖母,您背着姐姐请了这么人到府里,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要是将人都轰走了怎么办。”

    “真是傻丫头。”汪氏给方怀心理了理衣裳,道,“她开门落户挂着宋府的牌子,她就是当家的主母,除非她不要脸面,若不然,她就是气的发抖也得笑着去待客。”

    方怀心想想也对,那些人身份不凡,方幼清再傻也不敢得罪那么多人。

    “娘!”方明奚一身酒气的从外面回来,汪氏皱着眉,“哎呀,瞧你这一声酒气熏天的,一会儿去洗洗澡,换身衣裳!”

    方明奚端了茶盅给自己倒了茶,一口气喝了,就得意的道:“你让我办的事情办成了,人一会儿铁定到!”又从怀里拿了个信封出来,“银子也没有花完,这里还有三千两,还给您!”话落,当着汪氏的面从里头抽了一张一千两出来塞进自己荷包里,还了两千两给汪氏。

    汪氏收了银票,摇了摇头道:“你自个儿贪的还不够,还当着我的面拿,和娘也明里暗里的?”

    方明奚混不在意,嘿嘿笑了起来,回头给乔氏打眼色,乔氏只当没有看见他,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喝茶。

    方明奚闹了个没趣,在椅子上坐下来。

    “老太太。”苏妈妈也笑着进来,道,“单夫人和郭夫人,还有济宁侯府的蔡夫人到了……”

    汪氏顿时兴致很高,像是要上战场的将军,斗志昂然:“走,我们去迎客!”话落,带着乔氏就要出门,可她们一行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众人一愣过去开门,这才发现大门被人自外面关了起来,苏妈妈一愣跑过去开门,拉了几次都没有打开。

    “怎么回事?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苏妈妈和汪氏对视一眼,汪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再开。”

    几个人拉了十几次都没有打开,方明奚怒道:“我来!”话落,一脚踹在门口,厚厚的门框动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他气不过又踹了几下,就朝院子外头喝道:“人呢,都死了吗?给我们开门。”

    外面似乎很热闹,但是没有一个人来答复他们。

    “走后门。”汪氏心里转了一遍,就带着大家绕到了后院,等去后院时才发现,门也同样被人锁上了。

    “搬桌子椅子出来,我爬出去!”方明奚说着就带着苏妈妈和几个丫头将桌子抬出来,桌子上架着椅子,椅子上落着杌子,他颤颤巍巍的上了围墙,磨蹭了半天却噗通一声栽倒了对面,汪氏也看不到他摔的怎么样,急着道,“摔着没有,你说话啊。”这围墙约莫有时十来尺的高度,摔下去可不轻。

    方明奚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汪氏气的发抖,方幼清,若是我儿摔着哪里,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娘……我没事。”就在这回,方明奚断断续续的话传过来,“我去给你们开门。”就没了声。

    大家便等。

    可方兆临,汪氏以及乔氏和方怀心带着丫头婆子在院子前院子后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明奚也没有如约来给她们开门,眼见过了午膳的时间,外头渐渐安静下来,方怀心气的踢了一脚桌子,怒道:“她肯定是故意的,将我们故意关在院子里,不让我们出去。”

    “不应该啊。”汪氏左思右想,“帖子昨天送出去后,她就一直在我的房里,不可能这么快有反应才对。”可虽嘴上这么说,汪氏心里还是很清楚,若不是幼清有意将她们一家子锁在里头,门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不开,还竟然没有人来给她们开门。

    “方幼清,你给我等着!”方怀心气的不得了,肚子还饿的很,她转头怒气冲冲的对苏妈妈道,“有没有吃的?”

    苏妈妈尴尬的摇摇头,道:“原是有一点,只是早上姑奶奶走的时候一起带走了,说是隔夜的不要吃,等厨房新做了再送过来。”后面当然就没有送。

    “她果然是故意的。”方怀心饿的难受,她为了好看,早饭就没有吃东西,“我还穿的这么漂亮,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饭吃。”话落,气呼呼的进了房里。

    汪氏和乔氏也相继进了门。

    方兆临冷着脸坐在正厅里,和汪氏道:“她觉察你的意图了?”

    “现在还不知道。”汪氏脸色很难看,她费了心神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却没有想到,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被方幼清两把锁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现在就算是方幼清开了门,她有苦都无处诉!

    吵都没有理由吵。

    一家人跟囚犯似的被关在院子,直到外头天渐渐暗了下来,众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方幼清还没有开门的打算,方怀心终于坐不住了,拍着桌子道:“不行,我要爬墙出去!”她说着就要去后院,学着方明奚爬出去。

    “心儿。”乔氏拉着她,怒道,“你胡闹什么,围墙那么高,摔着了怎么办。幼清一会儿就会来开门的。”

    方怀心气的不得了,可是还真的不敢去爬围墙。

    汪氏也饿的不得了,头晕眼花的。

    时间过的极慢,一夜就跟熬了一辈子似的,大家没有吃饭,甚至连水都喝完了,到了下半夜熬不住各自找了房间睡下,可饿的头晕眼花哪里睡的着,翻来覆去一直到早晨,天一亮汪氏就蹭的一下爬起来,心里也来了火,和苏妈妈道:“去,把前院的耳房给我点了。”

    “点……点火?”苏妈妈有些担忧,汪氏就道,“起了火,我还看她还敢不敢继续把门锁着!”

    苏妈妈点点头,扶着汪氏起来,拿了火折子就去了二房,乔氏和方怀心也相继起来,一个个面色发黑眼睛无光,莫说方怀心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就是汪氏和方兆临也从未经历过饿上个一天一夜的滋味……

    “点吧!”汪氏怒喝了一声,苏妈妈举着火折子刚要丢出去,院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打开,大家一愣转目朝门口看过去,就看见幼清焦急的走了进来,“祖父,祖母,婶婶,你们没事吧!”

    “方幼清!”方怀心指着方幼清正要说话,方幼清就一脸愧疚的道,“真是对不住,昨儿家里宴客,我一时忙的脱不开身,好不容易将人都送走了,我便有些不舒服,上床就合眼睡着了,一直到现在才醒,听了丫头们说话,才想起来你们一直没有出去吃饭,我觉得奇怪便赶过来看看……”她指着院门,“怎么锁了呢,风吹的,还是谁关上的?”

    “你说什么?”方怀心啐了一口,“分明就是你故意把我们关在里面的。”

    幼清叹了口气看傻瓜似的撇了方怀心一眼,又望着汪氏道:“你们该喊人来开门的。早饭还没有吃吧,可别将祖父和祖母饿着了。”话落,很不高兴的吩咐蔡妈妈,“去,拿早饭来。”

    汪氏低头看着由幼清扶着的手,朝幼清笑笑,拍拍幼清的手,道:“好孩子,是祖母大意了!”确实是她大意了。

    “怎么能是您的错,应该是我的错,我大意了。”幼清一脸的愧疚,道,“祖母和祖父快进去歇着。”

    方兆临就眯着眼睛看着幼清,正要训斥,汪氏就朝他打了个眼色,她拉着幼清进了门,幼清陪着她们吃了早饭,方怀心气呼呼的回了自己房里,方兆临也去休息了,汪氏就让苏妈妈关了门,和乔氏一起与幼清对面落座,笑着道:“昨儿家里可热闹?”

    “托祖母的福,可让我一阵好忙呢。”幼清微笑着望着汪氏,可真是托了汪氏的福。

    汪氏当做没有听懂,笑着道:“那可不能失礼了,十一皇子虽年纪小,可总归是皇子,你可不能慢待了。”又道,“不过你这孩子聪明,估摸着是不会的。”

    幼清眉梢一扬,笑着道:“让祖母费心了,十一殿下昨儿原本是要来的,只是可惜被圣上留在西苑了,倒是没出的来。”

    汪氏眼睛就眯了眯。

    幼清也一刻不让的看着汪氏,她就说方怀心去了一趟十王府,听到那么多事情回来告诉汪氏后,汪氏不该一点动静和反应都没有才对。可是,她没有想到,汪氏竟然对十一皇子动了心思!

    借用她的名义,宴请了那么多人来府里,还用钱买通了张茂省,意图将十一皇子带到这里来。

    想做什么?不过是想将他们和十一皇子之间的联系公布出来,如此一来,宋弈就没有退路了,等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让方怀心做十一皇子妃就是稳稳的事情了。

    宋弈要捧十一皇子,十一皇子又没有外家,他将妻妹嫁过去做皇子妃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若说身份,十一皇子现在毕竟还没有多少名头,虽说方怀心身份不高,可攀一攀也不是不敢想的,所以,汪氏这个算盘打的可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可惜,现在还不到宋弈和十一皇子之间的关系公布的时机,就算瞒不住了,她和宋弈也绝不会支持方怀心成为皇子妃。

    汪氏也望着幼清,她想的还要多一层,大皇子妃虽说身份尊贵一些,可毕竟已经有了正妃和侧妃以及两个嫡子,方怀心若嫁过去做侧妃,那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将来大皇子登基,方怀心也不过一个妃子,新人笑旧人哭,还不知能得宠几年,她就这么一个孙女,岂不是白费了去。

    可嫁给郑辕,虽说很好,可她打听过了,郑辕这个人性子古怪,且很难拿捏,这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少沾为妙。

    所以,十一皇子是最好的人选,出身不高,又刚刚露头,有宋弈作保方怀心进门就是正妃……而且,他这么小年纪就能在圣上面上得宠,可见是个聪明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

    这就像一个赌局,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十一皇子不过雨后春笋刚露头,到底是好笋还是歹笋能不能长成参天的青竹没有人知道,而大皇子什么都稳定了,储君之位不敢说十拿九稳,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这样想的人是不了解局面,她知道所以她不会这样想……她觉得以十一皇子的局势,将来说不定龙座就是他的,所以,她说这像一个赌局,她要押宝在十一皇子身上!

    赢了,他们临安方氏就是皇亲国戚,输了,还有宋弈和方幼清在前头顶着,且,她还有护身符。

    所以,她才敢用幼清的名义邀请大家来宋府,请十一皇子过来……等着幼清为她们打算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有逼着她和宋弈无路可走,不得不顺着她划的道走下去才成。

    “祖母着急二妹的婚事。”幼清笑着道,“说起来,我昨儿听蔡夫人要给蔡五爷寻亲事,济宁侯府您是知道的,门第可不差,若不然……我请个人做媒,上门去试试?嫁过去,也是正室夫人,还能得诰命加身呢。”

    汪氏心头一跳,立刻就摆手道:“不用,你二妹的婚事我有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

    幼清笑着应是,便站了起来,看着汪氏就道:“那祖母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汪氏,道,“京城您还不太熟悉,往后若再有什么事,不如和我商量一下比较好!”话落,又道,“这往后要是再被关在院子里,祖母可不能做放火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忙的很,若真烧起来,我们来不及救,伤着你们怎么办!”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汪氏气的直抖,端着茶盅几次都没有喝近嘴里,乔氏看着就道:“娘,依我看,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大皇子身上,虽只是侧妃,可总比落个一场空的好。您看幼清的意思,一点协商的余地都没有。”

    “谁要和她协商。”汪氏冷笑了笑……

197 答案

    “娘……”乔氏沉声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不明白,您为什么放着大皇子和郑六爷不看,反而对十一皇子动了心思。”她虽配合汪氏,也知道汪氏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可是她并没有想明白汪氏真正的原因。

    “大皇子有郑家的支持,在朝中的势力和拥护比初出茅庐,还不过十来岁的十一皇子不知强了多少,圣上虽未立储君,也不见得多喜欢大皇子,可将来皇位一定还是他的,您现在这么赌,毫无意义啊。”十一皇子不过现在得了点圣宠,可这能代表什么呢,就算日渐长大,但比起大皇子来,他还是差了一大截。

    “你不明白。”汪氏冷静下来,看着汪氏解释道,“宋九歌和南直隶的官员明面上是中立,甚至在太后的事情上,支持的是大皇子,可是暗中关注的却是十一皇子!”她当初和方兆临一听到太后失势的消息,就立刻动了上京的心思,一方面薛镇扬和方明晖都在京城,她们一来就算不待见,可他们占着一个孝字,不会和他们真的撕破脸,就算是装也得装个样子出来,有了这些她们在京城就等于有了敲门砖,她利用当年的事情和郑家搭上线,那么方明奚的仕途和方怀心的婚事就一定能顺顺利利。

    可是到了京城以后,她看到了方幼清,看到了宋九歌,又目睹了十一皇子自后宫出头,她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比起大皇子的形势稳定,这个初出茅庐的十一皇子,很有可能才是最后真正的赢家!

    “南直隶官员?”乔氏心头一怔,惊诧的道,“不会吧?他们在太后的事情上确实是支持大皇子的啊,就算是现在,宋九歌不也是和郑家和睦相处,我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啊。”

    “你不懂。”汪氏说着,方兆临自房里走了出来,负手站在桌前,看着婆媳两人,道,“单阁老也好,郭大人也好,谁没有自己的打算?一来他们和宋九歌一起推到了严安,有着同盟的情谊,二来,若是他们支持大皇子,将来大皇子继位,他们也无法再上一层,因为对于大皇子来说,首位的功臣和拥护绝非是南直隶的官员,而是以郑家为首的那些勋贵!这样对于文官来说,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去做。”

    所以……以单阁老和宋弈为首的南直隶文官集团,反而会弃势力稳定的大皇子,而选择一个宛若白纸一样,毫无背景后台的十一皇子?乔氏心头骇然,恍然明白过来,对于大皇子来说,南直隶文官集团的支持固然重要,可这支持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于十一皇子来说,他们的支持就是雪中送炭就是全部,就算将来十一皇子登基,至少十年二十年内,依靠的依旧是他们!

    可真是精打细算,太精明了,乔氏浑身发冷的看着方兆临,道:“那……我们怎么办?宋九歌既然支持十一皇子,以今天幼清的表现,他不可能让怀心嫁给十一皇子的,那我们岂不是……”

    “这件事不着急。”汪氏给方兆临添茶,低声道,“十一皇子毕竟还小,圣上两年内若身体无恙,不会立定储君,只要储君不定,我们就还有机会!”南直隶的人想要从龙之功,他们何尝不想要,但是现在她们现在没有资格,力量也太小,所以,她要好好筹谋一番!

    “娘!”乔氏低声道,“您……您不是说能和郑家还有皇后娘娘联系上吗?要不然……要不然……”她想着,要不然将南直隶文官集团的打算,告诉皇后告诉大皇子,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立了一封功劳,将来肯定会有好处。

    “不行!”方兆临道,“自古朝堂便就是臣子的朝堂,是君王的朝堂,绝无由勋贵把持的道理,我们不能做这种千古罪人,将来受万千士子的唾骂。”他说着看着汪氏,警告道,“你可以分一杯羹,但绝不能做这种事,就算眼下一时得利,将来一旦勋贵起势,这个罪责绝非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本朝虽不曾见过这样的事,但以前科考还没有时,不就是这样的情况。君王虽是君王,可朝堂决策走动的皆是那些尸位素餐,因祖辈立的一份功便就能享福数代的勋贵,那些人没有十年寒窗苦读,不懂稼轩,不懂食宿,不了解百姓疾苦真正的民声,宛若蛀虫一般,将国家一点一点蚕食,最后蛀空……

    若真是这样,历史的车轮转了一圈,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他方兆临可以算计,可以为了利益不顾许多东西,但这是千古的大事,是底线,不但他不能越,便是整个方氏也不能越。

    因为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妾身明白。”汪氏点头道,“妾身若真的什么都不顾,早就拿着当年的功劳去找皇后娘娘了,妾身之所以没有,只用它来要挟拿捏了一番子修,不就是这个原因吗。”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懂的。

    更何况,方明晖和那个女人的事若真的东窗事发,要被砍头被问罪,他们作为近亲也脱不了干系。

    方兆临放了心,点了点头。

    乔氏似懂非懂,她担心紧张的还是自己女儿的婚事和夫君的仕途:“那……那我们就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到时候求姐夫和宋九歌帮逸忠谋划一个好官位?”

    可是汪氏不甘心,方明奚就算得了一个官位,可离振兴门楣还差之千里,没有捷径走,她便要劈开一条捷径。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夺嫡便是如此。”方兆临对汪氏冷然道,“你若想走皇后和郑家这条路,便要趁早,等夺嫡的势头一起便立刻收回来。到时候有致远和子修在,不会牵连到我们,但若迷途不知返,到时候他们恐怕也不会保我们。”

    乔氏听来听去,越听越糊涂,她看着方兆临,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乔氏话落,又朝汪氏看去,汪氏摆摆手,道,“此事你不要多问,我心里有数。”

    “是!”乔氏虽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没了底,她辞了方兆临和汪氏回去,方怀心已睡了一觉醒了,坐在她房里吃东西,见着她回来,便不高兴的道,“娘,祖母想到办法了没有,方幼清太过分了,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将她打怕了,她就不敢作威作福了。”

    “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乔氏心事重重的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方怀心就道,“我怎么不懂,你不要小看我。”

    乔氏宠爱的看了她一眼,满心里都在想着方怀心的婚事。

    “娘。”方怀心坐过来,看着乔氏道,“十一皇子的事情不成也好,我还不想嫁给他呢,他比我小不说,长的什么样儿我都没有见过,尤其是他的身世,我可是听说他不过是圣上身边的一个女官生的,那女官生完他就死了,十一皇子就一直养在冷宫里,字都不认识几个,能有什么出息,到时候至多封个穷酸贫瘠的番地罢了,我可不想去那种穷乡僻壤过一辈子。”

    “可你祖父和祖母都觉得他好。”乔氏明白方兆临和汪氏的打算是对的,可是女儿是她的,若是十一皇子输了呢,若是南直隶的文官集团输了呢,她的女儿岂不是要跟着一起陪葬!

    他始终觉得条件最好的是郑六爷,其次便是大皇子,嫁给郑六爷是正室,嫁给大皇子虽身份高但总归是个妾!

    郑辕虽不是大皇子嫡亲的舅舅,可是他手握兵权,和嫡亲的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郑六爷好。”方怀心道,“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可是人家有本事,又是国舅,多好!”两个人说着话,方怀朝自外面进来,见母女两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哥,你见到父亲了没有?”方怀心皱眉看着方怀朝,又道,“还有,我们被关了一天一夜,你怎么也不来给我们开门?”

    方怀朝一愣,回道:“父亲在房里睡着的啊,你不知道?!”他说着微顿,又道,“什么你们被关了一夜,谁关你们的?我出去玩了,昨晚回来的完,今儿一起来就过来看你们了,不知道这件事。”

    “你太过分了。”方怀心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祖父,祖母还有娘,我们饿了一天一夜,方幼清太可恶了。”

    方怀朝挑眉朝乔氏看去,乔氏没有说话,他先是愕然,继而便道:“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得罪人家的事情了吧,人家才会这么做。要不然这几日她一直客客气气的,怎么会突然翻脸。”

    “你到底帮谁。”方怀心哼了一声,道,“不和你说了,我去找郭姐姐玩。”只有和郭秀在一起,说起方幼清来才最爽快。

    方怀心一走,乔氏望着方怀朝问道:“你爹爹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方怀朝一脸不解,“他一直睡着,我还以为他昨晚回来的迟,还没起呢。”

    乔氏凝眉便去了自己的卧室,方明奚已经醒了,乔氏就蹙眉望着他,问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过去了也不来给我们开门?”又打量了他的身上,“受伤了?”

    “没有,就磕着腿了。”方明奚揉着脖子坐起来,也是一脸的懵懂,“我怎么睡在这里?”

    乔氏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幼清也冷着脸一个人坐在暖阁里,方兆临和汪氏为什么回来京城,为什么能让父亲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这么笃定自信的打起了十一皇子的主意?

    她一早便想到了是什么,可是,每每想到这些,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抵触,不愿意去想,像是她最疼的地方,碰一碰她便就会痛。

    宋弈支持十一皇子,包括单阁老,郭大人也各自表了态,虽大家不曾坐在一起去商量接下来的方案,但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已经有了方向和打算,他可以理解单阁老和郭大人,甚至于薛镇扬……等等的南直隶官员支持支持十一皇子的初衷和目的。

    谁都有目的,谁都要为自己打算,他们这么做是聪明之举,无可厚非!

    但是宋弈呢,她一直没有问,除了和单阁老他们一样的缘由外,他还有什么原因,他不是为了抱负就盲目的人,也并非急功近利的人,所以,没有足够的理由宋弈绝不会贸贸然就做出决定。

    尤其是,宋弈在很早就关注了十一皇子……十一皇子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一个女官生的孩子,出生后就一直住在冷宫之中,连出冷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他有什么吸引了宋弈了呢?

    还有方兆临和汪氏,她定然是得知太后出事后,就起身来京城了,他们凭什么认为他们一定会不计前嫌的帮他们?凭什么底气十足的站在京城,打算在这里立足?汪氏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方明晖又为何讳莫如深的不和她说,他在顾忌什么……

    这些事看起来似乎相关,又似乎无关,但是她觉得都是因果,归根究底,便是她的母亲!

    一个异族女人在临安和方明晖相遇相爱,却得到方氏的人认同,两人便私定了终生……被赶出临安后,他们去了宁夏卫,在那里有了她,不过半年后那个异族女人便消失了……她去哪里了,是死了还是活着?

    幼清摇摇头,以前她就知道,她的母亲没有死,不过在她的心里,她等同死了,没有分别。

    可是现在有分别了,因为她的存在,影响了方明晖,影响了宋弈,现在也影响到她!

    她在哪里,什么身份,和十一皇子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幼清忽然站了起来,她将汪氏来时给她的那支簪子拿了出来,捏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簪子和当初大皇子妃头上戴的那支,非常的像……尤其是做工上,如出一辙。

    幼清心里咯噔一声。

    汪氏是在暗示或者提醒她,她的母亲在宫里?

    是了,只有在宫里,才能解释的通这一切的事情……那么十一皇子呢,和她什么关系?

    她心里砰砰跳了起来,想到了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十一皇子莫非就是母亲所生,若真是这样,那宋弈的行为便就能解释的通……母亲是他的岳母,十一皇子是他的妻弟,无论从哪个层面说,宋弈肯定会关注,就算是以前,他们没有成亲,以母亲和宋弈母亲的关系,宋弈也会关注。

    幼清无法接受,她将簪子啪的一声砸在炕上……她抛弃了他们父女,就因为要入宫?

    为了荣华富贵?

    所以呢,她在冷宫熬了这么多年后,便一心想要十一皇子成为储君,这样,她就是将来的太后了,就能得到一切的荣华富贵了?

    太可笑了!那她算什么,父亲算什么!

    一个过客?一个留不住她的过客。

    幼清目光落在那枚刺眼的簪子上,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站了很久很久,采芩在外面掀了几次帘子,却不敢进去,又小心翼翼的退守在门口,忽然,里头幼清带着怒气的道:“采芩,准备轿子,我要出去!”

    “是!”采芩应了一声,朝闻声而来的绿珠打了收拾,她自己则跑到外院去安排轿子。

    幼清换了衣裳,沉着脸带着几个丫头一路出了正院,在门口碰到了正一起出来的方明晖和方怀朝,幼清没有行礼,转身就走,方明晖觉得奇怪,喊道:“妮儿,你怎么了?”他觉得幼清有些不高兴。

    幼清顿了顿:“我出去一下。”她现在不想看到方明晖,怒其不争……为了一个不爱他们不爱家的女人受了一辈子的苦,到头来还被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拿捏,她气的恨不得手刃了所有人才解气。

    幼清抬脚就走。

    “她怎么了。”方怀朝看着幼清的背影,回头对方明晖道,“怎么觉得怒气冲冲的。”好像生的还是方明晖的气。

    方明晖立在门口浑身冰冷……

    妮儿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了,一定是在生他的气吧……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妮儿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再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若真有一日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幼清也能有一个不知者无罪的庇护,至少能留她一命吧!

    方明晖叹了口气,拍了拍方怀朝的肩膀:“大伯累了,你自己去,改日再与你说。”便沉默的转身往内院而去……

    方怀朝望着方明晖的背影,忽然就觉得他又苍老又疲惫,不堪重负一般。

    幼清的轿子过了棋盘街,停在西苑外就再进不去,她隔着轿帘和周芳道:“你拿着银子和名帖去找小黄门,请他们交给张公公!”

    “是!”周芳知道幼清有事,却没有想到她会到西苑来找张澜,她自幼清手里接了东西,去找小黄门,幼清则对采芩道,“旁边有间茶馆,你去定个雅间!”

    采芩应是而去。

    幼清的轿子就静静停在巷口,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等的宋弈!

    过了一刻周芳回来了,低声回道:“小黄门帮我们通禀去了,只是不知道……”西苑那么大,他们不定会全力帮他们找张澜,就算找到了,张澜也不定能脱得开身啊,“夫人,要不然先找老爷,让老爷帮您找张公公?”

    “不用。”幼清态度很坚决,他们要瞒着她就瞒着好了,她自己有办法了解。

    周芳应了一声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朝回来的采芩打眼色,采芩也只是摇着头,走过来小声的回道:“雅间定好了,掌柜说我们可以从巷子过去,后院进门,他们有专门的婆子伺候女眷!”

    幼清嗯了一声,采芩令抬轿的婆子起轿,跟着她一路往巷子里头走了,随即进了茶馆的后门,下了轿子便直接上了二楼进了雅间里。

    婆子进来问喝茶还是吃饭,幼清点了一壶茶,婆子便退了出去。

    采芩和周芳守在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周芳眼睛一亮,隔着门问道:“是谁?”

    “奴婢小武。”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周芳听着就朝幼清看去,幼清也拧了眉头,“这里一般人不敢来,你开门便是!”

    周芳应是开了门,随即愣在了门口,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小内侍,其中一个生的很清秀,皮肤白白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清澈灵动!

    “你们是……”周芳不认识,回头去看幼清,采芩却是一眼认了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小男孩道,“十……十一殿下!”

    幼清听到采芩的话,也站了起来,果然看到十一皇子站在了门口。

    “宋太太!”赵承修朝幼清摆摆手,“我就猜到是你在这里。”他话落又笑眯眯的和周芳道,“我和你们太太认识!”就挤了进来,又快速的摆着手,“快关门。”

    赵承修留了小武在后面,跑到幼清面前站着,笑着道:“我正好路过大门口,就看到小黄门拿着你的名帖去找张公公,我就偷偷溜出了来。上次见到你我都没有和你说话,太可惜了。”又道,“你不要喊我十一殿下,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我叫赵承修,我娘取的名字!”

    赵承修?幼清第一次听到十一皇子的名讳……她不由想到了方明晖的表字,子修,方子修。

    “你有什么事。”幼清没有好脸色,抵触的看着赵承修,赵承修笑盈盈的坐了下来,乐呵呵的道,“我和你说一个秘密。”他左右看看,用手挡着嘴轻声细语的道,“我和宋大人很熟,你知道吧?所以我特别好奇宋大人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夫人。”他压着声音,笑的一颠一颠的,眉眼弯成了月牙,非常的可爱有趣。

    幼清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她勉强笑着,道:“那你现在见到我了,还好奇吗。”

    “不好奇了。”赵承修道,“不过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好美好美!都快和我娘一样美了呢。”

    你娘,你娘是谁?幼清的脸色一变,冷笑着道:“是吗,殿下的娘亲很美吗,不是说她早就过世了吗?”她这话一说出来,周芳和采芩都愣了愣,幼清平时是不会这么说话的,这话说的有些尖锐了。

    “不是我去世的母亲。”赵承修没有看出来幼清的不悦,他笑着道,“是养我长大的娘亲,她很美的……”他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和遗憾的样子。

    幼清听着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她很美吗,殿下又为什么叹气?”

    “哦。”赵承修回道,“其实只有我觉得他美,小武说她其实不美……”他话落,又和幼清强调道,“不过她真的很美,真的。”

    都说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幼清本来就不想和他说话,现在听他这么说一通,就更加没了兴致,便委婉的提示道:“殿下,我在等人……”

    “我知道。”赵承修笑着道,“我也不能久待,要不然赵颂平一定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然后告诉父皇和先生,他没事就偷偷告状和捣乱。昨天还把盐放我杯子里,我喝了一口差点吐在先生的身上了……”他伸出手来,“你看,被先生罚了五个板子。”

    幼清却没有看她的手,而是盯着他的脸看,赵承修长的很漂亮,这种漂亮是清清淡淡的好看,娟秀的像是春日碧绿的湖水,像是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瑕疵的,可是她不同,她像火,是一种张扬惹眼的美……她和赵承修没有一个地方很像,完全极端的两种容貌。

    若说母亲是异族人,所以她有这幅容貌,可是赵承修若也是母亲亲生的,那么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呢,她也见过圣上,赵承修的容貌虽有点像圣上,可到底还是一点罢了……

    她心里转了一圈,忽然顿住,难道是她想错了,赵承修根本不是母亲生的?

    是啊,不是说他的娘死了吗?如果是母亲生的,母亲在生赵承修的时候就死了,那么为什么别人在说赵承修生母时,只说是西苑一个容貌出色的女官,而半点没提这个女官乃是一个异族人呢。

    若真的是异族,单阁老应该也会有所迟疑吧?毕竟身份特殊,不得不多一层顾忌。

    难道就是因为如此,才给赵承修捏造一个“生母”出来?幼清有些想不通,所以,她看着赵承修轻轻一笑,问道:“有人跟你说过你生母的事情吗?”

    赵承修一愣,不明白幼清为什么对他的生母感兴趣,他悄悄的将手藏在了身后,有些失落的道:“张公公和我说过,钱公公也说,还有……还有一位华姑姑,他说我是她接生的,我生母他以前在圣上跟前服侍,应该很多人都认识。”

    “原来是这样。”幼清柔声道,“那她是哪里人?嗯……祖籍哪里?”

    赵承修想也不想的,就道:“余杭人,叫瑾瑜……这不是别人告诉我,是我从以前女官的名册上找到的,她十四岁入宫,生我的是时候十八岁……都是我自己查的,我聪明吧!”期待的看着幼清,等待夸奖。

    这么详细?也对,女官入宫都要核查这些的。

    “你真聪明。”幼清朝他笑笑,又指着他的手心道,“去和御医拿点药擦一擦,会好的快一些。”

    赵承修又是一愣,立刻就笑了起来,牙齿白白的晶晶亮的看着幼清,点着头道:“嗯,我回去就上药!”

    幼清叹了口气,抿了抿唇,道:“那个……以后你吃进嘴里的东西,小心一些,若真的吃了亏,就想办法还回去,记得……不要和圣上或者先生告状!”告了状,即便责罚了赵颂平,赵承修蠢笨的印象也流了出去。

    “你和宋大人说的一样。”赵承修笑着道,“我知道,我从来不告状,以后也会小心一点。”

    幼清笑笑,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他站起来,朝幼清摆摆手,“等我能自由出入的时候,我去宋府找你说话。”话落,跟着小武两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幼清若有所思的在椅子上落座,采芩忍不住走过来,看着幼清问道:“太太,您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心里有些疑惑,想要解开罢了。”幼清话落,垂着眼帘心里飞快的转着,采芩欲言又止,这个时候雅间的门再次敲响,周芳以为是赵承修去而复返,便开了门,“张公公……”

    幼清站了起来,也朝门口看去,就看到张澜带着两个小内侍站在了门口,见着幼清他微微一笑,幼清移了一步行了礼,张澜未声张便进了门,留了两个内侍在门口。

    “张公公。”幼清歉意的道,“冒昧把您请出来,没有耽误您的正事吧。”

    张澜微笑道:“宋太太头一回来找杂家,若非要紧的事,想必你也不会来,所以,杂家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的。”他说着做出请的手势,自己坐了下来,问道,“宋太太找杂家所为何事?”

    周芳和采芩也退了出去,关了门。

    幼清沉默了一下,将那支簪子拿了出来:“劳公公帮我看看,这支钗是不是宫里的东西。”

    张澜一愣,将簪子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继而很肯定的点头道:“这确实是宫里的东西,不过是早期的,估摸着景隆二十年以前的,式样老,手工也和现在的工匠有些不同!”他很知趣的没有问簪子的来历。

    “早年的啊。”幼清若有所思,和张澜道,“那就是壬葵之乱以前的东西?”

    张澜一愣,已经很久没有提起壬葵之乱的事情了,他脸色古怪的点头道:“大约是的!左右不差几年。”

    “知道了。”幼清微微笑着,向张澜道谢,“有劳张公公了,我就和您确认一下。”

    张澜愕然,没有想到幼清请他出来就为了问簪子的事情,他正要说话,却听到幼清又道:“刚才您来之前,十一殿下来过了,他说她好奇我,所以跑过来看看我!”掩面而笑。

    “殿下年纪小,对什么都好奇。”张澜似乎很了解包容的样子,幼清话锋一转,问道,“十一殿下的生母,公公认识吗?”

    张澜点点头,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道:“他生母原在圣上身边服侍,后来得了临幸便怀了身孕,只是她运气不大好,生产前不知怎么着和圣上闹了一通,被圣上贬去了乾西,又在生产后气虚没多久就去了。”他看着幼清,有意说的详细一点,“殿下出生时,杂家和钱公公还有以前长春宫的一位姓唐的华姑姑都在,出生就留在了乾西!”

    “那十一殿下小小年纪却没有见过生母,着实可怜。”她说着掩面一笑,道,“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不瞒公公,我自小也是如此。”

    张澜第一次听幼清说起自己的身世,他含笑道:“宋太太苦尽甘来,定会越来越好!”

    幼清笑着道谢:“壬葵之乱时,公公当时也在圣上身边服侍吗?”

    “是,杂家当时和钱宁都在圣上身边服侍。”张澜看着幼清,又道,“那一夜可真是惊天动地,如今杂家想一想,都是忍不住后怕!”

    幼清点点头,很好奇的道:“当初长春宫中,住着的是倪贵妃?”

    “嗯。倪贵妃很得圣宠,不过可惜了……”这是宫廷秘辛,张澜点到为止,幼清却是追问似的,又道,“那……这位倪贵妃是哪里人?”

    张澜终于有点明白幼清今天来找他的目的了,他目光微顿,很严肃的道:“这位倪贵妃非中原人士,乃是关外遗族柔然的后裔,景隆十五年底入宫,因容貌美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圣上对她很是宠爱,只是可惜……出了那种事,她被人连累陷害,此后一直关在乾西之中,未曾出来过。”

    “哦,原来是这样。”幼清想了想道,“那抚养十一殿下的,又是哪位娘娘?”

    张澜正色看着幼清,道:“正是这位昔日的倪贵妃!”

    幼清的心一下子沉了湖底,壬葵之乱,倪贵妃……柔然……十一皇子……西苑……

    这一切的一切,凌乱繁杂的聚集在她的脑海里,她勉力支撑着,笑了笑道:“公公务须多心,我只是对十一殿下的身世忽生了兴趣,没有别的意思。公公不必担心我会胡乱说出去。”

    “宋太太不必解释。”张澜沉声道,“你问的也并非什么秘密,虽不易多谈,可知道的人也不少,杂家也不曾为难!”

    幼清站起来朝张澜福了福,疲惫的道:“那我告辞了!”她脸色很难看,煞白煞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张澜看了出来,虽好奇原因,却没有多问,颔首道,“回吧,杂家也回了。”话落,看了幼清一眼,道,“宋太太保重,往后若有事可随时来寻杂家。”

    幼清道谢,张澜便径直出了门。

    “周芳……”幼清扶着桌子,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周芳快步进来,一见幼清的脸色很难看,忙过来扶她,幼清一把抓着她的手,“我们……去三井坊。”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太太!”周芳抱住幼清,采芩也急着跑了过来,周芳问道,“是不是旧疾犯了?”

    采芩摇摇头:“不像是旧疾犯了。”她低声道,“太太说三井坊,那我们就去三井坊。”周芳颔首,又道,“要不要和老爷说一声?”

    “暂时不要,太太的脾气你该知道的,她不说,你不要擅自做主。”采芩话落,搭着手抱着幼清,周芳凝眉看着眼睛闭的紧紧的幼清,虚弱的仿佛枝头上一片随时会凋落的枯叶似的,她颔首道,“好,那就先不要告诉老爷。”话落,和采芩抱着幼清下楼上了轿子,径直去了三井坊。

    三井坊修葺后一直空关着,里头只有两个婆子守着门,见着周芳抱着幼清进来,两个婆子忙活着将房门打开,重新铺了床换了被子,周芳将幼清放在床上,采芩给幼清喂了几口的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幼清才缓缓醒了过来。

    “太太。”采芩半跪在床前,低声道,“您有没有好一些,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幼清没有吱声,低声道:“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采芩应是,起身出去又关了门。

    房间里暗暗的,幼清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承尘,脑海里理着张澜方才说的话……

    其实不用理,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敢面对罢了!

    壬葵之乱……这件许多人都知道的一次以戏剧性的开始,却以悲剧结尾的宫廷之乱,她一直和所有人一样,带着玩笑甚至嘲讽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那个女官拙劣用绳索套在熟睡的圣上脖子上,竟然打了个死扣,不等她勒死圣上便惊动了旁人,结果自然被抓了起来,那位女官做事纯度胆小,被抓后的反应也非常的古怪和迟钝,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很蠢很拙劣的人和手段,竟然差点要了圣上的命。

    圣上自然大怒不已。

    但在这件事中,最倒霉的不是那个女官,而是长春宫的主人倪贵妃,因为圣上是在她的宫中出事的!

    她一直以为倪贵妃已经被处死,却不曾想到她还活着……或者说,她还曾经出过宫门,在外面逍遥了三年!

    难怪父亲讳莫如深,难怪宋弈说时机不对不与她解释,难怪汪氏像是抓住了他们的命脉似的,敢在她的府里颐指气使,难怪啊……

    ------题外话------

    壬葵之乱,我前文曾经提到过三次,解释过一次,应该是刚v的第一章里有过,还有一次我也不记得哪一章了,至于倪贵妃也曾经提到过两次……咳咳……

    其实,好多人都猜到了…接下来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嘿嘿。

198 生气

    幼清紧紧的揪着被子,气的发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这里面的还有这么多事情!

    小的时候,她不懂事问起母亲的时候,父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她懂事后就不再问了,就连贺娘和她说时,她也不愿意去听……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要一个母亲,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她羡慕的不得了,常常躲在墙角偷看,幻想那个臂弯里的温暖,踏实,是不是每个母亲身上都是香香的,让孩子们留恋!

    但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感受过,长大后,她也偶尔会去想,或许她的母亲真的死了呢,如果死了那她就没有理由恨她,死,是这个世上最应该被理解包容原谅的事情,因为你决定不了,母亲也决定不了。因为死了,所以没有办法陪伴她,因为死了,所以没有办法来爱她……

    她在福建时,甚至偷偷去庙里给母亲立过一个牌位。

    她希望她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不是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幸福的生活着。

    但是没有,她还活着,虽过的并不好,但是她还真真切切的活着,影响着父亲的生活,影响着她的生活……甚至会毁灭她们的生活。

    她哪里来的胆子,在那么大的事情和变故之后,竟然敢独自出宫,和父亲相爱甚至一度以夫妻相称结婚生子,她忽然理解了方兆临的愤怒,一个来历不明的异族女人,勾引了他前途光明的长子,不说方兆临,便是她,也会将那个女人打出去!

    还有父亲,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倪贵妃的身份呢,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相爱会引来杀身之祸,会带来灭顶之灾……

    宋九歌,他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过往,知道了母亲的身份,所以他才会关注十一皇子,才会在重重思虑过后决意帮十一皇子……他口口声声说时机不到,根本就不是时机不到,而是他不敢说!

    他和父亲一样,他们能说的出口,她是倪贵妃和父亲生的孩子吗,他们能告诉她,她的母亲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吗,她母亲的身份一旦暴露在人前,不止父亲,所有知道的人都活不吗。

    瞒的她好苦啊。

    瞒着她有什么用,瞒着事情就不存在了吗,瞒着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吗,幼清闭上眼睛,眼泪簌簌的落,她听的到自己的牙齿在嘴里打着颤,咯咯的让她觉得无比的冷。

    “太太。”采芩在外面敲了敲门,低声道,“大老爷来了!”

    幼清眼睛猛然睁开,掀开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发泄似的吼着道:“不见,我谁也不见!”话落,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道,“你若将别人放进来,立刻就给我收拾包袱离开!”

    采芩和周芳对视一眼,为难的朝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方明晖看去,夜幕下,他身影单薄佝偻,无奈的让人生怜,他听到了幼清盛怒决绝的声音,他的妮儿从小到大没有和他使过小性子,也从不和他任性……今天是第一次!

    方明晖心痛如绞,摇晃着动了动,过了许久才缓缓的抬了眼帘看着采芩,道:“那就让她歇会儿,时间不早了,记得让她用晚膳!”话落,他抬了抬脚,身子却是一颤,采芩要去扶他,“大老爷……”也跟着红了眼睛。

    “没事。”方明晖说的很慢,声音嘶哑的让人听不清,“好好照顾她。”便慢慢的,慢慢的往院门口走,身影渐渐消失在影壁之后。

    采芩抹着眼泪,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昨天太太还好好的,笑眯眯的让周芳去将老太太的远门关了,还要在院子外头守着,只要有人跳出来,就敲晕了抬走……她要给方家的人长长记性。

    可是今天什么都变了,太太不是应该生老太太他们的气吗,为什么突然不理大老爷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周芳拧着眉头,低声道,“听着,好像是和……和夫人的娘有关。”

    采芩一愣,愕然的看着周芳:“太太的娘?”她恍恍惚惚的依旧想不明白,或者是不敢往宫里头想,“我去看看太太。”她提着裙子进了房里,站在门口想要去推门,周芳拉住她,摇摇头道,“你现在别去,你让夫人自己静一静,不要惹她。”

    夫人最在乎敬爱的就是大老爷,可她现在连大老爷都不见,换做别人去说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采芩叹了口气,红了眼睛蹲在了门口,她捂着脸哽咽的道:“太太她……不会做傻事吧。”别人不知道,可是她和绿珠知道,太太若真的生气了,砸个杯子摔个碟子出出气还好点,最怕她这样,一个人待着了……

    幼清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纷纷的,许多画面周而复始的旋转着,有的是方明晖的,有的是宋弈的……她最信任在乎的两个人,居然心照不宣的骗她,太让她寒心了。

    还有那个女人,惹了那么多事,自己躲在冷宫里,居然还有脸想要让赵承修继承大统,她想怎么样,想做太后不成!

    她也不想想,她有没有资格。

    幼清将一直塞在荷包里的簪子拿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滚,滚,都给她滚!

    她一个人过的好的很,谁都不需要,谁都不要来烦她!

    幼清蒙着被子,无声的哭了起来,心头就跟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似的,疼的她抽不过气来……

    “老爷。”忽然,外头采芩的说话声传来,很为难的道,“太太她说……她说谁也不想见,要不然您等会儿?”

    幼清的哭声略顿了顿,便听到了宋弈的说话声:“她吃饭了吗?这么黑为什么不去点个灯,床上被子盖的厚的还是薄的,里头的灰尘除了没有,还有床上的帐子挂了吗,枕头是新的还是旧的……既是躺着,首饰卸了没有,扎了戳了怎么办……”

    宋弈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采芩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宋弈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

    “没……没有。”采芩木讷的摇摇头,宋弈便拧着眉,道,“我去看看!”说着,手一伸就将门推开了,随即他跨了进去,采芩哎呀一声反应过来,“老爷……”宋弈已经将她关在了门外。

    采芩欲哭无泪,却又高兴,说不定老爷去哄一哄,太太就消气了呢。

    宋弈穿着朝服,帽子有些歪的顶在头上,云淡风轻的走到床边,脱了自己的官帽丢在一边,坐下来,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丫头……”他声音柔的能拧出水来,“你今晚打算在这里休息?是想回这里住吗,要是想回来,我们就搬回来好了,就是家具还要再添置一些,倒也没有多麻烦……”

    “这张床我还没有躺过。”他笑容很淡,像是极力露出来的,“要是住在这里,也算是圆了我的一个念想了。”

    “这样蒙着会难受,心头又该不舒服了。”他又轻轻拍了拍,幼清没有反应,宋弈又道,“被子也薄得很,你这样睡会受凉的……”

    幼清蒙着被子没有理他。

    宋弈又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我让厨房给你做饭去……”他说着一顿,道,“要不然,我去做吧,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嗯……虽然味道不大好,可到底还是可以裹腹的。”

    房间里,院子里,里里外外安静的落针可闻,便只有宋弈温润如水似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着,周芳觉得,她认识宋弈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说过这么多话。

    幼清皱着眉,越听便越烦躁,她满心满肺的火正憋在心里,听着宋弈的话,她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冷冷的望着他,不留情面的道:“宋大人,劳烦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丫头。”宋弈深潭似的眸子暗了暗,去牵幼清的手,幼清又翻身躺了下来,道,“你走吧。”

    宋弈的手落了个空,看着幼清叹了口气,有些无措的就着床头便靠了下来,视线落在幼清身上,静静看着,目光悠远……

    幼清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越想越气,翻身坐起来,穿了鞋怒不可遏的指着宋弈:“你不走是吧,那我走,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不准跟着我,否则我让你永远见不到我!”话落,开了门就往外走。

    宋弈看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眉头骤然蹙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松开!

    采芩立刻跟着幼清出去,幼清上了轿子,轿子随即顶着夜幕出了院子。

    周芳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宋弈还在房里,回头看着他,宋弈已面色如常,淡淡颔首道:“跟着夫人,护好了!”

    周芳应是,快步而去追上了幼清。

    幼清在城门口换了辆租赁用的马车,一夜不停,马不停歇的到了大兴,周芳和采芩都不敢问,在天亮时分,幼清再次下了车,又重新换了马车去了怀柔……

    清晨时分,田庄里鸟雀鸣叫,朝露如珠,处处透着清凉和舒爽,幼清盘腿坐在车上,一夜不曾开口说话,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采芩和周芳坐在对面,满面的担忧。

    辰时不到,他们到了怀柔的庄子里,周芳下车打听了路大勇的院子,便径直让车夫将车驾进村里,她们的到来并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直到车在路大勇的院子前头停下来,正在院子里喂鸡的戴望舒丢了盆跑了出来。

    “夫……夫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大早幼清会到这里来,幼清沉着脸,道,“有没有房间,借我住几天!”

    戴望舒呆呆的点点头,道:“有……有……”她说着,忙回身将院门全部推开,又朝房后喊道,“路大哥,封神医,你们快回来!”

    幼清一进院子,满院子正在啄食的鸡吓的飞扑起来,幼清径直进了房里,戴望舒看看周芳,周芳朝她为难的摇摇头,又做了个嘘的手势,戴望舒点点头快步进了房里,速度极快的拿了新的被褥收拾妥当。

    路大勇回来了,惊诧的站在门口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桌边的幼清,不敢置信道:“太太,您中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住几天。”幼清放了茶盅,随意的洗了把脸,对众人道,“你们各去忙吧,不用管我。”

    路大勇见幼清脸色不对,便退了出来,采芩关了门服侍幼清躺下来,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路大勇几个人正在院子东头的厨房里小声说着话:“太太是怎么了,和老爷吵嘴了吗?”

    “差不多吧。”周芳点点头,道,“夫人生大老爷和老爷的气,至于是什么事,我们还不知道。”她直觉依幼清的脾气,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她绝不会气的这么厉害。

    路大勇紧紧的蹙着眉头,戴望舒问道:“那夫人到这里来,老爷和大老爷知道不知道?”她见周芳摇摇头,又道,“那我现在回去和老爷还有大老爷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不要。”采芩进了门,摇着头道,“你们谁都不要回去说,让夫人自己待几天,或许她的气平复一些后就好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就算老爷和大老爷来了也只会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几个人点点头,其实,没有幼清的允许,她们也不敢擅自回去。

    “老爷应该能找得到。”戴望舒回道,“夫人也没有地方可去,老爷能想得到这里。”

    周芳迟疑的道:“夫人在路上折换了两次车,老爷恐怕要费点功夫。”几个人唉声叹气的围坐在厨房里,戴望舒对路大勇到,“她们肯定还没有吃饭,你给他们做早饭吧。”

    路大勇点点头,洗了手去和面,周芳看了眼戴望舒,和采芩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宋弈一个人在三井坊坐了一夜,早上回了槐树胡同,江淮跟在后头,低声道:“爷,您要去追夫人吗?圣上不是让您去今天去西苑吗,要不然……属下去和张公公说一声?”

    “不用。”宋弈淡淡的道,“她在气头上,让她一个人待几天吧,我去不合适。”小丫头脾气还真大,等她冷静大家再谈比较好。

    江淮点点头。

    宋弈缓步走着,进了家门,家里头也静悄悄的死沉沉一片,胡泉哀怨的站在回事处门口望着他,宋弈撇了他一眼进了垂花门,汪氏身边的婆子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宋弈衣角轻摆步态闲适的进了正院,一进门方明晖就从正厅里迎了出来,焦急的道:“九歌,妮儿回来了没有。”

    “她走了。”宋弈轻声道,“岳父不用担心,她约莫是想出去散散心!”

    方明晖一夜未睡,脸色灰败暗沉,眼睛也是红通通,他听完宋弈的话,愕然道:“出城去了,去哪里了?她的亲人都在京城,他能去哪里?”又道,“又不认识路,她一个女子走夜里很危险,你怎么不跟着过去呢。”方明晖急的眼前直发黑,抬脚就要往外走,宋弈喊住他,“岳父,她的脾气您也知道,她若想回来自然会回来,她若是不回来,你便是磨破了嘴皮,她也不会回来的。”

    方明晖紧紧蹙着眉头,望着宋弈,道:“你先去衙门吧,我想办法先将人找到再说。”

    宋弈点点头,推开了房门进了房里,随即站在门口微微一愣,寻常他回来,都是幼清笑眯眯的来迎他的,今儿房里空空的,没有她在,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下来……

    宋弈叹了口气,自己找了衣裳换下,又重新出了门和方明晖打了招呼,便径直到垂花门上了轿子,往西苑而去。

    “九歌,朕可是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圣上穿着一件石灰色长袍,疾步往前走,“昨晚张茂省新找了张古方,你来看看,这方子可行!”

    宋弈应是,随着圣上进了丹房,张茂省将方子交给宋弈,宋弈细细看了一遍,和圣上道:“单从方子看没有问题,只是火候和分量上,微臣不敢妄言,恐还要张真人多费神。”

    “这是他的事情了。”圣上见方子得了宋弈的肯定,越发的高兴,“那这里就交给张茂省。”他说着一顿,道,“你昨儿写的清词呢,拿来叫朕看看。”

    宋弈难以察觉的一愣,随即笑着道:“臣走的急,竟还带在身上了,稍微臣给圣上默写出来!”他将这事儿忘了。

    “也成。”圣上负手往外走,含笑道,“昨儿张茂省和朕说了一个提议,朕说来给你听听!”

    宋弈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圣上就道:“朕的银钱吃紧了些,但这么一直和户部打嘴仗也没有用,不如朕叫钱宁带着人去崇文门税关收税去,不说日进斗金,可维持朕的开销绝对是绰绰有余。”

    “若是东厂的人去收税,那税课的人收还是不收?”宋弈挑眉望着圣上,圣上就笑着道,“朕大概想了想,可以和税课的人三七开局,他们拿七,朕拿七就足够了……再有,这盐,粮,煤,茶,等等那么多东西,我们还可以来个区别划分,这入口的归朕抽税,其它的就归他们收,你觉得可成!”

    圣上派东厂的人去崇文门抢税,谁敢和东厂的热闹抢,到时候饱的是东厂的腰包,不但如此,还会引起其它的动乱……到时候,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甚至兵部礼部都可以搬张桌子在崇文门搭个窝棚,按人头抢税……

    宋弈听着眉头便知道这事的弊端,但面上依旧淡淡的,含笑道:“圣上英明,此事若不出乱子,按章法行事,倒也不是可行!”

    “果然宋九歌最懂朕。”圣上非常的高兴,拍了拍宋弈的肩膀,道,“这章法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不便施行的地方就去找杨维思去,他们谁敢拦你,你就说朕说的……”

    宋弈笑着应是,圣上转身就让人把钱宁喊来,钱宁听完圣上的打算,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双眸明亮的道:“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为圣上办事。”这样才叫正大光明的捞钱!

    钱宁说完,朝宋弈看去,宋弈望着他微微一笑,和圣上道:“那微臣现在就去将清词以及收税的章法写出来呈给圣上过目!”

    “去吧。”圣上满面的笑容,宋弈负手往另外一边而去,走了几步,钱宁忽然喊住宋弈,“宋大人……”

    宋弈停下来看着钱宁,钱宁指了指另外一边:“您的房间似乎在着头……那边是宫里的……”宋弈眉梢一挑,朝自己脚下的方向看了看,面不改色的道,“听说那边的莲花依旧开着,在下想去望一眼!”又道,“此刻倒没了兴致了……”就掉了个头走了。

    钱宁眉梢高高的扬起来,朝宋弈的背影看去,觉得宋弈今儿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宋弈在房里坐了整整一天大半天,常公公来催了两次,才将清词写出来,常公公笑着打趣道:“宋大人寻常笔法是最快的,今儿怎么……您身体无碍吧。”

    “无妨。”宋弈笑笑,将东西交给常公公,“有劳。”

    常公公说不敢,便去了万寿宫,宋弈重新铺纸,可是提了笔就眼前就浮现出幼清昨晚对他横眉冷对的表情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笔尖的墨汁就落在了纸上,他放了笔将纸揪了丢了,又重新铺一张。

    一直到夜幕时分,他才收拾妥当脚步极快的回了家,可等快进院子,看到里头黑漆漆的时候,他才反应,幼清这还没有回来……他叹了口气进了院子,绿珠板着脸带着辛夷和小瑜将饭菜热水准备好,宋弈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吃了两口放了筷子,问道:“大老爷呢?”

    “不知道。”绿珠要摇头,酸酸的道,“估摸着去找太太去了。”

    宋弈点点头,放了碗站起来,转身出门,却是一转腿就磕在了桌子上,他步子顿了顿才继续往外走,回了房里,洗澡换了衣裳,拿了本躺在床上看书,可看了半天也没有翻页……

    他放了书,目光落在里头空落落的地方,索性翻身躺下,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幼清的枕头,手一伸将幼清的枕头拉过来垫在自己的头下,随即阖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他上朝,下朝,到金水河时,遇见了郭大人:“你许久没去家里吃饭了,老夫人昨儿还念着你呢,今天和我一起回去吧。”

    “还是算了,家里还有事。”宋弈笑着道,“改日和幼清一起去拜见老夫人!”

    郭衍就笑着道:“那成,你记得和幼清一起过去。”

    宋弈颔首,上了轿子往家而去。

    院子里依旧很安静,方明晖不在家,方家的人在对面来回走动,他懒得去拜见行礼,吃了几口饭,放了筷子便回房歇着,第二日早上绿珠和辛夷端着热水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卯时都过了,宋弈才晃晃悠悠的开了门,瞥了眼绿珠,回房梳洗换了朝服去朝堂,晚上依旧回来,朝桌子上瞄了一眼,淡淡的摆手道:“撤了吧。”便回房去了。

    第二日早上,绿珠学聪明了,卯时才来,候在外头,辛夷就小声道:“老爷寻常丑时不到就起了,怎么这几日赖到这个时候?”

    “我哪知道。”绿珠急的很,太太不回来,大老爷去找了,老爷却不急不慢的上衙,下衙,回家……日子按部就班的,还有对面的人也是,过的好的很……

    辛夷叹了口气,咕哝道:“太太怎么还没有回来,可真是急人。”幼清不在家,感觉院子里都空了。

    “什么时辰了?”蔡妈妈自后院过来,见卧室的门还关着,惊讶的不得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宋弈赖床不起的情况,“老爷……是不是病了?”说着,上前敲门,敲了几次宋弈才开了门,瞥了眼蔡妈妈,蔡妈妈问道,“老爷,您是不是病了?”

    宋弈没说话,悉数,换衣,和平时一样出门。

    “老爷这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蔡妈妈叹道,“以前就是这样,早饭不吃,晚饭不吃……”夫人不过走了三天。

    蔡妈妈满脸的无奈,带着绿珠进去收拾房间。

    方怀心愁着宋弈出门,她也收拾了一番出去,在郭府的侧门口她见到了郭秀,兴奋的道:“我和你说,姐姐和姐夫铁定是吵架了,她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走了?”郭秀眉梢高高的扬起来,问道,“去哪里了知道吗?”

    方怀心摇摇头,回道:“不知道。这两天姐夫一个人进进出出,形单影只的,好可怜!”

    “呵!”郭秀冷笑着道,“我就说她自私吧,自己一个人出去,将夫君丢在家里,也就她能做的出来。”

    等方怀心一走,郭秀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并不在意,笑着道:“小夫妻吵吵闹闹常有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别掺和在里头。”

    “祖母,这两天宋大哥一个进进出出的好可怜,连早饭和晚上都没的吃,人都瘦了一圈了。”郭秀忧心忡忡的,郭老夫人听着也露出担忧之色来,“这孩子,幼清一不在,他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可真是!”

    “您下帖子请宋大哥过来吃饭吧。”郭秀道,“要不然要不了几天,他身体就垮了。”

    郭老夫人就点了点头。

    宋弈依旧在西苑忙了一天,钱宁支派东厂的内侍去崇文门抢税收,一时间满朝堂吵的沸沸扬扬……圣上的龙案堆的皆是弹劾钱宁的奏疏,宋弈一出西苑,外头也等了好几位户部的大臣,一个个抱怨的道:“圣上这不是抢税收,这是抢臣子的饭碗,朝廷的钱粮啊,宋大人,您无论如何都要为我们说句公道话啊,如今只有您的话圣上才会听上一二了。”

    “此事下官也说了,可圣上执意如此,下官也没有办法。”宋弈叹了口气,道,“此事急不得,容下官再想想办法!”

    众人朝宋弈抱拳,感激不已:“此事,就全权托付给宋大人了!”

    宋弈笑笑着还了礼,目送众人离开。

    待大家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爷!”江淮咳嗽了一声,道,“您去找夫人吧。”他都看不下去了,就跟行尸走肉似的。

    宋弈朝江淮看去,挑眉道:“去找她?”

    江淮点点头。

    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宋弈来回踱着步子,在空荡荡的金水河边上来回的走,锦衣卫的人见着是他也不敢撵,只好远远的站在一边候着。

    过了许久,宋弈对江淮道:“走!”

    “好。”江淮跟在后面,低声道,“那您知道夫人在哪里吗?”

    宋弈边走边道:“她没有地方可去,除了去怀柔找路大勇和子寒,无处可去!”话落,上了轿子径直回家,换了衣衫,便换了马,一路径直出了城门。

    ------题外话------

    不要猜,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恶劣,她妈妈是有多大的能耐从冷宫里出去?她既然以前能出去,为什么现在不出去呢?这些都是问题……

    我们是从幼清的角度,和幼清一起去了解这件事,并没有听方明晖怎么说,宋弈怎么说,包括倪贵妃怎么说!

    至于汪氏为什么这么能耐,她不是胡乱自大的人,包括方兆临,他们能这么想,还是有原因的!

199 解释

    夜色笼罩,凉雾薄透,空寂的官道上,只有马蹄声不断回响。

    风吹在脸上,江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懊悔出门时少添了件衣裳,他朝前头看去,宋弈也是和以前一样穿着件单薄的素色长袍,身姿飘然的高坐马背之上,他喊了一嗓子:“爷,您冷不冷,属下记得前头有间客栈,要不然去歇一夜明儿再赶路?”

    江淮的话被风吹走了,宋弈听没听见他不知道,只好夹着马腹加快速度……

    子夜时分,庄子里的人都歇了,甚至连鸡鸣鸟雀的叫声都听不到,路大勇的院子里,却有一灯如豆,在暗夜里摇摇晃晃,孱弱的亮着,照的院落里有些细微的亮,宋弈在院门外下马,路大勇和周芳以及戴望舒闻声开门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口看见院子站着一个人,身姿如松,气质淡然,可一双眸子却似深潭一般,又浓又暗的落在那亮着灯的窗户上,还有影影绰绰并不清晰的女子的剪影。

    像是盘腿坐着的,一动不动,可即便看不清面容,宋弈也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和失望。

    他心头一痛,撕心裂肺的直入骨髓,不过三天,其实也就三天……可是他却觉得每时每刻都度日如年……

    宋弈想到当初求亲时,他站在廊下看着她,她虽笑面如花可眼睛里却是冷静和审视,他明白,在她的眼中他的突然出现以及求亲是突兀的,难以理解的……他也难以理解,其实他可以按照自己最初的计划离开京城,十年后再回来,至多费点事吧,可是他没有,莫名的没有犹豫的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厚颜无耻的来求亲。

    在最初的时候,他对幼清的感受,有同情,同情她的身世以及将要面临的危势,有无奈,无奈她的性情以及她执着勇往的执拗,更有欣赏,欣赏她的聪慧以及面对危机时的处变不惊。

    这样的女子,让人心疼又佩服,但他更想看见在她脸上露出赤诚的笑容,明媚轻松是温暖而非冷漠疏离。

    他开始在意那本随时可以抛之脑后的婚约,那婚约就像一根绳索,系的越来越近,拉着他拴着他,而给予这绳索力道的,恰恰是他自己。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是他说服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若是他给她遮风挡雨,站在她身前解决那些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难如登天的大事,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很期待所以毫不犹豫的做了,站在她前面,做了所有她心心念念想要做的事情,她也终于变成那个他想要看见的温暖如红日般的女子……

    他有时候看着她笑黏着他时,他很欢喜但更多的是欣慰,也知道,她改变的同时也正改变着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像这三天一样那么细致的审视,回忆,展望,就在昨晚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依旧彻夜难眠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他当初拽着那可有可无的婚约来求亲时,不是给她一个避风挡雨的港湾,而是为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家,她并没有被他改变,成为温暖赤诚的女子。但却成为他心头那个最温暖炙热的太阳。

    她是救赎,而他才是被改变的那个人。

    宋弈负手静静立着,被冻的僵硬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回暖,像是融化的冰,他甚至已听到了欢快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爷!”周芳走过来,朝房里看了看,低声道,“夫人她……”她说着满声的无奈和心疼,幼清什么都不说,可是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里,无论封神医和寻来的方大老爷说多少话,哄着,她都不愿意出来,只一句等她冷静下来,再谈这些。

    即便那么生气,那么愤怒,夫人还是冷静的,没有大哭大闹没有一去不回没有恶语伤人……她还拿此事来训诫了戴望舒,若这事换成了戴望舒,怕是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了。

    其实,换做她,可能也差不多吧。

    “去歇着吧。”宋弈未动,目光也不曾离开,周芳又朝房里看了看,点点头,道,“那您先进屋吧,外头冷!”

    宋弈没说话,周芳叹了口气,回头去看路大勇和戴望舒,三个人皆是无奈,转身回到屋里,方明晖亦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宋弈在院中,许多的交代和话语只能化作一声轻叹拍了拍宋弈的肩膀,他来了两天,却没有见到幼清,幼清生他的气不理他,他们父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可是,若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那么早告诉她倪贵妃的身份……这样的压力和担忧,就让他一个人背负便好。

    他的妮儿已经很苦了,他不愿意再让父辈们的事给她带来困扰。

    方明晖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里,关门,黑漆漆的房里,他困苦的坐在椅子上,闭目,长叹……

    宋弈依旧站在院中,望着窗户上的剪影,走近了几步,站在窗根下,轻声道:“丫头,我来了!”

    噗嗤一声,里头的灯熄了,那道令他移不开目光的影子消失,他微微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和你解释好不好,有的事情并非如你所了解和看到的那样,其实……便是我,不是当事人,也知道的不那么清楚。”他顿了顿,又道,“或者,你随我去见见她,让她亲口告诉你真相。”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显露着幼清的态度。

    夜色越发的重,江淮冷的受不住跑进屋里翻了件路大勇的夹袄套在身上,总算觉得舒服了点,他朝院子里探了探头,又被周芳拉进去,他咕哝道:“要不然……把门撞开?”

    “撞你脑袋还差不多。”戴望舒撇了他一眼,亏他能想出这个法子来,要开门爷早就开了,一道门一只木栓拦不住爷,就是不能这么做罢了,要不然爷何故站在院子里说话,夫人本来就生着气,要是不经她同意就进去,岂不是更惹夫人生气。

    江淮拢了拢衣裳,坐在椅子上,朝紧闭的房门看了眼,道:“外面太冷了,爷要是冻一夜生病了怎么办。”

    周芳也露出犹豫之色来,想了想,比起让夫人消气回家,爷病……就病了吧。

    大家做了取舍,就窝在正厅里不再出去。

    宋弈站在窗台上,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柔然全族不到百人,当年我娘和倪贵妃,便是那百人中之二,以游牧为生,虽过的贫苦可她们却很开心,远离纷争自由自在,可有一日她们在阴山脚下,遇见了元蒙人。正值隆冬,元蒙人攻城不成铩羽而归,看见他们便起了抢夺之意,那一次中,全族死伤过半,剩下的也都四散逃命,我娘进了关,也就是那时她与父亲相遇……”

    彼时,宋墉还在兵部,受圣命巡视三边,而幺子宋季柏正随他左右。

    “倪贵妃却被人抓去,辗转到了沂州的恭王府,隔年经由恭王以美人之名献入宫中!”宋弈声音清幽淡远,不急不慢的说着,“入宫后,倪贵妃曾寻死过几回,她亦一直窝在殿中并不出门,宫中的人只知道有此人,却鲜有人见过她露面……直到第二年年底,才偶然被圣上看见……壬葵之乱知道的人并不少,可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却不多。”

    “当年郑皇后也才入宫不久,被太后压着又并不受宠,六宫掌印与她而言太过沉重而手忙脚乱,所以,事情一出她虽最先赶到,但却并没有处理得当,盛怒之下,圣上下令彻查,却不曾想查出来,那行凶的女官竟是受凤梧宫人指使,皇后百口莫辩之际,倪贵妃却担了罪责……圣上虽有时没有章法,可并不昏聩,倪贵妃在宫中势单力薄,无权无势,这样的事她根本办不到,而皇后亦是如此。此事虽未查到最终的元凶,但倪贵妃和相关的妃嫔皆被发入乾西,所有知情的女官内侍也被处死,而后圣上搬去西苑。”

    宋弈说着,声音渐渐暗哑,停顿了一刻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个月后,倪贵妃在乾西失踪,无人知道她的下落,皇后不敢惊动圣上和太后,力压了此事……直到景隆二十二年年初,才由人告密,在宁夏卫找到倪贵妃,将她暗中带回。”他说着微顿,又无奈的道,“我知道的是我查的,但细节如何,譬如她如何出宫,又为何出宫,我不曾见她更没有机会相询,所以并不知情,你若疑惑,我可安排你和她见上一面。”

    “丫头。”宋弈柔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隐瞒你,可此事单看表面并不荣耀,且若暴露你和岳父便有性命之忧,我如何舍得让你背负这些,只愿等一日大局落定,无人能治罪你们时,你再知道,到时候你且当个故事听,母亲依旧是母亲,父亲还是从前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背负不了。”幼清怒道,“你问过我的意思吗?我当初问你为何选十一皇子时,你便遮遮掩掩,我信你才不会自己去查,如今我知道了,你才于我道出原委。我现在不想听!”

    “丫头。”宋弈心疼,语气中微露着愧疚,“这件事,即便你不想听,它也不会因此消失,最后难为的还是你自己。”

    幼清冷声道:“我为难我自己与你何干!”

    “怎么会和我不相干。”宋弈靠在窗根,夜风如水浸着四肢百骸,他叹了口气服软似的道,“你不在家,家都不成家了!”

    幼清听着,眉头便动了动,她哼了一声蒙着被子不理他。

    “可真是冷。”宋弈说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再过几日,或许就要下雪了!”叹气道:“你若真不想见我,那我走吧!”很哀伤的样子。

    房里悉悉索索的,幼清好像翻了个身,他眉梢一微挑,便匿了声音不再说话,里里外外安静下来。

    幼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忽然就听不到宋弈说话了,难道真走了?

    这么晚,外头又冷,来回的折腾,定然是又累又冷……

    算了,管他做什么,幼清气的又翻了个身,他也是,爹爹也是,把她当孩子瞒着骗着,那个女人有什么可值得维护的,任她自生自灭便好了。

    幼清一想到母亲的身份,便气的不行!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不管她怎么出宫的,又为何出宫的,都无法个改变她的身份!

    幼清又翻了身,眼睛落在窗户上,宋弈真的没了声音,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不管他了,活该受着。

    她心里乱糟糟的想着,忽然,身后一动,身体猛然就被拉着落进了一个怀抱里,她一愣忙拍着箍在她腰上的手,道:“你放开,无赖!我不想见到你。”

    “乖!”宋弈轻声哄着,直到此刻一直无处放的心才落在实处,他舒服的微微笑了起来,紧紧将幼清搂在怀里,鼻尖的清香,怀中的温软,都让他朝思暮想,后悔过无数次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有防范到这一天。

    “我错了!我和你认错!”宋弈轻轻柔柔的,声音像山涧的溪水,“丫头……和我回去吧,你不在,那便不是我的家。”

    幼清鼻头一酸,她心里都清楚,不管如何生他的气,她都不曾想过和他分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待着,等自己的情绪平复了再和他们谈,如今宋弈闯进来,尽管愤怒,可她的心还是软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堵了气道,“我就要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宋弈抱着她,脸贴在她的脖子上,淡淡的嗯了一声:“那我也搬来,往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你怎么不讲理的。”幼清掰着他的手,“我要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想见你。”

    宋弈的手岿然不动:“我想见你,很想很想!”他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如影随形日夜相随,“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幼清气的抓着他的手,就张嘴咬了下去,宋弈却笑了起来,唇瓣移动,啄着她的发梢,脖颈,耳珠,眉心,眼角……每一处,都像是刻上烙印似的,吻着,亲着……

    幼清咬不下去,刚松了口唇瓣便被他堵住,这个吻不似以往的细腻绵长,狂风骤雨般,霸道席卷着她口中的每一处,幼清推着他,但他就跟座山似的,压着她让她无力招架。

    不知过了多久,宋弈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撑躺在她身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他轻声叹道:“小丫头……我向你认错行不行!”

    他虽温润一副好脾气,却矜贵清傲,虽偶尔和她柔声哄着,却也有姿态和距离,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放低姿态,哀求着一般,幼清咕哝了一句,埋头在他怀里,不说话却落着泪。

    宋弈叹了口气,搂着她,两个人紧紧拥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幼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这几日她虽躺着,却没有合过眼,或许是不习惯没有宋弈气息的床,她根本没有办法睡着,此刻在他的怀里,她很踏实,温暖的令她舒张了四肢,哭着哭着便沉沉的睡着了……

    宋弈垂目看她,她虽睡的香甜,可眉宇间依旧微微皱着,他心疼的伸手去抚平,可几次之后眉宇依旧紧紧蹙着……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抱着她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虽觉得心疼和无奈,可方才的那股侵入心底的冷,却没有了,暖暖的舒淌着,又熨帖又安心。

    第二日一早,幼清睁开眼睛时,便看到宋弈的胸膛,他昨晚和衣睡的,此刻被褥都落在她身上,她动了动将被褥扯过来盖在他身上,刚动了一下,头顶上便传来宋弈暗哑的声音:“你醒了!”

    幼清一愣,抬头看他,凝眉道:“你声音怎么了?”

    宋弈咳嗽了一下,淡淡的道:“无妨。”幼清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触手便觉得很烫,她顿时怒道:“你出门不知道多穿点衣裳,那么冷,活该你受凉!”

    “着急。”宋弈动了动,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你不在家,我找不到衣裳。”

    幼清被他气笑了,他找不到可绿珠能找到,蔡妈妈能找到啊,他还冠冕堂皇的说这话,她推着他道:“你躺着,我去给你倒水,再请封神医给你开副药!”

    “再躺会儿,我没事。”宋弈抱着她不松手,幼清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笑了起来,“你放手,要不然就让江淮陪你回家。”

    宋弈放了手,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幼清失笑,翻过他下了床,穿了衣裳开了房门,采芩和周芳几个人守在外面,她吩咐道:“打点热水来,老爷病了!”

    “我就说吧。”江淮咕哝道,“昨晚是真的冷,我一路骑马来,都冻的直哆嗦!”

    周芳咳嗽了一声,道:“就你话多。”话落,拉着江淮,“陪路大哥抬水去。”

    江淮被拖着出去。

    采芩提了热水壶递给幼清,幼清颔首,问道:“封神医呢?”采芩就指了指后院,“在后院,奴婢去喊他!”

    “嗯。”幼清话落,又道,“父亲呢。”

    采芩步子停下来,回道:“大老爷在房里,后半夜才睡,估摸着要晚些才能起!”幼清朝对面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提着水壶给宋弈倒了杯茶,宋弈坐起来望着幼清微笑着喝了,幼清道,“你先躺着睡会儿,等药好了我再喊你。”

    宋弈点头,重新躺了下来,幼清刚要说话,封子寒便从外头叽叽喳喳的跑了进来:“没想到你也会生病。”他跳进了门,一眼就看到宋弈,哈哈笑道,“被小丫头折腾的吧,我就说,她这脾气一般人降不住!”

    宋弈瞥了他一眼,见封子寒要来给他切脉,他便收了手,报了几个药名,道:“开来便成!”

    “就你能耐。”封子寒讪讪的收了手,回头看着幼清,道,“不生气了吧?”

    幼清没理他,封子寒就贴过来:“不生气的话,你和我去后院看看吧,那些草药我用棉衣包起来了,虽然没有长高,但也没有被冻死!”

    “现在没空。”幼清道,“你用棉衣包着,若是下雨怎么办,岂不是更冷。”

    封子寒听着一愣,拍手道:“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他说着就要朝后院去,幼清拉住他,“先把药方开出来。”

    封子寒就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张药方,边写边埋怨着:“让我开这种药方,太折我身份了……”将药方递给幼清,“你不生气了,那中午咱们可以吃顿好吃的了吧,这几日看着他们一个个木头脸,我都食不下咽如同嚼蜡。”

    幼清失笑,白了封子寒一眼,道:“又不是我不让您吃,说的好像虐待您似的!”

    封子寒嘻嘻笑了起来,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周芳将热水送进来,幼清把药方递给江淮:“劳烦你跑一趟将药抓回来。”江淮应是,揣着药方牵了马走了。

    幼清给宋弈擦用热水擦了头脸,又帮他脱了外衣,把炕烧热了一些,宋弈安安静静的躺着,看着她忙活的身影,觉得又踏实又舒心,幼清拿了凉帕子压在他额头上,道:“你睡会儿,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粥。”

    昨儿还觉得冷冰冰的,今儿就大地回春似的,幼清肯定也是和他一样想着他的,宋弈笑着毫不客气的道:“小米粥。”

    “还挑剔。”幼清失笑,给他换帕子,喊了周芳过来守着,她去了厨房。

    洗米,下锅,采芩道:“您歇着吧,奴婢来就成了。”

    “几日躺着没动,我做点事也舒服一些。”幼清低声说着,她很想做点事分散注意力,不想让自己始终纠缠着那件事,宋弈说的对,其实她也知道,她再生气也改变不了那些事,因为,她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倪贵妃要是不出冷宫,不和父亲相遇相爱,又怎么会有她方幼清的存在。

    生气也好,轻蔑也罢,总归是如此了。

    “妮儿!”方明晖从外面进来,幼清手中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添柴,方明晖的步伐很慢,走过来在灶台边的竹椅上坐下来,看着幼清……采芩退了出去,厨房里便只剩下他们父女俩。

    幼清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方明晖低声道:“还在生爹爹的气吗。”

    幼清红了眼睛,点点头。

    她是真的生气,就是因为太爱太信任,所以才会失望,才会怒其不争,才会生气!

    “爹爹不是有意的。”方明晖叹气道,“爹爹和你道歉。”

    幼清丢了木柴,红着眼睛看着方明晖,道:“爹爹怎么能这样,您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还和她在一起?爱情对您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什么都不顾了吗?您为她舍了一切,最后呢,她还不是弃了我们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没有音讯,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您惦记,值得您去爱!”

    方明晖嘴唇动了动,幼清又接着又大声道:“我太失望了!”便哭了起来。

    “妮儿!”方明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幼清的肩膀,低声道,“都是爹爹的错,害的你这么伤心。”

    幼清便宣泄似的哭了起来,声音很大,像是孩童时期有人笑话她没有娘亲时一样,她气的跑到书房里,拉着方明晖的衣袖,嚎啕大哭……她甚至想要当着方明晖的面在地上打几个滚儿,来表达她的不满。

    方明晖非常的心疼,他一直当做心肝护着的宝贝女儿,到头来,伤她的人却是他这个父亲。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明晖拿帕子给幼清擦着眼泪,半蹲在她面前,慈爱又愧疚的看着他,“爹爹和你娘在一起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她被带走后,我才知道她的身份。”

    幼清哭声一顿,泪眼朦胧的看着方明晖,才发现素来讲究的方明晖,此刻腮边满是青青碎碎的胡茬,面容憔悴而苍老,她接了帕子过来捏在手里,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您不知道?是她骗了您?”

    “不是。”方明晖摇摇头,拿手指轻轻揩去幼清眼角的泪,“你娘她,也不知道。我遇到她时,她只记得自己是柔然遗族,要回关外,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幼清愕然,已经擦了眼泪,面色凝重的望着方明晖:“您的意思是,她失忆了?”幼清首先想到的还是倪贵妃骗方明晖,“怎么会这么巧,我不相信!”

    “你对她没有记忆,所以不了解她。”方明晖目光浅淡悠远,好像看到了以前和倪贵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温柔善良,对世间的不管是事抑或是人都抱着最大的善意相待……正是因为她的美好,我才甘愿为了她舍弃所有,离经叛道随她而去。”

    是啊,爹爹是个守旧的人,她当时听说他和倪贵妃私奔之事也惊诧不已,因为按照爹爹的性子,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您的意思是,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出宫的,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幼清看着方明晖,方明晖点点头,道,“她醒来时,人已经在临安。事后我暗中查过,我与你娘认识的时候,是景隆十九年的五月,而宫中动乱的时间是三月,两个月后她就出现在临安,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容易,可对于一个不曾入关的异族女子来说,难如登天。当时我还曾在临安的几处码头打听过,没有人见过她,也就是说她不是坐船来的……这件事,一直是个迷,她不记得,我也未曾查到。”

    一个异族女子,又听说非常的貌美,若是有人见过,应该是会记得的。

    幼清凝眉道:“这么说,是有人让她失忆了,随后将她送到了临安?”

    “现在不能确定。”方明晖说着,面露悲伤,“我和她多年未见,只有今年曾见过一回她身边的宫人……她不曾回忆起过往,这件事,或许永远都是个谜团!”

    怎么会这样,幼清站了起来,在厨房里走动着来回,又停下来看着方明晖,道:“那后来呢,你们去宁夏卫以后呢,谁来抓她的,又是谁告密的,您可知道?”

    “来抓的人是……皇后手下的一位姓蔡的将领。”方明晖说着顿了顿,道,“至于告密之人,是……汪氏!”

    幼清已经猜到了汪氏和这件事的关系:“她便是用这件事要挟您的?可她是方家是主母,即便您获罪,她也逃不掉,如何威胁到……”话落,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恍然大悟道,“这件事,也成了皇后的把柄是不是?”

    方明晖点点头。

    壬葵之乱后,倪贵妃入了冷宫,而当时六宫都有皇后执掌,在冷宫里有个妃嫔逃走了,这样的大事若是传出去,圣上定会勃然大怒,即便不会降责皇后,她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当初事发倪贵妃还为皇后担保承责了,或许有人会猜测,是皇后将人放了出去,毕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是不可能逃出深宫的。

    而且,那时候太后和皇后的水火难容,这件事,一旦被太后知道,对于皇后来说,就一定是一项罪责。

    所以,皇后压住了这件事。

    三年后,皇后受人告密,得知了倪贵妃在宁夏卫,她不动声色的将人带了回来,重新关进冷宫之中……这件事表面上便就平息了。

    但是,当初告密的人,却从头至尾都清清楚楚,所以,这件事不但是方明晖的把柄,也成了皇后想要掩瞒的软肋,但凡传到圣上耳朵里,倪贵妃必死无疑,可皇后也定会受到牵连!

    正因为这样,汪氏才会有恃无恐,她当然要挟不到皇后,可她可以与寿山伯府协商,不求别的,只求方怀心或者方明奚的一个前程。

    更何况,中间还有她和宋弈在……无论公私,寿山伯府随手便能办了,也不为难

    他们也不用担心汪氏会出尔反尔说出去,因为这件事也是汪氏的制肘。

    真是好算计。

    她和方明晖在椅子上坐下来,父女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好一会儿,幼清才出声道:“那皇后是不是知道我们父女的存在?”

    “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宁夏卫时因为怕别人非议,便用了化名。”方明晖也并不确定,“若是知道,她应该不会留我们至今。”他顿了顿,犹豫道,“有件事你不知道,你母亲被抓走前一日,我和你母亲上街,曾有人闯入我们家中,当时奶娘正抱着你在院子里晒太阳,那人想要将你抢走,奶娘护着你不慎掉入了池塘,随后邻居赶来,那人才作罢逃走。你也是那个时候落了病根!”

    这些事,幼清从来都没有听方明晖说过,她一直以为她是奶娘无意落进池塘的,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我抱着你在医馆住了三天,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娘已经不在了,我四处打听才听邻居说的,当下便带着你将你寄放在别人家中,沿途去追……可始终没有追到他们!”方明晖眼中满是悲伤和懊恼,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带着你回到临安,路上打听了许久,才联想到你母亲的身份,此后我才决定赴京春闱,想在京城等着有一日能再见她一面!”

    是她把倪贵妃想的太龌龊了吗,把爹爹想的太笨了吗……事情怎么会这样,她没有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的事情。

    什么人想要抢她,想做什么,杀了她吗?

    皇后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不对,幼清摇摇头,若是皇后知道这些,不可能这么淡然处之,留着她们父女,若有一日被圣上知道,不但他们一家三口必死无疑,一个看管不力包庇之罪她也一定逃不掉的。

    幼清觉得好累,她伏在方明晖的膝上,绝望的道:“这件事,不管皇后知道不知道,但一定有人知道……爹爹,不曾担心过吗。”她的语气中还留着埋怨,并非是埋怨方明晖,而是埋怨倪贵妃!

    一切都因她而起,就算是无意,也是她的错!

    她宁愿倪贵妃没有出宫,宁愿自己不曾来过这世上,也好过现在得知自己有这样一个娘……若有一日见到她,她是喊她娘,还是娘娘呢?

    幼清觉得又讽刺又可笑,可她却笑不出来,心头只有沉沉的压的透不过气的悲伤和无奈。

    “若是这样。”忽然,宋弈自外面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山峰一般,稳稳的站在门口,道,“这件事,我来查。人过留声雁过留痕,即便过去许多年,也定有迹可循。”这些事,宋弈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宫里的?”幼清抬头看着宋弈,宋弈回道,“我娘当初打听到倪贵妃在沂州恭王府……其后她便没有了消息,我当时并并未在意,后来又在宁夏卫见到她,我娘就以为她打听错了,几年后我娘去世,我偶然得知恭王府曾给圣上敬献过柔然的美女……我因宋氏的恩怨入朝后,几经波折与她隔墙有过信件来往,才确认她就是你娘。”

    “恭王府?”幼清眉头微挑,道,“恭王就是尚宗的次子,封在沂州的恭王?”

    宋弈颔首。

    幼清若有所思,大周的王爷很多,可大多已经名存实亡,先帝包括圣上都在各个封地设了衙门,封地的存在不过是给各处的王爷一份税收以担负王府的开支罢了,至于其它,早就没有以往封地的荣耀和辉煌。

    更不谈军队和权利,这也是圣上早年亲政时为数不多的的建树之一,虽未削藩,已等同于削藩,甚至有的王府都不如那些享有爵位和兵权的勋贵府邸,譬如粤安侯府镇守福建,手握兵权,不管声望还是权利都要大过王府。

    所以,那些在外的王爷若不然就安安分分老实的待在封地,若不然就费尽心思的巴结圣上,像恭王这般进献美女之事,太稀松平常了。

    “我为此曾去过沂州。”方明晖沉声道,“暗中留意过恭王府,并没有什么收获。且,这件事若真有阴谋,为何他们迟迟未曾有过动作,所以,我反而觉得问题依旧出在宫中!”

    幼清和宋弈都没有说话,方明晖说的不无道理,可若深想又站不住脚,只有等查清了事情,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我想办法,让你们和她见上一面。”宋弈走过来,在父女两人对面坐下,沉声道,“或许她已有零星记忆,也未可知。”

    幼清不想见,她朝方明晖看去,方明晖略显得激动,他道:“可以见吗?会不会引来麻烦。”

    “并不容易。”宋弈如实说着,“但若有心也并非不可!”

    方明晖露出犹豫的表情,他思索了一刻,道:“我看此事先不要着急,等大局定了再见也不迟……”他看着幼清,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等了十五年,再等十五年,也无妨!”

    幼清尽管她听了方明晖的解释,知道了她对倪贵妃有所误会,可是先入为主,她依旧不喜欢她,就算她是无辜的,可是她的身份也改变不了,意兴阑珊的道:“我们因为这件事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往前走,才能确保我们下一个十五年,还能都平安活着。”

    宋弈见她如此,觉得可爱,揉了揉她的发顶,微笑道:“一定会的!”幼清回头看他,目露愧疚,“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生你的气,你总归是为了我好,可是我……”

    “不生气就好。”宋弈轻轻笑着道,“粥可煮好了?”

    幼清眉梢一挑,才想起来她在煮粥,忙起身去揭锅盖,方明晖拦着她,道:“烫!爹爹来!”便将锅盖揭开,一股清香便溢散出来,幼清拿了勺子在里头搅了搅,“已经好了。”便拿碗给方明晖盛了一碗又给宋弈盛了一碗。

    “妮儿先吃,你这几天都瘦了。”方明晖心疼不已。

    幼清又盛了一碗,一家人便坐在厨房里,围着灶膛喝着清粥……封子寒闻香而来,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怎么也不喊我!”一脸的不满。

    “我给您盛,您先洗手。”幼清指着他沾了泥的手,让采芩给他打水,她则给封子寒盛了粥,封子寒喝的稀哩呼噜,皱眉看着幼清,道,“你那什么祖父祖母的,什么时候走……叽叽喳喳的,一堆人可真是吵的人头疼。”

    “你今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幼清微笑道,“估摸她们这两天就会离开。”

    封子寒听着眼睛一亮,方明晖顿了顿,问道:“妮儿……你……”幼清就皱眉看着方明晖,不满道,“爹爹,这件事你不要管,当初我请她们回来,又不是当他们是祖父祖母,我只是见不得您两头跑,她能拿这件事要挟您,我为何还要对她们客气,您若是觉得尴尬,就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等您回去了,我保证他们已经搬出去了。”

    方明晖叹了口气,道:“总归是你祖父,你不可太过了!”汪氏要挟的,并非是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而是要将这件事告诉幼清,他怕幼清知道后伤心失望,所以才会去见他们。

    幼清撇过头,没接话!

    ------题外话------

    最近有些低迷,咳咳……尽快调整过来,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我还在,依旧会努力码字,尽量多更。爱你们~!

200 夜宴

    宋弈喝了药,幼清逼着他睡了一个时辰,一家人便收拾一番准备回去。

    “小的也和你们一起回去吧。”路大勇担忧的望着幼清和方明晖,“若是有什么事,也能跑个腿,打个下手。”

    幼清还没有说话,封子寒就嚷着道:“你走了,我的草药怎么办,岂不是要冻死了。”

    路大勇就垂了头,他想跟着回去保护方明晖和幼清,可答应了封子寒,又不好言而无信。

    “草药都弄好了,难不成路大哥在这里,它们就冻不死了。”戴望舒望路大勇前面一挡,挑眉看着封子寒,“等下雨的时候你还打算让他抱着你的草药护着?”

    封子寒瞪眼,不服气的道:“不管怎么说,有人守着,总比没有照顾的好。”

    “那你照顾好了。”戴望舒叉腰,横眉看着封子寒,“夜里这么冷,我们要回府里去!”

    封子寒指着戴望舒就和幼清道:“你瞧这小丫头,嘴皮子跟刀一样。”又回头看着戴望舒,“我得罪你了?你问问路大勇,他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幼清看着三个人直笑。

    戴望舒和封子寒就刷的一下转头,都盯着路大勇,路大勇一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抬杠了:“那个……要不然……”路大勇看着戴望舒,“你跟夫人回去?”戴望舒虽没了武功,可一般人她还可以制服的。

    封子寒顿时乐了,得瑟的朝戴望舒挑眉,一副我赢了的样子。

    “回就回!”戴望舒瞪了眼路大勇,回头对幼清道,“夫人,奴婢跟您回去,谁要冻死就让他冻着好了!”

    幼清掩面而笑,方明晖就出来做和事佬,微笑道:“我看,这几天估摸着不会下雨,路大勇就回去住几天吧,若真下雨了再回来也不迟!”

    “大老爷,他是个木头人,根本不懂好赖。”戴望舒撇了眼路大勇,拂袖大步出了门。

    方明晖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幼清就朝方明晖挤了挤眼睛,方明晖立刻明白了过来,和路大勇道:“大勇,你去看看戴姑娘!”

    “知道了。”路大勇知道戴望舒是生他的气了,可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便跟着出去,封子寒就笑着坐在幼清身边,低声道,“戴望舒说的没错,路大勇就是个榆木脑袋。”

    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幼清和封子寒道:“是,我们这里的人,就属您最精明!”

    “那是当然,我走的桥比您过的路都多。”封子寒昂着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幼清失笑,低声道,“您老今年高寿。”封子寒的年纪一直都是“未知数”。

    “咦……”封子寒转头看着幼清,不满道,“你怎么又说起我来了,我年纪你看不出来吗?”又指着方明晖,“你瞧瞧,我是不是比你爹爹还要年轻几岁。”

    单从外貌和皮肤来看,封子寒捯饬一下,还真的会比方明晖年轻几岁。

    “我爹爹比您年轻。”幼清笑着道,“您看着,估摸着没有八十也得七十五了吧。”

    封子寒不乐意的哼了一声。

    外面,路大勇跟着追了出去,戴望舒回头瞪他,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回去了,以后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多清净,都没有人打扰你。”

    “戴姑娘。”路大勇尴尬的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跟大老爷回去,是因为担心她们。可是封神医说的话也没有错,那草药对他很重要,所以我想,你若是能回去夫人和大老爷身边也多个人保护,那我不回去约莫也没有事。”

    也就说他很相信自己了?戴望舒冷嗤道:“我回去不回去,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给我决定。”

    路大勇一愣,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戴望舒气的不得了,可是这火又莫名其妙,她连说都没法说,只好一把将路大勇推开:“滚开,别挡我眼前,碍事!”话落,就回自己房里随便抓了几件衣服,对着门里的幼清道,“夫人,我在路边等你们。”

    路大勇觉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戴望舒为什么突然翻脸,他想追过去解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怕更让戴望舒生气,周芳看不过去,追着戴望舒出去,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对人家发一通火,有话不会好好说啊。”

    “我的事你不用管。”戴望舒自己也很懊恼,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芳也不高兴,朝院子里的路大勇看了一眼,又望着戴望舒道,“你的事我是管不着,可你不能欺负路大哥,他那么老实,哪里懂你这些没名头的把戏!”话落,拂袖而去。

    戴望舒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站在路边自己生自己的气。

    采芩朝外头看了看,见路大勇又追了过去,她走到幼清身边,低声道:“太太,路大哥他……您要不要去看看。”

    “没事。”幼清还没说话,封子寒就道,“小两口吵架,一会儿就好了。”

    一屋子的人瞪眼,笑了起来。

    “什么小两口。”宋弈自房里走了出来,幼清迎了过去,笑道,“你醒了,好些了没有。”就伸手去摸了摸宋弈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确定的道,“好像退烧了!”

    “小病而已。”宋弈摸了摸幼清的头,笑望着大家,“我们启程吧,免得回去晚了。”

    众人都赞同的点头。

    路大勇站在戴望舒身后,咳嗽了一声,歉意的道:“戴姑娘,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还请你原谅!”

    “你哪里都没错。”戴望舒的火蹭的一下便燃了起来,“错的是我,你道什么歉,你是不是就喜欢道歉?”

    路大勇被骂的忍不住面露愕然,戴望舒满脑门的怒:“早饭做的不好,你和我道歉,天气冷了你和我道歉,路远了你和我道歉,我生我自己的气你和我道歉!”,又道,“邻居家没饭吃你道歉,猪跑了你道歉,鸡死了你道歉,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你就知道道歉吗。”

    路大勇嘴角抽了几下,结结巴巴的道:“那些事确实和我有关系,我自然要道歉的。”

    戴望舒抚额,摆摆手道:“我和你没话说,你快走,我不敢保证一会儿我还能好脾气的和你讲道理!”

    这小丫头脾气也太大了,路大勇露出无奈的样子,往回走了几步,戴望舒转过身不看他!

    路大勇叹气,回了房里,众人都望着他,路大勇和周芳道:“戴望舒生气了,还劳烦周姑娘宽解她几句!”

    “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周芳不想掺和,“她的事,别人说不通。”臭脾气。

    路大勇点点头,出去将马车套好。

    幼清看看他,摇了摇头,便和大家道:“那我们走吧……”大家就一起出了门。

    戴望舒站在路边没动,路大勇套好了车牵过来,采芩扶着幼清上了车,方明晖和宋弈也随着上去,其它几个人便骑马随着,幼清掀了帘子朝坐在马上的戴望舒看了一眼,戴望舒默不作声的显着怒气。

    马车动了起来,走了一会儿,戴望舒却越想越气,忽然停了马和宋弈还有幼清道:“……你们先走,奴婢马上追上来。”便马头一调跑了回去,路大勇还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戴望舒,“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

    戴望舒翻身下来,抽了腰间的鞭子,照着路大勇就抽了过去,路大勇灵活的避开,一脸的不解:“戴姑娘……你……你有话好好说。”

    “和你没的说。”戴望舒没头没脑的一顿鞭子,路大勇左躲右闪幼清掀了帘子,就看到两个人在院子门口练气了把式,方明晖担忧的道,“这戴姑娘的脾气太烈了,大勇他只怕是招架不住。”

    “爹爹,您别管,随他们去好了,戴望舒不会真的伤路大哥的。”幼清轻轻笑了起来,路大勇根本没往男女之事上想,戴望舒呢,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两个人就跟两块石头似的,不敲碎撞裂了,都不会明白自己和对方的心意。

    戴望舒挥了半天,只听到鞭梢呼呼炸响,路大勇果真是没有伤着,他有些无奈,瞅准时机抓住的鞭子,紧紧扯着依旧好脾气的道:“戴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戴望舒往会拽鞭子,怒道:“问你自己。”抽了几次也没有抽动,她索性走过去,看着路大勇,其实路大勇长的不算好看,尤其和宋弈或是方明晖相比,他不过是农夫,皮肤很黑,高高壮壮的,一条腿还不灵活……戴望舒不明白,这样一张脸她为什么会觉得好看……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想到了有一回胡泉看见周芳与江淮在一起说话,转头就走,过后好几天胡泉都没有来见周芳,寻常他不是买一些小玩意送来,就是带各式各样的点心,每一天都是如此换着花样,偶尔几天没来,不单周芳便是她都有些不习惯。

    她明白胡泉当时的反应,是因为吃醋了,是因为喜欢周芳。

    那她呢,她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莫名其妙的替路大勇打抱不平,莫名其妙的气他不跟着一起回去……是为什么?

    戴望舒倒退了一步,丢了鞭子掉头就走:“鞭子是你的,你自己留着吧。”翻身上了马追着幼清几个人而去。

    路大勇真的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收了鞭子,看着戴望舒绝尘而去,依旧没有明白缘由。

    一行人到家时已经是下午酉时,幼清和宋弈与大家分开,两人回了正院,蔡妈妈,绿珠以及辛夷小瑜几个人都迎了出来,绿珠红着眼睛道:“太太,您总算回来了,奴婢想您想的都好几天没睡了。”她自从服侍幼清,两个人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幼清笑着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都快成亲的人了,还哭成这个样子,羞不羞。”

    绿珠破涕为笑,道:“奴婢就算成了亲,也要每隔几天就回来看您的,见不着您奴婢吃不好也睡不香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幼清和蔡妈妈几个人打了招呼进了宴席室,宋弈和江泰在院门外说了几句话,便进房和幼清道:“我去趟西苑!”

    “你还病着呢。”幼清和他一起进了卧室,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弈脱了外衣,幼清将朝服拿给他换上,宋弈低声道:“昨晚十一皇子掉到莲花池里去了,说是要摘池子里的莲花,失足的……不知现在如何!”

    “掉到水里了,身边不是跟着人的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幼清愕然,帮宋弈系上腰带,宋弈凝眉道,“现在还不清楚。晚上你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幼清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的道:“他进了西苑,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风险,若不然在他身边多派几个人护着吧,这或许才开始而已。”

    “嗯。”宋弈点了点头,在幼清唇上亲了亲,“我走了。”

    幼清送宋弈一直到垂花门,看着他上了轿子才回去,绿珠拿了药瓶出来,倒了三颗药递给幼清:“您三天不在家,药也断了三天了!”这三种药是封子寒制的,说是一天都不准落下。

    “知道了。”幼清服了药,望着绿珠和蔡妈妈,问道,“这几天对面怎么样,都做了什么。”

    蔡妈妈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老太太和方二太太自前天开始,每天都出去,今儿还没有回来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说着一顿,道,“二老爷还是老样子,早上睡到辰时去国子监待几个时辰,晚上便出去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奴婢还好奇,他夜里回来也没有人盘问。”

    “约莫是跟那几个公子哥儿一起进出的。”幼清淡淡的说着,绿珠也低声说道,“还有二小姐,天天和郭小姐在一处说话,两个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幼清想了想,正要说话,辛夷掀了帘子,道:“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回来了。”

    “知道了。”幼清坐着没动,也没有打算过去拜见的意思,直到晚膳时间,汪氏终于过来了,幼清笑着迎了出去,“祖母!”

    汪氏笑着颔首,打量着幼清:“怎么好几天没有回来,还瘦了一些,做什么去了。”

    “庄子里有些事,去待了几天,走的急也没有和您说一声。”幼清和汪氏一起进了暖阁里,汪氏捧了茶,道,“你祖父昨儿还担心的,说要去找找,你们一个一个的不回来,我们心里都没了底。”

    “让您担心了。”幼清笑着道,“祖母这几天可还好,有没有出去走动走动?”

    汪氏目光一闪,淡淡的笑道:“倒是出去了几回,可也没什么可逛的,便回来了。”又道,“你们平安回来了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幼清笑着应是,汪氏便望着她,试探的道:“你这回……不是和九歌吵嘴了吧?”幼清挑眉,汪氏又道,“为的什么事。你可别怪祖母多管闲事,这男人啊,你还是要管着才成。这普通百姓都能纳妾养外室的,更何况像九歌这样的,那些个小姑娘还不跟狂蜂烂蝶似的往上贴,这事儿啊,你可不能放任了,免得哪一天他要是没把持住,你便是哭都来不及!”

    这是干什么?幼清微微笑着道:“祖母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我能听到什么事。”汪氏摆了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我听你妹妹说,那郭家小姐可是一直惦记着九歌呢,那姑娘容貌出色,出身又好,还是个有才情的,你虽说不比她差到哪里去,可若九歌……你到时候怎么办,人家可不会做妾室的,难不成你要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

    “原来是这事。”幼清脸色很明显的一变,感激的看着汪氏,“我还真不知道,多谢祖母提醒。”

    汪氏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最想问的,却还是幼清是不是知道了倪贵妃的事了,但这话不能问的突兀,只能一点一点来。

    “和祖母客气什么。”汪氏拍了拍幼清的手,“你们能过的好,祖母才高兴呢。”

    幼清颔首,笑着道:“二妹的婚事,您可有着落。”又道,“若不然,这事儿交给我吧,我来操办好了!”

    汪氏一愣,立刻就摆着手道:“不用,我和你婶婶有数,更何况,她年纪也还小,不急这一两日的功夫。”

    不想她掺和,她偏要掺和:“祖母放心,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害她的。”

    汪氏的眼神便冷了冷,勉强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事儿就不麻烦你了。”说着,站了起来,“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你祖父还在等我一起用膳呢。”

    幼清也不留她,笑着送她回去!

    汪氏一走,幼清就让绿珠将江淮请了过来:“你想办法今晚让杨公子送二老爷回来。可能办得到?”江淮愣一愣,木然的点点头,道:“属下,试试。”没有明白幼清的用意。

    “那就辛苦你了。”幼清笑看着江淮,江淮却是满足苦涩,为什么这种事情每次都找他,最坏的就是江泰,装的一脸老实样子,专门欺负他。

    “太太。”江淮一走,蔡妈妈就领着郭家的一个婆子进来,婆子笑着道,“我们老夫人说您和宋大人好久没去家里窜门了,她惦记的不得了,所以就让奴婢来问问,宋太太和宋大人明晚可有空,去家里坐坐!”

    “多谢老夫人惦记。”幼清笑着道,“您回去回老夫人的话,我晚上问宋大人一声,他若是明儿没事,我们一定过去。”

    婆子笑着应是,辞了幼清回去了。

    晚上,幼清和方明晖一起用了晚膳,在房里等了一刻宋弈,便累的在床上打着盹儿,直到后半夜她被外头吵醒,喊了辛夷进来:“老爷回来了吗?”

    “您睡了以后,江泰大哥回来过一回,说是老爷今晚就留在西苑了,十一皇子高烧不退,老爷不放心!”辛夷说着话给幼清倒了杯清水,又道,“方才外头闹腾了一会儿,奴婢想来回您,蔡妈妈见您歇了就没让奴婢进来!”

    幼清将茶盅递给辛夷,挑眉道:“是二叔回来了?”

    “是!”辛夷回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由杨家的小公子送回来的,同行的还有曾大爷!”

    杨公子,便是内阁首辅杨维思的幺子,今年是十七还是十八,自小聪颖,三岁能诗五岁能画……杨大人极其喜爱这个儿子,虽是庶子却养在了嫡母的名下,却不想被嫡母养歪了,越大越不像样子,声色犬马无所不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尤其是杨大人晋升首辅之后,更是越发没了收敛……方明晖第二回去牡丹阁就认识了杨公子和曾毅的长子,三个人好的跟兄弟似的,其后蔡四爷也一起随行,中间几日方明奚有意之下,还和蔡彰和张茂省厮混过几回。

    幼清想了想,颔首道:“两位可都是贵客,老爷不在家,你去请大老爷去外院招待一下,还有方怀朝你也叫婆子去打个招呼。”又道,“让厨房起来生火,捡着两位公子爱吃的爱喝的上,无论如何都要留他们在家里宵夜!”

    “太太,您这是……”辛夷满脸的惊讶,看了看时间,这都快丑时了,家里这一阵闹腾,不就天亮了,幼清笑笑和辛夷道,“杨公子杨首辅的公子,曾大爷是曾大人的长子,这样的贵客难得上门,我们若是慢待了,岂不是要得罪人。”

    辛夷似懂非懂,不过却觉得幼清说的话绝对不会错,便马上过去一通吩咐,蔡妈妈听了消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进了卧室:“太太这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吓了一跳,家里的人一下子都起来了。”哪家会大半夜在家里点着灯忙的热火朝天的,又不是婚丧嫁娶的大事。

    幼清掩面而笑,道:“妈妈既然起来了就去外院服侍吧,辛苦一夜,白天您再歇着。”

    蔡妈妈点头应是,在门口拿了数字随便的梳了头,就小跑着去了外院。

    杨公子全名杨懋,表字,志泽,如今是秀才……容貌不大像他父亲杨维思,但生的确实不错,剑眉凤眸,鼻若悬胆,唇瓣不知是吃了胭脂还是点了胭脂,红艳艳的显得很精致但透着一丝女气,薛潋也是这样的男子,但却要比他英气了壮实了许多。

    曾大爷全名曾翰昭,表字没有,不过外号倒是有上一箩筐,京城人称曾八郎,为什么有这个外号,幼清还是听徐鄂说的,有一回他在牡丹阁,一个人叫了八个女人伺候,在房里疯了两天两夜,若非被自己老子曾毅撞上打回了家,他只怕还要再添几个。

    这两人和徐鄂关系不错,人也相似,浑都是浑在女人身上,别的事倒不是敢做,也没有胆子做!

    “这……这怎么好意思。”杨懋浑身酒气,愕然的看着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看着蔡妈妈问道,“是你们太太吩咐的?”他和宋弈因为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什么来往,不单如此,便是在朝堂,宋弈和他父亲也不是多亲近的。

    所以,他头一回儿来宋府,还是这大半夜,杨懋和曾翰昭顿时酒醒了三分,有些受宠若惊。

    蔡妈妈点着头,笑眯眯的回道:“是!我们太太说杨公子和曾大爷头一回来府里,若是慢待了就是我们太失礼了。所以,还请杨公子和曾大爷稍歇息一会儿,饭菜一会儿就来,我们大老爷和大少爷这就来了。”

    说着话,方明晖和一脸睡意未散的方怀朝来了,方怀朝还好,方明晖心里却是纳闷不已,尤其不是半夜会起来待客的人,更何况,杨府也好,曾府也罢,莫说来的是两位公子,就是杨阁老亲自来了,也不用半夜三更的请人吃酒设宴。

    但宋弈不在,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尴尬的和两个人打了招呼,各自落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幸好方怀朝自来熟,陪着两个人一会儿就熟悉了,聊的热火朝天的。

    蔡妈妈回房将外院的事告诉幼清,幼清点了点头,道:“让小瑜去看看对面都醒了没有。”这么闹腾,她就不信她们没醒。

    “醒了。”蔡妈妈笑着道,“奴婢回来的时候特意去看了看,两个院子里都亮着灯呢。”

    幼清颔首,静静的坐在宴席室里喝着茶,过了半个时辰,外院花厅的宴席开了,方明晖略坐了坐就告辞回去了,他毕竟是长辈,来露个脸显示出宋府的诚意即可……

    方怀朝就陪着杨懋和曾翰昭聊天,酒桌上话本来变多,方怀朝又素来是个会聊天的人,一来二去花厅里热闹的不得了。

    乔氏在方明奚被抬回来的时候就醒了,带着婆子服侍他擦脸擦手才松了口气,她埋怨的和婆子道:“天天这么喝,书也不看,国子监也不去,真不知道他明年春闱怎么办。”

    “二老爷书念的好,一定能高中的。”婆子自然捧着方明奚,“太太,您去歇着吧,这里奴婢守着就行了。”

    乔氏点点头,厌恶的看了眼方明奚,往外走,等出了门就看到对面正院里亮堂堂的,她愕然道:“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都起来作甚?”

    “……还让厨房起了火,这会儿正做饭呢。”婆子低声道,“说是感谢杨公子和曾大爷将二爷送回来。还请大老爷和大少爷去作陪呢。”

    乔氏一脸的诧异,愕然道:“这么晚设宴待客?”想了想问道,“就是最近一直和二老爷一起吃酒的杨阁老家的公子?”

    婆子点了点头,乔氏没怎么上心,不以为然的道:“保不齐她又动了什么心思,和我们没关系!”她才不会相信幼清是真的感谢两位公子送方明奚回来,而半夜设宴呢。

    乔氏回房歇着去了,汪氏却睡不着了,她索性披着衣裳靠在床头和方兆临道:“那丫头又打的什么主意,大半夜的设宴,招待两个不相干的人。”杨维思虽是阁老,可那性子和手段,她还真瞧不上,这也就是朝中没人了,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坐到首辅的位置去。

    “你那是什么语气。”方兆临翻了个身,道,“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中庸之道,才是最长久的。”方兆临很欣赏杨维思,不管人家如何,如今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诠释。

    “算了,不想这些了。”汪氏揉着额头道,“你说,郑夫人和寿山伯议论这件事后,明年会给逸忠安排什么职位?”她去找郑夫人了,不过隐瞒了方明晖和倪贵妃的关系,她不傻,这事说出去,闹到最后方家的人都没好处,至少,在方明奚要春闱的节骨眼上,绝不能出事。

    “你话说的不难听,想必郑家不会出尔反尔,至于职位,你也不要期望太高,若能谋个外放,已经是不错。”方兆临心里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放任汪氏去钻营,若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汪氏想到她和郑夫人说起壬葵之乱时,郑夫人的表情,她立刻就明白了,郑夫人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后头的事情她说起来就很轻松了:“……当年也真是凑巧的很,在临安就让我看见了,一开始还想着反正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宫里就跟高山一般我们便是想报信也无从入门,直到两年后听说蔡大人到了临安,我这才有机会说这件事……”

    郑夫人没有说话,汪氏接着又道:“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民妇提起来,不过是想和您套个近乎而已!”

    是不是套近乎郑夫人心里有数,但这话却表达了汪氏的态度。

    当年皇后将人偷偷送进乾西了,现在就不可能再提起来,若真要处理,也是不声不响的将倪贵妃杀了,一了百了,不过这件事郑夫人还要和皇后商议一番,毕竟十一皇子如今冒出了头,不比从前,也要有所顾忌才是。

    “听说方老夫人这回来京城,是陪方二老爷赶考的?”郑夫人目光一动,看着汪氏,汪氏就笑着点头道,“是,他说要来试试,也不知成不成。宋大人帮着他进了国子监,如今正在里头跟着先生读书呢,若是明年能高中,民妇也算是熬出头了。”

    郑夫人当然听明白汪氏的话,她笑着道:“有宋大人和宋太太在,定然能高中的。”说的还是宋弈和幼清。

    汪氏不介意郑夫人到底是看谁的面子,更何况,她赖在宋府,图的不就是这个。

    “托夫人的吉言。”汪氏满脸的笑容……

    想到这里,汪氏转头去看方兆临,忽然想起什么来,和他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呢。”

    “什么事不对。”方兆临睁开眼睛看着汪氏,汪氏就道,“她半夜设宴,不会无缘无故的……”她想了想忽然意识道什么,和方兆临道,“她昨儿和我说,要给心儿寻个亲事,难道……”

    方兆临也坐了起来,蹙眉道:“这杨公子和曾大爷不是都成亲了吗?”

    “杨公子没有,听说刚刚退亲,也不知什么原因。”汪氏已经打听过了,“只有曾大爷家里有妻有子。”汪氏想着再也躺不住,披着衣服起来开了房门,喊了苏妈妈进来,吩咐道,“你去看看二小姐在不在房里睡觉。”说着又补了一句,“若是在房里就把她喊过来,让她晚上就睡我这里。”

    苏妈妈觉得奇怪,却没有多问,转身而去,过了一会儿苏怀心就由几个丫头扶着迷迷糊糊的进了门,和汪氏埋怨道:“祖母,大晚上的您拉我起来做什么,我还没睡好呢。”

    “没事,你去睡吧,床已经铺好了。”汪氏看见了方怀心才松了口气,她怕幼清一会儿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毁了方怀心。

    方怀心哦了一声披着衣服去隔壁房里躺了下来,却没了睡意,和身边的丫头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大半夜把我拖过来。”又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刚才来时看到对面灯火通明的,方幼清似乎还在院子里和人说话。

    “奴婢知道了。”小丫头出了门,转了一通回来和方怀心道,“二老爷晚上吃的酩酊大醉,由两位公子送回来的,姑奶奶正设宴感谢两人。”又道,“两位公子,一位姓杨是杨阁老府里的小公子,一位姓曾,是锦衣卫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曾大人的长子!”

    “哦。”方怀心翻了个身,越想越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方幼清发什么疯,她坐起来好奇的道,“你去看看,这两位公子长的什么样儿。”

    小丫头为难的道:“小姐……奴婢去是不是不合适,这天还没亮呢。”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方怀心好奇的不得了,小丫头不情愿的哦了一声,往花厅那边去,走到半道上就看到幼清也出了院子,带着一个丫头也往那边走去,她眼睛一亮飞一般的往回跑,“小姐,小姐!”

    方怀心兴奋的道:“怎么了,你快说。”小丫头就压着声音道,“奴婢看到姑奶奶带着一个丫头往外院去了,您说,她不会是要亲自去招待两位公子吧?”这大晚上的,她都不好意思过去,姑奶奶却要亲自去,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会吧?!”方怀心哈哈笑了起来,“姐夫今天不在家唉。”她也不睡了,急着要过去看看,“走,我们去看看,等明天姐夫回来,看她怎么自辩。”方幼清果然是水性杨花的,找准了机会就勾引男人。

    难怪那个什么徐三爷为她死了,郑六爷念念不忘……还听说以前大表哥还对她有情,连婚事都悔了。

    “老夫人她不您出去。”小丫头拉着方怀心,方怀心指了指那边,低声道,“你去看看祖母是不是歇了。”

    小丫头过去看了眼,房里的灯确实灭了,方怀心就穿了衣服,披着头发冒着腰就带着小丫头往外院而去,她边走边道:“方幼清是不是走的这条路?”小丫头点着头道,“是,奴婢亲眼见到姑奶奶从这边过去的。”

    方怀心一路跑到花厅的角门边,就看到垂着帘子的花厅里热闹非凡,有人小声说话大声笑,她想进去看看可又不敢,就推着小丫头:“你过去看一眼。”

    “小姐……”小丫头朝门口看看,外头还守着小厮呢,她不想去,方怀心就啐了一口,道,“胆小如鼠,你不去难道让我去啊,快去!”

    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出去,绕道了花厅的后门,后面也垂着帘子但是没有守着人,她探头探脑的朝里头撇了几眼,就看到方怀朝和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正喝着酒,她放了帘子又跑了回来,和方怀心道:“姑奶奶不在里面,里头只有大少爷和一位公子!”

    也就是说,还有一位公子不在里头?

    方怀心眼睛都快烧起来了,方幼清不会这么过分吧,在家里头夜会外男也就罢了,竟然还……还……她都不敢想,掩面笑了起来:“走,我们捉奸去!”她想了想,又觉得她们两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应该再喊些人来,“先回去告诉娘和祖母!”

    小丫头哦了一声,觉得方幼清应该不至于这样,可方怀心素来这样,她就算劝了也没有,只好跟着去,走了几步忽然就看到周芳和戴望舒从对面过来,两人提着食盒边走边说着话,方怀心一转头就躲到了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可还没等她站稳,就听到周芳大喝一声,道:“谁在哪里。”

    方怀心暗叫一声糟糕,这个婢女好像学过武艺,耳力过人,若是被她看到自己在这里,明儿她不就成了笑柄,她眼珠子一转将身边小丫头推了出去……

    “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周芳冷目打量着小丫头,小丫头惊魂未定,支支吾吾的道,“奴……奴婢迷路了。”

    周芳似乎没有多想,蹙眉道:“快回去!”话落,给小丫头指了路,她目送她走远了,才和戴望舒过了小门。

    方怀心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朝旁边的角门看了看,花厅里的声音小了下来,忽然隔着一道墙,她听到了方幼清的说话声:“回去吧,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接下来就没了声,方怀心,眼睛一亮壮了胆子就绕过花厅去了后面,这里地势很空,以前戴望舒常在这里练鞭子,地面倒还算平整,她躲在柱子后头,能看到远处一盏灯笼忽明忽暗,却看不到人……

    就在这时,忽然她腰上一紧,有人拦腰将她抱住,方怀心吓的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对方立刻哈哈大笑,酒气冲天的道:“这小丫头挺有趣,今儿晚上爷就点你陪侍了!”

    方怀心一听是陌生男子的声音,顿时吓的两腿发软。

    “谁?!”方怀心这一叫,花厅里的方怀朝和曾翰昭皆是听到了,方怀朝立刻丢了杯子跑出来,“什么人。”他听了好像是方怀心的声音。

    蔡妈妈提了灯笼过来。

    后门外的抚廊下亮了起来,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杨懋正抱着软软的方怀心靠在柱子上哈哈大笑。

    “曾兄。”杨懋喊曾翰昭,“这小丫头不错,今儿咱们一起!”

    曾翰昭长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不等他开口,方怀朝一个箭步过去,一把将杨懋推开,喝道:“滚!”将方怀心拦在了身后,“二妹,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方怀心吓的大哭起来,道:“我……我……”她说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杨兄。”曾翰昭酒是彻底醒了,拉着跌倒在地的杨懋,道,“你喝醉了,还不快和方小姐道歉!”

    杨懋一愣,跌跌匆匆的爬起来望着方怀心,忽然明白过来这儿可不是牡丹阁,方才搂的姑娘更不是什么青楼女子,而是方怀朝的妹妹,他醒了酒,立刻就一揖到底,行了大礼:“实在对不住,在下酒吃多了。”目光却忍不住往方怀心身上睃。

    长的一般,年纪也小,没什么看头!

    方怀朝大怒,却是忍住了,忽然,一道鞭子凌空飞了过来,啪的一声抽在了杨懋的身上:“登徒子,我们夫人设宴招待你们,你竟然敢在府里乱来,你将我们宋府当做什么地方了。”说着又是一鞭子。

    方怀朝拦着方怀心往后退,曾翰昭躲在一边,杨懋结结实实的挨了两鞭,顿时哭天喊地的跑了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里大晚上的站着位小姐……”

    戴望舒不管,披头盖天的抽过去,杨懋脸上身上顿时抽了好几道鞭痕,疼的他直咧嘴。

    戴望舒追着他打。

    外院闹的鸡飞狗跳,幼清放了茶盅望着周芳,道:“老太太起了没有?”

    “起了。”周芳道,“和方二太太正往那边赶呢。”

    幼清颔首,道:“走,我们也去看看!”话落,整理了衣襟也出了门,周芳跟在后头,道,“戴望舒抽了几鞭子,倒不是很重,但杨公子脸上着实挂彩了。”

    “知道了。”幼清冷笑了一声。

201 翻脸

    乔氏抱着方怀心,汪氏眯着眼睛望着杨懋和曾翰昭。

    “老夫人。”杨懋的酒彻底醒了,他姿态极低的给方家的人赔罪,“一时无意冒犯小姐,实在是酒醉夜色不明才犯了此大错,还求老夫人和夫人原谅。”他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自己脸上的三四道鞭痕,疼的直咧嘴,身上的湖蓝色锦袍亦是被割了好几道口子,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

    汪氏气的直发抖,她将手拢在袖子里,冷声道:“夜深了,杨公子还请早些回去吧,免得杨阁老担心。”她在来的时候就权衡过了,杨家虽门第很高,可杨懋毕竟是个庶出的,虽养在嫡母名下,但瞧他这个样子,定然是被嫡母有意养歪的,若是将方怀心嫁过去,日子肯定是不会好过的。

    这件事不能闹大,好在是在家里头,压下去没有人说也就罢了!

    现在怕就怕这个杨懋到时候一喝酒就口无遮拦,她咳嗽了一声,声音拔高了一些,道:“杨公子今儿吃了不少酒,让家丁送你回去吧,也免得走错了路,说错了话,再惹上什么是非,到时候我们也无法和阁老交代。”

    杨懋也不傻,听着立刻眼睛一亮,和曾翰昭对视一眼,忙抱拳行礼,道:“有劳老夫人,在下虽偶有吃醉,可从不会走错,认不得家门,乱说话的时候,您尽管放心!”这事儿要是传回家去,他不被打断腿,也得被关禁闭几个月,最重要的……这位方小姐的姿色着实一般,若是貌美一些,他还能将错就错娶回去算了,总归是要成亲的,娶谁还不是娶!

    汪氏虽不放心,但也没什么可说的,颔首道:“那就回吧!”

    方怀心偎在乔氏怀里偷偷朝杨懋撇,她确实是被吓着了,谁知道身后会冒出个男人出来,还一下子抱住她,不过这个男子瞧着容貌倒是不错,就是太浪荡了……方怀心看了眼又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动。

    汪氏松了口气,示意方怀朝送两个人出去,杨懋和曾翰昭跟着方怀朝逃也似的出了门。

    等外人一走,汪氏转过身来,视线若刀子一样落在方怀心的身上,厉声道:“回去再说!”话落,她拂袖由苏妈妈扶着绕过花厅往角门而去,一行人回了汪氏的房里,一进门汪氏一个巴掌便朝方怀心抽了下去,她喝道,“给我跪下。”

    方怀心被打的懵了,吓的呆呆的跪在了地上,过了一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乔氏看的心疼不已,哀求的望着汪氏,汪氏就道:“你给我一边站着去,这个蠢货我今儿不收拾她,她以后被人卖了,自己都不知道!”

    乔氏不敢再说话。

    汪氏就指着方怀心道:“你说,你怎么去外院的,我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里睡觉的吗,你跑过去干什么?鬼魂招着你去的?”

    “祖母!”方怀心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她回道,“我……我就好奇……”她将她心里想的,如何做的一一说了出来,汪氏越听心头越冷,她恨铁不成钢的道,“所以呢,你就打算去抓奸?没有想到把自己给抓进去了?”

    方怀心摇摇头,又点点头:“方幼清肯定有问题,我明明听到她说话了。”

    “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这是她自己的家,她若是真有什么,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出来?还能叫你发现!”汪氏气的不得了,她就说今儿晚上方幼清怎么会设夜宴,大半夜折腾的鸡飞狗跳的一家人睡不好,原来目的就是这个。

    她千防万防就怕她用什么阴私手段,却没有想到,最后是方怀心自己撞进去的,她现在就是一肚子火,都愣是无处发。

    “祖母!”方怀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收了眼泪,一脸愕然的道,“您的意思是……方幼清她故意诱我过去的?”

    汪氏就啪的一声摔了手里的茶盅,低声喝道:“方家怎么有你这个蠢货,你有证据证明是她诱你过去的吗!”

    方怀心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可汪氏说的没有错,她不但没有证据,就是去吵架,她都没有立场和理由吵……方幼清就设宴招待了杨公子,陪同在侧的还是方怀朝,除此以后她连面都没有露,更别说和她当面说话……

    今晚,所有的一切,是她自己因为好奇让丫头去打听,然后又跟着偷偷去了花厅,才中了方幼清的计!

    方怀心气的紧紧攥着拳头,就是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娘。”乔氏见方怀心跪的久了,就上去心疼的抱着她,低声道,“我看我们还是搬出去吧,现在她铁定是不会再帮我们的了,索性搬出去算了,免得在这里还得时时防着她。”

    汪氏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出去,气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那……那个杨公子的事情,没有事了吧?”方怀心不放心的道,“我不想嫁给他!”

    汪氏正憋着火,听了方怀心的话顿时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她指着方怀心和乔氏道:“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我瞧着当初生她时,她就将脑子丢你肚子里了。”

    “胡说什么。”乔氏拍了方怀心一下,“要是让你嫁给她,你祖母何必将这件事忍气吞声的压下去,这话以后不要再说,这件事也不准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

    方怀心点点头。

    “都给我滚。”汪氏背着手站起来,来回的在房里走,又停在窗口望着渐渐泛白的天,心里将今晚的事情又理了一遍,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苏妈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幼清怎么没有过去?”她既然设计害方怀心,就不可能让她轻易的压下去才对,要不然,今晚的事情岂不是白忙活了。

    苏妈妈就回道:“方才奴婢去看过了,姑奶奶在您和二太太去外院后她也去了,不过没有去花厅,而是在角门边站了一会儿,见杨公子和曾大爷走了,她便回房去了!”

    汪氏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惊讶的道:“你是说,她去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又回去了?”

    苏妈妈心里也没底,点了点头。

    方幼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就为了警告一番方怀心?

    幼清可不是这么想的,她靠在炕上做着针线,和采芩道:“杨家也不是我手里的面团,我今晚设宴本就奇怪,若是再将杨公子匡住了逼着他娶方怀心,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要和杨家结仇!”她才不会为了一个方怀心给自己再添不必要的麻烦。

    将杨懋放回去,才是最好的,说明这件事纯属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如此,杨家的人才找不着她头上。

    “那您今晚这局不是白设了?”采芩给幼清分着线,盘腿坐在幼清对面,幼清笑道,“急什么,我们不提这件事,自然有人提!”杨懋顶着一脸的伤回去,就算瞒住了家里人,也瞒不住外人,还有曾翰昭,不要忘了他和钱宁的关系,和济宁侯府的关系……

    他们巴不得大家为了点破事闹起来才好,结了仇才好呢,这样他们才有机可乘,才能从中觑着机会好谋利。

    “那您还不如给蔡夫人做个媒,将二小姐嫁去蔡家呢。”绿珠端了热水进来,给幼清拧了个帕子,幼清就笑着瞪了她一眼,道,“和杨阁老结亲,我们不吃亏,和蔡彰结亲我们成什么了,方怀心在别人眼中总归是我的妹妹,是老爷的姨妹,这关系可是斩不断的。”

    “原来是这样。”绿珠笑着道,“还是太太想的周全!”

    幼清就笑着摇了摇头,道:“等对面的动静的吧,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了!”她什么都不做,汪氏这会儿也得跟架在火上烤似的,猜不透她的底,她怎么会心安。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幼清吃了早饭去了方明晖那边说话,蔡妈妈就来回道:“二老爷早上一醒来,那边就吵起来了,方二太太怪二老爷不该去吃酒,吃醉了怎么不让家里去接,带了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哦?”幼清微笑道,“那二老爷怎么说?”

    蔡妈妈掩面而笑,回道:“二老爷说杨公子和曾大爷一个是阁老府的公子,一个是锦衣卫镇南抚使的长子,两个人,一个身有功名一个在锦衣卫当差,怎么就不三不四!”蔡妈妈说着一顿,又道,“二太太气的不得了,可能是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二老爷……您猜二老爷怎么说,他说要将二小姐嫁去杨家!”

    这才是方明奚,不管怎么浑总归是读书人,知道和皇亲国戚结亲,不如和书香门第来往,大家出身相仿利益对等,就算有矛盾也只会小矛盾,但和勋贵可不同!

    “你啊!”方明晖自从将过去的事情都告诉幼清之后,他整个人都明快了许多,听着幼清和蔡妈妈的对话,他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事儿你回房去说。”听不下去。

    幼清笑了起来,挽着方明晖的胳膊,道:“您就当没听见,我这就回去。”

    方明晖点着头,一脸的包容和无奈,“爹爹没有听见。”便去了后院。

    幼清轻笑和蔡妈妈一前一后回了自己院子,蔡妈妈给幼清倒茶,幼清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蔡妈妈道:“您说曾太太会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

    “不着急。”幼清笑了笑道,“曾大爷昨晚可是在场的,她肯定要来撇清关系。”

    蔡妈妈应是刚要说话,辛夷进来回道:“夫人,曾太太来了。”

    “夫人料事如神。”蔡妈妈满眼的钦佩,“奴婢去迎迎。”便去将曾太太迎了进门。

    “贸贸然过来,没耽误宋太太的时间吧?”曾太太堆着满脸的笑容在幼清对面坐了下来,幼清客气的道,“我在家里能有什么事,闲了就做做针线罢了,您来我才高兴呢!”

    曾太太掩面而笑,又朝门口看了看,和幼清道:“昨晚的事情,我听我家老大说了一遍,可真是没有想到,我家老大也着实骇的不轻。一早上他就和我说,我便来您这里了,这事儿,他可真是不知道。”

    “我知道的。”幼清点着头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您和曾大爷说,往后都别提就成了,都是误会,谁都怪不上。”

    曾太太闻言一愣,望着幼清就道:“这事儿……就不追究了?”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幼清叹了口气,道,“是我祖母处理的。能压下去就压下去好了,我二妹年纪也不大,不着急这两年成亲!”

    曾太太一愣,没有想到幼清是这个态度,要知道,吃亏不是杨家,而是方家的姑娘啊,她愕然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这姑娘家的名声怎么办?”

    有你在,当然就传出去了!幼清听着脸色却是一变,她压着声音道:“这事有别人知道了?”

    曾太太顿了顿,这要是说传出去了,岂不就是曾翰昭传的,她尴尬的道:“那倒没有,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话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总归是个办法,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幼清无奈的点点头,看着曾太太就道:“既然您来了,我正好想劳烦您一件事。”曾太太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幼清就道,“我祖母正为这事生气呢,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老人家!”

    让她劝方老太太?是因为不是亲祖母所以关系不亲吧,曾太太心头飞快的转了转,就笑道:“成,那我这就去和老太太说说话,能不能劝的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幼清掩面而笑,感激的道:“您口才了得,定然是可以的。”话落,就喊了蔡妈妈进来,“你陪着曾太太去祖母那边坐坐。”

    蔡妈妈应是,陪着曾太太去了汪氏那边。

    曾太太正好汪氏对面坐着,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但曾太太受了幼清之托,总要劝几句才成,她笑着勉强道:“这事儿既然压住了,便无妨,想必杨府也不想闹出什么事来,您尽管放心!”

    汪氏现在最不愿意有人和她说这件事,她压着怒敷衍着曾太太,道:“多谢您宽慰,还劳您特意走一趟,中午若是不嫌弃,就留在家里用膳吧!”这是不打算和曾太太多言。

    曾太太一愣,她好心好意来劝,没想到汪氏就是这个态度,难怪宋太太说她劝不得:“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家里还有事,我这就回去,改日再来叨扰。”就站了起来,汪氏顺着台阶就下了,“那我就不强留您,反正离的近,您得空就来坐坐。”她是懒得说,和她有什么关系。

    曾太太心头冷笑,回道:“宋府我常来,老夫人不必客气。”幸好昨晚冒犯的不是她儿子,要是她儿子,她也断不会娶这位方家的姑娘……

    汪氏顿时暗生了怒,什么叫宋府她常来,这岂不是在提醒她,她现在是寄居在宋府!

    曾太太甩了帕子便就走了。

    不到中午,方怀心和杨懋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幼清在房里坐着,刚端了茶盅,辛夷笑着进来,道:“单夫人来了!”

    这是幼清没有想到的,她站了起来,往外走,问道:“她是一个人来的吗?”辛夷扶着幼清出门,道,“是,一个人来的。”

    幼清就去迎单夫人,远远的就看到了单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一见面单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道:“前两天听说你去庄子上住了几天,没什么事吧?”

    京城说小真的很小,一点事都瞒不住,幼清笑着回道:“庄子里有点事,我也正好想去散散心,就去住了几日!”两人说着进了门,单夫人往炕上一坐,就问道,“我们不是外人,我也不必和你兜圈子,昨儿晚上杨志泽和你二妹到底怎么回事。”

    幼清挑眉,问道:“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曾太太的速度这么快。

    单夫人就回道,“我是家里的婆子告诉我的,说是在外头听到的,虽没有传开,可她能听到可见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

    “这事儿是祖母处理的,我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我堂妹,婚事上也做不得主。”幼清没有隐瞒单夫人,她确实是决定不了方怀心的婚事,“看祖母的意思,是打算息事宁人。”

    单夫人就皱了眉头,不悦的道:“你啊,就是太好说说话了,都传开的事情了,还怎么压的住!”

    “我去和祖母说说。”幼清和单夫人道,“还劳您来走一趟,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单夫人摆摆手,道:“和我客气什么,你也别拿我当外人。我便见不得有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管!”又道,“你去问过你祖母,把利害关系和她说清楚,若是寻不着中间人,就托人带信给我,我来做这个恶人!”

    幼清没有想到单夫人会说这一番话,她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幼清心头一暖,望着单夫人真诚的道:“谢谢您,让您费心了。”

    “不说这些客气话。”单夫人站了起来,“话和你说了就成,我出门前家里刚摆了饭,都等着我回去呢,你去忙吧。”便朝外走,幼清陪着单夫人出了院子,一直将她送到垂花门。

    苏妈妈自外头进来,一进门就急着和汪氏回道:“老太太不好了,外头都在传二小姐的事情……”

    “怎么传出去的。”汪氏腾的一下站起来,立刻就想到了曾太太,她怒道,“这个女人,可真是个嘴碎的!”

    苏妈妈也觉得是曾太太,因为这件事只有这几家人知道,杨家的人不会说,她们一不会说,能说的就只有曾太太了,她看着汪氏,问道:“曾太太上午来不还客客气气的吗,怎么转身就翻脸了呢。”

    汪氏有些懊悔上午不该给曾太太甩脸子,可她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怎么办。”苏妈妈也没了底,“难道真的将二小姐嫁过去?”

    汪氏摆着手,她若有这个打算,昨晚就不会放杨懋离开,可是现在……她这真是骑虎难下了。

    “老太太,姑奶奶来了。”小丫头在外面露了脸回了一声,随即汪氏就看到幼清进了门。

    汪氏见着她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可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请幼清坐,道:“单夫人方才来过了?”

    “是!”幼清微笑着道,“祖母,二妹的事恐怕您还要再想想对策才成。”

    汪氏听着气息一顿,没有说话,她已经猜到了幼清的来意。

    幼清也不怕她猜,凝眉道:“单夫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她看着汪氏,声音沉沉的,“依我看,这事不能放任不管,要不然二妹的名声铁定是坏了,到时候莫说她在京城找不到好亲事,便是回临安去,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你什么意思?”汪氏戒备的看着幼清,“这事不压下去,难不成你还想让你二妹嫁给杨公子?”

    幼清挑眉,面露无辜的道:“这事我怎么想没有关系,关键还是祖父祖母怎么想。”她说着,看着从房里出来的方兆临,道,“我可听说,杨家今儿就放了消息出来,要给杨公子张罗亲事了,若是迟了,便是祖母想恐怕也没有用了。”杨家的反应还真是快,昨晚的事,今天就开始张罗给杨懋说亲了。

    恐怕不出三日,杨家就能把亲事定了,她挑眉看着汪氏:“祖母不想二妹嫁,难不成还打算让二妹做妾?”

    “你!”汪氏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亏你能想的出来,她可是你妹妹!”

    幼清也站了起来,冷笑着道:“这话我可听不懂,难不成祖母还真将我当孙女待了?您们不将我当方家人待,我为何要将她当妹妹看。”

    砰的一声,方兆临拍了桌子,喝道:“你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

    “我怎么说的祖父听不懂吗。”幼清在嘴皮子上除了宋弈还没有怕过谁,“你们心里如何打算的,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想让我敬着你们,你们也得有让我敬着的地方!”话落,又重新坐了下来。

    汪氏和方兆临站着,幼清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里的帕子。

    方兆临气的眼前一黑,他早就知道幼清不是好相与的,却不曾想幼清敢和他顶嘴,他指着幼清半天说不出话来,汪氏过去扶着方兆临,就冷声道:“你不要后悔你今天所做的事情!”

    “祖母后悔过吗?”幼清回头看着汪氏,挑眉眉头声音里含着笑意,“您若不曾后悔,我又为何后悔!”她说着起了身,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淡淡的道,“以二妹的身世,她想嫁去杨家也是她高攀了,想必你们心里清楚的很。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你们若执意不愿意,那我劝你们早些回临安的好,免得到时候京城你们待不了,连临安你们都回不去。”

    “你……你什么意思。”汪氏走了过来,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幼清面上,幼清便道,“祖母不是找郑夫人了吗,怎么着,郑夫人答应帮二叔了?还是说郑夫人同意让二妹做郑六奶奶了?”

    汪氏冷笑着没有说话,幼清又道:“祖母算盘打的很精,可你却漏算了一件事。”

    “什么?!”汪氏看着幼清,幼清笑眯眯回望着她,轻声道,“我!你漏算我了。”

    汪氏后退了一步,幼清便抱臂看着她,道:“我可不是爹爹,任由你捏扁搓圆也不吭声,我告诉你,你若想好好的,便只有两个选择,将二妹顺势嫁去杨府,或者立刻带着一家人回临安。想要攀别的亲事,他们愿意,我也不会让你成的。”郑家也好,大皇子也好,一旦结了亲她就撇不清关系,就算她撇清了,在圣上的眼中,在世人的眼中都撇不清,“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去找皇后娘娘,去找郑家,你试试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您摆出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我瞧着您可比我还在乎这一身行头,我娘的事你说了也就说了,我们一起去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我救不了你们,但拉着你们一起死的能力还是有的。”

    原来她都知道了,汪氏心头一缩,“你……你敢!”幼清笑了笑,道,“你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

    汪氏磨着牙,方幼清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她想做什么,断了她所有的路,不知道为什么,汪氏相信幼清说的话,她气愤的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幼清抚了抚衣摆,漫不经心的道:“江南可比京城舒服多了,祖父和祖母在家里颐养天年我们才能放心呢。这留在京城人多是非也多,哪一日保不齐又得惹出什么事情来,至于二叔春闱的事,我看他书读的不大好,不如再等几年好了,您说呢!”话落,拂袖出了门。

    汪氏气的眼前一黑,扶着了门框才站稳!

    幼清刚走了几步方怀心从院子外头跑了进来,一见到幼清就指着她道,“方幼清,你竟然设计陷害我,你这个贱人!”

    方怀心还没走过来,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幼清身侧,缠着鞭子的戴望舒。

    昨晚戴望舒鞭子的威力,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幼清和方怀心擦肩而过,方怀心缩了几步,等幼清出了院子,她才跳起来骂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幼清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她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乔氏和方明奚以及方怀朝结伴过来,方怀朝几步过来将方怀心的嘴捂住,低声道:“你闹什么,还嫌脸丢的不够吗。”

    “你放开我,她这么恶毒,我怎么不能骂她。她就是贱人!”方怀心推着方怀朝,方怀朝气的照着她的头抽了一下,喝道,“是她逼着你去外院的?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把错怪在别人身上,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全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你!”方怀心和方怀朝吵了起来,乔氏和方明奚进了门,乔氏见方兆临和汪氏都一脸灰败很生气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爹,娘,幼清来说什么了?”

    汪氏在椅子上坐下来,垂头丧气的道:“她能说什么,她要我们离开京城!”

    乔氏脸色一变,方明奚就急着道:“现在怎么能走,春闱我还没考呢。”汪氏就回头过来,喝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喝酒就喝酒,你让他们送回来做什么,还把心儿扯进去!”

    “扯进去就扯进去了呗。”方明奚道,“找个人去杨家,让他们来提亲,等心儿及笄了,就将她嫁过去不就成了……我看也不用等她及笄,先嫁过去,等及笄了再圆房也成,当初大丫头不就是这样的!”

    汪氏拍着桌子,道:“我一手养大的孙女,决不能让她这么糟蹋了。”杨阁老若是个能顶事的她也就无所谓了,可朝堂里他都成笑柄了,她怎么也不愿意将方怀心嫁过去。

    “您看不上杨家,杨家还看不上我们呢。”方怀朝站在门口咕哝道,“我看我们还是回临安得了,爹爹反正也进了国子监了,明年他自己春闱不就成了,又不是孩子!”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汪氏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去找郑夫人!”她要再试一次,可她一站起来,方兆临就喝道,“你站住,你现在去和郑夫人说什么?”

    汪氏语噎,脑子里嗡嗡的响……

    “快要年底了。”乔氏满心忧思,声音像是霜打的茄子,“来来去去那么多的江南人,保不准这事就传回家里去了,到时候心儿就是回去,只怕也寻不到好亲事了。”她说着站了起来,看着汪氏,道,“我去找幼清,让她帮忙找人去杨家,把婚事定下来!”

    “不准去。”汪氏喝住乔氏,乔氏看着汪氏,蹙眉道,“娘,现在除了这个您还有什么法子,我们斗不过她,从一开始就没赢过!”

    汪氏气的直抖,噗通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

    乔氏出了门,方怀心一把拉住她,哭着道:“娘,我不要嫁给杨公子,您不准去求她!”

    “你不嫁,你就只有去庙里做姑子去!”乔氏推开方怀心,大步而去。

    方怀心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她以为她最不济也是个侧妃,却没有想到最后嫁给了个杨公子,就算他的家世再好,可他却是庶出的……她瞧不上!

    乔氏径直去了正院,可却在门外被蔡妈妈拦住,她微愣蔡妈妈就笑着道:“夫人方才出去了,今儿郭府设宴请老爷和太太,约莫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乔氏心里急的上火,掉头重新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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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前兆

    汪氏和方兆临坐在房里,方兆临沉声道:“先将心儿的婚事定了,再找了宅子搬出去,其它的事情才筹谋也不迟。”

    “老爷。”汪氏心里转了许多遍,“我看我还是再去一趟郑府,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方兆临不悦,低声道:“你去了又能如何,只会自取其辱!”

    汪氏站起来,拍了桌子正要说话,苏妈妈轻手轻脚的进来,道:“老夫人,十王府有个嬷嬷要见您,说是大皇子妃请您去十王府!”

    “谁?”汪氏愣一愣,“大皇子妃?”

    苏妈妈点点头,神色不明的道,“那个嬷嬷是这么说的。”

    汪氏愕然朝方兆临看去,方兆临冷声道:“你和大皇子妃何时有瓜葛的?”

    “我不曾求见过大皇子妃。”汪氏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大皇子妃是什么意思。

    幼清出了门,在郭府门外与宋弈碰了面。

    宋弈在衙门里换了件连青色细布长袍,身姿如玉般立在郭府的侧门外,幼清掀了帘子朝着他笑,宋弈随着马车进了院门,车在垂花门停了下来,郭大奶奶在门口迎他们。

    采芩在车边放了角凳,宋弈过去亲自扶了幼清下车,幼清笑道:“昨晚歇的可好,还以为你今天会很晚回来呢。”又道,“十一殿下好了吗。”

    “人没什么精神,但已经无碍了。”宋弈说着和幼清一起进了垂花门,和郭大奶奶互相行了礼,郭大奶奶笑道,“怕你们不来,方才老夫人还说派人去接呢。”

    郭大奶奶穿着一件玫红色妆花缎撒花褙子,梳着圆髻,笑容很亲和,幼清望着她道:“一直说要来看望老夫人的,却叫老夫人下帖子请了才来,是我们失礼了。”说着和郭大奶奶一起往前走,郭大奶奶笑着道,“也都不是外人,宋太太不必客气。”

    “是。”幼清点着头,朝宋弈看去,宋弈微微一笑,无声的牵了她的手,在手心了捏了捏又不动声色的放开。

    幼清面颊微红,垂着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三个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正院,郭夫人站在暖阁外的抚廊下,笑容满面的迎着他们进去,郭老夫人穿着一件姜黄色立领褙子,额头上裹着鹦鹉绿的镶着红宝石的抹额,端坐在炕上,见着宋弈和幼清进来,道:“都别虚礼快请坐。”

    宋弈和幼清还是行了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郭老夫人道:“今天你到还算早,昨晚在西苑值宿的?”

    “是!”宋弈颔首,郭老夫人想了想,问道,“说是十一殿下掉池子里受凉了,可好些了?”

    宋弈将赵承修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道:“……已经退烧了,没有什么大碍!”他话落,郭夫人就蹙眉道,“怎么会失足掉水里去了,身边伺候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便是因为跟着人,才只是受惊而已。”宋弈淡淡说着,放了茶盅,“那池子新春时刚通的淤泥,颇有些深!”

    郭老夫人闻言就紧紧蹙了眉头,低声道:“往后该更加小心一点才是,如今势头还没出,往后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她叹了口气,说起赵承煜,“听说侧妃前几日查出身孕来,若是再生,便是四个儿子了!”

    幼清挑眉,说起来赵承煜的子嗣真的很旺,大周皇室的子嗣一直单薄,赵承煜的子嗣也是他的优势之一。

    宋弈没有接话,郭老夫人亦端了茶,喝了一口和郭夫人道:“召南几时回来,你派个人去看看!”她怕宋弈在这里陪着她说话有些闷,便催着让郭衍回来。

    “已经让人去衙门请了。”郭夫人笑着道,“若是没事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郭老夫人点点头,看向幼清,问道:“你临安祖家来人了,住的可还好,前两日我瞧着秀儿一直和你二妹来来去去的走动,关系倒不错。”一顿又道,“二小姐今年是十几,我瞧着年岁不大。”

    “今年十二。”幼清笑着道,“她也和我说了,说和秀姐儿很合得来,整日里念着的都是秀姐儿。”

    郭老夫人叹气的摇摇头,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一顿又道,“前几日给她说亲事,她愣是闹了一通,一家子人把她宠的太无法无天了。”

    这事儿幼清就不好发表评论,笑着道:“有祖母和父母疼着,还有三位兄长宠着,是秀姐儿的福气!”

    “这福气啊也得消受的了才成啊。”郭老夫人说着一顿,就看到门帘子刷的一下掀开,郭秀笑眯眯的进来,道,“祖母,我就知道您一定在念着我,瞧……”她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耳朵都红了,每次我耳朵一红就肯定是您念着我呢。”

    郭秀穿着一件湖绿的素面褙子,滚着红绒边,模样灵动活泼可爱的样子,她一进来就偎在郭老夫人身边撒娇说着话,郭老夫人拧着眉头拍了拍她,道:“你宋大哥和嫂嫂都在这里,还不快行礼。”

    郭秀早就看到了宋弈,余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听着郭老夫人的话她立刻站了起来朝宋弈甜甜笑着行了礼:“宋大哥好,您可好久没有来我们家了。”

    “朝中事情多,便不能常来。”宋弈淡淡说着,显得很客气疏离,郭秀不以为意,“你现在还隔天在西苑值宿吗?”

    宋弈点点头,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蹙。

    “好了,快和你嫂嫂问了好,就歇一歇,就听你一个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话。”郭老夫人虽是训斥,可面上依旧是宠爱的,她几个孙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又自小聪明伶俐容貌秀丽,难免多疼爱几分。

    “宋太太好!”郭秀还是和幼清打了招呼,微微福了福,幼清点了点头,不打算没话找话说,郭秀就坐在郭老夫人身边,盯着宋弈,问道,“听说朝中有人递了折子,求圣上充盈后宫,是真的吗?”

    宋弈点头,郭秀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道:“圣上同意了吗?他又不住在后宫,难不成要将人都安排进西苑不成。”

    “这是朝堂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郭老夫人不悦,郭秀就噢了一声,目光看向幼清,笑道,“你来怎么没有将心姐儿一起带来,我也给她下帖子了呢。”

    幼清挑眉,露出不知道的样子:“这我倒是不知道,她没和我说呢。”

    “哦,看来你们姐妹感情也不怎么样啊。”郭秀笑眯眯的道,“你怎么也是做姐姐的,她也是头一回来京城,该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幼清没说话,郭夫人就咳嗽了一声,郭秀就瘪了瘪没有再说。

    “老爷回来了。”有婆子掀了门帘,郭夫人就迎了过去,随即穿着官服还没来得及换的郭衍进了门笑着道,“九歌来了。本是要下衙的,临出门前出了点事又拖了步。”

    幼清跟着宋弈向郭衍行礼,郭衍摆着手道,和宋弈道:“你今儿来的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他直接在宋弈对面坐下来,问道,“崇文门税收的事情,一直这么闹腾下去,肯定会出事。这才不过几日,就起了好几次冲突,还有客商告到衙门,说是进一次城门,被收了两次的税!”

    这件事宋弈已经知道了,淡淡的道:“这件事要和钱宁协商一番,约束他手下的人。至于圣上那边,恐怕一时还说不通。”

    “长此下去,京城必会生乱。”郭衍眉头紧拧,宋弈微笑道,“圣上缺钱,又无来钱的途径,只有此法最为直接。”

    郭衍背手站了起来,忧心忡忡的,郭老夫人听着就奇怪的道:“怎么就没有钱了,前些日子严怀中抄家不是得了许多的钱,圣上分去一多半,还有锦乡侯府充公的钱财,圣上手里应该不缺钱吧。”

    “您不知道。”郭衍无奈的道,“西苑单独开支,每个月光是药材进出就要几十万两。圣上便是再有钱,也折腾不了几个月!”

    郭老夫人听着愕然,随即冷笑着道:“不是还有张茂省吗,让他点石成金不就成了。”只要不拿朝中的钱,不引起动乱,管他张茂省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掏空了济宁侯府才是最好的。

    “说是耗功力,发功一次要休养三年。”郭衍摆着手,明知道张茂省是骗,可奈何圣上相信啊,“一直这样抢税收,才是最大的隐患!”他和单超私下里议论过许多次,奏疏也上了不知道多少封,可圣上就是按而不发,他们奈何不了啊。

    “此事先不急。”宋弈微笑道,“虽说会起纷争,可毕竟在京中,大人可与兵部的人商量,或请郑都督派兵巡视,做好防备就好了。”

    宋弈这态度,不但不着急,还是一副坐看事成的样子,郭衍想到了什么,就凝眉道:“我们去书房,你和我详细说说!”

    宋弈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笑着点了点了头,宋弈便和郭老夫人和郭夫人打了招呼,跟着郭衍去书房,郭老夫人道:“别聊的太久,一会儿要用膳了。”

    “知道了。”郭衍和宋弈并肩出了门,边走边说着话,郭老夫人就和幼清道,“他们以前就是如此,在书房聊起来,一待就是一天,吃饭还要请上三五次才舍得出来。”她很欣赏宋弈,更喜欢他和郭衍走的近,郭衍的官位能升的这么快,多多少少都和宋弈有关。

    “夫君对郭大人很敬重,他也说许多话只有和郭大人聊才觉得舒坦,畅所欲言的没有顾忌。”幼清满面的笑容,郭老夫人就点点头,道,“是,他们就和爷俩似的。”就和幼清说起宋弈以前的事情来……

    “祖母。”郭秀笑着道,“您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我也想到了,宋大哥刚来京城时,有一回上元节庙会,宋大人和两个哥哥出去,回来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个木人呢,那个木人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了!”她说着就和自己的丫头道,“去,把拿过来给宋太太看看!”

    这是做什么,在和她炫耀吗?幼清挑了眉,郭秀正要接着说,郭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无奈的道:“那是你二哥买的,只是回来的时候九歌帮着他提着的而已!”

    郭秀听着一愣,立刻就反驳道:“不可能,我问过二哥,二哥说是宋大哥送我的。”

    “秀儿!”郭夫人终于听出了什么意思,她站了起来,喝道,“你随我出来。”话落,她自己先出了暖阁去了卧室。

    郭秀不情不愿的跟着郭夫人出去,郭夫人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看着郭秀质问道:“你当着你宋嫂嫂的面说什么胡话,什么木人,什么宋大哥……你给我清醒一点,说来说去你丢不丢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我编出来的。”郭秀不服气的道,“再说,他成亲了难道我就不能喊宋大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郭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和我装傻听不懂。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有分寸了,什么话能说,什么事不该做还用娘来教你吗。我警告你,你若乱来,我照样能将你送庙里做姑子去。”

    “娘!”郭秀跺脚,气道,“你要送就现在送好了,当初我让您给我提亲,您偏说不要,还说宋大人无意成亲,他要去边塞……结果呢,他转了头就求娶了方幼清。这事儿是我的错吗?您现在还来怪我,让我有分寸,我还委屈还难受呢。”

    郭夫人其实也懊悔,可是不管怎么懊悔,宋弈既然成亲了这个事情就当结束了,从来没有发生过,她道:“我不管你多委屈,多不甘,你都得把这些给我吞下去,往后不准再提!”她的女儿,绝不会和那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似的,恬不知耻见着男人就往前扑!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郭秀哼了一声,打开门就走,她身边的丫鬟正好拿了木人在外头等着,郭秀就气呼呼的将木头人夺了过来,怒道,“拿来做什么,摔坏了你赔的了吗。”就提着裙子下了台阶,小丫鬟跟在她后面跑出去,一边追一边道,“小姐,方小姐身边的丫头来说,方小姐被欺负了,她要回临安去了。”

    郭秀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小丫鬟,问道:“被欺负了?怎么欺负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鬟摇着头道,“瞧着恐怕不是小事,要不然方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的回去的。”她们都知道方怀心是心比天高的,来一趟京城什么都没得到就想回去了,她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她哪是方幼清的对手。”郭秀想到幼清就面露轻蔑,她走了几步又朝外院去,小丫头跟在后面:“小姐,您做什么。”

    “我去看看父亲和宋大哥在说什么。”郭秀提着裙子,笑眯眯的去路外院,在书房的后窗边蹲着,就听到郭衍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这个法子最好,循序渐进,务求不知不觉控制大局!”他来回走着,又道,“目前我们最好不要和他们对面撞上,十一殿下毕竟年纪还小,到底能力如何还未显示出来,只有静待下去,让众人看出他的能力和天赋,才更能说服大众。”

    “正如您所言。”宋弈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但却能让人心莫名的安定下来,郭衍又道,“我听闻大皇子殿下前些日子想要递奏折亲自巡视三边,不知为何过了两日,他的奏疏也没有送上去!”他们不得不时刻关注大皇子和郑辕那边的动静。

    “此事我查过。”宋弈正要说话,门外,江淮回道,“爷,方才大皇子和郑六爷出城去了,走的很急,要不要派人跟过去?”

    宋弈开了门站在门口,眉梢微挑沉声道:“出城去了?”他略顿了顿,道,“让十八跟着去看看,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发现!”

    江淮应是,快步出了过府的侧门。

    郭衍跟过来看着宋弈,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知道。”宋弈觉得有些奇怪,郭衍顿了顿,问道,“会不会是他们觉察了你在运河上的布……”郭衍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弈抬手打断他的话,快步走到窗前,猛然打开了窗户往外一看,就看到郭秀带着个小丫头蹲在窗户底下。

    宋弈皱眉。

    郭衍跟着过来,不悦道:“秀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郭秀嘻嘻笑了起来,道:“我刚来就被你们发现了。”她干巴巴的笑着,摆着手道,“其实是祖母让我来请父亲和宋大人吃饭的,时间不早了,你们别聊的太久!”

    “你这孩子。”郭衍无奈的摇摇头和宋弈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聊!”

    宋弈点点头,和郭衍一起往内院而去,郭秀笑嘻嘻的跟了上来,走在宋弈身边,举着木人和宋弈道:“宋大哥还记得这个木人吗?我一直留着呢!”

    “木人?”宋弈眉头微挑,视线落在郭秀手上,显然是不记得这个木人的事了,郭秀就不满的道,“是您上元节的时候送我的啊,你不记得了?”

    宋弈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转头去和郭衍说话,郭秀也不气馁,笑眯眯的跟在宋弈后面往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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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把我的脑袋捡去了,请还给我,将不甚感谢!哈哈哈哈~其实情节很顺溜,可我的懒病又犯了…。

203 惊愕

    幼清陪着郭老夫人站在了郭家的花厅门口,远远就看到像只小鸟欢快跟着宋弈后面来的郭秀。

    郭秀也看到了她,挑着眉头示威似的看着幼清。

    幼清没有看她,宋弈的心意如何她很清楚,也知道他的品行,只是……她也并非大度的人,瞧着她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膈应。

    郭秀似乎比她大一岁呢吧。

    幼清淡淡的笑笑,转头去望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仿佛感觉到幼清的注视,她笑着道:“饿了吧,请你们来吃饭,没想到耽误到这个时辰。”

    “在家也是这个时间!”幼清微微笑着,和从里头走出来的郭大奶奶点点头,郭打奶奶笑道,“我们寻常也是如此,父亲下衙迟我们有时候近戍时才用晚膳!”

    幼清掩面而笑赞同的点点头。

    “让娘久等了。”郭衍和郭老夫人抱了抱拳,道,“我们入席吧!”

    郭老夫人颔首,和宋弈道:“时间还早,你和你郭伯父吃几盅,稍后老大老二也都会过来,你们在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她说着,便带着幼清一行女眷进了花厅,又道,“让人上隔扇吧。”

    幼清在郭府用了两回的膳,都没有上隔扇,因为郭家的三位公子都不来入席,郭衍年长,便没有必要!

    郭秀一愣,不满的咕哝道:“寻常也不上,这挡着吃饭多不舒服!”

    郭老夫人就淡淡的带着丝警告的撇了眼她。

    郭秀不敢再说话,跟着郭老夫人坐在里头那一桌,丫头婆子抬了隔扇摆在中间,将里外隔成了两间,但说话走动还是能听得见的。

    幼清在郭夫人手边坐了下来,郭大奶奶,郭二奶奶坐在对面,郭秀就嘟着嘴在幼清和郭二奶奶的中间落座,丫头婆子上菜,外间郭家的两位公子也上了桌,郭老夫人动了筷子大家便开始用膳。

    外头天海地北的说着话,里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过了许久郭老夫人才拿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今儿这菜做的不错,灶上的婆子每人都赏!”

    众人都笑着应是,过了一刻灶上的婆子过来道谢,说了许多吉利话,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郭老夫人兴致很好的道:“我记得我年轻时,那时候江南时兴酒令,各式各样的,有男子玩的也有女子间吟唱的,到京城来了后反而不曾见过,约莫是不时兴了。”她说着微微一顿,道,“说起来,到是北方的士族家规严格一些,江南反倒不究竟这些,我们逢年过节年岁小的姑娘还能去庙会或是上街闲逛……”

    江南文人多,书香之家虽家规严格但有张有弛,反而北方新兴的士族家规上更要严格一些,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郭老夫人才说江南有趣,对女子也包容一些。

    她这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来的,说完便看着郭秀,外面郭衍就笑道:“娘为何突然说起江南,您是想回去走走看看?”

    “你这话还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郭老夫人轻轻笑道,“方才我就在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回去看一看,当年一走便是几十年,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若是不去,后头恐怕就没这机会了!”

    “娘!”郭夫人听不得郭老夫人说这样的话,让人觉得伤感,“您若想回去,等开春后我陪您一起去,春天去秋天回,好好玩个够。”

    郭老夫人掩面而笑,道:“我看,就下个月吧,你安排一下就成,也不用跟着我去,我带着秀姐儿去走走,明年端午节前回来,她还不曾见过几个舅公呢。”郭老夫人说着,缓缓的端了杯子啜着茶。

    郭夫人听着一愣,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朝郭秀看了一眼,犹豫的道:“娘……这事儿我们再商量一下。”郭老夫人这是打算将郭秀嫁去江南。

    那么远,她们母女一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呢,郭夫人舍不得!

    “有什么好商量的。”郭老夫人放了茶盅,看着郭秀,道,“秀姐儿也收拾收拾,也不用带许多衣裳去,江南的衣裳可比京城的还要多还要好看。”

    郭秀早就愣了半天,听到郭老夫人说话,她立刻就反驳道:“祖母,我……我不想去。”她又不傻,当然明白郭老夫人的用意。

    “就当陪祖母去散心了。”郭老夫人笑着道,“你娘和你几个嫂嫂都各有各的事情,唯独你闲着,你不陪我,谁来陪我!”

    郭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祖母一说这事儿,我们就陷入离别的情绪中了。”郭大奶奶笑着道,“我们这还有宋大人和宋太太呢,说的她们也伤感了。”

    幼清朝郭大奶奶笑笑。

    “幼清也没有去过江南吧。”郭老夫人朝幼清看来,幼清就笑着摇头道,“每每都是听说,还真是没有去过。”她两世里都没有去过江南。

    郭老夫人遗憾的点点头,道:“等都闲了,叫九歌陪你去看看!”

    幼清笑着应是,宋弈便隔着帘子,含笑道:“老夫人可是给我添了件大事!”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乐了起来,“陪着幼清去,又不亏你,如何成了你的大事难事了。”

    里里外外皆是笑声。

    郭秀闷着头喝了半盅的茶,干干的道:“那要不然宋大哥和嫂嫂与我们一起去好了,一路上还能有个伴呢。”

    “他哪能说走就走得了的。”郭老夫人摆摆手,“现在你可知道了,最自在清闲的就是你了。”

    郭秀勉强笑着,垂着头视线落在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木人上,木人其实并不好看,做的也不精致,头上当初用颜料画的眉眼已经没了颜色,光溜溜的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可能她还是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

    郭秀嘟着嘴,心里憋的难受,可是这种难受又无处诉,她摸着木人委屈的不得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看到宋弈以后不由自主的想贴着他,她已经很忍耐了,忍耐的非常辛苦,想到这里她朝坐在一边的幼清看去,幼清笑眯眯的正和郭老夫人说着话,眉梢眼角一派平和安宁,只有日子过的舒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郭秀心里不甘,可是这种不甘又让她很无力,她又回头朝屏风外头看去,隔着一道屏风她只能看见宋弈一道模糊的影子,但是就这样看着,她都觉得好满足……忽然,身边的幼清站了起来,她一愣抬头看她,才知道她要和郭大奶奶一起去净手。

    郭秀撇了撇嘴,也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去!”便跟着幼清和郭大奶奶一起从角门出了花厅,去隔壁的净房。

    “宋太太先去吧。”郭大奶奶笑着道,“我和秀姐儿在外头等您。”

    幼清笑笑也不推辞,提着裙子要去,郭秀就大声道:“大嫂先去吧,我有话和宋太太说!”郭大奶奶听着一愣,尴尬的朝幼清看去,她毕竟是嫂嫂,有的话不能说重了,有的事也不归她管。

    “好啊。”幼清和郭大奶奶点点头,“大奶奶先去吧,我等会儿无妨的。”

    郭大奶奶朝郭秀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郭秀只当没有看见,等郭大奶奶一走她就摒弃了身边的丫头,望着幼清道:“你想怎么样!”

    幼清听着她的话一愣,愕然的看着郭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这话应该是她来问的吧。

    郭秀就昂着头道:“我……”她也不知道怎么样,可是这话她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幼清,冷声道,“要不然,你和宋大哥和离好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她说的坦荡荡的。

    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郭秀,道:“郭小姐,你我无怨无仇,不但如此我对郭老夫人,郭夫人以及郭大人都是心怀尊敬的,你这话往后不要再提,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为了郭家的声誉!”

    “我的名声如何不用你管。”郭秀觉得自己被幼清嘲笑了,冷冷的盯着她,道,“更何况,我为何不能说这话。宋大哥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你能帮他什么,只有一个姑父,可那毕竟是姑父而已,可若宋大哥和我在一起,我祖父的威望父亲的权位,就能帮到他许多,你若真为他好,就该为他考虑。”

    幼清揉着额头,第一次这么深刻的认识到郭夫人说一家子男人把郭秀宠坏了是个什么体会,在她的眼中,约莫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该顺着宠着她,她啼笑皆非的看着郭秀,道:“这话,你要不要去问问你的宋大哥?”

    郭秀一愣,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幼清面露讥诮,无意帮郭家管教任性跋扈的千金,“你宋大哥若是愿意和我和离,再来娶你,我就没什么意见。可这事儿你一个人想没有用,你得问问他才成。”话落,她摆摆手没了兴致,“我看你还是随着老夫人去江南走走的好!”转身要走。

    郭秀就拉住她的袖子:“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一边,周芳和采芩就要上来,幼清朝她们摇摇头,一点点拨开郭秀的手,道:“你若是想不清楚,就多问问长辈的意见!”她不看郭秀,可要看郭大人郭老夫人,话不能说的太重,事情当然也不能做的太绝。

    郭秀可以无理,可她不能将事情闹僵。

    “方幼清。”郭秀紧紧抓着幼清的袖子,狠狠的道,“你少在我面前狂傲,你有什么,除了一张脸长的还能看以外,你还有什么。”话落,忽然抓了幼清的手一推,幼清淬不及防便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蹬蹬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

    啪的一声,郭秀手中的木人在幼清一拉一扯下,摔在了地上。

    身子在脚边,但头却跟个球似的骨碌碌的滚的很远。

    郭秀愣住,看看幼清,又看着小木人,缓缓蹲了下来将木人捡起捧在手里,又失魂落魄的去找头,颤抖着手想要将头和身体凑在一起,可凑了好几次那头还是合不上去。

    “方幼清!”郭秀像是疯了一样,双眸通红的盯着幼清,大声吼道,“你还我木人,你还我木人!”冲上来就要打幼清。

    郭大奶奶快步从里头跑出去,一瞧情形不对就上来拉郭秀,周芳和采芩则早就将幼清护在了身后!

    “你还我木人。”郭秀将郭大奶奶推开,哭着喊着道,“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知道这是宋大哥送我的,所以妒忌我,所以才将它摔了!你这个毒妇,毒妇!”

    郭大奶奶朝丫头打眼色,示意她将郭老夫人和郭夫人请来,她自己则死命的拉着暴跳的郭秀,喝道:“秀姐儿,你疯了吗,说的什么浑话!”她话落,歉意的朝幼清看来,快速的道,“宋太太真是对不起,您快回花厅吧,我来拉着她。”

    幼清淡淡扫了眼郭秀,和郭大奶奶点点头,不打算和郭秀纠缠,由周芳扶着准备走,郭秀却是不肯,拿着无头的木人指着幼清:“你不准走,你还我木人!”

    郭大奶奶知道郭秀一直拿这个木人当宝贝,可是一个玩意儿也不值得让她这么发疯,她不高兴的道:“秀姐儿,凡事有个度,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郭秀听着一愣,朝着郭大奶奶就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木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们谁都不懂。”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寄托,心情好时心情坏时,陪着她的都是这个木人!

    花厅里的人都从角门走了过来。

    郭老夫人就看到幼清由身边的几个丫头护着,郭秀被郭大奶奶和丫头拉着,她跟发了疯似的又跳又骂的指着幼清,郭老夫人顿时心凉了下来,其实郭秀很好,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孩子,所以她们管她管的并不很严,总觉得姑娘家也就这几年自在受宠,等成了亲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所以,能不约束她便随她去了。

    可她现在这样,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秀姐儿,你在做什么。”不等郭老夫人说话,郭大人便一声怒喝,“给我过来!”

    郭秀双眼通红,簌簌的落着泪,但面上却是悲愤和绝望,她听到了郭大人的怒斥,没有再胡言乱语,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幼清,像是要将吞了她似的。

    宋弈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幼清,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幼清笑笑,意兴阑珊的道,“就是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宋弈点了点头,牵了幼清的手和郭老夫人以及郭衍道:“幼清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尴尬不已,颔首道:“回去吧,别的话改天我亲自去和幼清说。”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她又看着幼清,道,“都是我不对,我替秀儿和你道歉。”

    幼清当然不能让郭老夫人道歉,她回道:“老夫人见外了,都是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着看了眼郭秀,由宋弈牵着往外走。

    “不准走。”郭秀怒道,“谁都不准走!”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郭老夫人上前照着郭秀的脸便抽了一巴掌,喝道,“老大媳妇,把她给我带回房里去,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郭大奶奶就硬着头皮上去,一边朝自己的夫君的打眼色,夫妻两人去拉郭秀。

    郭秀捂着脸愣愣的看着郭老夫人,道:“祖母,您为了一个外人打我?”她气的发抖,却又觉得心寒,“您那么疼我,我自小您都没有舍得拍我一下,今天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我!”

    郭老夫人气的不得了,她一刻都不想看到郭秀,和郭大奶奶道:“愣着干什么,带走!”丢人现眼的东西,她只当郭秀只是在心里是放不下宋弈,她就没有太认真……哪个女子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美的事情,将来即便老了,那种感觉也是心底的回忆,但是不能因为喜欢,就把这种美化作了丑陋!

    郭秀现在就是如此,郭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郭大奶奶和郭大爷架着郭秀往外走。

    “祖母!”郭秀看着郭老夫人,满眼的绝望,又去看郭夫人,可郭夫人和郭大人没有看她,郭秀眼泪簌簌的落,气的牙齿咯咯打着颤,瞪着幼清道,“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又道,“宋大哥,没有子嗣你都不后悔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幼清心头一怔,像是有什么钻进去了似的,扎的她生疼。

    宋弈低头看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幼清微动,目光淡而疏冷的看着郭秀远去的背影。

    郭老夫人眼前黑了黑,脚下打了个趔趄,郭夫人险险扶住,郭老夫人无力的道,“真是作孽!”

    “娘!”郭夫人难堪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郭大人朝宋弈抱了抱拳,道:“秀姐儿不懂事,你和幼清多担待……今儿,实在太失礼。”

    宋弈淡淡微笑,道:“郭伯父不必如此,都是自己人!”他低头看了眼幼清,道,“多谢今晚招待,我和幼清就先回去了。”

    郭大人点着头,道:“我送你们。”

    宋弈就和幼清一起去和郭老夫人告辞,郭老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叹道:“回去吧!”

    郭夫人则撇过脸去,无脸面对幼清的样子。

    幼清也不想多说什么,跟着宋弈由郭衍陪同送出了垂花门,夫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宋弈空出来的轿子跟在后头,一行人出了郭府的侧门……

    “吓着了?”宋弈望着幼清,将她搂着怀里,低眉看着她的脸,幼清笑笑,“这点事还吓不到我!”却依旧有些淡淡的。

    宋弈轻轻抱着她在怀里,叹了口气,幼清就抬头看她,凝眉道:“这事儿可都怪你,你说你当年闲着无事,送她什么木人,反倒是闹出今天这一通事来。”

    “那不是我送的。”宋弈无奈的道,“具体如何我倒是不记得,但知道不曾送过她东西。”

    幼清其实也大概猜到了,她笑着道:“反正事情由你而起,错都在你。”

    “是!”宋弈点点头,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偎在宋弈怀里,道:“知道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便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在宋弈心头郭秀不过是郭衍的女儿,见到了点头之交罢了,他连她的容貌都不曾细细看过,而对于幼清来说,郭秀也是相同,仅仅是郭府的千金而已。

    马车进了巷子里,跟车的周芳就看到前面有一顶轿子进了府里,她警觉的和采芩打了个眼色快走了几步进去,就看到苏妈妈随着轿子过了影壁,她心头一愣转头过来隔着马车和幼清道:“太太,老太太也刚刚回来,这会儿轿子还没落。”

    幼清闻言一怔,挑眉问道:“她一个人?”

    周芳应了一声。

    “那就去打听一下她刚刚去哪里了。”幼清低声道,“不必出去,去问抬轿子的婆子就成了。”

    周芳应是而去。

    幼清和宋弈的马车进了侧门,后面跟着的婆子装门槛关门,幼清已经在垂花门下了车,果然就看到汪氏刚过了垂花门,听到动静她转头过来,冷冷的朝幼清看来,见宋弈在身边她才有所收敛,幼清笑着上前,道:“祖母这么晚出门了!?”

    “是啊。有点事出去一趟。”汪氏压着心头的怒火,笑着道,“你们也回来了?瞧着脸色,在郭家的宴席应该不错吧。”

    幼清笑着点头,和汪氏一起往前走,宋弈则拐去了外书房。

    “你二妹的婚事,你说的没错,是祖母执拗了。”汪氏微笑着,并不看幼清,“不过,我们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恐怕还要劳烦你费点心思了。”一顿又道,“等你二妹的婚事一定,我们就先回去了,说不定还能赶在过年前到家。”

    幼清眉梢一扬,惊奇的看着汪氏,这是去了哪里一趟,回来以后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既然祖母这么说,那我肯定是要费心帮忙才是。”幼清应承道,“今儿单夫人还说了,愿意做回冰人,那我明日就厚着脸皮求单夫人和姑母走一趟杨府,至于成不成,现在还不好说!”

    汪氏暗暗磨牙,面上极力和颜悦色:“有你在,还有单夫人和你姑母出马,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幼清笑笑和汪氏在路口分开:“祖母慢走,担心脚下。”又吩咐苏妈妈等人,“灯提的高一些,别摔着祖母了。”

    苏妈妈领着大家应是。

    幼清则带着几个丫头拐去了正院,周芳紧随着回来,在暖阁里周芳低声回道:“抬轿的婆子都是老太太带来的粗使妈妈,嘴巴很紧,不过奴婢使了点银子,有个婆子便道了出来。”她微微一顿,道,“说是老太太去的是十王府!”

    十王府?幼清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看着周芳问道:“婆子确定她去的是十王府,而非寿山伯府?”

    “要不然,奴婢去确认一下?”周芳也不是很相信,幼清望着她,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让江泰去吧。”

    “奴婢没事,有点受寒罢了。”周芳应了,转身而去。

    幼清就没有再说什么。

    宋弈进了门,幼清给他倒茶,两人在炕上对面坐着,幼清问道:“江淮来找你什么事?”

    “说是大皇子和郑辕出城去了,走的很急,可出城走了十几里路又转道回来。”宋弈淡淡说着,目色不明,幼清听着觉得奇怪,问道,“走的那么急却只是出城溜达了十几里路又赶回来了?”

    宋弈挑眉,点了点头。

    “他不会是……”幼清一顿,惊讶的看着宋弈,宋弈点点头,道,“应该没错。”

    郑辕在试探,不管是试探宋弈还是在试探别人,他和赵承煜这番动作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看看他们这么着急出城,会有多少人跟踪他们。

    “那你派去的人,会不会被发现?”幼清担忧的看着宋弈,宋弈端了茶盅回道,“不会,十八在跟踪之事上无人能察。”

    幼清松了口气,却觉得郑辕和赵承煜有些奇怪,她想了想看着宋弈,低声道:“方才周芳说,祖母去了一趟十王府,虽不是很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去了十王府?”宋弈也眯了眯眼睛,幼清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说他们想做什么?”

    难道是觉察了什么,或者是,查到了赵承修和他们的关系?

    若不然,他们的反应和行为难以解释。

    “太太。”周芳掀了帘子进来,又朝宋弈抱了抱拳,回道,“奴婢去十王府外头打听过了,确认老太太方才去的确实是十王府,是受大皇子妃的邀请。”

    还真是,幼清心头飞快的转了起来,她看着宋弈,道:“祖母去见大皇子妃,会因为什么事?”她知道汪氏没有和皇后联系,自然也更不可能见过大皇子妃,她手里的东西或许可以和郑家谈,但拿去见皇后就是过了点……至于大皇子妃,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宋弈朝幼清挑了挑眉,幼清立刻便想到了什么,她变了脸色心里素鸡有了打算,她招手喊来周芳和采芩低声交代了几句,周芳和采芩纷纷应是,幼清又和宋弈道:“这事儿还得你帮忙。”

    “嗯。”宋弈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还要去一趟西苑!”

    幼清就陪着他去了隔壁的书房,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宋弈换了衣裳便去了西苑……幼清则洗漱过后歇下。

    第二日一早,幼清刚起床乔氏就来了,看着幼清满脸的尴尬,笑着道:“你二妹的事情,恐怕还要劳烦你了,这事儿……实在是……”昨天下午和晚上她就派人出去打听过了,得亏方怀心才来京城才没有引出天大的笑话,要是换做京中的哪家小姐,只怕真是要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昨晚祖母和我说了。”幼清笑道,“我今儿就去请单夫人和姑母,婶婶可要和我一起去?”

    乔氏一愣,想了想点头道:“好,好……”虽然不合礼数,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

    幼清颔首,吃过早饭,便收拾了一番先去了薛府,方氏见到幼清和乔氏一起过来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方怀心的事,她已经听说了,也正打算今儿一早过去看看情况,如今幼清和乔氏一起来,她也猜到了事情,便道:“杨家的杨夫人听说脾气不大好,我们这么去,嘴皮子上恐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我们请单夫人一起。”幼清轻声道,“单夫人昨儿答应我了。”

    方氏闻言就松了口气,笑道:“有她在,事情肯定要好办一点。”杨阁老虽是首辅,可单超也在内阁,身份上压不了多少。

    方怀心拉着汪氏正哭着求着,汪氏心里装着事被吵的头疼欲裂,她摆着手和方怀心道:“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去,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她丢了方怀心,心事重重的来回在房里走,方怀心哭声一顿,“祖母,您怎么能这个态度呢,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由着方幼清牵着鼻子走,指东边她们往东边去,指西边她们就奔西边走,哪有这样的事情。

    汪氏没有搭理方怀心,苏妈妈就扶着她低声道:“二小姐。老太太现在有事,您待会儿再来吧。”

    什么事能比她的婚事重要,方怀心气的抓着茶壶高高的举国了头顶,却一眼看到汪氏的视线投了过来,她又憋着火悻悻然的将茶壶丢在桌子上,掉头就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汪氏没有再看她,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

    方怀心遇到了方怀朝,方怀朝问道:“娘呢,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方怀心没好气的道,“你快走开,我见着你就烦!”说着,在路边扯了株枯掉树枝,一边走一边抽着两边的树木,不知不觉走到垂花门,迎面就撞上了个女子,她后退了一步朝对方看去,随即冷哼了一声调了走。

    “你什么态度。”薛思琪叉腰看着方怀心,“见着我不知道行礼吗,真是没家教!”

    方怀心正愁着没地方发泄,瞧见薛思琪就大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行礼,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头一天进宋府时,方怀心和薛思琪见过一面,因为都不熟大家浮于表面的应酬着,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却明显不喜对方。

    如今一见面,方怀心就更不用掩饰了。

    薛思琪听说了方怀心和杨懋的事情,恶心的不得了,她今天来就是冲着方怀心来的,她就怕幼清顾着面子闹不过她们,如今见着方怀心的嚣张,顿时气冲到了头顶,抬头就朝方怀心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你和谁说话呢,让我滚,我看该滚应该是你们吧。没脸没皮的东西,怎么着打算赖在这里不准备走了?你们是得练多久的功,才能有这样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你敢打我。”方怀心瞪大了眼睛,指着薛思琪道,“你这个胖的跟猪似的丑女人,你敢打我!”

    薛思琪冷笑了一声,撸了袖子就要去打方怀心的样子,这边方怀朝忙跑了过来,将方怀心拉在了身后,对薛思琪抱拳,道:“小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又口无遮拦,还请二表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薛思琪昂着头还没说话,方怀心就掐着方怀朝道:“哥,您说什么废话,怎么又是我的错了。”

    方怀朝瞪了眼方怀心。

    “我要是你,我早一头撞死在门上了。”薛思琪冷笑着道,“还好意思在外头晃悠,你成了笑柄没关系,别连累别人,赶紧滚回临安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方怀心气的满脸通红,方怀朝则是羞的无地自容。

    “你们太太呢。”薛思琪见方怀朝来了便知道打不起来了,索性望着蔡妈妈问起幼清来,蔡妈妈道,“太太出去了,估摸着要中午才能回来,姨太太去房里歇一会儿喝杯茶吧。”

    “你和她说我来了就成了,我回家找大嫂去。”薛思琪摆摆手,带着丫头婆子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方怀朝回头眯着眼睛看着方怀心,低声道:“你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吗?这么闹腾来闹腾去的,你不觉得难看吗。”他本来还打算出去玩的,如今也没有脸出去了。

    “哼!”方怀心气的摔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

    方怀朝叹了口气去了外院,宋弈是书房。

    宋弈的书房分左右两间,一间里头摆着书和桌案,可在里头写字看书,他随时都可以进,还有一间则是由江泰或是江淮轮流守着,若不然也由小厮守着的,寻常便是幼清和方明晖也鲜少进去。

    方怀朝去的是书房,在书架随便抽了本游记,靠在软榻上看了起来,直到快要中午时,他才听到外院的说话声,估摸着是幼清和乔氏回来了,他便丢了书出门,果然就看到幼清和乔氏正站在影壁里说话,而在幼清对面似乎还站着个面生的女子。

    女子长的还不错,个子颇高,穿着件正红色撒花褙子,影影约约听到幼清喊她:“……郭小姐。”

    郭小姐?那就是郭府的小姐喽,和方怀心关系还不错的那个。方怀朝打量了几眼,就靠在了垂花门口等,瞧着郭小姐似乎有些激动,指着幼清撕心裂肺的喝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便拂袖而去。

    坐的马车,也是市面上租赁的黑漆平顶马车,方怀朝觉得奇怪,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出来,怎么还租车?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幼清和乔氏已经往这边走,幼清边走边和周芳道:“去告诉郭老夫人一声!”郭秀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

    周芳应是,幼清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去跟着郭秀,让望舒去一趟过府。”

    “奴婢去跟着郭秀吧。”戴望舒看着幼清,回道,“周姐姐有些不舒服,我去跟着郭小姐一样的。”

    “好,那周芳去歇着吧,一会儿请封神医给你开副,这两天辛苦你了。”她见周芳确实面有倦容,估摸着是这两天受了风寒,周芳摇头,回道,“奴婢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幼清颔首,目送戴望舒和采芩相继出了门,又和乔氏道:“既然杨家答应了,那二婶还是抓紧时间给二妹准备嫁妆吧,至于是早嫁过去,还是等几年,您和祖母商量好了。”她说着,朝迎过来的方怀朝看了一眼,道,“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二婶不必客气。”

    乔氏露出感激的样子,点了点头。

    幼清回到房里换了件家常的褙子,靠在炕头上,问道:“胡泉呢,今儿没看到他。”蔡妈妈给幼清倒茶,笑着道:“牛管事在厨房给周姑娘煎药呢。”

    “倒是忘记了,周芳的事不用我们费心。”幼清笑笑,垂着自己的腿,绿珠笑着掀了帘子进来,见幼清一副疲累的样子,就拿了美人捶给幼清轻轻捶着,笑着问道,“太太去杨家还顺利吗?”

    “杨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幼清轻笑道,“难怪杨阁老表现的那么中庸,原来家里藏着位厉害的人物!”今儿得亏请了单夫人去,要不然她和方氏两个人还真是要费一些嘴皮子。

    这事儿女方吃亏,杨夫人要不愿意负责,她们还真没有办法,不过,大多数府邸倒是不会如此。

    绿珠轻笑,挑眉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样才好,二小姐就有人好好教她规矩了。”

    幼清就点了点头绿珠的头。

    中午在房里随便吃了点饭,幼清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儿,醒来时采芩已经回来了:“……奴婢去的时候郭家的人正准备去找,估摸着一会儿就能找到了。”

    幼清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一直到晚上,戴望舒也都没有回来,幼清觉得奇怪就让江泰去找找,江泰先去了郭府,打听到郭小姐并没有回去,他便和十八两人在城里转了两圈……

    “郭秀还没有回去?”幼清愣住了,看着郭家来的婆子,问道,“午时前就从我这里走了,待了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能去哪里?你们没有找过吗?”

    婆子点点头,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老夫人着急了,才让奴婢来问问宋太太,我们小姐是不是又回来了。”

    “没有!”幼清心头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她和采芩对视一眼,让蔡妈妈送郭家的婆子出去,她便吩咐采芩道,“你去看看江泰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回来就去喊周芳,让她也出去找找。”

    采芩颔首应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江泰,便急着问道:“找到郭小姐了吗?”

    幼清也跟着出来。

    “找到了。”江泰脸色不好看,沉声道,“在通惠河里……死了!”

    幼清愣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死……死了?”

    “是!”江泰回道,“只捞上来她一个人,身边带着的两个丫头没有看见,就连戴望舒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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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应该恢复不了十点更新了,一直五点起来有点吃不消,以后大家就中午或者这个时候来刷新吧…o(╯□╰)o

    抱歉!

204 乱象

    幼清说不出话,怔在原地。

    怎么会死了?还在通惠河里发现的,是自杀还是……幼清摇摇头,以郭秀的性子断不可能自杀的,就算是自杀戴望舒跟着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

    心里的念头,压也压不住的冒了上来,若郭秀是被人杀的,那么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

    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难道对方只是想让别人误以为是她做的?毕竟郭秀偷偷出府为的就是来见她和宋弈,如今人从宋府出去后便出事了。

    郭家的人会怎么想?

    幼清紧紧蹙起了眉头,望着江泰道:“郭家的人去了吗?”

    “郭大人和郭府的三位公子都过去了。人是岸边的一位渔民回港时渔网带上来的。”江泰也知道这件事非常蹊跷,尤其是戴望舒失踪的情况,以她的鞭法普通人是难以近身的,只有身怀武艺的人才能将她擒住带走!

    “你先安排人去找戴望舒。”幼清顿了顿,心里飞快的转了一遍,道,“再想办法去查郭秀从我们这里出去以后还去过哪里,她当时是租赁的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她在门口下车直接进来的,守门的婆子可能见过那个赶车的车夫,你想办法找到这个人。”

    江泰一一应是,幼清摆摆手,道:“你快去吧,我估摸着老爷应该快回来了。”

    “是!”江泰看了眼绿珠,转身大步而去。

    幼清心里起伏不定,这件事非常出她意料,她没有想到郭秀会出这样的事,也从不曾想过她会丢了性命,到底是谁……谁会这么做。

    她隐隐感觉到什么。

    “这么会这样。”采芩脸色煞白,昨天郭秀还生龙活虎的在家里闹腾,今儿中午她还站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的责骂太太,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她就没了……连她都没有办法接受,更何况郭老夫人和郭夫人呢。

    一大家子人视若掌上明珠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没了,采芩只觉得通体生寒!

    “先收拾一下,等老爷回来我们去郭府。”幼清蹙着眉回房找了件素色的衣裳,不管郭府的人如何看待这件事,如何想她,她都必须要去,采芩和绿珠沉默的服侍幼清换了衣裳,卸了钗环。

    幼清静静等在暖阁里,心里将这件事从头至尾细细的捋着……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就听到方怀心撕心裂肺的嚷着道:“方幼清,你好狠的心,竟然连郭姐姐也不放过。你这个毒妇,你一定不得好死!”她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砸的窗户上砰的一声响,“我要去告诉郭家的人,我还要去告官,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你受世人唾骂,永世不得超生!”

    幼清烦躁不已,指着外头对采芩道:“去把她嘴堵上关房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采芩应是,出去喊了几个粗使婆子就要去堵方怀心的嘴,乔氏和方怀朝匆匆赶了过来,一个捂住方怀心的嘴把她往外拉,一个和采芩笑着道:“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将方怀心拖了出去。

    方怀心一口咬在方怀朝的手上,等他疼的松了手,她哭着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怕她不成,她先是害我,如今又害郭姐姐没了性命!这事儿绝不能算了。”

    “你胡说什么。”乔氏捂住方怀心的嘴,道,“郭小姐到底怎么死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不要乱说话。”

    方怀心不服气,气的跳起来,道:“郭姐姐性子那么好,不可能去寻短见。她肯定是被人害的,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和谁结仇。”便义愤填膺的指着幼清的院子,“除了她,她就是觉得郭姐姐喜欢宋大人,她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下毒手。你们谁都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将她的嘴脸告诉所有人。”

    乔氏喝道:“闭嘴!”这件事不简单,以她对幼清的了解,即便她的手段不见得光明,但是绝不是能动手杀人的,更何况,郭秀对幼清来说并没有威胁,幼清根本没有必要去杀郭秀……这样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引得宋弈和郭衍两个人之间生了嫌隙,两府的紧密联盟也可能随之瓦解。

    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方幼清不可能做。

    乔氏想的明白,可方怀心不明白,她气的不得了,她的婚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定了也就罢了,没想到郭秀还因此丢了性命,这件事肯定是幼清做的,除了她没有别人,她气的吼道:“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左右就是一条命,她要是有胆子,也把我杀了!”

    “快把你妹妹带走。”乔氏急的直跺脚,正要说话,忽然自他们身后,一道声音冷冷的道,“来人,将二小姐送房里去,若再胡言乱语一句,就绑了丢出去!”

    这声音不似以往的温润亲和,惊的母子三人都转头过来,就看到宋弈大步走来,身姿如松但面容却是少有的冷峻,几个一愣,宋弈已经面无表情的与他们擦身而过,进了正院。

    采芩带着几个婆子上来,毫不客气的道:“二小姐,还请您安静一些,若不然奴婢就不客气了。”话落,做出请的手势。

    方怀心不怕幼清,是因为她觉得幼清依附的是宋弈,可如今宋弈出声了,她就不敢再肆无忌惮,缩了缩脑袋被乔氏推着去了对面,采芩让婆子跟着,见方怀心回了房里,她便拿了锁将房门锁上,面无表情的守在房门口。

    乔氏和方怀面面相觑。

    宋弈一进门,幼清就迎了过来,满面担忧的道:“郭秀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郭家将尸首带回去了吗?”

    “带回去了。”宋弈牵了幼清的手在炕上坐了下来,幼清有些恍惚的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若不然,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她留在府里!”她当时是懒得理郭秀,见她怒气冲冲的走了,也没有拦她,若是她再强硬一点,既知道她是私逃出府,就该将人留住送回郭府去的。

    “和你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宋弈理解幼清的心情,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道,“这件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太过突然,你又非神仙神机妙算,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幼清叹了口气,从宋弈怀里出来,抬头看着他,道:“我们去郭家吧,郭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肯定是难受的住。”

    “我去就好了。”宋弈摸了摸幼清的头,不忍心让她过去,幼清凝眉道,“你不用担心我,若是她们真的误会我,我也该去将话说清楚。”

    宋弈点点头,道:“我去换件衣服,你让人安排马车,我们一起过去。”他说着起身出了暖阁,幼清也掀了帘子跟着出来,方明晖脚步匆匆进了院子,望着幼清道,“妮儿,你可是要去郭家?”

    “爹爹。”幼清迎了过去,回道,“是!郭小姐死的莫名其妙,我和夫君过去看看。”

    方明晖点点头,道:“是该过去看一眼。”又道,“你过去,若是郭家有人说话难听,你别他们争起来,清者自清,你不必急于一时,等事情查清楚了自然会真相大白。”

    幼清应是,方明晖爱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爹爹瞧着,这件事不简单,你们仔细查清楚。还有,再派人去将十一殿下仔细保护着,免得他出什么意外。”他觉得这是一个信号。

    方明晖话落,宋弈已经从卧室出来,几个人说了几句话,方明晖送两个人出门,走了几步在小径上遇到了汪氏,汪氏面露担忧的样子,问道:“可是要去郭家?”

    幼清没有说话,宋弈点了点头,汪氏就道:“那你们快去吧,家里有我们呢,不必担心!”一副长辈的样子。

    “有劳。”宋弈抱了抱拳,和幼清对视一眼,与方明晖一起去了外院,在垂花门上了马车,方明晖目送幼清出了门,才转道往回走,汪氏依旧站在小径上,方明晖绕不过去便朝汪氏抱了抱拳,汪氏颔首道,“这几日不太平,你早些歇着吧,也别出去了。”

    “是!您也早些休息。”方明晖应了一声,大步而去。

    汪氏看着方明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离开。

    幼清和宋弈对面而坐,她低声道:“爹爹说让你多派些人去保护十一殿下,我觉得爹爹说的有道理,你不能放松警惕。”

    “我出西苑时已经安排妥当了。”宋弈说完,幼清就放了心,又道,“你说大皇子和郑六爷今天为什么突然有那样的举动?”这样的行为太令人费解了,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试探别人呢……

    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想到这里幼清心里一怔,紧张的看着宋弈,问道:“是不是他们知道了十一殿下和母亲的事情了?”

    “有这个可能。”宋弈语气平静的道,“但是,若事情真是这样,只有可能是有人暗中指引!”

    幼清赞同,这就像衙门查案子一样,是先找线索搜集证据再去设定怀疑对象,而非天马行空的去想怀疑对象,而后再找线索,郑家的人这么多年没有再去关注倪贵妃,更没有迹象表明他们知道方明晖和倪贵妃当年的关系,可见他们根本没有去查过……那为什么现在又有可能知道了呢。

    自然是赵承修的原因,但是,如何查从什么方向去查,并非凭空假想。他们为什么找到了这个方向,肯定了这条线索?

    一定是有人指引或者暗示过。

    会是谁?

    幼清立刻就想到了方明晖所说的,当年在院子里企图将她抢走的那个人!

    那是什么人,至今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们也不清楚!

    “当务之急,要确认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幼清看着宋弈,“然后我们再想对策。”若是郑辕知道了,他们就要立刻想出对策来,若是郑辕不知道,事情就必要压着暗中去进行,尽快找到那个隐藏的一直未显山露水的幕后之人。

    还有郭秀的事情,如果郑辕他们知道了赵承修是受南直隶文官集团暗中支持保护的,那么,他们就肯定不会束手待毙,郭秀的死就非常有可能是他们为了离间南直隶文官的一个手段。

    同样,他们查这件事也能确定方向性和目的性。

    “还有祖母的事情。”幼清抿唇,沉声道,“她昨晚曾去过十王府!”

    大皇子妃不是来事的人,就如上次去十王府的事情一样,来来回回说话应酬的人多是郑夫人和两个儿媳,大皇子妃一直疏冷的坐着,没有主动去和谁交谈,也不曾显得热络而拉拢过谁。

    所以,她突然请汪氏去,这让她很意外也很吃惊。

    “先别着急。”宋弈安抚的揽着她,道,“雁过留声,总有线索可以查的!”他心里大略已经有了眉目!

    夫妻两人说着话,车子已经到了郭府门口,侧门紧紧关着,里头一片死寂,江淮敲了门,过了一刻门从里头打开,守门的婆子瞧见是宋府的马车,便开了门将门槛卸下来,婆子赶车进了府里,一直到垂花门。

    屋檐下,灯笼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曳在风中,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单调空洞的乌鸦叫声,盘旋在郭府上空,显得苍凉而悲伤,幼清回头去看宋弈,宋弈望着她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并没有人来迎他们,宋弈和幼清由婆子领着路,进了内院,越往里面去便显得越加的沉闷,静谧的让人忍不住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在花厅的前面多了个棚子,棚子里点着许多的灯,能看到里头着好些人影,引路的婆子低声道:“我们小姐就……就停在里头。”婆子说着也哽咽起来,余光看了眼幼清,倒不是憎恨,只是有些埋怨!

    幼清只当没有看见,她来时就想到了这些。她随着宋弈走近,郭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看到了他们,迎了过来:“宋大人,宋太太,没想到你们这么晚还过来,老夫人和老爷还有夫人都在棚子里。奴婢去回一声,宋大人和宋太太先去花厅略坐一刻。”

    宋弈和幼清应了,便去了花厅,有丫头脚步无声的上了茶,在花厅里又多加了几盏灯,顿时阴阴暗暗的花厅显得明亮了几分,过了一刻郭老夫人由郭大奶奶扶着进来,幼清和宋弈相继起身行礼。

    郭老夫人换了件石灰色素面比甲,和白日里没有多少的分别,面容平静,步态沉稳,可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却满是哀伤和悲痛,她朝宋弈和幼清摆了摆手,道:“都别客气了,坐吧!”

    宋弈和幼清坐了下来,幼清道:“老夫人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体。”

    “我还倒不了。”郭老夫人朝幼清点点头,露出坚毅的之色来,“不找到凶手,我断不会倒下去的。”

    郭老夫人的话令宋弈和幼清微微一怔,宋弈凝眉问道:“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暂时还没有。”郭老夫人面色冷厉,她的孙女儿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却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是天人永隔了,她还那么年轻,许多事都不曾来得及经历,对她下手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

    宋弈和幼清都沉默了下来,郭夫人和郭衍走了进来,宋弈和幼清起身,郭衍和宋弈道:“我有话和你说,你随我来!”宋弈朝幼清看了眼,随着郭衍出了花厅,在花厅门口,郭衍问道:“今晚郑孜勤和大皇子出城的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两人在城外转悠了一圈便回来了。我推断是打算以此行为来试探我们。”宋弈负手,面无表情的道,“但到底如何,还有待查证。”

    郭衍点了点头,递了一条紫红色女子用的丝绦,宋弈看了眼郭衍接过来端详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他不由朝站在一边的江淮看去,江淮看了几眼就道:“这是戴望舒的,属下见过!”

    宋弈凝眉,郭衍就道:“有个渔民说,在当时见过一个用这样丝绦的婢女游荡在附近,因为冬天何冷那边去的人已经不多,所以他没有多在意,可过了一刻那婢女不见了,但在河岸下看到了这条丝绦。”他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在发现丝绦的地方,还有秀姐儿的鞋子!”

    “戴望舒是幼清的婢女。”宋弈解释道,“郭小姐离开后幼清怕她出事,就让戴望舒跟着,直到现在戴望舒也不见踪影。”

    郭衍眉头拧的死死的,拍了片宋弈的肩膀没有说话,两个人进了花厅里,幼清正在安慰郭夫人,郭夫人憔悴的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虽没有哭声,但眼泪却没有断过。

    幼清心头也酸楚的很,她和郭大奶奶道:“劳您陪我去上柱香。”虽然知道郭秀不会高兴她去,可幼清还是去了。

    郭秀已经小敛,因为不是未嫁女,丧事不易过于隆重和铺张,所以郭家才在正院搭了个棚子,郭家三位公子避了出去,幼清进了门,一眼就看到躺在薄棺中,穿着件桃红色撒花褙子,梳着垂柳髻,面容被涂的粉白的郭秀,静静的躺在里面,因为落水的时间并不久,她的脸只略有些浮肿,和她平日并无多大的差别,满头珠钗青黛描眉竟还有几分生气的样子。

    可是那双眼睛,却紧紧闭着,显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那么突然,让人淬不及防!

    幼清收回目光,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香拜过插在香炉里,她又走到侧面,看见她的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只没有头的木人……她早上过去时,手里也是抓着这个木人的……幼清忽然鼻头一酸,撇过脸不忍再看。

    “她被带回来时,手里就抓着这个东西。”郭大奶奶叹气道,“怎么都拿不下来,祖母说就随她去了,让她带走。”

    幼清点点头,快步出了棚子。

    她和郭大奶奶一起重新回了花厅里,江泰正在里面和大家说话,就听他道:“……车停在崇文门外的一个胡同里,但是赶车的人不见了。”

    所有的线索,看似都断了!

    婢女不见了,戴望舒下落不明,现在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找不到了。

    幼清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越是这样,越是说明郭秀的死另有文章。

    “除了岸边的渔民,也不曾有人见过她们吗。”郭老夫人沉声说着,江泰摇头道,“沿路都打听过,并没有人见过郭小姐!”她当时坐在马车里直接出城的,见到的人确实不多。

    郭夫人原是满怀希望,如今听江泰把话说完,她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满面的绝望,郭衍背着手来回的走动着,低声道:“也就是说,如今唯一的线索,便就是岸边的那条丝绦?”他说着停下里,看向宋弈。

    似乎除了幼清派去跟着郭秀的戴望舒,没有别人了!

    幼清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觉得这条看似是线索的丝绦,也是对方故意留下来的,而目的就是让郭家的人怀疑她,她想到就朝郭老夫人看去,郭老夫人皱着眉头,端了茶盅,忽然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喝道:“滚,给我滚出去!”

    郭夫人一愣,忙过去扶着郭老夫人不说话,郭大人也是一怔,继而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剩下宋弈和幼清对视一眼,无奈的站了起来,郭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就走过来,道:“宋太太,宋夫人,还请您们回去吧。”看似客气,实则已经在赶人了。

    宋弈脸色一变,冷声道:“不可理喻,我们走!”便拉着幼清大步出了花厅,一行人怒气冲冲的到了垂花门,上了马车出了侧门,随即就有婆子丢了个扫把出来啪的一声,很不客气的关了门!

    宋弈和幼清的脸色都很难看,两人沉默的坐在马车上,一路回了宋府,在巷子口下了马车,婆子开了门惊了惊,道:“老爷,太太,你们这是……”他们没有将车驾进来,而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幼清和宋弈都没有搭理婆子,夫妻两人黑着个脸大步走着,婆子就朝采芩看去,低声道:“采芩姑娘,老爷和夫人这是……”

    “别乱打听。”采芩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好好瘦你的门。”便跟着幼清径直过了垂花门入了内院,而宋弈则是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

    幼清回房洗漱,很快就熄了灯歇下,宋弈很晚才回来,幼清迎他进来,小声问道:“怎么样?丢东西了吗?”

    “嗯。”宋弈点点头,道,“昨天准备的两份卷轴都不在了。”

    宋弈的书房里放着的不单是朝堂的文案,原本还有望月楼和漕帮来的密函,包括在陕西未归的方徊来的信件!

    幼清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郭秀的死,宋弈书房丢掉的东西,太过诡异了。

    第二日一早,郭秀去世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时间都在议论郭秀的死因,好好的姑娘家不会寻死的,即便是寻死也不可能舍近求远跑到通惠河里去淹死自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所害。

    可到底是谁害的人,却没有人知道,但私下里却有人在讨论,说是郭秀昨天曾去宋府和幼清大吵过一架,最后怒气冲冲的出来,随后就死在了通惠河。

    而在郭秀死去的地方,还发现了一条丝绦,那东西就是幼清身边一个会武功的丫头所有。

    这些线索似乎很明白,幼清的嫌疑最大。

    一时间看笑话的人就多了起来,宋府和郭府原来关系多好,就好像一家人似的,如今忽然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关系肯定是不会像从前那样了,要不然,昨天晚上宋大人和宋太太就不会被郭府的人赶了出来,到现在扫她们出来的那条扫帚还倒在郭府的侧门外。

    方氏和薛思琴以及赵芫,薛思琪都赶了过来,方氏怕幼清受委屈,低声道:“郭老夫人约莫是心里难受,一时转不过弯了,等事情真相大白,想必她就能明白你是无辜的,你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只是可惜了郭秀而已。”幼清叹了口气,薛思琪就道,“有什么可惜的,她到底怎么死的还没搞清楚呢,说不定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要收她嫩。”又道,“我可听说她连死手里还攥着宋大人送她的那个什么破木头呢,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惜,死了最好,要不然,保不齐哪天她就爬墙爬床了。”上一次到幼清家里来玩不就是这样,她们都在房里说话,就郭秀一个人跑后院去找宋弈去了,她就是司马昭之心,死了也活该。

    “琪儿。”方氏无奈的道,“人死为大,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

    薛思琪无所谓的道:“我也没有胡说。再说,我这不是怕幼清心里内疚吗,怪自己当时没有留住她。”

    “现在说这些没用。”薛思琴冷声道,“我看最重要的是知道昨天她从这里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现在连什么人杀的她都不知道,说别的还有什么用。”又看着幼清道,“城外外那么多人,真的没有人看见吗?”

    幼清摇摇头,还真是没有人看见。

    薛思琴就觉得这件事太古怪了,赵芫道:“要把郭家的怀疑消除掉,要真因为郭秀的死和郭家闹的不愉快,对于我们来说,是极大的损失。”她昨天晚上听薛霭说的。

    “夫君说他派人去查了。”幼清让采芩给几个人上茶,方氏想起汪氏和方家的人来,“怎么样,没有再闹腾吧?”

    幼清点点头,大概说了一遍,道:“今天早上祖母出门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二妹被夫君关着的。”幼清先到汪氏今天出门的样子,薛思琴奇怪的道,“外祖母出门了,她在京城又不认识人,怎么进进出出这么频繁。”

    “现在估摸着是认识一些人了。”幼清淡淡道,“她想走动就让她走动好了,只要不惹出别的事情来就成。”

    众人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议。

    郭秀的灵位在府里停了三天就送去了法华寺,在法华寺停七天,便会下葬,因她是未嫁的女子,所以不能入祖坟,便在郊外的义庄下寻了个空地下葬,郭夫人的意思给她办个冥婚,但郭大人和郭老夫人皆不同意,这件事便也就作罢了。

    郭秀的灵位出城,幼清和宋弈都没有再出现,不但幼清没有去,如今一来,外面的人就更加肯定两府决裂了,也更加确定郭府的人是真的怀疑郭秀的死和幼清有关。

    郭秀的灵位到法华寺的第二天,郭衍上了一本奏疏,以崇文门税收“乱象横生,中饱私囊”为题,弹劾当初提议东厂收税以及立议章法的张茂省和宋弈……这就是像是一个导火索,立刻就在朝堂上炸开了锅!

    郭衍和宋弈决裂,再显目不过。

    当日下午,宋弈便递了辞呈,圣上留中,在郭衍和宋弈之间做了调节,这件事表面看似已经过去,但第二日,宋府和杨首辅联姻的事情就传了出来,宋弈的姨妹要和杨懋定亲……

    杨维思和单超政见不合,单超曾多次弹劾杨维思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此一来,宋弈弃单超而与杨维思结盟的事就摆在了众人眼前。

    原本抱成一团的南直隶官员,就此分道扬镳。

    幼清坐在炕头上,望着赶回来的路大勇,低声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切记不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小的知道了。”路大勇听到戴望舒失踪的事情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得知便赶了回来,怀里揣着的是戴望舒连走时给他的鞭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回来就出了这种事,路大勇心里愧疚不已,“生要见人,活要见尸,小的一定将她找到。”

    幼清点点头,她总觉得戴望舒没有死,她想了想,道:“你不用走远,就在京城各种暗中查访,她很有可能还在京城。”

    路大勇点点头,朝幼清抱拳而去。

    幼清揉着额头盘腿坐在炕上,过来一刻宋弈回来了,她迎了过去,问道:“怎么样,大皇子和郑六爷那边什么反应。”南直隶内部闹成这样,大皇子那边如果真的知道了倪贵妃的事情,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皇子今天递了奏疏,说要巡视三边!”宋弈在炕头坐了下来,低声道,“奏疏中提到了陕西元氏……他还邀了郭大人和单大人一起去的西苑,两人大人也赞同大皇子巡视三边的提议。”

    幼清微微一怔,陕西元氏的事情,是宋弈书房丢失的那两份文件中的其中一份,上面大概的意思,陕西元氏是宋弈暗中的势力。这些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宋弈房里的丢的东西,果然到了大皇子的手中,他也立刻做出了反应。

    想要借着巡视三边的机会,先清除宋弈的暗中势力。

    “宫中呢。”幼清紧紧蹙着眉头,“皇后那边有什么反应?”她最担心的,还是倪贵妃的安危,不是她死或者活,而是她的死活着对她们造成的影响和危害。

    宋弈沉声道:“近日宫中加强了防卫,今日我让十一殿下回去,也是受了层层排查。最后虽入了宫中,却没有进得乾西!”

    也就是说,现在连赵承修也见不到倪贵妃了?!

    “怎么办。”幼清来回的走动,心里飞快的转着,“南直隶集团瓦解……萧清你的势力……接下来,他们是不是就要借倪贵妃的事,彻底将这局面翻过来?”

    宋弈没有说话,和幼清沉默的坐在暖阁里。

    第二日一早,崇文门发生了动乱,东厂的人和户部课税的衙役动起了手,一个衙役在动乱中被踩死,户部尚书冯安立刻上疏,接着郭衍的奏折弹劾张茂省和宋弈,此奏折一出,西苑的龙案如雪花似的堆了一桌的弹劾宋弈的奏疏。

    直言他便是第二个严安,败坏纲常,罔顾圣上恩充,不顾江山社稷。

    这一系列的举措,宋弈因为没有南直隶官员的保护,便显得势单力薄……圣上第一次在万寿宫中,训斥了宋弈,令他闭门思过!

    宋弈跪谢出了西苑。

    幼清陪着方明晖在后院说话,蔡妈妈轻手轻脚的进来,在幼清耳边低声道:“太太,有个小公子要找您。”

    “小公子?”幼清凝眉,和方明晖对视一眼,道,“可报了姓名,是哪个府的?”

    蔡妈妈摇摇头,低声道:“他没有报,但奴婢觉得应该是……”她指了指天,幼清和方明晖一起站了起来,她脱口道,“是十一殿下?”

    “奴婢看年纪应该是的。”

    幼清朝方明晖看去,方明晖也看向幼清,赵承修不在皇宫待着,突然出宫干什么?

205 盾牌

    幼清和方明晖一起去了外院的书房,赵承修和小武都穿着内侍的服装,站在书架前好奇的看着上头的书。

    听到脚步声,赵承修转头过来,看到幼清眼睛一亮,道:“宋太太!”

    “殿下!”幼清和方明晖一起上前去行礼,赵承修不等两人俯身,就忙过来扶住了两人,笑着道,“方老爷和宋太太别客气,我就出来走走,你们这样太折煞我了。”

    幼清和方明晖对视一眼,方明晖问道:“殿下是独自出宫的,圣上可知道?”

    “我们偷偷出来的。”赵承修回头和小武窃窃的笑,又看着方明晖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被被人发现的,一会儿就回去。”

    人来了,方明晖也不好立刻就赶人走,他做出请的手势:“殿下请坐!”

    赵承修坐了下来。

    幼清也在方明晖身边落座,低声道:“殿下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两天朝堂的事情特别多,宋大人受了不少委屈,我怕你不知道,就想来和你说说。”赵承修惆怅的道,“宋大人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他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凝眉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情吗?”

    赵承修摇摇头,他还很好奇宋府是什么样子的,还很想留在外面吃顿饭,听小武说外面的饭菜比宫里的好吃……但是这话他不可能自己主动说出来,先生说这些都是有失身份的行径。

    “那殿下快回去吧。”幼清直接下逐客令,“我让人送你们出去!”她说着,就起身喊胡泉,“把他们送出去,小心一些,避开人。”

    赵承修脸色一变,虽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他和小武再来时已经兴致勃勃的讨论过了,幼清这样让他在小武面前很没有面子,他满脸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方明晖也觉得赵承修这个时候到宋府来不合适,可是想到他是倪贵妃一手抚养大的,年纪又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心便软了下来,看着幼清道:“殿下难得出来一次,不如留他们在府中用膳吧,稍后九歌也该回来了。”

    “不行!”幼清看着方明晖摇头道,“他这么一出来,后面还不知道跟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方明晖微怔,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幼清就看着赵承修,语气毫无委婉的意思:“殿下既然知道朝中最近乱象丛生,宋大人处境非常尴尬,你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若是让人看见你堂而皇之的进了宋府的门,大大方方在这里吃饭歇息,别人会怎么想,所以,妾身不能留殿下,还请殿下速速回宫!”

    最近常有人委婉的提醒他这儿做的不对,那儿做的不对,但是像幼清这么直接的,还是头一个,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幼清已经招手喊来胡泉:“准备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让江泰护着殿下回去!”

    胡泉朝赵承修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赵承修和方明晖抱了抱拳,带着小武垂着头往外走,幼清忽然喊住他,问道:“殿下是怎么出来的?”她记得宋弈在他身边安排人保护的。

    “我啊……”赵承修咳嗽了一声,道,“我假装在房里睡觉,然后让饭桶替着我躺在床上,我则翻窗户出来了。”饭桶,是他身边的内侍。

    幼清蹙眉,颔首道:“殿下快走。”

    赵承修便由胡泉陪着,在垂花门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快速的出了内院,等他们的马车一走,幼清就喊来周芳道:“你小心跟着过去,留意可有人跟着他们!”

    周芳应是而去。

    幼清拢着手站在垂花门前,方明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声道:“妮儿,你娘的事情,是不是被他们察觉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幼清看着方明晖道,“但宫中的守卫森严了一些!”

    这两天朝堂的动向,方明晖便已经感觉了事情的不一般,他猜测是不是有人已经知道了倪贵妃当年的事情,所以准备将此事变成压倒宋弈的筹码……因为此事他已经好几日坐立不安。

    “不过,按如今的形式来看,他们既然行在暗处,就代表他们也还没有准备好,正在筹备之中。她暂时应该还不会被翻出来。”方明晖心里想了一通,看着幼清道,“所以,还有时间可以准备!”

    幼清点点头。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倪贵妃的事,那么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最大的筹码,但这筹码不是随便就能用,它就像一把双刃剑,伤到对方的同时也伤到了皇后!

    要知道,倪贵妃当年是在皇后的管理不善之下出的冷宫,又被皇后私下里带回了宫中。

    不管皇后的出于什么原因,事情已经是事实,一旦翻出来,皇后就必要受到牵连。

    所以,方明晖说的对,就算他们真的有这个打算,在没有完全准备之下,是绝对不会贸贸然就行动。

    “爹爹。”幼清看着方明晖问道,“当初在宁夏卫时,有没有人知道您的身份,若是他们找到你们,还能不能认出来?”

    方明晖很肯定的点点头,随即又道:“但是你娘他们不认识,她平日都在家中并不出门,即便出去面上也戴着纱巾,认得她见过她面容的只有当年的奶娘。”

    也就说若是找到那个奶娘作证,就可以指认倪贵妃?幼清拧了眉头,方明晖接着又道:“我自延绥回来后,就打算出去一趟,一来去临安走动一番,二来去找一找当年的奶娘!”他当初想要离开,便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觉得这件事并不迫切,所以拖延到今天。

    幼清想了想道:“找奶娘的事情可以让别人去办。”方徊还在陕西,元氏的事情虽没有处理好,但可以让他调派人去找一找,“现在最要紧握在手里的人,是祖父和祖母!”汪氏和郑家来往,她有把握汪氏不会和她们在真正意义上对立,但是若她和大皇子妃私下有走动,那她就不能确定了。

    方明晖一怔,随即拧着眉头点了点头。

    父女两人往房里走,方明晖边走边道:“你祖父是有底线和大是大非的,但是汪氏……”他对汪氏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将他和方氏关在没有黑黝黝的祠堂,让小丫鬟将鬼故事吓唬他们的事情中……有溶在血液里的忌惮,也更有不屑!

    “祖母的事我心里有数。”幼清沉沉的道,“您将当初在宁夏卫奶娘的事情和江泰或者江淮说清楚,让他们给方徊写信,去找奶娘!”

    方明晖点点头,道:“我还是要回一趟临安。”他想了想道,“除了你祖母,当年在临安还有认识的几位朋友,也要走动交代一番!”

    幼清不放心方明晖一个人出去,她想了想道:“要不然,等路大勇找到了戴望舒,让他陪着您一起去?”

    方明晖知道幼清担心他,所以并没有反对。

    两个人说着话回了暖阁,刚坐下宋弈就回来了,幼清迎着他坐下,给她倒茶,问道:“圣上责备你了?”

    “嗯。”宋弈端着茶盅慢条斯理说着,目露笑意,“倒成就了我的名头!”

    幼清没有笑出来,方明晖满脸担忧的看着宋弈,心疼的道:“此事当如何是好,你可想到了法子!”

    “先将郭秀的死因找出来。”宋弈依旧云淡风轻的,看着方明晖和幼清笑道,“自从入了朝堂还不曾清闲过,如今倒好,可以在家多休息几日!”

    方明晖内疚不已,拍了拍宋弈的肩膀,低声道:“圣上为人早已清楚,但也有益处,便就是他一向都是护着自己人的。”当年严安在时,但凡出事世人责骂的都是严安,严安也不反驳任人辱骂,圣上许多时候也会责备严安,但过后严安依旧是严安,不但不会因别人的弹劾和辱骂而影响半分。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幼清笑看着宋弈,道,“好久没有去望月楼了,阿古不在,可有被人掌勺?”

    宋弈满面笑意的看着幼清,道:“自然有!”

    “那我们今天去望月楼吧。”幼清兴致很好似的看着方明晖,“爹爹上次去望月楼看过楼下的表演吗?有异族女子在楼下跳舞呢。”

    方明晖哪有心情去那种地方,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去散散心吧,我在家里陪封神医吧。”

    幼清朝宋弈看去,宋弈望着她挑了挑眉。

    晚上宋弈真的陪幼清去了望月楼,回来时城内已经宵禁,路上静悄悄的,幼清坐在马车里掀了帘子往外看,路过牡丹阁时忽然就想起来那回徐鄂在这里闹着要见她的事情,她笑了起来……宋弈挑眉道:“想到徐三爷?”

    “是!”幼清放了帘子,并不避讳的和宋弈道,“他扣了祝家侄儿,说要见我……却没有想到遇到了刺客。当时没觉得可怕,但是现在想起来,反而满心的后怕。”

    宋弈觉得那一回对徐鄂太客气了,可是那样的人,便是和他动手,也有胜之不武的感觉,便淡淡的道:“等他明年忌日,我陪你去沧州走走!”

    幼清笑着点头,道:“好!”话落,又道,“人死为大,万恶都成了善,若是他活着,于他而言也可能是更大的折磨。”事情过去了,她现在想起来心情平复下来,这应该是她和徐鄂缘,不管孽缘还是善缘,总归是了了……如今局势这么乱,若是徐鄂当初没有死,对于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人,一定是受不了饥寒交迫阶下囚的生活。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就好了。”宋弈牵着幼清的手,享受难得的清净,“你记着这份恩情,对于他来说便已经是值得。”

    幼清点点头,偎在宋弈怀中,低声道:“那些事过去了,可是眼前的事却又阻了路,自从知道倪贵妃的事,我就常在想,要是没有我们这一家子的事,你是不是过的更自在,更逍遥。”

    “谁说我单为了你这一家子。”他笑着拍了拍幼清,“我带你去个地方。”话落,掀了帘子对江淮道,“去郭阁老巷!”

    江淮应是,马车速度加快了一些。

    幼清抬头看着宋弈,笑道:“这个时候去郭府做什么?”

    宋弈笑而不语。

    过了一刻马车停了下来,车头对着的却不是郭府,宋弈掀了车帘子,幼清就看到一个偌大的院落,和拆开成两个正门上挂着的簇新的牌匾,她一愣,道:“这是以前的宋府?”

    “当年此处繁花似锦,人流如潮。”宋弈指着已经被拆解成两个府邸的宅子,道,“宋阁老巷闻名遐迩……”他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失落,他可能见过宋墉,可是记忆中那张脸已经模糊,但是他写给他的信,他却一直留着。

    或风趣幽默,或激励敲打,他当时年少气盛并不能体会,好些年后才明白宋墉的用意。

    幼清忽然红了眼睛,有些激动的抓着宋弈的手,道:“你……你是想让如今已经改名的文昌巷,重新改成宋阁老巷?”

    宋弈捏着她的手,淡淡的道:“所以,你不必愧疚,好似我单为了你们一般,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话落,挑了挑眉。

    幼清看着黑漆漆的巷子,看着安静矗立的两道宅门,好像已经看到了以前的繁华和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这里的更胜从前,她含泪望着宋弈,点点头,道:“妾身知道了!”这是她头一回在宋弈面前,用妾身自称。

    宋弈轻笑,将幼清搂在怀中,幼清目光落在外面,心头感叹不已,当年宋墉写信给宋弈时,可曾想到他宋墉的辉煌,很有可能被这个排弃在族谱之外的孙子延续?可曾想过他未完成的事业,有人将他正襟入怀成为自己的抱负?可曾料到偌大的宋府,真正从那场灾难中走出来站在人前的,只有宋弈!

    他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绝情,又会不会欣慰,他的一点温情,却得到了这样回报。

    “嗯,这是我的秘密!”宋弈放了帘子,亲了亲幼清,低声呢喃道,“夫人可要为我保密。”

    幼清破涕笑了起来,道:“不成,我明儿就要写在府衙的八字墙上,告诉世人我家宋大人的野心!”

    宋弈哈哈大笑,抱着幼清只觉得心头暖融融,对于他来说,不管外面的事情如何糟乱,只要看到幼清,和她说着话,他的心总能静下来,总能有温暖包裹着他。

    “回家吧。”幼清笑着道,“我们大晚上的在这里溜达,明儿别人就知道宋大人愁的夜不能寐,夜里在街上闲逛。”

    宋弈眉梢扬了起来,微笑道:“岂不是如了你的意。”幼清不喜欢出去的人,却突然说要去望月楼,要的不就是让人觉得宋弈心情郁结,去望月楼排忧散心!

    幼清笑,她其实是真的怕宋弈因此而心情低落,别的事都是其次。

    两个人说着笑着回了家里洗漱歇下,第二日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胡泉在外头等了半天了,见房门开了宋弈从里面走了出来,才急着道:“祝大人和廖大人在书房等了您好半天了!”

    “知道了。”宋弈在门口停下来,幼清紧跟着走出来,道,“你快去吧,说完话回来用膳。”

    宋弈颔首,带着胡泉大步去了书房。

    廖杰和祝士林都穿着朝服,见着宋弈进来,祝士林就急着迎过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圣上今儿可是批了大皇子巡视三边的奏疏了!”三边镇守大将本来和郑辕关系就不错,如今大皇子再去走一通,到时候兵权不就在他们手中了。

    “可定了何时启程?”宋弈望着祝士林,祝士林道,“再后面天气就冷了,路上冻了就不好走,大皇子应该也知道,所以,我估摸着就这几天吧。”

    宋弈点点头,望着廖杰道:“你怎么也来了,六科没事做?”

    “我来看热闹。”廖杰挑眉道,“都说你郁闷不已,昨晚和姨妹一起出去吃酒,大半夜还在路上闲逛大笑,还有人说你被气疯了!”

    宋弈愕然,随即笑了起来,祝士林就不高兴的望着廖杰道:“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哪是安慰人,分明就是添堵啊,“那郭小姐的死因可有眉目了,我看还是请府衙帮忙好了,有陈大人在也会尽心许多。”

    “此事已经交给陈大人了。”宋弈颔首,请廖杰和祝士林坐,祝士林就不再说郭秀的事情,而是道,“我看,大皇子这一趟出去,目的不单纯,你可查到缘由了。”不等宋弈说话,廖杰就满脸的得意,“他的目的还不清楚,除了拉拢三边大将外,恐怕还有他还打算将郑孜勤架空吧,他们现在可都是靠着郑家的,若是哪一天郑家和他反目了,他哭都来不及找帕子!”话一顿,自己掏了个帕子擦手,便擦边看着宋弈,“还有,我就没猜到了,不过估摸着,和九歌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我也想过。”祝士林撇了眼廖杰手里的帕子,飞快的转过视线去看宋弈,“少仲所说的其它的事,是什么事,你有什么事让他抓在手中了?”

    宋弈慢悠悠的放了茶盅,漫不经心的看着祝士林:“陕西有个元氏,是我当年在陕西结识的,他这次去,估摸着顺手就会清了元氏。”

    元氏?祝士林没有听到,所以并不知道元氏是什么人,廖杰却是一顿惊诧的道:“你是说那个明着开武馆,暗中练毒走西域商货的元氏?”他们家做生意的,消息自然也是五花八门。

    宋弈点点头,廖杰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祝士林听的似懂非懂:“这个元氏势力很大?”

    “在陕西一带颇有势力,门中弟子过万!”宋弈轻描淡写的,但祝士林听着却是震惊不已,“一个家族而已,竟有如此势力?”

    廖杰就露出一副你不了解的样子,道:“他们世代在陕西开武馆,教出来的弟子就不计其数,繁衍这么多年,没有这个势力就不能称之为陕西元氏了。”他说道眉飞色舞的,祝士林看着觉得特别熟悉,心头一动忽然想起来,廖杰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薛思琪。

    祝士林愕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端着茶掩饰似的喝着。

    “我说。”廖杰奇怪的看着宋弈,“你和这元氏什么关系,为什么大皇子要顺手肃清?大皇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弈淡笑,很自然的就忽略了廖杰的话,廖杰顿时就明白了宋弈是不想和他说,宋弈要是不说的事情,他就是缠个三天三夜他也不会松口的,想了想他索性弃了这问题,反正早晚都有答案:“那你和杨维思结亲又是什么原因,说是杨志泽轻薄了方二小姐?”

    “哎呀,少仲!”祝士林觉得廖杰成亲后,说话越发没有重点,他打断廖杰的话,问道,“你就打算这么在家里呆着?”

    宋弈就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圣命难违!”

    祝士林气的端茶,发现里头茶喝没了,就气的放在了桌子上,廖杰就好笑的道:“你替他急什么,他什么时候吃过亏,你看热闹就好了。”

    “如何能不急。”祝士林道,“巡视三边的事还没有对策,如今崇文门的事情今早又出了岔子,仿佛所有的事都是九歌一个人办的。你也是,当初好好的给钱宁写什么章法,如今人家看到的就是那章法,都在那里头找漏洞抨击弹劾,你又没什么好处,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他气的又道,“以前单大人和郭大人等人还为你说话,如今就剩我们几个,势单力薄的,奏疏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未起就被淹了。”祝士林的话一落,门外胡泉道,“老爷,宫里的钱公公来了!”

    祝士林和廖杰皆是一愣,看向宋弈,宋弈起身和两人的道:“你们先坐,中午就在这里用膳!”话落,看着廖杰道,“有新的碗筷,不曾用过的!”

    廖杰满意的拿了自己的茶盅出来喝着茶:“听听钱宁说什么,回来告诉我们。”

    宋弈颔首出了门。

    祝士林就看着廖杰,问道:“钱宁被戴阁老和单阁老弹劾,他来找九歌有何用,九歌如今都自身难保了。”昨天原本矛头还只是宋弈一个人,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何,钱宁却突然也在风头浪尖了,一封奏疏说一件事,骂三个人,是今儿的模板!

    宋弈,钱宁和张茂省!

    这个,廖杰也不知道:“或许,是求九歌回去顶在前头,为他遮风挡雨。”

    祝士林忧心忡忡。

    宋弈引着钱宁在回事处胡泉的歇脚的单间里见的钱宁,一见到他钱宁就吐苦水:“你在家歇着可轻省了,如今杂家可成了众人的靶子,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一个劲儿的针对杂家!”他甩拂尘在椅子上坐下来,宛若敷了白粉和胭脂的脸上满是怒意,“受不住,我到你这里来躲躲清净!”

    “圣上的态度如何?”宋弈露出一副同仇敌忾又怜悯的样子望着钱宁,“你这般出来,可妥当?”

    钱宁哀叹一声,回望着宋弈,道:“杂家要真是没路走了,到时候宋大人可不能袖手不管,这事儿你最清楚,杂家最无辜了!”张茂省出主意,圣上下决定,宋弈肯定,最后执行的人是他,最倒霉的人也是他。

    宋弈颔首,诚恳的道:“宋某也自身难保,不过若是公公有需要宋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宋某定当全力以赴!”

    “还是宋大人够义气!”钱宁总算心里舒坦了一些,冷笑道:“别叫杂家知道是谁在后面主谋的,杂家就是死,也得咬他一口肉下来。”

    胡泉亲自给钱宁上的茶,随后出去带上了门,让守门的婆子进去给幼清报了个信。

    幼清听完婆子的话,就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来,前两日宋弈房中丢掉的两份文书,一份是陕西元氏,而另外一份则是钱宁还在太后在世时与宋弈来往的其中一封书信。

    信中所写虽还是太后的事情,但却能从中窥到钱宁和宋弈私下的交情。

    先是南直隶与宋弈私交很好的高官,郭衍,单超……后又是陕西元氏,现在是钱宁……

    这是要肃清宋弈所有的势力和依仗啊。

    她心里转了一遍,周芳回来了,幼清看着她问道:“十一殿下安全回去了?”

    “回西苑了。”周芳扫了眼站在一边的胡泉,接着又道,“奴婢确实在十一殿下的周围看到有人远远跟着,对方身有武艺,奴婢没敢跟的太紧,但容貌奴婢记下了!”

    幼清点点头,凝眉道:“我知道了,你们去歇着。”又和胡泉道,“今儿估摸着祝大人和廖大人会留在家中用膳,你安排一下!”

    胡泉应是和周芳一起出门,一出去他就低声道:“你身体才好,往后若是这种跑腿的活你让我做就好了。”

    “我的事你做不了。”周芳蹙眉,大步下了台阶,道,“更何况,你是一府的管事,不要整日里把眼界放在这些事情上。”便走了。

    胡泉追了过去。

    钱宁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廖杰和祝士林在家中用的午膳,用了膳幼清和宋弈在房里歇了一刻,下午不过申时左右,宫里就传出来钱宁撞墙的自杀的事情……

    “他寻短见?”幼清惊讶不已,看着回来报信的江淮,“在王寿宫当着圣上的面吗?为的什么事。”

    江淮点点头,回道:“因为都察院有人弹劾,钱公公觉得委屈,就寻短见了!”说着微顿,又道,“不过好在只磕破了点皮,圣上就将都察院的几位御史责骂了一顿,说他们无的放矢,坐地生乱……”

    “那后来呢。”幼清觉得钱宁这招还挺绝的,江淮就道,“后来戴阁老就站出来,说是钱公公纵容东厂的内侍们在崇文门作乱,还说东厂的人将税额全部都中饱私囊,甚至还有详细的数据表明,每天东厂会收多少的税钱,又有多少上了账薄,多少交到了西苑……非常的细致。”

    这是做了周详的准备,想要一举放倒钱宁啊,幼清朝靠在一边悠闲喝着茶的宋弈看去:“那圣上听了数据之后如何说?”

    “圣上说钱公公办事不力,就让赖恩亲自执仗打五板子,至于戴阁老圣上虽没有说什么,但是哥哥大皇子去宫中交出行章程时,被圣上责骂了一顿,说大皇子借机出行游玩,不务正业,让他重写!”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等江淮出门后,她看着宋弈就道:“钱公公这五板子恐怕不轻。”赖恩和钱宁的恩怨是早就有的,圣上让赖恩动手,赖恩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宋弈靠在炕头上,没有说话。

    蔡妈妈进了门,手里拿着个请帖进来,向宋弈和幼清行了礼,把请帖递给幼清:“是十王府送来的,说是大皇子妃请您明日郭府一叙!”

    大皇子妃?幼清心头一怔,拆了请帖,就见上头的落款果然是大皇子妃。

    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因为今天赵承修来了一趟,所以她要请她去试探一番?她看着蔡妈妈,问道:“去打听一下大皇子妃请了哪些人。”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大皇子一共请了单夫人,郭夫人还有姑太太以及您。”蔡妈妈话落,幼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边,蔡妈妈办事越发的麻利顺利,能料到她在想什么,下一步怎么做。

    “也请了她们啊。”幼清将请帖递给宋弈,宋弈看了一眼,道,“那就去看看!”

    幼清点头应了。

    十王府中,赵承煜和郑辕对面坐着,他有些恼怒的道:“父皇总是这样,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长此下去,朝堂哪还是赵家的朝堂,分明那些谄媚奸佞小人的朝堂!”他背着手来回的走动,又道,“钱宁那个小人,竟然用这种把戏,父皇也还容忍他了,真是太可笑了。”

    “殿下息怒!”郑辕冷目看着赵承煜,劝道,“钱宁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殿下也知道崇文门税收的事是圣上的决议,你如今盯着宋弈,盯着钱宁,虽说能得一时的利益,可却也在这些事中,消磨了圣上的耐心,反而得不偿失!”他查探过,宋弈昨晚和幼清先去的望月楼,后来又在郭府门前停留了一刻,两人半夜不睡觉在外间闲逛,外人都说宋弈被南直隶遗弃,被圣上责备,被朝堂的人围攻心情郁闷,可他却总觉得宋弈是有别的打算。

    他看着赵承煜,蹙眉问道:“宋弈书房的那两份卷轴,你是如何得到?”

    “这些您就不要管了。”赵承煜摆摆手,道,“我自有办法弄到。”他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又立刻改了口气,道,“绝对不会有假,他此刻穷图匕现,我就要将他所有的退路都断了!”

    郑辕紧紧的皱了眉头,负手起来走到了门口,想了一刻又看着赵承煜,道:“我看,巡视三边之事你再等等,届时我与你一起去。”

    “不用。”赵承煜立刻回绝了,“我一走,朝中的事情全要靠您打理,宋九歌心思太深,我怕他又拉拢到南直隶的那些蠢货支持,到时候我们前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只要断了宋弈的后退,将他一个人孤立在朝堂,就算他有支持赵承修的心,也没有哪个能力!

    没了宋弈从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谁会想到赵承修那个没有用,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

    郑辕有些犹豫的看着赵承煜,冷声问道:“听说皇子妃娘娘请了宋太太明日赴宴?”

    “是!”赵承煜很坦诚似的,道,“我让她办的!”

    郑辕蹙眉,神色不明,赵承煜一下子就想到了郑辕心心念念惦记着宋弈夫人的事情,他心头一动走过去,手搭在郑辕的肩膀上,道:“舅舅,等他日宋弈败北,我定将此女赏给您!”

    郑辕淡淡扫了一眼落在他肩膀的手,修长,苍白,早些时候去广东落下的薄茧,已经在这半年多的锦衣玉食中消磨了!

    “到时再说吧。”郑辕转身,赵承煜的手便顺势手了回来背在身后,郑辕就道,“不管什么事,你都必须与我和商量,如若我不再也要和伯爷或是皇后娘娘商讨,切不可冒失而动,为了一时之利而伤长远之益,可知道!”

    赵承煜点点头,道:“知道!”

    郑辕没什么可说的,点了点头,负手出了门!

    赵承煜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会儿,便回了正院中,大皇子妃带着赵颂安在院子里荡秋千,他走过去不悦的道:“男孩子整日里玩这些丧志的东西,总有一日你得将他养出脂粉气。”

    “殿下回来了。”大皇子妃笑着过去,让人端椅子来,笑道,“才吃点心,带他来消消食。”话落,她又道,“郑六爷走了?”

    大皇子妃从来不和他顶嘴,赵承煜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索性不管,便道:“走了!”又看着大皇子妃,“你明日请女眷到府中来,可知道怎么办?”

    “请殿下指点。”大皇子妃在对面坐下,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赵承煜就低声说了几句,大皇子妃认真听着一一记着,道,“妾身记住了。”

    赵承煜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来,说了几句,他身边的常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二皇子的病情加重了,要不要请御医来?”赵承彦住在十王府的最后面。

    “两不相干的事,我如何知道他病了。”赵承煜冷笑道,“传令下去,这几日把门户守好了,闲杂人等没有手令者一律不得随意进出。”

    常随应是而去。

    大皇子妃笑眯眯的朝赵颂安招了招手。

    曾毅跪在地上正拿着药瓶小心翼翼的给钱宁上药,白花花的屁股上只有一道印子,但却显着紫红色还渗着血珠子,曾毅看的心疼的不得了:“赖恩太狠了,五板子打在一个地方,这地儿要养好些日子才能好!”

    “嘶!”钱宁疼的直咧嘴,“你轻点。”

    曾毅越发的放轻了手脚,药渗了进去,钱宁觉得屁股上的伤透着一丝清凉的时候,他才舒服的松了口气,冷笑道:“这点伤还要不了杂家的命。”话落,又哼了一声,“却叫杂家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使坏。都是些没良心的,用过了就丢弃了,他如今还没有得储君之位呢,就想一个个铲除了,真是心比天高,可惜……命却比纸薄!”

    “父亲说的是……”曾毅看着钱宁,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是大皇子和郑家?”

    钱宁扯了扯嘴角,道:“杂家说过,杂家就是死也得咬他一块肉下来!”话落,他正要开口,外头就有个小内侍进来,递了瓶药,道,“公公,这是宋大人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封神医独家秘方配制的伤药,另外还送了许多的补品药材,摆在外头了。”

    钱宁接了药瓶过来,递给曾毅,道:“用宋九歌的!”便哼了一声,道,“连着宋九歌的仇,杂家也要一起报了!”

    曾毅却突然聪明了一回,若有所思的道:“父亲,儿子怎么觉得这事儿蹊跷呢,您说,您会不会被宋九歌拉过来做马前卒了?”他总觉得宋太太不会那么蠢为了吃醋杀了郭小姐,让郭宋两家反目,宋弈也不可能辩都不辩就吃了败仗被人赶回家了……

    诡异的是,宋弈一走,钱宁就被挡了靶子!

    “谁是蠢人!”钱宁冷笑一声!

    ------题外话------

    周末愉快。

206 试探

    


        “这些日子你没事不要出去。”汪氏盯着方明奚,“老老实实在国子监读书,离春闱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这样混若是落榜了,看你有什么脸面回去。”

        方明奚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他昨晚回来的迟,一早就被汪氏拖起来,实在是困的厉害:“娘,我知道了,您别一直在我耳边说这件事,我的学问如何,我心里有数!”

        汪氏直皱眉,低声道:“不是我要和你唠叨,而是你太让我不放心了。”她说着顿了顿,语气中有着警告,“我冥思苦想的钻营,谋利,为的不就是你能有个好前程,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春闱能高中,若是失利了,我折腾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现在就抽身离开,省的以后灰溜溜的走,连祖宗的脸都丢完了!”

        “哎呀。”方明晖不耐烦的道,“娘,我知道了,我记住了!”话落站了起来,打算回去睡觉,“等春闱的时候再说吧。”

        汪氏一把拉住他,叱责道:“你这个时候还睡什么,还不快去国子监读书。”

        方明奚推开汪氏,大声道:“我又不是闲着没做事,如今我和蔡家的几位爷关系匪浅,到时候他们肯定能帮上我的。”又道,“更何况,心儿的婚事也是因为我才成的,杨家那么好的家世,您能寻的到?”

        杨家什么家世,汪氏一提到这件事心里的火就蹿了上来,她勉强压住,望着方明奚道:“济宁侯府是不错,可是那蔡五爷为人太精明了,手段上你玩不过他的!”现在那些勋贵之家谁不削尖了脑袋贴在寿山伯府,济宁侯虽也贴着,可到底蔡彰手中还有个张茂省,比起别人来他就有底气多了,在圣上跟前也得脸。

        “玩什么手段。我们是好友。”方明奚转头过来看着汪氏,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倒是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您是不是和大皇子妃那边有来往了?”

        汪氏脸色一变,冷声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是谁和你的说的吗?”

        “没人和我说。是您这段时间没有再提郑夫人,我就猜想您是不是跳过了郑家又找到什么路子了。”方明奚能这么说,是因为她了解汪氏,说句不好听的,汪氏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她不管做什么,都肯定有她的理由和目的。

        汪氏松了口气,摆手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猜乱说的。”郑家不是她不想走动,而是不能再去,当初郑夫人委婉的答应她帮忙,似乎表面上她的话是起到了作用,但是细想之下,郑夫人看的还是宋弈和幼清。当然忌惮肯定也是有的,若不然最近皇宫里守卫怎么会森严了几分,她猜测,说不定皇后娘娘会私下里将倪贵妃处置了,只要人一死,她身上所有的事情也就不在了。

        这些事她控制不了!

        汪氏很清楚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所以,能出头时她毫不犹豫,但要缩头她也绝不会逞强。

        利益虽重要,但保命更要紧。

        方明奚见汪氏敷衍了事,便也不在问,反正是她的娘,不管怎么算计都是为了他好,他想了想就道:“我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去国子监,您也歇着吧。”便走往外走,汪氏跟着走到门口,方明奚又回头道,“幼清今儿一早是不是去十王府了?”

        汪氏点点头,是大皇子妃请的,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方明奚若有所思,笑着道:“大皇子妃疑心也太重了,这台拆都拆了,难道还怕他们和好不成。郭小姐可是实打实的死了,这恨郭家怎么咽的下去,怎么也不可能反过头原谅了幼清,与她们和好如初。”话落,又道,“听说在发现郭小姐绣鞋的地方,可是找到了幼清身边哪个姓戴的婢女身上的丝绦,那婢女使的一手好鞭子,舞起来虎虎生威,寻常的女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说完,摆摆手,道,“算了,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仔细瞧着,情况不对我们就搬出去。”

        “你好好看书,这些事我和你父亲操心就好了。”汪氏不愿意听方明奚整天把心思用在歪道上,“你若和那蔡彰真走的好,就想办法让他带你去宫中面圣,其它的都是假的。”

        方明奚不想多说,摆摆手走了。

        汪氏无奈的回了房里!

        幼清先去的井儿胡同,接了方氏两个人一起上了车,薛镇扬站在车外叮嘱道:“切忌不可冒失,说话也当谨慎一些!”他是不放心,可大皇子妃正经下的帖子,要是没有个得当的理由,是断不能推的。

        “妾身知道了。”方氏应了,薛镇扬才心事重重的上了轿子往衙门而去。

        马车很快就出了薛府,幼清给方氏倒了茶:“如今都是大皇子妃出面,倒是皇后娘娘许久没有见了。”

        “以往见过几次,我倒是觉得大皇子妃人很好,话也不多笑语盈盈的很亲和。”方氏茶也没心思喝,放在了茶几上,望着幼清道,“她既然请我们去,想必是和皇后娘娘商讨过的。”

        这些幼清也不能肯定,便点了点头,方氏又道:“郭小姐的事太蹊跷了,如今还没有眉目吗?”

        “还没有,戴望舒也没有找到。”幼清一想到戴望舒,心便沉了下去,对方将她抓了,若是狠一点的很有可能已经将她灭口了,“不管怎么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下去。”

        方氏点点头,叹了口气:“郭家的人一直将郭小姐当宝贝似的宠着,亲事上也是左挑右挑生怕她受委屈,如今这冷不丁的,人突然没了……”做了母亲的人,一听到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便格外的难受,能感同身受对方的苦痛。

        “我也没有想到。”幼清靠在车壁上,无奈的道,“那夜我瞧着郭老夫人的样子,也心疼的不得了,她们生气也好,生恨也好,都能理解。”

        方氏拍了拍幼清的手,姑侄两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刻,车在十王府的侧门停下来,守门的婆子仔细盘问过后,才放行进门,等下了车来迎她们的是大皇子妃身边的女官,幼清扶着方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院子,方氏和幼清并肩走着,来往有女官和内侍匆匆而过,幼清就朝十王府的东面看去,可惜,高阁楼阙什么都看不见。

        听宋弈说,二皇子赵承彦就被圈禁在里面,近日似乎病了,都是消息没传出来,也没有人去注意和关心这样一个失宠被圈禁的皇子。

        幼清和方氏进了主院,随着引路的女官一路进了正殿,她们上次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再次来她倒是不陌生。

        单夫人和郭夫人还没有到。

        大皇子妃穿着一件正红色宫装,梳着牡丹髻,发顶上别着一只凤簪华胜,点着花钿显得既美艳又端庄,她拢手坐在主位上笑望着门口,幼清和方氏上前行礼,大皇子妃等她们行完了礼,才笑着道:“也不是头一回见,不必多礼!”

        大皇子妃也打量着幼清,就见她穿着一件橘红色素面妆花褙子,滚着鹅黄的绒边,艳丽的宛若骄阳,莲步行着头上的发簪熠熠生辉,非常的惹眼,她扫了眼飞快的移开目光看向方氏,方氏穿着一件葡萄紫的撒花褙子,人有些矮胖,略敷了粉的脸上依旧能看到隐隐的斑点,大皇子妃笑了笑道:“二位请坐。”

        “是!”幼清在方氏的下首落座,方氏笑着道,“没有见到小君王,听说也选了先生要启蒙了是吗。”

        大皇子妃点点头,笑着道:“他自己认字,没事也喜欢翻了哥哥的书出来看,我瞧着他着急,便给他选了先生。若是按我心思,还想着留到明年,孩子还太小,整日里早起晚睡的着实让人心疼。”

        “小郡王可真是聪明。”方氏笑着道,“这么小就知道自己读书认字了。还是娘娘教导的好!”

        说自己的孩子,当母亲的面上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骄傲之色来,她看着幼清,微笑道:“宋太太成亲也有些日子了,趁着年轻小早些生养孩子,这养起来也不费力,等年纪大些这生养上,难免比别人要费些功夫了。”

        又是孩子的事,幼清心底叹气面上笑着道:“妾身是无福的命,不敢和娘娘这样的贵人相比,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皇子妃挑眉,她是知道幼清的身体有暗疾的,说是受了惊吓或是刺激就会容易犯旧疾,早前还犯过两回,倒是和宋弈成亲后再没有听说过,约莫是和封神医住在家里也有关系,有两个医术高超的人护着,想必是有恃无恐了。

        “都是看缘分的。”大皇子妃笑道,“说起夫妻,薛夫人最是有夫妻的,儿女双全都有出息,还有宋太太这样的侄女,真是令人羡慕啊。”

        幼清和方氏对视一眼,方氏笑着应道:“妾身的福也是太平盛世皇恩浩荡之下,才有的福气。”

        大皇子妃满意的点点头,才知道原来薛夫人也不是真的笨嘴拙舌!

        “听说方二小姐也要定亲了?”大皇子妃看着方氏又朝幼清看去,“定的是杨府的小公子?”

        方氏颔首:“是,也算是他们有缘分,等两家选好了日子,就能下定了。”

        “可喜可贺。杨阁老教养出来的公子,定当才华横溢前程似锦的,到时候薛大人和宋大人又多了一方助力。”大皇子妃说着就端了茶盅慢条斯理的喝着,幼清眉梢一挑,道,“助力一说真的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还是二妹和杨公子日子能过的幸福。再者说,杨阁老贵为首辅,是我们高攀了,哪敢多想!”

        是不是助力你们最清楚了,得亏家中的子女不多,若不然这满朝都成你们家的姻亲了,大皇子妃淡淡一笑,朝外头看去,有女官躬身进来,回禀道:“单夫人和郭夫人到了!”

        “快请进来。”大皇子妃说完,就笑着和方氏以及幼清道,“今儿就请了你们四位夫人,没有别人,我们也不闹腾,就坐一起说说话就好!”

        幼清和方氏应是,转目朝门外看去,就看到郭夫人和单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前后进来,方氏和幼清站了起来。

        单夫人穿着件湖蓝的比甲,郭夫人上头是一件忍冬花天青底的革丝褙子,下面是条墨绿的裙子,颜色很素净,面上还留着悲切,人也非常的憔悴,她和单夫人向大皇子妃行礼,大皇子妃起身虚扶了二人,道:“让二位夫人移步,实在是失礼,快请坐。”

        单夫人和郭夫人应是,幼清和方氏便和两人行礼,单夫人垂着眼帘虚虚的还了礼,郭夫人则是冷淡的扫了眼幼清,很认真郑重的还了礼,才在单夫人的下首落座,坐在了幼清和方氏的对面。

        幼清和方氏也重新坐了下来,大皇子妃就和单夫人道:“近日天气愈冷,夫人身体还好吧。”

        “前两日染了风寒,现在到是痊愈了,若不然妾身也不敢来叨扰大皇子妃。”单夫人接了女官泡来的茶放在茶几上,笑着道,“娘娘身体可好,两位小郡王可好。”

        大皇子妃颔首,回道:“都挺好的!”话落,她又看向郭夫人,语气略沉的样子,“郭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郭夫人请节哀顺变。”

        郭夫人起身行了礼,谢道:“谢娘娘关心,妾身还挺的过去。”

        “那就好。”大皇子妃叹气道,“上一次郭小姐到这里来玩,我瞧着还喜欢的很,还说要给她保媒呢,没想到我这还没开口,她人就……”话落叹了口气,“红颜薄命,可惜了郭小姐这般的灵秀佳人。”

        郭夫人红了眼睛,撇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

        “你瞧你,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单夫人安慰郭夫人,劝着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活着的人就更要活的好。更何况,她死的不明不白的凶手也没有找到,你就更要打起精神来才好!”

        郭夫人动作一顿,目光就落在对面坐着的幼清身上,大皇子妃瞧着眉梢一挑,就道:“说起来,郭小姐出事前去了宋府?是去找宋太太的?”她看着幼清。

        “是!”幼清叹道,“我没料到她会出事,若不然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开。”话落,愧疚的看着郭夫人。

        郭夫人好像没看见似的,冷冷的道:“宋太太不必内疚,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是我们秀儿福薄,怨不了别人。”

        幼清一怔,满脸的尴尬。

        大皇子妃没有说话,单夫人也淡淡的喝着茶。

        “这事儿谁也想不到。”方氏咳嗽了一声,勉强应着道,“幼清这些日子也是夜不能寐,愧疚不已。我劝着她说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听不进去,人也消瘦不少!”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有人接方氏的话。

        正厅里气氛很压抑,过了好一刻大皇子妃才望着郭夫人出声道:“郭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可有下落了?”

        “没有。”郭夫人蹙眉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若是找到了她们好歹也知道秀儿出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实在叫人煎熬。”

        大皇子妃点点头,道:“殿下也听说了,还派身边的常随带着人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但只要有一点希望,总归是不能放弃的。”

        郭夫人就感激的起身,向大皇子妃道谢:“多谢殿下和娘娘,妾身的家事,让你们费心了。”

        “怎么是家事。”大皇子妃摆着手,“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殿下最不见得这种事,他说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一帮郭大人才是。”

        郭夫人道谢应是。

        “我说倒没有别的意思。”大皇子妃望着幼清,和气的道,“郭夫人心里难过,我们都能理解。宋太太也不必内疚,正如薛夫人说的,这件事谁也没有想到!”又看着郭夫人,“今儿我做个和事佬,郭夫人消消气,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宋太太,宋太太也和郭夫人赔个礼,二位还和从前那般亲亲近近的,一起将害郭小姐的凶手找出来,绳之于法。”

        幼清顺势就站了起来,朝郭夫人行了礼,郭夫人脸上淡淡的侧身避开,道:“当不起宋太太的礼。”很有教养的应对着,但态度却令人生寒。

        “这不就好了。”大皇子妃露出皆大欢喜的样子,“今儿索性没什么,几位夫人难得来,我请几位去看看平儿养的莲花,他和圣上讨的,在西苑的池子带的种,带回来后就养在暖房里,如今开的如火如荼的。”一顿又道,“几位和我一起去看看!见着花儿,人的心情也好。”

        她都开口了,大家自然不会推辞,幼清和方氏起身应是,单夫人和郭夫人也跟着起来,大皇子妃走在前头由裘嬷嬷扶着,出了门下了台阶,边走边道:“我还想着等伺养的好了化开了,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他十一叔送一些去呢!”

        “以前那想得到冬天也能看到莲花。”单夫人附和着道,“现在的人可真是越来越聪明。”

        大皇子妃点头:“可不是。”单夫人忽然话锋一转,“大郡王真是心灵手巧,又孝顺,上一次我们一起在运河上时,妾身就瞧出他乖巧聪明,如今长大了些,真是越发的能力超群。”

        大皇子妃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被太后掳走的事情,闻言她眉头几不可闻的就皱了皱,淡淡的道:“是啊!”又移开了话题,“他还说把花房建的大一些,在里头养些牡丹,兰花之类的,这样也不用去外头买了,家里随时就能看得到!”

        众人笑着应是。

        赵颂平建的花房并不远,穿过对面的花园和一间院子相连的就是花房,大皇子妃道:“就建在他院子旁边,说照顾起来方便!”

        原来是赵颂平的院子,幼清打量了一眼,随着大皇子妃进了花房。

        里头摆了两顶大缸,幼清走过去,果然就看到水面上浮着两朵粉色的莲花,莲叶情悠悠的陪衬着,非常的养眼,旁边的一顶缸里则是三朵白的,两朵开的很旺另外一朵则是含苞待放的样子。

        “可真是好看。”方氏笑着道,“大郡王真是了不起。”

        大皇子妃轻笑,道:“前几日他十一叔落到河里去,就是为了彩莲花,说是看着好看,非要去采,没想到就失足落到水里去了,幸好人没什么大事!”顿了顿无奈的道,“他十一叔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和我们平儿一样,见着好看的好玩的就闹腾着要。”

        赵承修十岁,赵颂平今年才七岁,若是真一样闹腾,可见赵承修还真是个不懂事的……还有,看见好看的,赵承修是直接去采落到水里还生了场病,反倒赵颂平乖巧多了,知道找人要了种自己回来种。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人在心里一比,还真是高低立判啊,幼清淡淡应着,很认真的看着花。

        “娘娘。”有女官自外头进来,回道,“小郡王醒了,说要看见您才用膳,奴婢们怎么劝都不成。”

        大皇子妃就皱了眉:“没瞧见我这里的正陪着几位夫人呢。”她话落,单夫人就道,“小孩子总是这样的,一睁眼就要娘,娘娘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看走走,稍后再请位姐姐送我们回去就成了。”

        “这……”大皇子妃有些犹豫,想了想,道,“那几位夫人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单夫人点点头,很理解的道:“娘娘和我们不必客气,尽管去忙。”

        大皇子妃就为难的带着丫头婆子出了花房,一时间,花房里就剩下幼清几个人以及各人身边带着的丫头,四个人站在两个缸前面……其实不过几朵莲花,也不是稀奇的东西,看了几眼也就罢了,所以,这般站着,倒显得非常尴尬。

        方氏没话找话说,笑着和单夫人道:“夫人前两日病了,今儿看您的精神倒挺好的!”

        “嗯。”单夫人淡淡的道,“难为薛夫人还关心我,我还以为你们跑杨府跑的,连我们单府的门往哪头开都不记得了呢。”话落,转了头去。

        方氏向来不擅长这样随机应变的事情,她顿时红了脸,喃喃说不出话来,单夫人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又收了视线!

        “姑母。”幼清挽着方氏的手,“这暖房里头闷的很,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出去吧。”

        郭夫人就冷目看着幼清,道:“听说宋太太要和杨家结亲了,攀上了门贵亲戚,我们这样的就不用放在眼里了。”她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往日的情没了,这账可不能忘,宋太太晚上睡着后,可是会做梦?”

        “夫人。”幼清无奈的看着郭夫人,“郭小姐的事,真的与我无关,我和您解释了,还望您能体谅。”

        郭夫人顿时气红了眼睛,道:“枉费以往我和老夫人对你们夫妻那么好,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样的人,现在想想,我们真是瞎了眼了。”话落拉着单夫人要走,单夫人就笑着道,“你消消气,案子不还没有查出来嘛。”又看了眼幼清,“等查出来了,到底是谁做的不就知道了,到时候我陪着你,定不会让那些黑心的人逍遥法外。”

        幼清气的也红了眼睛,道:“真的和我无关。你们要是不相信,那就等真相大白那天好了。”话落,拉着方氏的手道,“姑母,我们走!”

        方氏心头也暗暗生气,目光在候在门口的十王府女官身上转了一圈,见她们虽低着头,可一个个都听的认真,她不想大家在十王府出丑,便点头道:“好,我们出去走走,稍后便回正殿。”姑侄二人就一起出了垂花门,几个人身边的丫头也互相看着对方,大家原来因为彼此的主母常来常往,也都熟悉了,如今这样见面话都说不上,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所以就非常的不自然。

        采芩和周芳垂着头跟着出去,辛夷和小瑜跟在后头,陆妈妈拍了拍玉雪,几个人都出了花房。

        单夫人就和郭夫人道:“那我们就再待会儿,等她们走了我们再走。”

        “嗯。”郭夫人埋怨似的道,“娘娘也真是,明知道我们如今两看相厌,还将我们都请来,这不是诚心给我添堵吗。”

        单夫人就哎呀一声,道:“这话放在心里就好了。你啊,心里一难过这脾气也长了几分了。”

        “我一想到秀儿,我哪能还有什么好脾气。”郭夫人气的拂袖,不再说话。

        单夫人叹气。

        幼清和方氏在正院前的花园前漫步走着,方氏低声安慰她:“这世上有分有合,你不要往心里去,再者说,郭小姐的事和你没有关系,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我知道。”幼清看着方氏,“郭夫人这样,我能理解。”

        方氏放心的点点头。

        花园里也没什么可看的,该谢的花都谢了,只有池子里的鱼游来游去,幼清和方氏在池边的石墩附近停了下来,十王府的女官就拿了两个褥垫垫在石墩上,上了茶,幼清就和方氏在石墩上坐了下来,和方氏坐着晒太阳……幼清的余光就在四周打量。

        十王府很大,她来前曾和宋弈一起看过里头的图形,像个迷宫似的和皇宫相仿,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哪里是哪里,但赵承煜住的地方她大略是知道方位的,约莫是十王府的最正中,这里的花园应该是里头最大的一个花园,在后头还有两个小的,十王府的最后面则是人工湖,湖边听说种着垂柳,铺着游廊景色非常,却也曾有许多内侍女官的亡魂留在那里。

        她目光四处一睃,忽然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小丫头的身影一晃而过,她看着一愣,微眯了眯眼睛,就觉得那丫头的背影有些熟悉,等过了目她忽然心头一顿!

        是杜鹃!

        她记得周文茵后来身边一直带着一个小丫头,年纪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当初没有死在皇宫里?

        周文茵死后幼清就没有再关注她的事,更没有想过去打听她身边一个小丫头的死活,如今冷不丁的看到人,她才忽然想起来。

        幼清掩饰似的端了茶,心里飞快的转着,杜鹃怎么会在十王府,难道当时被抓回来安排在这里的?

        没有理由啊,幼清有些想不通。

        杜鹃脚步飞快的走过去,转眼功夫就身影就消失在小径之中。

        幼清顿了顿,端了茶回头看着周芳,笑问道:“你渴不渴?”一副要给周芳倒茶的样子。

        周芳一愣,走了过来摇了摇,幼清就点点头,朝杜鹃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周芳立刻心领神会,目光飞快的朝那边一睃,几不可闻的眨了眨眼睛,幼清就放了茶盅和方氏道:“这太阳晒久了有些热,姑母,我们去正厅等娘娘吧。”

        方氏并不知道,见幼清不舒服,她自然随着她起身,边走边道:“可是方才里头的闷的难受了。”又回头看着采芩,“带药来了吗。”

        “没有。”采芩摇摇头,幼清也拉着方氏道,“我没事,您放心好了。”

        方氏颔首。

        这边,单夫人和郭夫人也相继出了花房,跟在幼清和方氏身后,边走边说着话,重新回了正厅。

        大皇子妃依然没有回来,四个人就坐在正厅里喝茶,女官上了点心,笑道:“小郡王吃饭慢,娘娘一时脱不开身,还请几位夫人略坐坐,娘娘稍后就来。”

        “娘娘忙着吧,我们自便就成。”单夫人笑着拿里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颔首道,“十王府的点心果然和外头不同,口感松软,入口滑腻。”

        郭夫人无心品尝,勉强坐着。

        周芳走了进来,在幼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幼清脸色几不可闻的微微一变,和周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夫人。”周芳欲言又止,低声道,“奴婢去……”

        幼清蹙眉和她摇了摇头。

        ------题外话------

        二更大概要六点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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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春闺玉堂:
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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