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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卢凝风     夹缝阳光txt下载     夹缝阳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卷 第86章 意外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啥都不记得!”张小强茫然道。
    姐姐张玲嘴快,向张小强叙述了昨天晚上的故事。
    昨天晚上,当张小强咕咚咕咚灌下四杯白酒(可能不止四杯)时,窦峰也差不多吃饱了,据说他见事不妙,认为再这样下去的话,张小强就让那个该死的张祖尧灌死了(窦峰当然会站在张小强这边),于是提出不在此地拖延了,便喊上张天津和张小强要去吃烧烤。
    要知道,酒后转场对于酒醉之人来说是经常的事、也是正常的事。当然,转场这件事张小强不记得,他甚至不记得在何时、是怎么走出张祖尧家大门的。据说这时候他不是被搀出去或抬出去的,这说明当时他还有意识。
    窦峰开着车,载张天津和张小强两个醉鬼向城乡结合部地带驶去,那里有一个街道市场,两旁有数不清的饭馆,其中有几家烧烤做得很火,于是他载他俩向某一间烧烤店而去。
    在路上,张天津拨通了张占朋的电话,想要叫他一块吃烧烤,窦峰并不反对,因为缺了一个人还能称之为“四人帮”么?况且他也深知,喝醉酒的人是特别讲义气的,你要是阻止他讲义气,这简直比骂他八辈祖宗还严重。
    其实,虽然没有光临张北京的温车聚餐会,张占朋并没闲着,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早已约了,或者是村里的领导张友清早已约了他在更接近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某处喝酒,当张天津给他打电话时,他也已经喝完酒,张友清正载着他往回赶,他也正想打电话问他们张北京的温车会如何了。
    张天津说:“正好啊,你们一块来吧,我们马上就到烧烤店。”张占朋听后满口应允,此事一拍即合。
    可是张友清尚清醒,他听后问仍未挂断电话的张占朋道:“你问他们什么情况,都喝了多少。”不一会功夫信息传来,张友清掌握了张天津和张小强的酒况,看起来张天津没事,但张小强应该、或许、大概不大行了。
    在张占朋不断“你去不去”的催问中,张友清回想起前不久自己因为醉酒摔倒而磕破脸皮的事,况且现在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呢,左右脸颊上不均匀分布着几个疮痂,从远处看仿佛不小心涂抹了墨汁而忘记洗脸似的。
    因此听说张小强已经喝了四杯酒后,张友清果断拒绝了邀请,只将张占朋那位醉汉送到张小强所在的烧烤店便匆匆离开,回去睡觉了。
    首先带着醉意开了一顿玩笑之后,“四人帮”在烧烤店坐定,张天津向着漂亮的服务员小姑娘大呼小叫,要了不少烧烤,仿佛服务员小姑娘是个聋子,他不大声叫嚷她会听不见似的。小姑娘也不害怕,始终微笑,因为夏日夜晚的烧烤店就如同大雨后的池塘,蛤蟆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她早就见得多了、也听得多了。
    在点完后张天津甚至有些过分地要求亲他一下,理由是他点了这么多烧烤,都够其他十桌子点的了,既然这样,要是不获得一个奖赏的话,那以后谁还会来。
    小姑娘微笑着指指不远处桌前伏着身体的一个小伙子,说他的要求她不能答应,因为她的男朋友就在那盯着她呢,还说要亲可以,等到上次她男朋友不来呵。张天津不自觉望向远处那位小伙子,发现那位小伙子不仅比他帅,而且比他年轻这才罢了要小姑娘亲亲他的念头。
    小姑娘走了,张天津的行为遭到了张占朋和窦峰的耻笑,张占朋笑道:“这是烧烤店,又不是按摩院,哪能由着你跟人家服务员小姑娘打情骂俏?难不成,人家好不容易熬夜端个盘子,还非要把自己的整个青春都搭进去?”
    张天津却不服,他坚持认为点那么多烧烤得到一个奖赏是应该的。窦峰反驳道:“那么这顿饭是你出钱还是我出钱呢?”
    “当然是你啊,”张天津道,“你懂得,我最近落魄无比,身上的钱包比面前的酒杯还干净……对呀,酒呢?唉!姑娘,拿酒拿酒!”
    “别打叉,”窦峰道,“既然是我来拿钱,那那个亲亲也是我来接受,怎么也轮不到你呀。”张天津低头不语。
    当然,这些滑稽的场景张小强一概不记得了。他甚至不记得服务员小姑娘的存在。
    后来,烤串陆续一项项上齐,许是受到大家欢笑的感染,张小强也开始兴奋起来,为了表示与张占朋这位大哥的亲近,他非要亲亲他不行,迫于无奈,张占朋只好伸过半边脸面,让他狠狠嘬了一口。
    既然亲了大哥了,张小强想再亲亲三弟,也就是窦峰,否则他害怕他吃醋,认为自己只跟大哥好不跟他好,于是将嘴巴撮成菊花状向窦峰脸上凑去,窦峰躲避着,百般缠闹就是不就范,觉得很恶心,简直是该死的同性恋。
    可张小强不罢休,刚开始认为对他亲亲这是示好、这是施舍,但他拒不接受,便觉得是种打脸,于是跑着追着非要去亲,在追逐中酒劲上涌、脚下一滑,直直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张小强昏倒在地,后脑勺血流如注。
    张占朋赶紧向前抱起了张小强,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衫。张天津大呼小叫,惊慌失措。窦峰最是冷静,找了许多卫生纸捂住了张小强的伤口处,招呼两人将张小强搬上汽车上医院驶去。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就像在逃离火场一般。
    汽车到达医院时,已是深夜二十三点多,几个人搬着张小强,七手八脚将他弄进了急诊室,将张小强放在排椅上坐稳后,张天津便扯着嗓子喊道:“医生,快来,有人磕破头了,再不来就有生命危险了……”。
    张天津急,但医生不急,有位值班人员制止道:“小点声,这里太多病人了,不只你急,人人都急!”
    张天津走向诊室,果然,医生都在忙着呢,有磕头的,也有破脚的,有被撞伤的,也有割伤的,油田总医院夜晚的急诊室就像赶集一样热闹。

第七卷 第87章 谁能保证他不会脑震荡?

    此刻的张天津不管这些,那些伤胳膊断腿的跟他没有关系,在他眼中,是他的哥,他的亲哥的脑袋磕得像漏勺,血都要快流光了,不先给他看就不行!
    张天津借着酒劲大声嚷嚷着,医生不服,走过来跟他讲道理,说很多人都等着,所有人的后脑勺都像漏勺,血都要快流光了,所以凡事要讲求个先来后到,你后来的,你就得排队等待。
    张天津更不服,他接连跑进几个诊室,出来对医生大声吼着说你扯蛋,我都挨个看了,他们有的手断了,有的脚断了,就是没见磕破头的,并且没有一个像他亲哥张小强那样流血像漏勺。他威胁医生说要是不先给他亲哥看,他就把他的脑袋砸成漏勺。
    医生说你还讲不讲道理,你再这样的话我叫保安了,外面有三、四个威武剽悍的保安日夜在等着,专门对付那些搅闹医院、破坏医疗秩序的人。张天津说你有种就叫,老子还没怕过谁。医生慌忙说真是岂有此理,保安保安在哪里?你们快来,快给我将这个醉汉叉出去。
    张天津气恼之下,上前一下子掐住了医生的脖子,骂道你个狗日的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你怎么不仅不给脑袋磕成漏勺样的病人看病,相反还要将病人家属给叉出去?
    此时,果然如医生所说,三、四个身形威武剽悍的保安急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盾牌和明亮的长叉,要准备将张天津叉出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窦峰跑上前去,拉在了手持钢叉的保安和张天津之间。
    “你们先退下,这是一场误会!”窦峰解释道,“纯粹是一场误会,我们都是家属,我们一个哥的脑袋的确磕的像漏勺,所以我这个弟弟表现得的确急躁了一些,抱歉抱歉……”在保安稍稍平稳之际,窦峰又向医生道声抱歉,然后抓住了张天津的膀子,把他拖到一边。
    “我说张天津,你想干什么?”窦峰道,“你到底这是在帮正忙,还是在帮倒忙?凡事讲求个先来后道,排排队是应该的……即使咱哥磕的最厉害,你更得好好解释,好好请求医生,你倒好……你这样的话,浪费了不少时间,倘若你再将医生的脑袋真的砸成漏勺,那么不仅咱哥看不了病,而且我们还把你给搭进去了……真要这样,你说我们是先去捞你,还是先给咱哥治病?”
    张天津仍然不服,他觉得自己没错,认为医生不先给脑袋被磕成漏勺的病人包头,而先去给砸断指头的包指,是严重不对的,因为脑袋的确比指头更加重要。指头断的再厉害,顶多是二级残废,然而脑子要是不行了,岂不成了傻子?
    窦峰恼怒不已,他向张天津大声吼叫着,让他赶快滚出去,到外面的凉风里冷静冷静。张天津不悦,觉得很没面子,因为大家都是兄弟,我们都为张小强好,为何你要我滚开?他感到受到了污辱,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于是醉眼朦胧望着窦峰,仿佛对窦峰的表现不解与委屈。
    在一旁抱着张小强的张占朋双腿已经麻了,衣服上沾满了张小强的鲜血,他和其他两人一样也很激动,感觉这个场面不是因为喝醉了酒而磕破头,倒像是在共同阻击日本鬼子的战场上救助挂了彩的战友一样。
    看到张天津仍在纠缠,张占朋也忍不了了,因为他的腿实在麻木,于是他冲张天津大喊道:“你先起开,别在这里添乱!”
    见到大哥喊话,内心尽管委屈,张天津还是向外走去,边走口里兀自忿忿不平。当他到外面后,站在他的汽车前抽烟(窦峰是开着他的车来的医院),边抽边想,越想越生气,于是狠狠飞起一脚,咔嚓一声,将自己的车后灯踢了个稀巴烂。
    当踢烂后灯后,看到散落在地面上的塑料碎片,张天津这才明白踢的不是墙,而是车,不是别人的汽车,而是自己的汽车,于是心疼起来,用心疼驱赶了一部分怒气。
    窦峰上前跟医生好言解释,说张小强磕得实在太厉害了,脑袋磕得真像漏勺似的,弄不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丢了性命,医生不忍,于是答应先去看看张小强的情况,他翻翻张小强的眼皮,然后再查看伤口,轻描淡写道:“他没事,并未晕厥,只是睡着了,再说了,他的伤口并不厉害,还是耐心等会吧……大家都在等!”
    张占朋不禁道:“都磕成这样了,还不厉害,你看我身上的血,一件白色套衫都成红色的了!”
    医生说:“相信我,像这种病人我见得多了,一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是喝醉酒磕伤的,他这差多了,有很多磕到重症监护室的,也有直接磕死的……他这没事,我看他瞳孔、心跳都正常,伤口也不重,耐心等着吧。”
    好吧,在医院里总归医生舌头大,谁也说不过他,因此只好等待着。望望浑身是血的张占朋,窦峰道:“光咱们在这不行,得通知小强哥的家属,你知道吴清韦的电话么?”张占朋摇摇头表示不知。
    张占朋说:“不要紧,我知道张守营的电话,然后再让他通知张大强,通过他们两个还联系不上吴清韦么?”窦峰点头说行。于是张占朋腾出右手,在身上擦了擦血,然后给张守营打电话,张守营听到电话后表示很紧张,急忙告知了张玲,张玲又告知了张大强,张大强告知了常明芬,常明芬又联系了吴清韦。
    吴清韦还未上床,接到电话后吃了一惊,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于是慌忙驱车接上常明芬和张大强,同开着汽车拉着张玲的张守营疾速赶到医院里。
    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张小强仍未排上队,他的头部不仅未止住血,而且吐了一地,场面立刻陷入一片忙乱之中。大家各尽其能,有人为张小强捂头,有人为他清扫呕吐物,忙活了半天后,大家刚要歇歇,张小强又吐。
    第二次收拾完后,医生摆摆手要张小强进入诊室。当医生扳过张小强的脑袋查看时,张小强再度呕吐。吴清韦表示很担心,弱弱地问医生道:“这家伙不会磕成个傻子吧?”
    医生笑道:“不会,放心吧,他虽然至今未醒,但只是睡着了,你没看他在呕吐后还会用舌头向外顶嘴巴里的残渣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一未昏厥,二未磕到神经……但伤口真得不小,你们赶快清理一下呕吐物,我赶快给他缝针吧!”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准备就绪,医生果断扳过张小强的脑袋,为他清理了伤口,打上麻药,然后缝针,整个过程中,张小强睡得很香,仿佛在做一个美梦般自在。当然这一切他并不知道,倘若他知道的话,或许他同样会感到轻松,因为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确没有像这样好好放松一下了,无论身体还是精神。
    缝好后,大家问医生能否回家,医生沉思道:“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我个人建议你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明天好好做做检查……因为是磕着后脑勺,是头部最脆弱的部位,谁能保证他会不会有脑震荡或有神经性的操作呢?”
    这谁能保证?于是大家一致同意张小强住院。于是张小强就住院了,住在二号楼神经外科。

第七卷 第88章 平静是灾祸的伏笔

    入院后基本无事,窦峰、张占朋和张天津挥手离开。护士进入病房,为张小强安置上监护仪,并挂上吊瓶。
    护士离开前对一干家属道:“在未做全面检查之前,病人的状况很难把握,所以需要有人随时注意监护仪的情况,有问题及时通知我们!”
    护士这番话让众人担心不已,于是谁也不想回家,都想瞧着张小强。最后,因为家里有俩年幼孩子,吴清韦被劝走了,常明芬也被劝走了,因为她要照顾八十多岁的婆婆,张守营、张玲和张大强坚持留了下来,他们三人一宿没睡,眼巴巴地盯着张小强,盯着监护仪。
    早上九点,张小强终于醒来。听了姐姐的叙述,他感觉到像做了一场梦,以为这一切不是真的。直到伸手摸摸头部,真切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才发现一切是真的。他实在想不到,喝醉酒磕破头这件事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以为,醉酒受伤只是那些做事吊儿郎当的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现在却轮到了他的头上。之前他只慨叹命运的残酷,现在才知道,意外这种事对每个人的机率是没有差别的。
    想到这里,张小强挣扎着坐起身,倚在床头道:“这下,今天下午不能去打篮球了。”
    护士走了进来,听到了张小强的话笑道:“打篮球?恐怕一个月内你都打不了篮球了。”张小强不信,他认为只是醉了而已,小时候磕破头皮是正常的事,当天就能出院,至少明天就能打篮球。
    张小强仔细想想,他之所以造成这种意外的发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疲惫,且在温车的那天他整整忙了一天,傍晚又打了两个小时的篮球,最终抵抗不了酒的侵袭。这下好了,被迫休息一下也好,权当缓缓乏。
    同时,张小强感到很沮丧,感觉自己始终过不了自律这一大关,在面对劝酒时没有自控力,很容易随波逐流,由此看来,自己仍然没能改变自身,因此对于自己梦想的实现又颓丧了几分。
    通过酒醉磕头这件事,张小强突然觉得,自己一生也就这样了,永远停留在这个档次。因为他觉得永远战胜不了自己,永远在跟世情妥协、在跟自己的弱点妥协,直到年老体衰、耳聋眼花,即使有心改变也已无力改变。
    这么说,就是不断的失望之下,又多了一层失望,最终叠加成绝望。
    黄昏时分打完晚饭后,张小强摆摆手让姐姐、哥哥和姐夫离开,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完全可以。他想,他需要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三天后张小强出院,独自一个人将物品打包,戴着满头的纱布走出医院,招摇过市,没有打的,而是坐上公交车一路慢悠悠回家。因为坐公交车足够慢,他需要在路上慢慢沉思,好好静一静。
    他真得想静一静。
    出院两天后,张小强带着满头纱布去打篮球,因为出汗的原因,他的伤口化脓发炎,只好再去医院换药,遭到了医生的强烈批评,批评他不该带伤运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张小强这才知道伤口毕竟不是剪指甲,不可能不对运动产生影响。
    之后的一个月里,张小强再没动过篮球,直到伤口完全愈合。很难得,伤口愈合后的张小强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冬天到了,不几天又要过年,难得出现一段阳光明媚的晴朗天气,李芹便背着手坐电梯下楼,在楼栋间与人胡天海聊,向人不断炫耀着自己变形的手指、臂肘和脚趾,努力显示出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样子,神情很是亢奋,看不出半点病人的样子。
    因为天好,大家都蠢蠢欲动,仿佛在这么好的天气里不出去走一走,便辜负了这天赐的晴天。常明芬闲来无事,便打电话提出要去她姐姐家玩,她姐姐欣然同意,说别自己来,要来就全家来,包括张大强和孩子。
    八十多岁的婆婆当然不能带,却不能留她独自在家,因为老太太会害怕的,一旦见不到家人,便想到昔日的三弟张祖庆吊死后的冤魂会变成厉鬼来百般纠缠,那种滋味可想而知。常明芬当然有办法,让张大强打电话给张祖华,要将他娘带到楼上的他家,晚上回来时再接她。
    张祖华当然不会拒绝,一口说不出三个同意,于是张大强在撂下电话后便把他娘扶上电动三轮车,加大电门将他娘送到了张大强家。
    见到二嫂后,李芹很高兴,因为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二嫂到她家仿佛寄人篱下,所以她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认为自己住着电梯洋房,来接纳一个落魄的老妇人简直不要太骄傲,于是热情地迎接二嫂进门,泡上茶水,不等张大强离开,便肆无忌惮地与二嫂海天胡聊起来。
    张大强插不上话,简单告别一声,急匆匆离去,返回家载着常明芬和孩子们去走亲戚吃好好去了。
    张大强娘在李芹家很是轻松,一大家人毕竟生活了半辈子了,老来便格外亲近,于是和张祖华三人一起海天胡聊,笑话不断,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李芹回头问张祖华道:“几点了,该是晌午了吧?”
    张祖华看看手表,点都应是。于是李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道:“晌午了,该做饭了……二嫂,今天中午我给你下面条喝,多打上两个鸡蛋!”
    二嫂侧头问:“你说啥?什么面前一条河,掉到水里看不见?”
    李芹大笑,讥诮说大家都以为我聋,没想到你比我还聋上百倍!“我要下面条,里面放鸡蛋!”李芹大声重复道。这回二嫂听懂了,仰头大笑说可以,光吃面条就行,没必要放鸡蛋。李芹不理,独自去忙活了,时间不大面条好了,她吆喝着张祖华将面条端到桌上。
    要在平常李芹指使他端这端那时,张祖华早就支脖梗了,大声道你不会端么?但今天二嫂在场,他表现得格外殷勤,不等李芹紧吆喝,他便弯着腰把冒着热气的面条碗恭恭敬敬端到二嫂面前,还嘱咐二嫂多吃点,小心别烫着。

第七卷 第89章 我能有什么心病?

    几分钟后面条就位,李芹三人分坐在面条碗之前,李芹抬头看看二嫂招呼道:“来吧,二嫂,你年龄大,你应该比我吃得多,我看看你能不能吃上这碗面条。”

    谁知二嫂未应答,坐在那未动,上身僵直,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只露出眼白,眼皮不断抖动着,看那样子,似乎随时要发生意外。看到这些,李芹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可当她晃三晃、摇三摇从沙发上挪动时,二嫂已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

    李芹大叫,张祖华急忙上前扶起二嫂,看向她跌在地板上的脸部,好在是木地板,并未磕伤,他将她扶到沙发上,与李芹两人拍打、呼唤着二嫂,半晌后二嫂才慢慢醒转回来,二人松了一口气,仿佛从鬼门关里拉回了一个亲人。

    问二嫂,二嫂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却不记得梦的内容,只觉得脸颊有些疼痛,不过与捡回一条性命相比,有点疼痛实在无关紧要了。

    接下来张祖华过生日,吴清韦邀请了张大强一家、张玲一家为之祝寿,也开车载了二娘到庆寿会的酒店现场,李芹坐在副主位上谈笑风生,俨然主人。当祝寿餐进行到一半,吴清韦招呼二娘多吃菜时,突然发现二娘上身僵直,半闭着眼睛,眼球白愣着,失去了听觉,任何人的呼唤都叫不应。

    常明芬扶住老太太,在她耳边呼唤着,大约五分钟后,在大家的深度担心中,老太太终于恢复了正常,继续吃喝起来,可是,祝寿会的下半场却笼在一片阴影中。常明芬草草吃完饭,便招呼张小强将二娘接回家中,在路上她忧心忡忡,害怕老太太突然不行在车上。

    “看来,你二娘熬不过今年了。”常明芬沉声对正在开车的张小强道。张小强听到这话不知如何应答,他倒不担心,虽然他不明白二娘的病因,但直觉告诉他二娘不会那么轻易离世。

    回到家后,老太太感到心慌,常明芬便把她扶在床上躺下了,嘱咐她睡一觉。在外间里,她便对老太太的境况向张小强表示了担忧,张小强只好温言相劝着。不一会,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发出鼾声,平静地睡着了,张小强告别离开。

    两天后,又是光和日丽的一天,李芹依旧背着双手坐电梯下楼,精神仿佛有些恍惚,不自觉摁了负一层的按钮,任凭电梯直下到地下室,当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后,宛若末日景象的地下室展现在李芹面前,萧瑟、颓败、脏乱、昏暗,将她吓坏了。

    “这是哪里?”李芹茫然恐惧道,“难道我到了地狱?”

    还好,毕竟在这个世上活了七十多年,对于恐惧自然有一定的免疫力,李芹在地下室昏黄的间道里转了转,终于找到一处楼梯慢慢走了上去,到了一楼后,才发现地还是那片熟悉的地,天还是那片熟悉的天。刚才那是哪里?哦!原来是地下室。

    尽管知道是地下室,李芹却从地下室那萧条和颓败中迟迟走不出来,脚下就有些散乱,精神并不如跟人胡天海聊时那般昂扬。她走出楼栋门口,也怪四外无人,于是扶着不锈钢栏杆,沿着自行车弯道向下一步步挨去。当挨到尽头时,有一道小小的台阶,她刚刚迈下台阶,便感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娘哎娘哎!”李芹大叫着。但四外并无人影。她试着起了半天却没爬起来,只好四外张望着,最终看到一个认识的老头从楼道口走出来,她便大喊道,“快来帮忙啊,我摔倒了,爬不起来了。”

    老头腿脚利索,听到呼声后疾步上前扶起了李芹,将她扶上通道,扶上电梯,扶进房子里。

    事后张小强问他娘摔倒的原因时,李芹道:“这几天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你二娘白愣着眼睛摔倒时的样子……我的身体一向不如她……”

    张小强听后默然不语,一下子明晓了他娘两天前还是精神昂扬,两天后却平地里摔倒的真正原因。

    看起来“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坐”这话真得没错,老人大多迷信、脆弱、轻信,最容易受到感染,老人间的昂扬能互相感染,而老人间的颓丧则更能相互影响。

    可以这么说,是二嫂白愣着眼球摔倒在地板上的情景攫住了李芹,让她以为自己也差不多该那样了。

    张小强满心慨叹,既不能埋怨二娘的进门,也不能愤恨他娘轻信,反正他无奈地狠,只想将头撞上门板,要么门板烂掉,要么脑袋流血,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无论是门板破还是脑袋破,都会遭到他娘的耻笑,耻笑他不经事,就喜欢拿家里的物件撒气。

    李芹摔倒后依旧能走,只是比较艰难,张小强仔细问明了情况,觉得问题不大,应该只是拉伤,于是也没在意。第二天早上他爸爸找到他,说昨天晚上你娘可真好笑,半夜起来上厕所又摔倒了在地板上了,自己无论如何爬不起来了,大叫着非让我拉她起来。

    张小强去看望,他娘道:“看来我要不行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做梦,从没梦见什么好东西,不是鬼啊就是魂的……看来我真要不行了……难道我自己还感觉不出来么?我感觉自己一日不如一日……”

    “梦是心头想,”听到他娘的话,张小强感到愤懑、气堵,极是不爽,没好气道,“你白天多想什么,晚上肯定梦到什么,你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你这不是身体的原因,你这是心病!”

    听到“心病”俩字,他娘又来劲了,又一次误解了张小强的话,以疑问、反问、诘问的语气对张小强道:“我哪有心病……我吃得好、住得好、还能天天吃药,你说我会有什么心病呢?”

    听到这些,张小强更是不爽,他强调道:“我说的心病是指你的意志力问题,不是指别的……我再强调一遍,你前两天身体还很好,能出去遛弯,今天却突然不行了,这说明你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生命的意志力出了问题,你懂不懂啊?”

第七卷 第90章 死亡迫近的阴影

    他娘当然不懂,因为她娘既不知有“意志力”这一概念,自身更没有任何意志力。

    “什么叼意志力!”他娘反驳道,“实话给你说吧,你姨死时七十五,今年我也马上七十五了。”

    “你几个意思?”张小强道,“莫非你以为我姨七十五死,你就非得也在七十五死去?”

    “难道我的身体还好过你姨了么?”他娘道,“她有七十五年寿,我也强不到哪里去,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年应该就要死了。”

    张小强默然不语,心底却翻涌着炽烈的岩浆,恐怕此时在他脑袋上开个口,他的岩浆就会立刻喷发而出了。他只好平伏自己的心情,尽量想着自己不是火山,心底也没有岩浆,慢慢平静下来。

    “娘,”张小强向他娘道,“还是说你有心病,你最大的心病就是以别人的生死来映射自己的生死,甚至左右自己的生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生死来左右自己的生死?你为什么不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做个准确的判断!”

    “什么判断?”李芹道。

    “我姨是因为心脏病死的,”张小强提高声音道,“而她的心脏病则是隔代遗传自她的爷爷,现在她又将她的心脏病遗传给了我大表哥……然而,你却没被遗传上,这你是知道的……况且,每次住院都会为你检查身体,可以这么说,每次的检查结果表明,你除了有类风湿之外,没什么脏器的毛病,更没有心脏病,你怎么会能在从今天到过年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死去呢?”

    李芹听后沉默不语,张祖华也在一旁大声道:“要说死,哪有那么快的事!”

    “还是说,毛病完全出在你心理的原因,出在你意志力的原因!”张小强总结道。

    “那我要是不死,为啥阎王爷天天给我托梦呢?”李芹道,“他让我天天做些要死的梦!”

    “意志力!还是意志力!”张小强忍不住大叫道,“你的意志力首先垮了,想着我姨只活七十五,你也会只活七十五,首先被我姨打败了,然后被阎王爷打败了,彻底失去了撼天斗地的意志力!”

    “啥?我还撼天斗地?”李芹道,“我站都站不直立,怎么撼天斗地?还斗什么阎王爷,别说我了,连***都斗不过阎王爷,我能斗得过阎王爷?”

    “我没非让你斗败阎王爷,甚至取代了他,”张小强道,“我是让你有斗争的勇气,有活下去的不服输的意志力……我举个例子,以前我们去地里干活,这你应该感同身受吧?眼看快要晌午了,你又累又渴想着回家,但是当你鼓起勇气非要将剩下的活干完,那也就一鼓作气干完了……可倘若你垂头丧气,那么说干不动就干不动了……这就是意志力。”

    这会他娘没反驳,只是静静听着,张小强继续道:“其实,干活和生活一样,你要是有生存下去、撼天斗地的意志力,那你就能将脑袋一挺坚持下去,倘然你万念俱灰,立刻就会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脑袋里想着的全是生存不下去的事!现在,你就是这个毛病!”

    他娘听后不语,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但张小强对此并不抱希望,因为以往的失望太多了,已经形成凡事皆会失败的习惯。半晌后他娘道:“其实,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出身是个农民,干了一辈子的农活我还不知道么!可是……我就是感觉挺不起来啊,你说这可咋办啊?”

    “那没办法,”张小强的愤懑又立刻涌上心头,“除非天天给你人为注射肾上腺素,可现在毕竟还不到注射肾上腺素的时候!”

    张小强摊摊手表示绝望,他又起了一种想将脑袋撞在墙上干脆先死的冲动。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让人简直生不如死、悲怆无奈。

    不几天后,张玲打来电话,告诉张小强说自己的公公去世了,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年,全靠孩子们耐心护理。张小强前去帮忙,在走之前没敢告诉他娘这件事,恐怕引起她心理的再度震荡。

    处理完公公的丧事后,张玲来看她娘李芹,将自己公公在病床上躺了两年累死孩子们、现在终于死了的消息告诉了躺在床上的李芹。李芹听后沉默不语。大概她在想干了一辈子活、从不闲着的张宣云都没获得阎王爷的怜惜死了,她是不是更不会被阎王爷怜惜?

    再说,自己现在也整天躺在床上,张祖华整天嫌她懒、不动弹,早就烦死她了,请求他帮忙倒屎盆的事他不抻到最后一刻不倒,那她为何还不快干脆死了呢?

    于是,又一层灰暗笼罩了李芹的脸色。

    张小强对姐姐说:“你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呢?怎么啥都往外说?还提到你的公公终于死了,就好像故意让咱娘听到嫌她为何还终于不死似的!”

    张玲道:“早晚她会知道的……其实,不管你说不说,都没有更大的影响了。”听到这话,张小强低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因为即使对他娘说再好听的话,也不能令他娘的意志力起死回生了。

    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雪,在凌晨五点时,张小强突然接到了二表哥的电话,说他母亲去世了。

    张小强的妗子死了!这对他而言很意外、很突然,因为年中时见到她的身体还可以,完全没理由不到半年后她便跟着阎王爷走了。张小强叫上姐姐张玲去参加妗子的丧礼,在临走前嘱咐众人自己妗子死的事不要对他娘李芹言讲。

    因为“死”这个字眼就仿佛一只只炸弹,每次听到都会让李芹的堡垒更加千疮百孔。

    这天早上太冷了,一夜的冰雪冻住了车门,张小强怎么打不开车门了,没办法打的先去张家村接上姐姐,然后前往舅舅家。

    葬礼后,三姨家的大表哥看张小强没开车,便执意要送他们回家,并中途停车在超市里买了花生油和牛奶去看望张小强娘。在与张小强娘聊天过程中,大表哥将妗子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李芹,令张小强的心情一阵灰暗。

第七卷 第91章 你真不打算带我去看看?

    大表哥走后,李芹道:“看吧,快过年了,这些老家伙们开始一个个都走了,看来这是个坎啊,我看我也迈不过去了。”

    张小强听后无语,他娘又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又不能动,还得要人伺候,天天累死孩子们,我怎么就不赶快死了呢?你说,我要是像咱村小娥那样心脏病复发,一下子就死了该有多好哇!要是不死的话,这该多有拖累你们孩子啊!”

    他娘说着对孩子抱歉的话,但张小强从她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相反,他觉得他娘很骄傲,因为尽管他一辈子没干活,但孩子们依旧天天伺候着,还活得比那些干了一辈子活的人更滋润、时间更长。

    所以他娘的话那不是抱歉,而是在炫耀。

    时间一天天临近了,马上就要年关。

    为了让他娘鼓起勇气活下去,让他娘活得有力量,更为了让他娘不至于天天躺在床上等死,张小强每天都要到他娘那边,给他娘倒屎倒尿,然后扶他娘沿着床沿来回走几趟,直到他娘觉得浑身暖和了、也软和了再回床休息。

    在年三十那天,张小强依旧到他娘那去,可是他娘被弄下床后,趴在床边迟迟不动,向地板上佝偻着,喘着粗气道:“别弄了,我实在走不了了,我的腰胯要疼煞了……完了,完了……看来,我是完全没希望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张小强的心一片冰冷、一片灰暗、一片颓丧。受到感染,在那一时刻,他也感觉生活和生命失去了任何意义。他的心情很压抑,压抑到绝望。他呆呆得坐在床边黯然不语,望着明亮的窗外那些奔跑跳闹的孩子们,听着此起彼伏响起的欢快的鞭炮声,想着别人正在一片笑闹声中热热闹闹准备过年,而自己却正守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亲娘身边,看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

    残羹冷灶、心情颓丧、麻木冰冷。就在除夕的那天,这就是张小强家里所有的景象。

    尽管是除夕,吴清韦却仍未下班,她肯定又在忙活着今年工作的收尾,之后好过个轻松的年假,两个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了还未回来,张小强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也未开灯,浸在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浴在窗外时明时灭的烟火中,窗外的鞭炮声越热烈、烟火越璀璨明亮,他的一颗心越是孤寂。

    人家在过年,团团圆圆、天伦之乐、幼儿绕膝、祝福声不断,他也在过年,这个家却支离破碎,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和快乐,相反,却是无穷无尽的孤寂和颓丧。

    好的过年气氛,应是老人身体健康,备下过年物品,挂好灯笼,贴好对联,喊大孩子和小孩子来一起过年,一个人也不缺,一起做饭、一起包饺子,上下欢欢乐乐、老幼笑口常开。

    然而,在张小强家,那种想像中美好的过年景象似乎从未有过,近几年更是没有,张小强高低未就、无心布置;吴清韦赚钱养家,争分夺秒;张祖华随波逐流,不疼不痒;李芹一懒再懒,得过且过;孩子们世事未分、一片童稚。

    所以,这家过年的景象如此凄凉、如此孤寂、如此不堪是可想而知了。

    张小强想过改变:除非他爸爸张祖华能动动脑子,充分认识到过年的重要性;除非他娘不再懒惰,而是多动动手,起码包顿饺子喊孩子们一起吃饭;除非吴清韦辞掉工作,天天在家照顾。

    可是,吴清韦要辞掉工作的话,张小强目前又没有创收,那这个家就像锈住的钟表,即刻停摆了。

    因此,最关键的点在于张小强。倘若张小强强大无比,能够赚到足够的钱财,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吴清韦不用再上班,他不用再那么忙碌,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和孩子们一起到爷爷奶奶家,用他们两人的勤劳和热情带动父母行动起来,一家人便会生活在快快乐乐和幸福中了。

    问题是张小强弱得很,目前的他自己都无法生存,又何谈照顾别人呢?

    那么他就得继续一再忙碌,吴清韦就得持续加班,孩子继续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来飘去,父母依旧懒惰与随波逐流,整个家依旧支离破碎。

    这世上没有如果。唯有别人看不见的黑暗和深渊。

    这种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深渊,到底要持续多久?

    有目的的航行让人满怀希望,无方向的探索让人如履薄冰。

    而眼下,不仅张小强他自己在颓丧,他娘也在颓丧,也在煎熬,因为在她的心底,在她认知的宿命里,她要么活过明天,要么死在当晚。默默等死的感觉一定不会很好。

    那么按照她的说法,她今晚就会死掉,那么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恐怕得早起准备殡殓丧葬的一应物事了。这如何让人不煎熬!

    当晚,张小强做了几个梦,总感觉身体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睡踏实,心底总是有未了之事在作祟,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不要睡死,于是就这样在不断一觉睡去、一会醒来中折磨到定好的闹钟响起,于是起身和吴清韦开始包饺子。

    已经早上六点了,张小强稍稍感到放心,爸爸那边应该已经起床,到现在这个点未见噩耗传来,那么他娘应该已经平安度过了她的七十五岁。

    接近七点时,张小强带着煮好的饺子和孩子们一起为他父母送去,在张祖华去准备筷子时,张小强走到他娘屋子里,望向躺在床上的李芹。她已醒了,转头望着窗外鞭炮声炸响后的亮光。

    二话不说,张小强将他娘积累了一晚的屎和尿倒净,刷完屎盆尿罐然后回来,看到他娘的头发就像爱因斯坦,便找了一把梳子为其细细地梳头,他娘老老实实享受着。

    见到他娘安然度过了七十五岁,张小强心情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抑郁和颓丧,因此在梳头过程中,他对他娘开玩笑道:“这下好了,过年了,今天初一了,看来你死不了了……你没死……需不需我动动手掐死算了?”

    李芹听后半晌不语,似在沉思,一会悠悠道:“掐死?虽然是一块又朝、又懒、又废物的老娘,真要掐死的话,能舍得么。”

    张小强不语。

    又过了一会,他娘问张小强道:“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带我去医院看看了?”

    听完这话,不知怎么的,张小强原本依然有些系成疙瘩的一颗心被彻底解开,他蓦然放松下来,因为他从他娘的这话里听出了希望。这话与昨晚俨然不同,昨晚的话是“完了,完了!彻底没希望了!”而今天的话则是“你真不打算带我去医院看看?”

    昨天虽然没有责备,却是彻底的颓丧,那种绝望的语气和情绪会将人强行拉入黑暗的深渊!而今天话语中虽有询问和淡淡的责备,却满含着希望。“你真不打算带我去医院看看?”其言下之意是:既然昨晚没死,就相当于过了一关,过了这关之后,便轻易不会死了;我还想活着,并且快去医院看看,赶快好了后还能下地好好地活着。

    具体不知有没有此种含义,但张小强听出了这种含义。

    张小强提高声音道:“谁说不带你去看了……这不是过年么!等走完亲戚后,马上带你去看!”

第七卷 第92章 毕竟不是畜牲

    初五那天,张小强喊上姐姐张玲带上轮椅、载上他娘李芹向医院驶去。

    在医院里,照例经过数不清的检查,大概除了检查头发之外浑身都检查过了,检查费花了七千多,医师这才得出:老太太的胯子骨折了。而且不是骨折了一处,而是三外,耻骨、髂骨和骶骨。好在没有粉碎性骨折。

    举着报告和片子,张小强的心底一片空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一是他在懊恼自己对他娘是否骨折的推测是错误的;二是他娘终于骨折了。

    他记得当他二娘摔倒骨折后,一直走路比较稳当的他娘便时不时摔倒,曾庆幸而又遗憾地向他人宣告说:“我也摔倒了几次,但是我没摔断胯子。”

    这下好了,终于摔断胯子了,这算不算得偿所愿?

    医生问住院吧,张小强即刻点一百个头表示同意。其实在片子上几乎看不到骨折的迹象,也就是说病人完全可以在家里保守治疗,但张小强仍然坚决住院,因为他娘的心路太狭窄了,倘若在她已经知道自己骨折的情况下而不住院,非要带她回家的话,他娘可能就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种风险当然不能冒。纵然住院已经成为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但这院必须住。不住院、不花这个钱的话,在以后他娘就没有了炫耀的资本,也会觉得在其他老头、老太太们面前很没面子的。那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张小强不知怎么的,就是能理解那种痛苦。

    所以,这院必须住!

    这院一住便是半个月,全程由张小强陪护着,日日夜夜,打吊瓶、上各种设备、打小针,他娘依旧对吃饭挑三拣四,等出院结算,在报销后总计花费一万五。捏着账单,张小强心情复杂,半是心疼半是欣慰地想:“这下好了,老太太终于有可以回家的理由了。”

    回家后,在四邻好友热心地劝说下,张小强跑到外地去买了号称祖传的、国内最好的接骨膏药若干贴,回家后给他娘贴好。当做完这一切后,他娘舒舒服服地躺在病床上,这才像烫软了的膏药一样熨熨帖帖起来,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

    不再是绝望的、颓丧的、等死的那种苍白脸色。

    人生就像河流,有时平稳、有时暴涨,经过一段时间毫无规律、暴烈的“汛期”,张小强终于能够再一次平静下来。他坚持认为自己就像是唐山大地震后的幸存者,认为每一段平静的生活都极为难得和应该珍惜。

    张小强嘱咐他娘道:“医生说了,尽管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也不能停止运动,按照医嘱,你一定要每天完成你的动作项目,早中晚抻脚九十次、深呼吸九十次……否则的话,你有可能得坠积性肺炎,而且会使血管萎缩,就会烂脚,从最末端脚趾开始!再强调一次,这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他娘不耐烦道,“我难道是小孩么,看你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的!”

    张小强这才离开,去过他短暂的平静生活,重新投入到他的赴商app的开发中。

    当然,他的心情不能一味平静,时不时会想起他娘,记挂着他娘是否会做抻脚和深呼吸的运动。每隔一两天,他便会去看一看,问一下,但得到的回答均是忘却了,张小强的心一阵阵灰暗。

    张大强也来看过李芹,之后对张小强说他也曾劝说过李芹,让她多做运动,否则很容易造成脑血栓、冠状动脉血栓或肢体血栓,说不定哪天就会瘫掉了。张小强相信这并非危言耸听。

    再一次去看望他娘时,张小强郑重对他娘说:“这世上的确有被累死的人,但那太稀少了,这世上倒多是被闲死的人……不活动是百病产生的根本,你倘若再不动的话,你会首先血栓、然后烂脚、之后便会损坏脏器……到时你就回天乏力了,花钱事小,你的痛苦没人替你承受!”

    “我也想活动啊,但我下不去怎么活动!即使这时候强撑着下去,要再摔倒了咋办?”他娘道。

    “你先听我说明白,你再反驳,”张小强不悦道,“我并没让你下床,我只是让你在床上活动,一是抻脚、二是深呼吸!”

    “你说的那些活动能管什么用!”李芹道,“不就是喘两口气,抻抻脚么,我就不相信它能有用!”

    “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医生么?”张小强抑住怒气道,“在这个世上,你总归有要相信的人吧?你既然不如别人高明,那么就应该相信你比高明的人吧?医生这么说,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医生全是放屁!”李芹道,“你不也说过么?说医生只会忽悠病人。”

    “就算医生忽悠人,”张小强道,“那你做做这活动又不花钱,又没什么损失,况且也有使血液加速流动的可能,你做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以后等我下床再说吧,”李芹不耐烦道,“再说了,血栓就让它血栓吧,烂脚就让它烂吧,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早听说有种药物能治血栓了,吃了就能化!以后再说……”

    张小强无话可说,只有在心底里叹口气,本次看望和叮嘱并未起到效果,相反让他更加郁闷。他最担心的他娘烂脚这个事在他心底里反复纠缠,让他在梦里都能出现他娘的脚已经烂掉的样子。

    他娘脚真要烂了,应该怎么办呢?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医生也救不活一个从内部腐烂的人。看着自己的亲娘毫无办法,却只能看她慢慢腐烂?张小强连想都不能想了。张小强虽然对他娘愤怒、懊恨,但他毕竟不是个畜牲。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娘烂掉呢?然而挽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却是种残忍,还不如让他赶快死去。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死去?

    这是个巨大而无解的茅盾,于是你只有不断挽救、不断煎熬,与病人一起不断向下坠落,直到将整个家庭坠入泥淖里,坠下深渊。

第七卷 第93章 生?生什么生!

    第二天,张小强又去看望他娘李芹,他娘的脸色又蒙了一层灰暗,仿佛心情不是很好,他有些疑惑,但并不想问,他实在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徒惹更多麻烦。

    见张小强迟迟不问,李芹的脸色更暗了,还接连叹了两口气,见张小强在为她铺床,用手清扫着床面的微尘颗粒,这才悠悠然说道:“哎呀,别尽收拾了,老百姓哪有要求那么干净的毛病。”

    张小强紧忽啦几下住手,望向他娘,他娘继续道:“你看,我这很好了,也吃着药、也住院了、还贴了最好的膏药,按理说我应该高兴,可就是有点事……我实在放不下……”

    听到他娘说这话,张小强表面上镇静,心底里却颤抖着,虽然我没拔起萝卜,但泥还是自己出来了,张小强心道,真是“饱暖思**,饥寒起盗心”,你这才刚刚出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就马上在要求更多的东西了。

    张小强知道她想说啥,但沉默不语,并不点破。

    果然,他娘继续道:“你呀,我说你上学都上傻了你不信,整天在家胡捣鼓也不出去转转,也不去村里打听打听……我这虽然躺在床上,可村里的啥事我都知道……你就说人家比你小六岁的那个张团,人家第三胎都生了一年了,孩子都能在大街上跑了,可是你为何就不行动行动?”

    听到这里,张小强感觉到他的心底在最薄弱的部位仿佛被撒了一把老陈醋、辣椒末、胡椒粉、胆汁、细盐、芥末油的混合体,五味杂陈让人止不住抽搐难当。

    张小强正在痛苦中没回过味来,他娘继续道:“你看人家张正,还比你大一岁,人家嫌只生了一个男孩不过瘾,现在又生了一个女孩;还有那对双胞胎兄弟的老大,人家第三胎也是个儿子,现在都长牙了,可是你呢?你难道还以为人家不让生?你难道还要害怕罚钱?还是说你干脆啥也不知道?”

    张小强当然知道,他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听也能听到,看也能看到。他娘继续道:“我知道,是你想生,而清韦不想生……可是在一个家庭里,女人只是个副手,大老爷们才是真正主事的人……你说,你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她说不生就能不生呢!”

    听到这里,张小强再也忍不住了。他娘批评他可以忍,但中伤吴清韦是绝对不可以的。先不说生不生三胎根本不是她不想生的事,即使真是她不想生那你也得尊重。另外,你凭什么简单粗暴地认为这个家是在她主事而不是我主事的?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不仅在中伤吴清韦,而且也在质疑我的权威,这简直不能忍。

    “谁告诉你是她不想生的,”张小强叫道,“你是凭什么认为她不想生,我们就不能生的!是我不想生好不好!这个家庭是我在主事好不好!”

    他娘听到他咆哮后一怔,继续悠然道:“你以为我们都眼瞎?啥都看不出来是吧?你看看人家清韦天天上班,说几点走就几点走,说几点回就几点回,你也不敢说个啥,回来后还得问问她想吃点啥你好给她做点……你再看看孩子整天对你非打即骂,根本看不出你是个当爹的来,而人家清韦一回来,俩孩子就像两只小猫一样听话,她说啥是啥……可是你呢?天天在家除了做饭、洗碗、打扫垃圾、刷马桶之外也没别事……你还说什么你主事,你主个屁事啊!”

    听他娘说这话,张小强感到受了很大的伤害,因为误解自己也就罢了,并且还在污蔑吴清韦,且不说要不是有她在苦苦支撑,这个家早他娘的就散了。不觉间,张小强猛举起手中捏着的一件物事要砸下去,但他想了想,终没砸下去。

    他想回骂说“你这张嘴啊,就像个腚眼子!”但他立刻想到这么说的话,实在是不很礼貌。

    张小强平静了一下道:“我向你强调一下,第一,生孩子是我的事,是我要不生的,这事实在跟她无关,因为地再好,没有种子也干费事!第二,这个家是我说了算,我之所以做那么多,是在表达尊重!尊重,你懂不懂?哦,你当然不懂,因为这辈子你从没被谁尊重过,尤其是我爸!第三,即使要生,也不是现在生,或许生出的那天,你再也看不到了!为什么现在不生?那是因为我不像有些父母那样,在不具备任何生养的条件下还非要生养,然后养不好孩子,让孩子受无端的痛苦一辈子!”

    这话出口后,尽管李芹耳聋,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她嘴唇有些颤动,半晌后道:“谁又赚钱赚下十万十再回来生孩子?日子也不是一天过出来的,谁家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就像种庄稼似的,不能因为害怕下冰雹就不种庄稼了吧……早生早养早利索,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还是说有人就有世间,多生孩子是有好处的,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当时要不是我坚持治病生养,我现在能有这么好的生活么!”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只会令张小强更加痛苦。他不想再多说话,将手一甩转身而去。

    “生孩子?”张小强边走边愤懑地想,因某种原因他很想哭,他的眼泪几乎要流出眼眶,“我他妈都不想活了,还他妈再生个孩子?多生个孩子,这世间便会多一个生命在这个世界受苦,又于心何忍!倘若我真要死,那么多生一个孩子便会多一份不能慷慨赴死的牵绊而已!生?生什么生!”

    不知为何,今天和他娘的对话,竟让张小强又多了一层想死的冲动。

    晚上,张小强又做噩梦了,梦见自己看到他娘烂脚后的样子,他娘生不如死,他比他娘还要生不如死。

    那么,怎么才能摆脱这种境况?于是梦里的张小强做了一个大胆、荒唐而决然的决定:他决定先死!

第七卷 第94章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张小强决定先死!

    死在他娘的前面,不就能够摆脱这种境况了么?自己不就能不再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了么?想到这里,梦中的张小强蓦然感到解脱,仿佛飘在晴空里的白云一样轻松。于是他想到做到,选了一个好天,然后爬到十一层的楼顶,看了看楼下无车,选了一块干净的地面,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啪!张小强听到一阵震动声,是自己的身体摔在硬化路面上的声音,接着看到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绽着好看的血花,既悲壮又惨烈,相当符合他自己的美学。

    蓦然,张小强惊醒了。

    出了一身冷汗,在黑暗里回想一下梦境,他庆幸自己没死,梦毕竟不是真的,那是假的,原来自己还活着!身上毫发无损,只是损失了很多汗水,将被子浸湿了而已。后来又想想,他开始感到遗憾,倘若自己真要这么享受的、毫无痛苦的死掉,应该算是一种美事吧?

    张小强睡不着了,他披衣下床,坐在椅子上,也不开灯,脑子如同空穴,回忆仿佛狂风,不停歇地向里灌去。所有那些或悲或喜的回忆,烧灼着他的内心,如同汹涌着一条滚烫的河流。

    他首先细数自己的大家庭,他长辈亲兄弟六人只剩他父亲张祖华、六叔张祖荣,大爷、二爷、三爷、四爷相继离世了。当前情况下,除却已经完全断绝关系的大爷家的子辈,唯剩张大强、张小强和张海三个堂兄弟男子,而唯有张大强和张海各有一个儿子。

    那么祖孙三辈人,从六到三、再到二,整个大家庭的繁衍仿佛树上秋熟的苹果,被人越摘越少了。干脆对张小强来说,唯有女儿无有男孩,他硬将一块好地种成了碱场。

    从这点来看,大家庭并未繁荣,而是逐渐凋零。

    就好像某一年突然爆发了的一棵杏树,当年果实累累,压坠着枝头,却被累煞了,到另一年所结的果子却寥寥无几。

    张小强的大家庭就是这个样子,由繁盛而衰竭,就像此刻张小强的梦想和希望。

    张大强依旧那样,仿佛当年的张祖华,整天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将日子过得得过且过,却看不出任何烦愁和忧虑。张小强虽然自己坠在泥淖里,却时刻忧心着张大强,因为他觉得自己整整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来修正被传承的无能懦弱的基因,克服自己深处的劣根,才能有一点点改变的迹象,那么他哥张大强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再晚几年,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因为要改变需要的不仅是勇气和努力,还要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再过几年人都老了,孩子也渐渐大了,需要父母的地方更多,哪还有时间和精力?

    张海倒是很滋润,虽然照张祖尧的话说:张祖荣这家的院门是朝天开的。意思是说他家从不与人来往,关起门来过日子。而张海也继承了张祖荣的这一传统,整天关起门来过日子,风雨无阴,闷着头在天天赚在钱。

    据闻,他的多数钱拿来投资公司,用来年底分红,而单单剩余的钱却拿来炒股,有一次简简单单便获利几十万。也正因如此,他仿佛被洗了脑,天天给人讲解理财的事,说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钱多钱少都可以,一块元也能拿来理财。

    他首先给家人讲理财知识,然后跑出门去给张大强一家人讲理财知识,弄得大家苦不堪言,见到他便恨不能赶快逃开。

    在张小强三位堂兄弟中,张海算是最好的了,他勤奋、肯干、踏实,教子有法,理财有方,儿子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他也在公司里风生水起,一家人前途无量。

    五服以内的张祖尧、张祖亭家大致如此,后辈三位堂兄弟只得两个儿子。不过张祖尧身体依旧硬朗,当年在多次意外断掉七处骨骼的情况下,仍没有挫伤他的锐气和进取心,这老家伙的嘴巴依旧毫不饶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在嘲笑着不如他的任何人。

    张祖尧的老大默默无闻,比起当年的张祖尧可差远了。而张北京之前开大车,脾气始终执拗、乖僻,近来,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却搞了五辆大车,在气势上远元超越了当年的张祖尧。

    张祖亭依旧干他的老本行,带领着建筑队南征北战搞配套建设,活计不断,在业内颇有知名度。近几年,在连续吊儿郎当多年后,经历过干小工、卖布、混纠察队、开店、搞配货、高利贷、开赌场、欠下一大屁股饥荒、遭到他爹无穷奚落之后的张天津,据他说在生了儿子后有一天陷入思考中,突然醒悟,认为再那样下去是坚决不行的。

    于是他改了性,回归正途,踏踏实实在他爹的带领下操持起建筑业来,也算是子承父业,每天起早贪黑,对大吃大喝、花天酒地有大大的收敛。

    这很好,不管是生子的喜悦使他产生了压力、动力或责任感,还是浪子终究会回头,对张天津而言,都是好事。

    张小团有段时间为公司开大车,有一年所获颇丰,在年假时收到了一份大额的红包,从而欣喜若狂,非要请大家吃饭。过年后踌躇满志,认为自己从此一定会走上康庄大道。没承想年后两个月内便跟领导发生了争执,然后被领导果断开除。

    自此张小团不语、抑郁,失去了斗志,跟没有灵魂的木偶相似。家人担心他会像张青(前文说起过,他工作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不干了,非要寻死,抑郁了三个月后,在家人一不留神的情况下,提着一瓶农药偷偷跑到远处的野地里自杀,当一天后人们找到他时,已被冻成了冰棍)一样自杀,所以天天轮班看着他。

    如今已三四年了,张小团依旧抑郁不欢,躲避着任何人,仿佛陷入在自卑、颓丧的情绪里,忌讳着人们的打扰。

    跟张小团堂兄的张小兵活得相当滋润,他主外、他媳妇主内,开着三家喜糖店,无事便炒股玩,据说硬是将手里的五万炒成了三百万。不过他这话张小强不信,认为这信息会多少有些水分。但张小兵活得很潇洒,据说常跟市里有名的人物来往,今天约个酒,明天喝个茶,很多人在他的股票群里请求他帮助炒股。

第七卷 第95章 那年、那些物是人非

    张小兵每次跟伙伴们在一起,便谈起有多少大人物请求加他微信,比如市里有位黑社会老大也在关注他,并请求加他,为了表示他所言非虚,便拿着那位黑老大曾经请求加他的截屏给大家轮番展示着。

    看到截屏,大家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挑起大拇指道:“真得很厉害!”但张小兵并不骄傲,仍然在冷静地陈述着这件事实,面上毫无高人一等的样子。

    这时,张小强想到了刘震江,小时候曾经狠揍过他的那个人,在经历了两次因盗窃入狱出狱后,找了一个二手老婆,生了一个胖儿子,据说现在混得不错。

    当然,身边只要入过狱的人出来都混得不错,“入狱就是在为人生镀金”这话果然没错。

    继张家村前主任张钧明和前书记张竞华因互相顶牛不务村事被园区罢职后,曾经暗暗掐过张小强大腿的委员张光军从其中脱颖而现,顺利上位成了主任,之后便雄霸张家村,相继将原书记张钧朋、张挤掉,将委员张友清清除,顺利成为书记。

    如今,他一人兼张家村书记和主任,并雄霸着张家村施工部,在张家村周边广施土木、除草占地、开挖水库、开辟菜园、修桥铺路、贩卖土方,搞得整个张家村看起来繁荣无比的样子。

    针对这个局面,曾狠揍过他张小强的张寿堂很不满意,因为他在水库北侧开凿的三座蔬菜大棚有面临毫不赔偿而被推成集体土地的糟糕局面。书记兼主任张光军并不想跟张寿堂起直接冲突,他首先聘请了律师跟张寿堂打官司,但是尴尬失败了。

    问起原因,据当时有旁听的村民回来述说了法庭上的精彩,律师起始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问张寿堂:“你为什么无视法规与良心,竟然试图侵吞属于全体村民的土地?”

    据说张寿堂将脖子一梗,同样大义凛然反驳道:“你怎么不问问他张光军为什么侵占了一大片土地来建设张家村施工部?他能侵占,我为什么不能侵占?”

    律师被问得哑口无言、宣告失败,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回去处理吧,别有事没事来乱打官司。后来,园区派人来终于收回了张寿堂的蔬菜大棚,这事才以张寿堂失败而宣告结束。

    张寿堂心里当然不服,但他毫无办法,因为他的确占地了,是未经过任何批文而私自占的地,这地应该收回是毫无疑问的,有些村民也表示解气,因为张寿堂这个家伙除了占地之外,还将菜棚与菜棚之间三米宽的公共道路硬挤成了一米半,并沿着边沿挖了一溜参差不齐的大坑,旁边置上棱角分明的巨石,弄得村民出不来、进不去的,皆心生怨气。

    据说有村民夜间酒后骑柴油三轮车行路,咔嚓一声撞在一块巨石上,然后连人带车翻入旁边的大坑,差点没了性命。但那人不敢声张,因为害怕张寿堂发飙。

    因此,张寿堂的三座大棚被收回,原来的地方被整成平地后,有人暗地里拍手称快,认为干部们做不不错。

    那么,自从拔掉张寿堂这颗最难拔的钉子后,领导们放开了手脚,开始大刀阔斧向前开进,一切顺风顺水,再无阻挡。

    如今的张寿堂形销骨立,掉光了牙齿,身披夹袄在春风里晃荡着,仿佛来一阵风随时能把他刮走似的。但他脾性未改,依然忿忿不平,整天倚在阳光下的角墙边,对路过的行人抱怨着张家村的领导们。

    可能除了抱怨之外,他再也没有能做的了。

    他的小儿子张金明依旧单身,身体吃得滚圆胖亮,凡事啥也不干,就让张寿堂养着,天天骑着电动车去小超市买啤酒喝,据说酒量颇大,常在酒桌上睥睨众人,嘲笑别人咋就那点酒量。

    张寿堂的大儿子张金亮倒很踏实,天天外出干活不辍,膝下绕着两个女儿,守着一个老婆,全家都吃得胖胖的,对照张寿堂,他平实、稳妥、纯朴,看样子是要与事无争、不穷不富地过一辈子了。

    张九泰卸任书记多年,早已归化为一位普通的老农,也难怪,这世界变化快,在他卸任之后的多少位书记和主任的相互竞争中,作为一个连任二十年的老书记,连他也看不懂了,他深知,当下的时代早已不是他的时代,他的时代已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他生活平稳,开了几块荒地,天天种地种菜,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倒也自在。

    张钧陶这几年借着经济后退之势而睿智地功成身退,他的高利贷坚持十几年,起始为个人、后来为公司、之后为大型工厂放贷,利用其精明的控财理财手段,赚得钱财无法估量,保守估计得上亿元。

    如今他赋闲在家,身体胖大,悠然自得地过日子,令人人艳羡不已。或许,他是整个张家村历史上最有钱的村民,以后短时间内不会被超越。

    李建强,张小强曾经的好哥们,当时在上初中时形影不离,后来他初中未毕业便辍学在家,完全不如他的姐姐们。他有四个姐姐,有三个直接考上中专,如今早已成为市里的干部。唯独二姐因为要帮家里干活而耽误了学习,从而使全家有愧,以后在经济上竭力帮助她。

    李建强自愿辍学后,首先帮家里拉土,后来在三位干部姐姐的帮助下开了一间诊所,之后又出租楼房的塔吊、开出租车、开烧烤店,早早买了奥迪,身份倍涨,成为张家村有头有脸的富人。

    村民都在分析李建强家这么强大的原因,一致认为他的父母头脑好,有自律性,做事坚守原则,才传承了李建强和他四个姐姐的智慧和性格。换句话说,有那样的头脑和性格,倘若不富才是怪事呢!

    这时,张小强想到了张占朋,之前张占朋干各种零活,后来参加了村里的项目部,一路走过来欠了十几万的债务,后来二儿子出生,他幡然醒悟,改了脾性,踏踏实实干起活来,在短短一年便还清了欠款,如今过上了踏实的日子。

第七卷 第96章 种种祝福与沮丧

    张小强逐一回忆着,那些回忆像风,时而温柔、时而猛烈,在抚慰或吹荡着他的心胸。这时候,张小强想起窦峰来。
    窦峰因为种种事件离婚(前文有提到离婚的原因和始末)后,过了一段极度潇洒的日子,将俩女儿分给三位姐姐们照管,自己在外打工,还曾包了一幢楼群进行内外装饰,后来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过几年,在某处设了一处茶室,没事就邀请各界朋友喝茶,渐渐积累了不少人脉。
    当然,他不能一直单身下去,于是亲戚朋友都为他介绍对象,他自己也不闲着,时不时约个女子一块吃饭、恋爱,生活着实让小伙伴们艳羡不已。但据他说他时时以赚钱的大局为重,没怎么交女朋友,小伙伴们表示不相信。
    后来,可能考虑到自己的年龄毕竟不小了,窦峰于是认认真真找了一位带着一个儿子的二手老婆,挑了个好日子热热闹闹地结了婚。
    这次结婚很大气,所请人数之多、所搞气氛、场面之奢是首次结婚的百倍之多,以窦峰本人的话说:我就是要搞大,就是要场面,就是不怕花钱,就是要让更多人知晓。
    其言下之意,竟要将因上次离婚的所有面子统统赚回来,同时给予之前的前妻以最美妙的报复和打击。
    于是整个场面闹腾了三四天,敲锣打鼓、游龙戏凤、豪车侈宴,据说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在那三天时间里独自一个人便干光了六瓶烈性白酒,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干光的。针对这点,张小强很是佩服,倘若换作是他,别说不耽误帮忙了,光醉都要醉死了。
    不管怎样,窦峰二次成人,自此踏踏实实过上了好日子,张小强衷心为他祝福。
    之后,张小强坐在椅子上,沐在黑暗里蓦然想到了吴小文,那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初恋,想到吴小文,张小强眼前感到蓦然一亮,就像是有人突然拉开了灯,张小强睁开了眼睛。
    屋里没人拉灯,因为就他自己一个人。他的眼前也没真正亮起光芒来,之所以看到光亮,只是因为直到此时此刻,只要想起那位只拉过手的初恋对象吴小文,张小强仍能仿佛犹如看到雪后初霁的天空。
    然而,光亮迅速熄灭了,张小强又闭上了眼睛,重新沐在黑暗里。因为吴小文已跟他彻底无关,尽管曾经在无数个白天或黑暗照亮过他,但她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而她最大的儿子马上就要十八。
    都他娘的老了!张小强忿忿地想。
    倘若那时候,就是小学,或者初中那时候,或者在她职业高中毕业后,倘若他稍微鼓鼓勇气,或者在他大学后稍微松松口气,那么她就是他的了。可是这世上没有倘若,更没有稍微和那么。
    直到现在,每次张小强不小心撞到她,都感到面红耳赤(当然,他的红很自然被皮肤的黑很好地遮掩了),引起剧烈的心跳,有时候那心跳像鼓,咚咚咚敲个不停,震得他头晕眼花,在慌乱之中只会假装镇定跟她说:吃饭了么?
    好像人家没吃饭,他就会开口请人家吃饭似的。
    尽管已至不惑,吴小文仍保留着她少时的妩媚和眉眼,还有那被张小强重温了无数次的少女韵味。张小强想不通,为何他当时那么迷恋她。她其实并不是很美丽,也不是很出色,只是一位稍稍高出平常一点点的女孩子。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初恋情结。或许起始有个人打开过你的心门,窥探过你的内心,引起过你的心跳,那么就会给你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令你一生难忘。就像林徽因之于徐志摩、张兆和之于沈从文。
    吴小文的弟弟吴小滔强势崛起,首先基于近二十年的诊所积累,吴小滔走街串巷为人打吊瓶积累了很多人脉,然后是医药行业的暴利形成的资本累积,令吴长龄蠢蠢欲动,产生了让吴小滔入主张家村村委的念头。
    吴小滔一拍即合,因为他也想当一把领导过过瘾,从而在张家村村志上留名。更何况他有入主村委的底气和基础,他有整个张家村超过八成的人脉力量,于是很快被选为村领导,然后在第二年入党,并在下届选举时成为村委和党委成员。
    当前的吴小滔开着豪车,来来往往身边俱是高人和富人,前途一定是无量的。
    当想到这些时,张小强忽然想到了自己:唯有自己,前途是一片黑暗的,既无资本,又无人脉,犹自在生存的边缘苦苦挣扎。
    那么,如果我在初中时努力学习就好了。张小强颓丧地想着。倘若在初中时努力学习,便会考入中专,跟当时的吴鸿良、司懿华、尚宁庆等人一样,如今也早已晋升干部级。
    多少年前,吴鸿良已是本市水利局的领导,司懿华已是市卫生部门的领导,尚宁庆主行政,郭尚青则成为辖区卫生所的院长。
    那么自己呢?
    想到这些怎能令人不沮丧!

第七卷 第97章 渐渐熄灭

    诸多回忆、诸多事实和感慨、诸多祝福与沮丧,均指向一个证明:强者恒强、弱者恒弱,除非有某种奇境遇改变命运。
    可哪里才有奇境遇?怎么会有奇境遇!
    所有的想像均指向一个方向:不必天堂,美好就好;所有的希望均指向一个方向:尽管曲折,最终能够实现;然而,所有的现实和宿命却全都指向一个方向:深渊。
    所有的希望全变成了绝望。
    张小强犹记得小时候他在北坡荒地里牧驴,曾站在一处被夏日雨水灌满的水渠堤坝上,对当年的张海豪迈地宣告说他长大了要当百万富翁。可这个愿望早就被击破了。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而上初中时他想考上中专,毕业后便被分配,然而即使复课了两年也没有考上中专,甚至没考上高中。考上所谓的大学时发誓毕业要找个好工作,在省城买房买车,然后接父母住在省城,这个梦想也早破灭了。
    而在毕业后曾在吴清韦怀中哭泣,发誓以后要让她住上大房子,用上大浴缸,从此与他过上幸福的生活,事实证明,这点他也没有办到。
    有了女儿后,他想学习教育知识,读了很多教育书籍,想将女儿培养成身材苗条、知书识礼、品学兼优的公主,可是这一切又全都失败了。目前的女儿天天买零食,时时口不断粮,胖得像皮球,考得一团糟。看来,她再无改变的可能,这方面的希望也破灭了。
    张小强曾因零食和考试对女儿发过脾气,大女儿张尊元曾哭泣过,想必是告诉了妹妹张尊乾,有一天,张尊乾猛然推开张小强的书房门,闯进他的屋子,打断他的工作,数落他道:“你这个爸爸呀,什么都好,就是爱生气!喜欢凶人!你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就不担心我姐姐跳楼么?你常常跟人提起你的爸爸妈妈怎么怎么不好,可是,你难道以为我们就会认为我们的爸爸妈妈就一定好么!”
    听了此话,张小强打了个激灵,他惊讶于这话竟能从一个七岁的娃娃口中说出来,而且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张小强沉默了片刻,迟迟没有言语。
    张尊乾走后,张小强进行了深深地反思,他这才明白,一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亲是多么可怕,尽管他自己认为是在尽父亲的责任,是在帮助孩子成才,但他不知道,他单方面的意愿会逼死孩子的。
    孩子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并不是为父母而活着,至于她到底能走多远,能攀多高,都由她自己负责,父亲要做的,只有尊重。
    另外,你强加在孩子身上单方面的意愿没有用!想要改变,必须从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个比方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倘若孩子是一个鸡蛋,那么你从外部打破她,她只是食物;而从内部打破,则成为一个生命。
    那么,既然张小强这位做父亲的,从外部强加给孩子的单方面意愿没用,而遗传给女儿的,也只是他带有种种劣根性的智慧与性格,况且改变又那么艰难,由此可想而知,孩子永远成不了公主,仍为命运的奴仆。
    而自己,想通过赴商APP来逆天改命的美好愿望,现在想来却是那么的幼稚,倒不是说不能实现,而是说实现的话,至少需要一百年。
    那么目前,张小强与曾经最亲密的爱人(胜过了张小强与父母和两个女儿的情感)吴清韦也渐生罅隙,随着他开创赴商APP以来,竟渐成陌路。
    张小强记得当年,自他在大学发烧,吴清韦搀他去诊所打针,怀抱着他打完吊瓶、在暑假因找不到临时工作,在路边吴清韦的怀抱里放声哭泣、之后又给了他那么多温柔开始,张小强便把她当作这世上最亲的人,视她为与他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
    对他而言,吴清韦是他的港湾,是他灵魂最后的寄居地。并且,她的胸怀的确是座港湾,张小强愿永远停泊在那里。
    可是现在,他竟感觉她与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到两人面对面有些话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么,随着隔阂越大、越宽,他和她的亲密无间还能再回来么?
    想到这里,张小强感觉自己的心脏破了一个洞,冰冷的潮水毫无遮挡地涌进去,把他冲击得毫无抵抗之力。
    此时,张小强疲惫地想:梦想太遥远,我精疲力竭了……还是死了吧。
    死?
    真的要死?
    还是死了吧,张小强劝慰自己道,谁不是在梦想的鼓舞中跌宕起伏地长大,而又在梦想无望地摧残下惨淡地终老?而默默无闻的终老又有何意义?不如慷慨赴死。
    真的要死?那孩子们和吴清韦怎么办?你这样对得起她们么?你曾经傲慢的自尊呢?你真能忍受死后别人给予的懦弱骂名?
    还是死了吧!要说忍受懦弱的骂名,难道能比得上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李芹以后烂脚烂腿、生不如死地死去么?
    想到这里,张小强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美妙的报复心情。借着伟大的壮举,完成卑微的报复性自杀的过程,不也是一种反抗命运的最佳方式么?
    就这么决定。
    第二天,张小强毅然攀上自己所在楼栋的顶层十一楼。他想过,楼层不宜太高,因为那会坠落的时间太长,会让人太过害怕。况且,要是中途后悔了怎么办?十一层楼,刚刚来不及后悔,便会进入未知的世界。
    张小强站在顶层,探头向栏外望了望,远处晴空一片,真是个好天。楼底无车无人,不至于伤及无辜。张小强吸一口气,定定神,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真死,然后维持自己的原判。他伸开双手,仿佛游泳般向前拨拉了几下,然后向栏外纵身一跃……
    夹缝阳光渐渐熄灭。
    (全文完)
    (明天写后记)

后记

    后记并非非写不可。尤其对于本部练笔作品。
    少时,跟随长辈下地播种小麦,当纵深方向成列成趟后,长辈们总要在田端两头横向播种几行,笔者当时未解,曾问其原因,长辈答道:“横向播几行叫做‘横头’,其目的是让地头整齐起来。”
    果然,当麦苗生发后一片青绿,整片田地成行成列,方方正正,无参差不齐之感。
    这“横头”,仿佛边线或画框,不仅让田地充实,而且让田地整齐美观。一部小说的后记,就如同播种田地的“横头”,让小说充实,使小说完整。
    内容写不好是种能力;而能使小说完整与否则是种态度,这就是小说即使扑街,笔者也绝不太监的原因,亦是写这篇后记的理由。
    那么,产生这部作品的原因呢?
    刘鹗在《老残游记》的“自叙”中有言曰:“《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国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种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鸿都百炼生所以有《老残游记》之作也。”
    笔者与屈大夫、蒙叟、太史公……实不能比,与刘鄂亦不能比,想想都是种污辱,不过笔者读《老残》自序每至于此皆感同身受,几不能卒读,肝肠百结、悲怆重生。
    写这部小说,笔者只是以小人物而摹大字,有感而发,大致亦然。并以期撮土而制砖,进而引石炼玉,生化出更好的小说。
    此为后记。
    从明天开始继续,编写新的现实主义小说——《多情简》。当然,这是部不一样的现实小说,不啰嗦、不颓丧、尽量不落窠臼,用心讲好故事,敬请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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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阳光介绍:
1978年6月,张小强出生了,出生在一个似乎被全世界遗忘的小村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1986年6月,八岁的张小强将带你一起探索这个悲哀又略带幽默的世界,从年少到长大,跨过一个世纪,直到他的不惑之年……夹缝阳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夹缝阳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夹缝阳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